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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交出南溪,孤饒你們不死……

    山腳下, 臨時駐扎的禁衛軍營地內火光通明,四面都有全副武裝手執長槍盯著梢的禁衛軍。

    而營地的中心,是被信號彈炸醒迅速集結嚴陣以待的士兵, 禁衛軍侍衛長正挎著別在腰帶上的長刀說著什么。

    甲六眉心微蹙, 屏息凝神,靠著唇語連蒙帶猜的看清了侍衛長說的話。

    他抬手招來四名死士:“他們準備要搜山,你們幾人去突圍吸引火力, 剩下的人跟我一同護送八皇子殿下離開!

    突圍基本是九死一生, 但那四名死士卻沒有半點猶豫, 拱手點頭道了一聲是,而后便轉身幾個錯落間沖出了后山的關口, 繞過營地一側飛速往外跑去。

    “快!有刺客!”

    “抓住他們!”

    哨兵瞬間就發現了他們,呼喊的同時也拉響了警報用的銅鐘, 隨著侍衛長一聲令下, 集結在一起的禁衛軍頓時傾巢而動。

    四名死士眼看著行蹤暴露,沒有半分猶豫,立馬從袖袋之中取出一枚枚煙霧彈往地上一砸, 滾滾濃煙頓時在夜色之中彌漫,將大半個出口都籠罩了起來。

    煙霧不知用什么制成,嗆鼻又刺眼,吸入一口腦子都跟著刺痛起來, 四肢反應也像灌了鉛一樣笨重遲鈍, 禁衛軍士兵們不得不慢下腳步先捂住了口鼻。

    “就是現在!”

    甲六背著南溪跳下樹干,身形如鬼魅,貼著樹影與濃煙迅速往反方向逃去,其余死士則呈扇形簇擁在身后為他斷路。

    “那邊也有刺客!”

    “不好!是調虎離山之計!別讓他們跑了!”

    站在高處的哨兵暫時沒受煙霧影響,他們再次拉響了銅鐘預警, 但已經為時已晚。

    甲六背著人早已消失在暗黑之中,而另外四名死士也趁機潛逃了。

    直到濃霧散去,侍衛長盯著甲六離去的方向雙目赤紅,死死的攥緊的拳頭咬緊了牙根。

    他并未就此放棄,而是抬手一揮:“都給我追!”

    另外一邊,暗一看見信號彈后也扔下兩顆煙霧彈,所有死士迅速抽身撤離,而重傷或被擒的死士則毅然決然的咬碎了口中的毒牙,不過幾息就七竅流血斷了氣。

    李延眼尖的發現了端倪,但他卸掉壓制住的死士下巴時已經晚了一步。

    最終一個活口都沒能留下。

    李延繃緊了下頜線,額間青筋凸起,他憤恨的扔開手中已經斷了氣的死士,回身朝祈戰跪下,雙手抱拳:“陛下,沒能將刺客盡數絞殺,末將該死!”

    雖然說是在演戲,兩人交戰時都刻意的放了水,但李延還是覺得最后讓暗一全身而退無論失了臉面。

    祈戰抬手道:“無妨,先去追,別讓他們跑遠了。”

    “是!”

    ·

    甲六甩開追兵,帶著南溪去了京郊一處廢棄的破廟里,未免被發現端倪,一行人并未生火。

    南溪怕冷,手腳凍得生冷也沒吭一聲。

    經過大半夜的奔逃,死士們都有些筋疲力盡了,除了盯梢的死士,其他死士都在爭分奪秒的修整。

    南溪也拉緊了斗篷蜷縮著身體,以求最大程度的給自己身體保溫。

    “殿下,環境惡劣只能如此了,委屈您了。”

    南溪睜開雙眼,是甲六朝他遞了一個饅頭來。

    南溪說了謝謝,也不矯情接過來就掰開來吃。饅頭冷得發硬,又沒有水就著,吞下去時十分的哽喉。

    南溪被祈戰精心的養了一年多,何曾吃過這種苦頭?剛咽下去第一口胃就覺得不舒服,但他愣是一聲不吭的吃完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廟外傳來一細微的聲響,一行人立馬警覺的藏了起來,南溪也被推搡進了佛像后面躲著。

    甲六悄悄的潛伏到門板后方,眼睛透過門縫借著月亮的微光窺視著廟外,直到他看到帶頭的是暗一后才放松了警惕。

    他上前迎著暗一走進廟內,隱藏起來的死士們紛紛現身,齊齊單膝跪下喊道:“恭迎統領!

    暗一環視一周,側目問甲六:“八皇子殿下呢?”

    “我在這兒!

    還不等甲六回答,南溪先一步從佛像后面走了出來。

    暗一眉心微揚,眼底暗光流轉,他上前兩步,拱手行禮道:“卑職見過八皇子,八皇子沒有受驚吧?”

    他表面上看似恭敬,但實際上并無多少真心實意。

    南溪抿唇道:“沒有,承蒙統領關心!

    兩人一番虛與委蛇的互相打著太極,暗一見他沒有主動提起邊防圖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心急。他單刀直入的問:“敢問八皇子,陛下想要的邊防圖您可帶出來了?”

    南溪點點頭:“自然!

    “哦?那在哪兒?”

    暗一雙眼明顯爆發出一道亮光,他朝南溪伸手:“還請八皇子拿出來讓卑職驗明真偽。”

    南溪臉色一沉:“統領這是什么意思,你是覺得我會拿假的來糊弄父皇?”

    暗一自知失言,他連說不敢,被黑布蒙著的臉上,嘴角不耐煩的撇了撇,再開口時卻又換了一副嘴臉。

    他說:“邊防圖對陛下而言十分重要,是卑職一時心急才沖撞了殿下,還望殿下不要與卑職計較!

    南溪不置可否,但明顯很不高興。他冷哼一聲:“看在你對父皇忠心耿耿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只是下次就不會這么輕易的饒了你了!

    暗一連聲道是,心中的不耐煩卻越來越濃重。想他何時受過這般屈辱?尤其讓他受辱的還是一個他看不上的廢物皇子。他心想,等南溪交出邊防圖,他就讓南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耐著性子哄道:“邊防圖確實至關重要,若是拿到了假的,到時陛下指揮南鈺國大軍壓到晉國邊境卻因邊防圖而出致使落入了敵軍陷阱,恐怕到時候將會面臨滅頂之災,是以卑職才會如此失態。

    “還望殿下顧全大局,卑職驗完真偽,自然會將邊防圖拱手送回!

    他說得情真意切,南溪蹙眉思索了片刻:“你說得對,既然如此,那就驗吧!

    他說著從衣袖內里的暗袋中取出一張折迭得方方正正的紙張出來,暗一心中大喜,迅速上前搶了過來。

    拿到邊防圖后,他退開幾步遠才展開紙張,只看第一眼眼底的得意就轉為了震怒。

    “這不是真正的邊防圖!”

    “你騙我!”

    如平地驚雷般,他話音剛落,死士們紛紛做出了進攻的姿勢。

    相比較之下,南溪倒顯得十分淡定。

    他說:“統領是不是太過看得起我了?那邊防圖就在御書房內,在祈戰的眼皮子底下,估計我前腳剛拿真正的邊防圖,后腳所有計劃都會暴露!

    “你覺得我會做這種沒腦子的事嗎?”

    他問得暗一啞口無言,暗一捏著圖紙的手松了又緊:“那這張圖紙又是怎么回事?”

    南溪老神在在的答道:“這也是真正的邊防圖,不過是我哄著祈戰給我看了邊防圖后臨摹的。”

    “那你如何能保證這邊防圖沒有差錯?”

    “統領跟著父皇也有很多年了吧?又怎么會不知道我當年沒有夫子教導,都能在一年之內能默寫一整篇千字文?”

    “我素來過目不忘,只要看過一次就能牢牢記住!

    面對暗一的質問,南溪只笑了笑,神態之間全是對自己能力的自傲。

    暗一轉動眼眸思索了片刻,被他說服了,而且這些時日他一直暗中觀察著南溪的動向,自然也知道他曾在祈戰的御書房內待了很久。

    南溪想要脫離祈戰的掌控就只能依靠自己,應當不至于用假的來糊弄他。

    南溪被暗一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卻沒有半點慌亂,因為他給暗一的圖紙的的確確是真正的晉國邊防圖。

    暗一暫且將懷疑壓下,選擇了相信南溪對自由和回國的渴望高于欺騙自己。

    他將圖紙重新折起順手就收了起來,南溪瞬間冷了臉:“統領這是什么意思?不是說好了驗明真偽以后便還給我嗎?”

    他質問著暗一,尾音有些發顫,眼神更是飄忽游移一副明顯心慌不安的模樣,哪怕聲音放大,也顯得格外的虛張聲勢。

    拿到了邊防圖暗一連演都不想演了,他輕蔑的哼笑一聲:“邊防圖如此重要,若是不小心弄丟了可就麻煩了,還是交給卑職保管來得穩妥!

    南溪這時才一副恍然大悟自己被騙了的表情,氣憤得臉都紅了,他指著暗一:“你騙我!”

    暗一沒有理會他,而是朝甲六看了一眼。

    后者立馬會意,上前抬手牢牢扣住了南溪的肩膀:“殿下多有得罪,之后您的安全將全程由屬下照看!

    說是照看,其實就是監視和拘禁。

    南溪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了一眼,也知道自己無力反抗,最終只能憋屈的梗著脖子不說話。

    暗一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已到了將近黎明破曉之際,他蹙眉道:“天快亮了,未免夜長夢多,我們趕緊走!

    說著一行人就要整裝待發,可恰恰在此時,廟門外陡然亮起了火光,連帶著廟內也被照得亮堂。

    外頭傳來祈戰平靜卻暗藏慍怒的嗓音。

    “交出南溪,孤饒你們不死!”

    第52章 你若是死了,孤便踏平南鈺國……

    廟外竟是追兵已至, 暗一側耳聽聲辯位,這才發覺這座破廟竟已經被禁衛軍團團圍住,他們儼然成了那甕中之鱉。

    有死士道:“統領, 屬下等護送您殺出去!

    有了第一人, 其余的死士也紛紛站了出來,他們目光堅定不移,沒有一人畏懼退縮。

    祈戰所說的交出南溪饒他們不死誰都沒有當真, 死士都是過慣了刀尖舔血的日子, 手中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 又不知見過多少骯臟齷齪之事,又怎會不知他們若是落入了敵手會有怎樣的下場?

    恐怕死都會成為一種奢望。

    與其將命運交給他人, 還不如拼了一條命殺出一條血路。

    “稍安勿躁。”

    暗一抬手,制止了蠢蠢欲動的死士們。他回頭看向表面上冷靜淡然實際眼神飄忽游移的南溪:“有八皇子在, 我們定當能全身而退!

    “您說是嗎?八皇子!

    他一語雙關, 南溪又怎會聽不出來?

    “你想把我交給祈戰?說好的我那幫你拿到邊防圖,你護送我回國。如今邊防圖也給你了,你可不能出爾反爾!”

    南溪又驚又怒, 可命運掌控在別人手中,即使是為自己爭取公平,也顯得像是在無理取鬧。

    暗一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他用充滿諷刺和鄙夷的目光盯著南溪:“八皇子說錯了, 卑職可從未答應過一定會將您安全送回南鈺國, 是您自己誤解了!

    “再說回來,八皇子體虛病弱不良于行,長途跋涉加上天氣嚴寒,就是薨在半路上也是在所難免!

    “想必陛下也能理解卑職的失職,不與卑職計較的!

    南溪被他這番不要臉的話語氣得直打哆嗦, 他捂著胸口上氣不接下氣,明顯是氣狠了。

    “甲六,壓著他走最前頭去!

    暗一可沒有半點憐憫之心,隨著他一聲令下,甲六從一名死士手中拿過一根麻繩,先是開口對著南溪說了一聲得罪了后,便毫不留情的將他雙手反剪于身后,將他整個人捆了個嚴嚴實實。

    未免節外生枝,甲六還用手絹將他的嘴堵住,再用布條纏了好幾圈封住了他的嘴。

    南溪也沒想到甲六竟為了防止掙脫逃跑做到這種地步,他不由得心中沒底,祈戰的那些禁衛軍應當不會誤傷到自己吧?

    這時暗一虛偽至極的說了一句:“八皇子又不是嫌犯,你困成這樣,八皇子多丟臉面啊!

    甲六低頭思索了片刻,最后憋出了一句:“那屬下下次就不綁著八皇子殿下了。”

    要不是被封住了嘴,南溪都要被這一唱一和的兩人給氣笑了。

    下次?恐怕下次再見面,就說不定誰才是那待宰的羔羊了。

    沒人知道南溪在想什么,甲六走到他身后推著他往廟外走去,而暗一則緊跟其后,最后才是負責斷后,必要時以命拼殺殺出突破口的死士。

    一行人以南溪作為擋箭牌出了廟門。

    火光之中,祈戰負手而立,眼底不見一絲情緒,涼得滲人。

    在南溪出來的一瞬間,他下意識就擰緊了眉心,眼中殺意漸顯。

    他都從未舍得這樣綁著南溪,這些人怎么敢的?

    “給他把繩索解開!

    祈戰嗓音壓得很低,那并非是商量的語氣,是直接命令,也是在警告。

    暗一嗤笑一聲:“為了抓我們出動了將近一個營的禁衛軍,皇上真是好大的手筆!

    他十分的狡猾,說話時并未上前與祈戰對峙,而是躲在南溪和甲六的身后不肯出來。這樣就算暗處有弓箭手埋伏,想要射殺他除非連南溪一起射死。

    “孤說過,交出南溪饒爾等不死,識趣的就乖乖放人,若是不從……”

    祈戰眼神越發陰冷,他側目瞥向李延,后者振臂一揮,所有禁衛軍便氣勢洶洶的齊聲低吼,最前排的禁衛軍列起盾牌,其余禁衛軍手中長矛唰一聲劃破空氣,矛尖向前正對著暗一一行人,只待祈戰一聲令下就發動進攻。

    與此同時,甲六一手扣著南溪后脖頸,袖中劍劍刃抵到了南溪喉嚨。

    暗一冷笑道:“都別動!我這屬下的刀劍無眼,若是傷到了你們陛下的心肝,那可就不美了!

    禁衛軍們巍然不動,絲毫沒有因為他的威脅而將槍尖壓低半分。

    祈戰一臉意味深長,他笑意不達眼底:“哦?拿孤的男寵的性命來威脅孤,你不覺得十分的可笑嗎?”

    “他不過是孤一個高興時就逗弄一下的小玩意罷了!

    暗一像是被掐著了喉嚨的鵝,被他的話噎得說不上話來。

    難道真是他高估了八皇子在祈戰心中的地位?

    可祈戰分明獨寵八皇子一人,又是讓他自由出入御書房,又是讓他批閱奏折的,哪個男寵能得此殊榮?

    他不由得看了南溪一眼,后者在聽了祈戰的話語后像是受了極大的侮辱,若非嘴巴被堵得嚴嚴實實,恐怕早已不過身份教養對祈戰破口大罵了起來。

    他不由得懊惱的撇了撇嘴,俯身在甲六耳邊道:“計劃有變,等會兒我帶著弟兄們殺出去,你趁亂殺了他。”

    “可是統領,他是……”

    “這是陛下的密旨,按照命令行事!

    甲六一臉愕然,他欲言又止,但他一個死士只有聽命行事的份,而且死士也不該有任何自己的想法。他迅速的收斂起所有情緒,語氣生硬冰冷的說:“屬下明白了。”

    他們的談話并未避諱南溪,南溪自然也全都聽見了。對于南寰下密旨要除掉自己,他倒是一點都不意外,甚至早有預料。

    由于說不了話,雙手也被綁,原先約好的暗號都做不出來,南溪只能朝祈戰緩慢的的眨眼。

    原以為祈戰會看不懂,沒成想他竟朝自己微微頷首,而后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前突然發難。

    只見他足尖一點,身形如鬼魅般瞬間逼近,在于暗一和甲六只有一臂遠時,藏在腰帶里的軟劍同時抽出,反手握住劍柄劍尖上挑,直逼甲六喉嚨而去,空著的左手則緊握拳頭,不遺余力的朝著暗一的胸口轟去。

    暗一與甲六差點都來不及閃避,暗一極速后退避開了那一拳。而甲六則因為劍刃離得太近,下意識反應要用南溪擋劍的,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抬手以手臂擋住了這一劍,手中袖劍也毫不猶豫的壓下南溪喉嚨。

    祈戰趁機抬腳踹了他肚子一腳,抓著南溪的手臂就強行將他搶了過來。

    一切都只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誰都沒有預料到祈戰身為一國之君,竟然會為了南溪以身犯險。

    南溪脫離了危險,但頸側卻因此被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傷口,正滴答滴答的滾落著血珠 。

    沒了南溪作為擋箭牌,對方又人多勢眾,暗一大喊一聲:“撤!”

    話音一落,兩枚煙霧彈也隨之炸開,嗆人的氣味彌漫,視線也收到阻隔,死士們紛紛趁機四散而逃。

    同樣的伎倆禁衛軍之前就已經體會過了,所以在煙霧彈炸開前士兵們就已經先一步撕下衣服的布料捂住了口鼻。

    禁衛軍侍衛長一聲令下:“殺!”

    而后兩方人馬就在濃霧之中交上了手。

    祈戰抱著南溪退到了煙霧彈的范圍之外,李延連同十幾名暗衛跟在他身側隨行護衛。

    南溪頸側的傷口不小,額上冷汗津津打濕了額發,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透明,隱約泛著幾分青灰。

    祈戰臉色很難看,他先用金創藥為南溪簡易的處理了一下傷口,又撕了布條為他包扎,總算勉強止了血。

    處理完了傷口他才為南溪松綁,拆了臉上綁著的布條。

    他心疼不已,但又怕傷到南溪而不敢使勁,只能虛虛的摟著,問南溪:“疼嗎?”

    “不疼!

    南溪搖頭,很是虛弱,費力的說完就沒了力氣。

    祈戰又怎么不知他是在哄自己?那么長一條傷口,不疼是假的。

    他抱著南溪起身:“我帶你回宮療傷!

    南溪想說這點疼痛自己還能忍得住,只是沒曾想剛開口,就覺得胸腔一陣氣血翻涌,腦中響起嗡鳴刺耳的聲音,等他回過神來時,自己竟吐出了一口污血。

    祈戰瞳孔緊縮,只覺得眼前的世界都染上了血色。

    南溪想安撫他別擔心,但還沒來得及說話,已經先一步暈了過去。

    在失去意識前,他費力的將手中的東西塞到了祈戰的手中。

    “那劍上有毒!”

    李延失聲驚呼,他深知南溪對祈戰的重要性,一時著急上火得差點嘴角燎泡。

    他抬腳踹了身邊的暗衛一腳:“還愣著干什么?快備馬車回宮!”

    可這荒郊野嶺的去哪兒找馬車?

    暗衛不敢多說一句話,連忙道了一聲是,扭頭就要往華光寺趕。

    只有華光寺離得最近又一定會有馬車。

    “不用去了!

    祈戰突然出聲阻止,眾人聞聲看去,卻見他盯著掌心之中的藥丸看了很久。

    那顆藥丸正是南溪昏迷前塞給他的,若是無用的話,南溪大可不必這般費勁。

    祈戰眼神狠厲陰郁,迅速將藥丸捏碎掐著下巴將藥末灌了進去。

    他面無表情的自言自語著:“你若是死了,孤便踏平南鈺國為你報仇。”

    第53章 他甚至比祈戰更為陰暗卑劣……

    “他怎么樣了?”

    南溪吃下那藥丸后情況有所好轉, 祈戰甩下李延,讓其收拾殘局,自己帶著一眾暗衛快馬加鞭先一步回了皇宮。

    但直到回了宮南溪也沒見醒, 這使得他心情非常的差。

    太醫院院使顫顫巍巍的跪下:“回陛下, 萬幸八皇子殿下及時服下解藥,如今已經沒有什么大礙了!

    “那為何還不醒?”

    祈戰負手而立,垂眸看著他, 看不出喜怒。

    院使解釋道:“八皇子殿□□虛, 這毒素猛烈, 半個時辰就能要人性命,即使及時服下解藥也需再修養一段時間。”

    未了, 他篤定的保證:“最晚不過明日殿下就能醒來。”

    祈戰沉吟不語,半晌后朝他擺手:“你先下去吧。”

    院使連忙起身行禮退下, 生怕他火氣上頭了遷怒自己。

    他走后, 祈戰將寢宮內的所有宮人都趕了出去,自然也包括青梔和寶來。

    他坐到床榻邊,盯著南溪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色眉心緊鎖。

    自打體內的槲毒被拔除, 南溪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虛弱的躺在床上一病不起。

    “我是不是一開始就做錯了呢?”

    外面的世界處處充斥著危險,或許只有關在籠中,他的小鳥才不會受傷。

    祈戰神經質的伸手撫摸著南溪的臉頰,眼底是化解不開的陰郁。

    ·

    南溪醒來的得比預料之中的時間還早, 天剛擦黑他就睜開了雙眼, 當目光觸及到熟悉的明黃色床幔時,他第一反應是轉頭去找祈戰的身影。

    屋內并未掌燈,光線很暗,只能靠著朦朧的月光依稀看到床邊站了個人。

    那人背著光,幾乎整個人都融入了黑暗, 只有一雙眼睛格外的亮,帶著幾分讓南溪心驚的晦暗。

    南溪一眼就認出了這是祈戰,他啞著嗓子問:“陛下怎么站著,也不讓寶來掌燈?”

    他說著話時朝祈戰伸出手,他不知道自己昏迷期間發生了什么,更不知道祈戰現在在想什么,但劫后余生,他只想與祈戰親近一下。

    祈戰沉默不語,但卻第一時間走上前將南溪連人帶被褥一起抱了起來。

    他先將南溪放到了廳堂的軟榻上,然后才轉身去點燃了一盞燈。

    隨著火苗竄高,室內總算有了光源,雖然依舊昏暗,但不至于連人都看不清了。

    祈戰折返回來后并未像以往那樣將人抱進懷中,而是單膝跪在軟榻前,仰著頭盯著南溪依舊帶著病氣的臉看。

    從醒來至今,祈戰的反應明顯不對勁,南溪又怎會會看不出來?

    他心中發酸,傾身與祈戰額頭相抵:“抱歉,讓陛下擔心了。”

    祈戰沒說話,卻強·橫·!ぶ瓶圩∷箢i,一手鉗住他下顎抬起,而后如暴風疾雨的吻就落了下來。

    他親得又兇又急,在南溪口中攻城略地,帶著幾分要將南溪吞吃入腹的狠勁,唇舌之間都彌漫著血氣腥味。

    祈戰很少這么兇,南溪吃痛得皺眉,但他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抗,反而因此感到一種近乎自虐一般的歡喜。

    看啊,他多在乎自己,若是自己真的死了,他會不會很傷心?

    南溪被腦海中浮現的陰暗想法嚇到了,他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跟祈戰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甚至比祈戰更為陰暗卑劣。

    祈戰對他的占有欲和掌控欲總是大大方方的擺著,自己卻像個長在陰暗潮濕處的蘑菇,一點點的蔓延著菌絲,最后不動聲色的侵占那一方之地。

    在南溪窒息瀕死之前,漫長而激烈的吻終于結束,他雙手無力的抵著祈戰的胸口,急促的細細喘息。

    “差一點你就死了!

    “八皇子知道孤當時在想什么嗎?”

    祈戰迫使著他仰起頭,那雙深邃的眼眸里蘊含的情緒太多太多,像鋪天蓋地的浪潮,瞬間就將人吞沒。

    南溪答不上來,但卻能猜測得到。

    以祈戰那瘋子的性格,若自己真死了,他大概是做得出將自己尸體放到冰棺之中永遠封存,日日放在寢宮之中的事情來。

    又或者直接將自己尸體燒了,骨灰帶在身上。

    祈戰見他不愿回答也沒逼著他,兩人都心照不宣的將這個話題忽略了過去。

    祈戰起身將南溪從被褥之中挖了出來,抱著人放到腿上,背靠著自己胸膛肌膚相貼,幾乎不留一絲縫隙。

    他下巴枕在南溪的肩窩,鼻尖輕輕的蹭著脖頸處纏著的紗布上,一股濃郁苦澀的藥味鉆入鼻腔,讓他下意識的皺起了眉。

    他問南溪:“還疼嗎?”

    失而復得之后,總會顯得格外的小心翼翼,祈戰以往總是吝嗇于表達自己對南溪的掌控欲,可此時他內心蠢蠢欲動的兇獸心甘情愿的收斂了爪牙,乖乖蟄伏在牢籠之中,生怕嚇到了眼前這個脆弱又珍貴的獵物。

    南溪一怔,緩緩搖頭:“不疼了,別擔心。”

    他軟著嗓音哄著祈戰,但祈戰的眼中卻沒有半點高興,反而越加的陰郁。

    南溪意識到自己適得其反了。

    詭異的沉默氣氛在兩人之間繚繞,南溪幾次欲言又止,但祈戰一直閉著眼睛像是睡過去了一樣。不知過了多久,祈戰莫名的問了一句:“孤若是出兵踏平南鈺國,八皇子會恨孤嗎?”

    南鈺國還未亡國之前,哪怕深陷敵國帝君手中,南溪還是南鈺國尊貴的八皇子殿下,可一旦南鈺國國破家亡,他就成了亡國奴。

    亡國奴無論在哪都毫無立足之地,是任人欺辱的存在,這也是為何素來睚眥必報百倍奉還的祈戰在南溪中毒昏迷后沒有立馬發兵攻打南鈺國,而是選擇隱忍至今。

    他不希望他的南溪受到任何傷害和輕視。

    祈戰這句話沒有任何前因后果,但南溪又怎會不知這其中的情誼?

    他歪著頭,與祈戰臉貼著臉:“會!

    祈戰臉色有片刻的扭曲,但他很好的克制住了情緒,他沉聲問南溪:“為何?”

    南溪抿唇笑了笑,一雙漂亮的眼眸如被星河點綴,明亮又耀眼。

    他說:“南鈺國就算要亡,也該亡在我手中!

    “虎毒不食子,可南寰卻處處置我于死地,生養之恩在他當初賜死我時便已經抵消了!

    “陛下,我并非那任人揉捏的軟柿子,我也很記仇的。他欠我的,我要親手一一討回來!

    南溪一字一句的說著,語氣之中并無任何父子情誼,有的只有刻骨的恨意。

    南溪自記事以來就被幽禁冷宮不得隨意踏出,體內被人長期下著慢性毒藥,雖身為皇子卻連一個掃灑的粗使太監都能給他臉色看。

    后來身邊唯一的太監也被當面賜死,南溪這些年雙腿殘疾病入膏肓,獨自一人在冷宮之中茍延殘喘。南寰身為皇帝又怎么不知道這些?他刻意縱容,甚至有可能一切都是出自他的手筆,否則又有誰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對一個皇子長期下毒?

    若非南寰,他怎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南溪怎么不恨?他比誰都想南寰去死。

    這也是他咬牙撐到至今,死也要爬回南鈺國唯一的執念。

    他主動的親了祈戰一下,輕聲喟嘆道:“陛下,南鈺國的事情你別插手,算我求你的。”

    祈戰很心疼他,但又非常的高興。

    他此前總覺得南溪太過軟弱,可如今那個曾經只有空殼的軀體終于有了靈魂,像腐爛在淤泥里的藕節重新煥發生機,發芽抽葉,于泥濘之中重新綻放出高潔傲岸的荷花。

    這才是他所為之著迷的南溪。

    他輕輕在南溪頸側的紗布上落下一吻:“好,孤答應你不插手,甚至孤愿意放你回南鈺國!

    南溪雙眼微睜,有些不敢置信,心臟快速的跳動,呼吸都因為緊張而忘了,他試探的問:“陛下意思是,您不跟著嗎?”

    祈戰毫不猶豫道:“是!

    南溪心中震撼,不是為祈戰愿意放自己回南鈺國,而是他沒想到恨不得將自己鎖在身邊的祈戰,竟然可以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他嘴唇微張,一時不知該說什么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情緒。

    祈戰眉眼帶笑,話鋒一轉:“但孤并非無條件放八皇子走的,孤有兩個條件!

    南溪一怔,在腦子反應過來之前,嘴巴已經先開口問了一句:“什么條件?”

    祈戰挑眉,在他耳旁輕聲低語。

    南溪原本蒼白的臉頰漸漸瞬間浮上紅暈,連脖子和耳垂都肉眼可見的發紅。

    祈戰戲謔的調侃道:“就這么小小一個要求,八皇子也做不到嗎?”

    南溪羞恥的低著頭,支支吾吾了半晌,緩緩點了頭:“好!

    祈戰嘴角的笑意瞬間放大,他心情非常好的說:“那孤就等著八皇子兌現諾言那一天了!

    “孤很期待!

    南溪:“…………”

    總有種上當受騙被套路了的錯覺,但祈戰開出的條件確實讓他無法拒絕。

    反正他們兩人顛·鸞倒·鳳了也不知多少次了,祈戰想要那樣做,也無非是增添些情趣罷了。

    南溪破罐子破摔的想著,可回想起祈戰剛才說的那番話,對保守的他來說實在是有些過于出格。

    第54章 是他在縱容祈戰變本加厲

    李延像條瘋狗一樣不停的追擊, 一波波消耗犧牲下來,最后暗一帶著人逃亡出晉國回到南鈺國的國土時竟只剩下了不到五人。

    完全安全下來后,暗一第一時間就拿甲六開刀。

    他回身一腳將甲六踹飛, 力道完全沒有收斂半分, 那一腳將甲六踢得口吐鮮血,趴在地上起不來身。

    另外三名死士在一旁面無表情的看著,似乎看慣了這種畫面, 并且已經麻木了。

    暗一負手而立, 眼底戻氣翻涌, 他問甲六:“那天你明明有機會殺了八皇子,為何不殺?”

    甲六慌忙爬起身, 顧不得胸腔上的鈍痛,單膝跪下便拱手告罪:“統領, 屬下知錯!”

    “一句知錯就能彌補過錯了?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

    暗一拔了劍, 劍尖挑起他的下巴抵到了喉結處,大有他回答得不合自己的意,這劍就會沒入他喉嚨。

    甲六臉色發白額上冒冷汗, 他顫顫巍巍的解釋:“當時祈戰動作太快,屬下未能找到機會……”

    “嗯?!”

    他話還未說完,劍尖就被往前一送破開了皮膚血肉。

    求生欲使得甲六忍著疼痛和恐懼,迅速的大喊道:“統領您是知道我的武器上都有劇毒, 我當時割破了八皇子喉嚨, 沒有解藥,不出兩個時辰,他必死無疑啊!”

    暗一聞言停住了手,他側目回想了一下當時的狀況,還真讓他想起當時確實看到八皇子口吐淤血昏迷不醒的畫面來。

    他緩緩收起長劍:“很好, 你說服我了。今日先饒你不死,若是再有失誤,便自行自盡吧!

    甲六狠狠的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都還因為驚魂未定而微微發顫。

    南鈺國與晉國的交界處也不算絕對安全,一行人只稍作修整就連夜往南鈺國新都城趕去。

    回到皇宮當天,暗一便帶著晉國邊防圖的圖紙入宮面了圣。

    當天夜里,甲六整整睡了一個白日,到了夜了就以睡不著為由跟當天值班的甲三換了班。

    萬籟俱寂時,甲六悄悄潛入了東宮。

    東宮內燭火昏暗,皇后倚在軟榻上閉目假寐。

    她聽到聲響后緩緩抬起眼皮:“你來了!

    “卑職見過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甲六畢恭畢敬的跪下行禮,皇后神色淡淡擺了擺手示意他起身,直入主題道:“讓你辦的時做得如何了?”

    甲六眼底閃過一抹亮光:“幸不辱命!

    皇后聽罷沒有立刻做出反應,而是失神的看著燈罩之中搖曳的燭火失神。

    過了半晌,她輕聲喟嘆呢喃:“你的孩子姐姐幫你保住了。”

    “阿涼會入夢來謝謝姐姐嗎?”

    皇后口中的這位阿涼是誰?一旁的甲六心中滿是疑惑。

    晉國皇宮內。

    南溪雖然已經第一時間吃下了解藥,但那毒藥猛烈,加上南溪身體底子太差,祈戰怕會生出什么影響來,硬壓著南溪臥床養了好幾天,湯藥更是像吃飯一樣一天三頓不帶停歇,甚至為了避免他做出偷偷倒掉藥湯的事情來,祈戰每一次都親自喂他,直到他乖乖喝完了藥才肯罷休。

    自己差點毒發死在祈戰懷中的事情似乎給他留下了不少的心理陰影,這幾天祈戰變得越發的黏人,幾乎到了事事都要過問,事事都要管束的地步。

    對此南溪既惆悵又暗中歡喜。

    祈戰行事強硬不容置疑,好像什么都能運籌帷幄,但實際卻是個極度沒有安全感的人。

    他總要一遍又一遍的去確認,掌控在他手中事物或是人不會有任何脫離掌控的風險才能安心。

    南溪自己也是沒有安全感的人,所以他能理解祈戰這些近乎變態的行為,甚至為此感到自己是受重視的,是被需要的。

    有時候青梔會趁著祈戰不在是替南溪打抱不平,說陛下對他看得是越來越緊了,就差沒直接將他掛到腰帶上走哪兒都帶著了。

    對此南溪一笑置之,因為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在縱容著祈戰變本加厲,而祈戰也順勢步步緊逼。

    所有人都認為南溪會因為祈戰的掌控欲而感到窒息,但實際上他卻樂此不疲。

    南溪被壓在飛鸞殿內足足修養了十日才被允許出殿門散心透氣。

    “殿下想去哪兒走走?”

    青梔臉上喜氣洋洋的,是衷心的為他感到高興。

    她心中腹誹著,殿下再不出門曬曬太陽,估計身上都有發霉了。今日陽光正好春風明媚的,是該去好好散散心才對。

    南溪一時也沒想到要去哪兒,后來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去過的地方,突然就想起此前有一次祈戰曾帶他去忘仙湖釣過魚。

    那是他被擄后第一次放松過心神,如今回想起來,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他輕聲道:“去拿上兩桿魚竿釣魚吧!

    “釣魚?”

    青梔皺巴著臉蛋,實在想不出釣魚有什么好玩的,又漫長又枯燥,還要防著蚊蟲叮咬。但既然是南溪想做的事情,她想也沒想就去辦了。

    只是當她拿著兩幅魚竿回來時不免嘀咕:“殿下怎么要兩根魚竿?難不成好要同時釣兩根不成?”

    南溪彎著眉眼,眼底盈滿了笑意。

    他說:“你猜?”

    青梔撇了撇嘴:“我覺得應當是殿下提前為陛下預備的。”

    只要是南溪在的地方,十有八.九過不了多久陛下都會出現在那里,這多出來的魚竿就必定是陛下的了。

    南溪失笑:“倒是越來越聰明了!

    青梔被他夸了后有些小神氣的微微揚起頭顱,很是志得意滿。

    她叫上寶來提著水桶,帶著驅蚊的艾草香包,主仆三人便帶著一隊侍衛去了湖邊釣魚。

    南溪前腳剛離開飛鸞殿,后腳他的行蹤就被稟告到了祈戰那里。

    “八皇子去了釣魚?”

    祈戰挑眉,低頭看了看手中拿著的折子:“他倒是樂得輕松!

    他將折子一丟,對陳留道:“這幾日日日批折子批煩了,孤也要去放松放松。”

    “走,起架忘仙湖。”

    說罷起身往就往御書房外走去,也不管陳留有沒有反應過來。

    “陛下!您等等奴才!”

    陳留連忙追出去跟上。

    第55章 等我回來

    今日是春日里難得的晴天, 湖面水波嶙峋,岸邊細柳低垂隨風飄蕩,野花夾雜在青草之中, 清淺微香繚繞。

    南溪帶著斗笠雙手握著魚竿, 全神貫注的盯著水面上上下浮動的浮標,待到時機成熟后用力一拉,一條巴掌大的青魚就被甩出水面。

    青魚在草地上活蹦亂跳, 寶來提著桶就沖了過去, 手腳麻利的的將青魚嘴中的魚鉤卸了下來, 而后丟入桶中。

    “殿下好厲害!”

    青梔滿眼崇拜的看著他,毫不吝嗇于自己的贊美。

    南溪好笑的搖頭, 并不覺得釣到魚算什么很厲害的事情。

    寶來已經重新給魚鉤掛上了餌,南溪正要甩竿, 眼角余光便撇到遠處走來的熟悉身影。

    他嘴角笑意加深, 權當沒發現。

    祈戰遠遠就看到了被侍衛和宮人簇擁在中心處的南溪,今日他一改往日素雅的穿著,難得穿了一身絳紫, 日光下襯得人更膚白貌美明眸皓齒。

    他心尖泛癢,腳下步伐不自覺的加快。步步靠近時,他心中期待南溪何時發現自己的到來,卻不曾想都快走到身后了, 南溪的心神全落在那破魚竿上, 一點兒都沒分給他。

    祈戰心中不爽的嘖了一聲。

    他直接坐到南溪身旁,語氣泛酸:“這魚就釣得這么入迷?”

    恰逢浮標上下拉扯,顯然是又上了魚。南溪沒理他,而是全神貫注的盯著浮漂,見浮標突然被一股拉力扯著往水底沉去時, 猛地起身提竿。

    這回是條大魚,南溪力氣不及它,最后還是祈戰從他手中接過魚竿幫他將魚拉了上來

    那魚足有小臂長,青梔哇聲連連,這顧不得嫌棄魚腥味重,非要和寶來搶著撿魚,結果魚沒撿到桶里反被魚尾扇了手背好幾下,寶來沒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青梔惱羞成怒,捏著拳頭回頭就給了他一錠子。

    最后寶來委屈巴巴的捂著臉抓魚,青梔氣鼓鼓的抱著雙手監工。

    南溪看著那兩個活寶搖頭失笑,忽然傳來一道幽怨的目光,旋即便聽到一道酸得不能再酸的話語:“人果然是慣愛喜新厭舊的,如今孤這個舊人在八皇子眼中,竟連一條破魚都比不上!

    那語氣,怎么聽怎么咬牙切齒的。

    南溪聽罷竟當真歪著頭思索了片刻,而后理所當然道:“陛下隨時都在,可那大魚脫了竿可就抓不回來了!

    祈戰:“…………”

    祈戰被氣笑了,但他又怎會不知南溪是在調侃自己?他裝腔作勢的哼了一聲:“倒是孤不知斤兩,自取其辱了!

    他話音還未落下,南溪已經攀著他肩膀踮起腳尖,飛快在他臉頰上落下一吻。

    祈戰一愣,在南溪想要退離之前反客為主掌握了主動權,咬著南溪的嘴唇用力廝磨。

    這大庭廣眾之下,四處都是宮人侍衛看著,南溪被他嚇了一跳,沒忍住抬手推搡,結果自然是被擒住了雙手反抗無效。

    一旁眾人早已見怪不怪,一個個看天看地,假裝無事發生。

    一刻鐘后,祈戰終于被哄好了,倒過來弄得南溪自己很不好意思。

    他懊惱的心想,早知道就不撩撥祈戰了,到頭來吃虧的還是自己。

    南溪賠了夫人又折了兵,之后都沒怎么搭理祈戰專心釣魚,偏偏祈戰自己在釣的同時也不安分,總要不時撩撥他,眼看著天色將晚,南溪開口說了回去。

    陳留早已讓人備好了馬車,南溪一開口馬上就能上車回宮。

    歸程的路上,南溪枕靠在祈戰的肩膀上,盯著窗外倒退的景色發呆。

    “在想什么?”

    祈戰不滿他又將心神放在自己以外的事物上,不由分說的扳著他下巴讓他將臉轉向自己。

    南溪道:“在想怎么開口跟陛下辭行!

    祈戰一怔,他長嘆一聲:“怎么辦呢?八皇子還沒走,孤已經開始想后悔了!

    “陛下身為一國之君當信守承諾,可不能做出爾反爾之事。”

    南溪知道他不是真的要反悔,但也不免有些擔心。

    祈戰撇了撇嘴:“八皇子對孤一點信任感都沒有,還真讓人傷心!

    南溪但笑不語。

    他總歸是要回一趟南鈺國的,早或晚罷了。

    關于他要離開的話題很快就被兩人心照不宣的忽略,祈戰和他說起了那次刺殺之后的事情。

    不出意料,南寰果然在得到晉國的邊防圖以后第一時間就集結了軍隊反撲,鎮守邊關的將士假裝不敵,只與之抗衡沒多久就往后撤退,不過短短幾日便連失了幾座城池。

    南鈺國將士一時氣焰大盛,追擊進攻速度越發迅猛,而晉國的將士入了凌云關后就借著易守難攻的險要地勢與南鈺國將士打起了持久戰。

    其實在今早祈戰就已經讓李延準備三日后出兵邊關,從西北繞后包抄,與邊關將士里應外合,一次過將南鈺國大軍一網打盡。

    也就是說不管南溪今日有沒有主動提起離開的事情,祈戰也會在三天后讓他跟著李延一同出兵。

    之所以讓南溪跟著李延,祈戰其實是有私心的。他并非不相信南溪的能力,而是以南溪如今的處境,加之他在南鈺國沒有一點根基和勢力扶持,短時間內是無法攻入南鈺國皇宮,更別說盡快回到自己身邊。

    “孤不跟著你去,但你要帶上李延。”

    只有李延跟在南溪身邊,他才能稍稍安心。

    大約是怕南溪會因此自尊心受挫,他將南溪拉入懷中緊緊摟著。

    他說:“南溪,不要有任何心理壓力,就當是在利用孤。”

    “當初孤不也利用你算計齊妃遣散后宮,以此打壓鏟除王家和趙家。”

    “就當是孤在還你的!

    南溪抿著唇,不知該如何回應。

    誠然他的確有辦法靠著自己重回南鈺國向南寰報仇,但那需要經年累月的謀劃,如果能借助祈戰的兵力,確實能最快達成他的目的。

    此前祈戰一直沒有告訴自己他的打算,如今聽了,南溪并未感到生氣和受辱,反而從祈戰的只言詞組之中體味到了他的不安。

    祈戰在害怕他會一去不復返。

    南溪反抱住祈戰,臉埋在他胸口,悶聲說:“好,全憑陛下安排!

    “還有,等我回來!

    祈戰瞳孔微縮,嘴角緩緩上揚。

    第56章 為何還要放他走

    三日時間一晃而過, 李延提前一天領著大軍在京郊外集結整裝待發,只等時辰一到,喝了餞別酒便從京城往西直入西北。

    皇宮內, 南溪換下了繁瑣貴氣的華服, 只穿著一套不起眼的灰藍色常服,袖口用皮夾束起,腰帶勾勒出腰線, 馬尾高扎, 顯得腰細腿長之余, 整個人也十分干凈利落。

    祈戰看得眼饞,尤其是即將與南溪分別, 他心中更為不舍,只是到底沒將思念宣之于口, 而是裝得若無其事的模樣打趣著南溪:“瞧瞧, 這是哪家的少年郎,瞧著就是意氣風發!

    南溪頗為無奈的撇了他一眼,祈戰更為心癢, 他順勢將南溪拉了過來。

    “陛下……”

    南溪剛開口就被堵住了嘴,但好在祈戰這回很克制,只是淺嘗即止。

    祈戰掌心貼著南溪的臉頰,目光如炬的盯著他, 好似要將他刻進骨子里似的。

    “青梔, 把軟甲拿來。”

    他目光始終落在南溪身上,頭也沒回。

    在一旁托著軟甲,完全不敢抬頭看的青梔聞言迅速上前。她抖開軟甲,正要服侍南溪穿上,卻先一步讓祈戰搶走了。

    軟甲不如甲胄那般笨重, 輕便之余又不失防御力,尋常刀劍基本刺不穿砍不動。

    祈戰親自為南溪穿上軟甲,仔仔細細的扣上每一個卡扣,不容許有一點差錯。

    軟甲甲面上泛著銀白色冷光,襯得南溪更為英姿颯爽,盛氣凌人。

    祈戰看著他有些失神,心中不免感慨,他的南溪若是從未遭受過那些不公,或許也會成長為一個叱咤沙場的少年將軍。

    當兩軍短兵相交時,他們立場不同,但一定會為彼此的才能感到惺惺相惜。

    只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他慢條斯理的捋平南溪被軟甲壓皺的領子,縱然心中百般叫囂著不能讓南溪離開他的控制,得不折手段的讓南溪留下,但出口的話語卻之余一句:“差不多時辰了,走吧!

    南溪欲言又止,他以為自己會有很多話要與祈戰說,可臨了到頭,千言萬語竟也不能訴說一二。

    任何話語,都只會徒增煩擾。

    他干脆抿唇不語,低垂著眉眼,與祈戰并肩走出了寢宮。

    馬車早已在宮門外等候多時,南溪上車時,青梔第一次哭得稀里嘩啦的,她抽抽噎噎的央求南溪:“殿下,您把奴婢也帶上吧,邊關苦寒,殿下您身體又不好,沒有奴婢照顧您奴婢不放心!

    青梔是伏塵唯一留下的侄女,又一直陪在他身邊左右,南溪對她的感情頗為復雜,自然也舍不得她傷心。

    他還未想好怎能回拒才能將青梔哄好,祈戰倒是先擰著眉出口呵斥:“胡鬧!軍營里全是士兵,加之戰場上刀劍無眼,你一個女流之輩怎么能去那種地方?”

    將士們常年駐守邊關,基本見不到一個女人,青梔跟著南溪隨軍,就算沒有發生點什么,終歸是于名聲有礙。

    南溪也安撫道:“寶來會跟我一起走,你留在宮中!

    青梔很是不服,小聲嘀咕:“那奴婢也能女扮男裝啊,只要沒人知道我是女的不就成了?”

    “不行!”

    南溪與祈戰異口同聲,南溪是擔心她,而祈戰更多的卻是為自己的私心。

    寶來自入宮后就一直跟著祈戰,是從他身邊調到南溪宮中的,對祈戰忠心耿耿,又是沒有行房能力的太監,就算跟著南溪長久相處也不會因此生情。

    青梔就不同了,她的存在本就特殊,又是個嬌嬌弱弱的女人,祈戰怎么可能放心讓她跟南溪不在自己眼皮子低下日夜相伴?

    若是南溪移情別戀,他去哪兒哭去?

    祈戰朝一旁的寶來使眼色,后者立馬麻溜的上前,對青梔說:“青梔姐姐您放心,奴才一定會照顧好殿下的。”

    青梔撇撇嘴,也知道事情沒有回轉的余地,只能不甘不愿的說:“那好吧,你可要照顧好殿下,若是殿下瘦了一點兒,我就把你腦袋擰下來。”

    她說到最后語氣兇巴巴的威脅著,寶來連聲說好,一定辦到。

    勸完了青梔,南溪和祈戰一起上了馬車。

    出城的途中,兩人相顧無言,誰都沒有開口說再見,只是像尋常時候一般摟抱著。

    當馬車停下時,南溪心中莫名不舍,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回南鈺國,于是只能將所有情緒都壓在心底。

    他對祈戰說:“我走了!

    “好!

    祈戰握著他的手溫聲叮囑:“萬事小心,你腿腳不便也沒有自保能力,盡量不要離開軍營,李延他會保護好你的!

    “記得送平安信來,好讓孤知道你的近況。”

    此行路途遙遠,只能書信往來。

    南溪說了好,他又怎會不知道祈戰一定會暗中安排人跟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盡在他掌控之中。

    祈戰要的只是他的一個態度,而南溪也不會吝嗇于給予。

    馬車外響起沉重的號角聲,那是大軍即將出征的號角。

    “你該走了。”

    祈戰放開了南溪的手。

    南溪頂替了范焉的身份,以監軍的名義隨軍。沒有哪個監軍能得到當今圣上親自送行的殊榮,所以他不能下馬車為南溪送行。

    南溪斂著眉眼,掌心余溫漸涼。

    他還是沒忍住抱了祈戰,而后轉身撩開車簾,頭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馬蹄聲漸遠,出征的號角接連響起,祈戰才下了馬車,目光晦暗的盯著遠去的人影。

    “既然陛下這般放心不下,為何還要放他走?”

    他身后不知何時多了個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的人影。

    這人正是被他派去保護南溪的暗衛統領楊檢。

    楊檢跟著祈戰多年,深知他的為人和脾性,這還是他第一次見祈戰居然會將已經牢牢掌控在手中的人放走。

    “您就不怕脫離了鳥籠,飛向天際的金絲雀從此一去不回?”

    祈戰并未回答他的疑問,目光依舊落在遠處。

    直到南溪與大軍匯合,融入隊伍之中再看不見身影,祈戰才回頭看向楊檢。

    他說:“你不了解他!

    從未見過光明的人,一旦見到一縷微弱的光,便會不折手段的想要將這道光留下,又怎會親手放棄那得來不易的光?

    南溪本質上,和他并無不同。

    第57章 他之前踩我手了

    南溪以監軍的名義隨大軍出征, 他本不欲為自己謀太多特權惹人生厭,一開始就要求騎馬隨行,可李延卻說什么都不答應, 不由分說的就給他安排了輛馬車。

    南溪思及自己孱弱的體質, 也怕一時逞強病倒適得其反拖了后腿,于是便也就認了下來。

    一路上寶來盡心盡力的照顧著他,可到底是衣食住行各方面都不比宮中精細, 但好在這一年多被祈戰養得很好, 倒也勉強撐得住。

    行軍路途遙遠且枯燥, 唯一算得上樂趣的,大約就是途中被李延順手端了的為禍一方的山匪, 還有十幾封從京城加急送來的家書。

    抵達西南岷縣時已是離京的第二十三天,再往前就是不久前才被南鈺國將士攻陷的碎玉城。

    兩地之間距離不過八十里, 大軍沒太靠近岷縣, 而是駐扎在郊外。

    士兵安營扎寨時,李延只留了校尉監督,中郎將以上全部帶入軍營議事。

    像這種軍中機密, 南溪本來以為跟他是沒什么關系的,李延卻將他也給叫了進去。

    臨入營賬之前,南溪壓低聲量與李延說:“以我的身份出現在里面,恐怕不妥!

    李延理所當然道:“您是監軍!

    南溪一愣, 忽然想起祈戰曾跟他說過, 監軍負責監督將領的軍事行動和軍隊的管理,必要時亦有權利對將領的決策提出建議或進行干預。

    這么看來,監軍這個職位于決策行動的將士而言,是個很討人嫌的存在。

    南溪忍不住偷瞧了李延一眼,也不知他這上趕著要自己參與議事的決定, 是否存了幾分試探的深意。

    李延好似沒察覺到他探究的目光,轉身便撩開臨時營賬的門簾,矮身走了進去。

    南溪站在原處擰眉沉思片刻,無聲的嘆了一口氣,也跟著進去了。

    帳內早已有八人在等候,李延行至上首,與幾人就這沙盤開始推演討論。

    南溪只看過幾本兵法,行軍打仗這些事情不如身經百戰的將士來得精湛,他也確實無心插手軍中事務,入內后索性就做到了一旁充當毫無存在感的背景板。

    沙盤前,幾個大老爺們為了何時突襲,從何處突襲掙得面紅耳赤,李延在一旁一言不發,似乎沒什么見解也沒什么看法。

    倒是南溪最樂得輕松,已經自覺的給自己找了一本兵書來翻看了,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南鈺國大軍大部分兵力皆在凌云關,其余三城只余守城的兵馬,有人認為不足為懼,該當全軍出擊以最快的速度先破碎玉城再直搗黃龍,殺南鈺國大軍一個措手不及。有人則認為那樣太激進太莽撞,當徐徐圖之。

    雙方各持己見爭執不下,最后紛紛看向李延,希望他能拿出個主意來。

    李延眼皮一抬,側目看向看書看得入神的南溪:“范大人,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被他們忽視掉得人身上。

    南溪起初還有些莫名其妙,卻見李延盯著他又喊了一聲:“范大人?”

    南溪這才意識范大人到是在喊自己。

    所有人都盯著他,那目光里帶著好奇,帶著探究,也帶著幾分敵意。

    往常李延帶兵出征祈戰從來沒有安排過監軍,偏偏這次就安插了個進來,給的權利還不小,雖然將士們嘴上不說,但私下對此頗有微詞。

    這些將士無一不是跟著李延一同出生入死的過命交情,都認為祈戰派個權利隱隱壓過大將軍的監軍來監督,就是不信任李延,讓他們覺得不服也寒心。

    南溪聰慧,又怎會察覺不到暗里的暗流涌動?他隱約有些明白了李延此番的用意。

    他在給自己制造機會,好讓手下將士消除敵意。

    南溪無奈的嘆息一聲,合起手中的書:“我并無任何見解,我是個文人軍事作戰這方面我并不擅長,怕畫蛇添足給各位將軍添了麻煩,諸位就當我不存在便是。”

    幾人聽了他的話果然臉色好看了不少,倒是李延卻微微皺了眉,似乎對他的回答不太滿意。

    南溪權當沒看見,說罷又繼續低頭看兵書去了。

    李延欲言又止,見他當真沒有要表現的意思也不好再強人所難。

    最終李延決定夜襲,兵分三路。

    一路喬裝打扮成平民摸入城中,夜里再城中制造混亂,趁機大開城門。一路直取碎玉城,而第三路則圍困住碎玉城各方出口,務必不留一個活口逃走通風報信。

    似乎連老天爺在幫著晉國大軍,夜襲當晚夜里無星也無月,還刮起了陣陣罡風,既隱藏了身形也掩蓋了大軍前進的步伐聲。

    南溪目送李延率大部隊出發后,忍不住抬頭看天,扯了扯嘴角嘲諷的嗤笑一聲:“南寰啊南寰,連老天都要滅你!

    他死死的攥緊了拳頭,眼底只有恨意。

    “殿下,起風了,您還是先進去歇著吧,別著涼了。”

    寶來在身后為他披上保暖的披風,細心的為他攏上系好系帶。

    南溪斂去眼底情緒,神色淡淡的嗯了一聲,轉身帶著寶來入了營賬。

    他并未和衣就寢,而是走到書桌前,讓寶來為自己磨墨,提筆在紙上洋洋灑灑寫下幾行,待墨跡干透,用信封裝好封上蜜蠟,讓寶來待著不許跟來,而后轉身又走到營賬外。

    他看向遠處幾乎整棵都被淹沒在黑暗之中的樹,緩緩開口道:“幫我把這封信送去給他!

    無人回應,只有枝頭搖晃樹葉沙沙的輕響。

    南溪也沒期待會有人響應,只是蹲下身將那封信用一塊石塊壓到了草地上。

    他轉身便又回了營賬,由著寶來伺候他洗漱更衣。

    在營賬熄燈后,一道黑影在帳前一閃而過,原本壓著信封的原處只剩下那塊石頭,而信已經不知所蹤.

    南溪這一覺睡得其實并不好,八十里的距離其實應當是聽不到廝殺聲更聞不到血腥味的,但半夢半醒間,他恍惚間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南鈺國被攻破宮門那一天。

    “寶來,什么時辰了?”

    他扶著頭疼欲裂的腦袋坐起身,寶來迅速上前為他在背后墊枕頭,一邊答道:“卯時初,天剛蒙蒙亮!

    “戰況如何?”

    “尚未聽聞有士兵傳報!

    南溪問一句寶來就如實答一句。

    南溪吐出一口濁氣,擺了擺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我靠著歇一歇!

    “唉好,奴才告退!

    寶來躬身退下,走前沒忘了為南溪掖好被角,以防他著涼。

    南溪腦袋后仰,靠著床頭閉目假寐。

    他回憶著之前的夢,只是夢中光怪陸離,他已記不太清具體內容,只牢牢的記住了祈戰逆光而來的身影。

    當初被祈戰強擄走時他只有恐懼和怨恨,如今午夜夢回,竟覺得那時的祈戰如天神降臨。

    他忽然有種世事無常的荒謬感,也覺得自己大約是瘋了,否則怎么會當真對一個將自己擄走作階下囚的敵國皇帝動了真情。

    可回想過往種種,又覺得合該如此。

    從離京至今,加上昨日那一封,南溪只給祈戰寫了兩封書信,無一不是平平常常的只言詞組。

    他以為自己其實也沒那么舍不得祈戰,可如今倒是思念如潮水,洶涌難退。

    他無聲嘆息,雙手交握,指腹摩挲著凸起的指骨,像是想起什么來,手上動作一頓。

    他抬起右手看了又看,眉梢緩緩上揚,低聲呢喃道:“他之前踩我手了……”

    遠在數百里外的祈戰似有所感,從堆積如山的折子中抬起頭來,警惕的四處觀察,卻并未發現任何異樣。

    “沒有刺客!

    他疑惑的嘀咕,轉念一想,覺得應當是南溪在想他了。

    他抑制不住的勾起嘴角,而后又矜持的抿直,手中的折子越看越厭煩,索性丟到了一邊,起身迤迤然走出御書房。

    門外陳留恭恭敬敬的守著,一見他出來立馬自覺的跟在了他身后。

    祈戰頭也沒回的問:“西南那邊可有消息傳回來?”

    陳留猶豫了一下,道:“回陛下,尚未有消息傳來。”

    話音剛落,前頭大步向前的人突然停下,陳留差點沒因躲閃不及一頭撞了上去,好在在最后關頭穩住了。

    “除了之前那一封信,就沒了嗎?”

    “送到半路上的也沒有嗎?”

    “再去給孤好好問清楚了再來回話!”

    祈戰臉色陰沉,看似冷靜理智,但那語氣怎么聽著怎么帶著幾分咬牙切齒和怨念。

    陳留低下頭不敢看他,連聲道:“奴才該死!陛下息怒!奴才這就去問!

    而后快步離開,生怕跑慢了一步祈戰會把氣撒到他頭上來。

    他倒是跑了,可其他跟著的宮人可就沒那么好的命了,一個個跪著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祈戰憋著一股火氣無處撒,只能閉著眼深呼吸。

    良久后,祈戰總算壓下了些許火氣,只是他一睜開眼環顧四周,又覺得看哪兒都不順眼,尤其是鵝卵石道兩邊開的紅艷艷的茶花!

    他冷哼一聲道:“這花艷俗礙眼,來人,將它們都鏟了!

    底下宮人唯唯諾諾的應是。

    第58章 八皇子當真是好狠的心

    直到日暮黃昏李延才帶著將士凱旋而歸, 甚至來不及稍作休整,大軍便為了趕在入夜之前入城而立馬拔營遷移。

    許是為了盡快攻打下晉國,南鈺國大軍只來得及留下守城的士兵便繼續追擊晉國逃走的將士, 并未燒殺捋掠城中的平民百姓。

    而為了能夠壓制住城中的平民, 所有平民都被勒令不允許離開家門,這樣也使得李延率大軍攻入城中時并未傷及無辜。

    隨著大軍入城,老百姓們也被解了禁, 自發的擠在官道的兩側歡呼迎接大軍入城。

    南溪被安置到了城主府中, 第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的洗了個熱水澡。

    隨軍途中諸多不便, 熱水在營中可是極為稀缺的,雖說如今已經四月中, 天氣雖然不冷,可他也不敢像那些皮糙肉厚的將士一樣洗冷水, 對數時候也只是匆匆洗漱一下便也作罷。

    一番沐浴下來, 南溪感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寶來取了炭火,兢兢業業的為他絞干滴著水的頭發,嘴上還說著:“這碎玉城偏僻也不富庶, 煤炭數量極少,奴才只能去廚房中取了這些炭火,木炭煙味重了些,只能委屈殿下了。”

    南溪慵懶的趴在枕頭上昏昏欲睡, 聞言側目抬眸道:“木炭也罷煤炭也罷, 左右不過是一樣的作用,談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又不是那嬌生慣養的人!

    話雖這么說,可寶來還是覺得自家殿下合該什么都用最好的。

    木炭煙味確實重,也熏人眼睛, 寶來眼看著南溪的頭發干得差不多了,便趕緊為南溪蓋上被褥打開窗戶通風,隨后將炭盆端了出去。

    他前腳剛走,后腳就進來了個士兵。

    那名士兵恭敬的敲了門,也沒敢直接進去,就停在門外道:“范大人,將軍邀您過去議事。”

    南溪一愣,猜測李延估計是要說之后行動的事情。

    “就來,稍等!

    他起身下床穿了鞋,懶得更衣了,就這身上這套里衣,只披了一件兔毛披風就走了出去。

    南溪本就面容姣好,蒼白的臉頰上因剛沐浴完的熱氣被蒸出一分薄紅,如綢緞般柔順光澤的青絲隨意披散,一縷挽到耳后的額發搭在肩膀上要落不落的,月光在他身上鍍上一層清冷又柔和的朦朧圣光,整個人美得不似凡人,倒像極了誤入凡塵的謫仙。

    那士兵是李延身邊的近衛兵,他不是第一次見南溪,但仍不免被這絕色容貌沖擊到。

    他直接就看愣了,心中嘀咕,這范大人明明身為男人,可比他見過的每一個女人都要漂亮,也不知道得是什么樣的天仙才能配得上他。

    南溪并未察覺士兵的異樣,只朝他頷首:“帶路吧!

    說罷便走到了前頭。

    那名士兵如夢初醒,眼底閃過一絲尷尬,而后迅速整理臉上的表情,快步走到前頭去帶路。

    暗處,有黑影在暗中一閃而過,不到一刻鐘時間,一封密函便被信鴿綁著送往了京城的方向。

    等寶來回來時,南溪早已跟著士兵走遠了。

    南溪到時,李延和幾位副將也才剛剛到齊。

    李延并未直奔主題,而是先讓人備了好菜好肉犒勞底下的將士。

    美酒自然是沒有的,軍中規矩森嚴,將士嚴禁飲酒。

    碎玉城首戰大捷,宴席上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絲喜意,南溪自認為自己在其中沒起到什么作用,但那些直性子的副將卻已經單方面的對他有所改觀。

    雖然他是皇帝明著派來監視軍營的眼線,但好在他并不插手軍事,更沒有擺著高高在上的架子惹人生厭,將士大多直來直往,只要他不添亂那就算是自己人了,于是宴席期間輪番上陣的以茶代酒敬南溪。

    一輪下來,副將們異常熱情又不好推拒,南溪只覺得飯沒吃撐,倒是要先被茶水給撐得反胃了。

    最后還是李延出面阻止,才免了他被茶水撐吐的窘迫。

    飯后,一行人轉戰議事廳,沙盤已經被移到了廳堂中央。

    四周的地貌在沙盤上一覽無遺,一群人圍著沙盤議論接下來的行動,而南溪再次坐到一邊繼續當透明人。

    議事廳內再次響起激烈的爭吵,剛才在飯桌上還哥兩好的幾人說翻臉就翻臉,再次各執己見誰都不讓誰,吵得李延直按眉心。

    南溪看著只覺得有趣又好笑。

    會議的結果還是與之前相差不大,凌云關之前保持速戰速決的方案,不過卻不是像之前商定那樣逐個擊破,而是兩位副將一組各帶五千兵力同時出擊,務必在五天之內將失地盡數收復,而后呈扇形包抄繞后,將南鈺國大軍圍困在中心,來個甕中抓鱉。

    眾人對此沒有意義,一個個戰意盎然,就等著明日一早就出發。

    副將們都離開后,南溪被李延單獨留了下來。

    南溪就知道他叫自己過來肯定是有話要說。

    “李將軍想跟我說什么?”

    李延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晦暗的光:“八皇子可知南鈺國的主將是誰?”

    南溪緩緩蹙眉,腰桿不知覺的挺直。

    李延不會無端端問他這話,必然是那主將與他有什么淵源,讓李延有些拿不定主意事后如何處置了。

    南溪垂眸思索了片刻,緩緩搖頭道:“我自小被養在冷宮之中,甚少與外人接觸,朝中的大臣我也基本不認識!

    “李將軍會如此問我,可是因為南鈺國主將與我一樣,也是位皇子?”

    南溪覺得只有這個可能,但具體主角是他哪位兄長卻是拿不準。

    李延對他的聰慧很是欣賞,也沒刻意賣關子,而是直言道:“是南鈺國皇后的嫡子,五皇子!

    “是他?”

    南溪有些意外,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合情合理。

    南寰素來最喜愛這位五皇子,他又是唯一的嫡子,不出意外未來皇位必然是傳與他的。在有晉國兵防圖穩勝的情況下,南寰會將五皇子送到前線建立軍功鍍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南溪只覺得諷刺,若是南寰知道這是祈戰刻意設下的必死局,還會不會將他的好兒子送到前線?

    大抵是不會的,畢竟他那么看重這個嫡子。

    南溪抿唇笑了笑,笑意不達眼底,他對李延道:“這位五皇子很受父皇看重,到時候煩請李將軍保他性命無憂,留著日后必有大用。”

    也好,他正愁自己久居冷宮,無人識得他的身份,到時候南寰死不承認自己是他兒子,他就是揭露南寰的真面目也無人相信,更無法讓他身敗名裂。

    這五皇子的出現,何嘗不是瞌睡了來枕頭,正合適?

    李延從他的語氣之中窺見了他的態度,聞言了然的點頭:“可。”.

    翌日,南溪大清早天不亮就起了,寶來還覺得有些驚訝。

    除了急行趕路時,南溪可從未起過這么早。

    他扶著南溪起身:“殿下,您怎么起了?可要再睡會兒?”

    南溪搖了搖頭:“不必,去端水來洗漱吧。”

    說著徑直穿著鞋下了床,寶來迅速上前為他穿戴好衣冠,又轉身出去打了熱水來侍候他洗漱。

    一番忙活下來,外頭正好晨曦破曉,道道金光沖破黑暗,將仍有些昏暗的室內照得亮堂。

    他捋了捋衣袖上的褶皺,抬腳往外走去,寶來下意識跟上,卻見他頓住腳步,側身回眸吩咐道:“你留在此次等我便是,不必跟著了!

    寶來有些猶豫不決,又聽他說是去找李延有要事商議,這才歇了跟著的心思。

    南溪沒有哄騙寶來,他確實是去找李延去的。

    “我不同意。”

    南溪剛道明了來意,李延想都沒想就直接開口拒絕了。

    “臨行前陛下特意囑咐過本將軍,絕對不能讓您涉險,若是您掉了一根頭發,陛下都要那我問責!

    “八皇子金枝玉葉,前線這種危險的地方如何能去得?”

    “八皇子還是不要為難我了吧!

    南溪早已料到會是如此,被拒絕了他倒也沒感到失望,反而很是善解人意的道:“既然如此,我不去前線便是!

    “多謝八皇子體恤。”

    李延松了一口氣,只是話音剛落下,就聽南溪退而求其次的接著說:“李將軍武藝高強,索性我在這兒呆著也無事,不如李將軍教我幾招防身術,以防萬一遇到了危險,也好有個自保的能力,免得拖了將軍后腿。”

    李延:“…………”

    他眼珠子往下一轉,直勾勾的盯著南溪腳步虛浮的雙腿,心想,八皇子這是想他死。

    他今天敢教南溪防身術,摻他的密函明天就該到祈戰的手中,不出十日自己估計就能受到來自陛下的毒打了。

    若是八皇子好不容易能站起來走動的雙腿因為自己而又有什么閃失,以他和陛下多年的情分,恐怕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李延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笑得有些勉強:“八皇子說笑了,我只是一介武夫,略懂一些兵法,在晉國里絕對算不上武藝高強,就連平日里沖鋒陷陣最多的都是手下的將士,若非靠著手下的兄弟托舉,也爬不到將軍的位置上。”

    “論起武藝,還是陛下最為精妙高深,八皇子若當真想學防身的功夫,自可回宮后向陛下討教。”

    他先是將自己貶低得一無是處,轉而又吹捧起了祈戰,只差沒將求生欲幾個大字明晃晃的寫到臉上去。

    南溪又怎會不知他心中想法,雖然覺得有些遺憾,但也沒有繼續糾纏下去非讓他教不可。

    之后為了徹底打消南溪讓他教防身術的念頭,李延親自帶兵出征,一去就是五日,將被南鈺國大軍占據的失地通通打了回來以后才回了城。

    南溪要是看不出他在躲自己那就奇了個怪了,不過山不來就他,他換一座山便是。

    除了帶兵出征了的幾個副將,還有一名名叫陳山的中郎將。

    他性格沖動又沉不住氣,是出了名的暴脾氣,這次出征求得是一個快穩狠,是一點差錯都不能有,于是理所當然的他就被留下了守城。

    軍營之中除了李延和寶來就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他的身份,李延不肯教他,南溪就趁著李延不在時將主意打到了陳山頭上。

    “范大人您讓俺教您防身術?”

    陳山撓了撓頭,打量著南溪那纖細得風一吹就倒的小身板,覺得確實是該鍛煉鍛煉。

    他心中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當即大手一拍胸口保證道:“沒問題,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了!”

    “如此,范某先行謝過陳將軍了!

    南溪眉眼微彎,本就姣好漂亮的容貌,在這如沐春風一般的笑容映襯下更為熠熠生輝,晃得人迷了魂。

    陳山心里直喊乖乖,之前只覺得這范大人娘們兮兮的像個小娘們,如今一看,卻是覺得天仙都不如他一個笑容奪人心魄。

    他傻乎乎的嘿嘿一笑,也學著南溪那樣文縐縐的說:“哪兒的話,舉手之勞罷了。”

    南溪虛握著拳頭抵著唇珠輕笑了一聲,話鋒一轉:“我不想讓旁人知曉這事兒,還請陳副將能為我保守這個秘密!

    陳留也沒多想,只當他是想要保留實力,為自己留個底牌,日后真遇到個萬一也好打敵人一個出其不意。

    他保證道:“俺的嘴巴可嚴實著呢,范大人保管放心就是了!

    那日之后陳山就開始了教南溪防身術,南溪底子差,又早已過了練童子功的年齡,想要短時間內練得好肯定是很難的了,陳山便只教了他三招。

    一招擒拿式,專摳眼珠子和胳肢窩的軟肉。一招過肩摔,手肘專攻人肋骨,趁著對方吃痛之際借力往前摔。還有最后一招極為陰損但卻最實用的斷子絕孫腳,專踢下三路。

    “范大人只要將這三招練熟了,甭管對方再高的功夫,在沒有防備之下那也是百分百的中招!

    “一腳斷子絕孫腳下去,保證能讓敵人失去反抗能力。”

    陳山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教的招數下三濫,反而沾沾自喜。因為在戰場中,任何招式只要實用那就是好招數,這三招可在關鍵中救過他好幾次命呢。

    他這可是將壓箱底的絕招都教給范大人了。

    南溪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知道這幾招確實是實用。于是在李延帶兵出征的這幾日勤加苦練,日日練得雙腿發軟大汗淋漓才肯罷休,那股拼命的狠勁兒讓陳山都自愧不如。

    陳山甚至還將自己的寶貝匕首也送給了南溪,作為防身武器使用。

    等到大軍大獲全勝凱旋那日,南溪已經勉強練得得心應手了。

    這事兒李延自然不知道,卻讓暗中的暗衛一五一十的全寫到了密函之中送回了京中。

    晉國京城,御書房內。

    “陛下,陛下!”

    大內總管喜氣洋洋的拿著好幾封信,步履匆匆的闖入了御書房內。

    祈戰頭也沒抬:“何事冒冒失失的?”

    陳留有些失態,但卻沒忘了半點規矩禮儀,先是走到祈戰身旁噗通一聲跪下,而后畢恭畢敬的將手中的信箋雙手捧著高舉過頭頂:“八皇子有家書傳回來了!”

    埋在高高兩摞折子中間的人聞言抬起頭來,手中的折子也順手扔到了一邊,他面上掩不住的喜色,但卻依舊十分克制矜持的攤開了手掌:“呈上來孤瞧瞧。”

    “是,陛下!

    陳留不敢有一絲怠慢,跪著往前抬腿垮了半步,手中的信箋就到了祈戰的手邊。

    最上面那封是南溪的字,寫著陛下親啟四個大字,至于其他幾封則都被壓在了底下。

    祈戰撇了一眼,一看居然一來就好幾封,他不由得會心一笑:“南溪還是念著孤的,竟一送便是好幾封,也太粘人了些!

    他說話時挑著眉,一副拿南溪沒辦法的神情,只是當他拿起了最上面那封信箋,結果發現剩下的居然都是暗衛送回來的密函以后,臉上的笑容頓時便多了幾分不自然。

    他將余下的幾封信都拿了過來,隨意的放到了桌面上,而后讓陳留以及其他在場的宮人都退了下去。

    沒了外人在,祈戰總算毫無心理負擔的打開了南溪寫的信。

    信中留言十分簡短,只有兩行字——見字如面,我在這邊一切安好,煩請陛下勿念。

    如此簡短便結束了,旁的什么都沒說上只言詞組。

    祈戰咬牙:“八皇子當真是好狠的心,一點都不想孤嗎?”

    他有些不死心的瞪著那份空白了一大半的信紙,翻來覆去還是只有那寥寥一句話,甚至連個問安和關心都沒有,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他抿直了唇線,仔細將信妥帖收好,最后才去看起了那些報告這南溪近況的密函。

    密函之中幾乎將南溪每一日的行程都事無巨細的寫了下來,包括有幾個人因為南溪的外貌而迷了眼失了神這種小事都一一記錄在冊。

    雖然知道南溪可能沒有其他的意思,可祈戰卻總會忍不住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

    萬一那些人不知天高地厚膽敢覬覦他的南溪怎么辦?況且南溪素來心軟,萬一讓對方以為有可乘之機,自己到時候該去哪兒哭?

    祈戰越看越酸,彌漫的醋意幾乎將整個御書房淹沒。

    他思來想去,決定要親自前往西南一趟。

    第59章 他的南溪向來不善表達內心……

    南溪還不知道祈戰正在打著親自前往西南的主意, 此時晉國大軍已經跨過清江,再過幾十里便是凌云關。

    渡過了清江抵達對岸后,大軍停了下來安營扎寨, 李延帶著幾名親兵親自去了前方打探情況。

    凌云關并非是獨一座山, 而是延綿不絕了數百里的山脈,其中只有凌云峰中間有一條天然形成的的裂縫是過道,背部是萬丈懸崖, 兩邊是一山比一山高的原始山脈, 瘴氣重重, 進入內部很容易就會迷失方向找不到出路。

    凌云峰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南鈺國大軍想要繼續北上就只能通過凌云關, 否則就要西行數百里繞開凌云關。

    晉國的西南邊境軍被困在山上下不來,但與此同時南鈺國大軍也沒能落到多少好, 生生被拖在此處拖了兩個多月。

    山上的邊境軍人數足有幾千人, 前有南鈺國圍困后方是萬丈懸崖,他們得不到糧食補給,就算靠著凌云峰山上的山貨野物, 也幾乎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

    “程將軍,軍中糧食所剩不多了。”

    負責看管糧草的軍糧御史找到邊境軍的首將,眼底難掩擔憂。

    因著山上條件不好已經多日沒有好好洗漱,胡子拉碴的程虎反問:“還能撐幾天?”

    軍糧御史道:“最多三日!

    “三日……”

    程虎站起身眺望著遠處, 沉吟良久:“若是三日后朝廷的援軍還沒到, 我們就殺下山去。”

    軍糧御史聞言有些猶豫:“可……”

    程虎倒是更加堅定了決定:“就這么辦了,與其讓將士們憋屈的在山上餓死,還不如背水一戰殺他個痛快!

    御史也知道程虎說得對,自然沒什么好反駁的。

    與此同時,南鈺國大軍軍營主帳內。

    五皇子南珩心中總覺得不安, 他站在沙盤上盯著那代表凌云關的石堆久久不能回神。

    “五皇子殿下,您可是看出了什么來?”

    說話的人是這次南鈺國大軍的副將劉環。

    南鈺國此前與晉國交手損失了不少大將,叫得上名號的基本死的死傷的傷,劉環原本是個從三品的安南將軍,后來朝中實在無人可用便將他升上了去。

    劉環帶兵打仗的次數雖然也不少,可謀略比起之前那些將軍卻是差遠了。再加上這次主將是皇上最喜愛的嫡親五皇子,劉環自然更是處處唯南珩馬首是瞻,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搶了南珩的風頭,屆時就算五皇子不記恨他,陛下也會看他不痛快。

    南珩聞言回過神來,指著清江的位置道:“我們在凌云關拖的時間太久了,晉國的皇帝不可能還沒收到西南邊境淪陷的消息!

    劉環上前一步,順著他指的地方往四處地勢看去,漸漸的也咂摸出了一點門道出來。

    他繞行到西南方向的那片黃沙戈壁之上,沿著晉國京城往往碎玉城劃拉去,嘴上說著:“若是晉國大軍從西南繞后,以我們處在中心的位置,可就很容易被包抄一鍋端了!

    劉環謀略和兵法不算頂尖,但到底行軍打仗多年,這點洞察力和直覺還是有的。

    南珩沉吟道:“碎玉城和其他幾個城如今狀況如何?”

    想要從后方包抄,碎玉城是必經之地,兩軍廝殺沒道理會一點動靜都沒有,所以他才會先問起了碎玉城的狀況。

    劉環道:“每日往來的信件不曾斷過,也不曾見過駐軍燃放求援的信號彈。由此可見,碎玉城還在我們南鈺國掌控之中。”

    南珩眉心微蹙,總覺得很不對勁,沒道理晉國那邊兩個月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可從目前情況來看,他們又確實十分的安全。

    他始終覺得夜長夢多,當即下令:“明日全力進攻凌云關,若是再攻不下,改道西行繞開凌云關,直攻晉國腹地。”

    繞行是下下之選,到時候邊境軍還是卡住凌云關,駐城軍與大軍便會失了聯系,后續糧草補給也會是一個大難題。但一直被卡在凌云關不能寸進也不是個辦法,若當真被晉國大軍從后方包抄,恐怕要全軍覆沒。

    劉環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連忙屈膝弓腰道:“是,末將這就傳令下去。”

    他說罷起身走出營賬傳令,南珩心中的不安卻并未因此撫平,反而愈演愈烈。

    幾里外的一座山頭上,李延和幾名親兵借著月色的遮掩觀察著南鈺國大軍營賬內的一舉一動。

    他夜間視力也極好,一眼就捕捉到了從主帳里出來的劉環的身影。

    他瞇著雙眼看著劉環叫了好幾個士兵,似乎在吩咐著什么,之后那幾個士兵便分開四散到了營中各個方向。

    “他們明日可能要進攻凌云關!

    李延身為晉國主將,打過大大小小上百場仗,通過這點蛛絲馬跡不難猜出南鈺國的意圖。

    他朝幾名親兵招手:“我們走,今夜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這就是要夜襲的意思了。

    親兵們一個個面露喜色,戰意盎然,臉上沒有半點退怯害怕之意。

    幾人折返回營,第一時間就將夜襲的軍令傳了下去。未免打草驚蛇,整個軍營之內都沒有生火,將士們借著月光抹黑啃了干糧后就立馬開始原地休整歇息,為今夜夜襲做好準備。

    而南溪自然也沒因為自己的身份而得到一口熱飯熱湯,晚飯是跟著其他將士一起啃的干糧。寶來心疼他,叨叨絮絮的為他鳴不平,惹得南溪好氣又好笑。

    子時一過,正是人最為困頓的時候,晉國大軍的將士卻人人精神抖擻,一臉興奮的摸著黑往南鈺國大軍的方向逼近。

    南溪自然還是留在了營中,他幫不上什么忙,不拖后腿已經是他最大的作用。

    留下來守著營寨和保護他的人好巧不巧,還是陳山那大老粗。

    陳山很是不服,找到南溪訴苦道:“上次行動說俺沖動易怒怕壞了事不帶俺,這回憑啥又不帶俺?”

    “將軍他是不是覺得俺沒用了,只配做后勤了?”

    一個八尺男兒,長得五大三粗的,說著說著委屈得眼眶都紅了,差點沒直接哭出來。

    南溪撐著上下打架的眼皮,聞言懶洋洋得回道:“陳將軍此言差矣,正因為相信陳將軍的能力,李將軍才會放心的將后方交給您!

    “您仔細想想,李將軍他們帶兵在前頭浴血奮戰,若是后方失守,到時候背腹受敵的就會變成晉國大軍!

    “由此可見后方的重要性,而鎮守后方的人必然是要武功高強又信得過之人。”

    “正因為相信陳將軍,李將軍才敢方向將后背交給您啊!

    南溪這套組合拳打下來,陳山愣是被他說得心花怒放。

    “是這樣嗎?李將軍原來最看重的是我啊。”他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胸膛卻挺得老高。

    南溪不置可否,沒告訴他實話那都是自己瞎編胡說的。

    至于李延是不是這么想他無心去猜測,就當是如此吧.

    南溪這一夜依舊沒能睡好,他本就睡眠淺,兩軍廝殺的聲音幾乎震破天際,哪怕他在大后方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干脆不睡了,披著狐裘讓寶來扶著他爬上了一座矮坡眺目遠望,看著遠處燒紅了半邊天的火光,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這場戰事足足打了一夜一天,以晉國大軍大獲全勝,南鈺國主將帶頭投降結束。

    南珩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縱使早有預料也開始著手做了準備,可沒想到變故居然會來得這么快這么突然,打得他措手不及,連反抗都是被趕鴨子上架匆匆忙忙。

    李延行軍打仗一向狡詐,他還不講武德搞夜襲,當南鈺國的將士察覺到異樣時,晉國的大軍都已經潛伏到了門前,幾乎是將他們堵在營地里壓著打。

    而鎮守凌云關的程虎聽到第一聲晉國的戰斗號角在山谷之中回蕩時,當即面上狂喜拍案而起:“是援軍到了!”

    “走!下山去干他娘的!”

    他們為了請君入甕又是假裝不敵節節敗退,又犧牲了那么多兄弟,最后還被逼上凌云關圍困了一個多月,這個憋屈早就成了胸口里一股出不去的郁氣,如今報仇雪恨的機會到了,自然是不肯放過。

    于是南鈺國大軍很快就陷入了背腹受敵兩面夾擊的困境。

    南珩本來就是宮中嬌生慣養的皇子,武力值不高,哪怕身為主將也只能靠著身邊親兵保護。

    眼看著情況不對,親兵殺出了一條血路簇擁著他往外逃出,而劉環也在為他掩護。

    南珩有心留下與將士生死與共,覺得自己棄軍逃離實非君子所為,更失了一個合格的主將該有的擔當與責任,但親兵們離京前是收到了南寰的死命令,無論如何都要保他性命無憂,見他不肯走直接說了一句:“五皇子,得罪了!

    而后一手刀將他劈暈,背著人就往外逃,其余人負責斷后。

    李延又怎么會給他們逃走的機會,當即帶著兩名副將和親兵縱馬追了過去。

    南珩的親兵都是死士出身,竟當真讓他們殺出了一條血路,只是他們運氣不好,逃走的方向好死不死,正是晉國大軍安營扎寨的清江方向。

    陳山可是一直關注著前方的戰事,聽聞南鈺國的五皇子竟往自己這邊逃竄而來,頓時覺得自己出馬的機會終于到了,摩拳擦掌的讓手下兵馬做好了準備,就等著五皇子和他的親兵一出現,立馬將就其團團圍住活抓回去。

    只可惜還沒輪到他動手,追擊而來的李延已經先一步將人擒了回來。

    “本王技不如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是還望李將軍能留我那些將士一命!

    南珩比南寰有骨氣,被生擒成了階下囚也依舊不卑不亢的,可卻能為了南鈺國的將士們的性命低下高貴的頭顱,放下身段懇求李延。

    他長得和南溪有幾分相似,但卻沒有南溪那樣美得讓人一眼驚艷久久不能忘,而是生得芝蘭玉樹,如清風朗月的謙謙君子模樣。

    李延眼中閃過一絲欣賞和驚艷,他挑眉道:“五皇子不必擔心,只要南鈺國大軍肯放下武器投降,本將軍自然會優待俘虜!

    南珩抬眸,直勾勾的盯著他,似乎在考慮他說的話的真實性。

    就在這時,南溪姍姍來遲。

    他雙手攏于身前,微微頷首,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嘴角帶著三分笑意,可眼底卻是冷的。

    南珩一開始沒有認出他來,卻看著南溪那張臉愣了很久。

    他總覺得這張臉分外的熟悉,與母后寢宮之中掛著的那張畫像上的少女有七分相似。

    他忍不住開口問:“你與涼姨是何關系?”

    與此同時,南溪也開了口,他笑意不達眼底的道:“皇兄,好久不見!

    南珩瞳孔微縮,眼中閃過一絲狂喜:“你是小八?”

    “你沒死?”

    “你的腿也好了?”

    他似乎終于認出了南溪,但態度卻與南溪想象的厭惡有著天壤之別。

    他似乎對自己還活著感到很高興,并且第一時間發現他雙腿居然能站立后由內而外的為他感到歡喜。

    李延在二人之間來回看了看,不由得覺得有趣。

    而在場的其他晉國副將,包括陳山在內一個個都像是見了鬼一樣的神色。誰也沒想到好好的范大人會突然搖身一變,成了傳聞中那位被陛下擄回宮中金屋藏嬌,甚至不惜為他遣散后宮的南鈺國八皇子。

    幾人垂頭互相傳了個眼神,眼角余光偷瞄南溪那種漂亮得過分的側臉,忽然就理解了陛下的行為。

    有個這么好看的媳婦兒,命都恨不得給他,旁的那些鶯鶯燕燕哪還看得進眼?

    南溪不知副將們此時的心思,他攥緊了雙手,一時搞不懂南珩到底是裝得還是真的。

    他和南珩除了小時候除夕宮宴上見過幾面,幾乎沒有任何交集,南珩會認出自己這已經讓南溪感到意外了,他那好似真心將自己當成弟弟般愛護的態度,更是讓南溪摸不著頭腦。

    他將此歸咎于對方是想跟他套近乎,以圖謀趁機逃脫。

    他對南珩說:“難為五皇兄還記得我,臣弟受寵若驚!

    南珩想要問他的雙腿究竟是怎么好的,又為何會和晉國的將士在一起,可話還沒到嘴邊,他身邊的親兵卻先一步搶先呵斥道:“您身為南鈺國的八皇子,竟與敵國首將在一起,這可是通敵叛國的大罪!”

    “我通敵叛國?”

    南溪仿佛聽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他忍不住冷笑一聲:“當初可是南寰先舍棄的我,之后又幾次三番置我于死地,如今卻倒過來指責我通敵叛國,當真是可笑!

    親兵原是死士,自然知道一些內幕。

    南寰在帶著妻兒親信南逃前就對外宣稱的南溪已經病逝,南珩一直都以為他病死了,卻不曾想驟然從南溪口中得知真相并非如他所想,不由得一陣陣失神。

    他從小其實就很喜歡這個只比他小了兩歲,漂亮得像個陶瓷娃娃的弟弟,只是父皇從來都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南溪,只說南溪體弱多病,而南溪也確實受到一點刺激都會大病一場,加上母后也不允許他靠近南溪,這么多年來南珩也只敢遠遠的看他幾眼不敢靠近,生怕這個漂亮又脆弱的弟弟會因為自己貿然的接近被克死了。

    在得知南溪病逝后,南珩為此還傷心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一直以為父皇將南溪養在無人能接觸的地方是在保護他,如今驟然得知事實或許并非如他所想,耳邊隱約聽到有什么在崩塌的聲音。

    南溪心中憋著一股火氣,可看著失神的南珩,又沒辦法將火氣遷怒到他頭上,只好冷著一張臉對李延道:“除了南珩,其他人全殺了!

    所有人都沒想到看起來病弱的南溪竟然這般殺伐果斷。

    其實連他自己都覺得心驚,明明當初見了死人都要做上一整宿的噩夢,如今跟祈戰待久了,竟也變得冷血無情,殺人不眨眼了。

    “等等……”

    畢竟是護著自己的親兵,南珩有心為他們求情,可李延已經先一步拔劍,將那些親兵的腦袋一個個削了下來。

    尸首分離的尸體重重的砸在地上,血流成河,削飛的頭顱骨碌碌滾到遠處的草地上,死不瞑目。

    事情發生得太快,南珩身上不免被濺了一身血,他瞪圓了雙眼,渾身都在發顫。

    “殿下可還滿意?”

    李延收劍入鞘,由于出劍速度太快,劍刃上一滴血都沒沾上。

    他問的是南溪,南溪微微頷首嗯了一聲。

    李延又笑著問:“那么這位五皇子……”

    南溪側目看了南珩一眼,交握的雙手指尖蜷縮。

    “李將軍看著辦吧,別弄死了就成!

    他說罷轉身離開,身后的寶來迅速上前為他披上兔毛披風,嘴上還嘀咕著道:“殿下還是好好注意一下,萬一著涼了怎么辦?奴才可沒法跟陛下交代啊!

    短短兩句話卻透露了很多信息,南珩這才意識到,晉國的將士對南溪十分敬重,連李延這個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大將軍都對他言聽計從,而那名太監口中的陛下,必然就是晉國的皇帝。

    小八這兩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和晉國的皇帝又是什么關系?

    南珩其實心中隱約已經有了答案,可到底不敢相信,于是也就自欺欺人的當做猜不到。

    “五皇子,方才本將軍的提議,你考慮得如何了?”

    李延打斷了他的沉思,南珩看了一眼身邊到了一地的尸體,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道:“南鈺國……投降。”

    李延嘴角笑意漸深:“既然如此,還請五皇子隨同本將軍前往一趟前線,讓南鈺國的將士放棄抵抗了!

    “對了,還有主將虎符,也一并交出來吧!

    見他連自己有虎符都知道,南珩沒有了辦法,只能認命將虎符交了出去。

    李延掂了掂手中分量十足純金打造的虎符,轉身就交給了陳山,并且囑咐道:“你去,把這枚虎符親自交到八皇子手里。”

    “?我去。俊

    陳山還沒從南溪一下子從監軍的范大人,變成了南鈺國八皇子的震撼之中回過神來。

    他可聽李延說過,陛下對這位八皇子看重得很,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手心里怕碎了,護得跟眼珠子似的,再回想自己這些天背著李延偷偷教南溪防身的功夫沒少和八皇子近身接觸,以陛下那瘋癲的性子,他都已經預見了被陛下知道后自己的下場會有多慘。

    之前有多欣賞南溪學習時的狠勁,現在就有多恨不得回到幾天前抽死自己。

    他整個人都心虛得冷汗直冒,恨不得離南溪八百里遠,如今驟然被委以重任,只覺得這虎符成了燙手的山芋。

    李延雙眼微瞇,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似笑非笑的說:“陳副將跟八皇子關系可是眾多副將之中最好的,由你去再合適不過了。”

    他著重的咬著關系二字,最后的尾音都帶上了幾分威脅警告。

    陳山:“…………”

    所以老大果然是什么都知道了是吧?!擱著兒一直裝不知道,也太狗了!

    陳山苦著一張苦瓜臉,認命的送虎符去了。

    警告完了陳山,李延轉頭將南珩擄上了馬背,當然,沒有解開他身上的繩子。

    南珩雙手被捆在身后牽不了韁繩,只能靠著身后的李延維持平衡,偶爾馬兒跑得快了,失了平衡的他便會不受控制的撞進李延懷中。

    他眉頭緊鎖,總覺得哪里不太對。

    程碩捅了捅身旁的王樂,神經病似的說了句:“嘶,你有沒有聞到春天的氣息?”

    王樂翻了他一個白眼:“都要入夏了,你這個時候才開始思春,是不是晚了點?”

    程碩:“滾你娘的!”

    虎符很快就被送到了南溪手中,他對此很是驚訝。

    像這種能號令軍隊的虎符,按理來說李延不該自己好好收著,或者干脆送到祈戰手中才對嗎?直接給他,也不怕他會趁機號令南鈺國的將士反水。

    不過他不會做這種事就是了。

    “既然李將軍這么信任我,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這虎符落到南溪手中,也算是一種保障。哪怕南鈺國大軍降了,但到底也是身經百戰的將士,他可以不用,南寰也別想能用。

    只要虎符一日在他手中,南寰就是那拔了牙的老虎,看似強勢實則對他一點傷害都無法照成。

    收復失地并非這次西行的主要目的,晉國大軍在修整了幾日后,便壓著南鈺國的俘虜繼續南下推進。

    這回南溪不在藏于幕后,也不在乎會不會被世人安上通敵叛國的罪名,光明正大的以八皇子的身份,帶著晉國的將士攻入了南鈺國。

    在他踏入故國國土的同時,南寰背地里對他做過的種種惡行也如春雨般四處散開。

    不出半個月,南鈺國上下人人都知道那個被生父殘害舍棄的八皇子殺回來復仇了.

    南鈺國大軍投降,主將被俘的消息很快就傳回了京中,一時之間整個朝堂之上都縈繞著一股歡樂氣氛。

    不過這股歡樂沒能維持多久,早朝時,祈戰宣布之后的國務暫時由左相司徒瑾代為處理,他要再次御駕親征出兵南鈺國。

    “陛下!萬萬使不得啊陛下!”

    “還請陛下收回成命啊陛下!”

    文武百官全都給他跪下了,只求他收回成命,但祈戰去意已決,誰來勸都沒用。

    下了朝后,左相司徒瑾黑著一張老臉找到了祈戰勸說,在見他油鹽不進軟硬不吃以后使出了殺手锏。

    他說:“陛下莫不是忘了答應過八皇子絕對不插手南鈺國的事情了?”

    祈戰自然沒忘,但他反悔了,他理所當然的說:“孤又不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正人君子,承諾毀了就毀了,不是很正常?”

    “那八皇子會因此記恨于您,覺得您不信任他,與您離了心您也不在意是嗎?”

    祈戰:“…………”

    那還是很在意的。

    “八皇子心軟,到時候孤好好哄哄他便是!

    他不死心,司徒瑾再次給予致命一擊:“八皇子心軟不錯,可脾氣也是最倔的,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陛下當真要去試一試嗎?”

    祈戰:“…………”

    他徹底陷入了沉思。

    最后祈戰沒有離京,但真正的原因不是被左相司徒瑾說服了,而是一封從凌云關寄來的家書。

    南溪這回洋洋灑灑的寫了將近十頁紙,將一路上的見聞都細細的與他分享了一遍,又說了南鈺國大軍是如何敗的主將是如何被俘的事情說了一遍,未了最后怨懟他,說自己跟他待久了都變得心狠手辣了,都是他教壞了。

    明明字里行間都是怨懟之意,可祈戰卻像是吃了蜜一樣的甜,之前那些不安也隨之煙消云散。

    當看到最后一頁全是密密麻麻的想他二字,祈戰更是心軟得一塌糊涂。

    他的南溪向來不善表達內心,這回一下寫這么多心里話,也是難為他了。

    祈戰估算了一下,南溪此時應當已經在南鈺國境內了,順路的話,年前應當就能凱旋而歸,他得好好為南溪準備一下慶功宴,叫天下都知道他的南溪有多么優秀。

    第60章 弒父的罵名太過沉重

    南鈺國大軍被圍困死傷大半, 作為主將的太子被俘,殘余兵馬不得不向晉國投降。

    兵敗如山倒,各地方官員一個個都失了斗志, 都還沒開始與晉國大軍交手就已經先一步投了降。

    倒也不是沒有敢抗爭到底的硬骨頭, 奈何雙方兵馬實力差距太大,就算以命相搏也阻擋不了南溪前進的步伐。

    晉國大軍勢如破竹一路南下,短短一個月就打到了南鈺國新國都城外。

    不到三天, 求和的降書從宮中傳入軍營主帳, 南溪卻看都沒看直接將書信燒了, 并且當場殺了信使。

    眼看求和無用,南寰又故技重施棄城逃走, 這回是連妃妾兒女都顧不得帶上,一心只想自己活命。

    南溪早就料著他會跑, 早已先一步將都城的每一個出口都派人監管了起來。十幾萬人的大軍將整個都城都圍困了起來, 別說是一個大活人了,連只蒼蠅都休想飛出去。

    在南寰逃走的當天,南溪與李延一同帶兵直殺皇宮, 遇到的反抗者盡數誅殺,其余則全綁了起來,包括南寰的嬪妃和兒女也一一抓了起來,但唯獨沒有抓到皇后。

    南溪并非是為屠殺南寰妻兒而來, 皇后沒找著索性也沒管, 他的目標本就是南寰。

    南寰喬裝打扮成了一個宦官,讓死士護送他從密道逃走,但他卻不知自己逃走的路線早就被人透露給南溪,在密道的出口讓早已等在那里的南溪堵了個正著。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滿眼驚愕的南寰,眼神冰冷笑意不達眼底:“父皇, 好久不見,這么急著去哪兒?”

    南寰指著南溪鼻子:“你居然沒死?”

    他旋即想到了什么,說好已經毒發身亡的南溪不但沒死,還精準的找到了暗道的出口,那么只有一個可能,他身邊的死士里出了叛徒。

    南寰臉色瞬間奇差無比,還不等他懷疑是誰背叛了他,一個彈藥包在他們腳下炸開,軟筋散的藥粉頓時四散開來,在場的死士閃避不及都吸入了不少,瞬間倒了一片。

    暗一察覺情勢不對,抓著同樣吸入不少軟筋散的南寰就要突圍,可南溪又怎么會給他這個機會?

    他抬手一招:“放箭!

    身后的士兵聞言立馬拉弓放箭,鋪天蓋地的箭雨急射而去,沒給他們留一點兒喘息的機會。

    再高的功夫面對源源不斷的箭雨也會疲于應對,加上還帶著一個拖油瓶,暗一很快肩膀和右臂就中了兩箭,手中的劍也因為受傷脫力掉到了地上。

    暗一自知自己已經沒了逃走的可能,只能咬牙將南寰推向身旁與他并肩作戰的死士,咬著牙關低吼:“護送陛下離開,我來斷后!”

    那名死士聞言重重的點頭,扛起南寰后卻沒有逃走,反而突然將手中的武器捅向了對他毫無防備的暗一。

    暗一到底是常年游走在生死邊緣的死士頭領,對危險的直覺讓他就地滾躲開了攻擊,但卻沒躲過旋即射來的箭矢。

    他左胸沒入一箭,口中鐵銹味彌漫,可肉.體上的傷痛遠比不上被背叛的驚愕。他不敢置信的回頭看向那名死士:“你居然敢背叛皇上?”

    那名死士摘了面罩,可不正是當初差點一刀毒死了南溪,卻又暗中給了他解藥的甲六?

    甲六眼神輕蔑又譏諷:“你錯了,我效忠之人從來都不是這狗皇帝,談何叛主?”

    誰都沒想到甲六居然會在這么緊要的關頭反水,南溪倒是早有預料,但仍覺得有些意外。

    甲六見一擊沒能殺了暗一也不戀戰,而是將袖中劍駕到了因軟筋散而卸了力的南寰脖頸上,挾持著他退到了一邊。

    暗一想到自己非但沒有發現甲六反叛,還親手將南寰推向了甲六手中,頓時氣得眼前一陣發黑,哇一聲吐出一口污血。

    李延見狀瞅準了時機,從身旁的弓箭手手中拿過一把弓箭,搭箭上弦,瞄準暗一的雙腿接連射出了兩箭,徹底廢了他,讓他再無反抗的可能。

    其余弓箭手沒有收到停手的命令,手中的拉弓的動作并未停止,動彈不得的暗一瞬間就被扎成了篩子。

    其余死士也沒一個落得好下場,就算還在負隅頑抗,也不過是強弩之末。

    在這混亂的局面之中,一道讓人意想不到的身影緩緩走來。

    南溪認出了來人,他有些意外,但還是抬手示意弓箭手停止放箭。

    甲六兀自退到來人的身后,畢恭畢敬的道:“卑職參見皇后娘娘!

    來人正是消失不見了的皇后。

    她穿著一身張揚的紅衣,明明已經年近四十,可依舊美得明艷動人。

    南寰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為皇后是來救他的,再結合甲六反叛卻對她恭敬有加的態度,他要是還沒明白過來是怎么一回事那就白當了這么多年皇帝了。

    “連你也背叛了朕?!我們可是夫妻啊!”

    他呲目欲裂的瞪圓了雙眼,眼底的怒火像是要將皇后燒成飛灰。他下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甲六已經眼疾手快的先一步用碎布堵住了他的嘴。

    皇后看都沒看南寰一眼,好像將他當做了空氣。

    “好久不見,你都這么大了。”

    她雙手交握,儀態萬千,直視南溪時眼含著長輩的慈愛。

    南溪摸不清她的立場,但隱約覺得是友非敵。

    他猶豫了片刻,朝皇后稽首行了個禮:“兒臣見過皇后娘娘。”

    他語氣客套疏離,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警惕。

    皇后輕嘆一聲,似乎對他的稱呼不太滿意,輕聲糾正道:“按著你娘那邊的輩分,你該喚我一聲姨母才對!

    南溪眉心微攏,不明白她這時提起自己生母究竟有何用意,索性就沒有回應。

    皇后也不惱,她側身回眸,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南寰,眼神冰冷厭惡,絲毫沒有半分多年夫妻該有的感情。

    她朝甲六伸手,后者一腳踹向南寰的膝蓋彎,迫使他本就卸力的雙腿重重的跪了下去,而后將手中袖中劍遞給了皇后。

    她對南溪說:“無論如何南寰都是你父皇,弒父的罵名太過沉重,傳出去世人唾罵的唾沫星子能把你淹死。”

    “姨母這些年來沒為你做過什么,這弒君的罪名就讓姨母來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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