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沙灘偶遇“如果你什么都做不好,起碼……
嘉嶼自己的電動輪椅在沙灘上雖然能用,但考慮到容易進水進沙子,用完后的清理工作也是大麻煩,他就干脆租用了酒店提供的沙灘輪椅。因為租的輪椅是手推式的,又是在沙地上使用,他劃得有些吃力。但他始終沒有讓云笙幫忙,一路都是自己轉著輪圈,跟著云笙的腳步,艱難地在沙灘上前行。
“我不用非得你陪著,你要不要自己去無障礙坡道上轉轉?”云笙終于回過身看了他一眼,看著地上的歪歪扭扭的輪圈轱轆印跡,冷冷說道。
度假村的私人沙灘有修建一條木棧道,供不想直接踩沙的住客以及行動不便的客人觀賞海景,雖然不能像走在沙灘上那樣親水,卻也有很好的視野可以近距離觀海,對于嘉嶼這樣的身體情況更合適。
其實她也猜到他用這款輪椅并不順手,只是也沒有主動問他需不需要她推的意思。
不過她想過,他如果開口請求他,興許她會看他可憐幫他一把。
可是嘉嶼沒有。
他甚至婉拒了她讓他去坡道的提議:“我、嗝呃、可噗、可以、噗誒誒、陪你?唔唔、啵、不說話、跟在嗬嗬、你后哦哦……面!
他戴著口罩,一雙眼睛倒顯得更亮了,看著她的樣子真誠又可憐,透過口罩的聲音雖然含糊,但云笙也聽懂了他是想陪在她身邊,哪怕不說話。
“隨便你。”她說,“反正海浪海風那么大,你說什么我也聽不清。”
“噗、啪、pad、呃、在啵啵、包里……”他指的是掛在輪椅后背的一個小背包,里面裝著從自己的電動輪椅上取下來的一些常用品。
看來他的確是把她嫌棄他吐字不清、讓他以后盡量打字的話聽進去了。可是云笙并不領情:“你兩只手都在推輪椅,還有手打字嗎?”她沒好氣地說,“算了,別一會掉海里了!
“掉、也沒、瓜啊啊……關系,可、可以買、新的,噗唔唔……不貴。”嘉嶼道。
“我說的是你!”云笙不耐煩地吼道,“你死了我就是第一嫌疑人!”
嘉嶼未發一言。但云笙就是能從他露出的小半張臉上讀出一絲喜悅。她見不得他莫名其妙地腦補她對他的好,兇巴巴地白了他一眼:“從現在開始不要煩我!”
他點點頭,沉默地撥轉輪圈。
云笙雖然皮膚白皙,卻并不像很多女孩一樣怕曬,她還挺喜歡曬太陽的。這一帶的沙有個缺點是并不細膩,穿著沙灘鞋也會磨礪腳底。下午的沙灘被曬得有些發燙,走在上面聞著風里的咸濕氣息,她卻有種久違的踏實的快感。
嘉嶼一直很安靜地與她保持著兩步的距離。她沒太管他,只是在低頭拾貝抬頭看海之余,偶爾用眼角余光確認他還在自己附近。
那個殘廢只要不出意外就行,她想。
“好熱,我渴了,你要不要喝水?我去那邊買。”云笙指了指不遠處一個水吧。
“對、不起!唔唔、應、應該嗬、想到你、呼呼誒啊、渴……我去買,你休哦哦、息、一下……”說著,嘉嶼便要雙手轉動輪椅往水吧的方向。”
喂!你原地等我,你是要渴死我嗎?我去比你折騰過去快多了!“云笙拉住他的輪椅把手,“再說了,你以為你點單人家聽得懂?”
嘉嶼垂下臉:“也、也好哈啊……我等、等你!
“嗯,你喝什么?”
他搖頭,眼里無精打采。
“那我就買純凈水了!痹企险f著,便扔下他去往水吧。
海濱水吧也是度假村經營的,看裝修的風格晚上還會變為酒吧,白天則是賣軟飲咖啡小食為主。云笙要了兩瓶冰凍礦泉水,正準備離開,卻被一個坐在吧臺喝咖啡的年輕女人叫住了。
“云笙,真的是你!”打招呼的女人一頭利落短發,頭頂一副半框的太陽眼鏡,氣質干練,和云笙相仿年紀。
云笙定睛一看,也認出了人,走近回應道:“嗨,李羽佳!”緊接著她又發現李羽佳身邊座位上還坐著一張熟面孔,“宋哲非,你也在!”
這兩人都是她的大學同學。李羽佳還是她的室友。關系在當時尚可,只是畢業后就沒了聯系,見面更是第一次。
李羽佳道:“你是來度假嗎?和……池嘉峻?”
她搖頭:“不是,和另一個朋友。”
宋哲非道:“要不要叫你朋友一起過來坐?人多熱鬧嘛。”
“不用了,我朋友比較內向,他有點怕熱,白天窩在房間里休息呢。我一個人出來走走。”云笙下意識地轉移話題焦點,“對了,你們呢?是約好的還是偶然碰到?”
李羽佳笑著抓起一旁宋哲非的手,將手背那一面展示給云笙看,兩人無名指上都戴著鉑金戒指:“我們結婚了,過來度蜜月!
云笙微微愣怔,隨后道:“恭喜!”
說起來,李羽佳當年還表白過池嘉峻,而宋哲非則追求過云笙。這兩個人如今湊一起,倒也是令人意想不到。
“你和池嘉峻還在一起嗎?”李羽佳問,似乎是怕她多心,又笑著加了一句,“咳,年輕時的事早過去了,我當年表白池嘉峻,哲非也表白過你,但現在我們都有了自己的選擇,也都過得很好。你要是不方便透露也沒關系的!
“沒有什么不方便,我也結婚了。只是新郎不是池嘉峻!痹企系。
“那還真是沒想到!崩钣鸺颜f,“你們那會兒多像一對金童玉女。”
“其實不管佛教還是道教里的‘金童玉女’本也不是一對啊。”云笙淡淡地道,“我記得你那會畢業就出國了!
“是,我和哲非也是在英國才談上的,去年剛回來!
“這是打算留在國內發展了?”
“對,我們都是獨生子女,感覺還是戀家,父母雖說不勉強我們的決定,但內心里總也更希望子女留在身邊的!彼握芊堑馈
“這樣的日子很幸福了!痹企鲜怯芍缘亓w慕他們。
“那我們打算去海邊逛一下就回房間休息,你要不要一起?”李羽佳問。
云笙回頭看了一眼海灘,嘉嶼的輪椅還在,從這個距離看去很小的一架,她甚至看不清坐那上面的他的身影。
“太陽已經夠大夠亮了,我才不要當蜜月夫婦的電燈泡呢!”她笑著道,“我再坐會,避一下太陽再走!
云笙無論如何也不想讓舊日同窗知道,自己嫁的人是池嘉嶼。
所幸剛才沒被他們遇上自己和嘉嶼在一起,更慶幸這會他們也去了和嘉嶼坐著的地方相反的方向,不然,如果他們記性不差的話,認出嘉嶼的模樣一點也不難。
說起來,嘉嶼也是當年大學校園里出名的存在:年年獎學金,外加極其特殊的身體狀況,還是學校風云人物池嘉峻的親哥哥,云笙自己也常和他混在一起,李羽佳和宋哲非想不認得他也難。
人的感情是很微妙的,或許只是普通同學相見倒還罷了,然而她面對的,一個是曾經追求過自己的男生、一個是曾經表白過自己前男友的女生,這樣的關系前提下,自己如今的狀況她實在不想讓他們知道。
她可以說出自己和池嘉峻沒結果,可對于自己的丈夫是池嘉嶼這件事難以啟齒。
目送宋哲非他們離開海灘后,云笙生出一種奇怪的叛逆,仍然不太想馬上回去找嘉嶼。她給自己點了一杯雞尾酒,坐在吧臺上就這樣看著遠處那架輪椅,心里似有風刮過亂草。
雞尾酒已見底。她嘆了口氣,起身要走。正好看到嘉嶼的輪椅也動了起來,只是似乎在沙地里遇到了一點麻煩,無法順利地劃過來。
他那無用的模樣惹得她不快。本想磨磨蹭蹭地慢慢走回去,卻忽然看到旁邊有別的住客圍了上去,還俯下身拍動嘉嶼的身體。
云笙趕忙拿上之前買的水,飛奔了過去。
“池嘉嶼!嘉嶼!”云笙撥開人群,拉下他的口罩,把手上的冰水擰開,灑了一些到他臉上。
嘉嶼已經昏過去了,要不是有好心人托了一把,他大概已經掉下輪椅了。
他不是高位脊髓損傷患者,日常使用輪椅也不需要腰部束縛帶,只是他看上去是很虛弱的模樣,神志都不清醒,自然無法支撐自己坐穩。
在冰涼溫度的刺激下,他張開了眼睛,圍觀的路人也小聲發出松了一口氣的呼聲:“醒了醒了!”
“云……”嘉嶼的臉色蒼白如紙,豆大的汗自額頭滾落,云笙托起他的頸后,那里也全是細密黏膩的汗水。
“謝謝大家幫忙,人沒事了,我來處理就可以!痹企现x過路人后,又喂了嘉嶼幾口水,雖然已經很小口,但他還是嗆到了,偏過頭小聲咳嗽。
“你怎么了?”話一出口,云笙看了看他舌頭歪到一邊干喘氣的樣子,又趕忙道,“算了算了,你不要說話,估計是有點中暑了,我先推你回房間吧。”
“嗬、嗬……”嘉嶼看上去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嘴巴張合間只能發出短促的吐氣聲。云笙料他也無異議,便把租的輪椅還掉,換回他自己的輪椅后,和他一起回了房間。
進門后,云笙替他脫掉了鞋子,扶他到貴妃榻上半躺下。他的臉色依舊不好,但多少有了一些血色。
“云……”見云笙要用毛巾給自己擦臉,嘉嶼不安地扭動起來,“唔、吱吱、自唧唧……”說著還試圖從她手里把毛巾扯過來。
云笙擋開他費力抬起的手:“如果你什么都做不好,起碼學會別添亂!”
第22章 和你作對有些可笑,但……意外地不討……
嘉嶼的眼神透著虛脫后的疲憊:“嗝呃、可唔、嗦過、不會浪啊啊、讓你……”
雖然他此刻口齒格外不清晰,但云笙知道他在糾結自己承諾過不會因為身體問題麻煩到她。她偏不理會,動作略顯粗暴地用毛巾把他的臉和脖子全部抹了一遍。
“口罩、丟嗬啊……”他帶著歉意說,“拿個呃呃、新的……”說著,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半張臉。
口罩被云笙從他臉上扯掉后,他們也沒留意放哪里,估計早就掉在回房間的半路上了。
云笙沒好氣地挪開他的手說:“省點力氣吧,你想憋死自己嗎?你的樣子,難看是難看了點,但我允許你身體好了再戴!”
嘉嶼點頭:“好呃,噗唔啊、不好、意思……”
云笙把毛巾掛回浴室。轉回房間后,發現他的臉正朝向她,目不轉睛。
她問:“你盯著我干什么?”
“在、想你、對我真呃呃、好。”他移開眼,低聲道。
“好不好不一定,但難不成看著你死嗎?”她淡漠地回應,卻還是朝他靠近了一步,挨著他坐在貴妃榻的邊沿。
“我、已、已經、好多了,你、回、回自己唔唔……”她坐近后嘉嶼明顯緊張,嘴唇哆嗦起來。
“我想回就回,還用你說?”云笙站起身,卻只是在原地幾尺內來回走動,像是憋了很久終于爆發了,“池嘉嶼,你是笨蛋嗎?剛才我一直不回來找你,你就不會自己先回房間?就算房卡在我這里,你也可以去找服務員求助啊。再不然先去個陰涼有蓬的地方,一直在大太陽底下是干嘛?”
“唔唔、我……”嘉嶼費力地張開嘴,“怕啊啊……你、像之前呃、等電梯、那次,你回頭、找我嗬嗬……我、我在原、原地等,也、也許你、你嗯啊、會回
來……”
“什么叫也許?難道你覺得我會把你一個人扔在海邊嗎?”他的話真讓她覺得詫異又惱火。
“你、討嗷啊、厭我……”他紅眼,聲若蚊蚋。
云笙白眼道:“你們家我沒一個喜歡的,難不成我要給你們一人一顆子彈?”
“呃、那嘉峻……你……”
她抓住了他眼底眉間的一點復雜情緒,哂笑道:“這是開始行使你的丈夫權利了?給我翻舊賬是不是?”
嘉嶼連忙搖頭:“唔、沒有、權利。”
“你當然沒有!”云笙俯視著他,“但是我告訴你,在我心里他和你沒什么本質區別,都什么也不是!哦,對了,你可能比他多一個丈夫的名義,但也不代表你可以借此干涉我的生活!將來我也可能愛上別人,你愿意忍就忍,不愿意忍也可以選擇離!”
嘉嶼點頭,眼中卻難掩痛苦。
“對了,不要給我繞遠話題。我提醒你,不管我們這段婚姻能存續多久,在存續期間,我還不希望鬧出什么人命!我希望我們能相安無事!為了這個目標,我想和你說清楚,下次遇到類似的情況,不要一直等我,我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不能及時回去找你。你身體如果突然不舒服,也記得向周圍人求救,不要硬撐!”她撇撇嘴,“你看你搞成這樣多麻煩,被人圍觀,我也跟著丟臉!”
“唔、其實、剛、我發現噗噗、不舒服,呃,已經、是想回房的,輪、輪椅、陷進、沙啊啊……里,推、推不動……想求助、路人,戴口罩,聲音太窸窸哦……小,噗噗……不清楚,別、別人、聽不到……”
云笙想想也知道,就嘉嶼那個含糊的口齒、比常人低不少的音量,隔著口罩,別人離稍微遠一點確實也聽不懂他說什么。不知怎的,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至少在去買水前應該幫他把口罩拿掉再把自己的遮陽帽給他戴上的。
“聽你意思,是怪我讓你戴口罩咯?”她討厭自己剛才冒出的想法,說話的語氣就變得更差勁。
嘉嶼急得脊背打挺、足尖亂抬:“唔、怪啊、自己、廢啊……”
云笙坐下,也不說話,只是按摩起他的腿。
“噗噗不用……”嘉嶼扭動個不停,“唔、自己、一呼呼、會嗬啊好……”
“閉嘴!”她兇巴巴地說,“我只是覺得礙眼。”
“回、回你房……”
“我在哪里,我自己說了算!痹企系溃拔医裉炱粼谶@里,你拿我怎么樣?”
嘉嶼閉上眼睛,身體的痙攣是漸漸平靜了,只是睫毛在細碎的淚珠中輕顫。
“干脆去床上睡會吧,晚飯我叫你。”云笙道。
他搖頭。
“不想睡還是不想吃?”
“我、沒洗澡、呼呼、換衣服……”
還是個有潔癖的殘廢,真麻煩!云笙心道。
“那你是要現在洗澡嗎?”她問。
“晚、晚一點,我、好一點呃呃、才哎嗬……有力氣洗……”
“給錢哪,你給市場價五倍、十倍的報酬,我就給你洗,”云笙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語氣竟然出奇溫柔,“怎么樣?”
他搖頭。
“小氣!”
“你不、不是保姆!彼牬笱劬,認真地說,“你、什么、嘟嘟、不用做,唔、我的錢,本來就、嗬啊、和你、共同的!
“哦?”她問,“包括你父親給你的兩千四百萬?”
“當啊啊、然!彼f,“可、可以都給、你保管。”
“那倒不用,我也有每個月二十萬的零用錢,自己花夠了。至于你的錢,記得留下家里的必要開支,其余你隨意支配!但有一個問題——你真的想做生意嗎?先不考慮能不能做成,我問的是,你真的想成為一個投資人或者生意人之類的嗎?”
最后一個問題,坦白說是她真心想問的。雖然有點奇怪,她會對他的想法有所好奇,但這一刻,她的確想知道。
“錢、買不了、健康……我、我就算嗬啊、財富、翻、翻倍,也、改變不了、唔唔、身體狀啊啊、況……我對、財富、生意,沒興趣,但我、有一點點、噗、不成熟的、想法……”
“哦?是什么?”
“也、也許,唔、我可以、做一些、改善殘障人、生活質量、的事業……比如、無障礙設計、殘疾人、就業……但,還、沒全、想好……我、我雖然、不幸,可、還有、嗬呃呃,很多人、比我、嗝嗝、更不幸,他們、需要、幫助……也、也許,不一定、賺、很多錢,可、錢如果、在我這里、能、能發啊揮、這一點用,唔、我會覺得、沒、沒白費……”
云笙略想了想:“聽上去還不錯!
“真、真的?”嘉嶼肉眼可見地有些振奮起精神,“唔、我以為你會、討、討厭……”
“討厭什么?就因為我嫁給你,我就要討厭所有和殘障有關的事嗎?池嘉嶼,希望你搞清楚,我只是討厭你和你們家看低人,如果不是你抱著撿漏的心態提出要娶我,我為什么要討厭一個病人、殘疾人?”她退后幾步,紅了眼睛。
“啵啵、不是!”嘉嶼急得硬撐著坐起,卻發現輪椅停在數步之外,他扶著貴妃榻站了起來,邁出一小步后肌肉就緊繃住了,搖搖晃晃地跌倒在地毯上。
云笙也是被嚇了一跳,心一橫不理他,反而又退了一步,任由他跌跌撞撞爬向自己的輪椅。
嘉嶼甚至沒完全坐平穩就駕著輪椅駛向了她:“我、沒主動提、娶你!我、啵啵、不敢的!我、沒藏好、心意……媽、說你、同意,我、我就呼嗯嗯……昏頭了!唔、承認,舍不得、放昂昂……手,是我、對噗啊起、唔唔……”
云笙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時池太太和她說的話,細節上和嘉嶼說的原來是有微小出入的,才讓她誤以為是嘉嶼主動提出要娶她。她確信,嘉嶼不會對她說謊。但這似乎也不重要了,事實就是她已然嫁給了他。
嘉嶼的膝蓋抬高到腹部,雙手握著拳、手肘別扭地抽擰著,整個人都感覺快縮成一團,嘴唇撅得緊緊的、兩邊的腮幫都鼓了起來。
云笙才不管他還有沒有潔癖,把他的輪椅推到床邊,一把抱起他扔到床上。
說是“扔”倒也不太準確,事實上,一個女人在沒有發力技巧的情況下要一下子抱起一個成年男性并不容易,她也是乏力脫手了。
室外雖熱,房間卻是開了冷空調的。云笙知道嘉嶼的病也受不得寒,但被角被他壓在身下。她俯下身抽被子,卻被他失控抬起的臂彎勾到,被動地離他的臉只余分毫距離。
“唔唔……”
嘉嶼的臉酡紅一片,云笙不由聯想到嘴里含著食物的花栗鼠——不,是含著滿口葡萄酒喝醉了的花栗鼠。
有些可笑,但……意外地不討人厭。
“說不了話就不要說了!彼逼鹕恚x他遠了一些,替他掖好了被子,“那么不舒服,就安分地睡會吧,哪有為了潔癖忍著不上/床的。今天你就將就些,明天讓客房部給你換一套床上用品就好。實在等不及,晚點開夜床的時候,我就和他們說給你換一套。”
“噗、不用、麻煩……我睡了!你、也回呃呃、休……”嘉嶼雖張開了嘴,說話氣息仍斷斷續續。
云笙往窗臺邊那張用于陪護人員的單人床一躺:“不回!
“唔唔、為、什么?”嘉嶼問,聲音里充滿困惑。
“和你作對!痹企险眍^蒙臉,悶悶地回道。
第23章 巴掌印和冰啤酒離她扇他那一巴掌已經……
枕頭蒙頭久了,云笙覺得憋悶。耳邊似無動靜,她便把枕頭挪到了一邊。
她側過身,眼皮下意識地上揚,看到嘉嶼也正看向自己。他身上的被褶輕微抖動,不難猜到是他的四肢在不自覺地打顫,細聽有織物摩擦的聲音。
“嗯嗯呃……”嘉嶼垂眸道,“對誒誒、噗起,唔、難、看……”
她知道他指的是他的樣子,一時間也不想冷嘲熱諷,只是背過身去。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云笙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不回頭。
那個殘廢到底在搞什么!她雖然眼不看他,腦子里卻還是忍不住亂猜。
“云笙,晚上我們……”
突然響起的機械感男聲嚇了她一跳。她一下坐起來,朝嘉嶼吼道:“你突然用這個語音想嚇死誰。
他本倚靠床頭而坐,手里的平板頓時嚇掉了:“我、我怕唔唔、嘟嘟、突然呃呃、說話,嗯嗯、你、你嗝呃呃、更……”
“你想說什么?”她斜睨著他問。
嘉嶼調整了半天才拿穩平板,打字道:“我們晚飯要么訂餐,要么訂個包間,好嗎?”
云笙想到還真有可能再次遇見老同學,她當然不想這種局面發生,便道:“送餐吧!
他點點頭:“對不起,蜜月旅行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你糾結這一點是不是太多余了?”她站起身,理了理頭發,推開連通門時道,“我會訂六點送餐,在這之前,你休息吧!闭f完,便回了自己的房間,把門合上了。
再次注意到窗外的景色時已暮色四合。云笙剛準備訂餐,手機響了一聲,是李羽佳發來的加好友信息。
她是加過大學的班級群,只是在里面也幾乎從不發聲。讀書時她也不是班上最拔尖的學生,最讓人有印象的事恐怕還屬交了池嘉峻這個令人羨慕的男朋友,平日里也不愛交際,既不得罪人也不與誰特別親近,畢業加群只是禮貌,這兩年的班級聚會也沒參加過,更沒加入任何私下里的親密小團體。
但她也從未與人交惡,何況李羽佳作為同寢四年的室友,又是同班,比一般同學是多幾分交情的。雖然大一的時候,李羽佳曾經對她當時的男友嘉峻展開過非正式追求,但這也不足以讓她對李羽佳有成見。年少心動,有愛追愛,都是正常的,何況對方無論追求還是放棄都很磊落,幾年間她們也一直是相安無事的室友,稱不上閨蜜,但偶爾幫忙帶個飯、占個座的情分是有的。
所以,云笙沒有猶豫,就通過了李羽佳的好友申請。
李羽佳發來一個可愛的打招呼表情,隨后又打了一行字:明天你還在酒店嗎?要不要玩摩托艇什么的,人多熱鬧,帶上你朋友一起,還能航拍美美的照片呢!
云笙反應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下午和她撒謊說自己和朋友一起來的事。
李羽佳這個提議,她自然是拒絕的。
在她婉拒之后,李羽佳又發來一條信息:那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她才要回“不”,接著便收到了讓她瞳孔地震的后半句——池嘉峻在過來的路上。
云笙暫無心思和李羽佳拉扯,直接給池嘉峻打了過去,質問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嘉峻的聲音干澀喑啞:“云笙,對不起,我很痛苦!
她怒極了反而想笑:“池嘉峻,你在矯情些什么?沒有人對不起你!當然,也沒人再需要你的道歉!我在和我的丈夫度蜜月,你跟過來是什么意思?”
嘉峻道:“我看到同學群里,李羽佳發的消息,說是在海邊偶遇了你,我聯系了她,發現你說自己是和朋友來的,我就知道你心里也沒有承認和嘉嶼的這段婚姻。我很后悔,我以為我可以承受失去你,但現在我不想忍耐了,我什么都不管了,只想……”
“我們的根本問題并沒有得到解決,你神經兮兮想一出是一出地跟我表白,然后若干年甚至可能幾個月后你就會后悔,我沒有辦法懷上你的孩子!池嘉峻,你以為你是誰?你不停地調整著想要得到的東西的座次,我就必須乖乖被你安排隊列嗎?”
她掛了電話,打開班級群,發現李羽佳發了一張照片,是海邊水吧桌子上的三杯飲料,但緊接著文字是:猜猜我遇到誰了?
底下有人胡亂猜測,但沒一個猜對人的。
——是云笙!
李羽佳公布答案。
緊接著也有三四條問候她的消息,客套普通。
文字和圖片都很正常,她沒什么好指責的。一時間她感覺有氣無處發。
平復了一下心情后,她還是給李羽佳發了條消息:我和池嘉峻已經分手,何況我也結婚了,我們這樣見面并不妥當。當然,如果你和宋哲非作為老同學愿意和他私下聚會,這沒問題,可我并不想見他。
李羽佳很快發來個語音:“。靠墒浅丶尉f你只是和他慪氣,結婚也是你亂編的啊。我還想給你們說和說和呢!云笙,你不會懷疑我對他還有什么想法吧?放心,一會哲非也在,我和他都不是那種人。如果你們有誤會,就干脆說開吧!
云笙沒想到池嘉峻竟然做得這么離譜。
“我就知道你心里也沒有承認和嘉嶼的這段婚姻!薄哪X海里嗡嗡地一直回響池嘉峻說這句話的聲音。
云笙把心一橫,一方面是氣得懶得打字,一方面生怕自己打完就立馬因后悔而刪除要說的話,就直接語音道:“羽佳,我是真的結婚了,是池嘉峻自己輸不起。如果這頓飯非要吃,也可以,我和我先生一起來。哦,對了,免得到時候你們太驚訝,我先跟你們打個招呼:我丈夫,是池嘉嶼。你們應該還記得他的!
她推開門,進入嘉嶼的那間,他坐在書桌前,面前打開著筆記本,似乎是在什么案頭工作。見她突然闖入,有些慌張。
“準備去餐廳吃飯。”她說。
“不是說讓酒店送餐嗎?”嘉嶼的聲音是打字轉換的語音。
“有人請客!
“誰?”
“池嘉峻!
“我可以不去嗎?”嘉嶼的手指僵停了一下,才打出一句話。
云笙窩了半天的火瞬間發泄出來:“你是讓我和你弟單獨見?”
嘉嶼脖子哆嗦了一下,緩慢打了一個字:“嗯!
似乎是為了故意刺激他,云笙冷笑道:“那你想錯了,可不是我和他兩個人,還有我們的老同學李羽佳和宋哲非。也許你不記得他們的名字了,但我想,他們應該還記得你!
嘉嶼還想打字,卻被云笙把手強行從鍵盤上擼了下來。她捏著他的手掌不放,眼里極盡嘲諷。
“唔唔、噗啊、不去了……我去、你沒、面呃呃、子!彼瑴I看向她,頭往前不自控地頂了好幾下。
“我下午遇到他們時,就告訴他們我結婚了,不如這樣,我可以說,我是和池嘉峻過來度蜜月的,你覺得可行嗎?”
他的頭還在往前一點一點的,看不出是真心同意還是肌肉無法控制,嘴唇又緊張地撅緊了,只能艱難地發出輕嗯。
云笙把握著的他的手用力一甩,看著他痛苦地后仰到輪椅靠背上,四肢扭曲甩動。
“你真沒出息!”她罵道,“有臉娶我,沒臉當著熟人的面承認是我老公!怎么了?你是第一天殘廢嗎?娶我的時候就沒想過有一天要和我一起出去見人的?”
嘉嶼的唇弧度怪異地張合:“我、唔、我只是、覺、覺得,你一定、不想、讓老同哦哦、噓噓……學、知道、你過得、啵好……”
“我過得也沒有多不好!彼f,“一個不介意我和他弟弟私下糾纏不清的老公,多么大度!我怎么會過得不好呢?”
“云、笙,你、你就、就是現在、選他,我也同、同意!”
云笙直接給了他一巴掌:“我需要你同意?你們兄弟倆真讓人惡心!”
嘉嶼的腦袋被扇得搖搖晃晃,唇角隱隱溢出了口涎,喉嚨里發出小獸受傷般的抽氣聲。
云笙張了張口,終究什么也沒說,顯然自己也懵了。
先道歉的還是嘉嶼:“對不啊啊、起……我、不是、不尊重你,呃呃,唔啊、我只是、希望、你做、任何、噓啊選擇,都、噗噗、不用、咳咳……考慮我!
云笙道:“你太自作多情了、太自以為是了!我就算有一天想找男人,也絕對不會再回頭找你弟弟!他沒有那么了不起,值得我心心念念、值得我為了氣他而嫁給你!”最后那半句話,云笙說出后也有一絲自我質疑,當初的決定里,真的沒有半點和嘉峻賭氣的成份在嗎?她也不知道!只是現在,她確定選擇繼續和嘉嶼的婚姻,和嘉峻已經沒有任何關系。
她拿起手機,當著他的面直接撥給了嘉峻:“既然你誠心邀請,你定地方,我們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她從小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啤酒,扔給了嘉嶼。
見他愣著不接,她兇道:“敷臉!
離她扇他那一巴掌已經過去幾分鐘了,她留在他臉上的掌印仍然泛紅。說實話那一下的力道有點大,她自己也沒想到會對嘉嶼的話生那么大氣。
“哦哦,謝呃呃啊……”
嘉嶼抓起啤酒罐的同時,臉也俯低往上湊。其實這點重量對于他的抓握能力來說并不困難,只是肌肉協作有些不協調,總是很難和臉上的掌印位置長久貼合。
“麻煩死了!”云笙從他手里抽出啤酒罐,手勢硬邦邦地按住了嘉嶼那半邊被她抽紅的臉頰。
第24章 天造地設“我命令你吻我!
“唔啊、自呃、自己咿咿、來嗬……”也不知是因為臉疼還是剛冰箱里拿出來的啤酒罐過于冰涼,嘉嶼說話時齜牙咧嘴。
云笙偏就把罐子更往他臉頰上的頂,剛想順便諷刺他兩句,手機就收到李羽佳發來的消息,說是晚上吃飯她和宋哲非就不去了,并和她道歉說自己不該多事又輕信了嘉峻的話,本意只是覺得遇到了老同學高興才發到了群里,沒想到給她招來了麻煩。
“這不怪你,是我沒有處理好關系!痹企弦粫r再次想到嘉峻說她心里沒有承認和嘉嶼的這段婚姻,便突然下了一個決心。她一手照舊用啤酒罐按住嘉嶼的臉頰,一手給李羽佳發語音:“羽佳,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和宋哲非晚上也在,我需要你們給我做個見證!”
她的眼下意識地看向嘉嶼,他似乎是怕她握久了啤酒罐吃力,還自己用手托著罐子的底部,讓她能多少輕松些。
不就是承認自己嫁給了池嘉嶼這個殘廢嗎?反正她已經和李羽佳承認了,便也不再顧忌被看見!倒是池嘉峻這個麻煩,她是一刻都不想忍了。
隔了兩分鐘,李羽佳才回復:好吧。
云笙把啤酒罐從嘉嶼臉上拿開,又檢查了一遍他的臉,掌痕已經褪去了不少,不仔細看已然發覺不了。
“云、云笙,呃,為、什么呃、浪啊、讓李、羽唧唧……佳嗬啊……知道唔、我們……”嘉嶼眼中閃躲,充滿逃避。
云笙本就心煩,要不是看到他的臉上還隱隱留著自己發脾氣時的“杰作”,又是眼淚汪汪的可憐相,她又想罵人了。為了壓火,她干脆把手里的啤酒打開,咕嘟咕嘟猛灌了好幾口。
“嗶、嗶、別喝……”嘉嶼伸手,又哪里搶得到。反倒是手肘連帶手指都扭曲成怪異的姿勢,最終無力地垂落下來。
“你要搶過去替我喝。俊彼琢怂谎邸
“嗝呃、可以……”
“會喝酒嗎?”她嘲弄地笑了笑,“哦,差點忘了,我想你是會愛上喝酒這件事的,畢竟上次喝醉后,可以借酒說出真心話,然后這不就如愿娶到我了嗎?”
“你、酒量、比我、差呃呃……”嘉嶼擔憂地看著她,“啵、啵要嗝、喝了……”
云笙沒法否認這一點,她雖然不至于滴酒不沾,但就過往經驗來看,也就是半杯啤酒的量。嘉嶼知道這一點也不奇怪,以前,她和嘉峻、嘉嶼都一起吃過飯,偶爾遇到值得慶祝的開心的事,也會意思意思喝一杯,她通常連那一杯都喝不完。這些天的相處,她也看出來了,嘉嶼暗中觀察她的事沒少干。
她把啤酒罐推至他的唇邊:“我這人見不得浪費!
她承認,她是有點故意刁難他。
但嘉嶼還是雙手接過了易拉罐。
“我喂你。”她笑著,眸光卻是森冷,將手抬起一點弧度,朝他的唇間慢慢灌進去。
他的喉結滾動,喝得很小心。
她有幾次暗自動了狠念,想故意把酒喂得大口一些,卻在嘉嶼眉目低垂的溫順神情下軟了心腸。
罐子底部還有五分之一,那一點剩余的酒如果要喝干凈,喂的時候就需格外注意角度,稍不留神就很容易嗆到嘉嶼。
平時他自己喝水會盡量用斜口杯或吸管杯,而且格外小心,其實他是很難長時間連續做下咽的動作的。此時,他的嘴唇連帶著脖頸的肌肉曲線已經呈現出緊張。
云笙收了手,把易拉罐扔進了垃圾桶。
與此同時,她收到了嘉峻的訂位消息,她把手機內容故意展現給嘉嶼看,面無表情地道:“你可以準備一下了,二十分鐘后我們下樓!
度假村中餐廳門口,云笙和嘉嶼就剛巧和李羽佳、宋哲非遇上了。幾人寒暄間,面色無不尷尬。幸好很快有服務生過來接待,暫時緩解了古怪的氣氛。一行人進入包間,嘉峻已經坐在了里面。
見云笙他們進來,嘉峻起身相迎。他穿著一件polo衫,領口恰到好處地展開著,寬松中又很好地透出蓬勃的上身線條,玉色修長的脖子上是一張眉眼英俊的臉,整個人利落又挺拔。
云笙也是很久沒正眼打量他了,在這樣相對私密狹小的封閉場合里,她承認,她還是多看了他兩眼。
想當初的年少鐘情里,多多少少也和彼此的長相有關。撇開優渥的家境,嘉峻本人也已經足夠吸引全年齡層次異性的注意,何況是情竇初開的少女。
“都坐吧。”嘉峻招呼道,“菜我點了一些,你們可以再看看菜單。”
宋哲非和李羽佳顯得很拘謹,這不難理解。今天這頓飯,說來也確實場面尷尬。主角不開啟話題,別人又怎知說什么才不會引發不快。
嘉峻先干了一杯紅酒,隨后道:“宋哲非、李羽佳,我先干為敬,祝賀你倆新婚快樂!”
被“點名”的兩位也笑著陪了一杯。
嘉峻隨后又自斟了一杯,道:“我也跟你們道個歉,下午是我撒謊了,我和云笙確實分手了,云笙也確實嫁給了別人。”
云笙道:“你這個道歉的對象,是不是更應該先考慮我和你哥?你隨隨便便的一句話,是在損毀我們夫婦的名譽!”
嘉峻的漆黑眼瞳望向她,只是一道目光,看上去卻很用力,投出深深的苦痛:“云笙,我知道你恨我,你也有理由怪我,包括嘉嶼,他對我有意見,我也非常理解!可是,我既然找到這里來,就已經想清楚,什么對我才是最重要的了!”
“是嗎?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呵——”云笙冷冷輕笑出聲,“讓我給你分析一下吧,你不過是不想認輸,可能多少是出于對我的情分未了。但說到底,池家是需要繼承人的,我這些天也仔細想過,也慢慢地有些理解你和你家族對于傳承血脈的需求?蛇是那句話:人生在世不能什么都想要!”
她握住嘉嶼的手,感覺得到他的手指肌肉在發抖,不覺又握緊了些:“我承認,嫁給嘉嶼不是因為愛情,可是,婚姻是我自己選的,我便有我的理由!
“那你告訴我,你們臥房里的屏風是怎么回事?你根本無法接受他成為你的丈夫不是嗎?”嘉峻惱羞成怒后開始口不擇言。
李羽佳和宋哲非面面相覷后,默契地起身告辭。
云笙攔了一把:“雖然很不好意思,但希望你們做個見證再走,拜托!”
留下了李羽佳和宋哲非后,云笙道:“今天一進門,你說了很多了,怎么也該輪到真正娶了我的人說幾句,不是嗎?”
很不巧,嘉峻的嘴唇此刻并不配合,腦袋也歪到了一邊,只能紅著眼睛唔唔作聲,肌肉牽扯下兩個膝蓋打架,上身向右扭轉,足尖卻翹
起、打著晃指向另一頭。
“那我先說!痹企鲜厥栈乜粗螏Z的目光,一邊腹誹果然不能指望這個廢物,一邊開口,“前些日子,我做了宮外孕手術,失去了一邊輸卵管,而另一邊的輸卵管則被查出先天發育不好,池嘉峻在家庭壓力之下,選擇與我分手——哦不,他想出來一個自認為完美的解決方法,就是提前為我‘預定’好了認養一個他和別的女人的孩子。我拒絕了。這個時候,嘉嶼提出娶我,我答應了。”
這每一條信息都很炸裂,也難怪宋哲非和李羽佳一臉震驚。
“池嘉峻說得對,我不愛他哥哥。池嘉嶼又病又殘,這你們也都知道。如果我說我是因為愛他而選擇他,那也很沒有說服力不是嗎?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如坦誠一點,我就是圖他對我死心塌地、有求必應,我嫁給他可以少二十年奮斗,這對一個不能生育的女人來說,已經是很好的歸宿。雖然我不愛他,但我愿意選他做我的丈夫。關于這一點,我也從來沒有隱瞞過他——不是嗎?嘉嶼?”云笙轉頭,一臉不在乎對方感受的表情,看著嘉嶼問道,“我說了那么多嫁給你的理由,倒是你很奇怪,明知道我嫁給你另有所圖,為什么娶我?”
“因、因唔唔唔……愛、呃嗬……你!
嘉嶼一看就是極度緊張,聲帶異常緊繃,唇角抽成古怪的弧度,微張的唇齒間,舌頭在口腔里攪動。
云笙笑了,視線卻漸漸模糊,有淚花閃爍眼睫。她對著眾人舉杯道:“來來來,我提一杯,大家是不是該祝福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一個能忍受連表白都口齒不清的半癱半啞的老公,另一個也恰好能忍受把嫌棄都說得明明白白的貪婪虛榮的老婆!”
李羽佳和宋哲非哪敢搭話,嘴唇輕輕碰了碰酒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酒之后,滿臉青白地再次起身說要先走。
云笙道:“我知道這頓飯難吃得很,最后一個請求——羽佳,麻煩你給我和嘉嶼合張影,我要把照片發到校友群里去,讓大家都見證我和嘉嶼的婚姻。至于嘉峻,你下次要發瘋胡鬧,最好多想想自己的身份和池家的臉面!”
也不管對方怎么想,她便已經把手機遞了過去,眼看著李羽佳一臉懵懵地把鏡頭對向云笙和嘉嶼,而宋哲非也是面色呆滯地站在了一旁。
倒是云笙像個表情收放自如的演員,一時間笑靨如花,半蹲下身牽起嘉嶼的手,輕語道:“吻我的手。”
嘉嶼遲疑著,喉結在緊張痙攣的脖間滾動。
她又將手湊近了他的唇一些,只余下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我命令你吻我!
嘉嶼低下頭,淚與唇同時落下。
第25章 雨傘和籃球“你撅起嘴是想親親我嗎?……
云笙扭頭看向李羽佳:“現在,你可以拍了!
在李羽佳按下手機拍攝鍵后,云笙立馬松開了嘉嶼的手,翻看所拍的照片,點頭表示不錯,語氣活脫脫像是導演檢查拍攝的鏡頭有沒有過關一般,甚至比那種情形更缺乏情感,只有任務完成后的如釋重負。
“謝謝,改天我單獨請你們吃飯請罪,很不好意思把你們牽扯進來。”云笙對李羽佳道。
李羽佳尬笑道:“沒、沒事,我們就先走了!闭f著便拉著宋哲非慌慌張張地走出了包間。
包間里終于只剩下三個人。
云笙把剛剛拍好的合照同時發到朋友圈和班級群。隨后把手機放到一邊,也不管群里有何反應,對著嘉峻冷冷笑道:“你跟我不是一個系,我現在只是發到我系的校友群里,如果影響還不夠,我也不介意捅給更多人知道,不限于母校熟人范圍。你要是再來糾纏不清,池家的臉面我是不管的,你要不計后果連帶全家一起上八卦新聞也可以!
嘉峻臉色鐵青,先是沉默,接著朝著嘉嶼沖過來。
云笙下意識地攔在嘉嶼身前,張開一臂將他擋開:“池嘉峻,你讓我和你哥過平靜的日子吧!無論如何我和你都不可能了!你想想,就算我今天就和你哥離婚,你家也絕無可能接納我第二次成為這個家的媳婦!還有,請你接受一個現實——我不愛嘉嶼,可我也不再愛你了!”
嘉峻握緊拳頭,朝桌子砸了一拳后離開了。
云笙走到嘉嶼對面坐下,不動聲色地夾起了菜。
見嘉嶼半天不動筷,她道:“我想這一桌已經買過單了,我們也正好沒吃飯,不要浪費。你不動手,是等著我喂你嗎?”
嘉嶼搖頭,拿起自己的餐具,也吃了起來。
晚餐結束后,嘉嶼自覺地戴上了口罩才出包間。
兩人回房后,云笙便直接推門回了自己的那間。
并非完全無緣無故,只是一時理不清來由,她胸口發悶,忍不住悲從中來,連一點點忍耐都不想,便嚎啕大哭起來。
沒一會兒,她聽到墻中間的連通門被叩了一下,停頓了幾秒后,又被叩了兩三聲。
“沒鎖!彼龥]好氣地揚聲道。
門把被旋開,跟著,嘉嶼進來了。他的輪椅一直停在門邊,沒有繼續向前靠近她。
“你進來是為了看我笑話的嗎?”云笙狠狠地瞪著他,眼角卻還掛著淚珠。
嘉嶼的輪椅往前滑了幾步,停在她的身前:“怪、我噗啵、不好……”
他甚至連口罩也未脫,聲音聽上去比平時更發悶又含糊。
云笙把原本抱在手里的靠墊對著他的臉扔了過去,他躲也沒躲,就這樣被砸中了?繅|雖是軟的,可她用的力道也不輕,他的眼睛還被靠墊的裝飾流蘇打到,瞬間紅了一圈,口罩的掛耳部分也被打落一邊。
云笙看著他低下頭,慌里慌張地用手把口罩重新戴回去的模樣就來氣:“總是做出一副委屈樣子給誰看?”
嘉嶼戴正了口罩,道:“你、煩唔唔……我、嗬嗬很正!、沒、呃呃、委啊、屈……”
“是嗎?我倒忘了你是個大情種了!”她的語氣充滿尖銳嘲諷,“你以為你在老同學面前對我一通表白的行為很感人?
“我只是、忍、噗噗住、說了呃、真話……”
“那我告訴你我的真心話——你告白的樣子讓我惡心!我壓根不想看到你這張臉!特別是你的舌頭在你這張嘴里攪動的樣子,實在讓人倒胃口!”
明明戴緊了口罩,聽到她這番話的嘉嶼還是下意識般拿手又捂了捂臉。
“又來了!又來了!”云笙抓了抓自己后腦勺上的頭發,崩潰地一個箭步沖到嘉嶼面前,“你告訴我,你要逆來順受到什么時候?你沒有自尊心的嗎?我就是在故意作賤你,你看不出來?”
她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搖晃了好幾下之后漸漸松開了他,脫力般坐倒在他的輪椅前,先是用力捶打他的雙腿,接著卻抱著他的膝頭大哭。
她感覺到一只手覆在了自己的背脊上,先是一點點溫熱觸感,她沒有動,隨后,是輕柔的拍打。
她聽得到他略顯粗重的呼吸聲,但他始終沒有說話。只是時而拍打、時而撫摸她的背。她的衣衫很薄,薄到大一點的淚珠可以輕易穿透。她感覺到了一滴眼淚,那是嘉嶼落在她背上的。
她漸漸止住哭泣,一抹眼淚,從地上爬起身來,背轉身對嘉嶼道:“我沒事,你不用管我。”
“嗯!奔螏Z退回了自己房間。云笙正要關門,卻看見他拿來了pad,朝她晃了晃,眼神似在詢問她是否介意用這個交流。
“你打字說吧!彼财婀肿约好髅飨胍豢诰芙^,怎么話到嘴邊又變了。
他的輪椅又一次滑入她的房間。他開始打字,隨后轉換了語音:“云笙,你如果只是恨我怨我,我不會管;可是你哭,我不能不管。以前我哭的時候,你也沒有不管我,現在,我也不
會。”
回想到過去的一些場景,她心頭一軟,繼而卻拋出更冷硬的話語:“我只是可憐你,而我最討厭別人可憐我!再說,就你這樣的有什么資格可憐我?”
嘉嶼打字道:“心疼和可憐是不一樣的。我知道不配,可是,我忍不住!
“哪樣我都不稀罕!滾回你的房間去!”云笙像是被踩住了痛腳,對他下了逐客令。
嘉嶼也很聽話,幾乎一秒都沒有遲疑就操控輪椅退出了她的房間。
半夜,云笙聽到雨聲。
她張開眼,卻發現嘉嶼坐在小學教學樓的屋檐下,還是小孩模樣。
“嘉嶼,你沒穿雨衣?你媽媽今天來接你嗎?”她問道,聲音是童音。
他搖頭:“她、有事。”
“那要一起走嗎?”
他點頭。
她撐開傘,和他一起從輪椅坡道下來。雨勢很大,遠遠近近的雨幕每一步都裹住了他們。小小的傘根本遮不住雨水,她想也沒想就把傘朝嘉嶼多偏了一些。
“你、傘、不要、都、給呃啊、我……”
“我身體好,不怕淋雨!彼D頭沖他笑道,笑意明媚得像一道彩虹。
嘉嶼回以笑容,卻在下一秒肌肉不受控地撅緊了嘴唇。他又急紅了眼睛。她卻溫柔地眨巴著眼,逗笑道:“你撅起嘴是想親親我嗎?”
“噗、噗……”他搖顫著腦袋,努力張開嘴否認。
她拿手指堵住了他的唇瓣,笑得沒心沒肺。
雨聲忽然停止,世界變得很安靜。
雨霧消散,身后的教學樓也淡去,而嘉嶼連同他的輪椅也整個不見。
朦朧意識間她隱約明白自己是在夢中,可是,她醒不過來。猶如電影轉場,驀然間,她置身于中學的籃球場,在那里,看著嘉峻打籃球,身邊坐著的是少年嘉嶼。
一只籃球飛快地朝著他們的方向撲過來,眼看離嘉嶼越來越近,她想也沒想就眼疾手快地替他擋開,手紅了一大片。
“你、沒、沒事吧?”嘉嶼托起她的手肘查看。
“沒有,還好沒打到你。”
周圍有人見狀起哄,她莫名紅臉道:“干什么干什么?難道你看著同學有危險不管?”
嘉峻也下了球場,跑過來詢問情況。
她回道:“我們都沒事!
嘉峻一步三回頭地回到了球場。她扭頭,嘉嶼卻不見了,過了一會拿來一瓶冰凍礦泉水,示意她敷在被球砸到的位置……
夢中,那冰涼的觸感竟如此真實,她驚醒了過來。
關于這場夢,最后的記憶停在了嘉嶼看向她的眼神。
那是一種自責、卑微又溫柔到極致的注視,那是夢,卻也是真實存在過的回憶!
夢里的場景細節雖然和現實有些不同,可那些事的確是發生過的。她忽然記起了她和嘉嶼在傘下一同看著雨水沿著傘骨滴落的畫面,也記起了很多次他看向她的眼神。
那么多年以后,她才突然懂了他那時的情緒。
她和他,怎么就變成今天這樣了呢?
她下床,推開了那扇連通門。
嘉嶼的房間里,沒有燈亮著,格外安靜。
只有一層紗質的窗簾拉著,外面的燈光仍然可以透進來。云笙發現床上空無一人!
“嘉嶼?”她頓時緊張起來。
取電卡還插著,她打開了所有燈。
連浴室也查看里一遍——沒有人!
顧不上換下睡衣,她只拿了手機和房卡就跑了出去。
“你看到一個坐輪椅的年輕男客人出去嗎?他是我先生!”
在一樓,她詢問酒店工作人員。
“有的,我們酒店是有24小時接駁車服務去私人海灘的,大概十分鐘前剛才我看到他坐上車了。”
知道嘉嶼的去向后,云笙先是松了一口氣,細想卻害怕起來。
“我也要去海灘,麻煩載我去!”她急嚷。
“女士,不好意思,這個時段接駁車比較少,剛去的車還沒有回來,您可以稍等一……”
云笙沒等服務生把話說完,就撒開腿朝海灘方向跑去。
跑到半路她才意識到腳上還是酒店房間的拖鞋,怪不得一點都不跟腳,她一咬牙便脫了,步子交替的頻率變得更大了。
靠近沙灘,海風變得很大。今晚有月亮,而月光下的木棧道上,清晰地坐著一個人影。
她這時才覺得腳疼,放慢了走向嘉嶼的腳步。
第26章 朝陽因你“云笙,今天的太陽、就是、……
“云……”嘉嶼一臉震驚地望向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前的云笙。
“誰許你大半夜不打招呼出門的?嘶……我腳疼死了,混蛋!”云笙一屁股在木棧道上坐下,一面拍打腳底沾上的沙粒一面罵道。
“唔、想出來、透透氣……你、睡了,我、啵啵、不可啊、能、吵醒、你……”他的聲音很小,幾乎淹沒在黑夜的海風里,“半夜、你怎么、起來了?”
她大聲回道:“你也知道現在是半夜?就許你不睡不許我出門嗎?”
“我啵啊、不是故意……唔、只是、睡噗噗、不著……”嘉嶼低下頭,問,“呃,你來是、為了呃……吱吱嗷、找我嗎?”
“對啊,我怕你想不開,半夜去跳海!”云笙沒好氣地蹬了他一眼,惡狠狠地又道,“本來嘛,你要死就死,可不要偏偏跟我結婚沒幾天就死,還挑和我單獨在外的時候,我可不想擔責!”
“弗、弗啊、昂昂……”他顫顫地抬起頭,舌尖略伸出來,一陣肌肉痙攣又令他說話又有些力不從心,脖子左右扭動了很久才接著道,“弗、放心呃啊,我現在、舍不得、死呃……想到、你是、唔唔、太太,唔、就覺得、呼唔唔……活著、嗬呃、還啵啊、錯……”
云笙撇嘴:“那真不巧,我可是覺得有你這樣的丈夫倒霉透了!”
“對呃、噗……”
“又要說對不起?”她打斷他,“算了吧,你也不用違心說話,我對你可不怎么樣!痹企蠈ψ约河袦蚀_的認知,也不怕承認這一點,“我勸你不要自欺欺人!”
“嗯,那也、不要緊!奔螏Z的視線落在她微動的腳趾上,“唔唔、洗過澡了,你噗噗、不嫌棄的呃、話,嗝嗝……可以穿、我的、拖哦哦……鞋!
云笙也不客氣,拔下他的拖鞋就套到了自己的腳上,嘟噥道:“反正你也不會走路,給我正好不浪費。”
“嗯!彼c頭。
“喂,我在諷刺你是殘廢,你聽不出來啊?”
“我、是!奔螏Z平靜地說。
云笙沉默良久,忽然問:“夜里的海好看嗎?”
“看、不啊、清。但、挺、挺好的,起、起碼,也、噗唔、不會、有、有人、看啊、我……”
云笙心里涌上一絲酸楚。嘉嶼確實從小外出就很容易成為別人的視線“焦點”,那些眼神里也不全然是惡意,只是,誰又希望自己的缺陷成為別人注意力的集中點呢?
“那你一個人先回去吧!彼f,“我看天快亮了,我要留下看日出!
“呃、我、我可以、也看嗎?”他期期艾艾道。
“太陽又不是為我一個人升起的!
“謝呃、謝……”
東方露出魚肚白,海灘上也漸漸有了人。
“你、要不要、去沙灘、離、海、更近……”嘉嶼問她。
“不要,我可不想再踩一腳沙子。”她說,“這里也挺好的!
“嗯……”
“我可不是為了陪你,你愛去哪兒去哪兒!就算你去沙灘我也不奉陪,我就待在木棧道上!
“嗯!
遠處的天空一點一點呈現出橙紅,海水還是黑漆漆的,淡淡的晨霧散去,海水慢慢變藍。隨著太陽躍出海平面,海水也如被注入了熔化的鐵水,一片金紅瀲滟。
“云笙,今天的太陽、就是、為你、升起的……”
難得他一句話說得很清楚。
云笙微怔地看向嘉嶼,他此刻的瞳仁被霞光染得亮亮的。
“困了,回去睡覺!彼蛄藗哈欠。
“嗯!奔螏Z點頭。
“還是先去餐廳吧,時間也差不多了,不想一會再特意為了早飯起來了!
“嗯!
“你在敷衍我?”云笙挑釁地看著他。
嘉嶼拿手擋住半邊臉:“天、亮了,我說話、丑,看太、清……你會、厭……”
“這次我許你說——去餐廳吃飯還是回房?”
“你、比較、餓,還是、困?”他一臉認真地詢問。
“算了,先回趟房間吧!彼f,“我穿成這樣也不合適,而且,你還光著腳呢!”
云笙半夜是直接沒換睡衣就出門的。
嘉嶼不出意料地毫無異議。
他們換完衣服,早餐廳也才剛開。來這里度假的客人很少會那么早就吃早餐,因此餐廳里人不多。
“你坐著吧,我去給你拿吃的!痹企系馈
嘉嶼點頭,安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待。
“口罩可以拿掉了。”云笙道。
“等、吃飯、再拿……”他頭更低了。
“隨便你!
云笙先是拿了一些雜糧、煎蛋、面包片之類的回座位。又去煮面的地方要求下了兩碗面。
“你的沒放辣和蔥花!彼哑渲幸煌朊娣诺郊螏Z面前。
“你、記得、我、口味?”
“有什么稀奇?你不是也記得我的嗎?”
“可、我、在外面、吃面、會嗬咳、很邋遢……”他甚至還沒摘掉口罩。
“行,那你別吃!痹企系目谖且宦牼褪钦f反話。
嘉嶼忙道:“我、吃啊,別氣……”
說著,他摘下口罩,用自帶的助食筷撈面,雖然姿勢別扭,也不太敢吸溜面條,只敢小口咬斷面條,吃得小心翼翼,但總算是把一碗面都吃完了。
放下筷子,他的手明顯抽筋了,連從紙巾夾里抽紙巾的手指都不聽使喚地胡亂翹起,就是不能并攏夾起薄薄的一張紙。
他越力不從心就越緊張,腦袋偏到一側,肩膀一拱一拱的,撅起的嘴唇油得發亮,下巴上彈到的醬油湯水也快凝固了。云笙有些看不下去,干脆抽了張紙,用力地在他嘴唇和唇周一圈抹了一把。
嘉嶼自覺地戴上了口罩。
“我拿了那么多,是準備我們兩個人吃的。”
“唔、唔飽了……”
“你不就是覺得自己吃相難看嗎?”云笙說,“可是浪費更可恥!”
嘉嶼似乎接受了她的說法,再一次扯掉了口罩。
“對噗噗……起,唔、我應、應該額外、預定、行、行政酒廊……”嘉嶼抱歉地說,“呃、我、很少、住酒店,噗、不太熟悉、這方面、細、細節,聽說過一些但……還是、忘記、問這里、有沒有、這、這個、服務。我們等一下,去咨詢、前臺……”
“好!痹企宵c頭。
通過咨詢,得知他們預定的雖然是無障礙房而并非是行政套房,但即便如此,如果愿意額外付費也可享用行政酒廊的服務。
行政酒廊的好處顯而易見,一是點餐制、二是客人少,對于嘉嶼的情況來說都是很合適的,除此之外,每天晚上還有happyhour,雖然菜品不如普通餐廳那般豐富,但主食、海鮮、肉類、小吃、飲品都有,如果不想叫送餐服務或者去其它餐廳,簡單應對一餐業綽綽有余,聽完介紹后嘉嶼立馬就訂上了。
飯后回到房間,云笙問嘉嶼今天有什么打算,嘉嶼道,他上午要和出版社對接一些工作,下去打算去健身房鍛煉。
云笙聽了竟然有些莫名失望:“你是度蜜月來的還是工作來的?”
嘉嶼道:“呃……我、我以為、你、自己、活動、更啊、自、自在……”
“那倒也是!”云笙道,“我下午打算去玩摩托艇,你也玩不了吧!
“嗯,你注意、安全就好!彼f,“可以、哈啊啊……航拍嗎?”
“你想看?”
“可以、的話……”
“好啊。”她爽快地答應了,轉而又問,“你一個人健身,可以?”
“嗯,我只做、一、一部分、能做的、項目……”
云笙知道他有健身的習慣,只是對他來說更重要的目的是拉伸肌肉、防止身體僵化,曾經有一段時間他病了一場,又是高燒又是肺炎的,十來天沒有健身,等病好了之后,肢體明顯變得更僵硬了,又花了好久才調整過來。
“好吧,那我們就各玩各的吧。”見他眼中一副似乎還有疑問卻不太敢開口的模樣,她問,“還有事?”
“午飯、一起吃?”他甚至不敢直視她。
“可以,”她說,“晚飯也是,明天也是,所以不用再問了,煩!”
沒等他點頭,云笙推門回了自己臥室,倒頭補覺,竟然很快睡熟了。
嘉嶼卻做起夢來。
夢里,在那棟小學的教學樓前,小小的云笙撐開一把粉紅色的傘,和他一起從輪椅坡道下來。
世界好像是一部無聲電影:雨珠從傘面沿著傘骨滾落、她說話時的白氣,遠遠近近的雨幕……
她驀然扭過臉看向他,還沖著他笑,一霎那在他的世界里劃出一道彩虹。
他想回以笑容,肌肉卻一下不受控,唇瓣撅得緊緊的。他又急又愧,無助紅眼。
她卻溫柔地眨巴著眼,笑道:“你撅起嘴是想親親我嗎?”
“噗、噗……”他搖顫著腦袋,努力張開嘴否認,卻只是絕望地鼓起了腮幫,像一只嘴巴里塞滿食物的倉鼠。
云笙沒有半點嫌棄地拿手指堵住了他的唇瓣,笑得沒心沒肺:“好了好了,逗你呢!”
他的唇漸漸放松下來,臉卻更紅了。
即便是很多年以后的夢中,他仍然記得那時她的手指淡淡的香味。
——是女孩子的味道。
第27章 海邊療愈音樂會“就讓我們各取所需,……
第二天,云笙從海灘玩好摩托艇回房時,嘉嶼也剛好從健身房回來。一看他就是剛進門不久,頭發上還冒著濕熱的氣息,皮膚紅紅的,甚至還沒有換衣服,身上穿著的仍是運動背心。
看到她闖入,他的樣子看上去有點緊張:“你、你找呃、我?”
嘉嶼的話讓她也是一愣。是啊,自己怎么第一時間跑他這里來了。雖然只是一墻之隔,但好像她也沒什么必要一回來就到嘉嶼房間吧?
想不出什么具體的理由,只能隨便扯一個:
“不是要你說的要看我玩項目的視頻嗎?”她兇巴巴地回道,“我怕忘記,先給你!”
“你真、肯?手機、發我!奔螏Z的眼中滿是期待。他們婚前就有彼此的微信,婚后雖然從沒有再上線溝通過,但云笙并沒有把他拉黑刪除。
“我懶得發!我讓工作人員刻盤里了,你愛要不要!”
“咿啊……要嗬啊……”嘉嶼果然急了,聲音顫抖發尖,手也不由自主伸向前。
云笙輕飄飄地把u盤扔到了他房間的書桌上。
“謝謝呃嗬!對啊噗、起,噗啊不能、卜誒誒啊……陪你、唔啊玩……”嘉嶼愧疚地看向她。
“誰管你去不去?你不去才好呢!你不知道那些摩托艇教練身材有多好!你要是去了才丟人!”云笙故意拿話氣他,卻不自覺地多打量了他兩眼。奇怪,她竟然以前不曾留意過,嘉嶼這個殘廢的上半身身材也蠻不錯的,腰腹沒有什么贅肉,手臂肌肉線條很漂亮,脖子也很修長,膚色稍淺,卻是細膩的玉色,并不是病態的慘白,微微汗濕的背心領口貼合著鎖骨,竟然還有種雕像般的美感。
嘉嶼在她的注視下卻顯然自卑了,掉轉輪椅后不知道從哪里又掏出口罩蒙住了臉。
“你干嘛?”見他突然背對自己,云笙莫名生氣。
嘉嶼把輪椅重新轉回來,一只手還往上拉扯了一下鼻梁位置的口罩:“健身、噠噠、戴口罩、喘啊、喘不咕咕哦……過氣。噗噗、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哦哦、回來,剛、忘記、馬上、戴了……”
云笙看著他蓬勃的胸腔在黑色背心下起伏,一雙眼睛撲閃著、倉促地望向自己,又迅速低下頭,一滴汗水沿著他的側臉
滴落到了刀刻般的鎖骨窩上……她的心里仿佛升起一波奇異的浪,隨后劇烈地翻涌,雖未越過高墻,卻有零星幾朵水花飛濺,墜入了未知的地點……
云笙煩躁道:“戴什么戴!你應該先去洗澡!一身汗穿成這樣……咳,趕緊換一身吧!我也去洗澡了,今天外面好曬!”她推開連通門,回了自己房間。
打開花灑,她卻發了好一會呆,過了好久才進去淋浴。
溫水流過頭頂的時候,她閉上眼睛,眼前竟然浮現出池嘉嶼穿著健身背心坐在輪椅上的模樣。
——一定是池嘉嶼戴著口罩遮住了經常表情猙獰的下半張臉,才顯得他的長相不那么可怖的!她不否認,他的眼睛還挺好看,看著她的時候,溫順又深情!但那又怎樣,只要說上不超過五個字他那詭異的唇周活動就會出賣他是個殘廢的事實!至于身材……呵!自己一定是太久沒碰男人了,連一個殘廢的男人都會引起她的本能!他的手臂線條是因為長年累月的力量訓練很美,但其實連簡單精準的日常動作都做得很吃力,而那兩條腿一看更是肌肉萎縮的病態,她怎么可能對一個站都站不起來的男人感興趣!
晚餐前嘉嶼換上了一件酒紅色Polo衫,碳黑色長褲,胡子也似乎用心刮過,頭發還稍稍吹了一下,帶著蓬松又光澤的質感。不知道是不是剛運動完又洗完澡的關系,整個人顯得氣色很好。
云笙的目光不過多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秒,他卻被看得心虛,手指揪了揪自己的衣服,緊張兮兮地問她自己是否哪里不得體。
“很少看你穿紅色系的衣服!
“呃、丑?”他的衣服下擺被揪出一個小球,“唔、唔馬上、換……”
“不用,都一樣!
“也、也是嗬啊……”他垂下臉,聲音自卑低落。
“你可以自己刮胡子和吹頭發?”她胡亂問了一句。
“可、可以啊,電、電動的……”
“哦!彼S口應了句。
出門前他又戴上了口罩,云笙有一瞬間想阻止,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吃過晚餐,等電梯的時候看到滾動的宣傳海報,原來今晚在酒店私人沙灘有一場手碟療愈音樂會。
顯然嘉嶼注意到了她的視線落點,抬頭仰望她,輕聲道:“好像、咿咿、已經開啊、始了,你、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啊……”
“你怎么知道我想去?”
“你、喜歡、手碟,學、學了很久,噠噠啊、大學、藝術節呃呃、還嗶啊、表演過……”他低下頭。
電梯到了,嘉嶼正要一個人進去,卻被云笙攔住了。
“你、你干嘛?”嘉嶼不解地看向他。
她挑釁地俯視他:“我猜你沒有把話說完,其實你記得的不只是那些,還有我和嘉峻的空靈鼓合作,還有我們去樹林露營那次,我握著他的手一起彈奏手碟,對吧?”
“我、記得、又、有什么、關啊系……”
“是和你沒關系!彼f,“但我今天不想一個人去聽演奏!
他抬眸,眼里含著難以置信的淚水。
“可唔唔……”一顆眼淚落到了他的口罩上。
“電梯來了!”云笙走了進去,冷著臉按住門等他的輪椅進入。
沙灘上的手碟音樂會已經開始了。這片海灘是日出的方向,看不到日落,但暮色依舊令人沉醉,已經過了太陽西墜的時刻,海水是帶著柔光的粉藍色。
人群聚集的地方,手碟聲悠揚流淌。浪聲相和、海鳥為伴,一男一女兩位年輕的手碟演奏者坐在岸邊礁石上,四手飛揚,畫面極其美好,音色更是美妙。
許是見到嘉嶼的輪椅,大多數客人還是很有素質地讓開了一條道,讓嘉嶼和云笙得以在前排欣賞這場音樂會。來沙灘前嘉嶼已經換上了酒店提供的沙灘輪椅,見他自己推得吃力,云笙難得好心情地幫忙推,搞得他一臉受寵若驚。
演奏結束前,表演者提議在場的觀眾有沒有興趣參與到即興創作里,與音樂家和奏一曲。
嘉嶼下意識地看了云笙一眼,卻也不敢說話。
“你想我去?”她問。
他搖頭,又點頭。
云笙跨前一步,大大方方地來到了原本女演奏者的手碟前。
不知為何,她今日也有些技癢。小時候學過好些才藝,堅持到至今的好像也只剩下了手碟,但也已經好幾個月不碰了。
她生來節奏感很好,沒幾個音之后很快便和另一名專業演奏者配合得天衣無縫。天色漸漸暗去,心情隨著音樂和濤聲變得平靜,三分鐘的演奏結束后,她的手離開了手碟,在平坦的礁石上站起身,曳著白色的裙擺走向沙灘,而抬眸迎接她的是嘉嶼的眼睛。
他就在礁石下等待著她走下來。
“你怎么……”她有些疑惑。
他頓時緊張起來:“噗噗、不知、不覺、唔唔、靠啊、靠近你,太哈啊、好聽、你也、嗬呃呃、好美……”說著便要將輪椅后退。
演出結束,加上天色暗得很快,圍觀的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整個沙灘上只剩下三三兩兩的客人。
云笙從后面拉住了他的輪椅把手:“急什么?一起走!
“真、真的啵啵、不要緊嗎?”
“你指什么?”
“和呃呃、殘廢、在一起……丟啊、人……”
“那怎么辦?要不離婚?”
“也、可……”
“什么時候我受不了了,會通知你的,輪不到你替我做主。”
“嗯!
“你昨天說什么鬼話來著?——哦,好像是說有我這樣的太太你現在舍不得死了是不是?”
“嗯!
“沒我之前你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活得、一點、也不啊、好……”
“那就繼續不好地活著吧!彼f,“哪怕沒我,活著就是活著,做你的翻譯家、做你的投資人,做個家纏萬貫的廢物也好!反正不許拿我當借口尋死覓活!我可不要對你的人生負責。”
“嗬啊啊,好唔唔……”嘉嶼點頭應允,雖然戴著口罩,但也看得出來他的口唇又撅緊了,高高翹起到把口罩頂出了一個弧度。雙手也不聽使喚地亂動,連輪椅也徹底推不動了。
云笙站在他身后,看著他歪歪扭扭地坐在輪椅里,驀然想起他剛剛的那句“活得一點也不好”,不禁搖頭嘆息。
他還在試圖轉動輪圈,她看不下去,直接制止道:“別費力了,我來。”
他顫巍巍地仰起頭,紅著眼看向她,戴著口罩也難掩悲傷自責。
“坐好!彼p聲說。
他流下淚,一卡一卡地垂下頭,又一卡一卡地扭過身去。
“云笙,對、對不起……”嘉嶼悶聲道,“唔、太呃啊、自私了……”
“我也有所求!彼f,“就讓我們各取所需,相安無事好了!
第28章 酸奶杯和貴腐酒“你吃太慢了,我喂你……
往后的幾天,云笙和嘉嶼每日的生活都很規律:早上八點半左右一起去吃早餐,隨后各自回房間對著電腦工作。中午到飯點了,云笙會隔著中間的連通門敲幾下,提醒嘉嶼準備去吃飯,晚餐亦如是。而下午,嘉嶼會一個人去健身房,云笙則是大部分時間都去海邊餐吧小坐。
偶爾有一回她不知怎的一時興起,也隨他一起去了健身房?粗贿B做了十組二十公斤的史密斯臥推,她難掩驚訝之色。
“唔、是……啵是、嗬嗯嗯、丑?”坐在泡沫軸按摩放松肌肉時,嘉嶼和她視線相撞,瞬間別過臉去,輕輕問道。
“就、也沒想到你其實還……蠻厲害的!”她抓住自己的馬尾辮,略顯尷尬地道。
“呃、也、噗噗、不是一開始、就行的,練呃啊、很久了……”他看上去有些開心,臉紅了起來。
“好奇怪,明明還看上去肢體蠻有力量的,怎么就不能走也做不了精細動作了呢?”她忍不住嘟噥道。
“對嗬呃呃……不起……”他看上去以為她是在埋怨他。
“我也知道這是一種病啦,就是……覺得……”她突然組織不好語言,心里一亂就兇道,“反正殘廢的又不是我,你跟我說什么對不起!”
說完,就扔下他跑出健身房了。
這之后,她再沒陪他去過健身房。
轉眼這所謂的“蜜月之旅”也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云笙接了個工作,是去給長期合作的連鎖餐廳“萬玉”拍攝新菜。拍攝地點是在餐廳的一家新分店,離心悅灣度假村大概有一小時車程。
出發當天午餐時,她才和嘉嶼說了這件事。
嘉嶼問她需不需要家里派車接送,云笙回道,甲方公司會安排接送,何況拍攝地點離酒店也不遠,自己打車也不是不行。
嘉嶼便不再多話,只是神情有些落寞。
云笙道:“你一個人可以吧?”
嘉嶼點頭:“可啊……”
“有事就叫服務員幫忙,不要不好意思!
他點點頭:“你、幾點、回?”
“是合作一年多的老客戶,今天他們新店試營業,應該會留我們吃晚飯,我也不好推脫,可能需要應酬一下!
“酒、啵啵、啵要……”嘉嶼滿眼擔心地看向她,嘴唇不聽使喚地卷起,想囑咐的話都說不完整。
“想勸我不要喝酒?放心吧,我自己酒量差,我也知道!彼鋈挥弥讣鈩澚藙澦狡鸬碾p唇,戲謔道,“難不成我還能指望叫你過來替我擋酒?我自己不照顧好自己,還能指望你?”
“唔唔、知啊、弗弗、廢……指哇、望噗噗上……呃……”幸虧他手中的勺是有固定帶扣住手掌的,不然此刻亂舞的胳膊和張開的五指已經讓餐具飛出去了。
“需要幫忙嗎?先生?”行政早晨廳的服務生已經留意到了客人的異樣。
嘉嶼見人靠近,肢體愈加緊張,除了搖頭晃腦,四肢亂顫,已經說不出話來,臉上漲得通紅,先是嘴巴緊閉,跟著像是唇周肌肉一下松弛了,嘴一張,舌頭耷拉了出來。
“沒事,我來就好!痹企咸嫠∠孪铝耸稚咸字耐髱,順便輕輕按住了他異動的手臂。
“云呃呃……噗、不吃了……我回房……你去、忙……”他努力攪動著舌頭,吃力地吐出一句話。
很奇怪,她剛才說不能指望嘉嶼替自己擋酒的話確實是想故意氣他,但看到他真的被自己的話戳中痛腳后,她的心情并沒有那么痛快。
“我沒有那么趕時間,車還沒有到。”她看了一眼他盤中的食物!拔矣憛捓速M,陪你吃完再走!
“嗬啊啊!奔螏Z的手指痙攣得根本握不住酒店的餐叉,“麻啊啊、煩你、我要、我,自己的、勺……”
云笙并沒有把他的專用湯匙遞給他:“你吃太慢了,我喂你!闭f著,便舀了一小勺燕麥酸奶杯里的酸奶,送到他的唇邊。
“云……”嘉嶼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隨即臉紅著偏過頭,“大啊、大庭、廣眾哦啊,給、給你丟啊……人!
“快吃!彼鏌o表情,聲線也很冷淡,“沒人有興趣看你。”
嘉嶼低頭,抿住了甜品勺。
抬眸,他眼中隱隱含光,一副受寵若驚又自卑愧疚的神情,下嘴唇連帶下巴抖了抖,將哭未哭的可憐樣。
云笙不自覺地輕嘆一聲,又接連喂了他幾口。
他吃東西的樣子乖巧中透著不安。像一只懷著心事的小兔子。云笙忽然覺得他嘴唇上的淡淡奶漬也有些可愛,用餐巾為他擦拭的時候,力道也不由溫柔了幾分。
喝完酸奶,嘉嶼的肢體放松了許多,沒有之前那么肌肉緊繃了。
云笙這才替他套好了帶腕帶的餐具:“你自己來吧。”
“嗯!奔螏Z低頭,慢慢用餐。
云笙邊吃邊觀察他吃飯的樣子,其實不出什么嗆咳之類意外的時候,他的吃相其實挺斯文的。而且在吃容易嘣到醬汁的食物時,習慣性地經常會用餐巾擋住嘴,盡量不讓外人看到他狼狽的模樣。
“是、是不是我、吃東西、惡嗬啊……心,影響、你了?”他不安地問,手上擋住嘴唇的紙巾都開始抖了起來。
“不是!彼f的是實話,“只是想到很久沒開工了,有點忐忑!
“我、看啊嗬、看過你、拍哎哎……照片,你、沒問呃呃、題的!奔螏Z鼓勵道,“加、油呃!”
她輕嗯了一聲,喝了一口西柚汁。
飯后,她和他一起回了房間,隨后換衣服、化妝。
出門前她去嘉嶼房間打了個招呼,嘉嶼見她過來,倒是一臉意外。
“要、走了?”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雖然作為攝影師,穿著仍以休閑方便為主,但看得出來她仍然是經過打扮的,發型是用葡萄酒紅色真絲大腸圈扎起的低丸子頭,斜戴一頂牛仔畫家帽,耳垂點綴著玫瑰金圈圈耳釘,唇膏顏色是帶點橘色系的霧霾感紅棕色,整個人看上去復古又俏麗。
云笙也不是不諳世事的傻瓜,她當然讀得出嘉嶼眼中的迷戀。但她也覺得不可思議,在和他談婚論嫁以前她竟然從未懷疑過他對自己有男女方面的感情。
云笙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么想要去他面前現個身,明明說好了互不相擾,她似乎也沒有和他報備行程的義務,如今跟他說的實在已經太多了。
接她的車發來消息說快到大堂了,她來不及分析自己的心理,只匆匆說了句:“你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我是說遇到非打不可的急事的話。”
“我不會、給、給你找呃呃、麻煩的……”他說,“下、下午我哪也、噗噗、噗去……”嘉嶼結結巴巴地說。
“嗯,走了!”她看了他一眼,推門而出。
她按照約定時間準時到了大堂,坐上甲方公司派來的車。而黎燕辰和攝影助理比她過去的距離遠,已經提前帶著攝影和食物造型工具裝備從家里出發,預備一會和她在拍攝的餐廳匯合了。
拍攝地位于心悅灣度假村和云笙公司所在城市的中間點。黎燕辰和她幾乎是同時到的到達的。廚師還沒有完全準備好餐品,在這過程中。黎燕辰也進入后廚做一些前期的食物造型工作。云笙便先拍攝了一些餐廳的環境圖,隨后便和攝影助理一同布置燈光背景。
和餐廳老板寒暄一陣后,云笙試拍了一道冷菜,分別是幾種拍攝風格背景供選擇,待老板敲定風格后,廚房也出餐完畢,黎燕辰開始精修食物造型、擺盤,兩人配合默契,很順利地完成了拍攝。
不出所料,“萬玉”的老板萬旭在拍攝結束后請她和團隊留下用餐。
萬旭四十來歲,外形普通,但所幸沒有發福,身高也過得去,只要發型一收拾、正裝一穿,看上去倒也儼然一副成功商人的標準形象。
萬旭出手大方,對拍攝方面的專業工作也甚少插手,云笙與他合作一年來總體愉快。但那些在商場浸染的臭毛病他未能免俗,所謂貪杯好色之事,也偶有傳聞。云笙和黎燕辰過去和他吃過幾頓飯,知他是個喜歡勸酒、說說帶色笑話的主,但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太過分的舉動。對于酒桌上的女士們背著人偷偷倒酒、或者轉身就去衛生間催吐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圖酒桌上給足他面子,倒也不十分為難人。
因此,云笙雖然討厭酒桌文化,卻也不怵與這位萬總應酬。這一次受邀共進晚餐,她依舊爽快應下了。
原本萬總請的是今天的拍攝團隊一同用餐,但黎燕辰說家里安排了相親,這次就抱歉不能參加了。攝影助理是個剛剛畢業的小女生,一臉為難不太想留下的樣子,云笙表示理解,便讓她們開車先回去了。
萬旭特意開了一瓶貴腐酒佐餐。云笙不太懂酒,喝著這酒入口甜甜的,還挺好喝,以為度數不高,便也沒偷偷吐掉,不知不覺干了兩杯。
但她很快發現酒精上頭了,心知不妙,萬旭再倒第三杯的時候,便堅決不肯再喝了。
萬旭也未勉強。結束用餐后,萬旭扶她一起上了自己的車后排,讓司機先送她回酒店。
雖有酒精作用,但云笙腦子大半還是清醒的,心里隱隱害怕,原想拒絕上車,無奈身子卻發軟。
和萬旭坐在汽車后排的時候,她全程抱臂,一副防御姿態,暗自祈禱能快點到酒店。所幸萬旭沒有什么過分的舉動。
酒勁一路未散,下車時她根本站不穩。萬旭將她扶進大堂,并且問了她的房間號
碼。
她甩甩頭,靈機一動,報了隔壁嘉嶼的房號。
第29章 危墻之下“殘廢的、男啊呃、人,也是……
出了電梯,拐進客房樓層的走廊,云笙下意識地拉扯了一下衣衫,用指尖理了理頭發——還好,自己的樣子應該還不是很狼狽。
因為嘉嶼身體情況特殊,辦入住的時候她就多拿了一張他房間的卡在手上備用。進電梯時按樓層時便要刷卡,她那時就把房卡從包里拿了出來。但此刻到了房門口,她反而選擇了按門鈴。
萬旭一愣:“房里有人?”攬住她腰肢的臂彎松了幾分。
云笙頭雖暈乎乎的,但腦袋并不糊涂,只是裝瘋賣傻地沖他笑笑,做了個“噓”的手勢。隨后略低下身,退了一步,把臉對準那個輪椅身高的貓眼招了招手。
門開了。嘉嶼揚起頭,和萬旭面面相覷一秒后,伸手拉住了醉意上臉的云笙。
“我介紹一下,這是萬旭萬總!這是池嘉嶼……”云笙任由嘉嶼拽著自己的手,語氣親昵地道,“老公,你自我介紹一下啊!”
“呃,萬總……”嘉嶼臉色鐵青,“謝謝你、送我、太太、回來……”雖然每個字都似乎咬字吃力,但還是能聽得很清楚。
云笙感覺到他的手指有些異動,似乎快要無法握緊她的手,她反握住了他:“萬總,我也謝謝你送我回來,今天喝多了,有些失態,給你添麻煩了!
“不會!比f旭臉上雖有一瞬間的訝然與尷尬,但到底也是商場“老江湖”,很快便恢復了鎮定與風度,“那就不打擾兩位了。”
萬旭走后,云笙松開了嘉嶼的手,跌跌撞撞地往他的床上躺去。
她心里松了一口氣。剛剛也無非是賭一把,以她對萬旭的了解,他或許稱不上是正人君子、柳下惠,可也不會當著別人丈夫的面用強的。更有可能的是,今晚一過,他們誰也不會再提剛才的事,萬旭就是個送醉酒的乙方回酒店的紳士,大家見面還是普通的合作關系。成年人的世界,體面還是要緊的。今天云笙這么處理,也是為了雙方不撕破臉。很幸運,她賭對了!
閉著眼,頭還是很暈,她也不指望池嘉嶼這個殘廢能照顧她,只想睡一覺再說。
過了一會,她聽見嘉嶼的輪椅靠近了床頭。
“你好,我是住無障礙客房的殘障客人,我太太需要一點幫忙。請派一個女服務員過來,謝謝!”
云笙聽見語音播放,便睜開了眼,隨后看到嘉嶼掛了客房電話。剛剛那個聲音,她也聽習慣了,正是嘉嶼打字轉換的語音。
輪椅轉向她的那一刻,他已經戴好了口罩。
他總是習慣把口罩拉得很高,幾乎貼著眼眶。
“云、笙,對、對噗啊起,我、我只能、讓、別、別人咕啊……過來照嗷啊、顧你。你、現在嗬嗯……難受吧?你忍一呃呃、下,等服務員、來了、給你、換衣服、倒熱、熱水……”
一滴淚落到了云笙的山根處,她張開眼,看到嘉嶼戴著口罩,無助地垂目看向自己,蜷起的手掌前一秒似乎剛要替她擦拭自己落在她臉上的淚,下一秒就縮了回來,放回了腿上,手指卻還在抽動不已。
云笙抬手,抹掉了他滴在她臉上的淚,嘟噥道:“就會哭!”
她說這句話的口吻里三分嫌棄、五分嬌嗔,剩下兩分她也不知是什么情緒,聽在嘉嶼耳朵里卻顯然全然成了怨怪。
“嗬呃呃……”不安令他的四肢頓時都扭轉了起來,只剩下一只手勉強能操控輪椅,卻被她一下握住——
“去哪里?”
“呃?”他緊張地腦袋亂晃,“弗、弗弗、廢啊、礙、礙眼……”
“嗯,很礙眼!”她一只手仍裹住他的右手,另一只手則伸向蒙住他臉的口罩,他向后避了一下,沒躲開,還是被她一把扯掉了口罩。
他的臉低了下來,下巴朝右偏轉,喉嚨里發出短促的氣聲。
云笙反而坐得離他更近了些。食指內側輕撫過他下巴上短短的胡茬,可能是新剃過不久的關系,竟比她想象中柔軟得多。
“丑……”他哆哆嗦嗦地道,歪過頭去,一副不敢抬眼看她的模樣,“唔唔唔……”
是啊,明明是她讓他盡量在自己面前戴口罩的,因為她厭惡看到他因肌張力障礙時不時呈現詭異弧度的唇。
“是挺丑的!彼f。
“嗯啊……”他的嘴一緊張就更不聽話,手腳也跟著抽動起來,“口、口罩、幫唔唔、戴啊……麻哈啊、煩你……”
她有些可憐他,可憐他是個連給自己戴個口罩遮丑都要求助于人的廢物!
她冷冷一笑,把剛剛被她扔到床頭柜的口罩展平,近一步趨近他,一條腿甚至跪坐到了他的輪椅上,將他硬是擠到了座椅的一側。
“你再亂動,我怎么幫你戴?”
她說完,嘉嶼便不動了。
云笙把一頭的耳掛繩掛到了他左耳,那里紅熱了起來。
隨后,她停住了手,任由口罩掉落在地。
他的呼吸離她很近,吹起了落到她額前的碎發。
她知道自己此時的呼吸也噴到了他的臉上,與他的混雜在了一起。
嘉嶼的唇又不受控地撅起,甚至比過去的任何一次都撅得更緊、唇瓣翹得更夸張,活像一個索吻的白癡!
他渾身都在顫栗,極度的無助感加劇了肌肉緊張,情況變得更糟,輪椅踏板被踩得吱嘎亂響。
換作平時她早就用最難聽的詞羞辱他,可這一次,她忽然心軟,坐進他的輪椅里,用臂彎按下他的臉,主動吻住了他。
他驚恐又笨拙地回應她,吻技爛到家不算,整個脖子都仿佛被股莫名其妙的力量牽引,腦袋也跟著顫顫巍巍。
云笙強行把他的臉扳向自己。然而就連嘴唇和舌頭都在背叛他:時而齜牙咧嘴、時而緊縮成一團,又忽然唇角一松,舌頭耷拉到了下嘴唇外,又打著卷收進口腔中,如此往復,像一只虛弱的小狗。
她將唇湊上前,作怪地舔了一下他露出的小半截舌苔。
“嗬啊啊……”他發出輕輕的嗚咽,涎水滴到了下巴上。
她剛想嘲笑他的無能,卻被他濕漉漉的睫毛掃到臉頰……
一霎那,她的心被像是被一朵云裹了起來,云的中央仿佛是雨,潮濕、柔軟、清涼……
她抬起下巴,吻住了他纖長的睫毛,濕濕咸咸的味道滲進了齒縫,她舔了舔唇,也舔到了他的眼睫之間。
嘉嶼緩緩睜眼,身體漸漸安靜下來。
他的手指輕抹她的唇,眼中似含星輝萬千……
“云笙啊……”說不清是呢喃還是嗚咽,他輕輕地喚了她的名。
門鈴不合時宜地響起,門外傳來服務員的禮貌問好聲。
“唔唔、我去開哈啊……”嘉嶼面紅耳赤道。
“不用。”雖然剛才發生的一幕她無法解釋,但她確定自己已然酒醒。
云笙跑去開門后,表示自己已經可以照顧自己,謝謝服務員特意趕來。
房門重新合上。云笙轉身,卻沒有回到床邊,只是往燒水壺中倒了一瓶純凈水,按下了燒水鍵。
嘉嶼的輪椅趨前一步,不安地抬眼望她。
她倚著小吧臺邊,視線往下斜睨著他。
水在壺中漸漸加熱翻滾。
他說了句什么,在水沸的過程中,被噪音淹沒,她沒聽清。
燒水壺的按鈕跳了上來,水開了,她給自己倒了半杯,又加了些涼的,喝了幾口,胃里感覺舒服了些。
“你剛說什么?”她端著杯子,帶著壓迫感,俯身與他對視,“嗯?”
“你以、以后、噗唔、不許喝哈啊、喝酒!奔螏Z說得認真,表情卻有些心虛。
“不許?”她的手指在他的下頦上“彈鋼琴”,眼底有居高臨下的不屑,“喝醉的是我還是你?你都敢和我提‘不許’兩個字了?”
“嗬啊、很危險……”嘉嶼道,“唔唔是、為你呃呃、好!
“你指我帶男人回來的事?還是……”她的手從喉嚨一直往下輕輕劃線到他的胸口,“說你自己?”
“你、知道、如果、那個人、要對你、做什么,唔唔殘廢啊……保護噗、不了你嗬啊……”他痛苦地嘶吼。
“也是,如果真這樣,我就不反抗。”她說。
“嗯,這、是對的!奔螏Z又道,“但、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一開始就噗噗、不啊該……”
“君子?”她笑笑,“那你是嗎?我看你雖然接吻技術不怎么樣,但回吻我的時候還蠻投入的。知道我腦子不太清醒就趁人之危,這是君子所為嗎?”
“這、也是、我讓你、別喝酒的、第二個呃呃、原因……”
“哦?”
“殘、殘廢的、男啊呃、人,也是男人……我、我也不是、什么君子,”他心虛又認真地看著她的眼說,“我會、忍不住……”
“酒精幫了你兩次了,一次讓你吐真言娶到了我,一次讓我稀里糊涂吻了你,你應該感謝它……”
嘉嶼將輪椅操縱桿一拉,退到了床邊,臉色不太好看:“你回自己房、休息!
她靠近他:“我怎么覺得你在生氣?該不會是介意我嫁給你和吻你這兩件事都不是出自真心吧?”
他低下頭,并不回答。
云笙仰頭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里也有了淚光:“你知道,你沒資格要求這么高。”
他點頭。
“站起來。”她冷冰冰地命令道,同時卻向他伸出了手,“記得你說過你可以站一會的!
他乖乖聽話地一手握住了她的手,一手撐住輪椅站了起來,搖搖晃晃間,她環住了他的一邊腰肢,可是緊接著他就被她連拽帶甩一起躺倒在了床上。
“我沒有真心,那又怎么樣?”她的呼吸纏繞著他的呼吸,鼻尖幾乎都要碰到了一起。
嘉嶼的唇顫抖著銜住了她的——這一次,是他主動。
第30章 就會哭“你被小狗小貓舔過嗎?”……
云笙愣了足足兩秒,晃過神后卻也沒有推開他,任由他濕軟的舌在口腔中索取。不知是技巧問題還是他的肌肉無法控制,不一會他就吻得亂七八糟,動作氣息全亂。
“唔唔唔……”起初他還只是舌頭發僵,接著又胡亂往牙齒亂頂,沒多會兒就整張嘴都張不開了,肌肉繃緊到任何親密舉動都無法繼續。他一臉懊惱地推開了云笙,身體立即扭成奇怪的姿勢,腮幫子鼓得飽滿,喉嚨里哼哼唧唧的,喊又喊不出來,最后干脆一點聲音也無了,漸漸紅了眼。
云笙看著他可憐巴巴的模樣,忽然有一點想笑。
——只是單純地想笑,卻不是要惡意嘲笑他。
簡單說,有點像是大人看到小朋友因為能力不濟犯了個小錯苦惱的感覺:小朋友在那兒覺得自己丟了大臉,大人在一旁卻只是覺得好玩看個樂子。
她甚至使壞地故意撓了撓他的肩胛骨,看他癡迷又沮喪地望向自己。他那副紅著眼嘟著嘴有心無力的樣子,竟令她覺得甚是有趣。她自己也覺得這點很奇怪,只是也懶得細究原因。
隨后她翻身坐起,下床道:我回房去睡了,你自己可以吧?”
嘉嶼仰面躺著,輕輕點了點下巴,嘴唇因為肌張力緊張的關系還撅得老高。
她的頭低下來,一直低到幾乎要挨到他的臉,一些發絲已經落到了他的唇邊。
她故意用那幾絲發尾掃了掃他的唇瓣,輕聲問:“你嘴撅那么高,是還沒吻夠?”
他瞪大眼睛搖頭,雙唇卻沒有絲毫放松,頂端甚至還吐了半個泡泡,急得他哭了出來。
“就會哭!”她撇撇嘴,露出一貫的嫌棄神情,把散開的頭發甩到腦后,驀地卻輕啄了一下他凸起的唇珠,隨后頭也不回地轉身,推門回了自己的房間。
合上門的那一刻,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有些微濕,還沾染了一些嘉嶼的氣息。
第二天早上八點半,云笙又像前幾天一樣敲了敲連通門,提醒他準備去吃早飯。
通常他會隔著門回應一聲“好”,然后出門在走廊房門口等她?墒墙裉炀尤荒蛔髀。
她干脆推門過去找他,見他在發呆,衣服也沒換,便問:“怎么,不打算去吃早飯?”
他臉有些紅:“你、你確定、要嗬啊、和我吃嗎?”
“為什么不?”她一副恍然大悟又無所謂的樣子,“哦,我知道了,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我喝醉了嘛,干嘛當真?”她看著他,沒來由地想去故意招惹他一下,蹲下身一臉灑脫大度地看著他的眼睛,笑問,“你親了我,我也沒放過你,那有什么呢?”
“你醉了,噗噗、清醒!而唔唔、我肯、肯定弗弗……瘋了,才敢嗬呃……”他的眼神閃避,“我、知道、唔唔、的樣子、哈啊呃、很惡心……”
“所以以后你都打算躲起來不見了?”她又氣又笑,“你被小狗小貓舔過嗎?”
“沒,我沒、養咕唔唔……過、寵物。”
“我也沒養過,不過被別人家的貓貓狗狗舔過。濕濕軟軟的舌頭,舔得我手上臉上都是口水,我也沒覺得很惡心,就……也是種奇妙的體驗。你明白我說什么吧?”
嘉嶼的臉更紅了,情緒卻明顯好了許多,至少敢抬眼看她了:“但、小狗、小貓、比我、可呃啊、愛。”
“一點點吧!彼读算叮鷣y接了一句,緊接著道,“咳,但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我餓了,老實說,昨天晚上我后來把吃的東西都吐了,胃已經空了!
“你昨晚、都嗬呃呃、那么嗬呃、噗、不舒呼呼,我都沒、照哈啊、顧你……”嘉嶼一臉自責,嘴唇歪到一邊,脖子又開始亂扭,“我能、給你、什么嗬呃……廢啊物、什么、也做噗噗……”
云笙打斷了他:“不要說這些了,總之我快餓死了,你還不準備出門嗎?”
“呃,給唔唔啊、五、五分鐘!奔螏Z驅動輪椅到衣柜前,選好衣服在盥洗室前停了一下,低頭抱歉道,“對啵、起!哈啊、還是、你先去嗬呃呃!我撒啊、呼呼唔……謊了!我手哦哦、噗、不行的,快、快不了呃呃……五分鐘、噗啊不夠……”他心里越急就嘴越不利索,連雙手也跟著抖得厲害。
“夠的,”云笙上前,輕輕揪住了他的睡衣衣領,“我幫你!
“唔唔……”他的手指想拉開她的手,卻緊張到幾乎痙攣。
“不要浪費時間,我說了,我餓了!彼目谖亲儍,嘉嶼果然不亂動了,任由她幫忙除下睡衣。
換褲子的時候,嘉嶼堅決不肯讓她來了。
嘉嶼換好裝,又要戴口罩,云笙道:“算了別麻煩了,我都要餓死了!快點走啦!”
“哦哦。”嘉嶼聽話地放棄了口罩,緊跟在她的后頭,操縱輪椅出了門。
仿佛一切如常,一整天,他們默契地沒有再提昨晚的事。晚餐后,云笙突然來了興致,主動提出要不要去海邊酒吧坐坐。
“酒?”嘉嶼如臨大敵,搖頭如撥浪鼓,“啵、不喝啊……”
“誰讓你喝了?”她不禁笑了笑。
“你、你更噗……”
“這么怕我喝酒,那你看著我呀!彼f,“后天我們就要退房了,明晚我也不一定有興致,聽說海邊酒吧晚上還有駐唱表演,你不去的話,我可去了!”
“你、會呃呃、偷偷、喝酒嗎?”
“我光明正大喝!”云笙挑眉道,“難道我做什么還要你批準?”
嘉嶼撅著嘴搖頭,一臉愁容又不敢發出異議的樣子。
“好了,你在怕什么?你以為我很想親你?想什么好事呢?”走出餐廳后,他俯在他耳畔輕聲道,隨即直起身獨自向前走,甩下一句,“我反正決定要去,你去不去隨便你。”
“等嗬嗬啊、我……”他在后面開著輪椅追。
到了酒吧,兩人發現雖然出入口還算無障礙,但進去之后通道有些窄,輪椅堪堪能入,但得小心控制輪椅的行進。座位間距對于輪椅客人來說也不太友好。
云笙這幾天自己也來過這間酒吧好幾回,現在才發現從未留意過這些細節,直到看到嘉嶼小心翼翼地操縱輪椅的樣子,才發現原來有那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
時間還早,客人不太多,店里高低的桌椅都有,兩人找了一個高度比較合適的桌子,點了兩杯無酒精雞尾酒。
駐唱表演尚未開始。但天光已暗,每張桌上都擺上了一盞復古小油燈,暖黃的光線顯得浪漫又柔和。
“你沒來過酒吧?”云笙見嘉嶼表現十分局促,問了一句。
嘉嶼緊張地雙手絞在了一起;“我、怎、怎么會、啪啊哈……泡酒吧?”
云笙不由多看了他幾眼:昏昏暗暗的柔光下,他垂眸答道,長長的眼睫帶出細長的眼尾,有種與環境格格不入的單純感。
“也是!彼f。
這里已經是五星級酒店自帶的酒吧,環境、設施、服務對于殘障人士已經偏友好,如果是外面的普通酒吧,也許池嘉嶼這樣的身心障礙者更不會踏足。
隨著夜色加深,酒吧反而更熱鬧了。九點,駐唱表演開始,雖有人來人往,但幾乎總是座無虛席。
雖然偶然會收獲一些“側目”,但也許是音樂動聽、也許是燈光暗沉,嘉嶼竟比在一般的餐廳里要來得自在放松。
云笙又點了一輪喝的,都是無酒精的雞尾酒。桌子的高低很合適輪椅,嘉嶼不必端起杯,就可以用吸管喝到飲料?雌饋硭蠻喜歡這款菠蘿汁打底的雞尾酒的,喝得很快,不一會就見底了,云笙見狀,又給他點了一杯。
“唔、喝、太、太多水,噗、不方嗶嗶……便的……”嘉嶼道。
“有無障礙洗手間,怕什么?”
嘉嶼剛回答了幾個字,駐唱正好由換了一首分貝高的搖滾歌曲,他的聲音被徹底壓過了。
嘉嶼用手機打字道:
——你有沒有看到,通往無障礙洗手間門口的路,被桌椅擋住了一部分,這一桌應該是被臨時加座了,但我不想打擾他們!
云笙也懶得吼來吼去,干脆也用手機打字:——要行方便也是互相行方便,他們不夠坐,加一桌沒問題,但你更是正當需求,干嘛不好意思的反而是你?”
嘉嶼回復:
——因為我本來就不太適合出現在這種地方。
云笙一時間不知道該回他什么。坦白說,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也是奇怪,就是一個禮拜前,她對他還是嫌惡到咬牙切齒,別說和他來酒吧,就是看到他出現在這種地方,也會抓住機會冷嘲熱諷一番。
可是憑什么呢?就因為他有病、有殘疾?
云笙看著他的眼神,那里竟然連一絲委屈都找不見,仿佛他這人生來就不配享受到某些快樂。
她是真的不喜歡出來玩嗎?哪怕會有種種不便?墒,明明剛才他喝著飲料、聽著歌也是很放松、很享受的樣子。
只不過,那些快樂的眼神里,總似乎藏著一種莫名的歉意,就像那些快樂會妨礙到別人。盡管,他什么也沒有做錯。
回想起來,從小到大,她不只一次看到他的那種眼神、而是許許多多次。
云笙把手機塞到他手里,屏幕上是她剛打的一行字:
——池嘉嶼,你的“不配得感”也太強了。
嘉嶼微怔,沒有回答,只在手機屏幕上敲了幾下,把手機重新遞還給她。
云笙低頭,看到剛才她打出的那句話被他刪得很短,只剩下五個字:
——池嘉嶼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