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主神的空間(五)
◎過來開門,施遠◎
能夠殺死主神的手槍安安靜靜地躺在桌柜上。
一同找到了它的三個人圍站在一起, 盯著桌柜上這把手槍,齊刷刷地陷入了沉默。
沉默很久,楊勤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 邊觀察他倆的神色邊說:“看這個樣子, 我們是不是……中獎了?”
“中了,大獎。”施遠說, “這可是能殺了主神的槍。”
“但是真的能殺了他嗎?”楊勤說,“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一場游戲而已,為什么他會用殺死自己這種事做游戲目標?他又不是我們, 也沒人逼他, 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做賭注?”
阮千瞥他:“你覺得他是在騙我們?”
“是啊。”楊勤說, “說什么能殺死主神,肯定都是蒙我們的,我覺得他會假死。要是我們真的把他殺死了,我們的愿望又怎么實現?這事兒不是前后矛盾嗎?況且,他會不會真的幫我們實現愿望也得另說。萬一他都是騙我們的, 只是想玩我們一把, 然后把我們全都殺了,留在這個游戲里呢?”
施遠看向阮千:“他說的有道理, 我也一直覺得這件事不對勁。”
阮千低頭,望著手槍,沉吟片刻。
其余兩人都看著她,等著她說話。
阮千沉默很久,才說:“其實……我隱隱有一種感覺。”
“什么感覺。”
“感覺,這的確是最終的游戲。”阮千說, “那個主神, 我感覺他是真的想死。”
施遠和楊勤都被這個說法意外到了:“啊?”
施遠繼續問:“怎么這么說?”
“我們都有接觸過主神, 他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阮千說,“就算是最終游戲,游戲的勝利要求這方面他也有很多其他可以玩的盡興的。這么說雖然有些對不住其他人,但以他的瘋癲程度,拿肅郁或者白落楓的命來做通關目標也不是沒可能。”
“或者像你們第一關時一樣,讓我們來一場大逃殺,勝利者有且只有一個,誰活到最后就算誰贏了這場最終游戲,他也完全做得出來才對。”
“畢竟他這個主神平常愛做的事情就是看別人為了自己的愿望拼死拼活還起內訌。可這一次不是這樣,他用了自己的命。”
阮千說,“他甚至做了據說‘能殺死主神’的道具。我剛剛打開看了,里面的子彈都是特制的,也都是貨真價實的。這不是糊弄了事的道具,確實是他為了弄死自己而做的。”
“如果最開始規則介紹里他說的是真的,他沒想到肅郁能輕而易舉地通過指認關的話,那這區區十二個小時,他是做不出這種子彈的,畢竟他還要設計這場最終游戲。”
“也就是說,這把槍和槍里的子彈,他從很久之前就開始制作了。”阮千說,“那么久之前的話,他是不會想到會有今天的……恐怕自打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在研究怎么弄死自己。”
楊勤懵逼:“為什么?他不是主神嗎?弄死自己干什么?”
“這我就不知道了。”阮千說,“我只是有這樣的感覺而已。”
其他兩人默然。
“那……我們要相信主神嗎?”楊勤遲疑道,“可是這真的很可疑。”
施遠說:“別急著做決定,先走一步看一步吧。這個東西先揣著,等見到主神,我們再套套他的話,到時候再決定怎么做。”
“也好。”阮千說,“你也別太擔心了,楊勤,主神應該不會是那種說話不算話的人,他不會食言的。”
“畢竟,如果他是你說的那種喜歡玩弄人又玩不起,死活不認自己輸了還嘴硬的人的話,肅郁不會有復活機會的,我們也不會從上一關出來。”
“要是玩不起還想弄死所有人,上一關通關的時候他就可以下手了,不是嗎?他可是主神,我們這兒哪怕有個S1也行不通的,這里整個世界都是他的東西。”
楊勤有些恍然大悟:“說的也是哦……”
“總之,先往下走吧。”施遠說,“再多廢話也沒有用。走,槍誰拿著?”
“你拿。”阮千把槍塞給他,“我沒用過,怕走火。我不想自殘,還是用刀比較順手。”
施遠看了眼楊勤:“你用過沒?”
楊勤說:“沒有,我是熱心又善良的一般市民。”
施遠:“……”
有病。
倆人都推辭,施遠只好把槍的保險栓打開,塞進后腰里:“行吧,那我拿著。我們走吧,道具既然找到了,那就趕緊去下一個空間。怎么走?一起走還是分開?”
面前有兩扇通往下一空間的門。據主神一開始所說的,兩扇門都能夠通往下一個空間。
“這里一共有二十四個虛假空間,太多了。”阮千說,“沒有那么多的時間。萬一有誰很快就隨機到了真正的空間,他手上沒東西的話會很危險。我們必須最快速度清理完二十四個空間,分開走吧。”
其他兩人想想也對。于是,阮千選了右邊的門,讓他們兩個往左邊去了。
施遠問:“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當然。”阮千說,“你倆顧好自己就行。”
阮千一直都挺靠譜的,施遠沒多擔心,點了點頭。
阮千拉開門走了,施遠也和楊勤一起打開了另一扇門。
一推開門,一股血腥味兒和冷意就撲面而來。
這是一個堆滿推床的空間,所有的床上都是白花花的床單和白布。墻上鮮血淋漓,頭頂上的燈白慘慘的照映著。
兩人走進去,四周打量。墻都是水泥的,地板也沒鋪磚。除了血,四周的墻面上也飛濺著大片其他臟污的東西。
到處都臟兮兮的,味道也有些難聞。
施遠捏了捏鼻子。
楊勤關上門,往里走進來幾步,四處瞧了一圈,問:“這兒是什么地方?”
施遠回過頭,看到了他們進來的門上有個門牌。
上面寫著三個字。
“太平……”
“太平間。”
有人搶先他一步回答。兩人齊齊一怔,看了過去。
一個人從一張推床后面站了起來。
他換了一身衣服,臉上的笑容卻依然不變。
看到那頭紅發,施遠表情都扭曲了。
楊勤也神色悚然,大叫出了他的名字:“粱月時!?”
粱月時嗯哼一聲,算是應了。他抬腿踢開跟前的推床,單手插兜走了出來,左邊的手垂在身側。
施遠瞟了一眼,看到他左手的袖子挽了起來,露出的半截胳膊上再次纏滿了繃帶。
施遠再次想到公寓里主神把手伸進他血肉模糊的胳膊里攪動血肉找鑰匙的畫面,神色不太好看。
粱月時朝他們走過來幾步,然后站定在房間另一側中央,他身后就是通往下一個空間的兩道門。
施遠問他:“你怎么在這里?”
“當然是主神安排我來的。”粱月時把左手也插進兜里,“怎么感覺你不太意外?”
“肅郁說過了。”施遠說,“他說你多半會被用來對付我。”
“又是他。”
粱月時冷笑一聲,沒多意外,“你這不是知道嗎,那你怎么還問我怎么在這里?”
“看看能不能套你的話。”施遠說,“你想干什么?主神讓你來干什么?”
“很難想象嗎?”
粱月時笑意漸濃,那是個和主神一樣的笑。
他突然把右手從兜里掏出來,手中赫然握著一把手槍!
對面的兩人都沒來得及反應,粱月時就扣動了扳機。
沒有任何猶豫,他開場就是砰砰兩槍。
兩顆子彈擦過發絲,沒有傷到施遠。
身后傳來一聲悶哼。施遠立刻回頭,身后的楊勤腦門上開了兩個洞。
他睜著眼,一臉茫然地向后仰倒了下去。
楊勤死了。
別說楊勤了,施遠都沒反應過來。他對著眼前的尸體愣了半晌,回過頭看向粱月時。
粱月時手中的槍口還在徐徐冒著煙。他對著槍口吹了口氣,也把它塞進后腰的褲帶里。
他淡定得很。
“你……”
施遠嘴唇蠕動。突如其來的突發事件將他砸得大腦空白,瞳孔顫抖,聲音都干澀起來。
他艱難道:“你到底……到底在干什么!?”
“聽主人的話。”粱月時淡然道,“只有這樣,才能保護你。”
“你他媽在說什……”
粱月時不聽他的話,自顧自地看向旁邊說:“這里沒有道具,沒有停留的意義。走吧,去下一個空間。”
“不是,啊!?”
粱月時轉身就要走。他這一聲“啊?”,把粱月時拉了回來。
粱月時無辜地看向他:“有什么問題嗎?”
“全是問題好嗎!”
施遠勃然大怒,他臉紅脖子粗地指著躺在地上的楊勤喊,“你為什么殺他!又為什么只殺他不殺我!?主神到底讓你干什么啊,他怎么可能會讓你留我活著!?再說你現在是什么意思,你現在還要跟我一起走!?你殺了我的隊友,你手上拿著槍,你還要跟我去下一個空間!?我怎么可能接受啊!”
“沒辦法啊。”粱月時說,“主神讓我殺了他。至于你,他讓我幫他賣命的報酬就是能保證你好好活著,我當然不會殺你了。”
“……啊??”
施遠一臉莫名其妙。
他這個表情,粱月時也終于懂了。
“搞什么,你還沒相信我啊。”粱月時耷拉下臉來,表情還挺失落地說,“我沒騙你啊,我在光明高中里說的都是真的。就算我是主神的空殼,我也不會傷害你的。讓你活到最后,活著出去,這是我的使命。”
“怎么可能相信你,你都是空殼了。”施遠說,“你到底是誰?”
粱月時一怔。
施遠滿臉戒備地盯著他。
兩人沉默相望很久。
“你不是余董宇。”施遠再次開口,“說,你到底是誰。”
粱月時還是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
他看著施遠的眼睛逐漸從怔愣變得訝異,又從訝異變成無奈。到最終,他只是苦笑,滿臉都是無能為力的自嘲。
“你已經不記得我了,徹底不記得了。”粱月時說,“告訴你也沒有用,主神為了以防萬一,已經把我從你的記憶里剃出去了。”
施遠愣了愣。
“但我確實不會害你,我保證。”粱月時說,“我答應過你和你妹妹,會保護好你們雙方。雖然你們倆誰都聽不到我答應了,我從前也沒能做到什么,但現在我能做到。”
“跟我走,施遠。”
粱月時看著他,眉眼微蹙著,凝重道,“你必須跟我走。”
這番話聽起來感天動地,施遠卻仍然覺得他可疑。
“空口無憑。”施遠說,“那你既然這么說,你了解我妹妹什……”
“我了解。”粱月時說。
他回答得毫不猶豫,且十分堅定。
但和語氣相反,他的目光異常平靜。
施遠怔怔望了會兒,發現那不是平靜,那是一種已經麻木的悲痛與悵然,以及無法說清的落寞。
“你妹妹叫施晴,她比你小四歲。”
粱月時說,“在你十四歲,她十歲的時候,你們的父母遇到了車禍,死了。”
“你們當時都小,遺產分配的時候什么都不懂,連被親戚合起伙來蒙騙了也不知道,所以最后你們一分錢都沒拿到手。”
“你們被榨干了唯一的價值后,就變成了兩個吃白飯的拖油瓶。你們被在親戚之間扔來扔去,一直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粱月時說,“收留你們的第一戶人家是你們的大姑媽。她一開始很熱情,你們的日子也不錯。最開始,你們以為沒了父母也可以過得下去,你們天真地覺得親戚也都是好人,大家都是一家人。”
“但日子一長,她就漸漸對你們不耐煩了。”
“她變得刻薄,也不愿意多給你們飯吃。你妹妹餓得直哭,但你絲毫沒有辦法,你那時也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孩。”
“學校后來開始說起中考的事,你發現自己的成績頂多上一個中專。而你妹妹在小學里成績優異,她閑著無聊拿你的教科書看書時,也能看懂那些知識點。”
“你的爺爺奶奶卻說,女孩子用不著讀太多書,小學畢業就出去學個美容美發工作去算了,反正最終都要嫁人。”
“反倒是你這個吊車尾的成績很被他們所看好。他們說男孩子說不定到高中才發力,準備花幾萬塊去給你走后門,讓你有高中上。他們說你好歹是個男的,是要傳宗接代的,必須要上好學。”
“你覺得莫名其妙。因為你妹妹甚至能看得懂你的數學作業,你卻一上課就忍不住睡覺,你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本末倒置。你也不知道為什么那些親戚愿意拿幾萬來給你走后門,明明之前把你父母留給你們的一切都奪走了。”
“等到很久之后你才想明白,他們是在心虛搶走了你父母的遺產,是想花這幾萬給自己買個心安而已。”
“后來,你在十五歲的生日那天,做了個決定。”
“你跑了。”粱月時說,“更準確地說,你拿著你父母的死亡證明,去學校辦了退學。”
“你決定要供你妹妹上學。你覺得自己沒有再上學的必要,但你妹妹不一樣。她聰明,她要念書的。”
“家里的人都攔著她,他們讓她嫁人去。你知道這樣下去,他們會毀了她的一生。”
“你不允許這種事發生,所以十五歲的你想去工作。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放棄學習的話,你覺得應該你來,你打心底里認為你妹妹是最聰明的小孩。”
“可是因為年紀,沒有人愿意雇你。最后終于有一家網吧老板看你可憐,偷偷雇了你,給了你一口飯吃。就這樣,你開始背著家里人打工。”
“打工的第一個月,下來的第一筆錢,你給你妹妹買了一個禮物。”
“你拿著那份禮物出門,你下了決心。你回到家把它交給施晴,你對她說,總有一天,我們會搬出去住,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
“之后沒過多久,你們就離開了大姑媽家里,被扔給了下一個親戚。”
“接下來的日子里,你們換了很多戶人家。等到過了一年多,中考結束之后,他們準備給你拿錢出來走后門,才知道你早就退學了。”
“親戚們不干了,他們要求你復讀,讓你妹妹退學。你保護了你妹妹,你和親戚們大吵了一架,帶著妹妹離開了家。”
“你們流落街頭,你妹妹在街邊抱著你當時給她的禮物,哭了半個晚上。你安慰她,又背著她,找了個旅館下榻。”
“幸好你在這一年里努力工作,攢了不少錢,所以那幾天旅館的費用你付得起。”
“你們的命不太好,但好在遇到了很多好人。流落街頭時有路邊攤的大姨免費給了你們吃的,那晚你們下榻的旅館的人看你們淋了雨,人也小,冒險沒有說未成年人不準住,他免費給了你們泡面和水。第二天你們去租房的時候,沒有成年人擔保,沒人敢把房子租給你們。那時,是雇你的老板出面,幫你租了房子。”
“你有了家。”
“再后來,你在網吧做網管無聊時打了游戲,你百分百勝率無敗績的戰績界面被老板看到了。在老板的建議下,你做了游戲主播。”
“學習不好,你在游戲上的天賦倒是很強。你的主播工作如魚得水,很快就簽約了公司,也開始掙錢了。”
“但是剛自己搬出來住的那會兒,你和你妹妹都不會做飯。有段時間,廚房被你們禍害得很過分。”粱月時說,“過了一段時間,你們才慢慢做得出能吃的飯了。但是你妹妹心疼你,平時都是她在做飯。”
“你妹妹嘴饞過佛跳墻很長一段時間,但她吃不到,也沒有好意思跟你說過,她覺得你平時就很辛苦了。”
“不過她的確很想吃,這是她的愿望。”
施遠愣了愣,他從沒聽過這件事。
“你是主播,每天晝夜顛倒,晚上打游戲也時間很長。你還總是接單子,兩個人的吃食起居都在你身上。你很辛苦,也沒時間陪你妹妹。”粱月時說,“她知道你為她好,她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人陪伴,非常寂寞。”
“她是個很好的妹妹,她知道你辛苦,不去打擾你。你也是個好哥哥,你給她撐了一片天出來。”
“你們都是很好的小孩,都在為對方付出。”粱月時說,“只有我什么都沒能做到。”
最后半句急轉直下。
“所以現在,我必須讓你出去。”
粱月時突然眸色一狠,突然將手槍掏了出來。
他給手槍上膛,漆黑的槍口對準了施遠。
施遠驚得一哆嗦。
“過來。”粱月時突然變得神色陰狠,聲音低沉,“過來開門,施遠,你必須跟我走。”
施遠收起被嚇到震驚的神色,皺起眉來。
他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說:“你還是沒有說你究竟是誰。”
“我說了,跟你說了也沒有用。”粱月時說,“你不會記得我的。”
“那你也得先說。”
“不要廢話。”粱月時說,“我真的會開槍的,反正把你四肢打廢扛著出去也可以。只要你能出去,我什么都干得出來。”
施遠撇了撇嘴。
“再說,你的隊友也沒有那么多時間來等著你。來開門。”
施遠無話可說,舉著雙手走上前去,打開了通往下一空間的門-
“我把你想知道的事情告訴你了。”
土林公寓的陽臺上,夜風陣陣。
張孟屹對剛把手機還給了他的肅郁說,“告訴我羅子婉的事。”
“可以。”肅郁欣然應允,“你想知道什么?”
張孟屹沉默了一下,他突然發現自己無從回答。
沉默很久,他說:“她在這里……怎么樣?”
“哪方面怎么樣?”
“……不知道。”張孟屹說,“有什么你就告訴我什么就好了,她害怕這里嗎?”
“沒有。”肅郁說,“她是比較冷靜的人,出奇的冷靜。只是每次到空間之后,她都會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哭半天,她說她還是害怕。”
“每次我們遇到新的隊友,有人問為什么進來,她就會笑著說自己有一個女兒,很可愛的一個女兒。只是她不爭氣,讓女兒有了先天性的病。她說過你給女兒移植過幾次骨髓,她說你已經做得很多了,總該要她來做一些事了。”
“她說過,你們是在公園里認識的。當時她被一個男的騷擾,那男的惡人先告狀,抓著她說她偷自己的東西,搞得圍了一圈圍觀的人來,是你出面幫她解圍。”
“她是個很好的醫生。”肅郁說,“每次我們有人受傷,都是她來包扎的,她的包里總是有醫療器具。”
“她也總是念叨你。”
“她也給我看過你的照片,都是你年輕時候的照片。我都沒認出來你,她說過你們為了女兒的事情都很快就老了很多,是真的。”
“她從前還說,等她出去,你們就可以沒病沒災地過一輩子了。”肅郁說,“帶她出去吧,張警官。”
張孟屹沉默不語。
他站在慢慢消失的白霧里,看著羅子婉五年前的尸體幻象慢慢消失在眼前。
他的耳邊回蕩著肅郁的話,眼前浮現出空間里對他面無表情的羅子婉。
和多年前的醫院里,抱著女兒靠在冰涼座椅上脊背佝僂,一夜之間白了半頭的羅子婉。
【等她出去,你們就可以沒病沒災地過一輩子了。】
白霧散盡,羅子婉在他眼前消散。
面前的景象恢復成了空間的模樣。
蘇茶比他反應過來的快,她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在他身后說:“張哥,施遠好像把潘多拉塞回去了。”
“好像是。”張孟屹說,“那我們抓緊速度找道具。”
“好——”
作者有話說:
大家除夕夜和春節快樂,新的一年也要開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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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主神的空間(六)
◎粱月時一聲不吭地背著他往前走,理所應當地像早已和他這樣相處很多年。◎
張孟屹和蘇茶兩個人分開, 各自翻箱倒柜地繼續尋找起來。
一邊翻著,蘇茶一邊問了句:“張哥,我們這么找真的好嗎?會不會一會兒就不小心把魔盒打開了?”
“這一輪的規則本身風險就很大, 魔盒和道具是在空間里共存的, 都會被找到。”
張孟屹給自己點了根煙,一邊猛吸了一口后, 一邊幽幽道,“如果害怕找到魔盒,就這輩子都找不到道具了。別害怕, 反正潘多拉最后也沒死, 咱也死不了。”
蘇茶聽得干笑:“說、說的也是哈。”-
施遠打開了通往下一空間的門。
門開了條縫后, 他側過身,一邊高高舉起另一只手,一邊在粱月時漆黑槍口的瞄準下后退幾步,打開了門。
門后是黑漆漆的一片。施遠打開門后怔了怔,訕訕收回邁出去了的半步。
“別怕。”粱月時在他身后說, “只是不想給你看到下一空間的樣子所以打個碼而已, 可以進去。”
冰涼的槍口抵在施遠后背上。
“……你如果沒有拿槍對著我的話我就真的會覺得你蠻令人安心的。”
粱月時沒有回答。施遠沒有在意他的沉默,往前走去。
走進下一道門中, 周遭的黑暗逐漸褪去。
一個嶄新的空間出現在他們面前。
這是個類似魔女莊園內部裝潢的房間,風格復古英倫,只是房間的窗戶被全部涂黑,看起來有些詭異。
施遠舉著雙手走進房間里,一側頭,就見粱月時望了一圈四周后, 就拿槍指著他, 讓他繼續去下一個房間。
“這里沒東西。”他說。
“真沒東西還是假沒東西?”施遠說, “你該不會是被主神下了命令,來這里拿槍指著我,逼我快速清空空間,好讓我拿不到空間里的道具,這樣我們所有人就會兩手空空地去見主神吧?”
“我都說了,我不會害你。”粱月時嘆了口氣,“小遠,現在情況很危急,能不能信我?”
施遠從來沒被人叫過“小遠”,這倆字兒照理來說應該會讓他惡心得全身都起雞皮疙瘩。
但問題是,這倆字兒從粱月時嘴里冒出來,他竟然絲毫沒覺得有任何不對。
他甚至聽得心里暖洋洋的。
這個心理接受程度反而把他自己驚悚到了。
施遠下意識地就想說“你有病吧”,可對上粱月時的眼睛,施遠又說不出話了。
那是一雙哀求他的眼睛。
和他手中對著自己的槍格格不入。
施遠再次沉默了。他望著粱月時的臉,他忽然再次感到分外熟悉。
有什么東西將要呼之欲出,又怎么都想不起來。
施遠微微放下雙手,再次問說:“你到底是誰?”
“我不能說。”粱月時說,“你知道了,我就會死。”
“……好吧。”施遠說,“可是你現在這么幫我,真的沒問題?主神為什么要讓你這么幫我?”
“因為你是唯一一個能贏這場最終游戲的人。”粱月時說,“所有人都會死,只有你能夠出去。這是主神答應我的,他現在在兌現他的承諾。”
“所以你剛剛說的什么我隊友沒那么多時間等我,也都是唬我的?”
“是。”粱月時說,“不要再說了,快走。”
粱月時是真的很急。
他也當然很急了。聽起來,主神雖然答應了他施遠能夠活著出去,但開出的條件是其余人都要死。
所以粱月時必須找到施遠,并且最快速度地前往其他空間,找到他其他的隊友,把他們全部槍殺。
從規則聽起來,一個空間內只要沒有打開通往下一空間的門,就不會被封鎖,其他玩家是可以進入那個空間并和他們匯合的。
早點匯合也沒有壞處。施遠想,這里不如順著他來,反正殺死主神的手槍就在施遠身上,到了真正的空間就能動手,早點清空這些沒用的虛假空間也沒壞處。
其他散落在外的成員有張孟屹和蘇茶,阮千和那對兒亡命鴛鴦……以主神的惡趣味,白落楓肯定和肅郁在一起。
不論遇到誰,以他們的水平,都能反應過來,躲開子彈,并且幫忙制服粱月時。
白落楓那個病患雖然有點懸,但是旁邊肯定跟著個真正的S1。他會保護他的,沒關系。
等到時候他們制服了粱月時,再把他的槍也搶過來。
到那個時候,虛假空間也被清空了很多,就能迅速去找到主神,開槍結束這一切……
施遠心里的算盤打的啪啪響,表面上便乖乖低眉順眼地點了頭,跟著粱月時往前走。
邁出去還沒兩步,機械聲又響了起來。
【張孟屹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嫉妒’已被釋放。】
嫉妒?
嫉妒又是什么鬼東西??
正想著,腳下的地突然柔軟起來。
施遠一愣,低下頭。
地面上浮現起一張人臉。
“我……好恨啊……”
那張人臉痛苦萬分,嘴里用干啞的聲音說,“我好恨啊……”
施遠大腦宕機。
兩秒后,他嘴里爆出一聲慘叫:“什么東西啊!?”
突然,地上又長出一只手,伸手就拽住了他的褲腿。
“憑什么是你!”另一道聲音撕心裂肺地大叫起來,“憑什么是你……憑什么是你!”
第三道聲音在身后說:“我要殺了你……”
施遠回頭,竟見到滿墻滿地都長滿了凸出來的人臉和手臂。
手臂來回揮舞,人臉扭曲,嘴中念念有詞。每一張臉都努力往外掙脫著掙扎著,整個場景詭異得像地獄繪圖。
許多道凄哀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作一團,憤怒的哭泣的怒罵的,什么都有。
不知不覺間,四周環境的色調也血紅下來。
簡直是精神污染!
拽著他褲腿的手邊又長出一張臉來,這是個老頭。老頭咯咯地笑起來,瞪著深凹下去的眼睛說:“下來陪我……啊!”
老頭的手正越來越用力,聲音也越來越得意,粱月時就抬起一腳踩了上去。
老頭被踩了臉,痛得一聲慘叫。
粱月時拿起槍,對著他抓著施遠的這只胳膊就砰砰兩槍。老頭痛得下意識地放了手,嗚嗷喊叫起來。
粱月時抓起施遠,趁機一路跑遠。
地上長滿了人臉,他們踩在地上,踩了一路慘叫聲。
拉開門,兩人沖了進去。這又是一個全新的房間,但四面八方仍然全都是人臉和人手。
無數的聲音涌在一起,臉挨著臉,所有的一切都扭動著掙扎著。
一片血色。
粱月時繼續拉著他向前跑去。
兩人開了無數道門,穿過無數道空間。
過程中,機械聲音的公告又響了起來。
【阮千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仇恨’已被釋放。】
腳底的地面突然開裂,地震一樣隆隆響動。房間突然滾燙起來,地面也眨眼碎裂下去大半,底下的巖漿向上涌來。
施遠被熱得滿頭大汗,看到這一幕,又臉色扭曲:“為什么‘仇恨’是這個啊!!?”
“別說那些廢話了,往前跳!”粱月時朝他喊,“趕緊進真正的空間,潘多拉魔盒多的是呢!還會被打開!”
“不會,阮千還是可以的!”施遠說著,還是很聽話地往前跳過去了。
如他所料,公告再次響了幾次。
【阮千已關閉潘多拉的魔盒。】
【‘希望’已被存留,‘仇恨’已經消散。】
【蘇茶已關閉潘多拉的魔盒。】
【‘希望’已被存留,‘嫉妒’已經消散。】
【蘇茶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煩惱’已被釋放。】
【阮千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罪惡’已被釋放。】
隨著魔盒每次被打開,房間內都千變萬幻,障礙頻出,巖漿洪水障礙翻欄,什么都有。
走了十好幾扇門,施遠感覺自己像糖豆人轉世。
盒子開開關關,他們中途不得不停下了幾次,走得磕磕絆絆,一直沒看見人。
粱月時有些煩躁。
施遠體力再好也跑不動了。潘多拉魔盒暫時全被關閉,此時沒有任何障礙。
他趴到了地上,氣喘吁吁。
“先歇會兒……”施遠說,“累死我了……你怎么都不喘氣的,你是個人嗎你,體力這么好……”
粱月時對這個問題不做回答。他回頭,一聲不吭地把施遠從地上撈起來,拉到自己背上。他把他背了起來,抬腿就往下一個空間去。
施遠愣住了:“?”
聽到他疑惑的氣音,粱月時淡淡道:“沒多少時間,但你累了的話可以不用走。”
對方太過果斷,施遠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粱月時一聲不吭地背著他往前走,理所應當地像早已和他這樣相處很多年。
粱月時推開下一扇門,兩個人影映入他們眼簾。
是張孟屹和蘇茶。
作者有話說:
大家大年初一平安健康開開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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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主神的空間(七)
◎那他就是月亮啦。◎
這是個山村茅屋的空間, 屋頂都是茅草鋪的,角落里還漏了一角,那處正往下滴滴答答地漏雨。
屋子里一股潮濕的腥味兒。
粱月時背著施遠進來時, 張孟屹正和蘇茶背著身翻著東西。
聽見開門的動靜, 他倆一同回過身。見到粱月時背著施遠進來,又一同瞪大了眼睛。
蘇茶震驚出聲:“你——”
她才蹦出來一個音兒, 粱月時就立刻一松手。
施遠結結實實地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來不及疼,他看到粱月時伸手就去掏手槍,準備再次殺人。
施遠趕緊喊:“躲!他有槍!!”
蘇茶懵逼:“啊?”
施遠話都沒說完, 經驗老到的張孟屹一看他手往后邊掏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他當即一手撐住一旁的廢舊桌柜, 利落地翻了過去, 按住蘇茶,將她迅速撲倒在地。
粱月時掏出槍來,對準兩個人就是砰砰幾槍。
張孟屹速度快,這幾槍擦著他的后背過去了,一槍沒中。
好在兩人旁邊就是另一個柜子, 這無疑是一個完美無缺的掩體。
蘇茶被槍聲嚇得驚叫:“什么情況啊!?”
張孟屹叼著煙伏著身, 睨著粱月時的方向說:“要殺人唄。”
粱月時嘖了聲,低低嘟囔著:“警察就是反應快。”
張孟屹提高聲音:“畢竟抓過好幾十個帶槍了的, 你還嫩點。”
粱月時冷笑了聲,抓著槍就往前走,準備直接了結。
他剛往前幾步,施遠就從地上爬起來,撲了上去——他想撲倒粱月時,制服他, 拿走他手里的槍。
可粱月時一側身, 輕而易舉地躲了過去不說, 還揪住他的衣領子,一反手就把他扔了出去。
施遠重重摔到墻上,壓倒了靠在墻邊的一堆雜物。他撞得地上塵煙飄飄,聲音很響,看著就痛。
地上的倆人剛爬起來。看到此情此景,蘇茶驚慌喊道:“施遠!”
施遠痛得齜牙咧嘴,躺在地上捂著受到重創的后腰,暫時起不來了。
粱月時瞥了他一眼,拿著槍繼續向前。
“等一下!梁哥!”
蘇茶縮在柜子后面高聲說,“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你為什么一定要殺我們啊!是主神要求你的嗎!”
粱月時一點兒不打算跟她多廢話,拎著槍一步步走過來。
張孟屹探了下頭出來看看距離,又很快縮了回去。趁他探頭出來,粱月時再次打了一槍,但沒中。
“梁哥!我知道你是空殼,但是我一直都沒法相信你是空殼!你真心照顧過我們這些隊友啊,那也是假的嗎!”
蘇茶聲音越來越大,“梁哥,你一直是個好隊友啊!我現在還相信你的!真的!你別這樣,你有情況就說出來!大家一起幫你解決,你別搞自相殘殺這套啊!”
說話間,粱月時舉著槍走到他們面前。
槍口對準了蘇茶。
蘇茶本還在說話。
可看見他手中的槍,她立即閉了嘴。
張孟屹叼著根煙,涼薄地瞥了粱月時一眼。
粱月時正要扣下扳機,突然,張孟屹一直負在身后的右手抬了起來。
他的手中,赫然也有一把手槍。
槍口對準了粱月時。
粱月時微微一縮瞳孔,看起來是沒想到張孟屹能找到道具。
“放下槍,不然我就殺了你。”張孟屹說,“我還有愿望能讓她復活,但沒人會愿意給你用愿望吧,叛徒。”
“空殼不會死。”粱月時說。
“但我可以讓你半身不遂。”張孟屹說,“你手里的槍和我手里的是一樣的,應該是主神制作了許多把同類型且一模一樣的手槍,一起投放到了這個空間里。這種轉輪手槍的彈匣一共六發,施遠是一個人跟你來的,就證明跟他同組的人已經被殺了。”
“你剛剛已經用了四發。以你現在的著急程度來看,我猜殺上一個人的時候,你用的是兩發子彈。那現在,你猜你的彈匣里還有沒有子彈?”
粱月時怔住。
他試著扣了扣扳機,真的沒有子彈再射出來了。
張孟屹朝他一笑:“我就說吧,外行。”
蘇茶大驚:“牛啊警察叔叔!你連他殺上個人用的兩發都知道!”
“經驗。”張孟屹說,“好了,把槍丟了,粱月時。如果你敢往槍里裝子彈,我就會開槍。”
粱月時皺緊眉。槍口在前,他只好乖乖丟掉手中的槍支。
閌閬一聲金屬脆響,手槍被丟到地上。
“兩手舉起來。”
粱月時舉起兩只手。
“很好。”張孟屹說,“現在……”
話音未落,粱月時突然一步上前,沖上去就要抓張孟屹的袖子。
多年的經驗讓張孟屹身體比腦子反應得快。
他立刻后退幾大步,朝著粱月時就是兩槍。
兩發子彈都射中了他的肩膀,但粱月時卻一點兒沒受影響。他好像根本感覺不到痛,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受傷的那只胳膊行動也仍然迅速。
粱月時一把抓住張孟屹的手,撲上去就跟他扭打成一團。
蘇茶趕緊上去幫忙。
扭打中,粱月時抓住了張孟屹拿著槍的那只手。他單手抓著,竟然反手將他的手腕骨往反方向掰了過去。
就聽咔吧咔吧幾聲動靜,張孟屹的手真的被活活掰斷了。
粱月時握著他握槍的手,舉著他的胳膊,將槍支猛地塞進他嘴里。
粱月時瞳孔緊縮,毫無笑意,眼底里浮現著的只有一個執念。
殺。
張孟屹痛得臉色扭曲,也難得地驚出一身冷汗。
扳機正要扣下,蘇茶跑過來拽住了粱月時。她大喝一聲,一個用力,把粱月時狠狠拽開。
砰地一聲,槍還是響了。
但粱月時人已被拽飛,子彈也偏離了軌道。
這一槍也打中了張孟屹的肩膀。
張孟屹痛呼出聲。他捂著肩膀,端著被活活掰斷的手,后退幾步,靠到了墻上,痛得滿頭大汗。
粱月時被蘇茶扔飛出去,在空中一旋身,穩穩落到地上。
蘇茶站在他倆中間,氣喘吁吁,也被嚇得不輕。她左看看右看看,最終目光落在粱月時身上。
粱月時肩膀上也被槍打了個窟窿,但他面無表情,好像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從剛剛的表現來看,他的行動甚至都不受損。
蘇茶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你……你到底是什么啊?”
誰家好人中彈都沒反應啊!?
粱月時不作回答,他再次朝他們舉起了槍。
經過剛剛的扭打,張孟屹的槍到了他的手上。
蘇茶哽住。
兩極反轉了。
張孟屹冷汗涔涔地笑出了聲。
至此,他終于明白了這個空殼的恐怖。
“他一直在演呢。”張孟屹笑著說,“這才是他真正的實力……他這個實力,估計肅郁都很難對付他。”
“我就當你夸我了。”粱月時說。
“我們現在情況不太妙啊,這空殼真的不會死,子彈對他沒用。”張孟屹扶著旁邊的柜子說,“他肯定早就死了,估計他是一具被主神復活的尸體。骨頭關節早都死了,所以被打一槍也……”
“錯了。”粱月時說,“我沒活過。”
張孟屹愣住。
不給他任何繼續發揮的機會,粱月時朝著蘇茶扣動了扳機。
子彈破空而來。
蘇茶立刻蹲下一躲,張孟屹立刻往前一撲,子彈砰地射中了墻。
粱月時正要再開槍,施遠突然從后面爬了起來,他從后腰拔出用來殺死主神的手槍,朝著粱月時就是兩槍。
兩發子彈從槍膛射出。施遠沒拿過槍,子彈偏的厲害。一發沒射中,另一發射中了粱月時另一個肩膀。
粱月時回過頭,朝著他也一槍。子彈不偏不倚,正好射中施遠拿槍的手。
他手上中彈,一聲慘叫后,那把槍也被彈出去了幾米遠。
外行人拿什么槍!?
張孟屹齜牙咧嘴。
趁此間隙,蘇茶沖上前,趁他不備,抬腿就要擊飛他手里的槍。
粱月時半退身,抓住她襲來的腳腕。蘇茶又借力往他身上一掛,另一只腿掛到他脖子上,用力一旋,將他放倒到地。
對方被她放到地上,蘇茶也不敢松懈,繼續鎖緊對方的脖子,伸手去抓他拿槍的手。
槍被蘇茶強行奪走,可粱月時又用另一只手從腰上的口袋里拿出一把刀來。那刀在他手上一旋,直直就要捅進蘇茶腿上。
蘇茶嚇了一跳,趕緊松開他,又一個后翻身,擺正了身體。
粱月時立刻拿刀起身,刀尖對準了她。
蘇茶左右一看,趕緊連滾帶爬地把剛剛慌亂之中丟到遠處的槍拿起來。
兩人之間劍拔弩張。
施遠捂著被子彈大出血的手,眼睛一眨不敢眨地看著場上。
蘇茶把槍對準粱月時:“梁哥!這玩意兒可比刀快多了啊!”
粱月時面目涼涼:“我又不怕那個。”
“我也不怕刀啊!”
“這倒確實。”粱月時說,“早聽施遠說你身手很好了,只是這幾關游戲沒能親眼看過,沒想到能到這個地步。”
蘇茶哈哈干笑:“謝謝你夸我,哥。”
“不客氣。”粱月時說,“挺對不起你,但我真的需要你們倆去死。別掙扎了,你們弄不死我。”
“為了施晴?”
張孟屹突然在他身后說。
這名字出來的一瞬間,粱月時身子明顯一僵。
他的眼睛驀然睜大了。
他回過頭,看向張孟屹。
張孟屹捂著肩膀坐在地上,目光陰沉地望著他。
“你在公寓里說的妹妹,”張孟屹說,“就是施遠的妹妹,是不是。”
“如果是這樣的話,如果你那些話都不是謊話的話……那就是,你一直都在她身邊。”
“也在施遠身邊。”
粱月時的表情立即一震,之前的冷靜全都碎了。他的眼睛里立即掀起波濤駭浪,那或許是過往的一切種種。
它們將他淹沒。
見他如此,張孟屹笑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了。”他說。
粱月時的臉色立刻慘白了。
“啊?真的嗎?”蘇茶怔了,“他為了施遠的妹妹對我們動手的嗎?可是施遠也被他打了哎,他這不是想殺了我們所有人嗎?”
“真的想殺他的話,怎么可能會背著他進來。”張孟屹說,“是施遠想保護我們。他嫌他礙事,又想單獨保護施遠,所以在這時候不得不對他動手……”
施遠哈哈干笑起來:“不愧是你。”
“你以為我當了幾年警察。”
“夠了。”粱月時打斷道,“你……”
突然,屋子里響起電流連接的滋啦聲。
這是公告響起的預告,張孟屹閉上了嘴。
施遠從地上爬起來,臉色難看道:“阮千又開魔盒了?”
蘇茶絕望道:“不會吧——”
張孟屹皺起眉,他覺得不對勁。
粱月時也蹙起眉。
“不對。”粱月時說,“這是主神。”
蘇茶:“誒?”
話音一落,一只眼球出現在半空中。
這東西和從人眼眶里活挖出來的一樣,在半空中漂浮著。
眾人都被嚇到了。
蘇茶一個哆嗦,把槍口朝向它:“這什么!?”
“攝像頭。”粱月時說,“把槍放下,主神來了。”
“?啊,哦哦。”
蘇茶莫名其妙,但把槍放下了。
粱月時說的沒錯,那只眼球里的瞳孔上上下下轉了一會兒,就從瞳孔中央射出一道光束。
粱月時后退幾步,給攝像頭要投射出的影像讓了地方,也擋在了施遠跟前。
光束射在半空中,射出了四四方方的一塊投影屏幕。
主神出現在屏幕中。
電流的滋啦聲也停止了。
主神的聲音通過各個空間里的喇叭聲傳了出來。
“游戲已經進行了一小時十七分鐘,恭喜各位找到了四把道具!”他笑著說,“未被開啟的虛假空間僅剩下三間,潘多拉魔盒已經被啟動了十一個。”
“就這么讓你們和之前一樣進入真正的空間也太無聊了,所以呢,是時候開啟真正的魔盒了。”
“真正的魔盒?”施遠莫名道,“還有真正的魔盒?我們之前開的都是假的?”
“假空間里配的還是假魔盒?”
“我說怎么都跟鬧著玩似的。”張孟屹看向粱月時,“真正的魔盒是什么?”
話音一落,張孟屹才看到粱月時有些茫然的神情。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還有“真正的魔盒”這個存在?
為什么?
他不是主神的屬下嗎?
思考中,屏幕上的主神繼續把話說了下去:“傳說中的潘多拉,是抑制不住好奇心,偷走了原本被她的丈夫保管的魔盒的鑰匙,才打開了魔盒——雖然很對不起你,但我要取回鑰匙了。”
“就像我跟你說過的,我一向都很喜歡過河拆橋。”
砰一聲巨響。
施遠抬起頭,粱月時胸前竟然炸開了一大片鮮血。
眾人齊齊愣住。
鮮血飛濺、噴灑。
粱月時難以置信地瞪著雙眼,兩腿一軟,撲通跪到了地上。
他緩緩轉過頭,望向施遠。
施遠望見他的眼睛,當即渾身一震。
那是個他說不清的眼神。
粱月時瞳孔顫抖地看著他,不甘與不舍絞成一團。那雙眼睛里通紅充血,涌出來的卻是一滴血淚。
那顆血順著他的臉流了下來。
施遠看見他慘白的臉逐漸發灰,斑駁的血在臉上若隱若現。
他嘴唇動著,卻發不出聲音來。
粱月時身上漸漸升起條條肉眼可見的數字。那些公式和數據漸漸升空,消解著他身上的一切。他肉眼可見地消逝而去,變成光塵。
最后的最后,粱月時朝他扯扯嘴角,竟然笑了出來。
“對不起,”他說,“對不起……明明是你,選了我。”
說完這句話,他徹底變成條條發光的數據,飛向空中,消逝而去。
數據全部飛空消失,一個臟兮兮的紅發娃娃從光里掉了下來。
它掉到茅屋臟污的地上,在地上滾了幾圈,滾到了施遠手邊。
施遠愣住了。
耳邊傳來主神詭計得逞的瘋狂笑聲,施遠卻置若罔聞。
【要買什么?】
他耳邊傳來十五歲那年他邁入那家店時,店員迎上來的詢問——十五歲那年,他退學,工作了第一個月,拿到了第一筆錢。
他捏著那筆錢,進了一家禮品店。
禮品店很干凈很高級,只穿著一身舊校服的施遠顯得有些局促。
【我……給我妹妹,買個禮物。】他說。
店員看出了他的緊張,笑了笑,帶著他一邊往里走一邊說:【別緊張,這很好啊。生日禮物嗎?】
【算是吧。】施遠含糊著說。
【妹妹多大了?】
【十一歲,】施遠說,【我想給她買個娃娃。】
【這樣啊。】
店員停了下來,轉過身,將身后一個穿著騎士打扮的紅發娃娃遞給他,【那這個怎么樣?這是新出的騎士娃娃。】
主神還在笑,施遠顫著伸出手,拿起地上的娃娃。
【哥,這真是給我的呀?】
【你哪里來的錢呀,哥?】
【你找到工作了?可是你不上學……是嗎,那你決定了的話,我支持你,哥。】
【那哥,這個我真的可以拿著?】
【真好,謝謝你,哥!】
施晴抱著當時還嶄新的娃娃,喜歡的不行。
【哥,咱要給他起個名字的!這可是你給我買的,他當然要有名字!】
【嗯……這樣吧,哥,媽媽說她死以后會變成星星,那他就是月亮啦。】
施晴把他高高舉向空中,高興得臉都紅了,【他是騎士,他可以保護我們一家人的!】
施遠說不出話來。
他跪在“愿”的茅屋里,把已經破舊的娃娃握在手里。它身上已經扁了,渾身都是血污。
【月亮?啊,你說五六年前給你買的那個娃娃?】
【是啊,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擺衣柜里生灰了,前兩天收拾房間才收拾出來。它身上好臟了,我給洗了一遍,還挺可愛的。】
施晴把娃娃拿出來,高高舉起,展示給他看,【怎么樣,還不錯吧!】
【是還挺好的。】施遠說,【你不提我都快忘了還買過這個了。】
【你什么人啊,自己送出去的娃娃自己還能忘。】施晴說,【這可是你給我的寶貝東西,我今天開始要把它掛在書包上——】
她邊說著邊出門去了,她也確實每天都把他掛在書包上。
那娃娃不小,看著特別顯眼。
再之后,醫院把血淋淋的書包交給了他。
他們說:【這是你妹妹的遺物。】
【車禍現場還有一個娃娃,應該是掛在書包上的,就一起塞進去了。】
施遠拉開書包,里面確實有一個血淋淋的月亮。
被車碾過,它開了線,身上沒有多少棉花了,還全是壓痕。它在血泊里躺過,半張臉都是血,看起來有些恐怖。
施遠手里抓著這只娃娃,腦子里嗡嗡作響。
后來呢?
后來他好像不忍再看,燒紙的時候直接把它燒給施晴了。
他沒有給它做復原。
它眼睜睜地看著他妹妹出車禍,也知道他因為搞他的什么狗屁直播,沒有接到妹妹出車禍的電話,晚了足足四小時才到醫院。
可它沒有怪他。
從始至終,直到最后,他都只有對不起。
娃娃布滿血污的臉上還殘留著一滴血淚。
主神的笑聲刺耳得像嘲諷。
施遠終于從喉嚨里憋出嘶聲的大喊,他弓起背,伏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著,哭聲撕心裂肺,眼淚滴滴答答掉在娃娃的面皮上。
他被打傷的手腕痛得像要斷了,喉嚨里也痛得像要啞了。
主神笑得更加猖狂了。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
第144章 主神的空間(八)
◎他還有臉說遺言。◎
此情此景, 蘇茶反應不過來,又不好去問面前這個哭崩潰了的當事人,只好回頭:“張哥, 這是……”
張孟屹感慨萬千, 又用單手從口袋里摸出煙來,叼到嘴里點上火, 說:“如你所見。”
“見啥啊?”
“粱月時是個娃娃。”張孟屹說,“所以‘人類始終認為那是空殼’。他也的確沒有說謊,他妹妹就是施遠的妹妹。”
“他估計是施遠買給妹妹的一個禮物。施遠如果沒有父母, 是一個人養大了妹妹的話, 他妹妹一定會缺少陪伴, 所以就會是這個禮物陪他妹妹度過了很多時間。”
“這樣一來,也能解釋為什么車禍時他明明也被卷了進去,卻沒有被送到醫院去了。”
蘇茶明白了:“他是個娃娃,當然也就沒必要送去醫院了……那剛剛那些子彈打中他他卻沒事,行動也不受影響, 也可以理解了。”
“是啊, 那種娃娃是沒有關節的。”張孟屹說,“所以即使中彈, 也不影響他行動。”
蘇茶想到過去跟他們一起參加游戲的粱月時,心中心緒復雜。
她也忍不住紅了眼睛。
她望著施遠抓著那娃娃哭叫得歇斯底里,主神又在屏幕里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心中漸漸燒起一股無名火來。
她最終忍不住了,她抹抹眼淚,轉頭大聲道:“你笑夠沒有啊!殺了個人你還能這么笑, 你腦子有病嗎!你瘋了吧你!”
主神正笑得東倒西歪。蘇茶這么一說, 他才收斂了笑。
他瞇著笑眼, 在屏幕前坐直了。
“這怎么能是我不對呢,本來他可是沒機會活蹦亂跳的。”主神說,“是我給了他靈魂,讓他說話。這就足夠他感恩戴德了,我怎么對他那是我的自由。這是我做的東西啊,讓他活著還是死了不都是我說了算的嗎?”
“你——”
“行了,別跟我廢話那個破布娃娃的事兒了,他這出好戲我看得很高興。”主神說,“他還真以為我同意把他那個大少爺放出去呢,真是好笑。”
蘇茶聽得更加火冒三丈,剛要發作,主神就抬起了手。
他手中有一把金色的鑰匙。
蘇茶一怔:“潘多拉的鑰匙?”
“答對了。”主神說,“祝你們好運哦。”
影像啪地消失了。
蘇茶回過頭,懸浮在空中的眼球也消失了。
廣播里,主神的聲音也戛然而止,電流的滋啦聲卻沒有消失。
半分鐘后,冰冷的機械聲再次響起。
【最終的“魔盒”已被開啟。】
【該魔盒無法關閉。】
【“死亡”已被釋放。】
死亡?
張孟屹扶著旁邊的柜子站了起來。他吩咐蘇茶去把兩把槍都回收過來,又四周看看,警惕著周遭的一切。
蘇茶很快把兩把槍都拿了過來,交給了張孟屹。
“你能行嗎?”蘇茶問他,“你的手不是被掰斷了嗎?那是慣用手吧?”
“我受過專業訓練,”張孟屹說,“用這只手也行。”
“哇,這么厲害。”
說話間,施遠也站起來了。
這邊的兩人看著他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來,還在用鮮血淋淋的手抹眼淚,便出言關切道:“沒事吧?”
“沒事。”
他聲音啞得像破鑼。估計是把自己都嚇了一跳,施遠一哆嗦,忙咳嗽了好幾聲,還努力清了清嗓子。
他走近他們,抬起一雙通紅的眼睛,說:“我要殺了他。”
張孟屹拍了拍他:“支持你,主播。”
施遠正要繼續說,四周突然傳來異響。
一些怪物低吟哀嚎一般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三人立刻緊張起來。
施遠連忙將手上的“月亮”掛在褲腰上,看向四周。
地板上,又一次冒出了手。
但是這一次,那只手整個伸了出來。
它扒著地板,努力地向外掙扎著,掙脫著大地。
接著,一具干尸爬了出來。
“!?”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空間里,死狀千奇百怪的尸體接二連三地爬出地面,一邊低吼著,一邊慢慢向他們靠近。
“這什么——”
施遠話音未落,廣播里再次傳來主神的聲音:【這些是死掉的主播喔。】
“什么!?”
【你們應該也知道,在這里死掉的主播會在外面用各種癲狂的方式自殺,但是他們也會在這個游戲里留下一具尸體。我可是都好好保存著呢,就等著哪一天能派上用場。】
【現在就是派上用場的時候啊!】主神又笑起來,【這些東西數量很多的,加油哦!】
他邊笑著邊把廣播關了。
張孟屹立刻喊:“跑!”
三人轉身奔向下一道門。
他們推開路上阻攔的尸體們,而身后的尸體們也朝他們一擁而上。
*
主神掛斷廣播,笑著回過頭來。
地上已經一片狼藉,所有的尸體橫七豎八倒成一排,殘肢也散落一地。
它們趴在地上,嘴里同樣發出哀嚎聲。
主神吹了聲口哨,看向始作俑者——做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沒好到哪兒去。
這些尸體里面有幾個他過去的隊友。因為沒及時忍心下手,再加上這數量實在太多,他也被傷得不輕。
肅郁仰面躺倒在地上,渾身是血,氣喘吁吁。他一只眼睛被傷到了,于是瞇著右眼,瞪著主神。
主神從電腦跟前站起來,手插進褲兜里,緩步走到他跟前。
他在肅郁跟前停了下來,瞇著笑眼把身子往前一探,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感覺如何?S1?”主神說。
S1別開腦袋,不理他。
主神笑出了聲,倒不生氣,繼續說:“粱月時死了。”
肅郁這才瞥了他一眼。
“不是你殺的嗎。”肅郁說,“你從他身上取鑰匙了,我都看見了。”
“是啊,的確是我殺的。”主神說,“你知道他是什么嗎?”
“不知道,也沒興趣。”肅郁說,“反正是你的走狗。”
“又來了,天天跟我嘴硬,你明明心里清楚得很。”主神說,“你知道他其實不想給我做事的。”
肅郁沉默了。
他的確知道。
也不用什么證據證明,光是感覺就可以感覺出來了。
如果只是主神的走狗,要給主神辦事,他明明就不必做一些照顧他們的事。
但他做了。
肅郁知道那空殼本質不壞。
“不是你給了他智慧。”肅郁望著主神,“是他本身就有自己的記憶和智慧……你只是給他提供了殼子和靈魂來承載。”
“對啊。”主神說,“你才知道啊?”
肅郁抽抽嘴角。
“算了,也都不重要了,這場戲我已經看完了,我不是懷舊的人。”主神說,“接下來,就輪到你了。”
主神的笑變得危險起來。
殺意撲面而來,肅郁瞳孔猛地一縮。
他立刻一個翻身滾起來,頂著傷后退了幾大步。
他齜牙咧嘴地望著對方:“你干什么!?”
“殺你啊。”主神說,“殺了你,在你的尸體跟前折磨白落楓,想想都好玩。”
肅郁臉色扭曲。
這個瘋子!
身后的電腦和大屏幕上傳來幾聲響,是提示門被開了的提示音。主神沒有回頭,左手往空中一伸,一群數字和電子粒子立即群聚到一起,在他手中變幻出一把槍來。
“速戰速決,他們要來了。”
主神將槍口對準他。
砰!
肅郁瞪大了眼。
響的不是主神的槍。
主神的眉心多了一個血窟窿。
主神的眼睛驚恐地驟縮著,似乎也沒有想到。
接著,又是砰砰幾槍。子彈從肅郁身側穿過,分別打在了主神的肩膀和心口上。
主神往后退了幾大步,撞到電腦桌和椅子上,倒了下去。
他嘔出一口鮮血,門被關上的巨響也才從肅郁身后傳過來。
肅郁回過頭,白落楓舉著一把槍口的冒煙的手槍,臉色發黑地從黑暗里走了出來。
他聲音嘶啞地對主神說:“離他遠一點。”
肅郁愣住了。
“阿楓!?”他震驚道,“你怎么——”
他話沒說完,主神就接下話茬:“你怎么出來的……”
“真正的魔盒……剛被放出來。”主神說,“還有三道門,每個空間里……都有,死人……”
“你一個病秧子,怎么會……”
“我的確是個病秧子。”白落楓將槍口對著他,“不巧,我還是個戀愛腦。所以我對主神的長篇大論沒有興趣,我只想早點兒找到我男朋友,畢竟我還有很嚴重的分離焦慮癥。”
主神哈哈笑出了聲。
明明腦袋上開了洞,這把游戲要輸了,人也要死了,可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甚至再次仰頭笑了起來。
白落楓臉色越來越黑。
他又開了一槍,子彈從主神臉邊擦了過去。
“笑什么。”白落楓說。
“因為很有意思啊。”主神說,“你果然還是這樣……你真的很有意思,白落楓。”
“閉嘴。”白落楓說,“就因為你覺得有意思,你就害了這么多人,你就……你就……”
他忽然說不出話來了。
他聲音發抖起來,手上的槍也跟著一陣陣地抖。
肅郁聽到他喘氣的聲音里都有哭腔了,疑惑地努力睜大眼,把他看清了些。
他看見有眼淚從白落楓臉頰邊上滑下來。
“說不出來了嗎?”
主神從喉嚨里擠出嘲諷的笑來,他幾乎是得意地望著白落楓——他非常享受別人這般的指責。
“那我替你說啊。”主神說,“就因為我覺得有意思,我就害了這么多人。我跟羅子婉做了交易,把她當成實驗臺,把她有關自己家庭的記憶全部提取,讓她去公休空間一無所知地做了醫生。”
“我把你男朋友殺死在外面,永遠永遠留在這里。我讓他作為NPC一次又一次地去死,還把他當成實驗臺,做了無數場實驗,我甚至把他當成游戲的小白鼠,把他無數次投進最新做成的游戲里。”
“而你一點兒都不知道。”主神笑了起來,“你真的不知道啊,白落楓,他真是最好的實驗臺……他是這個游戲歷史最高的得分者。你知道嗎?他對你的感情真是濃烈,我從沒見過那么完美的情感數據……”
“不過也因為這個,他的本能就很抗拒因為被抽取而忘記……所以每次抽取,他都要吐很多血……”
肅郁身受重傷,腦子也鈍鈍的。
直到聽到這里,他終于明白了。
主神剛剛把實驗的事情做成幻象給白落楓看了!
“你說夠了沒有!?”
他話音剛落,白落楓突然崩潰地慘聲大叫起來。
他聲嘶力竭,另一只手猛地抬起,也去握住了槍。
“就因為你!”他聲音撕裂,“就因為你……就因為你!!!”
他渾身顫抖,兩只手也抖得跟篩糠一樣,更別提那把手里的槍。
白落楓歇斯底里地叫喊著,顫抖的槍里射出余下的所有子彈。
砰砰一通亂響,空中子彈亂飛,最終一發都沒中。
主神嗤笑地看著。
肅郁連忙踉踉蹌蹌地沖過去,抱住他,兩人就那樣跌跌撞撞地跌到了地上。
“好了好了……”
肅郁把他按在懷里,咳嗽著抱緊著他,“好了……別開槍了,別開槍了……沒事的,阿楓,沒事了,我在這兒呢,都結束了……”
他語無倫次地安慰著。
白落楓沒有回答他,只是僵在那里一動不動。
肅郁聽到白落楓無助的混亂呼吸,以及僵在原地只顧著發顫的身子。他的雙手僵在半空,過于痛苦的情緒讓他無法動彈了。
過了很久,白落楓的呼吸聲才緩緩平穩下來。他似乎終于回過神來了,也終于從如墜冰窖寒冷刺骨的情緒里抽身出來,感受到了肅郁在緊緊抱著他。
猛然間,他想起孤身一人的過去五年。
他聞到肅郁身上濃重的血味兒,以及因為傷得太重而氣喘吁吁,和近乎于滾燙的溫度。
所有的委屈都在一瞬涌了上來,白落楓視線一模糊,張嘴就嚎啕大哭起來。
肅郁松了口氣,拍著他的后背。
“沒關系了,阿楓。”他說,“我在這里,沒關系了。”
白落楓哭得更兇了。
哄了好長時間,白落楓才好一些。他松開肅郁,兩人互相問了幾句是否有事后,轉頭看向主神。
主神還沒死,他睜著雙玩味的眼睛看著他倆。
白落楓看得心中怨恨陡生起來,咬牙切齒地正要詢問時,身后傳來開門的聲音。
阮千和施遠一行人分成兩邊,從兩道門里沖了出來。
見到此情此景,主神愣住了。
沖進來的這群人也愣住了。
“我操,白落楓!?”
他們趕緊沖上前去,見到主神已經腦袋開了個洞地倒在電腦桌前,更是震驚不已。
“牛啊,白落楓!”
“居然一槍就中了,這么厲害!”
眾人圍向兩人,白落楓應付著說了幾句謝謝。
有別人來了,肅郁松了口氣。
他立刻往地上倒了下去。白落楓趕緊拉住了他,跟著他一起坐到地上,把他攬進了懷里。
他嚇得趕緊喊了幾聲肅郁,肅郁就順勢癱倒到他懷里,半睜著眼哈哈笑著說:“沒事……死不了,就是剛剛打架,沒怎么贏。”
他還清醒著,想必是確實沒什么大事的,白落楓松了口氣。
施遠神色卻并不好看。
粱月時剛死在他面前,好不容易趕到了這里,主神卻已經被別人解決了。
這叫什么事!
張孟屹第一個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低聲道:“冷靜,大局為重。”
“我知道。”施遠說。
“別沖動,我感覺不太對勁,這有點兒太容易了。”張孟屹說,“說不定后面還有什么在等著。”
他這么一說,施遠也察覺出不對勁了。
這確實太容易了。一路上千辛萬苦的,到這里就對他開了幾槍就沒事了,也未免有些奇怪。
主神一路上都在過河拆橋,這里也不能掉以輕心。
張孟屹掏出手槍來,對準主神,對他說:“按照說好的,我們已經游戲勝利了,對吧。”
主神倒是承認得痛快:“確實,你們贏了。”
阮千繼續:“那我們可以離開游戲?”
“那當然……也沒問題,”主神笑了幾聲,咽下嘴里的鮮血后,“要我斷氣之后。”
“斷氣?”
“這么說起來,他還沒死。”蘇茶說,“可是子彈都打進他腦袋里了……白落楓,你那把槍也是能殺死主神的吧?”
“是啊。”白落楓說。
“那他為什么還沒死?”阮千蹙眉,“你該不會在規則里面作假了吧?”
“怎么可能,我不會的。”主神笑起來,“但是,我是很難殺的。”
“什么意思?”
“子彈需要一段時間后才起作用。”主神說,“我都活了這么久了,死了估計也沒有來生,你總得給我點兒時間說點兒遺言吧?”
白落楓:“……”
他爹個腿兒的,他還有臉說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