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過是想殿下可憐可憐孤……
祈戰和南溪兩人一個中毒一個昏迷, 承德殿內亂成了一鍋粥,好在有太醫院院使和春雨大夫在,并且祈戰中的毒并不深, 加上處理及時, 連吃了三枚解毒丹之后體內的毒就被清除干凈了,只是身體仍有些虛弱。
他清醒過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排查皇宮內所有人,為的就是將在貓爪上涂毒的歹徒挖出來。
倒是沒中毒的南溪一倒就再也沒醒來, 陷入長久的夢魘之中。
他好像又回到了六歲那年, 那時候他雖體弱多病但雙腿完好, 他父皇并未完全厭棄他,偶爾想起他時也會派身邊的太監來看他一眼, 也能踏出冷宮的宮門參與除夕的家宴。
他生下來就只在家宴上見過他父皇,父皇是天子, 是天下之主, 在那時小小的他心里,父皇是最威嚴的人,他十分敬仰父皇。
他以為父皇雖然對他沒有多少喜愛, 但應當還是有父子之情的。
那年除夕家宴,南溪坐在最角落里,仿佛隔了無數鴻溝,父皇被妃嬪與皇子公主們簇擁在最上首。
皇后所出的五皇子就坐在帝后中間, 體態矜持端方又得體, 生來就耀眼尊貴。
家宴行進到一半時,父皇來了興致,一一考核皇子公主們一年的功課。
皇子公主們表現各不一,父皇不甚滿意,唯有天生聰慧脫口成章的五皇子最合乎他心意, 對其贊譽有加,連帶著素來清冷的皇后娘娘都欣慰的笑了。
父皇的目光完完全全被五皇子奪走,目光從不曾落到他身上片刻。
皇子三歲開始啟蒙,但南溪直到六歲了都沒有夫子教導,他還太小不懂其中的深意。
他只知道哥哥因為學識好得了贊賞,于是心中也暗暗決定要好好學習,讓父皇也夸一夸他。
他沒有夫子啟蒙,想要學識無異于異想天開,為此他愁得病了一場,還是身邊的伺候的太監看不過眼,偷摸的用樹枝的枝條,在地上一筆一劃的教他練字。
那太監就成了南溪的老師。
他天資極高,與五皇子比恐怕有過之無不及,太監教習過的字他只需練習一遍就能全記得,短短兩個月就將千字文一字不差的默寫了下來。
他成長得太快,太監嗅到了危機感,見此欲言又止,似乎有心阻止他繼續學下去,可對上那雙求知若渴的雙眼,卻是無論如何都拒絕不了。
南溪一開始的目的是想在父皇面前表現獲得關注,可當觸及到學識之中魅力之后,他反倒是真愛上了念書。
太監依舊在教導他,只是比之前更偷摸著避開了人,白日里也不允許他寫字念書,唯有夜里借著燭火偷摸練習。
南溪慣愛躲在冷宮一角里,他知道隔壁是個廢棄的宮院,里頭不會有人,自然就沒人會發現自己在偷偷念書。
學習的日子總是過得充實,寒來暑往,很快又是一年除夕。
除夕家宴時他再次被允許踏出宮門,臨行前,太監神情緊繃似乎十分的緊張,耳提面命的再三提醒他不要暴露自己會識字會作詩。
南溪不懂為什么,但他很聽太監的話,雖然心中很是失落不能以此得到父皇的嘉獎,但既然太監不讓他就乖乖的聽話。
這次南溪依舊坐在了角落里,他依舊會用渴求的目光偷偷的注視自己敬仰的父皇。
家宴十分熱鬧,畫面溫馨而其樂融融,顯得藏在角落里無人關注的南溪格格不入。
他以為這次家宴自己依舊會從頭到尾都無人在意,卻不曾想父皇在考核功課時,竟特意點了他的名。
“你是老八南溪對嗎?”
南溪第一次離父皇那么近,跪下時仰頭看著父皇,只覺得他威嚴更甚。
父皇終于將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南溪藏著內心的歡喜,低著頭畢恭畢敬的說了是。
他沒看到父皇在他說完了話以后眼底一閃而過的厭煩,自然也不知道迎接他的將會是怎樣的滅頂之災。
父皇語氣平和的說:“聽聞你近來一年學習十分刻苦,朕心甚慰。”
“來人,傳文房四寶。”
南溪渾身一顫,腦子完全轉不過彎了,念書練字時他明明一直避著人,怎的還叫父皇發現了?
他并不知道這皇宮內處處都是暗衛,那些都是皇帝的眼睛,父皇又怎么不知道呢?
文房四寶被抬到了南溪面前,父皇說:“你就隨意抄寫一段詩篇吧,朕看看你學得如何了。”
在場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些妃嬪們交頭接耳,皇子公主們亦是在看他,暗含輕蔑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如芒在背。
唯有皇后依舊是清冷的模樣,好似并不在意。
太監的話在腦海里回響,南溪隱約嗅到了危機,但父皇已經知道了他隱藏的秘密,拒絕的話音更是不能說,于是在下筆時他刻意的藏了拙,將字寫得歪歪扭扭斷字缺句的,盡可能的顯得自己依舊學識不深。
寫完后紙張被太監收走呈上,父皇看了一眼并未說什么,定定的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陰暗而森冷,哪怕沒有直面南溪也感覺到了。
父皇并未為難他,只是道了一聲不錯,而后就讓他退了下去。
南溪回到自己位置時已是大汗淋漓,他猶未反應過來,但身體卻在本能的輕顫。
第一次,他開始懷疑父皇,當真如他所幻想的那般完美嗎?
南溪先天就不足,體質極差,他心中思慮過度,總縈繞著各種不安,加上一場驟然的降溫,引得他體內的槲毒毒發,回了冷宮沒多久就直接病倒了。
南溪平日里不被允許出宮門,但若是病了,身邊的太監是可以傳信給門口的侍衛,讓其代請太醫的,只是這一次不知為何,太監就是塞了碎銀子也沒能請動那些侍衛。
眼看著南溪越病越重,人被高熱燒得驚厥抽搐,若是再不醫治,就算是僥幸撿回一條命,估計人也會燒傻了。
太監被逼得沒辦法,只能趁著月黑風高時偷摸從墻上翻了出去,一路躲著人等到了嬪妃們請安時直挺挺的跪到皇后宮門外,懇求她救一救八皇子。
眾目睽睽之下,為了維護身為皇后保住賢后的名聲,皇后都不能見死不救。
只是太醫是派去了,南溪的病也得到了醫治,擅闖出宮的太監卻被賜了死。
那天下著瓢潑大雨,就在南溪的寢殿門外,在清醒過來的南溪眼皮子底下,太監被亂棍打死了。
監刑的人是他父皇身邊的親信,無論他如何哭求對方停手,對方都無動于衷。
最后太監被一襲草席裹身,尸體拖走,冷宮重新歸于冷寂,只余一地的血污昭示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瓢潑的大雨將南溪淋濕,從那以后他的腿就廢了,而最為喜愛的書本紙筆再也未拿起過。
“殿下醒了,醒了!”
他睜開雙眼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滿臉擔憂的青梔,與記憶里太監的臉重合在了一起。
并不是完全相似,卻像了個六分。
他盯著青梔的臉恍惚了很久,目光空洞失焦,青梔以為他還沒徹底清醒回神,不由得上前關心道:“殿下可有哪里不舒服?奴婢這就去找春雨大夫。”
“不必了,你過來。”
她說著轉身就往外跑,卻被南溪攔了下來。
南溪讓她站到了面前,仔細的觀察了她的樣貌,問她:“你家中可有長輩叫伏塵?”
青梔想了想,搖頭道:“不記得了,自奴婢有記憶以來家中就被抄家流放了,家里長輩被殺了很多,剩余的親眷也被發落到了不同的地方,倒是聽聞有個叔叔凈身入了宮,但不曾聽聞姓名。”
說到這里,南溪已經可以肯定了,青梔就是那太監的侄女。
他鼻尖一酸,眼眶泛紅,努力的睜著雙眼不讓眼淚落下來。
青梔不知他怎么了,又不敢出聲怕刺激到了他,只能手足無措的站在一邊。
南溪不免想起青梔曾向他提起過自己的身世,其中就說過祈戰是去過南鈺國的,并且祈戰知道當初那個禁衛軍統領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往日里被可以忽視的細微末節一點點浮現,但這各種已知的信息卻無論如何都串聯不起來,如同蒙著一層薄紗,若隱若現卻又觸碰不到。
南溪心中悵然,祈戰這個人,在他的人生里到底在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所做的一切又到底意欲何為。真的只是如表面那樣是在利用他鏟除異己嗎?
他不得而知。
祈戰來時,殿內氣氛十分凝重,他挑眉問南溪:“怎么了這是?”
南溪受驚暈倒的事情他有所耳聞,春雨大夫與院使都說是驚擾過度,身體并無大礙。
祈戰做好了所有安排才抽出空來看南溪。
南溪沉默不語,只眸色深沉的看著他,好似要從他表象之中看穿他內心隱藏的秘密。
祈戰下意識眉心一蹙,對著青梔和寶來就開始問責:“說!到底發生了什么?”
“若是解釋不清楚,別怪孤削了你們的腦袋。”
青梔和寶來嚇得立馬跪了下去,顫顫巍巍的齊聲道:“殿下剛醒來,奴婢也不知啊。”
南溪眨了眨眼,深呼吸一下,道:“是我自己做了噩夢,跟他們沒關系,別嚇到他們了。”
祈戰聞言側目,隱約察覺到他語氣之中的不同,只是具體哪里不同卻說不上來。
南溪似乎不像以前那般排斥他,竟當著他的面擅作主張道:“你們都退下,我有話與陛下說。”
青梔和寶來面面相覷,心中倒是想走,但又不敢起身,頻頻看向一言不發的祈戰。
沒有祈戰的允許,他們不敢起身。
祈戰盯著南溪看了一會兒,終于松了口:“你們退下吧。”
青梔寶來二人松了一口氣,知道危機算是解除了,但轉念一想把殿下一個人丟下讓他面對陰晴不定的陛下,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怎么?不愿走?”
祈戰一個冷眼掃去,兩人頓時什么想法都不敢有了,立馬起身退下,沒忘了把門給掩上關攏。
“好了,八皇子想要跟孤說什么?”
沒了外人后,祈戰坐到了榻邊,好整以暇的環手抱臂。
只是想將青梔和寶來支走的南溪:“…………”
他撇了一眼祈戰交迭的雙腿,心底升起幾分莫名的沖動,他問祈戰:“你的毒……如何了?”
“八皇子是在關心孤嗎?”
祈戰莫名的哼笑,眼神語氣之中多有調侃。
南溪耳尖發麻,撇了撇嘴,將頭扭到一邊不想再搭理他,只當是自己剛才突如其來關心他的沖動都喂了狗。
祈戰見他有些惱羞成怒了,非但沒覺得有一絲愧疚,反而心尖癢癢,好似被貓爪抓撓了一般。
“毒是拔除了,只不過嘛……”
他話說一半,裝作疼痛的模樣:“嘶,這貓爪子可真鋒利,抓得人生疼,便是用了上好的金瘡藥也不見好。”
南溪側耳傾聽,眼神閃爍,似乎是想回頭來看一眼確認他是否在說謊,但到底還是壓抑住了。
祈戰見此唇角勾起,再接再厲:“孤可是替八皇子擋了災,結果非但沒落得一個好,還得被八皇子冷眼相待,孤可真是好生傷心啊。”
南溪良心更受譴責,聞言扭頭看向他反駁:“我沒有!”
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罷了。
南溪與人相處的經驗并不多,他承認自己是在逃避,只因他和祈戰之間的關系太復雜了,無論是以什么身份自居都不恰當。
他曾有那么一瞬間是想直接脫口而出,問祈戰以前是不是認識自己。但南溪很清楚,除了被太監的死對他打擊太大刻意的迷糊遺忘了對方樣貌以外,他的記憶沒有任何的問題。
他與祈戰,是的的確確的只在南鈺國宮門被攻破時才見了第一面。
再說回頭,就算祈戰當真見過自己,他也不會將實情和盤托出的。
南溪像是陷入了沼澤之中,越是想要掙扎就陷得越深,他無法理性的處理好如今面臨的一切。
他再次選擇了逃避。
“陛下身上余毒剛清,還是多注意休息才是。”
“我也累了,今日先就這樣吧。”
他說著垂眸斂眉,低頭不愿再看祈戰。
祈戰似乎意識到把人逼狠了,他半真半假的說:“孤剛才逗你的,只是想使個苦肉計讓八皇子心疼一下孤,倒不曾想反倒惹惱了八皇子。”
“八皇子也忒小氣了。”
南溪抿唇反駁:“我沒生氣,是真累了。”
為了讓他相信自己的說辭,南溪撐著身體下滑,拉過被褥蓋在了身上。
“陛下請回吧。”
祈戰:“…………”
還說沒生氣。
他好氣又好笑,瞧著縮在被褥里像只小烏龜似的南溪,忍不住暗暗咬牙。
南溪一心想逃避,他沒有繼續逼南溪,而是與他打了一個毒。
“八皇子向來聰慧,不如猜一猜,是誰那么大的膽子下了毒?”
南溪聞言一愣,小年糕分明是沖著他來的,那毒自然也是下給他的,他能想到的只有一個人——齊貴嬪。
他不語,只是一味搖頭。
沒有證據的事情,他不敢隨意懷疑,尤其那人還是祈戰的嬪妃。
祈戰似乎猜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倒也沒有非要他猜出是誰來,只是神秘莫測的說:“那八皇子就好好看看,這盤棋局,到底是誰在博弈。”
祈戰說罷起了身,囑咐他好生休息,轉身出了殿門后,帶著大內總管走了。
南溪雙眼失焦的盯著窗幔,總覺得祈戰話里有話。
他想,自己中毒死了對誰有好處?而祈戰代他中了毒,又對誰有好處?
晉國各方勢力遠比南鈺國還要錯綜復雜,無論是他與祈戰誰中了毒,都沒人能得到什么好處。
不對!
南溪想到了一個他一直忽略掉的細節。
其實走的無論是哪一步棋,贏得一直都只有一個人。
他想起了那個借刀殺人的典故,莫名的寒意涌上心頭。
若當真如他所想,那這幕后之人未免太可怕了些.
皇宮內被下了嚴令,各宮宮人不得隨意進出,一旦違逆則視為刺客同黨,當場格殺。
后宮之中只有兩宮妃子,這樣的大事她們自然都是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齊貴嬪聽聞陛下遇刺中毒生死不明,不知是被嚇的還是驚憂過度,身形一晃差點暈了過去。
宮女將她扶到軟榻上坐下,她驚疑不定的喃喃自語:“怎么會這樣?明明……”
她忽然意識到殿內并非只有她一人,迅速的閉了嘴,讓所有宮女都遣退了出去,而后極度不安的來回踱步。
“本宮安排得天衣無縫,就算是陛下查起來也不會有事的。”
她這般想著漸漸安定了下來,只覺得自己是在嚇自己。事情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哪怕中途出了岔子也改變不了了,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自亂陣腳漏出了破綻。
沒有人能證明是她干的,等陛下繼續追查下去,被查到的只會是賢妃那個賤人。
倒時候陛下大發雷霆,賢妃不死也要脫一層皮,她依舊是最大的贏家。
只是……
“竟讓南溪那賤人躲過了一劫,算他走運!”
“這次先放他一馬,不過下一次可就未必會這么走運了。”
她憤恨的捏緊了手絹,面目猙獰眼神兇狠,將原本艷麗嬌嫩的臉襯托得十分可怖。
另一邊,賢妃安安穩穩的在宮中待著,嬤嬤隨侍身側,其余宮女太監則都在門外跪著,搜查的侍衛禁軍在進進出出。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自己動了一下就被進出搜查的侍衛當成了刺客殺了。
景閑宮被里里外外的排查,賢妃十分的配合,侍衛隊的隊長畢恭畢敬的向她行禮。
那侍衛隊隊長說:“驚擾了娘娘休息,卑職們也是奉皇上的命令行事,還望娘娘莫怪。”
賢妃微微頷首,她自然知道侍衛們的難處,所以并沒有過多的為難他們。但她看那些侍衛搜查的嚴密程度,幾乎是在掘地三尺,恨不得將整個景閑宮都翻過來一般。她隱約察覺到了不同,試探性問侍衛隊隊長:“聽聞陛下中了毒,現下如何了?”
侍衛隊長說起了當時的兇險狀況,賢妃越聽眉頭皺得越深,又聽侍衛隊長感慨道:“幸而那貓抓的傷口不深,陛下反應及時,毒素并未滲入肺腑,如今吃了解毒丸已經徹底拔除了余毒。”
“若是陛下當真有個三長兩短,卑職們難辭其咎啊。”
“貓?什么貓?哪兒來的?”
賢妃瞬間就抓住了重點,她的小年糕前兩日又丟了,底下的宮人太監到處找都沒找著,如今聽聞侍衛隊長說起貓來,她心里沒來由的一陣陣不安。
果然,那侍衛隊隊長欲言又止的看她一眼,似乎有話要說但又有所顧慮。
賢妃穩定了心神,冷聲命令道:“你只管說便是,本宮不責罰與你。”
侍衛隊隊長安了心,直言道:“那只抓傷了陛下的貓,正是賢妃娘娘您養的那只獅子貓。”
“你說什么?!”
賢妃失手打翻了手邊的茶杯,茶杯摔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炸開,驚得在場所有人都跪了下去,紛紛讓她息怒。
侍衛隊隊長接著道:“那貓確實是賢妃娘娘的貓沒錯,貓爪上讓人涂了劇毒,原是要抓的八皇子殿下,但陛下察覺有異樣替八皇子擋了一下,最后被抓傷的便成了陛下。”
“是以陛下如今大發雷霆,吩咐卑職們務必要抓出下毒之人。”
賢妃越聽越心驚,她只覺得這事兒處處透著詭異,真要計較起來她無論如何都脫不開身。
就在這時,一名侍衛拿著一個拇指長的小瓷瓶走了進來,單膝跪下將瓷瓶呈上,道:“隊長!我們在后院的水井里挖出了一個空置的瓷瓶,看那泥土翻新的程度,應當就是這一兩日埋進去的。”
他話音剛落,賢妃還沒什么反應呢,外頭跪著的宮女之中,其中一人突然站起身就要跑,但立馬就被一箭射穿了小腿,當場就摔倒在地。
其余宮女太監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尖叫連連,互相抱著瑟瑟發抖,恨不得當場暈死過去。
侍衛隊長立馬道:“將她抓起來!”
搜查的侍衛們瞬間涌了過去,那宮女兩眼一翻暈了,被侍衛像是架死狗一樣架著出了景閑宮。
侍衛隊長收了瓷瓶,向賢妃拱手行禮,而后一句話也沒說,轉身跟上了先行一步的侍衛們。
賢妃盯著大敞開的宮門,危機感直達頂峰,她轉身回了房內,提筆寫下一張字條再用信封封好,喚來了最為信任的嬤嬤,讓她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將這封信送出皇宮,交她父親的手里。
嬤嬤知道事關重大,沒說什么轉頭就去辦。
在嬤嬤前腳離開沒多久,大內總管就帶著幾位手執長槍的禁衛軍走了進來。
大內總管笑瞇瞇的朝她弓腰行禮,做了個請的手勢:“陛下傳喚,還請賢妃娘娘跟咋家走一趟吧。”
賢妃理了理衣襟,下顎微揚,頭顱高抬,依舊端莊得體。
她說:“帶路吧。”
第27章 無非是一出狗咬狗的戲碼……
被帶走的宮女不是個硬骨頭, 侍衛隊長剛給她上了手夾板,還未多用力呢,她便全都招了。
“那瓷瓶是賢妃娘娘給奴婢, 讓奴婢涂抹在小年糕爪子上, 說那是給貓爪子滋潤用的藥膏。還說小年糕極為想念八皇子殿下,讓奴婢將小年糕給八皇子殿下送過去。”
“奴婢真不知道那竟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啊,更不知這貓是要害殿下與陛下的性命的。”
婢女一股腦的說完了話, 一點停頓都沒有, 字字句句都在說著自己不知情, 自己是無辜的,全是賢妃囑咐她辦的事。
她哭得梨花帶雨的, 趴在地上朝賢妃爬去,抓著她衣擺苦苦哀求:“娘娘您是主子, 吩咐下來的事情我們這些當奴才哪敢抗命不從?奴婢也是為您辦事, 您不能不管我死活呀。”
祈戰冷笑一聲:“你所說之話全是真的?”
“若是有半句虛言,那便是欺君之罪,孤會讓人先把你舌頭拔了, 再五馬分尸。”
婢女嚇得連連搖頭,渾身顫抖,連眼淚都嚇了回去。
她仍強裝鎮定的舉手發誓:“奴婢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若有半分虛假, 就叫我死后下那拔舌地獄受難百年。”
為了取信與他, 婢女一心狠,連毒誓都發了,這堅定的程度,倒是叫人信了個七八分。
祈戰冷笑一聲,轉而問賢妃:“賢妃, 這事你要怎么解釋?”
“是不是當真如她所說,是因為你嫉恨南溪搶了孤的寵愛,便要下毒毒殺他?”
賢妃閉上了雙眼,顯然現在自己無論辯駁什么都顯得十分的蒼白,她沒辦法證明自己是被陷害的。
這幕后之人心思當真歹毒,竟買通了她身邊的貼身侍女陷害她,導致她一時不防著了道,落得如今這個百口莫辯的局面。
她扭頭深深的看了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南溪:“本宮從未有過害他之心,更為做過下毒的事情。無論陛下信不信,本宮沒做過的事,本宮絕不承認。”
她語氣鏗鏘有力,態度堅決,腰身挺直如松柏,不屈不撓的氣勢倒是叫人信了她的話。
就在這時,太醫院院使已經分辨出了瓷瓶里的毒藥是能短時間內就讓人毒發身亡的砒霜。
宮內砒霜能用到的可能性不大,太醫院里倒是也有庫存,院使順道查閱了以往的領取記錄,果然讓他發現的端倪。
賢妃的婢女在前兩日就在太醫院領取了些許砒霜,具體用于何事婢女一直沒有透露。
南溪緩緩蹙眉,他能感覺到婢女是說了慌,賢妃根本就沒有對付他的必要,更遑論冒著這般大的風險只為了取他性命。
貓爪涂毒傷人一事,所有不利的因素從頭到尾處處都將矛頭直指賢妃,但南溪就是覺得很違和。
這事情的發展未免過于天衣合縫了,好似被人編造好了每一步,只等著按部就班的上演。
賢妃證明不了自己的清白,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對她太不利了,她只能選擇沉默以對。
“賢妃就不為自己辯駁幾句?”
祈戰倒是還給她解釋的機會,但賢妃卻是說:“我已經沒什么好辯駁得了。”
“如此……”
祈戰沉吟半晌,傳令道:“賢妃設計下毒毒殺八皇子殿下,其心胸之狹隘有背賢妃之名。即日起奪其封號,廢為庶人,關入冷宮之中不得踏出半步。”
賢妃拔了頭上的發簪步搖,哪怕是跪下也依舊端莊得體。
她重重的朝祈戰磕頭道謝:“多謝陛下開恩,還望陛下不要因此事遷怒于臣妾家人。”
祈戰朝她頷首:“一碼歸一碼,后宮的事與朝廷與后家無關。”
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承諾呢?
“謝主隆恩。”
賢妃跪拜扣首,起身后第一件事是先與南溪福了福身,而后才跟著要將她壓入冷宮的侍衛們走了。
處理完了賢妃還有個婢女。
婢女看著賢妃被押送著走遠的身影,見兩人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差點沒收住眼中的得意。
她迅速的低下頭,伏低了身子求饒道:“奴婢知道的全都說了,還請陛下開恩,留奴婢一命吧。”
“你出賣主子,還有臉求孤饒你一命?”
祈戰語氣滿是諷刺,他不再理會那名婢女,直接越過她走去接了南溪。
當他推著南溪重新折返回頭時,一聲輕飄飄的話語就決定了她的生死。
“行拔舌之刑,五馬分尸。”
婢女一瞬間就軟倒了,她怎么也沒想到竟會是這種結果。
“陛下!陛下求您開恩吶!”
“奴婢真的是無辜的!陛下!”
她手腳并用的爬向兩人,只可惜祈戰再未回頭看她哪怕一眼。
這出鬧劇就此暫且落幕,但南溪卻知道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罷了。
舒瀾宮內。
“你說的當真?賢妃當真被廢成了廢人,還被陛下關進了冷宮?”
齊貴嬪眼中難掩驚喜之意,再次得到打探消息的太監肯定的答復以后,她沒忍住開懷的大笑:“賢妃那賤人居然也有今天啊!”
她與賢妃不對付不是一日兩日了,曾經就是在夢里都恨不得將賢妃除之而后快,更是無數次將她那張招人又假清高的漂亮臉蛋劃個稀巴爛。
如今是她斗贏了賢妃,她心中如何不暢快?
只是可惜的是沒能順手將南溪也解決了,否則今日就更完美了。
不過來日方長,她有的是機會和法子弄死南溪.
賢妃設計毒殺八皇子不成,意外誤傷了陛下,使得陛下中毒差點毒發身亡的事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新帝連著罷朝三天,朝臣們每天準時上朝,但次次都無功而返。連帶著本該舉行的殿試也因此擱置暫停,挪到了四月初。
賢妃的父親鎮軍大將軍趙燁對此結果十分不滿,他不相信自己的女兒會干出這種愚不可及的事情,尤其是當賢妃寫下的那封字條被送到他手中時,他就意識到自己的女兒被人陷害了。他有心為女兒求情,但奈何祈戰已經做出了判決,事情已經成了定局,他就是再鬧騰都改變不了結果了。
不僅僅是兩位妃嬪之間不對付,她們身后各自的家族勢力更是水火難溶勢不兩立。
王衡第一時間就來落井下石:“趙將軍可真是教女有方啊,竟大膽到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也就是陛下心善仁慈網開一面,否則別說賢妃的性命了,趙將軍頭上的烏紗帽還能不能保住都是個問題。”
趙燁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冷笑一聲:“你別得意得太早了,仔細著樂極生悲。”
王衡不以為意,趾高氣揚的從他身旁走了過去。
趙燁攥緊了拳頭暗暗咬牙,他日子不好過,王衡也別想獨善其身,大不了大家一起魚死網破!.
南溪被祈戰帶回了承德殿,這一路上他都在仔細回憶著整件事的始末和細節,奈何是怎么都找不到一點破綻。
他對賢妃的印象很好,根本不信賢妃會毒害自己。
他不免悵然的嘆了口氣,祈戰聽到了,停下了腳步問他:“還在想著賢妃的事情?”
南溪沉默半晌,點了頭說:“是。”
祈戰好笑道:“賢妃已經認了罪,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你還在糾結什么?”
南溪不置可否,他總不能跟祈戰說自己覺得賢妃是無辜的,他在想如何幫她脫罪。
但顯然,他也愛莫能助。
“賢妃下毒一事,陛下當真相信是她所為?”
南溪沒忍住問出了心底的疑惑,祈戰聞言眼神晦暗的盯著他,過了半晌才笑著道:“孤信不信又能如何?如今那事是不是她所為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之后會引起的一系列連鎖反應。”
“而今戲臺已經搭好,八皇子猜猜接下來會是誰來登場唱完這出戲?”
南溪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他并不傻,反而將一切都看得透徹,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他大概能猜測出個五六分。
鎮軍大將軍對賢妃十分寄予厚望,就盼著她一舉登上后位帶著家族更上一層樓,可如今女兒被人陷害廢為了庶人,他也沒有其他女兒能送入宮中了,雖有的希望和寄托頃刻之間破滅,他又怎么會讓王衡騎到他頭上作威作福?
之后大概會是一出真正的狗咬狗的戲碼上演,就是不知趙燁會忍到何時才動手了。
南溪的推測其實并沒有錯,趙燁那日下朝之后就聯合親信,暗中排查王衡的罪證,就等著一舉將他徹底推翻,讓他永無翻身之地。
而王衡則因宮中只剩下他女兒一人,打著讓祈戰開枝散葉延續皇家血脈的旗號,要求祈戰廣開后宮新納妃子。
誰都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無非就是想把自己另一個女兒也送入宮中,好由他兩個女兒徹底把持了后宮。
大臣們雖唾棄他這貪得無厭厚顏無恥的嘴臉,但新帝納妃一事他們卻是極其贊同的。
歷朝歷代的皇帝登基之后那個不是妃嬪成群三年抱兩?只有祈戰這暴君一直不肯立后納妃,登基三年,愣是小皇子的毛都沒見到一根,大臣們如何不著急?
于是在祈戰恢復上早朝的第一天,將近一半的大臣們都噗通跪了下去,齊聲道:“懇求陛下廣開后宮立后納妃,為我晉國皇室血脈開枝散葉!”
祈戰的臉當場就黑了。
第28章 因為孤是斷袖
“好好好!”
祈戰看著底下烏泱泱跪了一大半的臣子, 氣得連說了幾個好。
他站起身,抬袖一拂:“孤是中毒了不是命不久矣了!你們一個個都逼著孤延誕子嗣,是在咒孤死嗎?”
祈戰當場發飆, 這回連帶著那些沒跪下的大臣也跟著齊刷刷的跪下, 氣聲道:“陛下息怒。”
那些逼他納妃的大臣更是頭都不敢抬,眼角余光偷偷瞥向作為帶頭者的戶部尚書王衡,就等著他表態。
詛咒皇帝的高帽子都扣下來了, 王衡再不甘, 也不敢真仗著舅舅的身份強壓祈戰, 最終只能叩首道:“臣等不敢。”
祈戰掃視一圈這些心思各異的大臣們,冷哼一聲:“納妃一事誰若是敢再提, 休怪孤砍了他腦袋!”
他說罷轉身拂袖而去,大內總管極有眼色的兩步上前, 揚聲高喊:“退朝!”
祈戰走得太果決, 大臣們連挽留的機會都沒有。
群臣退散時,趙燁特意走到了王衡面前冷嘲熱諷道:“王大人教女如何本將軍是不知道,不過這賣女兒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高, 送了一個女兒入宮還嫌不夠,竟還想再送一個。真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本將軍在大西北縱橫十年之久,日曬風吹的,都沒王大人這么厚的臉皮。”
他說罷還覺得不夠氣人, 竟抱拳拱手看似恭敬實則諷刺意味十足的說:“趙某, 甘拜下風!”
王衡氣得倒吸一口氣,抖著手指著他:“你!”
趙燁直起身,放聲大笑,王衡自覺沒了面子,也往他心上扎了刀子。
“也總好過有些人的好女兒心思歹毒, 偷雞不成蝕把米,被廢入冷宮的好。”
趙燁皮笑肉不笑的道:“這就不勞王大人關心了,王大人還是好好管好自己吧,別哪天陰溝里翻了船,屆時本將軍定然要搭上一把手,讓這船翻得更徹底。”
他意有所指的說完,轉身時卻是臉色一沉,大步往外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氣得臉都青了的王衡在原處捶胸頓足。
倒是他身旁的戶部侍郎低頭沉思了半晌,提點道:“王大人,趙將軍那話怕是話里有話啊。”
王衡眼神一暗,警覺的看了看四周,確認其他大臣與他們距離甚遠后,俯身壓低嗓音道:“你意思是他可能知道了什么?”
戶部侍郎道:“下官不敢肯定,但防人之心不可無,王大人還是多注意些才是。”
王衡聞之有理,不無不可的點頭.
祈戰回到承德殿時臉色依舊不好,南溪瞧出了他心情不太爽利,但他沒有問為什么,只看了祈戰一眼后,便繼續曬著太陽看書。
陽光下,南溪腿上蓋著一層薄毯,輪椅旁放著一張矮桌,圍爐上燒著壺水,水汽咕嚕嚕的往上冒。
青梔沏了一壺好茶,裊裊茶香彌漫,兩碟精致的茶點擱著,又貼心的切了一盤果盤,以供南溪隨時取用。
這怡人悠哉的畫面,倒是叫人艷羨。
“八皇子真是好雅興啊。”
祈戰氣得牙癢癢,自己在朝堂上被那些大臣逼婚,南溪卻是在后頭這般悠哉享受,真不知道誰才是皇帝。
南溪抬眸撇了他一眼,沒回應他的話,倒是轉頭吩咐道:“寶來,你去給陛下抬張椅子來。”
椅子很快抬了過來,就放在矮桌旁。
祈戰一掃方才的沉郁,眼中盈滿了興味,他端著架子沒有馬上坐下。
南溪嘆了一聲,端起茶壺為他沏了一杯茶,抬手示意:“請。”
祈戰這才滿意的勾了勾嘴角,撩起衣擺落座,嘴上沒忘了打趣道:“既然八皇子都這般盛情邀請了,孤不喝豈不是駁了八皇子的好意?”
南溪:“…………”
“陛下這般勉強,還是別喝了。”
他忍了忍,沒忍住,面無表情的將那杯茶往自己這邊挪。
“那可不成。”祈戰立馬捏著茶杯舉起送到了自己嘴邊:“八皇子難得的好意,孤可舍不得拒了。”
南溪再次:“…………”
一杯茶吃得一波三折,但也算難得愜意,祈戰徹底沒了氣,還將此當做笑談說與南溪聽。
南溪一頓,不解:“陛下似乎對立后納妃十分抗拒。”
古往今來,哪個帝王不愛美人?便是他父皇都是后宮佳麗三千,祈戰是他見過的唯一一個后宮中妃子只有兩個,還想盡了辦法要除掉的皇帝。
祈戰聞言挑眉,一手撐著托腮,似真似假的打趣道:“因為孤是斷袖。”
“不然孤擄你回來作甚?當菩薩供著?”
南溪:“…………”
算他多嘴。
南溪抿著唇,吃了口茶又捏了塊糕點送到嘴邊,掩飾尷尬。
祈戰則悶聲哼笑,他看出南溪的窘迫,未免把人逗惱了又給他甩臉色,祈戰沒再就著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他學著南溪,捏了一塊精致的白云糕咬了一口,甜膩的味道瞬間彌漫口腔,他皺著眉一口吃了,連吃了兩杯茶才將那甜味壓下。
反觀南溪依舊在慢條斯理的抿一口茶,吃一口糕點,優雅而享受。
他忍不住嘖嘖稱奇:“女子才會喜歡甜膩,若非孤知道八皇子是男子,都要懷疑八皇子是不是女扮男裝了。”
南溪嘴里的糕點都不香了,他默默的將最后一口吃完,讓青梔把糕點撤了,而后客套疏遠的對祈戰道:“陛下日理萬機公務繁忙,還是不要在我這男不男女不女的人身上浪費時間才是,請回吧。”
他說著就撿起了擱到大腿上的書,低頭看了起來,將拒絕交流寫在了臉上。
祈戰傾身,從下方去看他,含笑打趣:“這么不經逗?就生氣了?”
南溪沒理他,他討了個沒趣,嘖了一聲正要說什么,大內總管便從宮門外走了進來,快步走到跟前道:“陛下,安陽侯世子求見。”
南溪與祈戰二人同時抬眸看去。
“安陽侯世子?”
祈戰對他的到來一點都不意外,似乎早有預料一般。他起身與南溪說了一句:“孤去去就回。”
南溪聞言沒響應,祈戰就一直站在他面前不動,環臂抱胸好整以暇的盯著他看,大有他不應就不走了的意味。
南溪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去吧。”
祈戰這才滿意,施施然的帶著大內總管離開。
南溪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陷入沉思,他之前猜測安陽侯世子或許與賢妃淵源不淺,如今看來,他當真沒有猜錯。
只是這個安陽侯世子這時入宮面圣,未免太急切了一些。
但仔細一想倒也能理解,即是青梅竹馬又是心中的白月光,本來都要娶進家門了,結果卻被送入宮中生生拆散,成了永久的遺憾。
如今白月光出了事,誰又能坐視不管呢?
“倒是個癡情人,只是可惜了……”
南溪搖頭嘆息,而后不再關注這事,重新拿起了書籍繼續看。
御書房內,安陽侯世子已經等候多時,祈戰剛走進去,他立馬跪了下去。
“臣,恭迎圣上。”
祈戰頷首示意他起身,踱步到桌案后方坐下。
“安陽侯世子此次入宮所為何事啊?”
其實他知道安陽侯世子的目的,但他就是裝作不知。
安陽侯世子扎扎實實的跪下去行了個大禮:“陛下此前答應臣的許諾,如今還能用嗎?”
祈戰不無不可的頷首:“可。”
安陽侯世子再次鄭重的朝他叩首:“臣有個不情之請,還望陛下成全。”
祈戰興味的勾唇,朝他勾手:“上前來說。”
他撇了一眼總管,總管立馬會意,領著其他宮人退了出去,且將御書房的門關了起來。
室內,安陽侯世子將自己的請求和盤托出,他很聰明,將目前各方勢力錯綜復雜的關系理了一遍,又將賢妃下毒一事牽連起的局勢改變都分析與祈戰聽,就差沒明著與祈戰說這一切幕后布局這人是誰了。
他說:“臣知道陛下所求,愿為陛下分憂,只求陛下考慮考慮臣那無禮的請求。”
他知道自己現在所做之事大逆不道,所求之事更是踩在陛下的底線上游走,稍有不慎恐怕就是人頭落地,但只要有一絲的機會,他不愿放棄。
祈戰沉默不語,垂眸漫不經心的轉著指上的玉扳指,安陽侯世子便一直跪著,懸著心耐心的等著他回復。
過了許久,祈戰指尖敲了敲桌案:“你這般為她犧牲,事后她定然會怨恨與你。何苦?”
安陽侯世子眼眶泛紅,神情哀慟:“只要能保全她,便是恨,臣也認了。”
“還望陛下成全。”
祈戰起身向他走去,俯身朝他伸手,安陽侯世子一愣,馬上意識到他這番舉動的深意,頓時激動得不受控制的渾身一顫,迅速將手搭到祈戰手中。
祈戰手臂一用力就將安陽侯世子拉了起來,他替安陽侯世子理了理衣襟,道:“既然你執意如此,孤便成全你。”
“明日你便去找趙燁,如何做無需孤教你了吧?”
安陽侯世子點頭:“臣知道。”
祈戰滿意的拍了拍他肩膀:“別讓孤失望,事成之后孤自會讓你心想事成。”
安陽侯世子激動得又要跪下,卻被祈戰阻止了。他抱拳弓腰,壓抑著心中的欣喜:“謝主隆恩!”
第29章 別讓任何人碰你的腿
安陽侯世子與祈戰達成了協議后便秘密出了宮, 第二日果然去找了鎮軍大將軍。
也不知他與趙燁說了什么,趙燁當場就發了一通火,咬牙切齒的問他:“你所說的可都是真的?”
“是。陛下搶了我的阿嫻, 我何必幫著陛下欺騙趙叔?”
安陽侯世子滿臉憤恨不甘, 一副恨毒了祈戰的模樣。他咬牙切齒的說罷,轉而又道:“賢妃被廢只是個引子,陛下早與王衡那老匹夫合計好了, 為的就是徹底將趙家鏟除。趙叔還是早做打算的好。”
趙燁仍有顧慮, 他沉吟半晌, 道:“趙家若是倒下了,王衡便是一家獨大, 陛下怎會容忍他騎到頭上作威作福?”
安陽侯世子道:“這邊是趙叔您想差了,王衡無論如何都是陛下的親舅舅, 他們可是一家人。而趙叔您……”
“您與陛下無親無戚, 阿嫻也被廢了,再加上晉國一大半的兵權都在您手上,陛下如何會放心任由您勢力壯大功高震主?”
似乎是覺得只說這些不能煽動他, 他又添了致命一擊。
“趙叔別忘了,另一半兵權在李延手上,而李延可是陛下最忠實的走狗,陛下想要收回他手中的兵權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只要除掉了您, 那么所有兵權可就都回到陛下手中了。”
趙燁越聽越心驚, 額上細汗直冒,原本搖擺不定的心瞬間變得堅定。
安陽侯世子目的達成提出了告辭,趙燁將他送出書房讓管家將他送出將軍府,而后立馬傳來親衛兵,提筆寫了一封密函, 讓其快馬加鞭送往西北衡山。
他眼中閃過一絲厲色:“祈戰那黃口小兒這般逼我,我也不是好拿捏的!”
“他想要除了我趙家,也得看有沒有那個本事!”.
承德殿內,春雨大夫來為南溪扎了針又探了脈,他頗為滿意的點頭:“殿下恢復的情況很好,體內的毒素已經清除了三分之一,最多三個月就能徹底的根除。”
南溪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他頗為錯愕的問:“只要三個月?”
他嗓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更是控制不住的手抖。
春雨大夫含笑點頭,給了他一記定心丸:“是,若是狀態好,說不定兩個月就能徹底根除。”
南溪攥緊了搭在腿上的薄毯,垂眸看去,道:“那我這腿……”
雖然之前春雨大夫就說過他的腿能恢復,可臨了到頭,他依舊不可避免的害怕,怕因為雙腿長期不使用,哪怕清了毒素也恢復不了了。
春雨大夫道:“殿下不必擔憂,你的雙腿能恢復,只是想要站起來乃至像正常人那樣行走,要經歷許多的常人難以忍受的康復訓練。”
這些南溪都能接受,只要他的雙腿能好起來,讓他付出什么樣的代價都無所謂。
他說:“我能做到的。”
春雨大夫為他治了這么久,又怎會不知他毅力有多驚人?他用欣賞的眼神看著南溪,細心的囑咐道:“之后殿下要時時按摩雙腿,這對之后的訓練會有好處的。”
南溪慎重的點頭,牢牢的記在了心里。
春雨大夫走前叫著青梔,親自教了她如何為南溪按摩雙腿,待她學會了以后才離開。
沒過多久祈戰批完了折子回來了,進門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南溪撩起了褲腿,有些萎縮畸形但卻白生生的雙腿。
他一下就被定住了,視線更是不由自主的牢牢黏在那雙腿上,手心泛癢,抓心撓肝的想要做些什么。
當他瞧見那雙腿被另一只手捏握的慢慢按揉時,一股嫉妒不爽之意瞬間彌漫心頭。
定眼看去,竟是青梔半跪下,為南溪按摩雙腿的穴道。
他心想,能握著那雙腿的人,合該只有他才是……
“這是在做什么?”
祈戰壓抑著異樣的情緒,若無其事的走向南溪。
“奴婢參見陛下,陛下日安。”
青梔立馬收回手行了個禮,祈戰頷首,示意她退下。
青梔仍惦記著要為南溪按摩雙腿,第一反應竟是為難的看了南溪一眼,嘴唇蠕動想要留下,祈戰飽含威脅的嗯了一聲,她這才如夢初醒,匆匆道了一聲是退了出去。
祈戰的目光侵略性十足,南溪隱約嗅到了危機感,他抓著褲腿就要將褲子放下蓋住雙腿,只是還未來得及就被祈戰一把握住了手。
祈戰似笑非笑的道:“既然雙腿需要按摩,八皇子還是不要諱疾忌醫的好。”
南溪沒好氣的撇嘴:“陛下都將青梔攆走了,還如何按?”
祈戰意味不明的笑了聲:“孤不是人?”
南溪還沒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深意,他已經彎腰將南溪從輪椅里挖了出來,打橫抱起送到了床上。
他跟著做到了床榻邊,握著南溪的雙腿搭到了自己大腿上。
南溪瞳孔微縮,錯愕的張嘴:“你……”
祈戰的大掌捏著他細瘦的腳腕,順著肌肉的弧度緩緩往上按揉,那慢條斯理的動作,不像是在侍候人,更像是在愛撫著親手精心打造的珍寶。
南溪渾身一顫,哪怕雙腿依舊沒知覺,恍惚間卻好似有一股難以忽視的酥癢麻意,從小腿迅速蔓延直擊天靈蓋,頭皮更是一陣陣的發麻,耳垂燒得通紅。
這樣的接觸,還是太曖昧了,南溪接受不了,可偏偏雙腿動不了,便是想反抗也無法,只能逃避似得扭頭,難堪又羞恥的,自欺欺人的騙自己眼不見為凈。
他以為祈戰過了興致就會將他的腿放開,卻不曾想按了許久。后來更是直接問:“春雨大夫可有說要按多久?”
南溪羞恥的道:“半個時辰。”
祈戰了然,竟真不停歇的為他按了半個時辰,結束時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他竟看到祈戰眼中略帶遺憾,似乎意猶未足。
南溪詭異的想到,祈戰是不是喜歡他這雙腿?
之后更是聽祈戰說:“日后每天孤都會抽出半個時辰。”
南溪垂眸不語,他不傻,聽懂了祈戰話中深意。
而祈戰不給他任何裝傻的機會,直接挑明道:“別讓任何人碰你的腿。”
南溪:“…………”
可沒人像他那般變態,竟喜歡一雙畸形的腿。
第30章 他若是帝王,他也會如此。……
祈戰說到做到, 竟真的每日都抽出半個時辰的空閑親手為他按腿,南溪每次都羞恥得咬緊了牙關。
青梔和寶來則在一旁偷摸的笑,等祈戰一走便會調侃他, 說祈戰對他多有看重, 便是齊貴嬪與曾經的賢妃可都沒受過陛下這般寵愛。
這份偏寵南溪只覺得心累,無福消受。他盼著盡快到四月初殿試開始,如此一來祈戰就會被這件大事占據掉心神精力, 無暇顧及到自己, 說不定殿試后, 祈戰就忘了執著于給他按摩一事。
隨著時間推移,后延的殿試總算是順利開始了。
因為需要祈戰這個皇帝親自考核, 殿試當日,祈戰免了早朝, 與參與評估考核的官員一起, 領著一百一十三名考生一同前往保和殿。
今年王恒的嫡長子也參與了春闈,成績不錯,再加上其身份特殊, 是最為熱門的榜首人選。
殿試當日,祈戰環視一圈底下的考生,敏銳的注意到竟有不少是官家子弟,而京都學子占了一半人數, 剩余寒門弟子所占人數不過四分之一。
縱然早有預料, 但祈戰心中仍不免惱火。
禮部尚書遞上了擬好的試題,祈戰只需按著那試題考核便能省了很多事,但祈戰十分看重自己登基后的第一次科舉殿試,他拒掉了禮部尚書的試題,而是對著考生們說:“去歲閩南水災頻發, 百姓流離失所。后又有貪官污吏貪墨餉銀,使得百姓食不果腹怨聲載道。”
“諸位學子都是未來的國之棟梁,就以水旱災害,貪官污吏,義理以及糧食儲備為命題,寫四份策論吧。”
考生們面面相覷,大約是都沒想到居然會臨時改了考題。
有人歡喜自然就會有人憂,他們之中有人信心滿滿有人面色難看,更有甚者是心虛不已,眼神慌亂的亂瞟。
祈戰直接拍了板,四份策論他只給了短短兩個時辰的時間,寫不完雖然不會被刷掉,但對后續的仕途影響極大。
這回考生們就更難受了,可這是祈戰親自下的口諭,他們除了接受就別無他法了。
兩個時辰一晃而過,竟有十幾個的考生沒有寫完,祈戰對這個結果很是不滿意。
讀卷官將考生試卷一一捧讀后,他更是眉心緊鎖,倒是偶有一兩份策論讓他還算滿意,只是相較于以往,比例卻是太低了。
之后策論對答,真正讓他看上眼的只有一個名為范焉的寒門弟子,另外兩位則是世家子弟。
能進入到殿試之中的考生,從鄉試縣試一路考取而來,無一不是萬里挑一,可能讓他滿意的竟只有寥寥數幾。
他嘆了一聲:“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但索性還是有那么一兩個出挑的,不至于爛得徹底。
范焉理所當然被欽點為了狀元,那兩位世家弟子則分別為榜眼探花,原本最有望奪魁的王衡嫡長子卻落了選,讓人十分意外。
殿試成績不會馬上就出,通常在第二、第三日發榜。
殿試臨近結束,祈戰撇了一眼站在朝臣首位,蠢蠢欲動卻似有顧忌的趙燁,嘴角緩緩勾起,推波助瀾的添了一把火。
“眾愛卿若是對殿試結果無異議就散了吧。”
他說著抖了抖衣袖就要起身,趙燁果然坐不住了,立馬上前一步揚聲道:“臣有事啟奏!”
在場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祈戰直起的腰身順勢又靠回了龍椅上,一手撐著下頜好整以暇道:“哦?不知趙將軍要說什么事?”
趙燁扭頭看向王衡,目光狠厲陰鷙,他自衣襟中取出一封書信,嘩啦一下單膝跪下,而低下頭雙手托著信封高舉過頭頂。
“臣要揭發禮部尚書與戶部尚書以公謀私互相勾結,收受賄賂倒賣春闈考題答案。”
此話一出,滿朝文武大臣皆嘩然。不少心中有鬼的考生更是抖如篩糠,腿下一軟差點倒了下去。
科舉乃是極為重要的選取人才途徑,為顯皇恩,也為了維護朝廷公信力,科舉向來極為公平公正,自晉國建國開辦科舉以來還從未出過買賣考題答案的丑聞。
祈戰怒極,一掌拍在了龍椅扶手上,起身抽出身后侍衛的佩刀,指著堂下的禮部尚書與王衡:“兩位愛卿,趙將軍所言可是當真?”
文武百官與考生們紛紛跪下直喊陛下息怒,嚇得瑟瑟發抖。
王衡與禮部尚書的臉色瞬間變得扭曲難看,眼中盈滿了錯愕與怨毒。
不應當的!明明他們之前就已經將所有證據都燒毀了,除了那些考生,經手這件事的下人們全都被他們處理掉了,趙燁那老匹夫從哪兒拿到的證據?
那證據一定是偽造的!是栽贓陷害!
“趙燁你休要含血噴人!”
二人立馬喊起了冤,指著趙燁怒不可遏。王衡更是信誓旦旦的說:“臣從未做過這般大逆不道之事,趙大人與臣素來不合,分明是他見不得臣好過,偽造證據故意陷害臣來了。還請陛下明鑒吶!”
“本將軍冤枉你?”
趙燁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他忍不住笑出聲:“本將軍證據在手用得著冤枉你?還是說是王大人敢做不敢當?”
“不如就將這證據都讓文武百官好好瞧瞧,到底是本將軍冤枉了你,還是確有其事!”
他說著拆開信封,將里面的紙張抖開,王衡臉色一變,撲過去就想搶他手中的信封,只是他一介文官又怎么能近得了身為武官的趙燁身邊?
只見趙燁原地一個側身后退便讓王衡撲了個空,未了還伸出腳絆了他一下,害得他腳步踉蹌身形不穩,噗通一下摔了個狗吃屎。
王衡丟了面子,氣得臉紅脖子粗,加上四周隱約傳來的哄笑聲更是讓他惱怒,但趙燁一拳就能將他打暈,他又不敢撲過去與趙燁扭打起來,只得爬起身嚎啕大哭,與祈戰賣起了舅侄情分。
“陛下,我可是你舅舅啊,他這般羞辱我,可不就是在羞辱您嗎?”
威武嚴明的朝堂之上,竟被兩人鬧得像是鄉間菜市。
“夠了!”
祈戰一聲怒喝,王衡頓時收了聲,趙燁趁機道:“證據在此,還請陛下過目!”
大內總管快步走下去取走了那些證據,小心翼翼的送到了祈戰面前。
祈戰將那些證據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氣得摔了手中的長劍。
他面色陰沉的問:“大理寺卿何在?”
大理寺卿立馬出列:“臣在!”
“大理寺即刻起徹查科舉舞弊一案,所有經手科舉試題的官員,包括禮部尚書、戶部尚書,一律革職查辦,以證清白后方可官復原職!今日殿試成績作廢,此案了結后,春闈考試擇日重考!”
一道道旨意頒布下來,王衡與禮部尚書一臉頹敗不安,而趙燁像只斗勝的公雞,雄赳赳氣昂昂的仰著頭。
“退朝!”
祈戰說罷就甩袖而去,明顯是氣狠了。
大內總管將證據交托到大理寺卿手中,低聲囑托他只管秉公執法便是,不用有其他顧慮。
大內總管是祈戰的心腹,他說的話雖然不能代表祈戰,但也表明了祈戰的態度。
原本還因著王衡身份而覺得的棘手的大理寺卿頓時就安了心,想著務必要把這事兒辦漂亮了,免得屆時陛下不滿大發雷霆,恐怕他也要跟著遭殃。
·
祈戰氣沖沖的回到了承德殿,進門時卻一掃暴怒,嘴角微微上揚,顯然心情十分爽利。
南溪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的計劃快要達成了。
祈戰將他帶回來,極大部分原因是利用他來挑起齊貴嬪的嫉妒。
齊貴嬪生來千嬌百寵,性格自然也是囂張跋扈目中無人,想要得到的東西更是容不得他人沾染玷污。
偏生她空有美貌卻又沒多少腦子,連魏民是祈戰特意安插在她身邊的雙面間諜都看不出來。由著魏民一點點的引導唆使著落入了祈戰為她編織好的陷阱里,還自以為是沾沾自喜,以為自己禍水東引一箭雙雕的計謀完美無缺,實際上不過是祈戰順水推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而今王衡與趙燁之間的矛盾被徹底激化,王家和趙家離覆滅已經不遠了,到那個時候他也就沒了用處。
南溪心中并無多少感想,只是有些微惆悵。
他垂眸看了一眼被薄毯蓋住的雙腿。
這些時日治療效果極好,他的雙腿普偶爾會有些微幾不可察的感知。
偶爾夜里也會因為麻癢刺痛而疼醒,但南溪卻覺得這樣極好,他從未這般鮮活的感受到自己的雙腿。
一旦嘗試過雙腿有知覺,并且明確知道能徹底恢復,誰都不愿再當個廢人。
南溪心想,若是自己沒了利用價值,祈戰也無需再與他演戲給朝臣們看,那么如今他所享受的一切待遇還會存在嗎?祈戰還會為他治好雙腿嗎?
南溪無法確定答案。
祈戰喜怒無常,隨時變卦這種事情他就是做了也不稀奇。況且比起一個四肢健全的人,顯然只能依靠輪椅的殘疾更好掌控。
若他是帝王,他也會如此。
而想要穩住祈戰,讓他在自己雙腿完全痊愈之前不會臨時變卦,必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南溪蜷縮著手指又緩緩鋪平,他心中已經有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