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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誰不知八皇子是孤的男寵

    “今日你的腿感覺如何?”

    出神間, 祈戰(zhàn)已撩開珠簾走了進來站到了他面前。

    他低頭凝視著南溪,身影將南溪整個人裹挾其中,狹長的眼尾微微上挑, 顯然心情不錯。

    南溪斂眉, 緩緩點頭:“尚可。”

    “不疼了?”

    “偶爾會疼一下。”

    祈戰(zhàn)問一句南溪就答一句,許是察覺到他情緒不高,祈戰(zhàn)蹲下身, 由下往上的仰視著他, 嘴角掛著淺淡的笑意。

    他問南溪:“誰讓八皇子不高興了?說來孤聽聽, 孤幫你懲治他。如何啊?”

    他身處下位,好似被南溪壓了一頭, 但那雙眼睛卻侵略性十足。

    南溪撇了撇嘴,嘴上說著沒有, 可心里確實腹誹著能讓自己心情不好的也就只有他了。

    祈戰(zhàn)見撬不開他的嘴也沒逼著他說, 只是點了點頭,撐著膝蓋站了起來。

    “今日孤還未替八皇子按腿呢。”

    “八皇子是要就在這輪椅上,還是回榻上?”

    他嘴上詢問著南溪, 但說到榻上二字時卻語調重了幾分。

    南溪:“…………”

    他嘆了口氣:“回榻上吧。”

    反正也沒得選。

    他等著祈戰(zhàn)將自己抱起,卻不期然見祈戰(zhàn)歪了歪頭緩緩挑眉,敞開了雙手,好整以暇的等著他投懷送抱。

    南溪沉默了半晌:“陛下, 我夠不著的。”

    祈戰(zhàn)站直了身高八尺有余, 南溪就算腿腳是好的能站直了,頂天了也只到他鼻尖,更別說現(xiàn)在坐在輪椅上,無論他如何伸長了手都是夠不著祈戰(zhàn)的脖子的。

    祈戰(zhàn)聞言躬下了腰,與南溪四目相對, 滿眼戲謔:“如此,可夠得著了?”

    南溪垂眸:“夠得著了。”

    他雙手環(huán)住祈戰(zhàn)的脖頸,而后失衡騰空感傳來,下一瞬他已經(jīng)被祈戰(zhàn)打橫抱起。

    這段時日都是祈戰(zhàn)為他按的腿,隨著體內毒素越來越少,雙腿的知覺越來越明顯。平時或許沒什么感覺,可被高溫灼熱的大掌完完全全的扣住,順著小腿由下往上按時,那種微微發(fā)漲又帶著麻意的感覺就尤為明顯。

    無論多少次,南溪依舊覺得十分的不適應。

    折磨人的半個時辰過得十分漫長,結束時,一直憋著一口氣的南溪偷偷松了一口氣。

    他不動聲色的道:“陛下,可以了。”

    祈戰(zhàn)卻沒有順著他的話將手收回,而是握著他的腳腕,虎口正正好抵著腳踝骨,用手指圈量著腳腕的尺寸。

    他仔細的端詳比較,忽而笑著說:“比之前是要長了些肉。”

    “不錯。”

    南溪有瞬間的恍惚,似乎回到了去歲的深冬,那時祈戰(zhàn)剛把他擄走,為了逼他好好吃飯,時時親自守著他進食。

    如今想來,竟與現(xiàn)在這般日日為他按揉雙腿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祈戰(zhàn)似乎總熱衷于要將他養(yǎng)胖些。

    南溪心底泛起了微妙的漣漪,但這種異樣太淺淡,他自己都沒察覺到。

    他扯過迭的整齊鋪在最里面的被褥蓋到了腿上,連帶著祈戰(zhàn)的手也蓋了進去。

    祈戰(zhàn)抬眸,似在用眼神控訴。南溪抿了抿唇,道:“春雨大夫說這段時間盡量不要涼到雙腿。”

    祈戰(zhàn)聞言只得訕訕的抽回了手,南溪悄悄松了一口氣,并未察覺祈戰(zhàn)的視線其實從未從他臉上挪開過,自然也將他所有的神情轉變都看在了眼中。

    祈戰(zhàn)身為皇帝日理萬機,需要他處理過目的事情非常的多,往日里按完了腿他就會離開,但今日卻依舊坐在床榻邊,一點起身要走的意思都沒有。

    南溪察覺到這點后福至心靈的就猜到了他的意思,他直言道:“我沒什么想問的。”

    無論是祈戰(zhàn)將來會如何處置賢妃與齊貴嬪,王家與趙家又會走向何種命運,這些都不是他一個敵國皇子能關心的。

    “八皇子這般聰明,孤可真是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祈戰(zhàn)嘖了一聲,看似不爽,但實則語氣之中暗藏著欣賞。

    南溪既不好奇也不想問,但祈戰(zhàn)的卻偏不如他愿,偏要說與他聽。

    “李延有個妹妹與賢妃八分相似,等王家與趙家倒臺后,安陽侯世子會上門議親求娶。”

    他只說了這么一句話,可包含的信息量卻極大。

    王衡與趙燁都存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禍心,只可惜祈戰(zhàn)成長的太快,他們掌控不住祈戰(zhàn),于是便想著靠女兒誕下皇子,只等祈戰(zhàn)殯天之后扶皇子上位,已達成外戚干政的目的。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換作是哪個帝王都無法忍受這種事情,更何況是祈戰(zhàn)?

    王家與趙家都留不得,兩家倒臺是必然且不可逆的,但兩家都有從龍之功,其中王家更是祈戰(zhàn)母妃的后家,祈戰(zhàn)不能明著對付他們,于是便使了招借刀殺人。

    至于安陽侯世子即將迎娶李將軍的妹妹一事,南溪不相信這其中沒有貓膩。

    他聽青梔說過,李延年少時曾是被人牙子買賣的奴隸,是祈戰(zhàn)將他買走帶在了身邊,又將他送入軍營一路拼殺到了如今大將軍的位置。

    從頭到尾李延都是孤家寡人一個,更未聽聞尋回了家人,這突然冒出個與賢妃有八分相似的妹妹,十有八九就是被關進了冷宮的賢妃。

    安陽侯府一向中立,不與任何勢力交好,更不交惡。安陽侯世子娶了李延的妹妹,那便相當于安陽侯府倒向了祈戰(zhàn)。

    再說之于安陽侯世子,祈戰(zhàn)是在成人之美,這個恩情無論如何都會讓安陽侯世子對他死心塌地的獻上忠誠。

    真真是好一出一箭三雕,南溪只覺得眼前這人城府心機深得可怕。

    祈戰(zhàn)這番話語相當于跟他攤牌,南溪即使聽懂了,也要裝傻充愣。

    他故作驚訝:“安陽侯世子竟是想通了,我還當他當真終生不娶了。”

    “如此算來也是件好事,李將軍與我也算有些交情,他妹妹成親按理來說我是該送上賀禮。”

    “只是我如今拮據(jù),也送不得什么金貴的賀禮,為免到時落了李將軍的面子,大婚當日就煩請陛下替我送上一句祝福,再送一副我親自畫的字畫聊表心意便是。”

    他說著話時神情帶著幾分狹促,似乎真對自己送不出象樣的賀禮而感到羞窘。

    祈戰(zhàn)又怎會看不出他那點小心思,只是他并未選擇戳破,而是笑著看他表演,直到他說完了話,這才開口調侃道:“這京城之中誰人不知八皇子是孤的男寵,八皇子送的,就是孤送的,無論是什么,之于他們而言都是皇恩浩蕩,是恩賜。又有誰敢嫌棄?”

    祈戰(zhàn)說的是事實,但南溪聽著卻是心里很是不舒服。他并非沒有尊嚴和骨氣,所以一直以來都在自欺欺人的騙自己忽略這些殘酷的現(xiàn)實。

    在所有人眼中,他不是南鈺國的八皇子,而是被祈戰(zhàn)擄來的禁.臠。

    “如此也好。”他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勉強。

    祈戰(zhàn)看出他情緒不高,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讓他不高興了,但身為皇帝他不會認錯低下頭來認錯,于是這話題就被這般刻意的結束了。

    祈戰(zhàn)的公務不少,再加上剛爆出科舉舞弊的丑事,最終也只在承德殿多待了小半個時辰,大內總管就找了過來,與他耳語了幾句又退了出去。

    “孤就先走了,八皇子好好歇息吧。”

    祈戰(zhàn)說著起了身,南溪頷首低眉,淡淡的嗯了一聲就算是應了。

    祈戰(zhàn)盯著他似乎有話要說,但最終也只是抿了抿唇,轉身走了。

    殿內只剩下南溪一人,他并無多少睡意,而是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祈戰(zhàn)一連忙了幾日都不見人,科舉舞弊一案幾乎牽扯到了一半的考生,這些考生均被剝奪了功名,此前所有的考試成績也作了廢,但好在祈戰(zhàn)之前欽點的殿試前三甲都并未買賣試題答案,而是靠著真本事入了祈戰(zhàn)的眼,只是這次殿試成績已然作廢,三人仍舊要重新參與春闈。

    有了祈戰(zhàn)的示意,大理寺卿底氣十足,查辦起案件來雷厲風行,很快就讓他查到了不少的證據(jù),但真正能將王衡和禮部尚書的罪名坐實的證據(jù)卻一直毫無進展,為此大理寺卿沒少掉頭發(fā)。

    祈戰(zhàn)將此案全權交給了大理寺卿處理后只隔三差五的詢問進展,后來又暗中召見過一次安陽侯世子,此后便穩(wěn)坐宮中不再過多插手。

    將積壓的奏折處理得差不多以后,祈戰(zhàn)宣布接下來兩日都免早朝,而后帶著侍衛(wèi)禁軍,將南溪連人帶輪椅一起架上了馬車,悠哉悠哉的出了皇宮。

    “陛下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馬車行駛在官道上,南溪撩起窗簾,窗外是一片郁郁蔥蔥的綠林。

    他不知道祈戰(zhàn)又在發(fā)什么神經(jīng),也不給他一點心理準備就將他直接擄出了皇宮,連青梔和寶來都沒讓跟著來。

    祈戰(zhàn)慵懶的靠著軟榻靠背,一手撐著下頜,手中拿著一本游記。他聞言抬眸看向南溪,手中的書本自然而然的放下,神秘的勾唇一笑,道:“自然是看八皇子這些時日情緒不高,孤帶八皇子出門散散心。”

    南溪:“…………”

    他想說自己并不需要散心,但眼角余光不經(jīng)意撇到了在綠林的深處,隱隱約約的出現(xiàn)了一座寺廟。

    他不由得一怔,祈戰(zhàn)帶他到廟中作甚?

    第32章 八皇子這是在邀請孤嗎?

    這廟不大, 看起來十分的老舊,廟中只有一個年邁的老方丈,還有兩個小沙彌。

    老方丈似乎早就料到祈戰(zhàn)會來, 早早便在門外等候。而小沙彌們則躲在廟門后, 像套娃一樣,大腦袋迭著小腦袋,怯生生的往外偷看。

    “阿彌陀佛。”

    “貧僧參見陛下, 見過李將軍。”

    他雙手合十, 先是朝祈戰(zhàn)與李延行了個佛禮, 而后才看向南溪問祈戰(zhàn):“這位施主是?”

    祈戰(zhàn)道:“南鈺國的八皇子,南溪。”

    老方丈雙眼微睜, 似乎有些驚訝,他不動聲色在南溪與祈戰(zhàn)之間來回看了一眼, 暗暗的嘆息了一聲。

    他念了一聲佛號, 朝南溪微微躬身:“原來是八皇子殿下,老衲有禮了。”

    南溪回以一笑,這老方丈明顯不認識他的, 但看對方這番表現(xiàn),想必是聽說過他。

    他原本是有些疑惑的,但轉念一想,許是祈戰(zhàn)此前來廟中時與老方丈提及過他, 老方丈記住了。

    這么一想也就不稀奇了。

    老方丈與祈戰(zhàn)寒暄了幾句, 而后做了個請的動作:“陛下隨老衲來。”

    他說罷轉身往廟門走去,小沙彌們見狀拉開半掩的廟門,而后老老實實的并排站在門道邊上。

    祈戰(zhàn)推著輪椅走到臺階前,俯身將南溪抱起,李延在后頭兩手一抱, 就直接將輪椅抬起抱進了門內。

    三人跟著老方丈往里走,而侍衛(wèi)與禁軍們都留在了外面守著。

    廟中清貧,墻面的紅漆處處可見脫落的痕跡,青石磚道路倒是被打掃得十分干凈,只偶爾看到幾片落葉。

    祈戰(zhàn)撇了一眼禿了一塊的墻面,與那老方丈說:“孤次次說給你錢銀你都不樂意,只是這墻面總該花錢修繕一下,免得哪日老化得塌了,砸了你那兩個小沙彌。”

    老方丈聞言開懷的大笑:“錢銀就免了,出家人無需這些身外之物。陛下若是擔心我那兩個小徒兒的安危,直接派工匠前來修繕便是。”

    祈戰(zhàn)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廟中不大,只走了一會兒就到了供奉佛像的廟堂。

    還未進門,裊裊檀香便飄入鼻間,倒是讓人精神為之一抖,似乎都精神了不少。

    “請進吧。”

    老方丈停在了門口,他側身推退到了一邊,似乎沒有跟著一起進去的意思。

    祈戰(zhàn)朝他頷首:“有勞方丈了。”

    說罷直接將南溪攔腰抱起就往里走去。

    南溪原本以為李延會再次將輪椅提進門跟著一起進去,卻不曾想入內的只有他與祈戰(zhàn)罷了。

    廟堂內供奉著許多小佛像,最大的是一尊兩米高的佛祖金身像。

    南溪察覺到在那些小佛像之中,一前一后擺著兩個靈位。

    前頭的靈位寫著的是母親王媛之靈位,南溪猜測那應當是祈戰(zhàn)的生母的靈位。至于側后方那個靈位卻是空白一片,沒有任何刻字,更未透露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南溪猜不出是誰。

    “今日是母妃的祭日,我?guī)銇硪娨娝!?br />
    祈戰(zhàn)說著將他放到了蒲團上,轉身熟門熟路的去拿了香點上,遞給南溪三支。

    做完這些他并未多言,在南溪身旁的蒲團上跪下,左手拈香在上右手握香在下,高舉過頭頂作稽叩首。

    南溪垂眸看了眼手中煙霧繚繞的香,想了想,也恭恭敬敬的跟著上了香。

    香插.入香爐,南溪以為到這里就該結束時,祈戰(zhàn)卻又重新給他點燃了三根香,下顎微抬,示意南溪看向那空白的靈位。

    “八皇子,給那靈位也上柱香吧。”

    他并未做任何解釋,南溪心中滿是疑惑,但祈戰(zhàn)讓他這么做必然是有他的理由的,他只是猶豫了一下,便順著祈戰(zhàn)的要求再次叩了首。

    兩個靈位都拜完以后,祈戰(zhàn)將他又抱了出去。

    老方丈上前一步,隱晦的看了南溪一眼,轉而對祈戰(zhàn)說:“陛下,老衲有一事要說,還請陛下移步。”

    祈戰(zhàn)眉心微蹙,他說了一聲好,而后囑咐李延好好看著南溪,轉身與老方丈走到了遠處。

    “陛下,那位八皇子身上有帝王命格。”

    老方丈一開口就像冷水倒入熱油,炸開了鍋。

    祈戰(zhàn)雙眼微瞇:“方丈這是何意?”

    老方丈嘆息一聲:“這位南鈺國的八皇子身上紫微帝星已顯,只是光芒蒙塵,如金龍擱淺,若是來日一朝借勢便能直上九天,陛下還是小心為妙。”

    他修行多年,能看出許多尋常人看不出的東西來。

    八皇子生來就是帝王命格,只是尚且年幼就被折了筋骨爪牙,便是金龍也只能匍匐在地。近來似乎遇到了貴人相助,竟隱有掙脫鎖鏈游龍入海之勢。

    假以時日,這位八皇子必然要掀起一番風浪。

    他只說了其中之一,未說的卻是他在祈戰(zhàn)與南溪之間看到了糾纏不清的姻緣線。

    他心中詫異,兩人的身份差異又同為男子,若當真走到了一起,恐怕要受盡了世俗的指點。

    若他日八皇子當真稱帝,那陛下又該如何?

    方丈心中惆悵,但祈戰(zhàn)這個當事人在聽了他的話后卻是笑了起來。

    他說:“孤瞧上的人又怎會是廢物?他若是當真有稱帝的能力,孤送他一把東風助他一臂之力又如何?”

    祈戰(zhàn)從不覺得南溪當真就只是一個一無是處的殘廢,相反,他所認知的南溪性格堅韌,聰慧敏銳又會察言觀色,更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這樣的人,絕非池中之物。

    比起折斷南溪的翅膀讓他永遠被囚在籠中做那任人賞玩的金絲雀,祈戰(zhàn)更想讓南溪做那展翅高飛,于九天之上肆意翱翔的鳳鳥。

    他要做的,是那訓鳥的人。

    讓高傲的鳳鳥心甘情愿的低下頭顱,哪怕飛得再高再遠,終歸會降落到他身旁。

    ·

    南溪與祈戰(zhàn)在廟里住了一夜,廟中清冷孤寂,但確實能讓人放松心神。

    第二日,一行人從寺廟回到皇宮,祈戰(zhàn)將南溪送回了承德殿后,便帶著大內總管去了大理寺,南溪知道他這是要開始插手科舉舞弊一案,徹底將王家這條船掀翻了。

    朝堂之上風起云涌暗流涌動,但都與南溪毫無關系。

    他依舊在承德殿中養(yǎng)病,春雨大夫在他回來后就又為他針灸摸脈了一次,對他的身體狀況很滿意,直言告訴他,若是一直這樣保持下去,四月中時就能為他徹底拔除病根。

    南溪心中歡喜,連帶著一整日嘴角都無意識的帶著幾分笑意。

    青梔見他高興便也跟著心情極好,甚至親自下廚為他開了小灶,熬了一盅雞湯給他補補身體。

    南溪其實不是很喜歡雞湯這東西,只是這是青梔一片心意,他默默的將其喝完,在青梔收拾碗筷時,他狀似無意的問了一句:“青梔,你被送來侍候我之前,跟著陛下多久了?”

    青梔也沒多想,聞言回憶了一下,道:“奴婢十二便被陛下贖走了,算起來已經(jīng)八載有余。”

    南溪又問:“那你對陛下了應當也有些了解,你可知他是否曾去過南鈺國?”

    他早就有這種猜測了,祈戰(zhàn)的種種行為都沒做任何掩飾,細微末節(jié)之處無一不在顯露他曾去過南鈺國,見到過不少曾與他有關的人,甚至曾去過南鈺國的皇宮,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青梔只當他終于向祈戰(zhàn)妥協(xié),開始學著了解祈戰(zhàn)。她忙不迭的點頭道:“這個奴婢自然是知道的。陛下曾在八歲那年被先皇送去南鈺國做了三年的質子,十一歲那年,先太子病故后才被先皇接回宮中。”

    南溪很是詫異:“他在南鈺國當過質子?”

    青梔肯定的點頭:“是真的,宮中許多呆得久些的宮人都知道這事兒。”

    南溪很是詫異,他想過各種可能,卻沒想到竟是這個答案。

    如此這般,所有一切都能解釋清楚了。

    只是他還有一點他想不明白,祈戰(zhàn)想要離間王家與趙家并不是非他不可,那么祈戰(zhàn)到底是出于什么樣的原因沒有將他直接殺了,而是將他擄回了晉國

    難道真如祈戰(zhàn)所說他是個斷袖,看上了自己這張臉?

    南溪想了一整日都沒想通,直到祈戰(zhàn)披著濃郁夜色踏入承德殿,他都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又在想什么?說來孤聽聽,說不到孤能幫你解決。”

    祈戰(zhàn)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有心事,南溪欲言又止的看他一眼,那眼神十分復雜,飽含著很多祈戰(zhàn)看不懂的情緒。

    就在祈戰(zhàn)要開口追問前,南溪先一步搖頭道:“沒有,只是有些乏了。”

    祈戰(zhàn)知道他在避重就輕,但只要南溪不肯說,他就是使盡了手段也撬不開南溪那張蚌殼似的嘴。

    兩人相顧無言,例行給雙腿按摩了半個時辰后,祈戰(zhàn)便起身拉過被褥替他蓋上了雙腿。

    做完這些,他后退了一步,垂眸直勾勾的盯著南溪道:“既然乏了就早些歇息吧。”

    他說著轉身便要離去,南溪雙手蜷縮,眼看著祈戰(zhàn)已經(jīng)撩開了珠簾就要走出去,他莫名生起一股沖動,開口喊住了祈戰(zhàn):“陛下。”

    祈戰(zhàn)抬手的動作一頓,他轉身回頭,不解的問:“八皇子還有事?”

    南溪抿了抿唇,手指緊張得攥緊了蓋在腿上的被褥,細弱蚊蠅的開口:“夜深了,縱使公務繁忙,陛下也該早些休息才是。”

    他說罷便將臉瞥向了一邊,耳尖微紅。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的選擇對不對,但目前的情勢而言,他只能依附于祈戰(zhàn)。

    祈戰(zhàn)久久不語,半晌,忽而神經(jīng)質的哼笑了一聲。

    他說:“八皇子這是在邀請孤嗎?”

    第33章 也不怕把人折騰沒了

    “八皇子這是在邀請孤嗎?”

    南溪不知該如何回答這過于直白的問話, 他躊躇片刻,開口時卻是問了祈戰(zhàn)一個問題。

    “陛下可還記得此前曾教過我一個字。”

    祈戰(zhàn)玩味:“孤教過你的字不少,八皇子指的是哪一個?”

    南溪道:“當時我不明白為何陛下非要我記牢了那個爭字, 可如今卻是懂了。”

    有些事情不必點得太明白, 其實誰心中都一清二楚。

    祈戰(zhàn)自然也懂,南溪幾乎相當于將自己交了給他了,但他心中卻沒有多少高興的情緒, 反而陰沉壓抑得可怕。

    南溪不知道他為何會生氣, 他不解的問:“陛下不想要我嗎?”

    祈戰(zhàn)抿唇不語, 他目光灼灼的盯著南溪,半晌后道:“孤是什么樣的人八皇子想必是知道, 踏出這一步,可就回不了頭了。”

    南溪指尖發(fā)顫, 他又怎會不了解祈戰(zhàn)的本性呢?明面上看起來像個正常人, 實際上卻是個心狠手辣病態(tài)偏執(zhí),掌控欲極強的瘋子。

    與祈戰(zhàn)糾纏,無異于與虎謀皮, 可他沒得選。

    他必須要站起來變回正常人,并且回到南鈺國。

    “我知道,即使是這樣我也愿意。”

    他心中依舊膽怯,但越演越烈的信念卻支撐著他抬起頭直視祈戰(zhàn), 眼神不再有任何的逃避與閃躲。

    祈戰(zhàn)很喜歡這樣的南溪, 甚至為之著迷。

    他抬手,溫熱的掌心貼著南溪的微微泛涼的臉頰,緩慢而曖昧的摩挲著,拇指指腹碾壓那雙單薄的紅唇,玉扳指將唇下的皮肉壓出了一道印子。

    祈戰(zhàn)手掌下移, 輕而易舉的就掐住了南溪的下頜迫使他不得不仰起頭,俯身咬住他微微張開,因為害怕而發(fā)顫的唇。

    “如你所愿。”

    南溪不知該因為目的達成而高興,還是為被自己丟掉的尊嚴感到難過,他逃避似得閉上了雙眼。

    被推到被褥間時,快感如潮水堆棧,眼眶早已被淚水濡濕,一時分不清現(xiàn)實還是虛幻。

    “呵……”

    滿含欲望的低沉笑聲傳入耳膜,南溪失焦的目光下意識追尋笑聲而去,一瞬間就與祈戰(zhàn)那雙晦暗深沉,仿佛要將人吞吃入腹的兇狠目光對上。

    “八皇子,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

    祈戰(zhàn)慢條斯理的用手絹擦手,口中的話語看似是給了南溪回頭的機會,但實際上另一只手卻是死死的扣住了南溪的腰。

    根本就沒有逃的可能。

    南溪淚眼朦朧的搖頭,祈戰(zhàn)滿意的擴大了嘴角上揚的弧度,手掌順著腰身的曲線下滑,直到腳踝。

    他一手就握住了南溪的腳腕,指腹摩挲著小巧凸起的腳踝骨。

    南溪難堪的抬手橫在眼前,除了張著嘴急促的輕喘便什么也做不了。

    此時此刻,他有些埋怨自己的雙腿恢復得太好,將唇舌啃·咬·吮·吸過后的觸感原原本本的反饋至全身,讓他越發(fā)的迷失自我。

    說不清窗外的天色是何時由暗轉明的,南溪只知道昏昏沉沉之際,似乎曾被祈戰(zhàn)抱起帶著去洗漱了一番,再被放回床榻上后他便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已是傍晚,青梔和寶來守在他床前,一見他醒來紛紛露出驚喜與關切。

    青梔最有眼色,第一時間為他端來了水,一邊喂他喝下一邊關心的問:“殿下,您感覺如何?還難受嗎?”

    寶來嘴巴笨,只會在一邊附和的點頭。

    南溪其實很難受,渾身上下仿佛被人拆開又重新縫起來一般,倒不算太疼,但卻又酸又漲,如同生了銹卻硬要轉動的齒輪一般。

    他喝了水后好過了些許,朝兩人道:“我沒事,別擔心。”

    他說著讓人別擔心的話,可嗓音卻粗糲沙啞得可怕,反倒是更叫人擔心了。

    青梔與寶來本來還想與他說些話的,但春雨大夫也在,他直接擠開兩人讓他們到一邊去別礙著,而后一邊為南溪把脈一邊嘀嘀咕咕的數(shù)落著祈戰(zhàn)不知節(jié)制,怎么能把人折騰一整夜呢?南溪體質那么差,也不怕把人折騰沒了。

    可把南溪聽得面紅耳赤無地自容,恨不得地上憑空生出一條縫來,好讓自己鉆進去。

    春雨大夫在確認他身體無礙,又三申五令的叮囑最近不許再同房,然后給他開了幾副溫補的藥才起身離開了。

    寶來跟著他一起走了,去撿藥。

    至于青梔,她聽到殿門外傳來細微的腳步聲,轉頭去便看到祈戰(zhàn)撩開珠簾走了進來。

    “奴婢參見陛下。”

    青梔立馬福身行了個禮,祈戰(zhàn)朝她擺擺手,示意她退下,她趕忙小步快走的退了出去,并且貼心的將門關上。

    橙紅的夕陽穿過紗窗,投下一道道斑駁的光影,香爐里煙霧裊裊升起,暈開在光線之中。

    “陛下今日回來得有些早。”

    南溪想要撐起身坐靠到床頭上,只是剛一動,卻見祈戰(zhàn)坐到了床邊,而后將他連人帶被一起抱到了懷中。

    南溪一怔,隱約覺得有哪里變得不一樣了。

    下一瞬,他聽祈戰(zhàn)用從未有過的寵溺語氣道:“既然不舒服就不要勉強自己,有什么事直接與孤說便是。”

    南溪沉默了半晌,竟不知該該說什么。

    倒是祈戰(zhàn)絲毫不覺得有什么問題,自顧自的說起他昏睡一日都未曾進食,想必已是餓了,說罷便揚聲傳喚青梔,讓她去叫御廚備膳,而后更是親力親為的為南溪洗漱束發(fā),又為他穿上外袍。

    直到自己被放到輪椅上推到了飯廳,南溪依舊有種還在夢中的錯覺。

    “怎么?飯菜不合胃口?”

    一片薄如蟬翼的水晶魚片被夾在筷子中間,遞到了南溪嘴邊,南溪下意識張嘴咬住,等反應過來時,魚片都已經(jīng)吞進了肚子里。

    祈戰(zhàn)似乎很熱衷于親自喂他,之后全程都不曾讓南溪拿到過筷子,喂他吃完了飯,又強行逼著已經(jīng)快吃不下的他多喝了一碗湯,直到他真的吃不下以后才肯作罷。

    如今已經(jīng)入了夜,白日里氣溫有所回暖,但夜里依舊寒涼,飯后自然也不敢將南溪帶出去消食,祈戰(zhàn)又將他抱回了房內。

    南溪撐得難受,加上睡了一個白日,此時一點睡意都沒有。

    他被放到了軟榻上,祈戰(zhàn)給了他一本游記讓他看,自己卻做到了書桌前批閱大內總管剛送來的奏折。

    南溪看著他似乎一點也不見勞累的模樣,不免感到十分的驚嘆。

    祈戰(zhàn)昨個夜里祈戰(zhàn)幾乎都沒睡,天剛蒙蒙亮就去了早朝,一個白日幾乎都不見回來歇一口氣,好不容易入了夜又在陪他用膳,此時又精力十足的批閱奏折。

    南溪不免心中腹誹,他這精力未免也好得可怕了些。

    室內很安靜,南溪卻看不進去書,他目光總會不時的投向祈戰(zhàn),而后又若無其事的移開。

    如此往復,祈戰(zhàn)就是想不發(fā)現(xiàn)都難。

    他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奏折:“八皇子想說什么?”

    大概是被揭穿了偷看一事,南溪渾身一僵,他看了一眼祈戰(zhàn)的臉色,見他心情尚可于是也鼓起了勇氣。

    他問祈戰(zhàn):“陛下曾經(jīng)是不是在南鈺國的皇宮里見過我?”

    他以為祈戰(zhàn)會回答是,卻不曾想祈戰(zhàn)卻說:“不曾見過。”

    南溪下意識道:“可你明明在南鈺國當過三年質子。”

    祈戰(zhàn)說:“去年冷宮一見,確實是你我第一次相見。”

    他說得坦蕩,沒有一絲說謊的跡象。

    這跟南溪之前的猜測出入很大,原本快要看清的真相又變得撲朔迷離。

    祈戰(zhàn)說他此前從未見過自己,那為何好像對自己以前發(fā)生過的事了如指掌的模樣呢?

    他正疑惑時,祈戰(zhàn)卻給了他答案。

    “當年孤當質子時一直被關在泰蘭宮中。”

    南溪瞳孔猛地一縮,泰蘭宮與他所住的冷宮只有一墻之隔。

    如此一來,倒是都說得通了。

    他猛然想起什么來,呼吸變得沉重,嗓音也微微發(fā)顫。

    “廟里那個無名靈位……”

    “是當年侍候你的那個太監(jiān)的靈位。”

    祈戰(zhàn)沒有任何隱瞞,依舊如實回答。

    南溪紅了眼眶,他問祈戰(zhàn)為什么要給那個太監(jiān)立個無名靈位。

    祈戰(zhàn)語氣輕慢的說:“大約是被某個天天哭鼻子的小孩兒哭煩了,后來終于回了晉國,一時鬼使神差就替那小孩給那太監(jiān)收斂了尸骨。”

    南溪抿唇不語,沒能替太監(jiān)收斂尸骨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而如今卻有人告訴他,早在多年前就替他完成了這樁夙愿。

    他心情十分復雜,竟不知該用什么樣的情緒來表達,最終也只憋出了一句輕飄飄又好似沒什么誠意的謝謝。

    祈戰(zhàn)無所謂的道:“倒也也不算什么大事。”

    或許對于祈戰(zhàn)來說當真只是一件小事,可對于南溪來說卻不是。

    他十分復雜的看著祈戰(zhàn),欲言又止,祈戰(zhàn)大約是看出了他的無措,故意用輕挑的語氣調侃道:“八皇子若真想要感謝孤,下回在床上時盡可放開些。”

    南溪:“…………”

    一腔感激之情剎那間凝固,他默默的抬起手中的書卷,低頭裝作專心看書。

    祈戰(zhàn)失笑搖頭,繼續(xù)批閱未完的奏折。直到夜深他才停了手頭的公務,一抬頭,卻見南溪不知何時睡了過去,手中的書都掉到了地上。

    他無聲的靠近南溪,將書撿起來放回書架上,而后彎腰將南溪打橫抱起。

    南溪瞬間就被驚醒了,他睜著迷蒙的雙眼,下意識得想要掙扎,可當看清抱著他的人是祈戰(zhàn)以后便瞬間安靜了下去。

    許是身體太過疲倦,他只醒了片刻便又閉上了雙眼,只是這回雙手卻是牢牢的抓緊了祈戰(zhàn)的衣襟,像拽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無論如何都不肯松手。

    祈戰(zhàn)在如何不驚醒他的情況下將他放到床上的事情上犯了難,但好在睡著的南溪很乖,一沾了枕就松了手,下意識的弓著腰身蜷縮起來。

    這是一種極度缺乏安全感的自我保護。

    祈戰(zhàn)眼中閃過一抹憐惜,他迅速脫了鞋靴和外袍,翻身上床將南溪摟進懷中。

    南溪一開始有些抗拒,但被祈戰(zhàn)的雙臂牢牢的扣緊了腰身,沒一會兒就掙扎累了不動彈了。

    祈戰(zhàn)在他眼尾落下一吻,心滿意足的喟嘆。

    “好夢,孤的八皇子。”

    第34章 剛開了葷,結果只能看著卻不能……

    科舉舞弊案仍在審理之中, 王衡和禮部尚書一直被關押在大牢內,來帶著買了考卷答案的考生也一并被收押牢中,其中就包括了王衡的嫡長子王晰。

    王家可就都指望著這父子倆, 沒成想竟雙雙入了大牢。王李氏為此沒少花錢銀去打點, 但這風頭浪尖的誰敢?guī)退麄兺跫遥棵餮廴艘豢淳椭肋@是陛下借著這事兒除了王家,只是一個個揣著明白裝胡涂。

    王李氏沒了法子,只能托人給齊貴嬪送了家書進去, 讓她求一求祈戰(zhàn)網(wǎng)開一面, 好歹那也是他親舅舅, 總不能真的砍了自己舅舅的腦袋吧?

    齊貴嬪最大的依靠就是背后的王家,若是王家倒了, 她在后宮還有什么立足之地?

    她也是心急如焚,可偏偏無論她用了多少法子, 祈戰(zhàn)就是不見她, 一直將她拒之門外。

    齊貴嬪沒了辦法,只能忍辱負重的求到了南溪頭上去。

    但自從她上次大鬧承德殿又扇了南溪一巴掌后,承德殿的侍衛(wèi)就增加了一倍有余, 門房見到是她,更是堅決攔著門不讓她進。

    起初南溪是不見她的,但她鐵了心的要見南溪,不讓進就一直在門外守著。

    南溪無法, 只能讓青梔將他推到了院中, 而后讓門房將她放了進來。

    “八皇子,往日多有得罪,你也不要生本宮的氣,多擔待些。”

    她知道南溪身子骨差,很需要名貴的藥材補身子吊命, 于是便將自己珍藏的百年老山參送了去,臉上笑語晏晏的,討好之中卻又藏著幾分難以掩飾的憤恨和厭惡。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南溪又不傻,怎會看不出她的意圖?

    他不動聲色朝青梔看了一眼,青梔立馬會意,她上前福身行禮道:“齊貴嬪娘娘,春雨大夫說過人參這東西太補了,我們家殿下身子骨太薄弱,吃了反倒適得其反。”

    “況且陛下特意囑咐過,不能讓殿下吃除了春雨大夫開的藥方和藥膳以外的任何東西。”

    “若是讓陛下知道奴婢沒有攔著殿下,收了您的人參,回頭出了什么問題,陛下必然是要拿我們問責的。娘娘您行行好,還是不要為難我們這些下人了罷。”

    青梔特意加重了陛下二字,拿祈戰(zhàn)來壓齊貴嬪。

    齊貴嬪臉上虛假的笑容險些掛不住,她忍了忍才沒對青梔發(fā)作。

    她笑著道:“既然現(xiàn)在不能用,日后總會有用到的時候。這老山參是放得越久越好,況且也是本宮一片心意,八皇子殿下只管收下便是了。”

    南溪見她執(zhí)意要送,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心中只覺得麻煩。

    他索性也不掩飾了,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

    他說:“齊貴嬪若是為了王大人的事情有求于我,那大可不必大費周章了。娘娘與陛下青梅竹馬,應當是比我還要了解他的性子才是。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男寵,又怎么能左右他的決定?”

    許是徹底拋棄了尊嚴,南溪說起自己是祈戰(zhàn)男寵一事,反而沒有之前那般抗拒難堪了。

    齊貴嬪不信:“陛下可都讓你自由出入御書房,還讓你幫忙批閱奏折了。這般疼寵殊榮,又怎會不聽你一句勸?”

    她說這些話時,語氣里藏著三分的嫉妒。

    南溪權當聽不出來,神情平靜的說:“娘娘,恕我愛莫能助。”

    齊貴嬪這下是真忍不住了,她哐當一下將老山參扔向了貼身侍女的懷中,侍女手忙腳亂的去接,差點都沒接住。

    她抬手指著南溪的鼻尖:“你別得意,今日這份屈辱本宮記下了,你最好祈禱有朝一日不會落到本宮手中!”

    齊貴嬪說罷氣沖沖的扭頭就走,她帶來的侍女們連忙追了出去。

    南溪搖搖頭,吩咐青梔去跟門房說,日后齊貴嬪再來,不需要再通傳了,直接拒之門外便是。

    青梔忙不迭的去辦。

    在南溪這里吃了一吃癟,高傲的齊貴嬪之后果然沒再來過一次,南溪也稍稍松了一口氣。

    之后的日子都還算清凈,由于春雨大夫明令禁止他在徹底根除體內的槲毒之前再同房,祈戰(zhàn)就是再禽獸也只能忍著,只是日日夜里為他按揉雙腿時那如狼似虎的眼神越發(fā)的滲人。

    剛開了葷,卻被迫只能看著不能吃,換做是哪個正常男人都覺得憋屈。

    南溪權當看不見,每每半個時辰一到,立馬就裝作很困的樣子翻身就睡,只留給氣得牙癢癢的祈戰(zhàn)一個絕情的背影。

    好在這種折磨人的日子也沒過多久,一直卡在沒有決定性人證物證的科舉舞弊案終于有了進展。

    趙燁大約是鐵了心要一次將王衡按死,除了之前提供的那份買賣科舉答案的名單以外,今日又給大理寺交了一個人證上來。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對外宣稱年邁告老還鄉(xiāng),實際被王衡派人處理了的管家。

    買賣考題,上下打點疏通關系這些事情幾乎都是管家這個心腹去辦的,連錢銀進賬也是由管家負責,若非察覺到趙燁在查科舉舞弊的線索,王衡也舍不得滅了老管家的口。幸而老管家命硬,天生心臟長得比常人要偏移一些,沒入心臟的刀刃沒有傷到要害,被趙燁的人找到帶回去養(yǎng)了一個月才養(yǎng)好了傷。

    為了抹除干凈,老管家一家上下都被王衡殺了,老管家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跟著王衡這么多年,替他做盡了腌臜見不得光的事情,到頭來竟落得這般下場,趙燁讓他作證將舞弊案抖摟出來時他毫無隱瞞的就全交代了。

    如此一來,有了老管家的口供,又有了那份名單,買賣科舉試題答案的案件終于是板上釘釘了。

    戶部尚書王衡與禮部尚書被罷免官職,判了秋后處斬,所有財產(chǎn)家業(yè)抄家充公。

    王家到底是皇帝生母的后家,為顯皇恩浩蕩,其族人家眷被免除流放,只責令遣返祖籍地,三代之內不得入朝為官,不得參與科舉。

    三代不得參與科舉,王家這條大船,一夜之間便是徹底的翻了船,連卷土重來的機會都沒有了。

    齊貴嬪也變成了罪臣之女,祈戰(zhàn)雖然沒有褫奪了她的妃位以及封號,但宮中所有人都知道,齊貴嬪算是徹底廢了。

    齊貴嬪在宮中得知父親不日就要被斬首,王家也被抄家封了的消息后,眼前一黑直接就暈了過去,可把一旁伺候的侍女們嚇得夠嗆。

    后來太醫(yī)過來把脈瞧了,說是氣急攻心,給她開了兩劑下火的藥就走了。

    齊貴嬪醒來后便是不停的哭,想到自己這一輩子都沒了盼頭,不由得對祈戰(zhàn)和南溪都生了怨恨。

    她恨祈戰(zhàn)當真不講一點情分,毀了王家又要殺了她的爹爹,在她的眼中不過是一次科舉試題答案買賣,又算不得什么大問題,爹爹認個錯改了便是了,何至于要殺頭?

    她也怨恨自己上門求助時南溪不肯答應幫忙,若是南溪肯幫自己在祈戰(zhàn)面前美言兩句,說不定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都怪南溪那個賤人不肯幫她!

    齊貴嬪恨意上頭,將一切的過錯都歸咎于南溪的身上。

    她雙手死死的攥緊,面目猙獰扭曲:“既然你不讓本宮好過,那你也別想獨善其身!”.

    承德殿內,祈戰(zhàn)例行為南溪按揉雙腿,在結束之前,他先一步阻止了準備拉被褥蓋上的南溪。

    他問南溪:“春雨大夫可有與你說什么時候替你徹底拔除余毒?”

    他說話時目光如炬的盯著南溪的臉,如同蟄伏在暗處蠢蠢欲動的野獸,兇狠又侵略性十足。

    南溪垂眸抿唇,縱使不愿回答但也知道瞞不住,祈戰(zhàn)有的是辦法從別人口中得出答案,只不過是偏執(zhí)的想要他來回答罷了。

    “春雨大夫此前提起過一次,最快是四月中旬。”

    再過兩日便是清明了,四月中旬已經(jīng)不遠了。

    祈戰(zhàn)聽后卻是不滿的嘖了一聲:“竟還要等上小半個月。”

    南溪以為到處祈戰(zhàn)就該死了心,卻不曾想他忽而哼笑了一聲,握著他小腿的手緩緩滑行撫摸。

    “既然不能同房,那孤?lián)Q別的法子望梅止渴總不會有問題了吧?”

    祈戰(zhàn)托舉著南溪的腿上抬,將臉頰貼在他圓潤漂亮的腳趾上輕輕的磨蹭,而后緩緩伸.出舌尖輕輕舔舐,深邃黑沉的雙眸一直不曾從他臉上移開半分。

    南溪的心尖跟著一顫,緊張到連呼吸都忘了。

    他撇開頭,自欺欺人的騙自己無事發(fā)生,只是雙腿上越來越明顯的觸感反而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發(fā)生著什么。

    祈戰(zhàn)果然十分的守信,說不動他就不動他,只是結束時南溪的雙腿都快失去了知覺,這讓他不得不懷疑自己的腿是不是又被毒素給侵染得再次壞掉了。

    祈戰(zhàn)將他洗干凈了,換了一身新的睡袍后重新將他抱回了床上。

    之前被兩人折騰得凌亂的被褥也被宮人們收走,重新鋪上了新的,甚至提前暖了床,以免兩人入睡時被涼到了。

    入睡前,祈戰(zhàn)摟著他,稀罕不已的親了親他額頭,而后又啃他的唇。南溪實在是太累了,他一心想睡,但祈戰(zhàn)一直在那騷擾他,他被親得不厭其煩,沒忍住抬手扇了祈戰(zhàn)一巴掌,而后趁著他錯愕的間隙里迅速撐著身子翻了個身,沒一會兒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祈戰(zhàn)第一次人扇了臉卻不覺得生氣,反而心情極好的將逃走的小金絲雀又強行撈回懷中,將他整個人都圈起來,下巴擱在南溪柔軟的發(fā)旋上蹭了蹭后才徹底的消停了下來。

    后半夜,月上中天,正是夜深人靜時,一道刺眼的火光刺破黑夜,滾滾黑煙翻滾上卷,察覺異樣的宮人和侍衛(wèi)紛紛大聲驚呼。

    “走水了!”

    “快救火!”

    第35章 竟要將他活活燒死

    祈戰(zhàn)一向淺眠, 鼻腔嗅到煙味時就醒來了,這時火勢還未蔓延到內殿,他直接將南溪攔腰抱起就往外跑, 連外袍都來不及披上。

    “怎么了?”

    南溪被顛醒了, 迷茫的睜開雙眼,而后就見四處都在燃燒著火焰。

    他雙眼瞪圓,雙手下意識的攥緊了祈戰(zhàn)的衣襟:“好端端的, 怎么起火了?”

    祈戰(zhàn)也給不了他準確的答案, 只安撫性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讓他抱進了自己,而后一腳踹開了已經(jīng)燒起來的殿門沖了出去。

    外頭宮人正井然有序的提水撲火, 趕來的禁衛(wèi)軍也沖入火場救人,只是剛進到院中就見祈戰(zhàn)已經(jīng)抱著人先出來了。

    “快快快!護駕!”

    禁衛(wèi)軍統(tǒng)領立馬帶著人護送兩人出了承德殿。

    大內總管不停的擦著虛汗, 焦急得來回踱步, 當見著兩人無礙以后才總算松了一口氣。

    “哎呀,可算是沒事了,嚇死咋家了。”

    他拍著狂跳不已的心口, 繞著兩人團團轉,過了片刻才看到兩人都只穿著單薄的里衣,立馬又轉頭吩咐宮人快些去取來厚實御寒的披風來給兩人披上。

    南溪還有些驚魂未定,火光映入他眼底, 他后知后覺的害怕了起來。

    幸好今夜祈戰(zhàn)也在, 若是殿內只有他一人,他一個殘疾恐怕就只有等著被燒死的份兒。

    想到這里,南溪下意識的往祈戰(zhàn)的胸膛貼了貼。

    祈戰(zhàn)察覺到他的異樣,低頭在他耳旁輕聲哄道:“沒事了,別怕。”

    南溪眼眶泛紅, 緩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冷靜了下來。他忽然想起從出來到現(xiàn)在一直沒見著青梔和寶來,剛落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他無措的抬眸,問祈戰(zhàn):“青梔和寶來呢?他們在哪?”

    祈戰(zhàn)側目看向一旁的大內總管,總管連忙搖頭道:“不曾見過,可能是還在里頭。”

    南溪沒忍住失了態(tài),他扯著祈戰(zhàn)的衣領:“你快派人救他們出來!”

    青梔是伏塵的侄女,而寶來則是他入宮后便一直精心照顧他的,寶來的好他亦是牢牢記在了心中。

    他不能讓兩人出任何意外。

    祈戰(zhàn)也知道兩人對南溪的意義,他吩咐禁衛(wèi)軍道:“去,把他倆救出來。”

    禁衛(wèi)軍們領命,又一頭沖入承德殿。

    一炷香后,青梔和寶來被禁衛(wèi)軍扛著出來了,兩人被人迷暈了倒在了耳房里,所以本該守夜的兩人才會在起火的時候沒有任何動靜。

    禁衛(wèi)軍將兩人放到了地上,一盆冷水潑下去雙雙驚醒。起先他們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當見到來來回回提水救火的宮人時才恍然驚覺。

    他們第一時間就是找南溪的身影,見他好好的被祈戰(zhàn)抱著時,才沒忍住情緒崩潰的哭了出來。

    青梔顫顫巍巍的起身撲到祈戰(zhàn)面前跪下,聲淚俱下的說:“陛下,奴婢守夜時見著一個人鬼鬼祟祟的,本要上前去查看,可是剛走兩步就不省人事了。”

    “這場火肯定不是偶然,想必是有歹人想害陛下與殿下,陛下您可一定要好好徹查今夜失火之事啊。”

    祈戰(zhàn)心里早有猜測,所以青梔說這些話時他一點都不意外,他傳來禁衛(wèi)軍統(tǒng)領:“徹查!三天之內,將縱火的歹人給孤揪出來。若是辦不到,禁衛(wèi)軍統(tǒng)領的職位就可以換人了。”

    禁衛(wèi)軍統(tǒng)領單膝跪下,抱拳高舉過頭頂,語氣鏗鏘有力道:“是!屬下領命!”.

    大火被發(fā)現(xiàn)得早,經(jīng)過上百名宮人努力的撲救,火勢很快就被控制了下來。

    承德殿今夜是沒法睡了,大內總管帶著宮人連夜收拾出了飛鸞殿,兩人暫時安置了進去。

    青梔和寶來被嚇得不輕,加上又嗆了煙,已經(jīng)被太醫(yī)帶下去看診去了。

    祈戰(zhàn)想著南溪那脆弱的體質就不放心,立刻命人將春雨大夫帶來。于是春雨大夫三更半夜的被挖了起來,急急忙忙的被帶到了飛鸞殿給南溪診脈。

    祈戰(zhàn)就坐在榻邊,在他摸完了脈以后第一時間就開口問道:“如何?”

    春雨大夫道:“陛下無需擔憂,八皇子殿下只是受了些驚嚇,其他問題不大,這兩日靜養(yǎng)著便是。”

    “如此甚好。”

    祈戰(zhàn)這才滿意,又差人將春雨大夫送了回去。

    經(jīng)過這么一遭,南溪是睡不著了,他想不通自己得罪了誰,竟要深夜縱火將他活活燒死。

    思來想去,最后南溪只想到了齊貴嬪。

    齊貴嬪雖然囂張跋扈,但此時的她已經(jīng)沒了王家作為依仗,應當沒有那個膽子和能力縱火才對。

    “以孤對她的了解,沒什么是她干不出來的。”

    南溪正思考著,忽聞祈戰(zhàn)語氣寒涼的說了這么一句話,他不解的蹙眉問道:“陛下為何斷定會是她?”

    祈戰(zhàn)沒解釋,反而饒有興致的說:“不若我們打個賭如何?就賭是不是她。如何?”

    南溪:“…………”

    聽祈戰(zhàn)這篤定的語氣他就知道這賭打不得,南溪想也沒想道:“不賭。”

    祈戰(zhàn)嘖了一聲,聳了聳肩,略顯失望道:“八皇子學聰明了,不好騙了。”

    南溪再次:“…………”

    事實證明,還真是齊貴嬪。

    禁軍統(tǒng)領第二日就將縱火的人找到了,但那人已經(jīng)被人勒死推入了一處枯井之中。

    原以為到此便死無對證,統(tǒng)領卻敏銳的發(fā)現(xiàn)死者的手中拽著一片碎步,指甲上還沾著些許皮肉,想必是被人殺害時曾奮力掙扎過,拽掉了兇手的衣袖又抓傷了手臂。

    仵作驗尸后確定了大概的死亡時間,是在今早寅時末至卯時初。再看頸部的勒痕深度,只有成年的男子才能造成。

    禁衛(wèi)軍立馬將宮中的太監(jiān)個侍衛(wèi)全都聚集起來一一排查,凡是手臂上有傷又無人作證寅時至卯時行蹤者,全都被抓入大牢嚴刑拷打。

    這其中也包括了齊貴嬪身邊的太監(jiān)三喜。

    三喜是個硬骨頭,但禁衛(wèi)軍統(tǒng)領的手段也不是虛的,各種嚴酷的刑罰輪番上陣,又不讓三喜有一點喘息休息的機會。

    這接連兩天的折磨下去,三喜終于受不了松了嘴,一五一十的將一切都交代了。

    禁衛(wèi)軍統(tǒng)領拿著口供呈上,祈戰(zhàn)只看了一眼便將口供遞給了南溪:“孤就說是她。”

    南溪一張張翻看下去,眉心緊蹙,只覺得這齊貴嬪當真是蠢得無可救藥。

    在晉國的律法之中,縱火本就是大罪,更何況這燒的還是當今圣上的寢宮,這已經(jīng)不單單是縱火罪了,而是刺殺圣上,是誅九族的重罪。

    此前祈戰(zhàn)礙于王家是生母后家而不得不手下留情,結果轉頭齊貴嬪就給他送了個把柄上門,這回王家是徹底玩完了。

    “還真是雪中送炭,孤可得好好謝謝她啊。”

    祈戰(zhàn)眼神冰冷,語氣中嘲諷意味十足。

    第36章 誰是你的愛妃啊!

    搬到飛鸞殿后, 南溪就再也沒過問過那日縱火案件的后續(xù),只是青梔偶爾會跟他提起。

    齊貴嬪被賜了三尺白綾,由大內總管帶人親自行的刑, 確認她被絞死斷了氣后就草草辦了后事。

    而被遣返回祖籍地的王家也因此受了牽連, 沒被誅九族,但三族都跑不了,連帶著本是秋后處斬的王衡也改判為即刻處決。

    斬首示眾那日, 午門的青石板被血染了色, 延綿了好幾丈遠。

    科舉是寒門弟子唯一可以公平公正一步登天的途徑, 科舉舞弊自然是誰都無法容忍的事情,只是百姓在叫好的同時, 背地里不免也會質疑新帝是否過于暴虐不講情面。

    那戶部尚書怎么說都是他親舅舅,王家更是新帝生母的后家, 竟說誅三族就誅了, 連那兩歲的孩童都沒放過。

    外頭眾說紛紜,傳著傳著竟就將王家一案與南溪牽連了起來。

    也不知是誰傳出了齊貴嬪縱火燒了承德殿,差點將新帝和那位敵國的小皇子燒死的事情。進而引得皇帝大怒, 將王家三族上下盡數(shù)誅殺,賜死齊貴嬪。

    后來流言蜚語幾番變化,最后變成了一切都是因南溪而起,都是他這個妖妃吹了枕邊風讓齊貴嬪失了寵, 齊貴嬪才會失了理智縱火燒承德殿。

    對此青梔嗤之以鼻, 頗為生氣的道:“若不是她自作孽不可活又怎會落這般下場?我們殿下可什么都沒做,到頭來倒是什么都往殿下頭上推了。”

    南溪聞言道:“外人如何說隨他們去吧,嘴巴長人身上,我們還能捂住天下人的嘴不成?”

    “奴婢是在替您覺得不值。”

    南溪抬手拍拍她手背,輕聲道:“隨他們去吧, 反正也說不到我們面前來。”

    青梔還是覺得氣,但誠如南溪所說,旁人的想法他們左右不了,除了眼不見為凈也沒別的法子了。

    外頭那些風言風語南溪其實是真的一點都不在意,隨著他體內的毒素越來越少,身體素質也越來越好,春雨大夫昨日為他請完脈后便告訴他能提前清理余毒了,對此南溪十分重視。

    清理余毒那日,春雨大夫提前熬了一副麻醉的湯藥,南溪喝下去后沒多久就昏睡了過去。

    祈戰(zhàn)不放心,特意騰出了一天的空閑時間,他本是要在房中陪著南溪的,但春雨大夫卻將所有人都請出了房間,連他也一同趕了出去。

    祈戰(zhàn)略有些不滿:“孤為何不能留下?”

    春雨大夫可不管他是不是皇帝,白眼一翻,沒好氣的說:“去去去,礙著老夫治病,就是天皇老子來了也要攆出去。”

    說著啪一聲重重關上房門,給祈戰(zhàn)吃了個閉門羹。

    祈戰(zhàn)雙手握拳又松開,忍了。

    房內,春雨大夫手持一個褐色的陶土罐,罐內底部倒了一層類似草木灰的東西,散發(fā)出濃郁又惡心的腥臭味。

    他先是燃了個火折子,倒扣過陶土罐置于火苗上燒了三圈,本就腥臭的味道越發(fā)的濃郁。

    刀刃沿著之前在腳腕上留下的刀痕再次下刀劃開,粘稠發(fā)黑的血液瞬間涌出,瘦削畸形的雙腿上青筋暴起,血管之中似有活物在游走蠕動。

    南溪因為藥力而昏睡不醒,但這過程之中產(chǎn)生的疼痛卻仍讓他眉頭緊鎖,額上冒出了一層層的冷汗,身體更是止不住的痙攣。

    疼痛的承受界限超過了麻藥的藥效,南溪眼皮動了動,眼看著就要醒來,春雨大夫眼神一凜,眼疾手快的將他腦袋一扳露出后腦勺,在他腦戶穴上扎了一針。

    南溪再次陷入昏睡,春雨大夫松了一口氣,在他脖頸邊墊了個軟枕,避免南溪的腦袋沒有支撐轉了回來。

    腳腕處的傷口處已經(jīng)流完了黑血,再流出來的是艷紅新鮮的血液。

    春雨大夫看時機已經(jīng)差不多了,便將陶土罐罐口貼到了南溪的腳腕下放,罐內的草木灰沾了血,血管的蠕動速度更快了,似乎有什么即將破土而出。

    春雨大夫又多割了一刀,一只肥碩幾乎與血液融為一體的紅色蠱蟲探出了半截身子,隨后順著流淌而出的血液滑入灌中。

    之后便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直到最后一只滑入罐中,春雨大夫用蠟將陶土罐密封了起來,然后迅速為南溪止血包扎。

    做完這些后,他總算松了一口氣,起身拔了還扎在南溪后頸上方的銀針,抱著陶土罐打開了房門。

    門外,祈戰(zhàn)還站在原處,只是改為了負手而立的背對著。

    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心想南溪在祈戰(zhàn)心中的分量還挺重。

    他對祈戰(zhàn)說:“八皇子殿□□內的槲毒已經(jīng)完全清掉了,只是身體虧空得厲害,這一個月都須臥床養(yǎng)著,多吃些補血溫養(yǎng)的藥膳。”

    說完這些,他似乎又想起什么來,特意強調道:“切記不能同房。”

    祈戰(zhàn):“…………”

    他頗有些咬牙切齒的說了好,一一將春雨大夫的叮囑都記了下來。

    春雨大夫就喜歡見他吃癟,開懷的抱著陶土罐走了。

    祈戰(zhàn)轉身就進了寢宮內,南溪并未醒來,因為失血過多,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隱隱泛著青黑,若非胸口隱約可見起伏的弧度,還真讓人以為已經(jīng)沒了氣息。

    祈戰(zhàn)伸手摸了摸南溪臉頰,很涼,像冰塊一般。他垂眸思索了片刻,脫了外袍和鞋靴上了床,小心翼翼的避開南溪腿上的傷口,將他整個人抱入懷中.

    南溪這一睡就是兩天,醒來后人也十分的虛弱,連著喝了將近半個月的湯藥,嘴巴里只有苦澀的藥味,吃什么都沒了味,甚至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藥腌入了味。

    “殿下,該吃藥了。”

    青梔端著藥碗進來,南溪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這藥還要喝多久?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

    倒不是他諱疾忌醫(yī),實在這段時間吃的藥都快趕上之前半年的量了,南溪覺得自己真成藥罐子了。

    青梔義正言辭的搖頭:“不行,春雨大夫說了,這藥殿下要喝足一個月才能斷。”

    她說著話時已經(jīng)將藥碗遞到南溪手中。

    南溪低頭看了一眼,認了命,只能捏著鼻子一口氣喝完。

    他皺巴著臉將空藥碗還給青梔,正要開口讓她去端杯水來漱漱口中的苦澀味,結果一張嘴就被人塞了一顆蜜餞進嘴中。

    甜蜜的味道在口腔之中蔓延,苦澀的藥味被瞬間覆蓋,南溪愣了愣,抬頭看去就見祈戰(zhàn)正用手絹擦手,彎著眉眼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他見南溪在看他,不由得挑眉道:“孤聽總管說有些人不想吃藥,孤尋思著得來看看。”

    “八皇子殿下,可不能諱疾忌醫(yī)啊。”

    他打趣著,南溪咬著蜜餞緩慢的咀嚼,含糊辯解道:“我沒有諱疾忌醫(yī)。”

    “哦?是嗎?”

    祈戰(zhàn)顯然不信,南溪抿了抿唇,哪還不知道他是在調侃自己,干脆也就懶得辯解了由著他去。

    “無趣。”

    祈戰(zhàn)嘖了一聲,側身坐到了床榻上,手掌上墊了一塊手絹,順勢就抬起放到了他嘴邊。

    南溪十分詫異,祈戰(zhàn)示意道:“果核,吐了。”

    南溪咬著果核,垂眸盯著那方手帕半晌,祈戰(zhàn)耐心十足,好似他不吐就不收回去了,最終還是南溪敗下了陣。

    手絹裹著果核被青梔帶走處理,祈戰(zhàn)扶著南溪讓他躺下休息,南溪習慣性的就聽了話。

    這段時日祈戰(zhàn)似乎對親自照顧南溪這件事越來越沉迷,只要他在幾乎不假于人手,連青梔和寶來都得退到一邊去看著。

    一開始南溪覺得十分的別扭,但奈何祈戰(zhàn)偏執(zhí)執(zhí)拗,最后硬生生讓他被照顧習慣了。

    南溪躺下就后悔了,他才剛醒來沒多久,此時并沒有什么睡意。他已經(jīng)在這寢宮內呆了半個月,人都快待得長出了霉來。

    他第一次向祈戰(zhàn)提了要求:“我想出去看看。”

    祈戰(zhàn)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不行,沒臥床靜養(yǎng)滿一個月,孤是不會讓你離開寢宮半步的。”

    雖然早已有被拒絕的心理準備,但南溪還是有些失落和生氣。他撇了撇嘴,嘴上沒說什么,但卻拂開了祈戰(zhàn)的手,自己自力更生的撐著身體翻了身,留給祈戰(zhàn)一個拒絕交流的背影。

    祈戰(zhàn)無奈道:“不讓你出去是為你好,怎么還反倒怪起孤來了。”

    南溪敷衍的嗯了一聲:“我乏了,陛下自便吧。”

    祈戰(zhàn)舌尖頂了頂犬牙,都被他氣樂了。

    他哼笑一聲,忽而說道:“既然八皇子盛情邀約,那孤也不好拂了八皇子的面子。”

    南溪聽得一頭霧水,他邀約什么了?

    還不待他問出口,就聽到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南溪回了頭,卻見祈戰(zhàn)已經(jīng)抬腿壓著床榻傾身上了床。

    他瞳孔微縮呼吸一頓,下意識就抓緊了蓋在身上的被褥往上提。

    “你做什么?”

    他嗓音都因為緊張而發(fā)顫,祈戰(zhàn)理所當然道:“八皇子不是讓孤自便嗎?”

    “孤這不就來陪愛妃睡覺來了?”

    南溪腦子嗡的一聲,仿佛聽到了自己理智崩斷的聲音,嗓音一下高了幾度:“誰是你愛妃啊!”

    這昏君怎么能亂喊!

    祈戰(zhàn)道:“宮外的人可都說孤是被妖妃迷了心智,孤可得坐實了這罵名,方能不辜負那些人推心置腹的揣測。”

    第37章 別怕,孤在

    那之后祈戰(zhàn)似乎叫上了癮, 不時就用愛妃二字調侃南溪,南溪從一開始覺得別扭難堪,后來聽多了反倒是脫敏了。

    自從王家倒臺后, 春闈考試重新提上了日程, 于四月末春闈考試結束,殿試再次開啟,前三甲不出意外仍是那三人, 新科狀元依舊是范焉。

    而除掉了王衡, 趙燁以為這朝堂之上就該他一人獨大了, 但結果卻是處處受制于人。

    原王衡的同僚黨羽幾乎被順勢打壓拔除,而如今新上任的戶部與禮部尚書明擺著就是祈戰(zhàn)的人, 再加上之前的保皇黨,朝堂之上竟有四分之三的勢力都歸順于祈戰(zhàn)。

    王家倒臺, 最大的贏家竟是祈戰(zhàn)。

    趙燁漸漸回過了味來, 意識到自己成了祈戰(zhàn)借刀殺人的那把刀。

    他第一時間就懷疑上了安陽侯世子,因為正是他的慫恿,自己才真正走出了對付王衡的那一步。

    他尚未去找安陽侯世子, 對方倒是先找上了門來。

    他一來就開門見山道:“趙叔,我們都被皇上給騙了。”

    “當日皇上召我入宮,用我與阿嫻的舊情羞辱刺激于我,又字里話間的引導我猜測王家與他合謀要對付趙叔, 阿嫻只是他計謀之中犧牲的第一步。”

    安陽侯世子神情憤慨, 半真半假的編了段故事,未了愧疚難安的朝趙燁道:“怪我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竟未往深處細思,如了他的心意。”

    他說話時趙燁一直觀察他的神情,沒看出什么異樣來, 這才隱晦的收斂起眼底的懷疑。

    他拍了拍安陽侯世子的肩膀:“祈戰(zhàn)狡猾近妖,你沒察覺入了他的圈套也是正常。”

    “可別忘了,他那些兄弟都是如何敗在他手中的,對付一個你不過是動動手指罷了。”

    安陽侯世子自知技不如人,他嘆了口氣:“我如何倒是無所謂,只是可憐了我的阿嫻,她打小就沒過過苦日子,也不知她在冷宮中如何了。”

    趙燁抿唇不語,眼中冷光一閃而過。他撇了一眼安陽侯世子,嘴唇微動似有話要說,但最終卻是什么都沒說.

    一個月臥床養(yǎng)病的時間緩慢過去,南溪只覺得自己骨頭都要躺生銹了,被允許下床出寢宮那天,竟覺得有些毒辣的初夏的太陽都十分順眼。

    “初夏的太陽也是毒辣,殿下剛康復還是少曬為好。”

    南溪剛曬了一盞茶時間青梔就不由分說的推著往回走,南溪有些無奈,但他知道青梔也是關心他,雖然還不想回去,但也沒拂了青梔的好意。

    春雨大夫準時在午膳結束后上了門來,他為南溪請完了脈后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明日開始殿下可以試著站起來了,康復的過程艱難痛苦,殿下先做好心理準備。”

    南溪驚喜不已,雖然他很想現(xiàn)在就開始試著站起來,但既然春雨大夫說明日才開始,他也只好壓抑著內心的激動耐心的等待。

    許是雙腿能站起來對他而言意義過于重大,明明已經(jīng)到了熄燈就寢的時間,南溪卻精神奕奕的睜著雙眼盯著床頂,一點睡意都沒有。

    “睡不著?”

    祈戰(zhàn)翻身側躺面向他,一手撐起上半身,打趣道:“若是八皇子不想睡,不若與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情?”

    他知道南溪明日就要開始康復訓練,雖然嘴上調侃著但實際上并沒有那個意思。

    南溪心頭一緊,唇線抿直,迅速的閉上雙眼,用實際行動拒絕了他的提議。

    祈戰(zhàn)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他肉感十足的耳垂。

    南溪被他騷.擾得頭皮發(fā)麻,脖頸一動就將自己的耳垂救了出來,而后迅速的拉高了薄被將自己整個人都蒙了起來,只剩軟乎乎的發(fā)旋露在了外面。

    “好了好了,鬧你的,怎么這么不禁逗?”

    “天氣熱,仔細著捂壞了。”

    祈戰(zhàn)含笑搖頭,一邊說著一邊將薄被扯下,而后不由分說的將南溪整個人都摟進了懷里。

    南溪奮力掙扎但力氣不如人,最終未果,到了最后掙扎得累了,慢慢合上了眼皮,沒多久便呼吸綿長睡了過去。

    南溪體質寒涼,初夏的夜晚里依舊手腳冰涼,而祈戰(zhàn)卻像是個火爐。南溪清醒時恨不得離祈戰(zhàn)八百丈遠,可睡著后身體卻十分的誠實,總喜歡貼著祈戰(zhàn)汲取熱源。

    睡熟后沒多久就自發(fā)的蜷縮在祈戰(zhàn)懷中,臉頰埋在祈戰(zhàn)的頸窩,雙手攥緊了他衣襟。

    也就只有這個時候的南溪才會露出對祈戰(zhàn)無意識的依賴。

    祈戰(zhàn)垂眸盯著南溪的睡顏,嘴角笑意漸深。

    翌日清晨,南溪醒來時祈戰(zhàn)早已去了上早朝,等他更衣洗漱用早膳時,祈戰(zhàn)又正正好好結束早朝回來了。

    祈戰(zhàn)一進來先盯著他瞧了一眼,而后才迅速掃了一眼幾乎沒動多少的早膳,又看向南溪剛擱下的筷子,下意識蹙眉就數(shù)落道:“怎么吃得這般少?”

    南溪道:“沒胃口,也吃飽了。”

    “你體質本就虛,合該多吃些補補才是。”

    祈戰(zhàn)硬逼著他又吃了一碗燕窩粥才肯罷休。

    春雨大夫來時南溪正生著悶氣,氣惱祈戰(zhàn)總是不顧他意愿逼迫自己做不樂意的事,而罪魁禍首卻不痛不癢,絲毫不覺得自己哪里有錯。

    春雨大夫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了一眼,嘴角微揚,心道有趣。

    他假裝沒看出任何異樣,吩咐寶來去找來木匠,取了上好的木材,親自監(jiān)工盯著他們將那些木材做成一對結實的雙杠安在了院子里。

    做好后他親自上手去試了試,確認沒問題了才讓祈戰(zhàn)將南溪帶出來。

    他沒有立刻讓南溪去試雙杠,而是讓南溪先試著站起來,等能站穩(wěn)以后再開始嘗試邁腿。

    南溪已經(jīng)太久沒有走路,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站起來

    祈戰(zhàn)扶著他:“別怕,孤在。”

    南溪抬眸看著他,明明應該是覺得這人很討人厭的,可仍忍不住內心觸動。

    他心想,祈戰(zhàn)這人本性惡劣,但實際上人卻是不錯的,起碼他從未真正為難過自己什么。

    他緩緩將手搭到祈戰(zhàn)的手掌中,祈戰(zhàn)手臂稍微一用力便將他從輪椅上拉了起來,南溪雙腿使不上力,順勢就撲倒在他懷中,全靠著祈戰(zhàn)另一只手臂牢牢環(huán)住他的腰才沒滑到地上去。

    祈戰(zhàn)幾乎是架著他的,表面上好像是他站直了,但實際上重心全靠祈戰(zhàn)支撐。

    他知道想要徹底康復就只能靠自己,在做了一番心理準備后,拍了拍祈戰(zhàn)的手臂道:“你先放開我,我想自己試一試。”

    祈戰(zhàn)不置可否,但卻慢慢的松了圈著他腰的手。

    南溪搖搖晃晃站不穩(wěn),祈戰(zhàn)剛松手,一息時間不到他就開始往前倒去,還是祈戰(zhàn)眼疾手快伸手一攬將他接住,才免于摔到地上去。

    第一次的失敗南溪并不氣餒,再次被扶穩(wěn)后他又讓祈戰(zhàn)放開手,從一開始站不穩(wěn)到后來勉強能站住兩息時間。

    過程中耗費了他極大的精力,而且雙腿因為太久沒有使用過,肌肉早已開始萎縮,想要真正站穩(wěn)站直幾乎難如登天。

    訓練了將近一個時辰結果都強差人意,南溪心情有些低落,他額發(fā)早已被汗水泅濕,臉色也因為雙腿肌肉拉扯的劇痛而發(fā)白。

    他仍想咬牙堅持繼續(xù)鍛煉,但祈戰(zhàn)卻打斷了他。

    祈戰(zhàn)神情嚴峻的說:“你的雙腿已經(jīng)到極限了,須知過猶不及,往后時間還長,不必急于一時。”

    一旁的春雨大夫搭腔道:“陛下說得對,若是因為訓練過度拉傷了筋骨,對往后的康復會十分的不利 。”

    南溪覺得他們說得也對,這世上本就沒有什么事是能一蹴而就的,若是因為一時逞強而害得雙腿受到更大的損傷,那就得不償失了。

    他點頭說了好,祈戰(zhàn)便直接將他原地打橫抱起,大跨步帶著回了寢宮,將他放回床上休息。

    南溪今日的運動量太大,加上雙腿實在脹痛難耐,春雨大夫為他施了針,之后祈戰(zhàn)又為他按揉了小半個時辰,總算緩解一二。

    南溪累極,甚至還沒等祈戰(zhàn)按完便靠著床頭沉沉睡了過去。

    之后幾日都是如此,祈戰(zhàn)雷打不動的每日早上陪著他復健,只要一到一個時辰的時間,無論他訓練得如何都會直接打斷,強行將人帶回去休息。

    連著幾天的訓練下來,南溪已經(jīng)能離開人手勉強站立十息,只是還是無法抬腿。

    春雨大夫夸他康復得很快,假以時日,雖然不能做到像正常人那般走路平穩(wěn),但短時間行走是沒問題了。

    南溪心中欣喜,訓練起來更為刻苦。在祈戰(zhàn)面前他只訓練那一個時辰,可一旦祈戰(zhàn)不在,他便會警告青梔和寶來不許跟祈戰(zhàn)告狀,扶著墻偷摸站起來。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更沒有包得住火的紙,南溪剛偷摸進行了兩日就被祈戰(zhàn)逮了個正著,可把祈戰(zhàn)都氣笑了。

    他咬牙切齒道:“八皇子可真是好精力,既然一個時辰的訓練時間不夠消耗,不如孤幫你找些事兒消耗一二吧。”

    那之后祈戰(zhàn)就將南溪直接帶在了身邊,訓練過后便連人帶著輪椅一起推到了御書房,將那些無關緊要但又必須要處理的奏折全都堆積到了他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說:“這些折子就麻煩八皇子了,好好批注,孤會檢查的。”

    南溪:“…………”

    第38章 我這一生終究是不值得的

    足足兩摞折子, 南溪批折子批得兩眼發(fā)直,再轉頭看慢條斯理的翻閱奏折的祈戰(zhàn),他都要懷疑到底自己是皇帝, 還是祈戰(zhàn)才是晉國的皇帝。

    批完所有折子正好趕上午膳, 南溪又被強壓著吃撐了。

    眼看著祈戰(zhàn)又吩咐宮人給他盛了碗湯,南溪捂著漲得難受的胃連連搖頭:“吃不下了,真吃不下了。”

    祈戰(zhàn)見此才肯作罷。

    下午終于不必批折子了, 南溪還以為自己終于能回飛鸞殿了, 卻不曾想祈戰(zhàn)竟帶著他出了宮。

    馬車搖搖晃晃離開了宮門, 慢吞吞的駛入官道。

    京城城內人來人往,處處都是一副熱鬧的景象, 南溪猜測過祈戰(zhàn)是要帶他卻街市,卻不曾想馬車最后停到了將軍府門前。

    “將軍府?”

    南溪不知祈戰(zhàn)葫蘆里到底在賣什么藥, 他撩起窗簾, 好奇的端詳著牌匾上那幾個龍飛鳳舞鋒芒畢現(xiàn)的字。

    “我們來這里做什么?”

    以祈戰(zhàn)的身份想見誰那不是讓總管傳喚就成了?何須自己親自上門來?

    “愛妃不如猜一猜?猜中了有賞。”

    祈戰(zhàn)握著他另一只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把玩著,南溪用力抽了抽,沒能抽回來。

    他抿了抿唇:“不猜。”

    他總覺得祈戰(zhàn)在他面前挖了坑, 就等著他跳下去。

    祈戰(zhàn)聞言挑眉,頗有些失望。

    兩人談話時,車夫已經(jīng)下了馬車,將一塊拜帖和令牌遞給了門房, 門房一看那令就雙腿發(fā)軟, 朝著車廂的方向行了個跪拜大禮,而后才匆匆跑進了門去報信。

    南溪以為來的是李延的府邸,卻在見從將軍府門后走了出來的身影竟是賢妃的父親趙燁。

    “你……”

    南溪雙眼微睜,剛開口說了一個字,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默默的閉上了嘴。

    祈戰(zhàn)這突然上門的行為,算得上是直接挑釁趙燁,估計趙燁背地里都要氣炸了,但明面上仍是不得不維持恭敬,親自出來迎接他。

    趙燁一撩衣擺跪了下去,雙手交迭置于額前,伏身叩首行禮,朗聲道:“臣趙燁恭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祈戰(zhàn)抱著南溪下了馬車,車夫則將輪椅搬了下來。

    他并未馬上叫趙燁起身,而是先將南溪放到了輪椅上,才回身朝趙燁擺手道:“起身吧。”

    趙燁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抬頭時卻被隱藏得不見一絲端倪。

    “不知陛下蒞臨,臣有失遠迎,還望陛下降罪。”

    他上前一步走到祈戰(zhàn)身后,說話時的語氣態(tài)度極為謹小慎微,叫人挑不出錯處來。

    祈戰(zhàn)道:“不怪趙將軍,是孤不請自來,沒給趙將軍添麻煩吧?”

    趙燁忙道:“陛下肯光臨寒舍,那是臣畢生的榮耀,臣自當感激不盡。”

    “是嗎?”

    祈戰(zhàn)笑意不達眼底,下顎微抬,睥睨審視的眼神像鋒利的尖刃將他披著的偽裝刺破,看穿他的內心。

    趙燁心底發(fā)虛,不知他到底意欲何為。

    “好了,孤今日來是有事相商。”

    “趙將軍,前面帶路吧。”

    祈戰(zhàn)給夠了趙燁壓力后便迤迤然收回目光,推著南溪的輪椅往將軍府內走去,車夫極有眼色的拿著兩塊板子先一步墊在門坎兩邊,方便輪椅進出。

    趙燁越發(fā)覺得來者不善,他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實在猜不出祈戰(zhàn)到底想做什么。

    “趙將軍?”

    進了門的祈戰(zhàn)見他久久沒跟上,回頭喊了一聲,趙燁連忙走上了前去,恭恭敬敬的站在祈戰(zhàn)身側,引他往府內走去。

    廳堂內,侍女為三人沏了茶后就被遣退了出去。

    南溪坐在祈戰(zhàn)身側,不得不與與趙燁面對面。

    趙燁對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雖然表面上的功夫做得足,但眼底的鄙夷輕視卻是藏不住的。

    他禮節(jié)性的對著趙燁頷首點了點頭,也不管趙燁是什么反應,兀自端起茶杯低頭淺啜了一口。

    “少吃些茶水,你體質太差,萬一出了差錯如何是好?再說茶水醒神,莫要到了夜里睡不著了。”

    祈戰(zhàn)在他喝完一杯以后就不讓他喝了,南溪福至心靈的懂了他的意思,眼尾余光掃向對面的趙燁,果然見他臉色扭曲了一瞬。

    他不由得心中腹誹,祈戰(zhàn)這番話語是真是羞辱人。

    趙燁就算是恨毒了他,也斷不可能在自己府上下毒害他。

    “陛下說的是。”

    南溪附和著,手中的茶杯就擱了回去。

    趙燁被兩人氣得胸口發(fā)疼,但他卻仍要笑臉相迎。他自嘲道:“府上存的茶葉都是去歲的舊茶,口感是差了些,讓陛下見笑了。”

    祈戰(zhàn)大蛇隨棍上,嗤笑一聲:“這茶確實是一股子陳舊味兒,回頭孤讓陳留送些今年的新茶來讓趙將軍嘗嘗,也好對比一下新茶舊茶的區(qū)別。”

    陳留是大內總管的名字。

    趙燁笑得勉強:“那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虛與委蛇的打著機鋒,南溪全程當局外人看戲,他能看出來明顯是祈戰(zhàn)更占上風。

    茶水走了一回,祈戰(zhàn)總算提起了此次前來的目的。

    “昨日孤的暗衛(wèi)統(tǒng)領給孤送來了一封密函,孤對密函里說的事情非常的在意。”

    他說著話時眼神晦暗不明,一瞬不瞬的盯著趙燁。

    祈戰(zhàn)意有所指,趙燁又如何聽不出來?他一個咯噔,緩緩提起了一口氣,心想難道是自己留的后手讓祈戰(zhàn)發(fā)現(xiàn)了?

    趙燁的心有一瞬間亂了,但他到底是見慣了生死和風浪的人,還不至于因為一點危機感而亂了陣腳。

    他很快就鎮(zhèn)定了下來,謹慎的問道:“不知是何事讓陛下煩憂?臣定當全力為陛下分憂。”

    祈戰(zhàn)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他嘴角笑意加深,緩緩道:“暗衛(wèi)統(tǒng)領傳信,西南莽村,黔溪鎮(zhèn)以及都靈郡均出現(xiàn)了流寇,粗略一算竟有兩三萬人,都快趕上一個軍營的人數(shù)了。”

    “如此人數(shù)眾多的流寇,刀劍裝備皆精良,就猶如那眼中釘肉中刺,讓孤十分的在意。”

    祈戰(zhàn)每說一句趙燁的心就更涼一分,他后背被冷汗浸濕,差點就失了態(tài)。

    祈戰(zhàn)好似沒察覺他的異樣,繼續(xù)開口道:“趙將軍乃是我晉國的定國神針,相信這小小流寇,趙將軍能處理得很好。”

    趙燁迅速起身單膝下跪,抱拳拱手高舉過頭頂,朗聲道:“臣愿自請出兵,為陛下排憂解難。”

    祈戰(zhàn)目的達成,心滿意足的帶著南溪離開了將軍府。

    回程的路上,南溪心中有諸多猜測。如果只是單純的流寇何至于需要祈戰(zhàn)親自找趙燁出兵?這其中只怕另有隱情。

    他漸漸有了個離譜的想法,但那未免過于驚世駭俗,他不敢隨意下定論,于是拐彎抹角的問道:“那些流寇當真如此厲害,竟讓陛下也覺得棘手?”

    祈戰(zhàn)好整以暇道:“愛妃這么聰明,又怎會猜不出來那些流寇到底為何讓孤在意?”

    南溪抿唇不語,他不入祈戰(zhàn)的圈套,哪怕已經(jīng)猜到了答案,但依舊守口如瓶不肯從自己嘴里說出來。

    祈戰(zhàn)拿他沒辦法,無奈搖頭,妥協(xié)道:“你猜得不錯,那不是真流寇,而是趙燁養(yǎng)的私兵。”

    雖然已經(jīng)猜到了,但真從祈戰(zhàn)口中得到肯定答案以后,南溪仍舊覺得驚訝。

    他問祈戰(zhàn):“既然陛下都已經(jīng)知道那是趙燁養(yǎng)的私兵,這般貿(mào)然上門,甚至打開天窗說亮話,難道不會打草驚蛇?”

    而且祈戰(zhàn)還放任趙燁離開京城去剿匪,但凡趙燁生了謀反的心思,那豈不是縱虎歸山?

    南溪不懂祈戰(zhàn)到底想做什么。

    祈戰(zhàn)瞇起雙眼,眼尾微揚,低聲低喃道:“孤就怕他不反啊。”

    “他不反,孤如何名正言順的殺了他呢?”

    南溪眉心一跳,只覺得眼前這人心機深沉得可怕.

    趙燁第二日早朝便自請去西南剿匪,祈戰(zhàn)允了,命他帶上五萬將士即刻啟程,趙燁早朝都沒上完就去點兵出發(fā)了。

    將士出征家眷都是要留在京中的,但趙燁臨走時求請祈戰(zhàn)準許,讓他將兩個兒子也一并帶走了,說是帶去磨煉心性,祈戰(zhàn)也一并允了。

    自此,趙燁京中便只留了夫人與兩房妾室,以及被打入了冷宮的賢妃。

    趙燁領兵出發(fā)時,一封家書從宮外傳入冷宮,賢妃打開家書只看了兩眼就失手將其撕成了兩半。

    她顫抖著手將家書置于燭火上燒成了灰燼,做完這些后,她臉上劃下兩行清淚,自嘲的苦笑著:“我這一生,終究是不值得的。”.

    南溪做完今日的訓練累得氣喘吁吁,今日祈戰(zhàn)沒空陪他,靠著青梔和寶來將他扶回了輪椅上。

    他的雙腿實在脹痛難忍,讓青梔將自己送回了寢宮。

    他人剛躺下,祈戰(zhàn)便走了進來,自發(fā)的為他按揉著雙腿。

    按照往常,祈戰(zhàn)是一定會打趣他,但今日卻異常的沉默。

    南溪看他神情不對,隱約覺得可能是出了事了。

    他問祈戰(zhàn):“發(fā)生什么事了?”

    祈戰(zhàn)并未馬上作答,而是收了手上的力道,緩緩道:“冷宮剛剛走水了。”

    南溪瞬間瞪圓了雙眼:“那賢妃呢?沒事吧?”

    祈戰(zhàn)道:“倒是沒死,只不過……”

    他話說一半?yún)s不說了,南溪心急如焚:“到底如何了?”

    “人沒死,但被救出來前,讓燒斷的房梁砸到了腦袋,能不能醒來尚是未知數(shù)。”

    第39章 心也跟著亂了

    賢妃昏迷了幾日便醒了過來, 不知是因為傷了腦子,還是潛意識里在逃避著什么,過往的記憶全都忘了, 就連安陽侯世子都不記得了。

    賢妃失憶這個結果, 算得上是件幸事。

    祈戰(zhàn)對外宣稱賢妃已死,但實際上轉頭就把人送去了李延的府邸上,連帶著太醫(yī)院院使和另外兩名太醫(yī)也一起跟著去了。

    自此, 世上再無賢妃, 只有李延的妹妹李嫻, 安陽侯世子即將過門的妻子。

    “賢妃好可憐啊。”

    青梔談起時只覺得十分的唏噓,南溪卻說:“眼前這個結果, 于賢妃,于安陽侯世子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局。”

    “到底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賢妃本是能夠嫁給心愛之人的, 最后卻要為了家族為了她的父親入宮, 犧牲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后來父親意欲造反,第一個被舍棄的也是她。

    她這一生確實是不值得的,但好在她有個足夠愛她的竹馬, 也不算壞得徹底。

    南溪甚至有些羨慕她。

    祈戰(zhàn)親自下了旨賜婚,賢妃與安陽侯世子的婚禮定在了五月二十八,這是欽天監(jiān)算出來最快的一個吉日。

    成婚當日十里紅妝,祈戰(zhàn)帶著南溪一起去了李延的府上。

    李嫻穿著一身大紅的喜服, 臉上洋溢著幸福靦腆的笑容, 哪還有半點曾經(jīng)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淡漠?

    南溪打心底為她高興,轉頭讓青梔將自己特意囑咐帶來的籠子提上前來。

    “我聽聞李將軍說小姐很喜歡貍奴,便讓下人去抓了一只幼崽回來,”

    他說著掀開籠子上蓋的黑布,籠內是一只漂亮的橘色長毛貓。貓崽怯生生的縮在籠子一角, 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琥珀色眼睛,奶聲奶氣的咪咪叫。

    李嫻果然很喜歡它,在南溪將貓崽遞給她時她下意識便伸手抱進了懷里,手法嫻熟的安撫逗弄。

    小貓崽似乎找到了依靠,腦袋抵著她的掌心輕輕挨蹭,耳尖一抖一抖的。

    李嫻稀罕不已,朝南溪說了聲謝謝。

    南溪道:“李小姐喜歡便好。”

    此前小年糕抓傷了祈戰(zhàn)以后就突發(fā)惡疾死了,為此南溪還頗為惋惜。

    他總覺得小年糕是因為自己才沒了,這次之所以送貓崽,也是有幾分小年糕的原因在。

    就讓這貓崽代替小年糕陪著李嫻吧。

    南溪和祈戰(zhàn)沒在府上待太久,在李嫻披上蓋頭上了喜轎之后便啟程回宮去了。

    離開李延府邸的那段路上,馬車遠遠跟在喜轎的后方,南溪撩開窗簾看著,直到在街道的盡頭各自拐向了相反的方向才收回目光。

    “愛妃一直看著那喜轎是因為羨慕嗎?”

    “若是愛妃也想體驗一下坐上喜轎出嫁的感覺,那孤也不是不能……”

    祈戰(zhàn)慵懶的半靠著車廂,神情若有所思,好像當真在考慮這事的可行性。

    南溪被他這話嚇得呼吸一頓,又羞又惱,下意識就抓起手邊不遠處的果盤里的一只桃子堵住了他的嘴,強行打斷了他剩余沒說的話。

    做完以后他才回過神來,方才自己的舉動似乎是過于出格了。

    他惴惴不安,但明面上卻依舊冷靜自持,好在祈戰(zhàn)被他這樣冒犯也沒生氣,反而意味深長的勾唇笑了笑,絲毫不嫌棄的就著沒削的果皮,將那桃子全吃了下去。

    桃子新鮮清脆,咬開時咔嚓咔嚓的脆響,南溪后背發(fā)涼,總感覺祈戰(zhàn)在吃的不是桃子,而是他自己。

    當天夜里,祈戰(zhàn)果然借題發(fā)揮,像吃那桃子一般將他里里外外的吃了個遍。

    南溪破天荒的沒能起早訓練雙腿,一覺睡到了午后才醒.

    另一邊,趙燁果然剛帶兵抵達西南,與他豢養(yǎng)的私兵一匯合便自立為王造了反。

    當天早朝,祈戰(zhàn)將信使傳回密函的狠狠的摔到了地上,讓底下的百官一一傳閱看清楚了。

    “孤自認待你們不薄,但你們一個個都是怎么回報孤的?!”

    “外界傳言孤殘暴不仁,可孤何曾濫殺過無辜?”

    “孤所殺之人哪個不是死有余辜?”

    祈戰(zhàn)這一連串的質問擲地有聲,朝臣們紛紛跪下叩首,無人敢應答。

    祈戰(zhàn)看他們那唯唯諾諾的模樣就來氣,了一甩衣袖冷哼了一聲,指著大臣們怒喝:“一群廢物!”

    左相司徒瑾上前道:“陛下息怒,當務之急,還是先平亂叛軍要緊。”

    祈戰(zhàn)深呼吸一口氣,捏著被氣疼的眉心道:“李延。”

    李延上前屈膝半跪:“臣在。”

    “孤命你即刻點兵前往西南平亂,所有反抗者,格殺無論!”

    李延猶豫片刻,道:“陛下,那趙燁……”

    祈戰(zhàn)眼神一凜:“抓住后,就地格殺。”

    大臣們心中驚駭,不曾想他竟是連讓趙燁被生擒押送回京聽候發(fā)落的機會都不給.

    趙燁造反,其家眷全都是被趙燁舍棄掉的人,祈戰(zhàn)知道就算拿捏著她們也不會對趙燁造成什么威脅,他干脆就幫趙燁制造一個徹底鏟除這些礙腳石的機會。

    李延將其家眷全都綁到了西南,吊于大軍前方威脅趙燁投降,趙燁足夠心狠,竟親自搭箭將她們全部射殺。

    趙燁兩個兒子到底涉世未深,也不如他心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母親被父親射殺,臉上均是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自此趙燁便徹底沒了弱點,一聲令下,叛軍與李延的大軍廝殺在一起。

    李延年輕氣盛,十五歲便開始領兵打仗,自成名以來從無敗績,但趙燁也不是省油的燈。

    兩軍交戰(zhàn)各有傷亡,最終以趙燁龜縮回都靈郡城內結束。

    短時內趙燁都不會再主動出戰(zhàn),李延帶兵退居十里外安營扎寨,將都靈郡里里外外的圍困了起來,更是直接斷了都靈郡的糧草補給路線,顯然是打算將趙燁直接困死,再來個甕中捉鱉。

    皇宮內,南溪已經(jīng)能撐著雙杠緩慢的抬動一條腿,只是抬起的幅度不高,也不能往前邁開。

    僅僅只是這種程度,對南溪而言卻已經(jīng)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他咬著牙訓練了將近一個時辰,直到耗盡了所有力氣。

    “累了就歇息,何必這般逞能?春雨大夫又沒有要求你必須連續(xù)訓練滿一個時辰。”

    祈戰(zhàn)掐著他的腰將他從雙杠上提了下來,嘴上說著數(shù)落的話,眼底卻藏著幾分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心疼。

    南溪趴在他肩膀上喘著粗氣,聞言反駁道:“我沒逞能,我心中有數(shù)。”

    祈戰(zhàn)不置可否,卻一言不發(fā)的將他送到了軟榻上,吩咐青梔去打來熱水,而后將配好的藥包放入水中,仔細的折起褲腿將他的雙腿都放入桶中泡著。

    祈戰(zhàn)從頭到尾親力親為,一點怨言都沒有,南溪不由得看著他出了神。

    南溪不明白,祈戰(zhàn)到底為什么要做到這種地步呢?

    他可是晉國的皇帝,天下人的生殺予奪都在他一念之間,如此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卻心甘情愿屈尊降貴為他洗腳。

    “祈戰(zhàn)。”

    南溪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而不是用尊稱。

    祈戰(zhàn)抬眸不語,似乎在等他接著說下去。

    南溪唇線抿直,他不知該不該將心底一直留存的疑惑問出口。總覺得一旦將那層脆弱的窗紙戳破,費盡心思維持的假象大約就再也回不去了。

    祈戰(zhàn)大約也察覺到南溪想說的事很重要,他起身讓青梔和寶來將水桶撤了下去,又吩咐他們短時內不必進來,而后自己起身去鎖上了房門。

    再回到南溪面前時,他拖過一張椅子坐到南溪面前,雙手十指交握,一臉正色道:“好了,現(xiàn)在沒有外人了,八皇子想跟孤說什么?”

    祈戰(zhàn)明顯是上了心也認了真,一副勢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南溪自知沒有了退路,他半斂眉眼眼神閃躲,在躊躇了許久后才開口問:“你為什么……要治好我的腿?”

    祁戰(zhàn)一愣,顯然沒想到他要問的只是這個。

    他輕笑著,捏著拇指上的玉扳指轉了轉:“哪有那么多為什么,孤想要治,便治了。對你來說難道不是好事?”

    這對南溪來說當然是好事,但南溪很清楚祈戰(zhàn)是個怎樣的人,他本性惡劣,陰暗又偏執(zhí),更是一個控制欲強到令人窒息的人。

    正因為如此,南溪才會想不明白。

    “那你就不怕我腿治好以后遠走高飛嗎?”

    南溪說這話時是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tài)說的,哪知祁戰(zhàn)聽后卻說:“你又怎知我不是在賭?”

    他并未說完后面的話,但兩人都心知肚明。

    南溪覺得祈戰(zhàn)一定會輸,可祈戰(zhàn)卻覺得自己會贏,就像南溪了解他一樣,他也同樣了解南溪。

    他們本質上是一樣的人。

    他傾身抬手,撫上南溪的臉頰,指腹輕輕捻動,眼眸深邃如深淵,引人墮入。

    他低聲呢喃:“這宮墻之中深冷孤寂,若終其一生都被折斷羽翼困在里頭,未免也太可憐了。”

    “孤可舍不得讓你一直被困在籠中。”

    原本這些剖心置腹的話祁戰(zhàn)無需說明,可他就是攤開在了明面上讓南溪知道。

    這是一個明謀,明晃晃的攻心計,但南溪卻悲哀的發(fā)現(xiàn),他很吃祈戰(zhàn)這一套。

    南溪瞳孔輕顫,心也跟著亂了。

    第40章 來者不善

    朦朧脆弱的窗紙一旦戳破果然便回不去了, 南溪能察覺得到,祈戰(zhàn)對他的掌控欲和占有欲越來越明顯,雖然祈戰(zhàn)明面上沒有做得特別明顯, 但細微末節(jié)之處卻處處顯現(xiàn)出不同尋常。

    “宮人們說你今日午膳又沒吃多少, 是飯菜不合胃口了?”

    “若是不合胃口,回頭讓青梔跟御膳房的人說一下,換個口味。”

    剛入夜祈戰(zhàn)便回來了, 他撩開珠簾往里走, 說著話時語氣輕描淡寫, 好似只是再尋常不過的體貼話,可他今日分明不在宮中, 卻依舊將南溪的動態(tài)掌握得一清二楚。

    正用暖爐烘著頭發(fā)的南溪眸光微閃,攏了攏濕潤的發(fā)絲, 緩緩道:“膳食很好, 只是近來天氣越發(fā)悶熱,沒什么胃口罷了 。”

    “是嗎?”

    祈戰(zhàn)不置可否,坐到了他身側, 很自然而然的便撩起了他一頭青絲,親自上手為他烘烤擦拭。

    他眼神晦暗,意有所指的沉吟道:“天氣炎熱胃口不佳,怎的還入了夜才洗頭?用這暖爐烤著, 豈不是更熱?”

    暖爐散發(fā)出來的溫度在這盛夏之中叫人覺得灼熱, 南溪的頭發(fā)長及腿根,若是不烤恐怕是到了深夜也干不了。

    南溪抿唇不語,他趁著祈戰(zhàn)今日不在,下午時偷摸著又多訓練了兩個時辰,訓得大汗淋漓, 等那熱水提到了浴房洗浴完出來,天色都已經(jīng)暗了。

    他入了夜才洗頭的原因不必自己明說,祈戰(zhàn)定然是知道的,只是隱而不發(fā)罷了。

    發(fā)絲被烘得半干祈戰(zhàn)就讓青梔將暖爐撤了,寶來端來了兩盆冰塊擱到床榻邊上,房內高熱的溫度漸漸涼了下來。

    南溪今日訓練過度,精神和身體都陷入了極度的困倦之中,烘著發(fā)時便幾度昏昏欲睡,只是最后都強撐著不肯閉上雙眼。

    南溪的頭發(fā)還沒干透,祈戰(zhàn)直接將他抱起往寢宮外走去。

    徐徐夜風拂來,清涼又舒適,南溪頓時便清醒了過來。

    盛夏的夜空月朗風清,繁星明滅。

    南溪抬頭看著那片廣闊無垠的星空,眼底浮現(xiàn)出無限的向往。

    他總希望自己能像那些鳥雀一般長出一對翅膀飛往遠方,只是這四四方方的宮墻卻是一個牢籠,將他困在了原處。

    他仰頭看著星空,并未發(fā)現(xiàn)祈戰(zhàn)眼角的余光一直落在他臉側,從未挪開半分。

    兩人并未在外頭待太久,如今雖然是盛夏,南溪的身體也被調養(yǎng)得好了很多,但依舊單薄,涼風吹久了也容易感染風寒。

    他的頭發(fā)干得差不多后,祈戰(zhàn)便帶著他重新回了寢殿。

    “累了便睡吧。”

    祈戰(zhàn)為他蓋上了薄被,南溪是真的累極了,一沾枕頭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

    在他即將陷入夢鄉(xiāng)時,他聽到祈戰(zhàn)語氣微妙的說了一句:“南溪,今天的事孤不與你計較,日后沒有孤的同意,可不許再亂來了。”

    所以他果真什么都知道,南溪心中腹誹著,輕輕的嗯了一聲便算是回應了。

    祈戰(zhàn)對他這敷衍的響應感到不滿,但到底沒舍得將他鬧醒,等到他徹底睡熟后起身出了寢宮。

    大內總管陳留在殿門外恭候多時,一見著他出來便自覺跪了下去。

    祈戰(zhàn)負手而立:“李延那邊情況如何了?”

    “陛下,這是前線傳回來的戰(zhàn)報,請陛下過目。”

    陳留從袖口中取出一封被封得嚴嚴實實的信箋,彎著腰恭恭敬敬的舉過頭頂。

    祈戰(zhàn)取過信箋拆開,一張張看過去,臉上神情從頭到尾都沒變過。

    趙燁還算有些本事,被圍困了一個多月,即將彈盡糧絕時,竟在李延的大軍圍城的困局之中硬生生的殺出了一條血路。

    這其中必然是要付出慘重的代價的,趙燁的叛軍幾乎一半的士兵都死在了都靈郡,連他的嫡長子都因為他斷后而被李延斬于馬下。

    趙燁就算逃了,也不過是一群殘兵敗將,已經(jīng)成不了什么氣候了。

    李延殺完了斷后的叛軍后便繼續(xù)乘勝追擊,斬下趙燁的項上人頭只是時間早晚罷了。

    祈戰(zhàn)將看過的信箋遞回陳留手中,吩咐道:“燒了吧。”

    “之后前線沒有緊要的事情不必像孤報備了,你盯著點便是。”

    陳留自然不無不可。

    說完了叛軍之事陳留便要告退了,但祈戰(zhàn)卻突然將他叫住道:“吩咐下去,過兩日孤要帶八皇子去玉和宮避暑,讓工匠們重新修整出一條方便輪椅行走的路來。”

    陳留聞言一愣,心想這八皇子可真受寵,不過就是因為天熱少吃了些飯,陛下便要帶他去玉和宮避暑。

    他總覺得似乎陛下對八皇子的關注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在意。如此這般下去,日后這宮中恐怕是要變天了。

    他麻溜的點頭道:“奴才這就去辦。”

    他說著就要去做,祈戰(zhàn)道:“夜深了,明日去吩咐也不遲。”

    陳留附和道:“是,陛下。”

    打發(fā)走了陳留,祈戰(zhàn)折返了回去。南溪整個人蜷縮在床榻中間,是極度沒有安全感又充滿防備的姿勢。

    祈戰(zhàn)神色晦暗,手指微微收攏,拇指碾著食指指腹搓了搓。

    “怎么這才剛開始就害怕了呢?”

    他低聲呢喃著:“南溪,我說過了,踏出那一步就回不了頭了,是你先招惹我的。”

    睡夢之中的南溪似有所覺,眉心緊鎖.

    玉和宮避暑的行程南溪是出發(fā)當天才得知的,祈戰(zhàn)事先也沒跟他提起過,直到被祈戰(zhàn)抱上馬車往宮外去時他才察覺了不對勁。

    他問祈戰(zhàn):“怎么突然要去玉和宮?”

    總不能就因為他一句天氣太熱影響了胃口就興師動眾帶他去避暑吧?

    祈戰(zhàn)理所當然的說了是。

    南溪:“…………”

    祈戰(zhàn)眼前的行為還真是越來越有昏君那味了。

    他有一瞬間的錯覺,好像看到自己身上被打上了妖妃二字。

    玉和宮離皇宮并不遠,一行人緊趕慢趕走了小半天就到了。

    玉和宮處于京郊,依山傍水,就坐落在一個巨大的湖泊上方。

    南溪剛玉和宮便感覺到了陣陣涼爽,盛夏的暑氣好像都被瞬間一掃而空。

    寢殿就在水面上,一開窗戶便有徐徐涼風灌入,眺目遠望,陽光下湖面波光嶙峋,閃耀著細碎的光斑。

    寢殿外的回廊連接到了湖中央,盡頭是一處水榭。

    祈戰(zhàn)將他帶到那里用膳,美景怡人,南溪果然多吃了小半碗飯。

    祈戰(zhàn)十分滿意,笑著道:“看,效果立竿見影。”

    對此南溪不置可否。

    祈戰(zhàn)身為皇帝公務繁忙,就算是出行避暑也不能隨心所欲,每日的奏折由陳留和一隊禁軍從宮中護送而來,等他批閱完了以后又送回去。

    南溪便趁著祈戰(zhàn)批閱奏折時去繼續(xù)訓練雙腿。

    由于他堅持不懈,如今已經(jīng)勉強能邁開一步了,只是再想邁開下一步仍有些難度。

    他的雙腿肌肉萎縮得厲害,哪怕每日都在針灸按摩,還要輔以藥包理療,依舊不能像常人那樣足以支撐起全身的重量。

    祈戰(zhàn)嚴格控制著他訓練的時間,一個時辰一到,青梔和寶來立馬就不由分說的將他扶回榻上休息。

    兩人顯然是被祈戰(zhàn)罰過了,現(xiàn)在是半點都不敢讓南溪亂來,生怕祈戰(zhàn)遷怒。

    按摩雙腿一直是祈戰(zhàn)做的,他不允許兩人上手,所以青梔只敢?guī)湍舷菽_。

    泡過腳后,青梔提著木桶出去處理,留下寶來一人陪著他。

    室內待著煩悶,南溪想起了水榭的好景色,又想起自己來玉和宮兩日,好像還未真正逛過玉和宮,于是讓寶來推著他出了寢宮。

    因為有祈戰(zhàn)提前吩咐工匠修新路,南溪出行十分的便捷,又平又直的青石板路延伸到玉和宮各個方向。

    寶來沒敢?guī)ヌh的地方,只帶他到了花園之中。

    花園內繁華茂盛,色彩艷麗的蝴蝶在花叢中蹁躚翻飛,花香彌漫。

    南溪其實挺喜歡盛開的花朵,它們旺盛的生命力叫人驚艷,明明只能綻放很短的時間,卻依舊拼盡了全力的綻放得耀眼。

    “殿下可是喜歡這些花?若是喜歡,奴才這就剪下來給殿下寢宮送去。”

    兩人后頭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太監(jiān)。

    那太監(jiān)面容清秀,長得不算頂好看,但確實越看越叫人喜歡的面相。

    他說著話時已經(jīng)走到了南溪跟前,恭恭敬敬的朝南溪行了個跪拜禮。

    南溪并未叫他起身,而是垂著眉眼審視著他。

    南溪分明沒怎么出過寢宮,也沒見過這個太監(jiān),但他一來就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顯然這太監(jiān)對他極為關注,自己剛一出寢宮便迫不及待的出現(xiàn)了。

    對方隱藏得很好,南溪看不穿他的目的,但能肯定的是,來者不善。

    南溪目光泛冷,半晌才頷首示意他起身。

    太監(jiān)好像沒察覺到他刻意的為難,仍兀自接著之前的話題道:“這園中花卉品種繁多,不知殿下偏愛那些,奴才好為您剪下搭配一番。”

    “不必了,我不喜歡這些花。”

    南溪開口拒絕,未了語氣冰冷的說道:“身為下人,不要妄加揣測主子的心思,我脾氣好不與你計較,換作是旁人可就未必了。”

    “是奴才逾越了。”

    太監(jiān)說著便又跪了下去,但神情卻沒有幾分害怕和膽怯,更沒有做錯了事的驚慌。

    南溪心道果然,他使了個眼色,寶來立馬會意,推著他就往回走去。

    那太監(jiān)沒得到首肯自己站了起來,帶著笑意道:“八皇子殿下,陛下讓我給您帶了一封信,您不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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