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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 21 章 嚴絲合縫

    這是沈北柏七十八歲大壽, 不是個整數歲。

    這幾年也沒見沈北柏對外過過他的生日宴,這次就顯得分外不同于往日, 所以能來湊這個熱鬧的,大多都來湊了。

    今天整座的萃華樓都被定下來慶生。

    萃華樓門口兩側,站著迎賓接待的侍應生,來的人把祝禮轉交給侍應生,登記在冊后,就進去了。

    “叔叔, 差不多時間,我們是不是也該進去了!瘪{駛位上坐著的林為言終于忍不住開口提醒。

    相較于頻頻看著時間的林為言,安靜坐在后車座上的沈斂止,更像是和這個壽宴主人毫無關系的人。

    岑從筠夫婦昨天也趕了過來。

    這會也坐在車里, 岑從筠聽到林為言說話,轉頭就瞪了林為言一眼。

    林為言巴巴地又閉上了嘴。

    岑從筠夫婦是從老遠的南城過來的, 別說是沈北柏親邀的他們, 按理說, 沈北柏大壽, 他們也是本來就應該要過來的。

    就連平時一身休閑衣裝的林為言, 今天都換上了一身純藍色的正裝, 筆挺正經, 不敢輕慢。

    沈斂止拉開車門, 下了車。

    雖然不是很想來, 但是來了須有的禮節一一沒少。

    林為言跟在后面, 將手上的兩份壽禮遞給了侍應生, 一份是他們的,一份是沈斂止的。

    侍應生登記完,可能是因為聽到了來人中有一個是壽宴主人的親長孫, 也可能是第一次見這么疏遠的爺孫關系,禮物都沒在家里送,侍應生小心抬眼偷瞧了下沈斂止。

    沈斂止回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問他,“不能進,我們就走了!

    那哪成,侍應生忙微彎著腰,走在左側前方引著路,“沈老先生早吩咐過,要我們候著沈先生。沈先生,這邊請!

    宴會廳上已經是熙來攘往。

    沈北柏的財力和身份在那,來的除了親朋友好友,余下的也大多都是界內外名流。

    侍應生領著沈斂止剛入內,了解到些情況的人就已經走了過來,狀似熱絡地和沈斂止打著招呼,“沈先生。”

    也不知道打招呼的那人是誰,被晾在后頭的林為言幾人也沒說話。

    還有人聽到來人姓沈,很是敏銳地也一起迎了上來,“原來是沈先生”

    沈斂止都只寡淡地點頭,沒有說話。

    侍應生還在前面引著沈斂止走上樓。

    宴會大廳的旋轉樓梯連著上面的小宴廳。

    今天來的這么多人,沈北柏當然不可能在這宴會大廳上真得一一招待,他只讓人幫他在大廳招待,自個在小宴廳上。

    真能上小宴廳見到沈北柏的,也得是有些關系,才能說上幾句話。

    沈斂止這一走上去,大廳里的所有人眼光就聚集在了他身上。

    他今天是一身墨色正裝,正裝之下的襯衣扣子還是一絲不扣地扣到了最上方,就只領口有些小設計。

    算是中規中矩,出色的是穿這身衣服的人,端方漠然,神色冷靜。

    在場的有些人就算不太知道這年輕人是誰,但也大概能猜得出他肯定不簡單。

    剛到不久的盛吟,也落座在宴會大廳上的某一桌。

    沈斂止經過她們那一桌時,動作視線只有那么一瞬地停頓,一般人也瞧不出什么。

    身后的林為言倒是眼神好使,看向正對著他們閑散笑著的江予池,隨即也就看到了他身旁的盛吟,“姐姐,好久不見——”

    語氣熱情洋溢得,讓岑從筠夫婦都不由跟著多看了盛吟兩眼。

    樓上小宴廳的人要少上很多。

    小宴廳里燃了淡香,菜還沒上桌,大家已經是一副準備推杯換盞的模樣了。

    侍應生引著沈斂止到了主桌。

    沈北柏身旁已經圍擁滿了人,大多都是站在他身后,正說著祝賀他生日的賀詞。

    只有一人挨著沈北柏的右手邊坐,估計就是娛報上的嬌妻。

    林為言禮貌地跟在沈斂止身后一起走上前,順道打量了一眼。

    和娛報上夸大捏造的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雖然尚算年輕——與沈北柏相較而言,看著可能四十歲左右。穿的是一襲溫柔的淡藍衣裙,正微微笑著對身邊人點頭。

    女人看到沈斂止的時候,還是微微笑著。她一只手搭在沈北柏的胳膊上,自若地對沈北柏說著,“北柏,您看誰來了!

    沈北柏的左邊位置是空著的。

    侍應生已經領著沈斂止,來到了沈北柏左旁的空位上。

    “難得和小止見個面,也不知道是托了我這高齡,還是你們二位的功勞!笨吹缴驍恐箒砹,沈北柏很是欣悅,和岑從筠夫婦也多說了幾句話。

    “快別站著了,都坐吧。”

    雖然同在G市,但沈北柏和沈斂止一年見的面,可能最多也就是一兩次。

    就連沈北柏現在的這位身邊人,孫水容,這還是沈斂止和她見的第一面。

    沈斂止頓了下,還是走過去,坐在了沈北柏左旁的空位上,主桌上的一列空位跟著紛紛坐滿人。

    “小沈這是平時太忙了,才沒時間看望爺爺。但是工作也只是工作而已,自己還是要多注意休息!睂O水容嫻靜地微笑。

    聽著是在給沈斂止打圓場,沈斂止眼皮都沒抬起一下。

    話頭一打開,桌上就有人接下去,“聽說小沈還是公職,優秀得很,像他爸爸一樣!

    這一桌主桌,坐著的人都是沈家的故交或者近些的親戚。

    說話的人不知道是誰家的親戚,岑從筠也不認得。

    但如果是和沈家交好的世家和近親,大概都不會再在沈老爺子面前提起沈斂止的爸爸。

    這話一出來,誰也沒接話,孫水容也意識到了什么一樣,揚著手就讓侍應生開始傳菜。

    桌上的人也開始說話緩解下莫名冷下來的氣氛。

    沈家的故交和近親對孫水容自然談不上熱絡,多數人都是對著沈斂止說話。

    許是太久不見沈家的長孫,或者也是帶著探聽的意思,他們聊著順便問著,沈斂止也就一一回著。

    雖然不算多親近,但也算是禮數到了。

    有些長輩,沈斂止大概還有些印象,在他還算年幼時,這些長輩曾來他們家拜訪過。

    岑從筠坐在沈斂止身旁另一側,悄悄在桌下拽了沈斂止的衣角。

    她的眼光瞟向另外那桌,一個穿著白裙端莊坐著的女孩子,岑從筠壓低了聲音,“小止,看看那邊,我看這趟你不會白來的。”

    沈斂止眼光沒動一下,不著痕跡地把他的衣角從岑從筠的手上拿出來。

    菜已經逐漸送上各桌。

    “先喝湯!睂O水容拿著盛給沈北柏的那碗湯,細心地吹了吹之后,遞到了沈北柏手邊。

    沈北柏笑著說好,一邊還轉頭對著沈斂止說,“你也喝湯,工作再忙也要多注意身體!

    見沈斂止把手旁的湯碗推遠了一些,端起了手邊的酒在喝。

    沈北柏也沒再多說什么。

    “老爺子說得對。你爺爺經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你要是偶爾有時間,多回家來看看你爺爺!

    孫水容對沈斂止說著話,手也沒閑著,拿著筷子還在給沈北柏布菜。

    酒被飲盡,杯放回桌上,沈斂止也對著孫水容笑了一聲。

    只是冷意比笑意濃重,沈斂止淡聲回她,“不知道這位女士說的是回哪個家。”

    沈北柏早年是有些放浪不拘在的,光是為此房宅就備了好幾處。

    只是這些年才開始有些收心的樣子,在主桌坐著的人大概也都知道。

    沈斂止這話說完,主桌上的人面面相覷,孫水容的面上有一瞬間的僵住。

    但她面部表情調整得很快,不動聲色地,她又笑著把話帶過,“說話這么嚴謹,怪不得你爺爺總覺得你屈才。”

    “不過你爺爺也是為了你好,凡事還是得多聽聽你爺爺的話。”

    她像是不知情,又像是很知道,沈斂止最倦煩的是什么。

    沈斂止的神情已經是十分冷漠。

    沈北柏哪會看不出來,他揮了揮手,讓孫水容少說話。孫水容還在那邊乖順說著,“難得我們一家人一起吃飯,是我話太多了!

    一家人。

    那年沈斂止奶奶病重臥床,沈斂止到現在還記得她形容枯槁的面容,柴瘦的手腕,那會沈北柏連悲愴也沒露過半分吧。

    岑從筠有些緊張地看著沈斂止,但她也知道,沈斂止能待到現在也算是給她面子了。

    看著眼前沈北柏的默認一家人,實在讓人想作嘔。

    沈斂止神色生厭,他伸手解開了襯衣上方的兩個扣子,“你和我爺爺去結婚登記了嗎?”

    “?”

    孫水容有些不知所以地看向沈斂止。

    娛報上的嬌妻也都只是戲稱,孫水容和沈北柏只是出去玩的時候,被編排成了新婚度蜜月。

    實際上,他們當然是沒領過結婚證。就現在沈北柏這多心又謹慎的性格,孫水容也沒到那種能讓沈北柏喜歡到結婚公證的地步。

    “未進行結婚登記,未領取結婚證,你看你和誰是以什么關系就成為了一家人!鄙驍恐蛊叫亩獾卣酒鹆松。

    什么都沒有,最多也就只能算得上是同居關系。

    眼前的孫水容面上是掛不住了,她也沒想到,沈斂止連他爺爺的面子都不給。

    孫水容還想強撐著說什么話,但看沈北柏的臉色,也不敢再往下說。

    沈斂止已經平聲地跟沈北柏說了幾句壽辰賀詞,然后準備離開,“今天院里還有些事著急處理,我就失陪,先回去了!

    他能來,已經算是目前關系難得的緩和了。

    沈北柏也未再勉強,沒去看孫水容,只笑著對沈斂止點頭,“好,注意身體,不要太晚休息!

    主桌只都當沒看到孫水容的樣子,紛紛對著沈斂止道了別。

    隔壁桌坐著的林為言一直留意著主桌,正覺得痛快,接收到了岑從筠的眼神后,林為言就是一個小跑步跟上了沈斂止,“叔叔,要不我們一起回去!

    車鑰匙還在林為言身上。

    跟著林為言一起出來的,還有那個穿著白裙的女孩子,她安靜跟出來,看著沈斂止,腳步有些想往下跟去。

    只不過沈斂止也沒回頭,“不用,你在這,我自己回去!

    宴會大廳上,也大多正在推杯換盞地寒暄熱鬧。

    只身從小宴廳下來的沈斂止,這回離開得比來時更是低調安靜。

    盛吟正在和同桌的人交換名片,這趟過來,雖然和沈北柏沒交集,不過倒是認識了一些有意思的人。

    大廳里的人多,聲音也稍微大一些。

    沈斂止沒從盛吟這邊走經過。

    但是盛吟的余光,還是鬼使神差地捕捉到了他的身影。

    他的模樣是一貫的沉冷,但是眸光有很深的倦淡,那是在沈斂止身上很難見到的情緒波動。

    像是嚴冬里的雪都打在了他身上,沉沉壓著。

    盛吟接過名片的手一頓,她想起了那時,她在虔來山上茫然求助時,他帶著一身清晨的霧水氣來到她面前。

    還有再見后的那兩個晚上,他本來可以不用來,但他還是來了。

    盛吟本來就有些不太相信,沈斂止那天在主樓說的,趁著夜色好,四下走走。

    雖然現在不一樣,雖然他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關系。

    盛吟猶豫著。

    “不好意思,阿池。我現在打個電話,讓年年過來陪你!笔⒁鲗χ鴮γ娴娜硕Y貌笑了下,又低聲對著身旁的江予池說。

    盛吟拿起她的小手包。

    她本來覺得來這都是出于公事,來的時候,盛吟覺得自己坦蕩得沒有別的想法。但現在,她又要因為這不相干的事要先走。

    盛吟很是抱歉地看著江予池,“阿池,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因為什么,江予池大概能猜到。雖然想說幾句挽留的話,但是盛吟的眼神已經看著門外,江予池也沒再說什么。

    江予池回她一個讓她安心的笑,“好,路上小心點!

    盛吟小跑出了萃華樓。

    不知道沈斂止走得多快,盛吟剛出萃華樓,就連沈斂止的背影都沒看到了。

    門口比大廳微醺的氛圍更讓盛吟清醒了幾分,她停下了腳步。

    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

    門口兩側候著的侍應生還在看著盛吟。

    他們在外面一直候著,當然也看到了剛才出來的沈斂止。還有跟在那位沈斂止后面走的,那幾個在一旁蹲著的娛記和小報記者。

    侍應生看著盛吟出來就是一副張望找人的樣子,還是給她指了下路。

    盛吟道了謝,也沒再多思忖,先往那個方向跟上去。

    那是個看著有些冷清的方向,白茫的路燈透著密密麻麻的禿棱枝椏打在路上。

    一路走過去,前面的路竟然不是直道。這次沒有侍應生幫忙指路,看著分岔口,盛吟只能隨便地選了她一直偏好的右手邊。

    但這種純粹是概率事件。

    盛吟走了一小段路之后,路越來越安靜,人也沒見到一兩個。甚至前面的路看上去,就只剩下了一些僻靜的小巷道。

    她應該還是選錯了路。

    盛吟腳步漸漸慢了下來,她不免有些喪氣。剛才出來的時候,盛吟覺得自己已經是在心里上做了很久的駁斗。

    其實她也不是很想見到沈斂止,就只是,想問下沈斂止他怎么了。

    像沈斂止這幾次那樣,她應該也只是不想莫名其妙承了他前兩次的人情。

    盛吟轉頭,她聽到后面竟還有莫名的腳步聲傳來。

    腳步聲是零散的,像是小跑著的,好像還有些沉重。

    盛吟剛皺起了眉。

    一旁的小巷里卻是有人,牽了盛吟的手,就帶著盛吟往巷里走。

    突如其來的驚嚇,不知道是什么人。盛吟剛想尖叫出聲,那手比她更快,捂在了她的唇上。

    那只手的比例很好,干凈好看,像它的主人一樣。

    盛吟看著眼前的沈斂止,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是幾條小巷里不起眼的其中一道。

    剛在盛吟身后小跑著的腳步聲,離他們越來越近,慢慢停了下來。

    像是找些什么,但小巷的光線不大好,來那幾人可能也沒一道道細看,稍作停留,腳步聲就還是往前繼續跑去。

    原來沈斂止知道,只是不想見那些娛報記者。

    盛吟看清了眼前的人,剛才一下子提起來的心才慢慢地平放了下來。

    巷子里的光線確實不大好,狹窄的通道石墻高得光線都投映不進來。暗色的安靜里,給兩人的當下更加設了一些曖昧不明。

    盛吟還被沈斂止壓在巷道的石墻上。

    石墻很是冷硬,隔著厚外套,盛吟都能感受到她前后炙熱寒涼的雙重交替。

    她開口,想讓沈斂止先放開手。

    但是她的唇瓣剛動,就碰到他的手心,像是柔軟碰上了潮濕的薄汗。是澀苦的,盛吟的動作也跟著頓了下來。

    光影被他擋著,本來就不太平穩的心潮無聲紛涌。

    沈斂止盯著她的眉眼看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盛吟用手推了幾遍他的胸膛,沈斂止才把他的手慢慢松開。

    盛吟聞到他身上有著淡淡的酒氣,看著他解開的那兩粒襯衣扣子,盛吟抿唇后問他,“沈斂止,你沒事吧?”

    她沒問他發生了什么,他也不會告訴她,但是她是不是不該問。

    眼前的沈斂止,眸色隨著她的話明暗起伏不定,他問她,“你擔心?”

    盛吟一默。

    “現在天色挺好,我只是出來四下走走!笔⒁骱茏匀坏亟忉屃艘痪,雖然她也只是照搬了沈斂止那天晚上在主樓說的話。

    她站直了身,沈斂止依舊在和她對視著。

    他的下頜繃著,眸色像是克制下的搖搖欲墜,他沉默了一會,“盛吟,還想和我在一起么,就算只是玩玩!

    更深的陰影跟著他的話一起落下。

    黑暗的一瞬,盛吟被推回了石墻面上。沈斂止的手墊在她的腰和石墻之間,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唇瓣上,嚴絲合縫。

    第22章 第 22 章 熱意

    熱意噴薄, 沈斂止躬下背脊。

    沈斂止的父母是很優秀很恪盡職守的司法工作人員,他們有著舍小家為大家的義無反顧, 理念想法和沈北柏也一直是相悖的。

    沈斂止的幼時少時,很習慣只有他一個人的生活環境。

    空曠偌大的房子里,父母會因公一直在外。保姆和家教到了時間就離開。大部分在家的時間,沈斂止總是一個人。

    他也很習慣了不與人多作無謂的交談,一則沒必要,太麻煩, 二則他也不覺得需要和人有過多的關系產生。

    裴晚南說,這樣的他,是在喜歡和愛里習慣性地會聚焦在拒絕。

    然而盛吟對沈斂止而言,是不一樣的。

    很多人都喜歡盛吟, 她也什么都很好。她向沈斂止熱烈散發著善意,剛開始的他沒有接受, 但后來, 沈斂止也已經難以拒絕。

    還記得有個秋冬準備交接的時節。

    陽光越來越沉落得快, 那天, 天灰云蔽, 有個好些年前他父母經手過的案件當事人出來了。

    不知道是通過哪里打聽知道, 那人翻墻進了G大, 來到了他們教學樓下。

    那大概是個精神已經有些不太正常的人。

    午間的時候, 那人就在教學樓下, 大喊大鬧。

    警察很快就到了, 那人邊掙扎著, 一邊還抓起教學樓下的滅火器,猛地砸向當時在那淡漠站著的沈斂止。

    盛吟那會正站在他身后。

    沈斂止伸手拉她的時候,完全沒想過盛吟竟然反而來到他的身前, 抱著他想幫他擋住那個砸過來的滅火器。

    大部分人下意識的條件性反射,都是趨利避害。

    在那個時刻,盛吟的第一反應就算是像所有他身旁的人那樣,本能自私地逃開,沈斂止覺得這都是正常邏輯范圍可以解釋的事情。

    但是盛吟在扯他扯不動之后,竟然反撲到了他身前。明明她自己也全身繃緊,明明她是很害怕的。

    那一刻的沈斂止失序。

    他抱著盛吟,往一旁躲開,沉重的滅火器落在地上,砰地也砸在他的心下。

    哪怕可能盛吟只是覺得,后面他們的這段戀愛只算是當時大學生活的調劑品。她對他的好,可能也只出自她本身的勇氣善良。

    之前也好,今天也是。

    冷靜自持的表皮下是已經游走在邊緣的放任,沈斂止放在盛吟腰間的手沒放開。

    潮濡輕軟,她的氣息攪溶在他的肺腑里,交換著呼吸。

    盛吟能感覺到自己的腰后一緊,和他的靠近更是無縫。

    這個吻太過突如其來,傍晚的溫度都跟著濃烈熾熱。

    像是前幾年那時空的舊影和現在重疊,她在他的懷里,他們氣息不勻地接吻。

    盛吟的反應在后知后覺,那句‘就算只是玩玩’。

    “沈斂止,你知道你在說什么!饼X間咬緊,她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將他推離。

    沈斂止停了下來,卻是半伏在盛吟身上。兩人只離了幾厘距離,他滾燙的呼吸,全灑在了盛吟的肩頸上。

    盛吟的氣息微促,但沈斂止的呼吸聲更是沉重。

    她的手跟著她的心在抖。

    沈斂止微直起身,高挺的鼻梁快抵在她鼻尖,臉部的輪廓深深分明,連平時冷清的眉眼,在此刻都少了些自持。

    沈斂止看著她,“我說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

    盛吟的手驀地一頓。

    他之前從沒對她直白地說過喜歡。

    但這喜歡說得實在太遲,在現在而言,對她來說更是顯得毫無意義。

    “沈斂止,你喝多了!笔⒁鞯凝X間還余留著酒味。

    她沒有回應他,但是不妨礙他清醒地回答,“我沒喝多。”

    盛吟再用力地推了兩下,沈斂止終究還是松開了放在她腰間上的手。

    “抱歉,我,你打我吧。但我確實沒喝多!彼晨吭诹硪粋鹊南锏朗瘔ι希獾牟▌泳氲孟窀盍诵。

    像是冷霧散開后,喀喇昆侖山脈的喬戈里有些零崩的顫動。

    他也沒什么話想說,就叫她打他。打個半醉的人,她自己又會得到多少情緒的迸散宣泄。

    想扇的巴掌還是沒揮出去。

    盛吟側過臉,想走的腳步卻滯停了一下,“因為家里的事?”

    應該還是因為他家里的事,盛吟只能大概覺得,他從沒跟她提起。

    “是,也不算是,不太算是家里。”沈斂止直直地看著她,“今天你也在那,沈北柏,是我爺爺。”

    他說這話的時候,唇角帶著笑,只是笑意沒達眼底,反而是有些心涼的感覺。

    “不提他了。你要是想四下走走,也不要走這么遠,我送你回去!鄙驍恐沟恼f話聲放得很低。

    盛吟也沒再問。

    她能指望現在的他跟她說什么。剛才追過來,確實是不聽自己使喚的沖動。但她如果不過來,她現在不知道是不是也會在想著這件事。

    像遇到了之前她未曾了解過的沈斂止,看到了他有些失常的另一面。

    他這樣子,不用她送就不錯了,還想送她。盛吟徹底移開眼,“不用,我自己先回去了。”

    “嗯!

    沈斂止回答的聲音有些浮沉不定。

    深巷幽寂,只有冷硬的石墻和磚瓦,他在那卻像是在夕下月間的孤島。

    盛吟轉身,她聽到她身后的腳步聲,有些像他聲音的浮沉不定。像是想往前走一步,又倒回了石墻上,發出了輕輕的倚響聲。

    然后他像是往前再走了一步。

    還是踩不太穩當的漂浮聲,在這靜寂長幽的巷道內回放。

    盛吟已經走到巷口,準備折返回去找江予池。

    站在巷口處,這次盛吟抬眼看清了,巷口拐角上方的青磚石墻面,長方的四角釘著白底黑字的巷口名。

    吟蛬巷。

    盛吟準備拐出巷道的腳步頓住。

    她還是轉身走回剛才的那個地方。她看向還半倚著石墻的沈斂止,他額前的碎發貼著眉骨,眼眸有些惺忪。

    盛吟壓著脾氣,她扶過靠在石墻上的沈斂止,“沈斂止,你現在到底是住哪里!

    有些許醉態的沈斂止很快就報了個地址給她。

    兩人出來都沒開車,這段路只能先走出去。

    沈斂止這身量高,盛吟想去扶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可能扶不動。

    等盛吟真攙上手了,卻覺得他也不算太難扶,就是稍微站不太穩當。

    她扶在沈斂止的小臂上,沈斂止只是半邊身體依著她,些微的重量落在她身上。

    真是權當導盲犬。

    走出了巷道,又再走回剛才的直路,盛吟才扶著沈斂止打到了車。

    司機師傅很是熱忱?词⒁鞣鲋鴤人,司機師傅還從駕駛座上下來,幫盛吟把沈斂止扶好坐在后座。

    沈斂止惺忪的眼眸已經閉著,安安靜靜地坐在后車座。

    推他都沒半點反應。

    盛吟彎腰進后座,幫沈斂止把安全帶系上,就把剛才沈斂止說的地址原封不動地報給司機師傅。

    “好,那姑娘上車啊!彼緳C師傅已經回到駕駛位上開啟了導航,他看著盛吟就站在車門外,就吆喝一嗓子。

    盛吟在車外朝著司機師傅揮揮手。

    她拿出手機,讓司機師傅先走,“師傅,麻煩把他送到那個地址,到那小區樓下了會有人來接他的!

    司機師傅是有些歲數在的,看著大概五十多歲。

    可能是經歷過太多。

    聽了盛吟的話,司機師傅又立馬從駕駛座上走下來,“這可不行,姑娘。那要是等下小區樓下沒人接,我這可怎么安置你男朋友。”

    盛吟正撥著陳遠帆的電話,聞言,動作就是一滯,她跟司機師傅解釋,“他不是我男朋友!

    “會有人來接他的,我現在就打電話!

    司機師傅一臉狐疑地站在一旁看著盛吟。

    電話很快接通。

    為了司機師傅放心,盛吟把通話開了擴音,她對著通話那頭說著,“遠帆,你現在有時間嗎?”

    “嗯?阿吟!标愡h帆還覺得有些意外,盛吟很少給他主動打過電話。

    應該是有事找他,陳遠帆也不是個小氣的人,他說得很是爽快,“這會有時間,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你直接說。”

    有時間就好,盛吟長舒了一口氣。

    對著面前的司機師傅點了點頭,盛吟繼續跟陳遠帆說著,“是有件事要麻煩你,你現在能過去沈斂止那一趟嗎?”

    陳遠帆:“嗯嗯?”

    長話簡說,盛吟潦草地解釋了幾句,“沈斂止今天喝多了,我,剛好路過遇到他。現在送他上了車,等下可能需要你幫忙扶他上樓!

    嗯,大概聽明白了。

    大學時候的男生宿舍,誰沒一起喝過酒。陳遠帆記得,沈斂止的酒量比他還好上很多。

    “那阿吟你呢?”陳遠帆蹦出這么一句。

    那她不就走了呀。

    陳遠帆一個激靈拍額,“我現在在慶城,回去倒也很快,也就大概三個半小時。阿吟你看下,能等到我回去再把斂止送過去不!

    盛吟抬眼看著面前的司機師傅。

    司機師傅聽得明白,他開著導航的手機明晃晃擺她眼前,從這出發到沈斂止的住所,就算塞車,也用不了三四十分鐘。

    那余下的三個小時,去哪等這么久。

    “沒事,那你先忙,我再問問別人!笔⒁髦荒芟劝堰@通電話結束。

    盛吟低頭繼續翻著通訊錄。

    往日沈斂止身邊的朋友,盛吟也只認識那么幾個。到現在,那幾個里面還有聯系的,也就剩下陳遠帆。

    幾年后的現在,讓盛吟再找出他們兩個之間相識的人,還在G市的,竟然好像就只剩下林為言。

    林為言剛才和盛吟打招呼時,盛吟也和林為言前面的那兩個人打了照面。

    看著年紀和關系,那應該是林為言的父母,沈斂止的表姐表姐夫?

    已經能想象到林為言那刨根問底的樣子,還有沈斂止的表姐,在他一旁。

    盛吟還記得有一次,在海邊,沈斂止對她說,他的表姐很想見下她。

    那個時候的盛吟,對她們的見面是期待的,歡喜的,完全不是現在的無謂意懶。

    “現在這天暗得快,晚了氣溫就更凍人了。到時我把你男朋友丟在小區樓下,沒個人看顧是真不行!

    司機師傅還在一旁叨叨,完全忘了盛吟說過的,那人就不是她男朋友。

    盛吟按滅了亮著的手機。

    現在的天色尚能看到半抹夕陽,只是車內頂上的燈色已經像是微涼的月光。

    盛吟安靜地坐在車內,她把自己那不頂用的腦袋靠在車窗上。

    “你男朋友喝多了?”坐在前面開車的師傅善談得很。

    往車窗外看著的姑娘眉眼漂亮,她身旁的男朋友長相也出眾得很。

    司機師傅往車內后視鏡又多瞟了一眼,真心稱嘆,“你倆長得可真俊,相配得很。”

    車內還浮動著淡淡的酒氣,一聞大概也知道沈斂止喝了些酒。

    盛吟第三次不厭其煩地糾正司機師傅,“他不是我男朋友!

    “喔!鼻懊娴膸煾到K于發出一聲了然,“原來是朋友!

    別的不說,師傅像是品出了什么一樣,意味深長地點了個頭。

    沈斂止住的地方離這還算是挺近,大概半個小時,就到了沈斂止住的地方。

    車直接開進了所在的小區,這的住宅樓錯落開來,司機師傅問了崗亭的保安,找到了沈斂止住的那一棟。

    直到盛吟再半扶著沈斂止進了電梯,來到他屋門口。

    “沈斂止,自己按密碼。”

    盛吟看著沈斂止屋門口的密碼顯屏,大概和她那邊差不多,是六位數字。

    這誰能知道。

    盛吟皺著眉轉頭看向半站著的沈斂止,剛還說沒喝多的那個人此時一言不發。

    他冷白的皮膚此時褪去了平日的那幾分冷清,有些微醺的安靜。

    費力地把他半推倚在門邊,盛吟試著按了下門鈴,又敲了三下門。

    會不會是個女孩子出來開門,但是也沒聽林為言說過,沈斂止還有和誰一起住。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盛吟才覺得自己好像想多了。

    盛吟的門鈴問候也不是沒得到回應。

    隔著屋門,有些熟悉的“汪”一聲從厚實的門板那傳了過來。

    盛吟想起了上次,那朝她撲過來的一大團白黑相間圓滾球體,應該也和沈斂止住在一屋。盛吟猶豫地喚了句,“方糖?”

    聽到了自己名字,厚實門板后的吠聲叫多了兩聲,有些在里面歡迎盛吟的意思。

    她本來也沒打算進屋。

    來到這,也就到這了。

    盛吟對著門板后還在吠的方糖打了個招呼,“就送你爸爸到門口,我先走了!

    這已經算是盡朋友的情分。

    沈斂止還半倚在她身上,腿長手長的。

    盛吟看著他,他的眸光已經半睜,一寸一厘好像都在她身上,有些濃色的專注,可能是因為有些不太清醒。

    屋內的方糖可能還是聽懂了她在說什么,一下子就吠得很厲害。

    盛吟沒準備再問沈斂止什么。

    她剛把他的手放下,很荒謬且沒來由地,沈斂止的手轉而按向了門前的密碼面板

    明晰修長的手指按在冒著淡藍熒光的數字上,X,X,0,5,2,2。

    嘀地一聲,門開了。

    五月二十二號,熟悉到刺目的日期數字。

    盛吟一時間分辨不出什么,她垂眼,看到她想走的腳步也被攔了下來。

    方糖已經成功繞過門出來,它整個圓滾壯實的身體擋在她身旁,烏溜溜的黑眼珠看著盛吟,甚至已經開心地在她面前打轉。

    “別繞著我,去把你爸爸拖進去。”對著方糖,盛吟悶了一路的臉色也沒緩下來。

    屋內的燈是開著的,住所冷墨灰的主色調在燈下微微暖明。

    不用進去,也能看到門口方糖帶出來的,那小成撮的狗毛。盛吟還是很難想象,沈斂止這樣的人,竟然真得養了條邊牧。

    方糖還挨在她走轉著,它黑白相間的毛發蹭在她的絨裙,亮晶晶地示意她一塊進屋去。

    倒也不必。

    盛吟還是忍不住伸手,她上次就很想摸它了,這次應該也是最后一次摸摸它,“你爸爸還給你,我可就準備走了!

    進別人屋得先征得主人家同意,盛吟起身,她也沒那意思。

    可她又碰到了他的指尖,比他的人看上去溫度高上很多。

    沈斂止握緊了她的手,不知道到底有幾分清醒。

    方糖也在看著沈斂止的臉色,圍著盛吟打轉。

    身后離了十幾步遠的林為言,剛走過來,一時之間又停下了正在走著的腳步。

    林為言和岑從筠他們是提前回來了。

    因為沈斂止先走,所以林為言不久之后的離席,也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可能是剛從電梯上來,林為言還在跟他身后的人說著話。

    屋門是開著的,出乎林為言他們的意料。

    盛吟站在門口,方糖圍著她親昵打轉,一旁的沈斂止還緊緊握著她的手,這個畫面,也實在讓林為言和岑從筠他們愣怔了好久。

    幾人的目光在某個瞬間兩兩對視。

    有人心里崩了根弦,有人腦里像炸開了煙花。

    第23章 第 23 章 我幫你接

    杏子灰的吊頂燈光投下, 映照著屋內的每處角落。

    可能是因為從未設想過會出現這么荒謬的場面,今晚的盛吟做了個和之前很不一樣的夢。

    她夢到了在那個銀墨色起伏翻落的海面旁。

    靜夜, 海和天的交匯線一直是黑黑的一道。

    等的日出還沒來,盛吟坐在海邊的沙灘上,拿著枝樹杈在沙子上畫了個汝窯刻花鵝頸瓶。

    沈斂止在旁邊看著她,他的聲線和海水潮聲融在一起,“阿吟,我表姐, 很想見下你。”

    盛吟轉過臉看他,瞪圓了眼,“?”

    他似是一聲輕笑,但是夜色看不太分明, 盛吟也不確定沈斂止有沒有在笑。

    她只知道沈斂止伸手握緊了她的手,自己的心微動。

    然后盛吟就看到, 沈斂止的表姐, 還有林為言, 從海邊的另一側走過來。

    他們本來還在談著話的動作, 在看到沈斂止和盛吟之后, 愣怔當地。

    林為言的嘴長得老大, 是呆若木雞的那種滯停不動。

    就連沙灘上, 盛吟用樹枝畫的那個汝窯刻花鵝頸瓶, 都變成了圓滾壯實的邊牧的模樣, 在圍著盛吟看。

    然后就日出, 結束了。

    盛吟從這個無比荒謬的夢里翻醒過來。

    盯著杏子灰的天花板。

    盛吟終于想起來, 昨晚昏頭送了沈斂止回去后,在他家門口,就那樣和沈斂止的表姐見了四年前沒見的那一面。

    然后盛吟幾乎是匆匆而逃。

    實在是太過荒誕, 送酒醉的前男友回家,遇到了前男友的表姐和侄子。

    其實盛吟本來可以在那用幾句話圓過去,比如為什么沈斂止握著她的手,不就是喝多了。

    盛吟有很多謊話的說辭,跟林為言解釋下當前的場面。

    可是看著林為言身旁還有一雙慈意的目光,很是期待地看向盛吟,盛吟突然就說不出來了。

    可能是坦然自若還不夠,不知道為什么怎么都不夠。

    盛吟看著窗外蒙蒙未亮的天色。

    拿過了床邊柜旁的手機,黎明四點,盛吟在看著未讀的信息。

    她把林為言發來的六條未讀消息直接左劃刪除。

    當作沒收到,就算要說什么解釋的話也應該是沈斂止自己去說,這所有的造成本來就應該歸咎于他。

    不過盛吟也不會知道沈斂止怎么說了,沈斂止的所有聯系方式早已經從她手機里清除干凈。

    把手機丟回床邊柜上,盛吟埋頭進被窩里翻了個身。

    只是還是毫無睡意,回憶比幻燈片更快地在她腦里切進。

    盛吟從床上爬起來,在盥洗臺洗了臉。

    看著盥洗臺旁還放著,上回沈斂止幫她敷額降溫后,疊放得規整正方的兩沓方帕。

    盛吟伸手把那兩沓方帕丟進了垃圾簍中。

    換了身休閑的衣裙,已經是有人來按響了門鈴,是跟鬧鐘差不多的準時。盛吟走過去開了門。

    這次不止江予池,唐樂年也過來了。

    唐樂年跟在盛吟身邊當助手的時間不算短,站在門口,比江予池笑得還開懷許多,“姐,我過來了。”

    昨天之前的盛吟還是挺想唐樂年的,不過今天的盛吟,倒沒特別想在現在見唐樂年。

    “不是放了個小假,怎么你今天還過來。”盛吟讓他們進來。

    前幾天盛吟終于找時間去了趟超市,在玄關這,放了幾雙替換的家居鞋。

    江予池笑著聽他們兩個說話,熟稔地換了深藍的那對家居鞋。

    “姐,過兩天你不是有檔節目要錄,我過來一起看看資料,萬一你需要我呢!

    唐樂年的年紀也不大,臉型還偏像包子,說話的時候再認真也總少了些嚴肅的感覺。

    那是G市衛視推廣的一欄《讀懂文物》節目,主要是普及各類古文物,從文物了解歷史溯源,聆聽歷史故事。

    節目分了十幾期,邀約盛吟參加其中兩期。

    只是跟文物打交道,還是柳教授推薦去的。正好盛吟這段時間有空,也就沒拒絕。

    “也沒那么麻煩,我就只是光站在那對著鏡頭講講而已!笔⒁髯屗麄冞M來。

    唐樂年可是個稱職的助理。

    今天江予池讓唐樂年不用來,不過唐樂年可不能總讓江予池做完他的活,不然他在盛吟身邊可也就毫無用處了。

    “不過姐,你這是不是也太偏心了,怎么給予池哥的,和給我的不一樣?”唐樂年看了下自己的這對。

    一次性替換拖鞋。

    這也沒什么奇怪,但是江予池的那對不一樣,是常來常往的室內家居鞋。

    玄關柜里,除了盛吟的鞋靴,也就只剩下一次性的替換鞋。

    “姐,你和予池哥什么時候已經好,關系變得這么好了?”話說一半,唐樂年還是說得委婉了點。

    站在一旁的江予池還只是抱著臂,笑著沒打算解釋。

    看著唐樂年懷疑到有些變質的眼神,盛吟只能自己解釋,“那你下次也自己帶一對你喜歡的家居鞋過來!

    哦,原來不是他想的那樣,唐樂年剛在揣度的驚疑消散了些。

    雖然盛吟這的新居是唐樂年找的,不過唐樂年還是第1回 來這。

    盛吟讓他隨意,唐樂年就也多看了兩眼。

    和他當時確認好的室內設計稿整體差不多,站在三十樓的落地玻璃窗望出去,有些直入云層靠近暖日的洋洋。

    唐樂年回頭問盛吟,“姐這住得還慣不?這是新樓盤,會不會有些太冷清了點?”

    剛才唐樂年和江予池過來的時候,好像沒遇到多少人。

    江予池挑了眉,“我倒是覺得這里挺好,我也喜歡。這新樓盤空著的房子應該也多,改明兒我也想搬過來!

    說完,江予池看向盛吟,臉上還是笑著。

    這話江予池都說過兩三次了,盛吟聽慣他開玩笑的話,就只撇他一眼。

    不過這倒也沒空成那樣,唐樂年聽業主說,這層樓的隔壁已經有人定下了,就只等搬進來。

    不知道盛吟的鄰居好不好相處。

    這房子可是唐樂年找的,唐樂年可記掛著到時看看盛吟的鄰居怎么樣。要是鄰居不太好相處,那盛吟住著也不舒心。

    今天江予池還是帶了早餐過來,多了唐樂年一份。

    還是有上回的三文治,芝士小蛋糕,這次多了紅糖桂花糕,油條。

    芝士蛋糕和紅糖桂花裝在了白色的小碟上,放在盛吟面前。

    江予池讓盛吟坐餐桌上,自己走去了吧臺。

    不得不說,江予池對那咖啡機的使用程度,比盛吟這主人還熟稔。

    今天的盛吟動作慢了半拍,也沒去和江予池再搶,她伸手拿起了早餐。

    江予池拿豆子的動作一頓。

    那是唐樂年愛吃的油條,平時盛吟并不喜歡吃的。

    見盛吟拿的油條,唐樂年準備拿油條的手一個拐彎,拿了桂花糕。

    咬了一口,發現自己思維跟動作都一起慢了的盛吟,才意識到自己拿的什么。

    再多聊幾句,江予池已經端著打好的咖啡過來,他伸手把加了牛奶的遞給盛吟,狹長的眼眸看著她,“昨晚睡得好嗎。”

    盛吟自然地點了點頭。

    昨天唐樂年沒去,他也還想問,“昨天予池哥和姐不是去了那沈藏家的壽宴,都沒聽予池哥和姐說一說!

    現在聽唐樂年再提起沈北柏,盛吟和江予池俱是一頓。

    “還有予池哥沒搭上的藏家?”唐樂年看著兩人的沉默,滿臉驚詫。

    江予池的父親和盛吟的父親是朋友,也是從合作伙伴開始認識的。

    他們做拍賣的,業內藏家的聯絡和拍品賞鑒是很重要的。

    自畢業后,江予池基本是在藏家之間走動。他對人際關系的平衡,場面的把控,周全不漏。

    盛吟喝了一口咖啡,清苦的味漫散在她口腔,“吃早餐就認真吃早餐,談點別的不好一定談工作!

    哦,唐樂年點點頭,把手上的紅糖桂花糕吃完,“上回予池哥不是還說,等我回來,和為言我們大家再一起吃個飯嗎!

    “我來安排,予池哥和姐什么時候有時間!

    江予池抬眼,目光在盛吟的臉上停留了一小會。

    他先回答,不知道是幫盛吟拒絕,還是江予池自己也拒絕,“本來之前是有這個想法,現在想想還是算了。太久沒見的場面,我可把控不了。”

    江予池伸手,把盛吟拿在手上,大半天都沒吃一口的油條放回餐桌上。

    他面色有些無奈地開玩笑,“今天是我買錯早餐了,油條不好吃就別吃了!

    唐樂年看著油條砸巴了下嘴。

    “阿池——”盛吟回看向他,江予池什么也不問,卻好像猜到了什么。

    盛吟今天早上刻意忽略的手機,卻在此時在餐桌上響了起來。

    是個異地的陌生號碼,號碼歸屬地來自,南城。

    盛吟拿過手機,眉心皺得很緊。

    “等它自動掛斷,還是我幫你接?”江予池看出盛吟的為難,問了她一句。

    第24章 第 24 章 不看好

    “你好!

    可能是沒想到接通后傳來的聲音是個男聲, 通話那頭主動撥來的人好像是頓住了。

    盛吟的手機現在拿在了江予池的手上。

    久久沒聽到通話那頭的回應,江予池再重復了一聲, “你好?”

    那是一個聽著不算年輕的女聲,帶著不確定和詢問,“你好,請問這是盛小姐的電話號碼嗎?”

    “不好意思,我打錯電話了?——”

    電話沒開揚聲,一旁的唐樂年有種自己的助理職責又被江予池篡奪的感覺, 他巴巴地看著江予池。

    “是,這是她的電話號碼,找阿吟是嗎?請問有什么事?我是盛吟的——”江予池停頓了一下。

    江予池看向盛吟。

    她的眸光就一直只落在那油條上,很心不在焉, 卻又有些在意的樣子。

    應該是和沈斂止有關,他們昨天晚上可能還是發生了些別的什么事。

    江予池為自己的這個下意識認知黯了眼色, 他語氣還是沒變, 繼續說著, “我是盛吟的朋友, 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訴我。”

    “如果實在不方便, 我也可以把電話轉交給阿吟!

    不知道通話那頭說了什么。

    大概是‘打擾了’或者是‘沒事’之類的話。

    盛吟聽著江予池說完那幾句話之后, 他就跟通話那頭說了沒事, 再見。

    通話結束, 手機被遞回到盛吟的眼前。

    盛吟抬眼看向江予池。

    江予池把餐桌上的小蛋糕推到她面前, 遞給她蛋糕勺, 他語氣作輕松狀, “她說沒事,打錯電話了。”

    電話掛斷。

    通話那頭的岑從筠放下了手機。

    這個手機號碼是她從林為言那要來的。

    這次岑從筠過來,除了因為沈北柏的邀請, 還有也是因為她一直想來看看沈斂止。

    從昨晚看到那個女孩子的時候,岑從筠的心里總有種說不出的預感。

    在昨晚林為言跟她說,這個女孩子是從國外回來的時候,岑從筠的這種預感就莫名更加強烈。

    岑從筠曾經在沈斂止的口中,聽到他反復提起過一個女孩子。

    有一回,沈斂止生日,岑從筠打了電話給他。

    那個時候岑從筠還記得他的聲音微微揚起,他說,“姐,到時來見她,你會喜歡她的!

    像有未完的話,沈斂止也沒接著往下說,只是后來岑從筠也沒再聽沈斂止提起過那個女孩子,她終究也沒和那女孩子見上一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那個女孩子。

    空蕩的開放式廚房,湯沸起的煙白蒙了眼。

    岑從筠從潔凈的墻面移開目光,她看回鍋里正在沸著的醒酒湯。

    岑從筠在沈斂止的廚房里做著早餐。沒多久,沈斂止也進了廚房準備幫忙。

    “進來做什么,出去坐著,我就隨便做個早餐而已。”岑從筠三言兩語把沈斂止又趕了出去。

    幾人已經坐在了餐桌上。

    岑從筠拿著白瓷碗,她盛了一碗醒酒湯遞給沈斂止,“昨晚喝那么多,今天也沒緩過來吧,快喝點醒酒湯!

    見林為言還呆頭呆腦坐在一旁,岑從筠黑著個臉伸手打了下他的手背。

    還沉浸在昨晚驚駭的林為言終于反應過來,用岑從筠剛才的話強行帶入昨晚的詭譎畫面,“叔叔昨晚是喝多了,我也喝多了。”

    林為言起身,準備也給自個盛了碗醒酒湯。

    興許他自己也是昨晚喝多了,才會覺得沈斂止看著盛吟的眼神,不對勁到說不出來。

    明明沈斂止和盛吟兩人,從一開始見面,就不太像是認識的。

    林為言還在費腦想著,手沒碰到盛湯的勺把,一碗還飄著熱氣,分毫未動過的醒酒湯放在了林為言面前。

    是沈斂止把自己面前的那碗醒酒湯遞給了林為言。

    回應著他們兩個人剛才說的話,沈斂止淡淡地說了句,“沒喝多!

    餐桌上有一陣的沉默,誰也沒再提昨晚的事。

    林為言把那碗醒酒湯又小心地放回了沈斂止的面前。

    其實岑從筠也知道沈斂止沒喝多。

    昨晚沈斂止的目光看著很是清明,那個女孩子走了之后,甚至他追了上去,只是最后還是臉色難看地停下了腳步。

    那會岑從筠和林為言是錯愕甚至驚詫,但他們當時也沒敢問什么。

    吃過早餐,岑從筠沒攔著想幫忙清洗碗盤的沈斂止。

    沈斂止挽起衣袖口,水流聲嘩嘩輕響。

    “聽說你這些天休假了!贬瘡捏捱站在一旁,一邊和沈斂止閑聊著,“偶爾休息一下也好,我之前就一直擔心你太投入工作了!

    特別這幾年。

    “我一直記得,你小時候就只有這個臺面高的時候,沒想到現在都那么高了,還這么優秀!

    岑從筠有些欣慰地看著沈斂止。

    滴著水的白瓷盤放在了瀝水架上,沈斂止應著她的話,“過幾天,我就回院里了!

    岑從筠點點頭,說了句不急。

    “你爺爺那個脾性,你也是知道的。他是收斂不了多少,但對著你,肯定是那旁人怎么也比不上的!

    昨天雖然沈北柏沒說什么,但是他的態度很明顯,孫水容只是個旁人。

    沈家有很多旁支,就這次沈北柏發話說慶生,來參加的旁支也有數十桌。

    沈斂止的爸爸當年不在后,那些什么姨姑叔伯,一度都是想著怎么討好沈北柏,還有討好沈斂止。

    就算他們不怎么熟,但是沈北柏的身份在那,他對沈斂止的重視還是每年愈增。

    自沈斂止上小學開始,沈北柏每年都往他所在的學校捐款。

    那些什么沈家放棄了原有的繼承人的謠言,每年都會上演后又不攻自破。

    沈斂止一向是不在意,每年都只按著禮節去跟沈北柏拜年或者慶生。

    更多的,沈斂止也不太和他打交道,連他的同事朋友,都沒聽沈斂止提起過他有個爺爺。

    最近這些年,沈北柏一直想讓沈斂止回去,但毫無懸念的,肯定是叫不動的。

    可以說,沈斂止現在之所以會選擇了成為檢察官,多是因為他爸爸媽媽。

    沈斂止的爸爸媽媽是在共事時認識的,兩人的理念和愛好相近,很快就走到了一起。

    只是他們兩人,對別人都很盡責,就是對沈斂止,說不上盡了多少父母應盡的責任。

    沈斂止年少時,還是岑從筠看顧他多一些,岑從筠再是嘮他,也是關心則切。

    “阿言說你最近夜深了也一直在書房,你這就是少了一個人來看著你!

    岑從筠又絮絮叨叨說了一些家常話。

    問題橫放在心口上,岑從筠猶豫斟酌著,“昨晚的那個女孩子,也是和你在一塊共事的同事?”

    岑從筠不提起,沈斂止更不會主動說。

    在沈斂止的再一次回視下,岑從筠還是猶疑地開了口,“小止,也沒聽你提起過她。倒是阿言說,他認識那個女孩子!

    沈斂止神色如常。

    最后的一個白瓷盤在水下注成的流柱收了尾。

    水關停后,沈斂止拿著方巾擦凈了手,他回看著岑從筠,“姐,她不是我同事。我之前跟你提過她的。”

    那是幾年前,很多次。

    岑從筠一哽,她印象中,沈斂止也只跟她提過那么一個女孩。

    現在岑從筠倒是寧愿沈斂止不回答,也好過他這樣直接告訴她。

    岑從筠有很多疑問,“我以為你們分手了,她不是去了國外幾年,你休假,是為了這個女孩子嗎?”

    “那你們現在是——”

    她想問的是,他們現在是什么關系。

    岑從筠的問題太多,沈斂止知道。聽完,他還是一一回答了她,“我們是分手了,她是去了國外幾年。是!

    “我和她,我們現在沒什么關系!

    岑從筠第一次看沈斂止這么離譜,她有些不敢置信,“我打電話給,給這位盛小姐的時候,還是個男士幫忙接的電話。小止,他們是什么關系?你知道嗎?”

    “那是她的助理?還是?”

    清晨七點多,如果不是她的助理,那也總不能是一般的朋友,岑從筠覺得是她男朋友的幾率會更大一些。

    沈斂止有片刻的沉默。

    但很快捕捉到了岑從筠話里的另一個重點,他問著,“你打電話給她?”

    “別告訴為言!鄙驍恐估^續說著,“她不希望為言知道。”

    先前盛吟說了那么多話,就是為了圓了他們之間的關系,沈斂止不想讓盛吟覺得在他們面前變得更加不自在。

    只是現在的重點也不是她打電話過去,岑從筠點了頭之后,又是一哽。

    岑從筠繞回前面的問題,“你的決定,我向來是干涉不動的。但是你要想清楚,你們真得適合嗎。”

    她真得喜歡你么,才會在那年出國,直到現在才回來。

    她的身旁還有別的男人一直在,是你這四年沒辦法取代的了解。

    四年,已經能讓很多異地相愛的戀人說分手。

    更何況是他們這對早已經分手的,連朋友都算不上的人,中間會有多少的陌生和隔閡。

    很多人都這樣一次次地跟沈斂止說了,大概都是覺得他可以放棄了。

    陳遠帆,張程式,甚至現在,他的表姐。

    很多人都不看好他想挽回的這段感情,在沈斂止的心底里,難道就沒有涌起過這個念頭。

    安靜后的一剎那,沈斂止回了岑從筠一句,“我知道了!-

    這幾天出門,盛吟還遇到了唐樂年說的那個搬來的鄰居。

    是個有些歲數的老奶奶,別人管她叫莊奶奶。

    家里人平日里可能挺忙的,盛吟在小區樓下遇到過她兩三回,都是莊奶奶自己一個人在小區樓下遛彎散步。

    盛吟陪著她散過一次步,然后一起上電梯,才發現莊奶奶原來就是同一層的住戶,也就是她鄰居。

    平時很少在樓上碰到,只有在小區綠化道上,才能偶爾看到莊奶奶。

    “阿吟,回來了。”莊奶奶笑瞇瞇地問她。

    雖然年紀大了些,但是莊奶奶的身體很好,視力也不錯,老遠就能看到盛吟。

    她記性也很好,盛吟上次就只和莊奶奶自我介紹過一次,再見面,莊奶奶就能喊出她名字。

    盛吟笑著朝她點頭,走過去。

    今天盛吟去錄了一期文物節目,剛回來。她臉上的妝容還沒細卸,是五官好看,繁花初盛的模樣。

    “阿吟這么好看,有男朋友了沒有。”老奶奶對著盛吟還在笑。

    莊奶奶走得慢慢悠悠,一旁盛吟也跟她慢慢地散了一段路。

    大概上了些年紀的人,總會先關懷小輩們的這些感情問題,盛吟笑著搖了搖頭。

    “那兩個,不是呢!鼻f奶奶說得很是了解,她也見過江予池和唐樂年,“沒事,這年頭,單著的優質男孩子多著呢!

    就這小區樓下,那文娛設施園角墻上,還貼著許多相親簡歷。

    “回頭我讓我兒子在他們局里幫你找找,放心,找些知根知底的,都放你跟前,看得上眼你就看,沒事的!

    莊奶奶還在樂呵呵地繼續說著。

    合著像是挑蘿卜買白菜,盛吟簡直被她的話逗笑。

    第一次見莊奶奶,莊奶奶正拿著手機在播報G市十大杰出反貪精英。

    當時盛吟聽到‘檢察官’之后幾個字的時候,腳下的動作都跟著遲滯了一下。

    后來多聊了幾句,才知道莊奶奶的兒子只是在局里,和反貪偵查配合過,所以莊奶奶對這些事也比較上心一些。

    其實盛吟也知道,她和沈斂止本來就不會再有交集。

    但是在聽到新搬來的鄰居是公職人員,抑或是聽到莊奶奶手機播報著的新聞時,盛吟就有說不出的想回避。

    “介紹就不用了,莊奶奶,我也是有很多人追的!笔⒁鞒鲅孕χ窬芰饲f奶奶的好意。

    第25章 第 25 章 重新

    像往日那樣, 和莊奶奶散步再閑聊多幾句后,盛吟就先上樓去了。

    指示樓層的顯示屏跳到了三十, 走出電梯,本來就只住兩戶的樓層空間很安靜。

    盛吟走了幾步路,沿著長廊一抬眼,發現鄰居的門竟然是開著的。

    只是聽莊奶奶說,她的家里人今天不回來。

    大概是莊奶奶出來的時候忘了關門,盛吟看了一眼那半開著的厚重大門, 猶豫了下,還是走過去,伸手把大門給帶上。

    輕輕“砰”地一聲。

    城市的日光漸暗,燈光漸起。

    盛吟坐在落地窗前, 看了一會的光影交替,才隨手拿起一本影評雜志翻著。

    雜志內容是輕松的影視分享評注, 本來是為了睡前放松心情。

    總好過長期服用藥物, 在這點認知上, 盛吟和裴晚南是達成了一致的看法。并且她也是這樣要求自己, 就算睡得不好, 也不會濫用藥物。

    安靜的客廳里還能聽見書頁翻響發出的沙沙聲。

    鐘表的針悄悄走著, 盛吟看著影評雜志里的那句“偏見往往會模糊了真相”, 思緒走走頓頓。

    最后在無火香薰的苦橙香息里, 盛吟丟下雜志, 躺在床上裹著被子, 盯著天花板。

    滿屋的燈灑遍地, 盛吟還是慢慢睡著了,只是很快又被一個夢拽醒。

    心跳快得整個胸腔都在顫,盛吟驀地睜眼, 從夢里的那片黑暗,終于看回了滿室的燈明。

    她下意識地抓了一把,像在找不確定的什么東西,很快就找到了。

    那一直在床頭邊震動的手機。

    盛吟深深吸了口氣,接起了電話,“你好?”

    鐘表上的時間還只不過是凌晨五點,通話那頭的人火急火燎,“你好,莊奶奶的家人嗎,現在在哪?在家就趕緊下樓來一趟!

    那人語氣很著急。

    盛吟大概聽出來,聲音像是樓下物業崗亭的安保人員,和莊奶奶散步兩三回,路過的時候都會打個招呼。

    這是莊奶奶的手機號碼撥來的。

    盛吟低頭看了眼,上回和莊奶奶散步,怕她一個人不方便,就留了自己的手機號給她,設置了便捷撥打模式。

    應該是打第一順位的緊急聯系人打不通,才撥到了盛吟這個電話號碼。

    盛吟支起身,從床上起來,“是,我是她鄰居。怎么了?”

    “她剛在七棟這走著路,突然間就昏倒躺在這草坪旁了。我打電話叫了救護車,你快下來,等下跟著過去看著。”

    安保人員說著。

    盛吟已經一邊換好了衣服,拿著手機就出了門。

    房門沉重關上的“砰”一聲,在這灰蒙蒙的天色里突兀地嚇人。

    隔壁鄰居的房門也跟著被打開,匆匆離開的盛吟都沒注意到,急急就下了電梯。

    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起得早,值班的安保人員每天這時候都會看到莊奶奶。

    這次看著莊奶奶昏倒在地,著實嚇得夠嗆,也不敢亂動。

    看著盛吟趕過來,安保人員連忙解釋,“莊奶奶是自己昏倒的,這一路都有監控的。”

    盛吟點頭示意知道了,得去醫院看下才知道莊奶奶這是怎么了。

    尖銳的救護車鳴笛聲音已經來到了小區門口。

    安保人員打開了大門,救護車的警報燈爍爍閃目。

    評估了莊奶奶的自主呼吸和脈搏血壓,醫護人員顯然也是先定了定心神。

    很快莊奶奶被扶上了白色擔架,穿著白外衣的醫護人員問著,“這位是,家屬親友?一起上車!

    物業崗亭的安保人員看向盛吟。

    穿著白外衣的醫護人員也在看著她。

    周圍像是一下子安靜下來,只剩下單一的鳴笛聲。

    救護車的鳴笛聲強節律地響著,像是心率脈沖的緊迫急切,沒來由地讓盛吟覺得心慌。

    盛吟抓著自己衣角的手緊了緊,不敢多作猶豫,她的腦里空白一片,準備跟著醫護人員上救護車。

    “你在這,我跟著過去就好。”一道熟悉清冽的聲線先在盛吟身后響起。

    他的聲音在半明的天色里很是低沉,平日的寡淡在這刻讓盛吟莫名生出了安心。

    像是來得匆忙,沈斂止的外衣還挽在他的手上。

    看著盛吟還緊攥在衣角上的手,沈斂止把手上外衣徑直披在了她身上,他對著安保人員點頭,“我跟著過去就行!

    像是認出了沈斂止,安保人員對他說著可以的。

    肩上一沉,厚重的暖熱擴延到胸腔,盛吟側頭看著沈斂止。

    不知道為什么,盛吟只覺得自己鼻尖有些微酸澀。

    沈斂止匆遽的腳步頓住了。

    他回頭牽起盛吟攥得愈緊的手,轉身語速很快地問著醫護人員,“我們一共兩個家屬,可以跟著老人家一起去么!

    醫護人員看著寬敞的車廂,點了點頭。

    這個時間,路上的人和車都很少。從小區轉運到附近最近的醫院,二十幾分鐘的車程。

    到了醫院內,跟到了急診樓前,沈斂止牽著盛吟從車上下來。

    “別擔心,你坐在這等著。”沈斂止把她按坐在急診樓外,那一排長座椅上。

    面朝著幾棵大樹和一叢的禿灌木。

    哪能不擔心,卻真得邁不動步子。

    盛吟眼前一片黑,輕易就被沈斂止按著坐在了那。沈斂止最后說了什么,她也聽不太清。

    只知道沈斂止好像是伸手把她外衣的帽拉上,然后他大步跟著醫護人員進去。

    這一小會的事情發生得亂七八糟的。

    盛吟還沒很好地從那個拽她醒的夢里切換過來,就已經坐在了急診樓外,尖銳的聲音灌入由遠及近。

    再醒過神,是有人輕撥下她發頂上的帽子,像是讓她放心。

    “沒什么事了,醫生說再做個檢查就可以了!边是那道她熟悉的聲線。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隨著這道聲線,在盛吟的視線里逐漸轉為清晰。

    沈斂止拿著一瓶純凈水遞給她。

    他就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毛衣,半蹲在她面前,挺拔的背脊微微傾向她。

    他的臉上情緒不明,只是因為這半屈膝的動作,多了幾分匪夷所思的虔誠。

    沈斂止看著盛吟,低聲說著,“她沒什么事。”

    微亮的天色里,盛吟回看向沈斂止。

    他的神色再是如常不過,沒問她進不進去,理應也是讓她進去,是她先攬下了看顧莊奶奶的這事。

    盛吟把他一直披在她身上的外衣扯下來,還給他,“沈斂止,你認識莊奶奶嗎?”

    “認識!鄙驍恐裹c了點頭。

    怎么認識的,沈斂止卻沒接著再說。

    那他為什么還要跟過來,又為什么會剛好出現在她們小區樓下。

    這些問題盛吟不提,沈斂止就不會說。

    沈斂止一向是這樣。

    盛吟總覺得,自己和他在一起,每每就像是在隔霧探山。如果她不主動去攀爬靠近,她就不會知道這座山的真貌。

    只是她已經沒有當年那一腔的心心念念。

    盛吟不想再問。

    盛吟把手里的純凈水瓶擰開,沒費多少力氣,因為剛才已經有人先幫她擰開過了。

    喝了一口水之后,清冽的涼霧氣息就離得她更近。

    沈斂止坐在了長椅,盛吟身旁的位置上。

    “莊奶奶的家人我認識。”

    他第一次主動撥開了她面前的霧,“我和她孫兒前幾天剛打過交道,也就是在前幾天,和莊奶奶見過一面。”

    握著純凈水瓶的手,下意識地橫亙在前。

    “那是你自己的事,你不用跟我說。”盛吟回著他的話。

    “先去吃點東西。”

    “你自己去!

    “要不要再休息下。”

    “我不困!

    “檢查還要等很久,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

    現在送她回去,她也只會在家里胡思亂想,那種遠離的焦灼,還不如在這干等著。

    沈斂止的每一句話,盛吟都開口拒絕,讓他本來還想說出口的話,又停了下來。

    盛吟突然想起。

    那年她想方設法和沈斂止說上話后,沈斂止依舊是寡言少語。那會盛吟時常就在想,她應該說些什么,讓這對話繼續下去。

    現在再想起來,那時情景,大抵和她現在回沈斂止的樣子,差不多。

    讓人真得很難再接著往下說。

    “我姐說,她打了個電話給你!鄙驍恐箙s又起了個新話頭。

    盛吟垂眼看著純凈水上的塑膜紙,從它的配料表,慢慢下讀到具體的產出地。

    她也不是很想知道,沈斂止的表姐說了什么。

    盛吟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他,“那天晚上的事我不想再提,你姐怎么想得也跟我沒關系!

    盛吟想讓沈斂止不用再說下去,但是沈斂止和她當年的角色像是對調了一般。

    只是沈斂止這樣做的意圖實在太過奇怪,并且也沒必要。

    “我甚至不覺得,現在我們再坐在這,還有什么必要要打招呼。”

    盛吟說著,她已經從純凈水的產出地,下讀到瓶身的噴碼日期。

    這瓶純凈水的保質期是十八個月,而她和沈斂止之間,已經有近三個十八月的過期隔閡。

    沈斂止點頭。

    所以他也一直在找,盛吟還能繼續和他打招呼的理由。

    在這之前,沈斂止似乎從過往的影像中剝出了一根繭絲,是他造成的,她可能對他產生的誤解,或者可以說是在他引導下的偏見。

    他在意盛吟怎么對待他們的那段關系,但他卻從沒主動告訴過她,關于他的什么事。

    他一直想知道當時為什么分手,但這完全沒理由,也沒道理要由盛吟告訴他。

    所有人都可以對他有偏見,他不在意。

    但是唯獨盛吟,在沈斂止后知后覺,她對他可能有偏見抑或是誤解的時候,已經有什么隔在了他們之間。

    碰不碎,打不開,很遠卻又好像很薄的一層壁,本來他們也應該因為這層壁到此為止。

    “今天就到此為止!鄙驍恐沟途彽卣f了句。

    不知道沈斂止在旁邊想什么想了這么久。

    驀地來了這么一句話,盛吟有些不解地抬起眼看他。

    盛吟看著沈斂止站起了身。

    他還在說著,“如果你不想提起之前,那就當之前的事情已經過去。如果盛小姐對這個想法也沒有異議,那不如在直面的過程里,真得讓它們都過去!

    “明天如果我們再遇到,就當是重新認識,盛小姐覺得可以嗎!

    眼前沈斂止的話,竟和裴晚南說過的話部分意外重疊。

    那個大二秋末的傍晚,笑瞇瞇的店主奶奶和她的書店;那個天光寥落的山嶺荒頂,他帶著霧氣的身影;還有在僻靜的安全通道里,他說出的那句話

    幀幀涌起。

    “如果你想提之前,我也很想知道。”沈斂止說著。

    他還記得她們課上,“已經存在的偏見,不會影響一件東西的價值,它只影響你對那件東西價值的判斷!

    那是柳教授在一節鑒賞講座上說過的話。

    這句話的后半句,盛吟也還記得,那是,“人也一樣!

    帶著先入為主的偏見去看人和看物,會讓自己對人和物的判斷產生偏頗不公。

    所以沈斂止是覺得,明天能再遇到,再重新開始,他們之間還能再無隔閡。

    盛吟當然也沒什么不可以的,要說無所謂的話,她跟自己說過早就已經沒關系。

    盛吟有些啞然想笑,“如果明天我們沒碰到,那以后就當不認識。”

    沈斂止頓了下,點頭,“可以!

    和沈斂止坐著聊的這一會,雖然有些算是不歡快,但是盛吟的精神差不多緩了過來。

    尤其是有些莫名,盛吟也不知道沈斂止這種在學術邏輯上的自信,什么時候還用在了這帶著些玄學的概率地方。

    要不是沒了沈斂止聯系方式,明天準備一整天不出門的盛吟,高低得發個信息過去譏諷他幾句。

    盛吟站起身,語氣算不上多好,但還是和沈斂止最后打了個招呼,“那你在這,我就先走了!

    沈斂止也站起身,“我讓人送你!

    他準備邁開步子的動作微微一頓,盛吟想開口謝絕的話也隨之停下。

    順著沈斂止的眸光看過去。

    有個穿著青灰色外套的男人匆匆從急診樓出來。

    他的腳步邁得很大,目光也很銳利。他站在急診樓門口,目光只一掃,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沈斂止和盛吟。

    男人拐彎來到了他們面前,連連道謝,“沈先生,這回可真是麻煩你了!

    “不客氣,是我身旁這位盛小姐幫的忙!鄙驍恐苟Y貌疏離地對著男人擺手。

    然后轉頭對著盛吟介紹,“這是莊奶奶的家人,莊先生。”

    莊廣浩也沒含糊,又轉頭向盛吟道謝。

    莊廣浩約莫三十幾歲,可能是外出公干的時候接到了消息,現在身上還帶著不知哪沾來的灰。

    像是想起什么一樣,莊廣浩道完謝,繼續說著,“盛小姐是三十層的住戶吧,我聽我奶奶提起過!

    “是,大家都是鄰居,不用客氣!笔⒁饕哺c點頭。

    莊廣浩剛去看了莊奶奶,還好老人家這次有人及時發現。

    實在是自己太不顧家,家里老人又總是把請來照顧的人趕跑。

    莊廣浩對著兩人又是連連道謝,“大家都是上下樓的鄰居,以后有事需要幫忙的,千萬別跟我客氣。就是我經常不在家,可能反而給你們添麻煩了!

    上下樓的鄰居。

    盛吟倒是覺得鄰居相互看顧下,也是應該的。只是,“莊先生,你們不是住在三十層?”

    她前幾天看到莊奶奶,也是在三十層停下的電梯。

    沈斂止的目光閃爍了一下。

    莊廣浩點頭繼續感謝,“原先是的,說起來還得多謝沈先生,幫我們換到了六層!

    “我自己之前沒想那么多。搬進來之后,才覺得住太高,電梯和陽臺觀景的風聲噪聲總歸是影響老人家的休息,特別我經常不在家,連老人家坐個電梯,都有些擔心。”

    “還是得再謝謝沈先生,主動找到我們,和我們換了現在更適合的居所!

    盛吟:

    第26章 第 26 章 你又騙我

    G市, 主灰色調的房子里。

    平時落滿了狗狗毛的沙發和地上,現在潔凈無余。

    林為言身上還穿著暖絨的家居服。

    從臥室走出來, 他撓撓睡醒有點翹起的一撮短發,拿起了鈴聲震響的手機,“爸媽你們到了?”

    岑從筠她們是昨天傍晚的飛機回的南城。

    老早都回到家了,現在聽著林為言還迷糊的聲音,岑從筠就想數落他,“都幾點了, 你才起床!

    林為言定睛看向墻上的簡白掛鐘,“才七點半!

    平日里的這個時間,沈斂止應該早已經用完早餐了。

    只是現在的廳里和餐桌都沒人,林為言伸長了脖子, 朝書房里頭看過去,“奇怪, 叔叔和方糖怎么還沒回來!

    “昨天叔叔說, 以后不用我再溜方糖, 那這會應該是帶著方糖出去遛彎了!

    沈斂止何止是帶著方糖出去遛彎。

    岑從筠有些沉郁頓挫地說了一句, “你叔叔的邊牧養了多久, 你知道嗎!

    知道啊, 養了有四年, 林為言剛來這的時候就問過了沈斂止。

    岑從筠簡直有些想頓足。

    昨天沈斂止送她去機場的路上, 沈斂止跟她說, 他覺得自己太固執了。

    沈斂止的話語中, 是突如其來地對過去的自己思忖, 有著審視,帶著探求。

    那會岑從筠的心情有些難以形容,但更多的, 她有些欣喜地以為,沈斂止這次終于要認真地和他之前的固執再見。

    結果沈斂止對岑從筠說的下一句話,是“我準備帶著方糖搬出去住!

    他跟岑從筠說,想搬過去的房子的入住手續,他在前兩個星期就開始辦理了。

    因為和那房子原來的住戶辦理著變更登記程序,所以到現在才跟岑從筠說起。

    岑從筠那時就知道,沈斂止說的覺得自己太固執,可能不是她想的那樣。

    沈斂止哪有什么特別的理由,讓他做出決定要在這個時候,這么直接地搬出去住。

    偏偏是在盛吟回來之后。

    春秋時令的天氣宜人,難道不是比現在的嚴冬更方便看房和搬新居。

    準備搬過去的地方,離檢察院又不近。那附近的空樓盤有好一些,沈斂止卻只想搬去那一棟的那一層。

    他是怕盛吟又走掉,還是像之前那樣,找不回來。

    岑從筠勸不動沈斂止。

    但岑從筠相信,沈斂止會緩醒放棄的。

    岑從筠雖然知道得也不多,但是當年沈斂止和盛吟兩個人能分開,肯定是因為他們之間有問題。

    問題或者誤會不解除,就算他們再在一起,也不會長久;蛘,再發生沖突,他們也很難再繼續維系。

    沈斂止那蚌殼似的嘴和性格是很難改的。

    所以岑從筠一直覺得,善解人意的溫柔女孩子更適合沈斂止。

    盛吟能離開四年,岑從筠想想都不贊成他們兩個在一起。

    “你要在G市多待些天就待著,有時間就去多看看你叔叔!贬瘡捏迣χ發懵的林為言說著。

    “還有,平時沒事多用用你這腦子。”

    林為言知道方糖養了四年,也知道盛吟在國外呆了多久。

    看著沈斂止和盛吟之間的相處,林為言都也想不出,盛吟和沈斂止之間到底可能會有些什么關系。

    自己兒子這腦子,岑從筠默著掛斷通話-

    睡到半夜,盛吟總聽到急切響著的鳴笛聲,分不出是夢里,還是在二十個小時前。

    臥房里很亮,很暖。

    盛吟安靜地看了會杏子灰的天花板,好一會才有所動作,她慢吞吞地摸索著拿過手機。

    已經是次日的凌晨五點。

    昨天從醫院回來,還是沈斂止送她回來的。

    沈斂止這次說得很是坦然,“我送你,我們順路。”

    確實是順路得很,沈斂止現在都是她鄰居了,哪還能不順路。

    所以盛吟以為的莊奶奶家門沒關,她順手幫關上的門,還是沈斂止的房門。

    聽莊廣浩說完之后,盛吟才發現,自己想事情的方法邏輯還是沒長進地和之前一樣,比下有余,但沒太多往別的地方想。

    被沈斂止的那幾句話帶過去之后,盛吟都沒想過,沈斂止說出那句‘明天再遇到’之前,沈斂止自己是有幾分的把握。

    盛吟在手機屏幕上劃動的指尖定了定。

    打開了幾年沒進過的G大學校論壇網頁,看著一個個紅字的置頂熱帖,盛吟眉皺了很久。

    終究還是沒點進去,盛吟又從那個網頁退了出來。

    本來是想在被窩里佛性地呆到清晨七點。

    但是看著外面漸明的天色,盛吟卻有些遲疑。

    昨天晚上睡前,盛吟還伸手撥了一通電話出去,聽著對面裴晚南溫和輕柔的聲音,盛吟思緒安穩地嗯了一聲。

    但到了現在。

    昨天的話還猶在盛吟耳旁,分不清情緒里的些微反常。意識到已經開始新的一天,她就已經在擔心。

    盛吟從床上爬起來。

    洗漱過后,她一路摸著燈源開關,把她屋里屋外的燈都關掉。

    換掉居家的寬松外套,戴上毛線帽子和口罩,腳踩換上短靴,盛吟走到屋門前。

    看著門板上平順的紋理,盛吟手放在門把上,打開了沉厚的屋門。

    樓層窗外黎明的冷風吹過廊道,透著廊道的拐角的窗還能看到灰蒙的天色。

    樓層廊道的聲控感應燈很靈敏。

    盛吟已經把手上的動作放到最輕,但燈還是感知到了她的動作,亮了起來。

    光灑在她裹得嚴實的身影上,盛吟一時站定不動。

    新鄰居的屋門是關著的。

    廊道的燈亮之后,這一整層也還是陷在一片安靜里面。

    盛吟隨著燈亮提起的心慢慢放了下去。

    按下電梯按鈕,盯著電梯門關上,電梯緩緩下降到一樓。

    盛吟走出電梯。

    她的腳步走得快,還沒想好去哪,反正先朝著小區大門的方向走,離開了再說。

    現在不過也才清晨六點,樓下的草坪色都蒙著層灰,這個時間是不會碰上什么人的。

    平時盛吟就算難免,也只是選擇戰略性地窩在床上。像今天這樣躲避式的早早出門,對她來說還是挺奇怪的體驗。

    要是莊奶奶還在,現在這個時間說不定盛吟還能在這遇到早起的她。

    正這么想著,猝不及防地,一聲狗吠的聲音鉆進了盛吟耳里。

    盛吟的腳步停下得慢了些。

    大方塊的草坪拐角,那一排木長椅上,攜著影影綽綽的身影進入她的眼底。

    可能是很歡樂,還沒見太陽就被牽出來的方糖,這會正在地上打滾。

    掃過厚實邊牧那黑白相間的毛發和圓滾的肚子,盛吟望向它的主人。

    小區的路燈還是亮著的,在沈斂止立體的五官上映著明明滅滅的光影。

    他身上是齊整的穿戴,單一的黑白色系,微斂的眉目。

    應該是沈斂止自小養成的習慣,盛吟很少看到他較為散漫的一面。

    他正坐在長椅上,視線也沒看向方糖。只是在看到盛吟視線的那一瞬,沈斂止疏淡的神色稍正。

    她裹得再嚴實,沈斂止也一眼認出了她,這樣顯得她的退縮更是拙劣。

    看著眼前那黑邃的雙眸,盛吟竟從他的眼里看出了自己莫名的落荒而逃。

    沈斂止是幾點到這的,盛吟不知道。

    但是最重要的是,沈斂止就在這出小區必經的綠道長椅上等著,像是知道她會逃跑。

    他的眼神有些疲冷。

    讓盛吟無所適從,再反應過來,她右手的手腕已經攥在了沈斂止的手里。

    熟悉的焦躁席卷,在沈斂止一向冷靜自持的腦里橫沖直撞。

    昨晚送了盛吟回來之后,沈斂止在屋里一直坐著,他反復推敲,就擔心盛吟又會騙他。

    在這等到快天亮,沈斂止就快松了一口氣的時候,他還是看到了盛吟。

    她這次又想離開去哪。

    “你又騙我!鄙驍恐沟穆曇舻偷孟駨暮黹g擠出來,極其壓抑。

    不知道他是積攢了多久的心緒不平。

    只是他的一個‘又’字,讓以往謊話成篇的盛吟啞口無言。

    沈斂止的手比先前的任何時候都要涼,盛吟被錮得很緊,被錮在沈斂止同樣寒涼的懷抱里。

    耳膜震顫,盛吟聽到了他的心臟跳動聲,讓她合理肯定,在她發燒那晚,不是夢里的影像,而是切切實實她就在他的懷里。

    “你又要去哪。”他的聲音喑啞僵硬,在她的心里叩了一下又一下。

    沒有想去哪,而且她昨天回答他的時候,其實并沒想著要騙他。

    透過十二月的曙色,盛吟指尖顫著,她不明所以地回握了沈斂止的手。

    像是慢放的鏡頭,她的軟暖一一傳到了他的手心。

    沈斂止的懷里有一瞬間的僵滯。

    沒等沈斂止反應過來,盛吟立刻跟被燙傷一樣松開了回握著他的手。

    盛吟怎么會想回握他的手,而且還真牽了他的手。

    剛才牽著他手的人根本不是她。

    臉上有一霎的冷熱交替,迅疾的尷尬冒了出來。

    盛吟徑直推開了沈斂止,她現在真是很想捂臉,但這動作好像也顯得她太過掩耳盜鈴。

    她剛才到底在想什么。

    完全不想去看沈斂止的臉和他的表情,盛吟吸了一口氣,只想懟他找回底氣,“我去哪跟你有什么關系。”

    沈斂止也頓了很久。

    剛才的焦躁難安在盛吟的一個牽手里消散。

    “早上好。”沒有回應盛吟說的什么關系,沈斂止只補上了這么一句。

    今天是重新的一天,沈斂止的眸光若無其事地看著她,似乎并不需要盛吟的回應。

    盛吟也不想回答。

    沈斂止這人有病吧,能不能別再這么定定地看著她了。

    地上一直繞著兩人轉的方糖,見盛吟終于低頭,還把眸光發給了它一點。

    方糖開心地把自己正在地上打滾的身軀翻好了面,它露出個肚皮朝著盛吟,一副大家儼然很熟,快來一起玩的模樣。

    盛吟看了兩眼方糖那圓滾的肚皮,惱著的話找不到別的由頭說。

    “大早上的,它太吵了。”一口大鍋扣在了方糖身上。

    露出肚皮的方糖一頓:

    方糖的主人平靜點頭,“抱歉。”

    剛從電梯出來沒多久的盛吟,頭也不回地又回到了懸停待機的電梯前。

    沒有出來時的躡手躡腳,盛吟覺得她這一趟的出來簡直是無謂至極。

    尤其是聽到,和她同乘一梯的沈斂止,他還在說話,“凌晨的低溫真是讓人很想喝杯熱咖啡。”

    盛吟側頭,和正看向她的沈斂止對視。

    順手請鄰居喝杯熱咖啡,確實不是多難的事。

    尤其是她這么熱心的人,都能凌晨送鄰居去醫院了,更別說是請新鄰居喝一杯熱咖啡。

    盛吟從沈斂止的目光中解讀到了這個意味。

    第27章 第 27 章 很怕被拒絕么

    清晨七點。

    窗邊的暖色卷簾被撥開, 冬日少有的微光透過落地玻璃窗,綿洋地亮在屋內的木地板上。

    盛吟推開門, 蹬掉腳上的短靴,取下略顯多余的口罩和毛線帽子。

    方糖緊跟在她身后,走得比它的主人還快兩步。

    “嗷!

    剛想踩進屋的方糖,適時地被身上的牽引繩牽制,它回頭小小地發出一聲抗議。

    循著聲音,盛吟側頭看過去。

    這一轉頭的時間, 跟著到了她門前的方糖已經乖巧坐好,只是用它烏溜溜的圓眼安靜地望向盛吟。

    很有禮貌,且不擾人的模樣。

    聽說每一只天才邊牧的背后,都有一個聰明的主人, 不知道沈斂止花了多少時間在方糖身上。

    “你都能進來,為什么不讓方糖進!蓖藙偛攀钦l說方糖太吵, 盛吟看向牽著方糖的沈斂止。

    黑色的牽引繩繞在沈斂止的手上。

    顯而易見地, 沈斂止現在把繩收得比剛才更短, 卡著方糖不讓它進。

    他和它能一樣么, 沈斂止的眉稍攏了一下。

    但是從眼前來講, 他反而好像還不如它。沈斂止對盛吟客觀地抨擊了方糖一句, “它掉毛。”

    邊牧是很容易掉毛的狗狗, 沈斂止搬到新居沒兩天, 屋里現在基本每個角落就都落了方糖的毛。

    而且, 它在家還容易把屋子攪得一團亂。

    前些天林為言每天去溜方糖, 方糖的運動量足了就比較乖順。

    今天沈斂止在小區下面一直等著, 溜方糖的時間沒多長,方糖很難不自己折騰點什么壞事出來。

    “我沒你那么過分!甭犃松驍恐菇忉尩脑,盛吟回了句。

    “你連個玻璃杯沖洗完, 還得把杯壁的水漬用帕布擦得干干凈凈。”直到一整個玻璃杯潔凈得像是塵漬不染。

    無論是之前,還是上回,沈斂止的行為習慣好像一貫都是這樣。就算是現在,沒有刻意回憶,也能自然而然想起。

    佯作正常鄰居的心情,在這自然說出口的兩句話里有些分了神。

    盛吟別開眼,走進屋里伸手打開玄關處的柜門。

    被莫名判了句過分的沈斂止還站在門外,毫無動靜。

    兩人沉默了一會,在盛吟以為他又不作聲的時候,沈斂止開口解釋,“不是,我只是習慣了!

    不是過分,只是沒人像盛吟挑剔過他的這個習慣。

    但她其實也沒覺得這個習慣不好,盛吟唇角抿著,余光瞥向還站定在門口的沈斂止。

    他站在那,守禮立定,像在等著盛吟允可。

    明明不過也就是邁出一步的事情,對他而言,門邊線卻像是巨塹深壘。

    很多人都很容易在各種環境里形成習慣性撒謊的行為,無論是出于自我保護的需求還是自尊心,抑或逃避等各種各樣可理解的原因。

    盛吟很少鄭重地為自己說的話做過特別的保證。

    但昨天說過的話,第一次沒想讓它變成謊話。

    盛吟扭過頭,朝著方糖方向伸手,“進來,繩給我!

    也不知道對著誰說,繩在沈斂止手上,盛吟瓷白的手心朝向的是方糖。

    方糖的尾巴甩得很是歡快,沈斂止的眼神也松了下來。

    沈斂止低頭壓了下眼皮,淡淡警告地看著方糖。

    頓了頓,沈斂止還是將黑色的牽引繩遞到了盛吟手上。

    手心還有些對方的余溫在。

    方糖如愿地被牽著小跑進了屋內,盛吟指著玄關的柜門對著沈斂止:“有替換的鞋!

    沒再去看沈斂止,都已經叫他進來,他要站著就讓他站。

    盛吟牽著方糖往屋里走,半蹲下揉揉它厚實的頭。

    想起她自己上次說的什么最后一次,還以為再也不會見到方糖。

    現在發現方糖也成為了她的鄰居。

    盛吟瞥眼望向沈斂止。

    他往前走了兩步后,又只定定站在玄關那柜門前。

    之前盛吟也沒見沈斂止在這的時候有這么思忖再三。

    那有什么好讓他在那站那么久的,忽地想起,盛吟提醒了沈斂止一句,“柜里面那對藍色的家居鞋別穿。”

    上次唐樂年來的時候也是訝異了一下,那對藍色的家居鞋是江予池的。

    那是有一回,江予池過來她這的時候,特意開玩笑自帶過來的。

    除了毛奕奕,就剩下江予池,是來盛吟這來得算是比較勤快的朋友。盛吟這的地方還算寬敞,就只盛吟自己一個人住著倒是覺得沒什么。

    不過最近盛吟也叫江予池少往這跑,她媽媽要是知道了,不知道又得多想些什么。

    盛吟揉著方糖頭的手有些微走神。

    沈斂止靜靜地換了鞋。

    目光最后掃過那對煙藍的家居鞋,沈斂止伸手把柜門關上。再轉過身,把屋門只半合上。

    半關的屋門讓空間更安靜。

    盛吟揉得方糖的毛亂糟糟之后,沿著牽引繩找到鎖上的繩扣,在屋內就沒必要拘著方糖了。

    “喝杯溫開水?”

    沈斂止走到了吧臺前,望向還在和方糖融洽處著的盛吟。

    是誰剛才說想喝杯熱咖啡,盛吟皺眉回看過去。

    沈斂止面不改色,已經很是坦然接著往下說,“你喝溫開水,我喝熱咖啡!

    盛吟收回眼,繼續伸手解著方糖身上的牽引繩。

    這牽引繩連著胸背還加了多層結實的把手,很牢固,也挺沉。盛吟掂著那重量,“那方糖要不要喝點什么?”

    “不用理它。”

    雖然正在吧臺拿杯具,但是沈斂止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盛吟。

    上回他和陳遠帆過來時,都是喝的瓶裝的純凈水。

    現在白潔的臺面上已經放了成套的杯具,木質的杯托架,四個玻璃杯倒放在杯架上。

    看著盛吟已經解開了方糖的繩,沈斂止拿著玻璃杯的動作不由地停了下。

    “你這什么表情。”不說話的氛圍實在微妙得有點難捱,盛吟看著沈斂止那微收的神色,更是莫名其妙。

    沒了束縛的方糖,已經開始在屋內跑動,發出哼呲哼呲的聲音,儼然一副開始想蹦跶的樣子。

    沈斂止見狀,也沒多說什么。

    盛吟站起身。

    肯定不好讓沈斂止倒水給自己。由著方糖自己跑,盛吟也走到吧臺前,站在沈斂止身旁。

    沈斂止的動作自然,且自如,反倒是這屋子的主人在一旁好像有些插不上手,只能看著他。

    盛吟的腳步稍稍后撤,離那涼霧彌散的氣息更遠一些。

    這一會的時間,玻璃壺里的水也已經沸開了。

    沈斂止左手輕觸面板按停。

    一旁干站著的盛吟終于有發揮的空隙,她拿了個玻璃杯,準備自己倒熱水。

    沈斂止還站在臺面前,她遞過去的玻璃杯在半道被沈斂止的手勢先截了下來。

    他伸出右手,握在她拿著的玻璃杯壁上準備接過去。

    玻璃杯長約十厘米,兩個人的手在上面一起肯定會太過擁擠。

    瓷白和薄白輕碰。

    盛吟立刻松開了自己的手。

    沈斂止還是沒說話,他握緊她遞來的玻璃杯,白煙帶著熱水咕嚕倒進透明杯。

    方糖窸窸窣窣的聲音意外填補了短暫的安靜。

    沈斂止把那杯熱水放在臺面上涼著,低眼看盛吟,“打碎和毀壞的東西,要賠?”

    他看向她的眼神不明意味。

    話音剛落后的三秒不到,盛吟還沒反應過來,客廳里已經有翻倒的一聲響。

    邊牧果然是很好動的狗狗。還好那只是客廳一個牙白的小坐墩,被方糖跑過的尾巴給掃翻了。

    打碎和毀壞的東西,當然要賠。

    盛吟沒有一瞬的遲疑,解開繩的雖然是她,但是沈斂止要是不來,她也不會特意牽著方糖進來。

    能用什么方式清楚劃分界限,就應該劃清,這樣盛吟才能再不掛心。

    跟沈斂止沒有談感情的余地,那就談錢。

    這就是之前沈斂止送盛吟回去,盛吟轉賬過去還的初始動機。

    “要賠,賠錢!笔⒁髡f出口。

    兩人一狗的緩和氛圍還沒熱幾分鐘,就被這談錢的一句話沖淡。

    他們之間本來隔得已經不近,她還想推得更遠。

    沈斂止的手在拿著咖啡豆,謊稱是林為言送的那袋咖啡豆。

    它的味道帶著巧克力的厚重,還有柑橘的輕酸。

    沈斂止第一次喝這咖啡的時候,就想起了盛吟。相較其它豆子,他覺得這豆子她的接受程度會更高點。

    棕醇的咖啡豆子一顆顆跳進豆倉。

    他在看著咖啡豆,卻在想著她的話,一半帶著刻意的疏離,一半帶著無意的刺。

    沈斂止把咖啡豆的豆倉推進去,按下咖啡機的啟動鍵,“好。”

    一個‘好’字讓方糖也跟著停了一下,歪過頭好奇地看向他們。

    “是應該要賠。”指了指被咬出了幾個小口子的沙發,沈斂止順著盛吟的話往下說,“盛小姐,都是鄰居了,加個聯系方式!

    想談錢的人怔了一下之后,怔住沒動。

    “沈同學,都是同班同學了,加個聯系方式!边@是那年盛吟纏著沈斂止時,她說過的話。

    “當時你就應該拒絕我!边@是前兩個星期回學校時,盛吟對沈斂止說的話。

    沈斂止把她劃清界限的話釋義成了加個聯系方式。

    明明她就不是那個意思,盛吟一噎。

    第一次沒有等盛吟點頭抑或是搖頭,眼前的沈斂止已經遞過了他的手機。

    運作著的咖啡機嗡鳴聲從漸響到漸停。

    “以后方糖有什么打擾到你,你也方便向我索賠!毕袷窍攵伦∈⒁鞯娜魏我蓱],沈斂止又淡聲說了這么一句。

    盛吟垂著眼看過去,沈斂止的手機屏幕上,還是當年的那個頭像。

    一片灰藍的海面,岸邊霧濃,云上有光亮。

    他握著手機的手,看得出有些用力。

    你是很怕被拒絕么,沈斂止。

    第28章 第 28 章 這就走了

    盛吟抿了抿唇。

    (′з(′ω‘*)輕(灬 ε灬)吻(ω)最(* ̄3 ̄)╭甜(ε)∫羽( -_-)ε`*)毛(*≧з)(ε≦*)整(*  ̄3)(ε ̄ *)理(ˊˋ*)沈斂止拿著手機的手一直沒動。

    他抬起眼皮看她, “手機沒電了?還是想讓我到時有什么轉述給為言,讓他跟你說?”

    到底是誰向誰索賠了, 沈斂止的話堵得精準而且快。

    盛吟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又是一噎,“不就加個聯系方式,我是手機丟沙發那了。”

    沈斂止的神情顯然不信,盛吟有些沒好氣。

    探究的眼神望向沙發,沈斂止眉頭微微一松之后說,“讓方糖幫你拿?”

    在栗色沙發上滾咬著的方糖, 聽到沈斂止剛好像是在喚它的名字,終于有所停頓。

    它倏地沿著客廳跑過來吧臺這。

    四歲大的方糖身高都快抵到吧臺那,小走小繞著靜止的兩人周圍打著轉。

    順著盛吟瞥向吧臺的眼神,方糖鬼祟地抬起前足也往吧臺上湊。

    “方糖!

    方糖聽到自己主人又一聲不善的警告。

    不過這聲警告來得太慢, 方糖的動作還在撲棱著,往上蹬的動作也沒消停, 吧臺臺面旁上的杯具隨著它的前爪劃過, 砸落了一地。

    哐當不絕的玻璃碎響

    方糖已經輕巧迅捷地跳開, 盛吟也不知道自己該捂下耳朵還是閉個眼。

    半空砸下又輕濺起的玻璃碎被人擋住。

    盛吟看著側身站在她旁側的沈斂止, 他帶著她周圍的空氣都變成了流動的物質, 讓呼吸節奏稍滯。

    不過這兩句話的時間, 整一套的杯具, 最后只余下那個木托架, 還有盛著溫開水的那個玻璃杯還算完整。

    咖啡機的運作徹底停了下來, 發出咖啡已完成的溫柔提醒。

    方糖早已經彈跳跑開, 在它主人的目光注視下, 火速地跑到廳里窗邊的卷簾那蹲坐著。

    怪不得沈斂止需要先問打碎東西怎么辦,略過沈斂止,盛吟看著面前這一地的狼藉。

    “你別動!鄙驍恐沟曇痪, “等下再加聯系方式!

    盛吟準備打掃的腳步不由停了下來,剛被人拿得燙手的手機塞在了她的手里。

    沈斂止從她旁側越過。

    屋里的暖氣還開著,他穿著簡單的白毛衣和長褲,衣袖口卷起。

    “沈斂止,我來打掃就好!

    看著沈斂止準備清理自己屋里的玻璃碎渣,盛吟開口想制止他。

    沈斂止自然得很,順手指了指把臺面上涼著的開水,“你先喝個水,就好了!

    他做什么事都很專注,連打掃著地上的玻璃碎片,都是認真的樣子。

    盛吟沒喝水,光顧著看他,人也忘了挪動個位置。

    沈斂止來到她跟前,“左腳抬一下。”

    盛吟愣了下,一手拿著他手機,一手順勢扶著他的手臂借了力。

    抬完左腳再抬了個右腳,再次站定之后,從沈斂止的手臂上松手,盛吟無端覺得更不自在。

    清掃完玻璃碎渣,沈斂止就打開屋門走開了。

    不知道它主人去做什么,剛跑到老遠的方糖瞅著了,立馬也甩個尾巴跟著小跑出去。

    咖啡的濃香已經漫散滿盛吟的屋里,這一個早上亂七八糟地。

    沈斂止的手機還在自己手上呢,盛吟看著沈斂止的手機。他打掃的這段時間里,手機已經鎖上了屏。

    盛吟想起上回在沈斂止家門口,看到的那個屋門密碼,現在她也不想知道他手機的密碼又是什么。

    “這就走了,還說賠!笔⒁鞫似鹋_面上那杯已經變溫的開水。

    把他的手機放在桌上,盛吟的眼神瞥向隨她著放下這個動作而亮起的手機屏幕。

    瑩白的指尖不小心點觸。

    X,X,0,5,2,2

    解鎖失敗。

    屏幕的數字密碼鍵盤抖了一下,盛吟的指尖一沉。

    剛被半合上的屋門被重新敲了三下。

    準備進門的腳步聲還沒傳過來,剛才不受控制點了幾下的指尖迅速將手機屏幕熄暗。

    沈斂止是過去他那邊拿了杯具過來。他剛搬過來,新杯具買了放在屋里,還沒用過。

    水流聲嘩嘩輕響,沈斂止看向他那在盛吟手旁的手機,淡聲開口提醒,“鎖屏了——!

    盛吟把手機推還給他,“不用了!

    看盛吟又改口,空間陷入片刻的沉默。

    沈斂止目光在盛吟臉上停留了幾刻。

    只是再開口時,沈斂止目光轉向了門口,他的語氣涼冷幾分,“請問哪位?”

    站在門口的唐樂年一滯。

    隔著門聽到的聲音讓唐樂年愣住不敢再動。

    唐樂年都沒想到屋里說話的好像不是認識的人,正準備敲門入內的唐樂年連忙往后退了一步。

    唐樂年抬頭慎重地看了下樓層號。

    沒錯啊,是盛吟的新居,他就說他都來過幾回了,怎么可能會走錯門。

    唐樂年隔著門板嘀咕,“姐總不至于在里面藏人了!

    盛吟簡直想敲唐樂年腦門:“進來!

    幾分鐘后。

    白色的餐桌上,兩份早餐,兩杯熱咖啡,一杯溫開水。

    唐樂年來在一個好像是比較尷尬的時間。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那份早餐推給沈斂止,“我吃過了。”

    唐樂年這幾天沒什么事。

    想著反正也是沒事,唐樂年就發了個信息給盛吟。沒等到盛吟回復,唐樂年還是順手帶兩份早餐過來。

    “原來是我們新鄰居。”唐樂年聽了盛吟一句話帶過了沈斂止,也對著沈斂止自我介紹。

    沈斂止把早餐推還給唐樂年,“謝謝,我只是過來喝杯熱咖啡!

    唐樂年本來還想看下新鄰居是什么人,沒想到今天碰巧在這遇見了。

    看著新鄰居的側臉,樣貌是好看得很有格調。

    唐樂年多看了兩眼,他也算是半混市場開拓的,見過許多形形色色的人,像沈斂止這樣好相貌的,是真得少見。

    只是唇色淡漠,眉眼冷清,看著好像也不是個多熱忱的人。這樣的人,竟然還會來盛吟這喝熱咖啡,不知道這新鄰居是不是有些什么壞心思。

    唐樂年再度端詳,再看著沈斂止遙遠的目光和筆直的肩背。唐樂年撓了撓頭,這新鄰居看著倒也好像不太像是什么壞人。

    “姐,我上回送你的杯具不喜歡嗎?”唐樂年扭回頭,他看著才兩天不見,就已經換了新的一套杯具。

    眼前裝著咖啡的也是透明杯,不過比起唐樂年他買的菱形紋理,眼前這個新杯子是簡單澹然的腔調。

    沈斂止坐在盛吟對面,唐樂年在她身側。

    盛吟眸光撇著看向白碟里的早餐,一貫性格好的盛吟,從來不會開口挑剔別人對她的好。

    她應了唐樂年一聲挺喜歡的,只不過不小心打碎了。

    拿著餐刀,還是把那份雜蔬芝士可頌切了兩份,盛吟推了一份到沈斂止面前。

    唐樂年看著沈斂止拒絕了他,卻接過了盛吟推去的早餐,心想著,還真是沒什么人像他一樣喜歡油條。

    眼前的沈斂止低聲道著謝,盛吟回了句不客氣。

    很是禮貌,也很是生疏。鄰居嘛,相處之后關系會更融洽的。

    唐樂年拿著他的油條熱絡開口,“這天氣一直不大好,沈哥怎么現在想著現在搬新居。”

    沈斂止轉頭看著唐樂年,“這離我工作的地方比較近。”

    這離檢察院,近么。

    唐樂年大腦宕機幾秒,那之前沈斂止住的地方得離檢察院多遠。

    不過唐樂年倒是好像有點印象,“我就說看著沈哥眼熟,我之前看過報道,沈哥上過那個特別表彰吧!

    那還是他朋友轉發在朋友圈,唐樂年剛好看到了。

    唐樂年還想往下說,盛吟打斷了他,“你看誰都眼熟!

    唐樂年一口一個哥,跟誰都熟得很。

    “真得眼熟,我感覺我跟沈哥這次不是第一次見面!碧茦纺赀在努力回憶,凈說些挺橋段客套話。

    只是一時好像也想不起來,唐樂年只好又另外聊起別的,“那沈哥最近是在休假嗎?”

    盛吟叉子落在芝士可頌上,“他休不休假跟你有什么關系!

    “沈哥搬來這才幾天,對這應該也不熟。我倒是挺熟,改天可以帶沈哥逛逛!

    唐樂年跟在江予池身邊倒是耳濡目染,學到了江予池那和誰都能聊上好幾句的技能。

    只是沈斂止這人本來就分外淡薄,更別說和陌生人打交道。

    前兩年,還有個大學同學想找沈斂止幫忙,結果都沒能讓沈斂止理他一下。

    最后那個大學同學竟然找來了盛吟這。

    盛吟當時從他口中再聽到‘沈斂止’這幾個字的時候,簡直恍若經年。

    現在她和沈斂止還能坐在一起心平氣和地吃早餐,也差不多是當時那種恍若經年的感受了。

    “好,那到時就麻煩你了!鄙驍恐咕谷缓苁强蜌獾鼗貞茦纺辍

    盛吟回神看向沈斂止。

    迎著盛吟微無語的雙眸,沈斂止還在說著,“你們有需要幫忙的,可以隨時聯系我!

    剛才在盛吟手里拿過的手機,現在出現在餐桌上。

    沈斂止又把它推了過來,亮著的屏幕上,那個灰藍海面的頭像都多了些鍥而不舍的感覺

    最后唐樂年加了沈斂止的聯系方式。

    盛吟手機還丟在沙發那,自顧自吃完了芝士可頌,有些如釋重負終于可以送沈斂止離開了。

    “多謝款待。”沈斂止鄭重地對著盛吟道了謝。

    盛吟無謂地點點頭。

    只是沈斂止道了謝,靜默地還是維持著站在門口的動作,好像并不準備離開。

    他的眼神在看著盛吟,唐為年不由也隨著他的眼神一起好奇地望向盛吟。

    還有什么落下的,盛吟花了好幾秒,終于想起剛才被沈斂止關回他屋里的方糖。

    剛才方糖的牽引繩被盛吟解下來后,就順手放在她屋里,她差點忘了。

    盛吟走回沙發那,把剛才解下方糖的那牽引繩遞還給沈斂止。

    瓷白和冷白沒再次相碰。

    沈斂止不在意地伸手接過去,淡淡地看了唐樂年一眼。

    “這周末,遠帆,就我朋友他們要過來,簡單地來熱鬧一下。你們有時間一起過來吃頓飯嗎?”

    沈斂止不動聲色地看向盛吟。

    第29章 第29章 喜歡的女孩子

    脊背如冷松的身影離開。

    直言拒絕沈斂止之后, 唐樂年再多留一會,盛吟也找了個理由把唐樂年給送走。

    沒有說話聲和腳步聲, 屋里恢復空落落。

    盛吟簡單收拾了一下,走回到吧臺前怔怔發呆。

    沈斂止拿過來的那成套的玻璃杯還在桌上,微茫落過空著的玻璃杯,光影折出新一天的日色和開始。

    瞥開眼,盛吟還是拿過了沈斂止送過來的的玻璃杯,倒了一杯熱水。

    看著沙發上被方糖咬出來的幾個小口, 盛吟默著拿起沙發上的手機。

    一手劃開手機屏幕,一手端著溫水往臥房走去。

    打開微信,一個紅色的好友申請閃現在那里。

    灰藍的海面頭像,有些深切寂靜的感覺。

    是通過好友名片分享, 沈斂止是去找了毛奕奕。

    盛吟的腳步頓了兩秒,沒通過申請驗證的手機隨著她的手垂放身側。

    裝著溫水的玻璃杯放在床邊牙白小柜上, 臥房里的窗緊關, 卷簾卻是明晃晃的敞著。

    飄窗映著一片明亮, 盛吟趴在暖絨被上。

    太陽穴有些刺痛, 不知道是不是又是因為這一段時間的難眠。似是有什么要從她腦里裂開, 讓盛吟額間都開始有些冒冷汗。

    盛吟趴著安靜了一會。

    再有動靜, 是她伸手在床上的暖絨被里翻著, 一小板白色的藥粒從層疊的被里被找出來。

    一天可以吃兩粒。

    盛吟是一直讓自己不濫用藥物, 幾天一服只是想一天的安睡。

    指尖數了數剩下的藥粒數, 劃開這一板藥粒上的那層銀色鋁箔, 兩粒白色小圓藥靜靜落在盛吟手心里。

    冷白陽光打了幾點在盛吟臥房的地板上。

    盛吟眨了眨眼, 寒冬高樓,三十層的窗外云間現在是難得的綿軟白亮。

    不像幾個小時前,天還沒亮, 盛吟還要借著小區的路燈,才能看清沈斂止疏淡的眉目。

    他那樣性格冷淡的人。

    盛吟想起之前轉了兩次賬過去,兩次都是支付沈斂止的車費,極力想撇清和沈斂止幾乎已經是沒有的一點關系人情。

    盛吟從沒對人做過這么過分的事情,明明沈斂止也只是出于對林為言的考慮。

    她那樣做,連唐樂年都覺得這個舉止是不是有些羞辱到對方。

    盛吟在按下轉賬確定鍵的時候,卻不在意那是對沈斂止帶著刺的惡意。

    白色小圓藥就著溫水吞服。

    盛吟重新打開手機,通過了那個好友申請驗證-

    佩在左扣眼處的檢徽熠熠。

    謹嚴的開場詞之后,法庭調查及辯論,沒有反轉的多少曲折在。

    “沈哥,回來了!睆埑淌娇粗愒~邏輯依舊清晰到難以反駁的沈斂止,很難想象這是個剛休完假就來出庭的人。

    沈斂止這個假休得是少見的長。

    院里的人本來也沒多八卦,結果這次大家都有些忍不住,紛紛猜測他們沈哥這是悶聲不吭去做些什么事。

    甚至連沈斂止是去結婚的離譜揣測,都有人開始猜想。

    “院里可好多同事都惦念傷心著呢!睆埑淌阶栽诘卣f著玩笑話,拍了拍沈斂止的肩,“這些天,沈哥過得怎么樣了!

    沈斂止搖下頭,“這些天搬了家,有空請你們一起過來!

    雖然是搖頭,沈斂止的神色卻有細微的不同。不明顯,但還是很能讓張程式窺見他的心情應該比往日都要好些。

    休假搬了個家,是件值得沈斂止開心的事情么,張程式不這樣覺得。

    那些多咂舌的案宗在沈斂止的手上,他還是以一貫的嚴謹漠漠處理完,但他眼里心里應該還是什么都沒有。

    沈斂止會對什么事情上心。

    張程式想著慢慢走跟在沈斂止身旁。

    剛散庭后的小小喧鬧,到現在已經是安靜了下來。

    沈斂止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他把手里的文件遞給一旁的書記員,交代了兩句后續的事項,就離開了法庭。

    腳步踏在已趨安靜的肅穆長廊,沈斂止拿出手機。長指一劃,低頭看了一眼,他眉頭一緊之后一松。

    “今天要是沒別的什么事,我到點就走。”沈斂止抬頭,又把手機收回去。

    簡直破天荒,沈斂止還有著急走的一天。

    張程式當然不敢攔。

    但張程式還沒從沈斂止的微表情理解出什么,有些撓心撓肺的癢癢,他拿手肘了下沈斂止,“這么久沒和兄弟見了,晚上不一起吃個飯?”

    半是探問半是真,沈斂止沒計較,“改天,一定補上!

    “今天要去北環大道那邊!鄙驍恐拐f。

    沈斂止說補上,那一定會補上,這點毫無疑問。

    只是車流擁堵時段,這過去北環大道那大概得一個半小時。

    沈斂止要去那么遠的地方做什么,張程式挑眉,“去見人?”

    “不會是,見情人?”

    張程式本來也只是玩笑話地猜,也沒想沈斂止聽了‘情人’兩個字之后,擰眉糾正他的話,“注意言語!

    沒否認是去見人,只是不是情人。

    果然是有什么別的情況,張程式清清喉嚨,“別的我雖然沒比你在行,但是和女孩子在一起,我還是有些經驗建議在的!

    “首先,笑容是最真誠最能打動人的”

    張程式認真地說著,一邊眼尖地發現,沈斂止的腳步隨著他的話,慢了下來。

    今天盛吟也出門了,去參加最后一期的讀懂文物節目錄制。

    她出門的時候,天還籠著灰蒙蒙的霧。

    方糖敏銳極了,在沈斂止屋里蹦跶叫喚的時候,沈斂止也就知道了。

    看著通訊錄里,之前盛吟那戴著白帽的狗狗頭像,更新成了窩在小窩被褥里的小狗頭像,浸透著柔軟和向往的可愛。

    沈斂止伸手點擊了那個毛茸茸的頭像。

    數不清是第幾次進入他們空了四年的聊天框,沈斂止看著信息顯示發送成功,沒有任何紅字提醒阻攔。

    ——“今天外出,順路路過北環大道,一起回去!

    在案卷上少有猶疑的手,在這簡單的一句話里來回反復。

    點擊了發送之后,察覺這句話的莫名其妙,沈斂止又發了一句,“聽年年說,你今天正好也在北環大道!

    消息發送成功。

    編輯消息的手指將手機原本的靜音調整成震動加聲音提醒。

    收取消息的人再看到消息時,已是近七點。

    工作區域依然燈火通明。

    順路,正好。

    還年年,沈斂止竟然這么狀似親昵地稱呼唐樂年。

    盛吟看到這兩條消息時,真是忍不住腦門一跳。

    沈斂止和唐樂年兩人這幾天的關系處得已經這么好了么,沈斂止可不像是那種和別人能處得來的人。

    陳遠帆性格好,當年和沈斂止三年高中同學,又是大學四年舍友,才算和沈斂止交情好。

    盛吟坐在休息室里,剛拿出久沒打開的手機。點開屏幕后,她就看到了一系列的未讀消息里,灰藍海面頭像右上角紅色的一個二。

    那是兩個半小時前的消息。

    盛吟皺著眉看著這消息。

    她負責的那部分內容檢查了一遍,確認沒問題之后,今日份的工作就宣告結束。

    今天唐樂年跑去幫江予池打下手。

    和在場的工作人員道了別,場內已經安排了工作人員在外面送盛吟回去。

    眼前工作人員也正在休息室里等著盛吟。

    “有勞。”盛吟對著陪同的工作人員笑說。

    看著陌生又熟悉的聊天框,盛吟回復沈斂止,“不用,我已經離開北環大道了。”

    “謝謝。”盛吟抿唇多回復了兩個字。

    這個季節的晚間六七點,已經是閃著幾顆星亮的黑幕。

    沿路走過幾個辦公工作區,門口的燈反而被辦公工作區的通明襯得像孤零零的白燈。

    門外冷風呼著明暗交錯的樹影人影。

    推開了旋轉的扇形玻璃大門,月亮的微光照著盛吟面前的方寸之地,也將眼前沈斂止的面容映得清楚分明。

    謊說多了,總會遇到能戳穿謊話的那個人。

    沈斂止就像是特意來戳穿她謊話的那個人。

    他站在樹下,也站在光下。

    盛吟走著的腳步直接一頓,看著眼前的沈斂止,盛吟不自在地拉平唇角,伸手攏了下還披在身上的外套。

    說了自己已經離開的人,現在才剛走出門。盛吟摸了摸鼻尖,“這么巧!

    還是有些尷尬的。

    這么巧今天沈斂止路過北環大道,還這么巧都沒騙到他。

    盛吟抬眼看他。

    他的眉目在夜間的風聲里深斂,看不清情緒。

    盛吟臉上的妝容還沒卸。

    妝容不濃,勾勒的每一處是恰到好處的昳麗。右眼下方還綴著些許月光細閃片,眨眼看著沈斂止的時候,像是五月螢火點化旁祈雨的神女。

    “如果還有事要處理,我在這等你。”沈斂止聲線平和地說著。

    還站在盛吟和沈斂止兩人中間的工作人員,不由多看了沈斂止兩眼。

    “盛小姐?”一旁跟著的工作人員還記得她是在給盛吟引路。

    工作人員有些猶疑。

    上回也是她送的盛吟出來,只是那個時候陪著盛吟的,好像不是眼前的這位。

    相貌一個比一個好看倒是真的,工作人員又多看了沈斂止一眼。

    瞅見兩人的對視,工作人員立馬會意地往旁邊多退了兩步。

    “今天謝謝你們了。”沈斂止是真順路,盛吟轉頭回去向工作人員道謝。

    在朋友和鄰居之間,盛吟覺得稱呼沈斂止鄰居好像更不合適。

    盛吟對著工作人員簡單介紹沈斂止,“這是我朋友,他送我回去就好,就不多勞煩你們了!

    原來這只是朋友。

    工作人員心里一聲訝嘆,臉上還是微笑對著盛吟,“是謝謝盛小姐了。那這位先生和盛小姐路上小心,再見!

    工作人員把手上的小包遞還給盛吟,盛吟笑著朝她點頭。

    有修長的手幫盛吟接過了那個芥末色的小包。

    黑色越野匯入車流長河當中。

    今天沈斂止的車后座放滿了一整排的文件資料,盛吟沒多折騰,徑直坐在副駕駛座上。

    “你今天很忙?”

    盛吟絕口不提剛才說自己已經離開的事,又撇了眼后座那一排的文件資料,盛吟伸手從沈斂止手上拿回自己的那個芥末色小包。

    現在正是交通繁忙的時段,車流緩緩移動,幾分鐘也走不了百米路。

    又是一個紅燈,沈斂止嗯了一聲,“剛好忙完,順路經過!

    盛吟盤算著,“你什么時候到的?”

    車內儀表盤的藍光淡淡。

    盛吟的目光從儀表盤移到前方的車流,再轉眼,側過頭,她看向沈斂止。

    他們的距離很近,盛吟的眼睛微微一抬,就能看到他下頜線的輪廓,分明的喉結。

    “剛到一會。”沈斂止回答得語焉不詳。

    該不會又是唐樂年麻煩了人家。

    盛吟轉開眼,沈斂止可真是個好鄰居,盛吟點頭輕聲說了句謝謝。

    沈斂止又嗯了一聲。

    “餓不餓?這的海鮮還不錯!

    “嗯…不餓。”盛吟搖頭。

    車剛起步就又因為堵車而停下來,盛吟手撐著腦袋,繼續側頭看著眼前那家她已經看了兩三分鐘的海鮮料理。

    青膳舍。

    門前兩大株綠竹在G市的冬天顯得格外出翹,燈光也如晝但多幾分柔和。

    下次可以和毛奕奕過來,盛吟發了下呆。

    車內一時的安靜,直到沈斂止手機的提醒音打斷。

    鐺啷——

    沈斂止的手機還放在駕駛座旁的扶手箱臺上。

    只是他竟然設置了手機提醒音。

    盛吟有些詫異地看向沈斂止,沈斂止已經面不改色地接起了電話。

    “沈哥!

    通話那頭是中氣十足的洪亮聲音,在安靜的車內是掩不住的清晰。

    是那個張程式吧。

    還記得張程式的盛吟聽出了他的聲音,盛吟又撇開眼睛,再度望向車窗外。

    盛吟伸手把升著的車窗搖下了一點。

    車外的風把張程式接下來的聲音吹得模糊了些,“沈哥,你接到喜歡的那女孩子了?那青膳舍……還不錯……”

    還是不小心聽到張程式說著的話。

    盛吟的眼睛沒再望向車窗外。

    她看著沈斂止伸手把手機通話掛斷。

    第30章 第 30 章 過速

    他喜歡的女孩子。

    車內淺淡的氣息帶著這幾個字在盛吟耳旁繞了兩圈。

    擁堵的車流緩緩走了幾米之后, 又停了下來。

    沈斂止掛斷了張程式的通話后,車內只聽到車外彼起彼伏的車鳴。

    車內那個栗色的抱枕依舊還在, 像塊大型方糖,靜靜壓放在車后座那一排的文件資料上。

    盛吟側過頭看著沈斂止。

    夜風從盛吟剛剛打開的車窗涌入,帶著城市的光影照在兩人身上。

    光影從沈斂止的下頜線往上,他的側臉半邊隱在陰影里。

    盛吟看向他的耳朵,冷白的皮膚上,光影剛好切映在沈斂止變紅的耳朵上。

    “她也在這附近?”盛吟問沈斂止。

    她問的, 是張程式的,沈斂止喜歡的那個女孩子。

    聽到了盛吟的話,沈斂止回看盛吟。

    沒說什么,沈斂止又別開頭。

    他看著面前的車流平靜了一會, 像想說什么難說出口的話。

    那看來那個女孩子就是在這附近。

    盛吟也別開眼,剛才真是她車窗開得慢了點, 讓她聽到不該聽的墻角。現在沈斂止竟然還不好意思上了。

    盛吟涼颼颼地先打破了現在的沉默, “沈斂止你可真是忙, 去接別人女孩子之前, 還先順路來接下前女友。”

    沈斂止要去接他喜歡的人, 跟她當然是沒什么關系。

    那他還巴巴站在那等她, 難道沈斂止會覺得沒他來接, 自己就回不去了, 唐樂年都和他說什么了。

    要不是張程式這通電話, 盛吟哪知道自己還占用了沈斂止的時間。

    心里有團氣膨了起來。

    盛吟拿著自己的小包, 指了指那看上去是還不錯的海鮮料理, “張程式說的青膳舍就在這,你找個能停車的地方放我下來就行了。”

    “油費等下轉你!

    盛吟說完這句話后,車內安靜如初。

    話說得清楚, 沈斂止也聽得清楚。他不解地擰了眉,開口,“他——”

    不知道沈斂止想說的是‘她’還是‘他’,盛吟還沒聽完沈斂止想說的話,他們車后的車鳴先響了起來。

    前面的車都開動了,就他們這車還停在原地。

    車后的車鳴在這夜間昏黑里格外尖厲扎耳。

    耳膜都開始震顫,盛吟語氣不好地示意沈斂止看回前方。

    沈斂止現在看著她干什么,她臉上又沒車行道,“開車啊!

    剛才在光下螢火點化祈雨的神女,現在突然像是帶著尖銳的棘刺。

    沈斂止手握著方向盤,不作聲地踩下油門。

    過了兩三分鐘,前方遠處的交通信號燈開始閃爍。

    紅燈亮起,有九十秒的時間。

    沈斂止停下車,松開方向盤,伸手打開了車內的照明燈。

    車內的半片黑色被驅散,暖橙的燈光顏色撫慰了在黑暗里悶著的,情緒險些有點不受控的人兒。

    柔光讓盛吟下意識地先閉起了眼。

    像是濃厚的霧裹著她,散去后,再睜眼,一個呼吸間,已經全變成沈斂止身上清冽的氣息。

    沈斂止握住了她的左手,往她手心塞了什么東西。

    對比起他手的溫度,那東西冷冷的,還有點扎手。

    再睜眼,盛吟一低頭,有些發懵地看著她手心里的那兩顆裹著糖紙的條形糖塊,竟然是兩顆大白兔奶糖。

    “沒有取證,沒有檢核,就直接給別人罪名,盛小姐這想法是不是有些不太嚴密。”

    “我只是來接你的!鄙驍恐箍聪蚴⒁鳌

    盛吟還有些發懵,她黑茶的瞳仁在車頂燈的柔光下變成了淺棕的琉璃,細軟的長發上也流瀉鋪滿了柔和。

    她在夜間的黑暗里,似乎會失去部分反應判斷力,看上去比白日要荏弱很多。沈斂止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是柔軟的,發涼的。

    沈斂止定定地看了盛吟十來秒,她也沒接他的話。

    不辨情緒,沈斂止確定,“你喜歡吃海鮮。”

    條件反射的本能還在,盛吟拒絕的話先脫了口,“我現在不餓,不想吃!

    盛吟的聲音不太大。

    車窗外涌入的夜風,還有她說完這句話后打的一個嗝兒,都比她這句不想吃來得清晰。

    在這一個嗝兒之后,盛吟說不餓的這句謊話顯得實在不堪一擊。

    傾身聽到她的話,沈斂止還很認真地嗯了一聲。

    他嗯什么嗯。

    盛吟的臉上有些辣辣的,沈斂止還不如一直沉默,他現在的這一聲嗯顯得她這個嗝打得也太諷刺了。

    工作從中午開始到現在,正常人都會餓了,她打個嗝兒也很正常不過。

    理智到底是在這個嗝兒之后慢慢回攏,盛吟剝開這實在不像沈斂止格調的大白兔奶糖。

    奶糖還是原來熟悉的甜味彌漫在唇齒,剝開的白兔子印花糖紙被盛吟揉成團,隨手塞到了一旁的置物小格。

    “你剛才說什么?”盛吟后知后覺想起車內頂燈亮起來之前,沈斂止還說了什么話。

    沈斂止坐直身的動作一頓。

    紅燈已經變綠,沈斂止手握回方向盤,“我說,我沒有要再去接誰,我們先去吃晚飯!

    “畢竟都是順路,下次你要和毛奕奕再過來還得費功夫時間!

    盛吟也只是這兩次因為錄制需要,才到北環大道這來。

    其實北環大道離盛吟住的地方和辦公地址都不算近,沈斂止看著前面路況,“這路堵成這樣子,再過一個小時我們都開不出北環大道!

    “你不想吃,是我想吃。”

    “去青膳舍吧!鄙驍恐箍粗笠曠R里那已經路過的,已經不算是順路的青膳舍。

    盛吟的心思好像都被沈斂止不小心猜到了。

    只是,管他要不要去接誰。

    “沈斂止,你在想什么,是忘了你海鮮過敏么!笔⒁饔忠淮握f著拒絕,“你剛才沒聽那張程式說的,那是海鮮料理。”

    盛吟是很喜歡海鮮料理。

    但是沈斂止對海鮮過敏。

    他們第一次兩個人去吃飯,盛吟就拉著沈斂止去了月亮灣路那邊的私房漁船。

    那會盛吟不知道。

    她想得很簡單,喜歡的東西應該和喜歡的人分享,所以盛吟就夾著她喜歡的扇貝往沈斂止跟前的餐碟里送。

    沈斂止什么也不說,臉冷著本來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默著吃著盛吟夾給他的扇貝。

    回校之后,盛吟也不知道那時候的沈斂止還去了醫務室。

    這事還是到了大四時,再和陳遠帆毛奕奕幾個人一起吃飯。

    陳遠帆咂舌地告訴盛吟,沈斂止海鮮過敏時,盛吟才知道,原來她一直也不算很了解沈斂止。

    之前是這樣,現在更是這樣。

    “是你海鮮過敏,還是我海鮮過敏。沈斂止,要是我忘了你海鮮過敏,你這次也準備陪我一起吃海鮮是么”

    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盛吟停住了聲。

    車沒有直行下去。

    離得比剛才越遠的青膳舍也沒想到,在擁堵的車流里,還有車兜兜轉轉又花了十幾分鐘繞回了它那里。

    “還好你沒忘!鄙驍恐雇:密,下車走到盛吟這旁,幫她打開了車門。

    沈斂止俯下身和她平行相視著。

    他輕輕笑著時其實能看到有兩個和他不太相符的小梨渦,只是沈斂止不是那種常笑的人,所以也少有人知道他這兩個小梨渦。

    盛吟看著沈斂止此刻臉上和他不相符的小梨渦,他的語氣自若,“你吃你的,不用考慮我,不然你也可以只看著我吃!

    誰考慮他了。

    讓海鮮毒死他算了。

    盛吟被沈斂止這話噎了噎,她只是不想好好的一頓海鮮料理,和不懂得品鑒它們的人一起。

    海鮮過敏的人都無所謂,那她這個喜歡海鮮的人介意什么,盛吟說不出的惱地下了車。

    沈斂止關上車門,跟在她身后。

    青膳舍綠竹旁溫暖的燈光打在兩人身上,地上兩人的影子交錯重合。

    侍應生迎上來,引著他們兩人入內。

    來這的人大多都是一雙一對。

    不少人看著他們,盛吟跟著那些人的目光瞟向沈斂止。冷沉的黑色外套遮著檢察制服,但他的身量和長相確實值得別人注目。

    到了雅廂,落座之后,菜單送到了盛吟跟前。

    沈斂止看向她。

    盛吟低頭看菜單,想起沈斂止那鬧心的話還有她從不知的他爺爺,盛吟對著一旁的侍應生開口點了一堆海鮮。

    最后多加了一盤白灼青菜,盛吟示意侍應生,這盤青菜單獨放在沈斂止跟前。

    對面的沈斂止臉上全程掛著些許笑。

    這好像是盛吟第一次覺得,嶺上雪怎么還有這么惹人嫌的時候。

    上次在驚蟄小館,他們倆個誰也沒心平氣和地吃飯。這次算得上四年之后,兩人的第一次單獨吃飯。

    沈斂止應該實在是不想吃,他夾了兩筷子那盤白灼青菜后,就沒再動過筷子。

    敲了敲蟹殼,掀了蟹蓋,沈斂止慢條斯理地拿起小鉗輕輕把蟹螯殼碎開。

    將蟹處理好之后,遞到盛吟跟前,沈斂止拿起手旁的濕方帕拭著手。

    沈斂止從小就是接受很好的教育,從他一貫的舉止可見一斑。

    除卻他有些蚌殼似的性格。

    他確實也是像嶺上遠處的年輕公爵,先天和后天的優勢都占有著,自己可以在想去的領域里超群,轉身還有留滿珠寶的領土深城。

    盛吟想起那天在萃華樓門前的車位上。

    隨便掃一眼,看到的大多是豪車,或者是低調的車,高調到不行的車牌號。

    但那些人看向沈斂止時,大多都是巴結討好,抑或熱絡招呼。

    意識到自己對一些情況確實一無所知,還有什么東西事情隱約也串不起來,盛吟也不再說話。

    這一堆的海鮮最后沒吃完。

    盛吟想起了方糖,本來想打包帶回去給方糖。但是沈斂止搖了搖頭,說方糖吃了海鮮,掉毛會掉得更多。

    “主人和狗狗倒是很像!倍家粯雍秃ur絕緣,盛吟說這話時,抬頭看了對面的沈斂止。

    正好和沈斂止的目光對視上。

    盛吟沒想到,沈斂止也正看著她,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他的目光很深,像涼沉的夜色。

    盛吟在夜里的神經和心率一貫失律,就像現在,盛吟有些心臟跳動過速的心悸,她率先轉過頭。

    再離開青膳舍,北環大道剛才擁堵的交通已經不在。

    回去的一路通暢,盛吟抱著她那個芥末色的小包,半倚在車窗上閉著眼。沒睡著,但也不想睜眼。

    車停的時候,盛吟才倏然睜眼,自己打開了車門

    “姐,回到了跟我說一聲!

    滿屋的燈亮著,無火香薰的苦橙香息里,盛吟安撫好了自己有些紊亂的情緒,一邊聽著唐樂年的語音信息。

    回了今晚這尷尬的始作俑者一句“到了”,盛吟丟下手機。

    安靜的客廳里,鐘表的針已經走到了十點。

    今天晚間的尷尬和失常,到了現在,也就結束了。

    沙發上的手機屏幕還不消停,江予池的信息浮在上面,手機的主人沒去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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