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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Keep it 她也確……

    次日清早,言秋在與平常一般無二的鬧鈴聲中醒來。

    然而今天,事情似乎有些不平常。

    她的嗅覺比她的神智更早醒來,門外傳來一陣一陣的熱乎奶香和清新的米香,頃刻間引得她饑腸轆轆。

    言秋睜開眼。

    空調呼啦啦,窗外雨聲滴嗒嗒。

    窗臺下,是有人將就了一夜的凌亂地鋪。

    啊,對了。

    昨晚房里有客。

    言秋翻了個面,把臉埋進被子里搓搓揉揉,發(fā)泄某種不明情緒。

    正要起身洗漱,田螺先生隨意地叩了下門板便直接推門進來。

    言秋蟲子蠕動的造型被他盡收眼底。

    他竟敢笑得毫不掩飾。

    言秋大側頭瞪他,他便立馬拉平嘴角。

    小喻總的變臉術也是爐火純青的。

    “來叫你起床的,收拾一下可以吃早餐了!

    那言秋還是伸手不打笑臉人的。

    “哦。”

    交代完,喻霄很懂事地撤離房間。

    他換回了自己昨天的衣服,經(jīng)過清洗烘干,再度套回他身上,看起來終于比他昨晚的形象順眼多了。

    說起來,這個人還真是一點收整床鋪的良好習慣都沒有,他昨晚穿那件睡袍就丟在那地鋪上。

    那么,他是在哪換的衣服……

    言秋抓抓頭發(fā),趕緊爬起來。

    別想了,別再想了,先把今天的事情做好。

    一個成熟的都市麗人晨間洗漱、護膚、換衣整個流程下來十幾分鐘搞定,言秋把發(fā)繩解開,隨手把頭發(fā)撥出個型,整潔優(yōu)雅地推開房門,余下她的被褥和家居服皺巴巴地堆在床上。

    她也確實不喜歡疊被子。

    兩份早餐擺放在餐桌上。見言秋出來了,喻霄拿起遙控器,重新打開空調。

    言秋的視線不由得在他修長骨感的手上黏了黏。他昨晚抱她的時候,用這手摸到了哪里?

    ……別想了,言秋!

    “……不用關空調啊,夏天吃涼的也無所謂。你別大早上就熱出汗了。”

    “涼了影響口感!

    兩份早餐分別是已經(jīng)盛進碗里的大米混小米粥,和還在小平底鍋里蓋著蓋的奶油意面,他甚至還另外煎了兩個溏心蛋裝在她的太陽碟里。

    這個人真的是妖精吧。

    這個太陽形狀的碟子就是她平時的炒蛋煎蛋專用碟。

    喻霄揭開小平底鍋的蓋子:“看到你有沒開的黑松露醬,就擅自用來做了意面,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就另外煮了粥。你選一個吧!

    瞧這話術,多么賢良淑德委曲求全叫人無可指摘。

    果然這些年,誰也不是白過的。

    大概是不想浪費,他兩邊都只做了一份人。

    正餓著呢,清粥跟奶香濃郁的黑松露培根意面哪有可比性。言秋毫不謙讓,把意面徑直拖了過來,拿起筷子,直接就著小鍋吃。

    言秋聽到對面一聲低笑,輕飄飄的氣音,好像動動手指還沒湊近就能飛走的鴨絨。

    言秋立馬抬臉瞪他。

    “少洗一個碗,很好!

    “真能滑跪。”言秋小聲嘟囔。

    不止他聽沒聽到,總之他拿小勺吃粥的姿態(tài)很是斯文優(yōu)雅。言秋好像不經(jīng)意地余光一瞥,再一瞥。

    終究是眼大肚小,言秋把意面吃了半數(shù)就飽了。

    她不勉強自己,放了筷子,扯了張紙巾擦嘴,告訴他:“你做得好吃,但是我吃不完,已經(jīng)飽了!

    喻霄早她一兩分鐘?辏娝⒅鞘O碌南伦懔系囊饷,目露可惜,便自然不過地推小鍋過來,自己把剩下的解決了。

    言秋一怔:“唉……”

    吃她剩下的食物這事他早干過八百回了,現(xiàn)在相處狀態(tài)有回春之勢,喻霄不想聽到什么疏遠的說辭,打斷了她的疑慮,問她:“你現(xiàn)在怎么吃這么少了?上次去壽喜鍋也吃得少。”

    他低頭進食,言秋的視線就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落到他手上。寬大的手執(zhí)筷時格外顯長顯白,青藍色的血管是山脈延綿,連接指骨的筆直的筋是琴鍵起伏,使用筷子夾起食物被他掩飾得像是一種精巧工藝。

    他擁有一雙看起來強勁有力、技藝高超的手。

    “……有時候忙起來,飲食不規(guī)律,”言秋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迷惘的懶散,“習慣了,食量就小了,吃多了反而容易消化不良!

    喻霄幾口吃完,抬眸時捕捉到她那不止為何出現(xiàn)的一絲空頓,趁機說:“那我以后提醒你吃飯!

    “……?”言秋不解地看向他。

    男人起身,自覺收桌,疊起鍋碗筷去清洗,不給她反駁的時機。

    大雨洗凈浮塵,驕陽遙遙升起,明亮的金光照進千家萬戶。

    喻霄就在廚房的窗邊,他的身高使用她的洗手池需要彎背將就,溫暖的金光好像是從他的背影發(fā)散而出。

    這一幕讓言秋有點說不出話。

    八點多,他們按時出門。

    兩個人都自己開車,一個去露天停車場,一個去地庫,他們在電梯轎廂來到一樓時分別。

    “晚點聯(lián)系,你那差不多好了告訴我,我去接你!

    言秋瞪他:“誰說要你接?”

    今天才剛剛開始,已經(jīng)瞪他幾回了?

    “言秋,我們沒有說過分手!

    這句話,上次在聚會的酒樓遇到時他也說過。不過那時他一身酒氣,還“偷聽”在前,難免給人隨隨便便的印象,而現(xiàn)在他清早跟她一起在她家樓的電梯里,好像真是一起早出晚歸的家人。

    冰冷的銀色廂壁和冷調燈光都讓他英氣深峻的眉目看起來更嚴肅,也更鄭重。

    “晚上見。你不來我就等到人盡皆知!

    “……無賴。”

    他離開前又給她一聲鴨絨低笑。

    言秋便覺得一整天心口處都窩著兩片小小鴨絨,又輕又暖,還有點癢。

    *

    言秋出一趟差收獲頗豐,在匯報會議上得到好幾位管理層交口稱贊,羅狄則只能雙手交疊壓嘴,用鼓出來的臉頰肉表達自己的勉強認同。

    這幾天手上的事能分出去的都先分給李昆和幾個逐漸上手的新人,言秋請了半天假,中午下班便去了言正豐那。

    雖然病房里有一定的位置可以容納家屬陪護用的折疊小床,但畢竟是多人間,醫(yī)護人員又時常走動,再怎么著也是睡不好的。

    言秋今天來一看,覺得梁少蕓幾乎要比言正豐憔悴了,說什么都讓她快回家休息。下午到晚上,就由她來陪護。

    兩父女互相問了幾句工作情況和創(chuàng)口恢復情況,便相對無言。梁少蕓給言正豐吃過午飯了,言秋點了一份抄手外賣,坐在床邊小凳小口小口吃著。

    言正豐說:“你就在外面吃了再回來,幾十分鐘我能怎么樣啊!

    言秋瞟他一眼,不理。

    這時,言秋擺在小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亮,微信提示跳了出來,其實不止這一條信息提示,只是看到了這次彈出來的名字,她馬上放下塑料碗去查看信息。

    人一:[午飯時間,記得吃。]

    Yanqiu:[在吃。]

    她和喻霄都不是喜歡在線上纏黏的人,小時候談戀愛除了開頭一段時間,后面在手機上的交流都簡潔。

    言秋發(fā)完就放下手機繼續(xù)吃,才吃了一個又夾起一個,屏幕又亮了。

    言秋眼睛亮亮,放下碗查看。

    人一:[吃的什么,看看。]

    小塑料碗裝的外賣抄手,湯汁清淡,碗壁油膩,吃得七零八落,言秋才不給他拍呢。

    Yanqiu:[抄手。你呢?]

    他倒是自覺,直接發(fā)了照片,還是張自拍。

    一個男人,端著一份健身餐,自下而上的死亡角度。

    但是,仰拍只能顯出他沒有雙下巴且折疊度優(yōu)秀,露出鼻孔只能更具體地展示他鼻頭的精致和鼻梁的挺拔。

    怎么看都是一個超級帥的男人。

    啊。

    Yanqiu:[那你早上碳水是不是超標了?]

    人一:[肌肉成型了消耗量也大,不用太嚴格。]

    這樣的么?言秋只知道公司里那些消防通道偷偷吃零食的胖子男經(jīng)常在群里嚷嚷自己多么堅持減脂餐。

    很快,喻霄又發(fā)一條。

    人一:[放心,你喜歡的,我肯定好好keep it.]

    “……”

    誰說喜歡了!

    言秋表情太過變幻,又捏著手機許久,飯都要涼了,言正豐看不下去了:“是什么急事?就不能幾分鐘吃完了再回嗎?”

    言秋放下手機,老實端起碗,幽幽地說:“爸,你還沒到六十歲,已經(jīng)開始暴躁和啰嗦了!

    言正豐:“……”

    聽女兒這么說,言正豐第一反應還是冒出來了許多要教訓人的話,但是看著事業(yè)小有成的言秋窩在小小的凳子上,像個孩子一樣捧著碗,對他露出有些調皮的表情……上次這樣的場景,已經(jīng)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他知道自己這人比較直,不是會逗人開心的性子,以前和妻子在一起時,也是妻子更經(jīng)常做讓兩人都開心的事,后來有了女兒,家里充滿了歡聲笑語。妻子一直是個溫柔又強大的人,所以女兒更喜歡媽媽也是理所應當。妻子去世以后,他和女兒的兩口之家就總是沉悶的,他能和女兒溝通的不過就是那些來回說的話題,少了一直是家庭黏合劑的妻子,父女之間就總是有一點生分的。言秋工作離家以后,父女倆的交流就更少了,平時幾乎都是在和言秋姑媽一家的大群里瞎聊幾句,言秋的冷暖饑飽、工作壓力,他也幾乎是一無所知。

    只要女兒成材,父女間少一些親近融洽,也無妨吧。

    言正豐以前一直是這樣想的。

    可今次住院,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老了這么多,而言秋也已然是個成熟大人的樣子了。言正豐想起這些年,一時惆悵。

    思緒萬千,他覺得自己應該多多關心女兒。

    思來想去,他終于問出心中的關心:“你談男朋友了?”

    言秋吃完抄手正喝下一口湯,差點沒被嗆著。

    “這些事你不用操心,也別著急,我自己能處理好,相信我!

    言經(jīng)理職場修煉出來的話術在父親那里聽來就是:“做爸爸的問你話你就這么敷衍?”

    言正豐一起范嗓音就沒控制住,其他病友和家屬沒忍住往這邊一瞟一瞟的。

    言秋咬牙壓低音量:“爸,小聲點,不要吵到別人!

    還要被指責。

    言正豐想,不關心的時候還融洽些!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合作商 在這么一個火燒……

    言正豐的活檢報告這天出來了,沒什么意外,是良性。

    言秋松一口氣,即刻給家庭群和梁少蕓都發(fā)去了結果。

    言正豐看女兒又拍報告又侉侉打字,一臉嫌棄:“嘖,都說沒事,搞這么大陣仗……”

    醫(yī)生檢查過他各項指標和切口,說他恢復得不錯,可以吃粥類半流質飲食了。

    午休過后,言秋扶言正豐下床活動。

    言正豐昨天下午已經(jīng)下過床,今天又能比昨天走更遠了。雖然步速很慢,但言正豐十分自信而面有光彩:“你看,我身體是不錯啊,走得多好!

    言秋:“啊是是。”說完,很快補充,“說明你平時的生活方式比較健康,勞逸結合,比別的同齡人好很多,以后繼續(xù)保持。”

    “哈哈,那是!

    恢復得再好也不能過度活動,十分鐘后,言秋便催言正豐回床。言正豐正走到興頭上,回去還有點不樂意,但也無法,只得拿起手機刷短視頻。

    恢復相顧無言狀態(tài),言秋拿出自己的平板,開始處理分不出去的工作。

    再過了會兒,言正豐有點坐臥不安,言秋一看就猜到。

    “我扶你去上廁所?”

    他手一揮:“不用你。”

    言秋無語:“這有什么,子女照顧父母不是正常的?”

    “還沒到非得用你的時候,現(xiàn)在還輪不到你跟我講道理。”

    “……”

    言秋才知道原來網(wǎng)上那些喜怒無常以至于難以溝通的長輩是真實存在的,她心里不太舒服,但也理解父親還不太能適應自己照顧者的身份和小輩對調了。

    “那你也不能一直憋著呀。”言秋好言輕勸。

    言正豐皺眉:“還沒那么急!

    他看起來不愿動,言秋便想最多再過半小時,他還能一直強著不成。沒想到,言秋的胸有成竹才十來分鐘就被打碎了。

    梁少蕓來了。

    從中午言秋讓她回家休息,也就過了三個多小時,除去路上的時間,最多也就能睡兩個多小時。

    言秋挺無奈地看向她爹。

    言正豐這會兒不看她了。

    言秋拉凳子給梁少蕓坐,梁少蕓沒坐,一邊跟言秋聊幾句碎話,一邊就去床邊攙扶言正豐起來。

    言秋沒什么能幫的,只能把自己凳子往墻邊挪挪,給他們讓出路來。

    之后便是三個人百無聊賴的下午,也有都能聊上一會兒的話題,比如商店的事和一些旅行地點的信息,只是說到最后,基本就是言正豐和梁少蕓做深入的計劃,無論是商店管理,還是旅行,都是他們倆的事。

    待到五點多,言秋說去醫(yī)院食堂給他們買飯來,言正豐和梁少蕓對視一眼,就安排好了——她們先去醫(yī)院食堂給言正豐買南瓜粥、碎肉粥和雞蛋羹,言正豐自己吃著,她倆就去外頭下飯館。

    多少有點待客的意思。

    離醫(yī)院最近的餐飲店都是擁擠油膩的快餐小飯館,梁少蕓這方面上是有些大小姐風范的,寧愿多走十分鐘,也要找個環(huán)境好的飯店。

    言秋跟言正豐能吵一吵,卻不好拂了梁少蕓的意。

    梁少蕓說言正豐恢復得不錯,自己收拾餐桌動動手的事,不用擔心他。

    “你慢慢吃,雖然年輕,但是現(xiàn)在大家工作壓力都大,你要好好吃飯,照顧好自己!

    “好,阿姨你也辛苦了,多吃點!

    在這樣的兩相客套中,言秋不得不勉強自己多吃了點,超出了她慣常的食量。

    一個來電解救了她。

    梁少蕓見到言秋在她對面,霎時如靜水生花,沉靜的面容亮起來。

    言秋放下電話,梁少蕓就笑著先問:“有朋友找?”

    “啊!毖郧稂c頭,眼中有未散的笑意,“合作商的人聽說我父親住院,準備了些禮品,現(xiàn)在路過讓我去拿一下。”

    梁少蕓不細問了,說:“那你吃飽了嗎?吃好了咱們就走,別讓人等太久。”

    “吃好了!

    回到醫(yī)院附近,言秋裝模作樣,說合作商可能堵在周圍了,讓梁少蕓先上去,自己去找找。

    梁少蕓笑笑:“那你慢慢來,不急著!

    言秋面上淡定,其實耳根子熱得緊。

    一定是這火燒的夏天,太熱了。

    梁少蕓上去以后,言秋在原地摸摸手機站了幾分鐘,才繞去大門側邊,停車場出入口附近,找到了她的合作商。

    合作商穿得還挺合作商的,一身筆挺的深灰色西裝,白襯衫領子也拾掇得比平時整齊,只留了最上一?圩,其他都安分扣上,手上還一邊提了果籃,一邊拎著兩盒包裝精美的補品。

    在這么一個火燒的夏天?

    言秋穿著短袖和涼感的闊腿褲,走過來都一身汗,他一直在這站著等的?

    “你怎么站在這,你車呢?”

    “以為你會帶我上去親自探望。”合作商耳聰目明,一看她這反應,就不像是要讓他見光的意思。

    “你咖位太大,不好貿(mào)貿(mào)然出現(xiàn)。”

    “怎樣才是不貿(mào)貿(mào)然?”

    他陪她兜圈子,微微挑高的眉眼有她同款的促狹笑意。

    他層層疊疊的一身,比她受熱得多,說這么兩句話,之前附在額頭發(fā)角的細密汗珠撐不住地滾落幾顆。

    他一張深峻冷顏,給這幾滴汗擾亂,活脫脫有了高者墮凡塵的反差感。

    言秋笑了笑,給他遞了張面紙。

    “謝謝你過來!

    喻霄微微俯身,把臉遞過來:“沒有手擦!

    言秋抬手把紙巾按到他額頭上,紙巾立刻就被汗液吸附貼在上面,她又順手接過了一只果籃,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這下你就有手啦。

    喻霄從善如流自己擦了擦汗,沒揪著上一個問題,他有新的談判方向:“謝謝我,那今晚讓我接?”

    女人從不給確定。

    “再說!

    喻霄上前一步,側身,腳步一橫,頂緊言秋兩只后腳跟。

    她向前得踩他,向后要絆倒。

    男人用身型優(yōu)勢,輕而易舉把言秋卡住。

    他那一粒沒扣的扣子就敞開在她眼前幾寸,近看,他鎖骨和下方也在滲汗,白襯衫貼著皮膚的地方趨近透明。就這樣,他身上也沒有難聞的味道,她甚至嗅到他這一身熱氣中還殘留著她的沐浴露的淡香。

    這是,從她家里出來,又想跟她回一個家的人。

    醫(yī)院的旁邊,進進出出的車輛,熙熙攘攘的小路,喜悲參差的人們,西沉的金紅夕陽。

    燥熱雜亂的世界,汗?jié)竦囊掳l(fā)黏膩貼身,言秋心里卻生出一種豁然的暢快,濃熱的環(huán)境中她更能明確地感知心口那陣疏通的涼意。

    這整個下午,她都是有點不舒服的。

    但現(xiàn)在,此刻,沒有了。

    她腳尖輕輕踢開他前面那只腳,仰頭跟他說:“好,晚點弄好了我跟你說!

    喻霄滿意一笑,給她讓出了點空間,把另一邊的兩盒禮品也掛到言秋手上。

    他一彎身,兩滴汗滴在了言秋鞋面。

    言秋催他:“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穿這么多,看著都要熱死了!

    言秋要走了,喻霄抓著果籃另一頭,把言秋拉住。

    “還有一個問題!

    “嗯哼?”

    “這些東西,你給它們做了什么不‘貿(mào)貿(mào)然’的解釋?”

    “我說是合作商的心意。”言秋無限坦然。

    喻霄哼笑:“合作商?眼瞧著都要合作不下去了!

    “哈哈,萬一你能力挽狂瀾呢!

    “你怎么不力挽狂瀾,給我安排一個不‘貿(mào)貿(mào)然’的身份?”

    “這是另一個問題了!”言秋沒費勁就掙脫了他的手,“快去吹空調,小喻總!”

    回到病房,梁少蕓大概跟言正豐說明過了,言正豐沒對不能現(xiàn)身的“合作商”有什么懷疑,只讓言秋好好謝謝人家,把這份情記住,以后有機會要還的。

    梁少蕓說:“人情都是來來往往的,你覺得現(xiàn)在人家好,說不定是因為言秋對人家更好呢?”

    言正豐想來也是:“能跟同事和朋友維持住友好關系,言秋這一點做得還是不錯的,比我好多了!

    后來言秋洗了點水果,給病房里其他病友都分了些。

    三人零零碎碎聊了些閑話,天色全黑時,梁少蕓說差不多到給言正豐洗澡的時候了。言正豐一看時間,趕言秋走了。

    “你明天也別來了,后天出院再來接我就成了。忙你自己的,該工作工作,該休息休息!

    那點淤堵的念頭松散了點,言秋沒再跟他擰:“知道了。出院提前點告訴我,我好請假!

    “行了行了。”

    才八點,比言秋預想的要早。

    不知道那人在哪,言秋給他發(fā)了條信息,慢悠悠走樓梯下去。

    住院部空調開得低,走出大樓的一瞬,溫溫的濕氣捂滿全身。醫(yī)院離江邊不遠,空氣中彌漫著江水淡淡的腥和水本身的清潤感。

    言秋突然想起,多年前,和某人一起從網(wǎng)咖自習室走出來的那些夏夜。

    夏城是個江河貫穿的城市,這里水系發(fā)達,河港交織,湖泊星布,白日有酷暑炙烤,一到夜里,水汽就蒸蒸而上。

    這樣的夜晚,言秋獨身經(jīng)歷了很多很多個。

    只是到了現(xiàn)在,竟然再現(xiàn)當年心境。

    手機收到回信,對方給的地點,竟然是醫(yī)院對面的一個便利店。

    言秋很快找到了那里,還沒進去,首先看到了喻霄。

    確切地說,還沒看到喻霄,先發(fā)現(xiàn)了幾處三三兩兩逗留在便利店櫥窗附近的女孩子。她們無一例外,正拿著手機,按捺著激動的表情,試圖非常自然地偷拍窗內吧臺邊上的男人。

    那男人把白襯衫穿得隨隨便便,扣子解開了三顆,領子V到看出溝影。而被他脫下的西裝外套,收成胡亂的一條,擱在交疊的長腿上。

    好長的腿,標準的桌椅距,他膝蓋能直接頂?shù)酱懊妗?br />
    而那張雕塑般的面孔,小半藏在電腦殼后。

    但那也足夠了,言秋聽到幾個姑娘頻頻吸氣。

    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被偷拍多久了,還是低著頭用電腦用得挺專注。

    言秋才想到這,準備響他電話叫他出來,又聽姑娘們齊齊一陣大抽氣——他抬頭看出來了,并且直直鎖定言秋的位置。

    言秋真的……下意識咽了下口水。

    她上過舞臺主持,在幾百人的大會上匯報過,此時不過數(shù)道飽含少女心事的酸辣目光,壓力竟與前兩者不分伯仲。

    再者,那男人倏然射過來的視線,過于強烈了。

    他流露出的乍然的欣喜擊中了她。

    世界上有個人,只是因為等到了你,就很開心。

    便利店的玻璃門被推開,叮鈴叮鈴鈴。

    他大步地來到她身前。

    門在他身后合上。

    叮鈴叮鈴鈴。

    清潤的水汽和暖風在輕柔地簇擁著他們。

    言秋也忘記了周圍是否還有人在看他們了。

    “你怎么在這等,我以為你回去了?”

    “我猜你不會太晚結束,萬一我來回路上堵車,錯過了怎么辦?”

    “錯過了你就自己回去啊。”

    “我讓車子走了,只能等你接我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名分 言秋瞬間有些眼熱……

    狡猾男人。

    說了一天來接她,最后自己把車一丟,上了她的車。

    他好心當司機,最終又把自己卸在了她家。

    這是好心嗎?

    言秋問他不能回自己家嗎,他說好累。

    言秋回到家中,換上拖鞋。喻霄沒有合適的拖鞋換,繼續(xù)打赤腳。

    言秋從冰箱拿了瓶蘇打水,喻霄也拿一瓶。

    言秋去書房開電腦工作,喻霄也提著電腦包跟她去書房。言秋抱手覷他,他恍然大悟狀,先從桌面的酒精濕巾袋里扯了兩張,自覺把自己的電腦擦一遍。

    “剛才電腦放在便利店桌上,你肯定是嫌臟的!

    “……”

    雖然說的沒錯,但是,這是重點嗎?

    言秋沒脾氣地坐下,問他:“休息好了不是應該回家了嗎?”

    喻霄從大廳搬進來一張椅子,坐言秋對面,一本正經(jīng)道:“工作很緊急!

    言秋皮笑肉不笑:“哪門子的緊急,你都快沒工作了。喻總準備上哪高就?”

    剛才剛上車時,言秋就聽到喻霄的助理給他來電,說飯局開始了請他快些到場。

    他是怎么答的呢?

    “老子不去了,這些擦屁股的活誰愛干誰干。”

    輝上如今處境艱難,而小喻總作為處境尷尬的高層,近期連連周旋于與各位合作商的談判拉扯之中,老人們誰不緊著去搜刮項目上的油水,就他這新兵一來就沒趕上好時候。

    負氣撂挑子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實在不符合他如今的做事風格。

    言秋聽說了,之前龐總的事能無痛解決,也是因為龐總信了小喻總是喝多了撒酒瘋。

    可他那晚還能老遠來到商場找她講道理,言秋可不信他有喝到發(fā)瘋的程度。

    那么,醉酒就只能是他特意做的準備。

    所以,現(xiàn)在他又是做了什么準備呢?

    喻霄知道言秋心有猜測,但故意收著,沒滿足她的好奇心,只夸一句:“真聰明!

    言秋:?

    誰要聽這個。

    用你夸。

    她懶得跟他說話了。

    兩人都是真有事要做,很快安靜下來,房內只余空調送風的低響和敲擊鍵盤的啪嗒聲。言秋有一瞬抬起頭,見到對面那人眉目微斂,電腦屏幕的冷光照在他臉上,既清晰又朦朧,出現(xiàn)了時光倒流的效果。

    他們的十八歲凝成琥珀。

    門鈴在這時響起。

    言秋看了眼手機。

    喻霄看了眼言秋。

    “有客人?我需要回避嗎?”喻霄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眼睛。

    他從琥珀里鉆出來了,歲月加身,給了他多疑、敏感和迂回。

    言秋好似漫不經(jīng)心的:“不用,你去開門吧!

    他好像愣在那里,不太相信自己所聽:“你確定?”

    言秋只盯著屏幕:“去不去啊,人家等久了。”

    等足部與木地板摩擦的沙沙聲變?yōu)榕c大理石地磚相碰的鈍響,言秋悄摸摸抬頭,輕輕拗低了屏幕。

    戶型不大,書房直面入戶門,言秋能窺見他全程反應。

    那人開了門,很快訝然扭頭看進書房,言秋早有防備,手握拳壓著下巴,眼睛緊盯電腦,做冥思苦想狀,只留一絲絲余光。

    余光早帶著全部的注意力跑出去了。

    所以,言秋完全知道,喻霄收下外賣袋,一刻沒等就打開,把里頭的塑料包裝撕開,標簽剪掉,試穿踩幾下,發(fā)現(xiàn)合適,把包裝垃圾撿起壓成一團塞進垃圾桶。

    男人邁著大步沓沓回到書房,來到她身畔還不算,還要圍著她座椅來回繞了兩個半弧,才停下,眼尾飛揚地看著她。

    “很合適!

    言秋覺得他此刻像某種毛絨搖尾巴動物。

    “哦,合適就行。才十幾塊錢,不用謝。”

    隨便選的一雙便利店大拖鞋,用不著這么興奮吧。

    然而男人的嗨點有時出奇地低。

    只見喻霄維持站著的姿勢,一手扶桌,俯身在鍵盤上啪嗒啪嗒敲了一些字符,而后就干脆地將電腦一合。

    喻霄一臉意氣風發(fā),對言秋宣布:“我先去洗澡!

    言秋:??

    “你真不回家?”

    “我有拖鞋了!彼讱馐恪

    “……”言秋半惱半笑,“洗完澡又穿我衣服?”

    “不用!庇飨鲈缬袦蕚,從自己扁扁的的電腦包中掏出來一個扁扁的真空收納袋,他把氣口掀開,一套家居服便展示在言秋眼前。

    “明天要換的衣服在車上了,明早讓助理開過來就行!彼a充說明道。

    這操作讓言秋不禁抱起雙手,半瞇著眼看他:“你到底有幾個助理?”

    喻霄笑瞇瞇的,還是那句話:“真聰明。”

    這有點惹到言秋了,晚上到了睡覺的點,言秋把喻霄昨晚那個簡陋床鋪拖出來。

    “客人想留宿可以,自己找地方睡吧。擔心蚊子的話書房有電蚊香,自己動手吧。”

    喻霄對此沒有異議,他知道言秋心中尚有隔閡,她需要時間,或是別的什么,他都可以給。

    他在她家有屬于自己的拖鞋了,就像當初,怎么換位置都默認他是同桌。

    他沒怎么費力就爭來了一個名分。

    半跪在地上鋪床的男人,嘴角掛著遂心的笑。

    哦,他甚至,有了屬于自己的床。

    夏城工業(yè)園區(qū)周邊的某一處住宅區(qū)內。

    霍小凱大字型躺在自己特地定制的KING size大床上,在思考人生。

    他覺著自己這半年也算開始轉向輝煌了,卡里的余額卡卡上漲,睡了二十來年上下鋪的他終于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大床,雖然只是他哥的豪華小區(qū)旁邊的普通小區(qū)的出租房,他也心滿意足了。

    嗯……他一開始是心滿意足的,但是最近他陷入了迷茫之中,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少了些價值感,全日待命接送他哥,完了要跟他學姐的行蹤,到地兒一般也沒啥事,就開始玩手機,每天就是開車和玩手機,有點無聊。甚至因為現(xiàn)在荷包飽飽,他對自己也大方了,時時把自己喂飽飽,導致持續(xù)了二十多年的竹竿身材現(xiàn)在竟然有了變形的趨勢,而每天忙忙碌碌的他哥和他學姐明明年長他一些,還是那么苗條有型。

    唉,他是沒想到,人生滿足了一定的物質需求之后,還會產(chǎn)生這么多的其他問題。有沒有什么儀器套在身上就能開始給他燃脂呢?

    唉,上班果然令人發(fā)胖,果然。

    *

    隔日,言秋依然在鬧鈴中醒來。

    眼睛還迷迷濛濛的,耳朵和鼻子先去找外頭的動靜了。

    然后,她清醒地睜開眼。

    今天,沒有動靜?

    沒有手作早餐就罷了,連點人聲也沒有了?

    是走了還是沒起?

    言秋搓搓臉,把衣服拉拉整齊,就開了房門出去,逕直去到餐桌,給自己接了一杯飲用水,然后才若無其事地,喝著水轉身,很是不經(jīng)意地看向書房。

    空的。

    那小破床卷起來了。

    真走了?一聲不吭就走了?

    言秋端著水杯,一手叉腰要前往書房查看。就在這時,大門有響動,言秋一震,猛地回身,水就從杯子里甩了個大大的半圓潑了出去。

    水痕涉及范圍之廣,從言秋的胸口,到喻霄的鞋面前一步。

    一對上視線,言秋很快恢復淡定,回到桌前抽紙巾壓在胸口吸水,一邊問他:“你出去買早餐了?”

    “嗯,牛肉米粉。”喻霄也沒拿這小插曲調侃她,站立著雙腳幾蹭就把鞋換了,拎著兩袋早餐放到餐桌上,又行云流水般抽幾張紙去擦地上的水。

    言秋不用干活,閑閑地又接了半杯水喝。

    喻霄半蹲著擦地,言秋把兩份米粉從袋里拿出來,打開盒蓋晾著。

    “是以前我們吃過的那家?”她湊近聞了聞。

    她現(xiàn)在,好自然就提起他們的過去,這給了喻霄某種有份量的實感,好似飄蕩的游魂重新感知到了雙腳的重量。

    擦完地,他沒立即起身,好像要這樣蹲著才能消化好這突襲而來的情緒。

    言秋不知道他背著蹲在那里沉默干嘛,催他:“還沒擦好嗎?快來吃啦!

    “嗯!庇飨龊舫鲆豢跉,起身把濕紙巾扔了,去到廚房洗手,接著順便在冰箱翻出一串青提洗凈。

    言秋得了便宜還賣乖,故作陰陽:“都不知道誰是主人誰是客人了!

    “吃完了我給你補上。”喻霄自從登堂入室,就主打一個情緒穩(wěn)定,隔了好一陣了,也沒忘記回答她先前的問題,“不是我們以前吃過那家,不過都是湘味米粉,這家評價也不錯!

    “嗯,聞著是很不錯。”給完正經(jīng)評價,言秋沒忍住想再刺他,“你怎么不自己下廚了?”

    “會做的不多,做得不好不如不做!庇飨稣\實道。

    言秋沒話了,點點頭,心道這個人現(xiàn)在成熟老道了,刺不動了。

    滿滿一餐桌,看起來相當豐盛。

    言秋掏出手機拍了張照打算發(fā)給家庭群和裴櫻。喻霄看她后仰和拍攝的角度,淡淡地提出疑問:“給別人看的么?只能拍一份?”

    “嗯嗯!”言秋用力點頭,“獨居女性當然只能有一份早餐啦。”

    “哦!

    言秋如愿見到他眼光黯了黯,眼瞼一覆,濃密的睫毛給他們之間的對流拉上了拉鏈。

    真的,如愿嗎?

    言秋頓時失了耍壞的興致,拿起筷子繞幾圈,卷了一大筷米粉,大口吃下。粉湯下了很足的料,有香料濃郁的辛和甘,還有牛特有的溫潤肉香和淡淡奶香。

    粉條被煮得順滑軟糯,言秋一下吸溜了兩大口,湯汁掛了些在唇邊,嘴里鼓鼓的,吃得有點兒雙目無神。

    冷不防眼前一暗,喻霄不知怎地就起身,那每每捕獲言秋視線的手壓在桌面,筋骨突出,他俯下身來,湊得極近的臉占滿她的視野。

    誠然那張臉極為誘人。

    言秋也確實心跳加速,猛地后撤。

    她還沒洗臉刷牙!

    “你習慣先吃早餐再洗漱?”

    “……”

    果然已經(jīng)被他看出來了。

    言秋食指點住他額頭,給他推回去。

    “對的,怎么了?”反正已經(jīng)被他看到自己邋遢的樣子了,也沒什么好裝的了,言秋埋頭,繼續(xù)大口嗦粉。

    “昨天你好像是餐前洗漱的!

    喻霄也在進食,速度也不慢,可那姿態(tài)怎么看怎么從容,就是比她斯文,好像從小就是這樣。以前言秋還覺得有點奇怪,一個成天打架曠課的混混,有時候范兒又很正,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是富貴階層刻在肌肉記憶里的儀態(tài)。

    言秋現(xiàn)在面對喻霄的心態(tài)很奇怪,很多變,這會兒是有點破罐破摔的。

    “怎么了?覺得我邋遢不優(yōu)雅嗎?”

    打破形象就打破吧,本來分別了這么多年,經(jīng)歷的差距和個人變化都不小,大家可以說就是不熟的吧?就算還有感情,也不一定合適的。

    “只是想增進了解。我們以前,沒有一起起床過!庇飨稣遄弥迷~,語速比平時慢,看得出來,他說這些話是不大熟練的,“……所以我都不知道。在國外的時候,每天睜開眼,會想你在做什么,但是連你先洗漱還是先早餐都想不出來。”

    米粉孜然放得多,粉和湯一起吸一口,鼻腔會有片刻被嗆,言秋瞬間有些眼熱。

    短暫的沉默過后,言秋把碗里的米粉吃光了。

    “好吃!彼卑椎乜洌砥饚琢G嗵嶙鳛樵绮偷氖瘴。

    喻霄也不緊不慢吃下最后一筷子,他問她意見:“那明早還吃這個?”

    “行!

    應完了,言秋反應過來,意思他明天還在這。那,后天、大后天呢?真一直賴在她家了嗎?

    雖然也不是一定不能讓他賴。

    喻霄起身收拾桌面。

    言秋起身站定消化,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換了一身衣服,淺色亞麻質地的短袖襯衫和長褲,一看就很富貴閑人。

    她不禁問:“你助理這么早就來給你送衣服了?”

    “嗯。不過你不用替他不平,他對于我開出的薪資十分滿意!

    “小喻總現(xiàn)在說話真是滴水不漏。”

    “不然言總太能找漏洞攻擊我!

    外賣垃圾收進袋子里放門口待會兒帶出去扔,兩人齊齊去廚房洗手。到了窗邊,言秋眼睛一掃就看到樓下他那輛豪車,還有車邊一個在……練八段錦(?)的年輕男人。

    言秋問:“這就是你助理?”

    喻霄也看一眼,笑了:“嗯!

    看來霍小凱是真有些變形了,導致言秋沒認出來,她還評價道:“挺有活力。”

    喻霄問:“要認識一下嗎?”

    言秋莫名所以,換了個話題:“你之前那個雷克薩斯呢,不開了?”

    “嗯,不開了!蹦莻車之前為了某些目的,載過游小姐幾次,雖然言秋目前沒上過他的車,但是載過別的女人的車他是不會留作載她的預備役的,不過,“如果你想用的話,我……”

    言秋打斷他:“我就隨口問一下,增進了解,OK?”

    喻霄笑:“好。”

    言秋白他一眼,轉身回房洗漱。

    喻霄插兜,悠哉走在后頭,輕描淡寫地跟她說:“言秋。我不會因為你不讓我見光,就跟你鬧不愉快!

    言秋腳步一頓,這一刻她非常非常想回頭看一看他,看他是用什么神情跟她說的這話,看他的雙眼是如何注視著她,看他面容深冷,卻在望向她之時流露出春水潺潺的情意。她深信這足可與燦爛日光媲美。

    而她又知道,他這風輕云淡的一句話,是數(shù)千個日夜?jié)补喑鰜淼碾[忍所致。

    那在隱忍之下,他最本真的底色呢?

    我最本真的反應呢?

    不能回頭,言秋,快回房間洗漱,然后出門上班。

    否則,你一回頭,只想和他親到地老天昏。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室友 你那個小喻總是不……

    喻霄真的開始管飯。

    他大手一揮,包攬了言秋的早餐和大多數(shù)晚餐,言秋得以免于思考這個枯燥卻又必需的問題,每天多了一些些刷手機的靈魂自由時間。

    前段時間,女明星路汀汀因為婚禮大熱一時,她的閨蜜,也是言秋很喜歡的一位設計師XXF也跟著路汀汀上過幾回小熱搜。倆人都是美艷型大美女,一個軟一點,一個冷一點,她們這些年被拍到的一起玩的照片被網(wǎng)友做成十八宮格的長圖,再有自來水、營銷號切片再切片,大算法把美女塞滿了言秋等網(wǎng)民的主頁。以前言秋剛開始關注的時候,XXF還是黑皮寸頭的造型,高立體度的冷艷五官一覽無余,A到爆表,跟白白軟軟的路汀汀走在一塊,讓人很難不嗑。如今路汀汀結婚,還有不少方路cp粉感到遺憾,言秋每天給這些cp粉的熱評點很多贊。XXF的珠寶品牌也因此得到了免費的宣傳,XXF一連打出了好幾款超絕新款,銷量日漲,言秋成為無情的點贊和加購機器。

    喻霄提著飯店外送的餐盒回來,繞過言秋身后,把東西往桌上一擱,開始拆解。

    言秋托著臉看他,發(fā)現(xiàn)他嘴角疑似有不知名笑意。

    嘶,這種有點忍不住的、老神在在的笑,是什么意思呢。

    “謝謝!彼鋈徽f。

    “?”

    “謝謝你夸我?guī)洝!彼麑⑥鸬氖澈幸粋個放平、打開,目不轉睛地專注于此,“不然你怎么看我看得眼睛都不挪。”

    “……你的厚黑學已經(jīng)神功大成了!

    “黑心何解?”

    言秋跟他算賬:“我這么新的房子,你跟別人租的話單間少說也得三千一個月,現(xiàn)在我還包水電網(wǎng)、庫存的食材。雖然你負責了我的大部分飲食開銷,買的飯也有一點貴,”她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做出很細的手勢,“但是按我平時自己日常吃飯的開銷,除去有時應酬還有和朋友下館子,算下來一個月大概是一千五到兩千,所以只能算你cover了這部分,我虧了近一半。還有,我自己的話行動自由,現(xiàn)在固定跟你吃,相當于你沒付酬勞就購買了我的時間。我虧上加虧,而你卻是一副大方請客的光環(huán)形象,面子里子都賺大了。”

    她說到興頭上,干脆雙腿一收,盤坐在椅子上,眼睛亮亮的,一副“我看你怎么說”的找茬模樣。

    喻霄沒忍住睨她一眼,笑意就出來了:“形象?總得有第三個人看見,我才有所謂的形象可言,不然在你這里我已經(jīng)是厚黑了,哪里來的大方光環(huán)?你讓我見光,我才能坐實厚黑!

    邏輯還挺嚴謹。

    言秋抱手,賞他一記冷眼。

    喻霄再接再勵:“還是覺得虧的話,你也可以開發(fā)使用我別的功能。”

    哇,厚,實在是厚。

    一來二去三番四次,兩人逐漸找回了相處的節(jié)奏,進化成了經(jīng)常一起吃飯的室友關系。

    自然也不可能每頓都一起吃,比如中午兩人都各自在工作崗位,喻霄的職責就轉變?yōu)榘l(fā)信息提醒言秋吃午餐。但言秋自有一套長期的習慣,如果當時手頭沒事,不用提醒也會按時用餐,可如果當下在做的事情就要見底,那她是要優(yōu)先完成的,誰提醒也不管。

    這天,言秋有一陣沒回復午餐信息,喻霄來電。

    言秋也不是乖順的性格,喻霄話里多少有催促之意,言秋就不耐煩了,明著敷衍,喻霄語氣也沉下來。

    “一點多,午休馬上就過去了,你又要等餓到胃疼再去吃不新鮮的干面包?”

    ……那次都被他看見了。

    言秋啞然。

    “仗著年輕覺得少吃一頓沒事,少睡幾個小時沒事。我在之前的職場見過一些更拚命的人,他們在你這個年紀或者比你年輕一些的時候就憑自己的能力做到高層,但他們的身體已經(jīng)遠離了健康,甚至有的查出重疾,已經(jīng)去世了!

    言秋有點發(fā)麻,打住他:“我馬上去樓下吃一頓熱湯熱飯。”

    吃是吃了,但吃的時候言秋叛逆心起,就在想,我這么容易被說動,是不是太給他臉了?

    因此,言秋這段時間一有空就跑回言正豐那邊跟他吃晚餐,言正豐要是哪頓吃晚了、吃得太簡單不夠營養(yǎng),言秋便要說上幾句。

    經(jīng)此一輪,言秋發(fā)現(xiàn)了人性的邪惡,自己被管控飲食了,便也想去管控一下別人的飲食。

    正所謂己所不欲,施于他人。

    人總要找到食物鏈的下端去釋放一點小小的負能量。

    家人之間就是這樣的嘛,互相給予,互相壓迫。

    不過這個邪惡計劃的施展極為有限,言秋對自己的父親能說上幾嘴,可梁少蕓在的時候她就只能閉嘴微笑。

    所以,剩余這丁點兒不滿,還是回歸到了始作俑者身上——言秋決定開始對喻霄執(zhí)行愛答不理政策,正如她經(jīng)常做的那樣。

    事實上,作為室友以來,言秋和喻霄的相處時間并不如想像中那么多。他們有各自的事業(yè)要忙,晚上加班或是與他人有約,也是干凈利落地自行安排,只是無一例外,只要言秋結束得比喻霄晚,喻霄都會去接她。

    用言秋的話來說,就是“蹭我的車也能算接!

    喻霄經(jīng)得住陰陽,點頭認可。

    終于有一次,言秋沒開車,霍小凱當場從駕駛位下來給他哥讓座。

    正面一看,言秋很快想起了這個瞇瞇眼大笑臉是誰,只是一下子想不起他的姓。

    “小凱?”

    喻霄聽得眉尾到太陽穴那塊的肌肉倏然收緊。

    而霍小凱大喜,學姐還認得出他!說明他沒有大變樣!他應得熱情:“是我!姐!”

    得到確認,言秋先是頗為訝然地瞟了眼喻霄,話是對著霍小凱說的:“成熟沉穩(wěn)了哦!北緛硐胝f“穩(wěn)重”,考慮到上次他一大早就在鍛煉,可能對某個字眼可能比較敏感,言秋飛快找了替換詞。

    “嘿嘿嘿……”

    慣□□際的兩人你來我往地輸出碎話,直到懶得插嘴又不耐煩的第三人冷淡地丟出一句,

    “霍小凱,還不走?”

    霍小凱立馬站直,跳出兩步之外,一本正經(jīng)朝他們揮手告別:“老板,學姐,慢走!

    車子平穩(wěn)地行駛在馬路上,途經(jīng)新老城區(qū)、地鐵修建地段,又碰上CBD的晚高峰,路況多變,還遇上了本市經(jīng)典人文景觀:倆公交車卡在十字路口司機開窗對罵。

    這么停停走走,駕駛位的男人不見一點不耐之色,他精雕細畫的側顏與播放器流淌出的音樂一同營造出靜謐而夢幻的氛圍。

    似有安撫人心力量。

    言秋驀然想起過去無數(shù)個獨自的深夜,難過的時候,焦躁不安的時候,無法入睡的時候,她會下意識默念他的名字,一遍一遍又一遍。

    他是她數(shù)過的羊,是她清朗夜空布滿的星,是她柔軟被褥絞出的褶皺。

    是她太念舊嗎?現(xiàn)在看來,他似乎也是個比想像中更念舊的人。

    空調風靜靜吹拂,男人的頭發(fā)蓬松得言秋幻視出一種毛絨狀,好像還有絲絲的清爽香氣。

    她好找到理由轉過去認真看他:“你洗澡了?”

    畫人兒從紙上走出來,雕刻活起來。喻霄眉眼一抬,還看著前方,頭卻不自覺往言秋這邊偏了偏,面上有寫著“終于問了,果然會問”的神氣。

    “我剛去健身了!

    他這么說著,右臂也跟著動了動,挪得離言秋又近了些許。這么用了點力吧,他手上的筋又更凸了,大臂的肌肉連帶到胸前都因充血而異常挑戰(zhàn)衣服包裹的極限。安全帶再一勒,他的腹部都顯出方塊排列的形狀,一呼,一吸……

    太容易被誘惑了。

    言秋轉開眼。

    但那個有著鷹一樣的眼睛的男人已經(jīng)將她的動作捕捉。

    “你喜歡的,我都會保持好。”他把之前說過的話重復了一遍。

    是啊,喻霄怎么會不知道她喜歡呢?從前她動手動腳就偏愛往他肚子摸,他還拉著她的手指勾著那形數(shù)過呢。

    言秋說不出反駁的話,上下唇壓著。

    他渾不在意,風輕云淡地又問:“小凱有嗎?”

    言秋終究沒忍住,撲哧笑出來。

    室友模式的相處密切又邊界分明,他們在這段時間重新了解了彼此。言秋見到喻霄周全穩(wěn)當?shù)囊幻,籠住他的那抹陰翳也柔化了他的急躁,他如今做事相當沉得下心。而喻霄知道了言秋從過去到現(xiàn)在持續(xù)地有著漫長的情感消化期,除此之外,他還發(fā)現(xiàn)言秋現(xiàn)在處事多了些從前少見的銳利,尤其工作中,對上對下都挺強硬。

    在一次目睹言秋在書房一手叉腰來回踱步言辭犀利地批評下屬、又打去跟上司據(jù)理力爭時,喻霄面色沒有變化,只是不禁拿食指根部蹭了蹭鼻尖,想起了她“荊棘雙姝”這個稱號,感到十分之貼切。

    業(yè)余時間,兩人都有自己的鍛煉計劃,言秋會去上瑜伽班,有時打乒乓球或網(wǎng)球。喻霄健身和練拳的習慣則一直保持著。

    兩人在一起時說話不多,雖然可能主要是因為言秋會故意不搭理喻霄,但因為有相當?shù)哪醵龋嗵幤饋磉是很融洽。有時喻霄在周末開線上會議,他偏頭皺眉,言秋就知道是照進來的陽光刺眼,幫他把窗簾拉低。而言秋搭著一郎腿沉思,又不時一瞥桌邊的時候,喻霄就知道她渴了,去幫她接水。

    很多的工作和生活信息向對方敞開,他們沒跟對方聊過,但都不設防備。

    他們外食居多,但言秋說起去過的幾家新疆餐廳手抓飯都沒有她之前去旅行當?shù)氐暮贸,喻霄便研究起來。兩人一個主廚,一個幫廚,大周末的在廚房忙活了三個小時,才開鍋嘗味,言秋說香氣到位了但可能要加點醬油,喻霄加了點說再悶幾分鐘。

    就是這會兒,言秋接到了羅開榮的電話。

    不是什么新鮮話,就是自從上回那個小齊之后,羅開榮挑挑揀揀,終于又給言秋物色到一個相親對象。

    “這個我見過了,各方面都好,有主見也有能力,和你很登對。小伙子人很積極,他看過你照片,特別真誠,馬上也給我發(fā)了幾張自己的生活照,說讓你先“過目”,愿意的話就先加聯(lián)系方式聊聊!

    兩個人一起湊在灶臺前,羅開榮中氣十足的嗓音透過電話一清二楚地傳到另一個人耳中。言秋穩(wěn)得很,一點視線沒分給喻霄,還神采飛揚地跟羅開榮說起笑來,“這就入您眼了?看了我照片就特別積極的人多了去了。”

    看啊,明知道招人,還要這樣笑,眼睛美得跟星星似的。

    喻霄“啪”地關了火。

    言秋已經(jīng)轉身去客廳,一心一意跟外公說話。羅開榮聽她語氣不像上回爽快,正旁敲側擊,言秋囫圇繞了幾句,奈何羅開榮目標堅定,言秋繞不開,最后她定了定神,說:“您下午晚上有空嗎,我想去跟您談談!

    定好時間,言秋掛斷電話,手抓飯的香味在扯著她。

    一回身,差點撞上個鐵板。

    有人在阻隔她的味蕾尋歡之旅。

    言秋的核心打法是少說話,一歪身繞過去。喻霄倒退幾步抬手擋住她,邊審問她:“你要去談什么?”

    言秋眨巴著眼,給了一個甜笑。

    喻霄愣了愣。言秋就又鉆了出去。

    喻霄很快追上,又攔她。

    兩人一個前進,一個后退。擋了像沒擋,沒擋吧,又在擋。

    冰山帥臉男不休止地追問:“你剛才那個下定決心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總不可能是公布我,那你下了什么決心?”

    左奔右突的,還是讓言秋來到了灶臺邊。

    喻霄沒得到答案,干脆兩手一撐,把自己靠在臺沿,寬大的身軀背后正正是那鍋油潤甜香的手抓飯。

    言秋被香得唾液直分泌,沒臉沒皮地湊上去,下巴就墊在男人微微鼓起的肱二頭肌處,兩手使勁兒從他手臂下方的空子鉆出去拿碗拿勺,但到掀開鍋蓋這一步就有點難度了,喻霄還要在她馬上要抓到鍋蓋帽的時候把手臂夾緊。

    功虧一簣!

    “啊……”

    “嗯?”他趁機逼問。

    言秋嘴角一扯,回答道:“真聰明。”

    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

    喻霄敗下陣來,心情復雜地盯著這眼里只有食物沒有廚師的女人喜滋滋連肉帶飯吃了一大勺。

    牙癢癢。

    要么他也咬她一口?

    言秋心滿意足地點評:“多悶一會兒果然更好吃了,恭喜你的作品打敗了本地99%的手抓飯!

    吃了熱食,她的嘴唇看起來異常飽滿鮮艷。

    喻霄瞟了又瞟,一忍再忍。

    算了,這人心挺硬,他得罪不起。

    因為言秋下午要出門,喻霄也沒讓自己閑著,跟教練約了時間,又安排了幾項工作事務,直到出門前還在打電話。

    言秋畫了個淡妝,衣服倒是比較隨意,白T搭淺色牛仔褲。她往托特包里塞東西,手機、卡包、鑰匙、紙巾,最后把擱餐桌邊上的ipad裝進去,齊活。

    喻霄見她要走,自己也拎起車匙跟上,一路還在跟別人通話。兩人在一樓分別,各開各車。

    羅開榮住在僻靜的老富人區(qū),道路寬敞車少,否則今天對言秋來說是不那么安全的——她開到半路,好友裴櫻便發(fā)來一條客觀上勁爆且主觀上天打雷劈的消息。

    Huge.P:[我靠!我聽到傳聞說,你那個小喻總是不行的。。。。。。。。。。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脫 那就,來吧。……

    怎么說呢。

    后半段的路上,言秋腦子都有人在里頭撞鐘似的邦邦響。

    羅開榮的院子不算大,不一定有空位停車,言秋習慣停在收費停車場,再走二三百米過去。等保姆阿姨開門迎她進去,言秋才想起剛才在車上掏手機一下沒掏著,自己把ipad先從包里掏出來丟副駕上了,下車時腦子亂,沒記得帶上。

    羅開榮就坐在廳里喝茶聽戲,正等著她呢,她一進門他就轉過來:“來了!

    言秋也不好再來回跑。

    “來坐!绷_開榮抬手招呼,阿姨新切一碟蜜瓜送過來。

    早年聽媽媽說,外婆是個票友,京劇和豫劇都有拿手的幾出,同外公在一起后,跟他學了一段時間粵語,便連粵劇也能唱了。外公一心撲在公司,對文藝類的東西興趣不大,妻子的演出也沒去看過幾回。

    而現(xiàn)在外婆走了幾十年,他養(yǎng)成了聽戲的習慣。

    言秋收拾好心情,坐在羅開榮旁側的茶凳上,歪頭嗅了嗅,贊道:“外公的茶比別處的香醇多了。”

    “鬼馬,不就是你上回帶來的毛尖。”這樣說著,羅開榮親自給言秋斟了茶。

    “說明我挑得好,您茶道高!

    羅開榮受不了地一敲桌,說:“喝吧你。”說罷,又不住一笑,他把電視音量調到很低,等言秋啜了兩口茶,吃到了幾塊蜜瓜,方肅色開口:“說吧,對我挑的人不滿意,還是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不愧是外公!毖郧镄Σ[瞇的,不緊不慢又吃了塊甜滋滋的瓜,扯了張濕巾擦干凈手,坐直了些,直說道:“我確實有個想法,但跟我個人的感情生活沒關系!

    老爺子看她架勢,干脆把電視關了。

    兩祖孫都講求效率,言秋不兜圈子,直接進入主題。

    羅開榮沉默地聽著,神色越發(fā)嚴肅。言秋知道,外公沒有提出反對,就說明他對這事的態(tài)度是偏向看好的。

    言秋加大馬力:“外公,我做了很詳細的企劃書,您給我指點指點?”

    羅開榮因為認真而壓緊嘴唇,這個表情顯出他口周的萎縮和下巴骨的外突,日漸一日的蒼老已不可擋,但目光仍然清明。

    “去書房看看吧!彼^微昂,當先起身。

    言秋立馬也笑著站起來,躬身把茶壺、茶杯和開水壺都放托盤里,“今天出來得急,忘帶電腦了,借您的一用哈!

    老爺子哼哼笑她:“還是不夠老練。”

    午后的灼灼烈日走到西斜。

    言秋登錄賬號投屏,給老爺子正經(jīng)做演示。羅開榮戴上老花鏡仔仔細細地看,提問不少,言秋都能一一回答。這會議從下午開到晚上,羅開榮對幾個點有更深的考量,言秋找出數(shù)據(jù)和紙筆,彎腰在桌上跟羅開榮一通算,晚飯都是阿姨給送進書房吃的,茶水從綠茶換成了梨湯和決明子菊花茶。磨到后來,老爺子眼睛越算越光。

    智能手表提醒羅開榮久坐該起身活動,他就起身,跟言秋兩個人在書房里打著轉討論,言秋不時在電腦上做些補充,打磨自己的企劃書。談到最后,有好一段沉默期,羅開榮還在踱步,言秋是站了大半天,先坐下休息了。

    她在等,壓住心中種種欲暴跳而出的想法,給自己灌了幾口梨湯。

    終于,羅開榮醞釀完畢,開口問言秋:“要是我不應承你,或者董事會不通過,你打算怎么辦?”

    他這話一出,言秋就知道有了定數(shù),當即輕松自信,半開玩笑道:“外公,你知道多少獵頭找過我嗎?我跑路去別家了,你一定后悔的!

    羅開榮連笑帶惱,作勢要敲言秋腦袋。

    終究沒敲下去,別看這丫頭整天笑嘻嘻的,其實骨子里驕傲堅韌,真跟羅葳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言秋突然問:“外公,你是不是覺得我挺像我媽媽的?”

    這好像他們祖孫之間第一次提起羅葳。

    羅葳是羅開榮最為看重卻又決裂至死不見的女兒,事實證明他當初的判斷是正確的,他不拿命運的安排懲罰自己,卻難免心中扎了一根針?粗畠耗贻p時意氣風發(fā)的神態(tài)相重合的外孫女兒,羅開榮頓了好一陣。

    “你長得像你爸!绷_開榮硬邦邦地說。

    言秋又笑:“但是你就是覺得我像媽媽!

    老頭子吹胡子瞪眼,卷起桌上寫滿的稿紙,真敲了敲言秋的腦殼。

    從羅開榮的宅子離開時八點多了,剛才跟羅開榮談事時能把亂糟糟的想法壓下去,這會兒一出來,腦子好像充水過量的氣球,到了個臨界點,終于炸了。

    言秋有點受不了,轉道去了明毅大學,她的母校。

    而另一邊,喻霄回到家中,先查看手機,確認言秋沒給他發(fā)信息,估計跟她老爺子還有的談,也不知道到底談什么。

    “哼!

    無人聽見,無人在意。

    喻霄便打算把幾份文件先看了。他記得自己中午把平板放在桌上了,這會兒卻沒見到,到書房看了一圈也沒找到,最后在餐椅座上發(fā)現(xiàn)了。

    但他印象中自己沒有把電子設備放在椅子上的習慣。

    他和言秋的平板和筆電都是同一款,兩人平時工作習慣還算有條理,用完東西不會亂放,所以也從未拿錯什么。

    帶著這樣的想法,平板面部解鎖一下沒解開,喻霄便慣性輸入了一串數(shù)字。

    解鎖成功。

    滿屏的微信界面映入他的眼簾,列表最上邊的叫Huge.P的頭像跳出了多條信息。

    明毅大學中心操場的階梯邊,言秋在活動腳踝關節(jié)。

    從大學開始,她就養(yǎng)成這個習慣,有事兒想不通了,就去操場跑上十圈八圈。畢業(yè)之后,算下來大概每一、兩個月都會回來跑一跑。

    這個點,操場上最為熱鬧,有許多年輕的學弟學妹,也有少數(shù)的教師和退休職工,他們有的和同伴低聲聊著天散步,更多的是一個人悶頭跑步。

    盛夏的夜里,余溫能詮釋晴朗,夜空中掛著的點點星光也如燭火。在跑道上,大家無心賞星,也不在意溫度,他們本就是來流汗的。

    言秋戴上耳機,勻速慢跑起來。

    在這個操場奔跑曾多次令她潛入心流,摒棄冗雜煩憂。

    這個效果的發(fā)現(xiàn),歸功于有一個人曾在她陷入冰冷泥淖之時唐突地將她扯入一場逃跑,破開了她冰封萬丈的心緒。

    多唐突啊。

    可是,她的心和靈魂怎么可能摒棄得了他?

    想起他如同漲潮不可抗。

    好久沒長跑,言秋喘著氣,換成快走緩一緩。

    裴櫻還在間歇給她蹦出消息,言秋還是下午去找羅開榮的路上胡亂給她回的幾段語音,思路也理不清,就問她消息的來路,是不是真實可靠,可能語氣有些激動,裴櫻后續(xù)侉侉去挖細節(jié)。

    成熟模式的友人交際,不會因為對方幾小時不回信息就獨自去陰暗角落長蘑菇。

    言秋深呼吸,鼓起勇氣,點進去查看。

    裴櫻認認真真給她打探消息,終于探出來了,說是行長千金之前和喻霄約會的時候,意外在車上看到了他的男科報告。

    Huge.P:[說得挺詳細的,什么精子質量為0,不像是假的。]

    Huge.P:[那你這舊情還燃不燃啊?]

    Huge.P:[你這聽起來挺想燃的……姐們兒不是故意潑冷水,雖然性生活只占感情生活的10%,但是感情破裂的原因里有90%是不和諧!]

    Huge.P:[不是……我怎么感覺你這已經(jīng)破防了?你態(tài)度超出我預計啊,怎么回事??]

    這會兒沒有藏著掖著的心思了,言秋跟裴櫻坦言這段時間喻霄住在自己家里的事。

    Huge.P:[我靠!這喻家太子是有點手段的,不過這太子不知道還能當多久他家江山還不定能不能保住……]

    Huge.P:[噢不是!重點是!他是不是想溫水煮青蛙等你跟他日子過慣了淪陷了只能接受他的缺陷。!]

    Yanqiu:[不能吧!他不是這種人!]

    Huge.P:[男人哪說得準,男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Yanqiu:[Damn!他敢。。

    身旁接連有人趿趿趿跑過去,他們身上的汗氣與鞋底摩擦跑道產(chǎn)生的膠味跟汽車尾氣似的,不是味道一定有多大,而是給人一種生活丟給你滾滾廢氣的感覺。

    悶熱、膠臭、渾身黏濕,言秋心境空明不了一點。

    她突然怒了。

    這段時間她心里壓著不少事,什么室友模式不是她故作矯情,她完全在規(guī)劃未來,她有自己想走的路,她想等到事情有了明確的方向,再邀他同行。

    她始終相信,人與人不是因為長期相伴才成為同路人,而是同路的人才能長期相伴。

    再猶豫拖拉,心里也已然在盤算跟他的一切。

    可是他如果膽敢存有一點欺瞞之心!

    甚至他到底行不行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了,有病就去治,重要的是,有這么一碼事!他約會!約到什么地步,讓人瞧見他的病例報告!

    他如果不是真心實意!他如果騙她!

    Yanqiu:[我非扒了他不可。]

    沒了感嘆號,但是語氣莫名更嚇人了。

    Huge.P:[……扒褲子還是扒皮?]

    Yanqiu:[全都。]

    Yanqiu:[我不止要金風玉露情愛歡喜,更要開膛破肚見真心。]

    她早就在他那里敞開自己的所有棱角,難道他可以不平等地對待她,不分享他的一切,哪怕是最陰暗丑陋的一面?

    他必須把自己拆開給她看個清楚。

    Huge.P:[注意控制自己別犯罪哈!]

    言秋憤怒地回了個感嘆號,繼續(xù)跑步,還不忘打表,越跑越火大,越火大越跑,越跑身體狀態(tài)越好。跑了快五公里,耳機里的音樂一頓,變成來電鈴聲。

    “人一”倆字在那閃啊閃的。

    還敢給她打電話!

    言秋接通就扔過去一塊兒磚頭似的語氣。

    “干嘛!”

    喻霄對她這語氣渾不在意:“你在哪?”

    “學校!”言秋還在跑,甩出兩字訣。

    “明大?”

    “你猜!”

    說完,喻霄就掛電話了。

    言秋一下子不適應,瞪了黑屏的手表好一會兒。

    他這段時間這么慇勤,哪有主動掛電話的時候,還這么干脆利落!

    現(xiàn)在要露出真面目了是吧。

    有時候人只要認準了一個結論,所有細枝末節(jié)都可以是指向那個結論的證據(jù)。

    跑步清理思路的法子好像不管用了,言秋又跑了會兒,還是心亂如麻。

    牛仔褲不透氣,褲管里跟悶著竹筒飯似的。

    言秋停下腳步,想把褲腿卷一卷。

    就在這時,清風過境。

    是跟其他跑步者格格不入的洗浴用品的潔凈氣息。

    這陣風來得迅猛,很有存在感,說明人跑的速度快,且離很近。

    當言秋反應過來,戴在左邊的耳機已經(jīng)被扯走了,眨眼就去了五米開外。

    這才過去十分鐘吧,這人就找來了?

    言秋站在昏暗的樹影里,看喻霄在高高的燈柱下,柔光刻畫出他五官的濃墨重彩。他頭頂上方有一團糾纏的小飛蟲群,好像忌憚著不敢太接近他,又想為他歡呼鼓舞。

    他面朝她,自己倒退著小跑,還挑釁地舉高她那只耳機晃啊晃的。

    時間跟斷了一樣,切掉中間的全部,拼出最初的模樣。

    這是一個,從過去到現(xiàn)在,都要與她糾纏不休的男人。

    那就,來吧。

    來啊。

    言秋這些年也沒荒廢,現(xiàn)在身上的肌群正興奮著,起步就彈射出去。

    兩個人像模像樣追逐戰(zhàn)了大半圈,喻霄稍微放了水,言秋就沖過去抓住他了。抓住了,腳下也沒停,一路抓著他跑出操場,回到她車上,再回到家中。

    期間言秋一言不發(fā)。

    喻霄看了她幾回,見她臉冷得跟冰塊似的,完全沒有要交流的意思,也隨她沉默。

    身上的汗熱了涼,濕了干,頭發(fā)和衣服都黏糊糊的,但言秋沒有耐心等洗澡了,兇巴巴拉著喻霄的手臂,把他一起扯到客衛(wèi)里,就讓他在一旁等著她沖手又捧水澆臉。

    晶瑩的水珠自她面上滑落,喻霄覺得,是她讓這水看起來這么干凈。

    毛發(fā)因濕潤愈加烏黑,她的皮膚白得驚心。

    衛(wèi)生間里沒開燈,跟她的氣場一樣黑壓壓的很有些壓迫感。

    言秋盯著喻霄從頭到腳掃了一遭,突然抓著他雙手也來洗手池大沖一通。

    喻霄由她擺弄,心中隱隱有些期待。

    她把他手洗完,驟然甩開,對他說了句讓他能跳的器官都蹦了蹦的話。

    “把你褲子脫了!

    因為一些器官在蹦,男人結實的身軀竟一下子沒站穩(wěn),退了一小步。

    就這一小步,言秋覺得自己腦袋上全是干柴,給他一粒火星點著了。

    她大步走出去,指著門口:“不脫就給我滾。”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夠嗎? 他如果卸去偽裝……

    喻霄自然沒滾。

    言秋甚至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緊接著就一陣狂風似的拐去書房,要把喻霄的床拆了。

    也不好稱之為床,因為不能更簡陋了,就兩張瑜伽墊一張床單一張?zhí)鹤右粋枕頭,挨著墻角放置。白天為了不占地兒,喻霄起床后還從底下把靠外頭的那張瑜伽墊一翻,把這地鋪給疊起來。

    也挺難為他這塊頭在上頭睡了快一個月。

    但是怒火輕易蓋過這一丁點兒心虛,言秋冷著臉把疊起來的墊子掀開,就要收走枕頭毯子床單。

    喻霄幾步過來攔住了她。

    實在是太貧瘠的面積了,兩人站在地鋪的邊邊上,慣性把他們身體帶斜,又不想踩臟床單毯子什么的,結果雙雙栽倒。

    一陣失重之中,言秋還未來得及驚恐,就感到溫熱的軀體把自己包住,下一瞬就是悶鈍的落地聲。

    言秋渾身一震,但絲毫沒有痛感。

    有人幫她痛了。

    而減震肉墊也沒呼痛,言秋只在他懷里聽到低低的抽氣,一閃而過,等抬頭,他已是面色平淡,在垂眸看她。

    但怎么可能不痛?

    從以前到現(xiàn)在,為什么這么能忍?

    言秋速速推開他,跪坐起來就撲到邊上,要把七扭八歪的床單卷起。

    喻霄兩條長腿伸過去卡她腰上,收緊,把她整個人夾回來:“我不走!

    嘴上說著耍賴的話,身體已然強硬地禁錮她,他坐起身,自背后抱住她,雙手扣緊她兩邊手肘。

    言秋咬牙就是一記狠辣的肘擊,聽到他又是極盡忍耐的抽氣,便知他是痛的,她現(xiàn)在就是想要他痛。她冷哼著說:“你不喜歡跟人約會嗎,你約會去啊。”

    原本按照她給自己的人設,這話不該說。

    可是,他們從涼爽的車上回到未開空調的屋內,這么撕吧幾下,渾身已經(jīng)又濕了。這個時節(jié),汗能像火,把衣服燎焦在皮膚上。

    兩個人像兩團火想要燒死對方。

    內心的防守也被烙出大洞,一切偽裝都被擊穿。

    撕開偽飾和權衡,掀開忍耐,讓濃烈去濃烈,讓洶涌去洶涌。

    去他的沉穩(wěn)成熟,我為什么不能計較你的一切計較到發(fā)狂?

    汗液是濕潤的火,在流竄。

    喻霄輕喟,雙腿不再用力禁制,松開手,伸去桌上找空調遙控器。

    嘀。

    涼風從扁扁的送風口緩緩呼出。

    如今新款的空調啟動速度已經(jīng)很快,但就這幾秒的時間里,言秋兩眼放空地盯著他那雙手,那雙修長得展開能覆滿她小臂的手,在想,為什么空調開好了,他沒有再覆上來,都松開這么久了。

    她覺得自己腦子不正常了。

    可是,為什么松開了就不再抱她了!

    床褥在他們腳上皺巴得不像樣。

    冷氣取代了熱汗,穿梭在他們身周,好像忽地又給他們隔開了十萬八千里。

    喻霄看不懂言秋的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熱和冷的撕扯讓他們都變得不正常了。他說:“你不也跟人相親了。”

    言秋抬眼。

    “你今天去談了什么,羅董又給你介紹了多少個?”他又問。

    這么冷淡地質問她?

    憑什么?

    言秋跪直,讓自己看起來高點,下巴一抬:“這是我的房子,你對我有所欺瞞就得滾!

    又要讓他滾。

    憑什么?

    喻霄說:“上次想跟你說,你不讓!

    “哈!你這么聽我話,我讓你不說你就不說,那我讓你滾你怎么不滾,讓你脫你怎么不脫?”

    他們在說什么?

    言秋保持直挺挺的姿勢,好像塊鋼板似的冷硬。

    喻霄雙眼直盯著她,深邃面容就自帶寒氣。

    沒有以自己想要的方式被好好對待,就會委屈,就會憤怒。

    明明內里都是火,卻用冰霜包裝。

    誰也不想讓步的僵持之中,喻霄真就跪起來,開始脫。

    他面無表情將褲腰往下一扯,運動長褲直接褪至膝蓋,雙腿配合著,兩下把褲子踢開。目光順著兩條修長健美的腿上移,自然觸及那普通的男士平角內褲,不松不緊,看得出臀腿部位的大致結構。

    言秋視線一下就定在最前方的鼓包形狀。

    不行的?

    管他行不行。

    言秋有種想擰斷的惡念。

    上回他穿她的睡衣,言秋是憋著,逼自己別仔細看,而這次,她就是要認真盯著看,不想放過一根汗毛。

    她想把這分開的八年里,她不知道的一切都看個清清楚楚。

    他有著昭示著這具身體的強健有力的發(fā)達肌肉和代表雄激素旺盛的毛發(fā),除此之外,言秋細看之下,發(fā)現(xiàn)了他的右腿外側從大腿到膝蓋下方有一道長長、淡淡的傷疤。大概是縫了太多針,形成了歪歪扭扭的增生,微微凸出皮膚,只因他體毛密,平時即使穿短褲,社交距離看著也不明顯。

    言秋不由得喉嚨發(fā)緊:“這是……”

    “喻江輝關了我一陣,逃跑的時候弄傷的,跑不了多遠又給抓了回去!庇飨龃鬼此氖衷谧约和壬希炖锇l(fā)出干澀、壓制而顯得過于平淡的嗓音。

    言秋的身板不再像鋼板,她松了脊背,為了近一點,探手去摸那道疤。

    女人的指腹輕壓在扭曲光滑的疤痕上摩挲。她有運動習慣,手掌的皮膚并不非常細膩,加之他微卷的體毛被她一路刮蹭,刺激得喻霄跪不直,跟她一樣坐了下來。

    兩個人跌進了對方的氣息包圍之中,那有形無形的冰都化了。

    都忘了剛才在火拚一樣地吵架。

    摸著爬在他身上數(shù)年的凸痕,言秋是怎么想的呢?

    她想起了曾經(jīng)在他身上見過的其他傷痕,想起學校的操場,少年在余熱難消的秋日傍晚穿著厚實校服外套,搶了她的試卷,跑在前頭要她追。那么意氣洋洋以至于欠揍的一張臉,脖子以下是又青又紫的累累傷痕。

    怎么就沒問過呢?

    “還有挨打嗎?像……以前那樣嗎?”

    “是……有時候。不過他下手有分寸,沒有留后遺癥。”

    問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樣呢,以前的他們啊,實在太小了,年紀和力量都是。

    可是,他會疼啊。

    即使他不出聲,也很疼啊。

    言秋的手掌輕輕地貼合上去,想將那傷疤覆起來,但她的手根本蓋不完長長的疤。

    她微垂了頭去看手掌沒擋住的那截。其實顏色真的很淡了,按這個面積的傷口來說,凸起程度也相當輕微。

    她突然有個猜測。

    “你做了疤痕淡化?”

    她微微歪著腦袋抬眸,他覺得她好像一只茫然的小動物。

    都告訴她吧。

    “做了七、八次,但激光效果也實在有限!痹净貒筮打算繼續(xù)做,只是事務多,找不出幾天的恢復期。

    “為什么?”

    她那樣直勾勾盯著他眼睛看,喻霄只會說實話:“本來,不想讓你知道!

    言秋抻直了脖子,嘴巴張了張,緩緩呼出好似卡了一整天的氣。

    眼淚未經(jīng)思索地流出來了。

    人總是先流淚,才意識到難過。

    她就那樣望著近在眼前的喻霄,開著口,因為鼻子已經(jīng)酸堵得難以呼吸。

    對他有那么多埋怨、那么多憤怒、那么多疑問,想清算,但才開個頭,那些紛亂的情緒就都斷了,只剩心疼。

    好,她承認,她冠冕堂皇了,這段時間就是故意拖著他、晾著他,對于將來的計劃也是,她做決策的時候自私地、理所應當?shù)卣J為無論怎樣,他都該跟著她。如果不是不管她冷淡多久、拒絕多少次,以后想去哪,都還仍然毫不猶豫守在她身邊,怎么證明他還是她的小小?

    她落入了熾熱的懷抱。

    他擁得太緊了,言秋用力揚起頭,像是快不能呼吸,又像是終于活了過來的激動難耐。

    那么高大的喻霄,額頭壓在言秋瘦削的肩膀,把自己的身軀俯到最低,是在死命抓牢她,也是想用一切將她托舉。

    頭顱和頸脖抵死相纏,熱淚將所有縫隙填滿。

    他們好像是一體的了。

    分明那樣渴望著對方,為什么現(xiàn)在才擁抱?

    喻霄抬手輕輕按壓言秋的眼角,又反覆輕拭,她慢慢收住了眼淚,垂眼看住他。他反而被她的淚沾濕了,眼睫掛著晶瑩,濃密的睫毛連帶他的眼珠,都因淬洗而黑亮得驚心。

    他仰頭望她,虔誠近乎乞求。

    “不到開膛破肚,但也傷筋動骨了。夠嗎?”

    “呵……”言秋怔住,不可置信地,似笑又怒,“你到底……”

    “你拿錯平板了。”

    言秋微微浮腫的眼瞇起,手從他后背倏地捋到臉側,掐住他,瘦削的臉被她扯起一塊頰肉,皮膚瞬間發(fā)紅。

    他眉也不皺,還是靜靜仰望的固執(zhí)的姿態(tài)。

    這一刻,言秋眉心抽了抽。

    她曾計較他的陌生,他的面具,他積久難化的陰翳。這一刻,他們隔著她的眼淚相望的這一刻,他所有的偽飾消失了。

    言秋吸著氣,明知道,還問他:“你的密碼是什么?”

    “140307。爬陽臺去找你的那天。”

    他明知道她知道,仍解釋著回答。

    怎么會不知道,那是他們真正開始想承擔彼此未來的日子。

    從未提起,但各自獨自度過的八年里,他們都有憑著那天連結的情意才撐住一口氣的時候。

    那一天成為他們默契的能量來源。

    “夠嗎?”他再度問道。

    言秋不說話,低下頭,認真地吻上他的額頭。

    小小,我想和你一起。

    仿佛那日重現(xiàn),她用親吻來承諾。

    她的眼淚又流下來,她控制不住,分開的八年里她有掏心挖肺的委屈,而他在她萬般埋怨中受了滿身的傷。

    言秋恨喻霄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受傷,恨自己不知道,恨他們的分離。

    他們是會替彼此痛苦的關系。

    “啊……”

    忽地言秋一聲驚呼,喻霄竟就著跪坐的姿勢直接抱她站起來,放她到書桌上。

    這招比擦眼睛好使,她的眼淚很快停住。

    她的眼睛潮濕、紅腫,而她不需要掩藏,她直白地展示脆弱、不滿和銳利,瞪他:“干嘛?!”

    男人雙手撐開,身體斜斜挨著桌沿,與她形成高度上的落差:“讓你好好俯視我!

    言秋很快明白過來,自己好幾次在聊天中跟裴櫻說過,討厭喻霄現(xiàn)在高高在上的德性,這些話大概都被他看到了。

    這么一個神差鬼使的巧合……

    他相當于大方承認自己偷看了她哪些信息,她也沒太有隱私被侵犯的憤恨,但絲絲尷尬和不爽是不可避免的。

    言秋抬高了下巴,將他俯視個徹底:“俯視了,然后呢?”

    既然說到和裴櫻的聊天記錄,自然要把那個大問題說透、問清楚。

    言秋迅速整理思路,正醞釀準備開口,冷不防給他先出招。

    “今天去談了相親的事?”

    “?”思路霎時被打斷,言秋橫眉,又揪他臉,直說:“沒談,不相了行了吧。你的約會呢?”

    “早不約了,順勢而為,逛過三次展!彼慕淮c明確,又補充,“沒吃過飯!

    “哦,沒吃過飯你很驕傲!

    “那你和別人吃!

    “那我沒逛展!

    “那你為什么沒去首都?”

    他話題轉得猝不及防,言秋沒得回懟,吸進了一口冷氣。

    “因為我?”他追問。

    他怎么可能還跟小小一樣。喻霄是羽翼豐滿、老于運籌的成熟男人了,早不是以前那個全然順從她節(jié)奏的少年。

    而言秋也已然成長,不再需要通過確保自己是節(jié)奏掌控者去獲得安全感。

    他如果卸去偽裝,她也盡可以誠實。

    “總覺得,這里還有你的氣,如果去了別的地方,這股氣就散了。好像就真的沒有你了!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不后悔 大的人不介意被……

    喻霄頓了好一會兒,言秋也沒急著說話,靜靜地等他,見他垂下一直望著她的眼,喉結一滾再滾,有什么情緒如他壓抑不住的呼吸在翻騰。

    言秋放過他的臉皮,指腹放在自己揪出紅痕的那處緩緩按壓。

    喻霄微垂的腦袋輕輕一磕,額頭靠在她的鎖骨窩。

    他的鼻息潮熱,隔著衣服呼在言秋胸前的皮膚上,言秋覺得好像在小舟上蕩著,只聽他悶悶地問,

    “后悔嗎?”

    小舟傾倒。

    后悔嗎,因為我,沒實現(xiàn)你的夢想。

    言秋懂他的言外之意,他不因她的留戀而感動自得,他關心的只有她少時的夢想未能成行。

    他也一樣痛恨八年的分離。

    言秋抿唇不語。

    “那你過得好嗎?”他的聲音好像要低到地面。

    言秋膝蓋彈了彈,委屈得想跺腳:“不好!

    可是……

    “也不后悔!毖郧镒旖窍蛳缕玻f得無比堅定,頗有些咬牙切齒,“喻霄你給我聽著,我不想承認,但是事實就是,你是我的支柱。我有時候……會覺得這該死的生活,無聊的、重復的日子都是一堆麻煩事,把我壓得喘不過氣,但是,想到你還在世界上不知道哪一個角落,想到你可能還會回來,我就還能把這無聊的日子過下去。”

    “所以,既然你回來了,你就不許再走,你就得永遠在我身邊,永遠跟我在一起,否則,否則……”

    她強撐著說下來,嗓子已經(jīng)啞得不能再出聲,她哭得狠烈而真摯,像孩童般皺著整張臉,全然不顧形象。

    愛如潮漲。

    相愛的人在彼此面前本就如同孩童的純粹。

    痛讓愛比愛更深。

    他們吞下對方的痛苦,得到一種落定,這才算元神歸位了。

    喻霄眼睛也紅了,胡亂地親住言秋。

    兩人都沾了一臉濕。

    言秋還在抽噎,讓他急匆匆含住下唇吻了進來。

    八年沒接吻,舌尖觸碰的瞬間,震撼竟甚于從前第一次體驗。

    言秋霎時腦袋一空,渾身麻軟。

    他們不知是啃咬還是舔舐著對方,言秋雙手扣在喻霄頸后,用力把他人掰過來緊貼自己,喻霄喘著粗氣站直了,手臂箍緊她腰身把她向上提。

    他一站直,兩人的高度差就倒轉了,可是唇舌不愿分開,言秋被他帶得高高揚起頭,如天鵝引頸。

    吻到淚干氣短,言秋含著他吮到眼睛冒小雪花,才不得不松開,大口喘氣。

    喻霄松口不松手,將她人勒在懷里,輕觸她幾欲滴血的嘴唇,問她:“還哭嗎?”

    男人飽含情欲的低吟有月亮的引潮力。

    他看她的眼神一點都不溫柔,反倒充斥著雄性的警告。

    “還哭!毖郧锍吨骂I挑釁。

    可她聲音細弱,粉撲撲的面上泛著要被親化了的情態(tài),眼、鼻、嘴、下巴都透出皮肉發(fā)熱才有的可憐的紅暈,那是被情緒和情欲一塊熏染出來的。

    下一刻,天旋地轉。

    他們又回到了那不像話的地鋪床上,言秋身上壓著重重的一大塊,而且,剛才因為失重之下的本能,她雙腿牢牢鎖在身上人的腰間,兩只腳丫因此落在他臀股之間,他如今只穿一條底褲,言秋稍有動彈,腳就卡在他大腿內側磨啊磨的。

    磨得兩個人都面紅耳赤,喘得愈發(fā)厲害。

    于是又吻上。

    好像對方嘴里才有充足氧氣。

    空調是壞了嗎?否則怎么又這么熱了。

    言秋把自己掛在喻霄身上,一呼一吸,起伏如風中柔荑。

    喻霄兩手撐在兩側,對比起他,她這么小,總怕把她壓壞了,可撐出來的這點空間余裕又叫他不滿足——他們之間怎么可以還有縫隙?

    言秋手勾著他脖頸,只覺身上又軟又熱,有些失力,忽然感到背后一陣酥麻順著她脊骨向下滑。

    她被一把托住,被迫使去貼合,去感受她多年未用指尖丈量的肌理的形狀。

    那里的溫度火熱。

    一陣暈眩,言秋感到有什么東西從她身體里被吸了出來,她手勾不住,脫力地躺下,從她喉嚨豁出一陣顫悠悠的低吟。

    喻霄胸口一麻,也跟著墜下來。他側了身,沒正正壓下來,翻了半面,手腳夾著言秋,腳踝一勾把她那邊小腿給纏住,托著她腿的手仍放在那,讓她的重量壓著。

    言秋雙手則隨意地圈在男人橫跨她半身的手臂上。

    他們躺得像兩株分不清彼此的藤蔓。字面意義上的糾纏。

    纏到連同胸口的起伏頻率都一致,久久緩不下來,接個吻好像參加了什么極限運動。

    又或者,對方的身體本就是燃料,只要貼近摩擦,便要起火。

    有一會兒沒說話,喻霄鼻梁蹭蹭言秋臉頰,言秋還在長長地呼吸,沒理他,望著天花板,在思忖著什么。

    喻霄此刻覺得絞在他懷抱里的女人是個可怕的對手。過往他的每一位教練都評價過他忍耐力極強,但是現(xiàn)在這女人顯然比他冷靜。

    她軟熱細膩的皮膚透著叫他難以清醒的氣息,他的手生來就該抱她摸她,他的嘴一湊近就要吻她嘗她。

    他是個發(fā)情的癡漢,她卻還無動于衷,目光靜得像一潭深水。

    甚至不看他。

    浮躁心起。

    她點的火,要把他燒死了,她自己還能獨善其身。

    這么不公平。

    喻霄倏地收回了手,正身坐起來。

    “嗯?”

    她終于肯看他。

    男人賭氣的唇抿緊,不多時,吐出倆字:“晚安!

    “?”

    大概是要佐證他的收放自如隱忍得體,他把側臉線條繃得像鋼刀。言秋沒說話,他就起身。

    言秋唰地抓住他手腕,給他拉回來。

    那么結實的塊頭,被這么纖瘦的女人隨手一拉,竟能整個人倒下,還滾了小半圈,有心還是無意地,又壓回言秋身上了。

    “讓你走了嗎?”她的目光冷冷。

    但她發(fā)汗的手抓他抓得那么緊,指甲都要陷進他的皮肉里。

    喻霄剛才緊閉的嘴唇不覺張開,呼吸又復長而深。

    “不許走!毖郧镉终f,聲音里有了細微的顫抖。

    “不走,那要怎樣?”為了還能說出這句話,喻霄渾身像拉滿的弓弦。

    言秋狠狠看進他的眼睛:“還記得吧,我存了個要求在你這,F(xiàn)在拿出來滿足我。”

    喻霄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在她殷紅的唇上,那里張張合合,喻霄覺著自己要被吸了進去。

    她一字一字說得再清楚不過:“我要求你,跟我做I愛。”

    說著,言秋放開了抓著他的手,沿著他的腰腹一路摸下去。

    無論面上多么強壯鎮(zhèn)定,手還是止不住地抖。

    激動、緊張或是害怕。

    她盯緊喻霄緊繃的臉,見他額角冒出津津的汗,知他比自己輕松不到哪里去,因此更咬牙逼自己一鼓作氣,絲毫沒有停頓,頗有過時不候的破釜沉舟之氣——

    這時,身前那個好像一直面無表情的男人赫然抬眸,鋒利而深邃的雙眼如鷹爪攫住她。

    言秋感到腦子一涼再一熱,閃電般抽出了手。

    Fake news!

    誰說不行的!

    不行的話那是什么!

    知道行的話她氣什么!

    不氣的話她在做什么!

    要不是氣得喪失理智,她能失態(tài)成這樣?好不容易忍著吊了好幾個月,不就是想看看要逼他到什么地步他才能失控嗎?不就是等了太久心里憋屈窩火想體驗觸底反彈死去活來一回嗎!

    這下全完了!

    因為一個假消息她自己先破功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喻霄把她的手捉住,強硬地塞回去。

    “不是想脫嗎,那就脫了。”

    該死的勝負欲。

    言秋心里發(fā)狂尖叫,臉上還在強做鎮(zhèn)定。沒給男人脫過褲子,忙亂之中另一只手也用上了。

    這么簡單的動作,兩個人都忙得冒汗。

    言秋臉色通紅,喻霄臉不太上色,但耳朵和脖子也熟了。

    但沒人停下。

    言秋側身支著手肘半臥,穿著的休閑T恤和牛仔褲都被擰成了修身款,顯出她纖細身量之下的女性曲線來。長期的運動習慣令她擁有緊致的皮肉,恰當?shù)募∪饬渴顾枬M有型,漂亮的腰彎是一弧令人心驚的新月。

    在最初的心悸慌亂之后,她漸漸享受起這個情境來。

    她不是無知懵懂的小女孩,她知道自己的臉和形體具有相當程度的吸引力,或者再具體直白一點說,性吸引力。

    她知道面前的男人在看她,欣賞她,意淫她。

    這是她允許的。

    當然,她也在凝視他。

    去掉遮蔽的喻霄好似把社會屬性也脫去了,更接近于動物的原始和坦蕩了。他跪起在言秋面前,膝行靠近,向她展示。

    他即便跪著,半身的高度也需要言秋引頸而望。

    言秋深深地呼吸。

    說是“當頭一棒”也不為過。

    這人一改扭捏隱忍的擰巴德性,毫無邊界感地挺到她眼前,也不管她會不會被沖擊到。

    言秋明白到他是有心讓她誤解,做一些欲揚先抑,等她親自揭開,自然有反差和驚喜、甚至驚嚇。他當然坦蕩,因為他有足以炫耀的資本。

    “檢查吧。”他低聲說。

    不止是形狀和色澤,連溫度和氣味言秋都清楚了。

    與不和善的外形相符,氣味也不好聞,但很奇怪,言秋并不反感,反而感到唾液腺開始運作。

    言秋沒有思考,被某種本能引領,抬手輕佻輕撥,當真去仔細檢查。

    按照理論知識上下左右觀察了一會兒,結論是,健康。

    言秋抬眼覷他:“你騙人!

    輕飄飄的語氣,好比拿頭發(fā)絲搔他。

    他一笑:“你不騙么?相親、下屬、男同學?連你那位‘競爭對手’裴經(jīng)理都是幌子。什么才是真的,言秋?”

    絕對的高度差和體型差放大了男人的倨傲,當他撤掉偽裝,骨子里的攻擊性隨之顯露。

    言秋整個人被罩在他的身影之下。

    原來她并不總討厭他居高臨下的模樣,她甚至很喜歡,他雙眼再冷傲也藏不住對她的執(zhí)迷,對她起了這么大的反應的樣子。

    “我是真的呀。”她的聲音薄如絲絹,手指是被風吹彎的蘆葦花,一根一根圈上去,掃蕩他的心扉,“現(xiàn)在,這樣,全都是真的!

    “好黏。”她又說。

    喻霄狠抽一口冷氣,覺得,今天自己非死不可。

    小地鋪被蹂躪得四分五裂,可誰又在乎呢?

    都沒有實打實的經(jīng)驗,不敢貿(mào)然開始,但忍不住要用對方的身體解渴。

    喻霄半趴下來與言秋貼合,兩個人纏抱在一起。

    言秋的牛仔褲僅掛在一邊膝蓋上。

    水深火熱。

    喻霄不是大汗的體質,從小培養(yǎng)的運動強度讓他有極度穩(wěn)定的心率水平。中學的時候上體育課,常常動得最多的是他,身上最清爽的也是他。

    而現(xiàn)在,他的汗水一滴一滴落在言秋皮膚上。

    “你心跳好快啊。”

    “嗯。”不穩(wěn)的氣息噴在言秋鬢角。

    言秋收了收腿,惹他悶哼。

    “你特地放的假消息,小?”

    她故意找他說話,特地使用這個越發(fā)隱晦又露骨的昵稱,要磨他呢。

    喻霄一口咬她粉玉似的下巴,哼氣道:“不然跟你似的,一個一個接著相親!

    “哪來的一個接一個,就一個。”

    呵女人,什么一個,之前還有七位男嘉賓。喻霄恨恨去咬她嘴。

    終究沒舍得用力,親了幾下讓她掙脫了。

    她又問:“這種料放出來……也不擔心沒面子?”

    “忘了么?我說過,長得高的人,不會介意被說矮。同理。”

    同理。

    大的人不介意被說小。

    行的人不介意被說不行。

    越缺什么才越說什么。

    言秋也學他哼哼:“好狂哦!

    她也是強作冷靜,說著話,尾音要飛到天上去。

    喻霄深深地看著她:“而且我賭,就算你聽說了,也還是會重新愛上我。然后,我們這樣,你會興奮得發(fā)抖!

    言秋小腹跟著他的話一抖,那滑膩的交流要把她身體融化了,她細啞的聲音在尖叫:“不是……不是重新。”

    喻霄猛然一停。

    言秋感覺自己無力的足踝被圈住,抬高,再抬高,膝蓋來到眼前。

    然后烈焰升空,雨落大地。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宇宙 喻霄能忍幾分鐘不發(fā)……

    一陣失神疲軟中,言秋被抱起來。

    她軟趴趴、安分地掛在喻霄身上,由他帶著去餐廳接了水喝,又回了主臥浴室。

    “要不要下來?站著好洗!彼χ鴨。

    “哦!

    其實也沒那么累,只是神經(jīng)徹底舒展了,這會兒有點放空。

    不過還有得玩兒。

    言秋看到他唇周和鼻頭都沾有透明粘液的痕跡,拿手指去摸摸,覺得干得還挺快,又湊過去嗅,不知是自己的氣味還是他的氣味,沒想透,跟他啄了幾下。

    兩人都把剩下的衣物脫了,第一次就一起洗澡,也沒什么不自在。

    言秋打開花灑,笑嘻嘻地就回過頭來玩他。

    他比把手還直。

    這人還是能忍,她略輸一籌了。

    玩著玩著,不記得要認真洗澡了,他在她手里來來往往。

    水滴打在他身上,一邊沖洗一邊給他鍍了層透亮的膜,一切更清晰地呈現(xiàn)。

    言秋見到人魚線如懸崖臨海。如果真有美人魚,他們在大海暢游時也該是如此律動,才能稱美。

    她看得入迷。

    喻霄見她那樣也挺受不了,一把撈她過來。

    言秋整個被他身體包裹住,有種歸巢的感覺,她忍不住想,大只的男人真好抱。抬頭想看看他,便見他緋紅的唇難以自抑地張開,肉感的下唇被浸潤得如同晶瑩的櫻桃果肉,有透明的水珠從那里滑落。她著魔地湊上去接。

    男人一聲低吼,低頭叼住她的嘴。

    這澡兩人最后亂洗了一通,擦干后又急吼吼跑床上去了。

    剛才喻霄光顧著給言秋吹頭,自己頭發(fā)現(xiàn)在還有點潮,這讓他的發(fā)色看起來是更深的黑,連同眉毛也更濃似墨羽……皮膚也更白,嘴唇也更紅,像個艷鬼纏著她尋歡。

    言秋嗓子干得冒煙,怎么覺得這會兒比前面那么多年沒有一丁點消息的時候還想他。

    ……都多久了,他還是那個狀態(tài),在外面隔靴搔癢。

    喻霄在找角度,尺寸差形成限制,又怕讓她不適,有些束手束腳。

    言秋干脆手伸過去,抓著他的手。

    他不看那里了,只專注看她的眼睛、她的神態(tài),也讓她看清楚他。

    言秋一邊有些急躁,一邊又感到心在軟化。這人怎么這樣啊,眼濕漉漉的,溫順得像只小動物,讓她想容納他的所有。

    兩人都發(fā)出沉沉的嘆息。

    他們終于是一體的了。

    沒有言秋的日子,對喻霄來說是三千個日夜的荒漠,他捱過了三千個日夜,才找到了令他瀕死的干涸的解藥。

    那是一汪泉眼。他摸索著,愈漸挖掘到豐沛之處,鑿一下,便有甘甜的泉水汩汩流出。他渴太久了,嘗到便貪婪,只想要更多,為此,不惜奉上一切,表白他的喜愛,袒露他的渴求,奮力而膜拜地,深深地鑿取。

    ……言秋覺得自己是一條脫水的魚,被他打撈起來,痛又驚慌,只知道仰頭大口呼吸。他給她渡氣,掏出胸腔的氧氣與她共享。

    她便忘了疼痛,發(fā)現(xiàn)新世界的樂趣。

    氣盡的瞬間,他們將對方吻到靈魂也抽離。

    有時喻霄以為是自己在占有她,可她予以的感受更像螺旋一般扎實地鉆進他心里。

    方寸之間的動彈都驚心動魄。

    言秋身上汗津津的,分不清是誰流的,一向自信自己身體素質挺好,現(xiàn)在卻是累得不行,腿滑下來幾次,抬不起來了,全靠他托著。

    心也跳到喉嚨,言秋真想叫他慢點,好容易用手擦掉眼睫上的汗滴,睜眼看清他了,才知他迷離到似沒了神智。好像尖細物體刺進心臟的刺癢,言秋瞬間癢到受不了。

    最忘乎所以的時候,她似哭似笑,有著極致矛盾的美麗。

    他為她此刻的靡艷所吸食,靈魂排山倒海,向她俯首稱臣。

    小地鋪還沒來得及打理,臥室的床也一塌糊涂了。

    言秋顧不來,閉眼扒著枕頭休息,腦子又空又亂。

    半晌,腦子里跳出個聲音質問她,是不是太戀愛腦了?

    于是她用恢復一點力氣的手肘捅了捅扒在她背后的男人,說:“喂,你沒戴I套!

    其實剛才也閃過這個問題,但是太想了,忍不住,等不了,不想打斷。所以她自己也有責任,但是首先要怪他。

    肘擊也擊不開,飽餐的男人像塊超大型牛皮糖,懶懶散散地笑:“剛才怎么沒想著問傳說中的報告是怎么回事呢?”

    “嗯?”言秋半瞇著眼動腦,回憶裴櫻是怎么說的,自己消化了一下,想出了個所以然:“所以,你是做了結扎!

    “聰明!庇飨鲇H了親言秋耳垂,狠心把自己從她背后扯開,快步去隔壁書房他的行李包找出了一疊報告拿來給她看。

    不止有手術報告和jing液分析報告,還有男性性病的檢查報告,整一全套。他有誠意,言秋也認真翻看了每一頁,最后目光停在手術日期那里。

    “春茗之后就去做了?”

    “嗯!

    “我那時有要搭理你的意思嗎?”

    言秋踹他一腳,而男人已經(jīng)速速又貼實了,大蛇一樣纏著,哪里踢得動。

    他被踢還笑:“沒有,但是我會纏著你,就該把基本的東西都準備好!

    “呵!毖郧锇咽掷锏臇|西擱到床頭柜,轉身一翻跨過他腰騎上去,她狠掐住男人堅硬的下頜,審問他,“為什么做這手術?不育主義,還是單純想無套?”

    喻霄被迫口齒不清,從牙縫擠出聲音:“我的婚育由你做主,以我的身體素質,幾年之內去復通,質量不會有影響。”

    他被她掐得嘴巴微撅,鼻孔看人,如此死亡角度居然還是英俊。

    問題他只答了一半。言秋要掰洋蔥,不容他回避,故意扭胯往后結實地挪了一轉。

    喻霄頓時深嘆,雙目也被欲望浸透。

    才多久?就又起來了。

    言秋一邊嫌棄,一邊又無法自抑地虛榮心膨脹,對著他臉輕輕一扇,“都這樣了,還不老實?”?言秋怎么覺得,還更明顯了?

    “是,”喻霄臉一偏,去舔她的虎口,冷酷而狂熱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她,“因為,我想就這樣進去,我想知道里面的感覺,幻想了幾千天,我他媽就想扎進你的肉里跟你長在一塊兒。”

    言秋扯唇一笑:“我還以為你剛才是因為沒套!

    她聽爽了,不掐他了,他嘴巴自由,說話放肆:“剛才急,沒洗澡,對你不好。而且,想先讓你爽一輪,還想嘗嘗你的味道……”

    言秋捂他嘴,他翻身壓過來。

    他問言秋:“那個要求,你要不要改,或許你更想待會兒要求我停下?”

    好像還挺紳士,但動作并非如此。

    言秋哪受得了這種挑釁,從小就是斗,就是纏。

    火上澆油。

    逐漸熟悉身體的節(jié)奏后,他們更自由,時間線也在拉長,簡直變成體能的比拚。

    筋疲力盡亦是淋漓盡致。

    他還要問:“現(xiàn)在身體厚度上去了,可能有些動作受限,但是,爆發(fā)力也上去了,是不是?”

    “啊啊——”

    言秋抓著他沉入世界深處。

    這晚,他們有一些不著邊際的對話。

    神智松散,又去洗了個澡,回來還是思緒亂飄。言秋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只是大腦還在跳舞,睡不著。喻霄估計也是,抱著她時不時動幾下,發(fā)出一些意義不明的嘰里咕嚕的聲音。好像問了她疼不疼之類的話,她昏昏沉沉地嗯了幾聲。

    當她凌亂的思緒聚焦,她發(fā)現(xiàn)自己在想那部電影《兩小無猜》。以前看的時候,覺得莫名其妙,到現(xiàn)在竟然新芽破土般理解了。當他們大汗淋漓肢體膠著,她愿意與身旁的男人一起被水泥澆筑,愿意時間把他們一起凝固。這是超出她以往所有經(jīng)驗的情感體驗,原來向愛人身體的極度探索,思維竟會沖破界限,遇到更大的宇宙。

    言秋問喻霄:“你在想什么?”

    他說:“不知道!

    “嗯?”

    “以前沒想過這個,但剛剛我突然覺得……”

    他語速緩慢,在嘗試解碼自己的感受。

    言秋不自覺轉頭看他,他也恰好看過來,眼神里,一切特質都暫時消失,只讓人覺得靜和深遠。

    喻霄說:“以后我得和你死在一起!

    言秋感覺自己又經(jīng)歷了一次高潮。

    天啊。

    他們甚至能在宇宙重逢。

    *

    這是夏城的一個普通的夏天,社交媒體的本地圈最常見的熱搜還是在地面打個雞蛋幾分鐘就熟了。

    對言秋來說,這個夏天卻不那么平凡。

    她面臨著進入職場以來的最大機遇。她提出的企劃若要推行,必將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羅開榮在大股東內部洽談,幾方意見在博弈。消息難免漏出來,羅狄怒而找茬,不僅給言秋猛加工作量,還三天兩頭找她去辦公室痛批。言秋要越級跟羅狄搶資源,那么這些壓力都是她必須承受的。

    另一方面,喻霄變得好黏人。他信息發(fā)得密,原本好久沒有戀愛的感覺了,言秋只覺得甜蜜,回得勤,于是滾雪球似的越發(fā)越多,在工作增負的情況下,言秋沒法認真回饋他每句話,經(jīng)常發(fā)表情包做回應。而曾經(jīng)熟練消化被冷落的喻霄,在他們關系大進步之后,由奢入儉難,連表情包大法都受不了了。但言秋專注做起事來,哪管他明里暗里的不滿。

    喻霄感到不安。他不明白為什么他們做過之后,言秋對他的情感濃度還是跟以前差不多,沒有越來越高?墒撬灰退珠_一個小時以上就會開始難受,他分分秒秒都想見到她、想貼近和觸碰她的身體,為什么她不會?

    得益于輝上的動蕩和他在集團內部的無權,沒人去管他的行蹤,他便見縫插針跑來威科找言秋。對她謊稱來開會,討來一杯咖啡的時間。

    但這仍然不夠,因為分開的時候她沒有流露半分不舍。她的注意力去了哪里,分給了誰?他走火入魔地想。

    接送上下班是必不可少的,他現(xiàn)在多是開那輛urus,言秋覺得略顯招搖,就要求他停遠點。早上是這樣了,但到了下班的時候他就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車是停遠了,人過來了。

    小喻總在威科不是生面孔,這不,有天言秋下班出來,就遇到一位高層正跟他熱聊。言秋看他們好像興致正酣,就默默往邊上走幾步打算等他們聊完?赡曲椦勰腥怂查g就捕捉到她的動靜,跟對談的人稍抬手示意稍等,自己便直接朝言秋走去,自然而然牽她過來。

    言秋假笑跟高層前輩問好,前輩也尬笑回應,只有他小喻總若無其事接著前面的話頭。前輩只覺得自己特別亮,沒再說多久便告辭。

    言秋無聲對喻霄皺了皺鼻子。

    他牽著她去停車場,低聲問:“生氣?”

    言秋眼尾瞧他,沒說話。

    他手緊了緊:“不可以公開?”

    言秋捏他:“有點尷尬!

    “會么?”

    “不會么?”

    “我不知道。”他可能缺乏某些社會性情緒。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風言風語自然傳進羅開榮耳朵里。

    一日,羅開榮竟去到停車場蹲點,與攜手散步過來的年輕男女面面相覷。

    當然,主要是跟言秋大眼瞪小眼。

    喻霄則好像感覺不到這位頗具威名的老企業(yè)家嚴厲的目光,頗自在地向他一點頭:“羅董,好巧。”

    巧個屁。

    “言秋,跟我過來。”

    言秋無奈看喻霄一眼,放開了他的手,跟羅開榮去他車上聽訓。

    這當然是在給喻霄下馬威,也是真心不看好這段關系的前程。

    “你不聽我安排,就是為了他?他們家大廈將傾,他也是個新回來的毛頭小子,身后空無一人,我不認為你這是個好的選擇……”

    言秋睜著大眼睛乖巧聆聽,實則在想,什么時候放她出去,喻霄能忍幾分鐘不發(fā)瘋……

    篤篤篤——

    答案來了,言秋垂眼看了看表,八分鐘。

    羅開榮對言秋長眉倒豎,轉頭便換了冷淡臉降下一半車窗。

    那張深邃的俊臉映入眼簾,言秋躲在羅開榮腦袋后面偷偷對他笑,喻霄視線閃了閃,霎時柔和。

    羅開榮滿心頂不順,咳了聲提醒。

    喻霄那點兒“小喻總”腔調出來了:“羅董,請賞臉來我車上一敘。”

    他側身示意,那里停了一輛林肯領袖一號;粜P站在車門前,穿著正經(jīng)的西褲襯衫,還戴了白手套,對著一半車窗露出熱情周到的笑。

    原來不是他能忍八分鐘,只是霍小凱把這車開過來需要八分鐘。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日勝 也許,她是在一路得……

    日勝科技成立于五年前,創(chuàng)始人馮玉生極富傳奇色彩——他是個中美混血兒,在美國長大,他的母親是一位鄉(xiāng)土情結濃厚的華人劇作家。在母親離世之后,他為了彌補母親鄉(xiāng)愁難圓的遺憾,放棄了高薪的工作,帶著技術和團隊,以及母親的骨灰,來到中國,入中國籍,在母親的故鄉(xiāng)金江市創(chuàng)辦了日勝科技。

    據(jù)說,日勝科技取“日勝一日”之意,它也確實做到了,在短時間內便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成立的第二年,日勝科技就在全球新能源動力市場占一席之地,其后順利上市,去年更是位列全球電池使用量市占第一,無可爭議地成為這一垂直領域的龍頭。

    羅開榮坐在寬敞舒適的后排主座上,背挺得板正,拿著幾頁信息材料翻來翻去。

    言秋坐在另一個主座上,她就隨便多了,往后一挨,蹺個二郎腿環(huán)著雙手,似笑非笑地覷著喻霄。

    喻霄呢,則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羅開榮對面的秘書椅,聲音緩慢而清晰地跟他介紹自己的創(chuàng)業(yè)歷程。哦,或者說是成功經(jīng)歷。

    歸納起來很簡單——他機緣巧合跟馮玉生結識,一拍即合,拉到資金、創(chuàng)辦公司、在每個節(jié)點做了正確的選擇,然后成功——是的,羅開榮手上的幾份資料表明,通過幾個投資公司的關聯(lián),喻霄實際上占有日勝科技第二多的股份。

    沒見過他這樣正經(jīng)地侃侃而談的樣子,沒有一絲得意自滿,平淡得近乎理所應當,言秋愛煞這個調調,看著眼神就變了。

    要不說他鷹眼男人呢,他在那跟羅開榮有問有答,還知道他的女人看他看上頭了,抽空飄了個眼神過來。

    差點燒著了。

    言秋趕緊換個姿勢,戰(zhàn)術性低頭喝茶。

    羅開榮縱橫商界幾十年,見過大風大浪,一個人有幾斤幾兩,他辨得出來。他把材料對齊,就近放回對面喻霄微并攏的腿上。這車是寬敞,但兩個成年男性相對而坐,其中一個還高個長腿,要讓羅開榮坐得舒服,喻霄自己難免束手束腳。

    如果喻霄選擇坐在言秋對面,空間上倒是寬裕一點,但當著長輩的面黏在一起眉來眼去,多少有不夠莊重之嫌。

    羅開榮聽了不少小喻總輕狂紈绔的傳言,如今親眼所見,倒讓他欣賞起了這個年輕人的老道深沉。

    他羅家的血脈,只要有得選,當然要拿最好的資源,奔最好的前程,挑選配偶也是一樣的。

    他終于端起半涼的茶,飲了一口,笑了笑:“這茶比不上言秋找的!

    喻霄說:“言秋是最好的!

    言秋偏頭撲哧輕笑,既知道他說的真心話,又覺得這真心話在別人聽來可能略假。

    羅開榮沒忍住,笑呲一句:“毛頭小子!

    接著,他話鋒一轉,目光犀利不減:“你回輝上,也不是去玩的吧?”

    喻霄直言:“家里有些麻煩事,總要了結。”

    羅開榮說:“修枝除草的,其實最重要是做好防護。”

    喻霄點頭:“是。”

    一盞茶畢,羅開榮起身離開。七旬過半,他仍保持著每日的運動量,暮色之下,他負手的背影還是中年之姿。

    園區(qū)里的路平坦開闊,夕陽的余暉逐漸暗去,鱗次櫛比的大樓在道路兩側明亮著,像一座座燈塔排列開去。言秋忽然意識到,不知不覺,外公已經(jīng)陪伴、或是說引領自己走了很遠的路。很久以前,言秋覺得自己是一路在失去,但此刻,她重新考慮了這個問題,也許,她是在一路得到。

    身畔的人牽住她的手,使得這個想法更加落地。

    “沒給你丟臉?”他低聲問。

    言秋狠狠回握他:“身價不菲哦,Shaw總!

    Shaw總剛才介紹自己的風云事跡是一派云淡風輕,這會兒言秋半陰半陽他一句,他倒是樂得朗聲一笑。

    “賣了這么久的關子不舍得告訴我,外公有一點不贊同,你就急了馬上全盤托出,我還以為你有多威武不能屈呢!

    “那你不也知道了?第一名這么聰明,我哪瞞得住你。”

    也沒認真想瞞。就像當初開顯眼包的車天天跟在言秋后面,車牌用的還是兩人生日的日期,她只要有心一想,就能發(fā)現(xiàn)。這段時間兩人同住,工作電腦也沒防著對方,只要注意看幾眼,總能查到這些信息。

    不過就想博她主動投來一些關注。

    言秋瞟一眼,他就知道她念頭。兩人踏回車里滾進一張椅子里。

    言秋喜歡在擁擠的地方同他親密,會感到格外的窩心和安全。

    也太喜歡他了,見到了就心動,待在一起就忍不住。

    嘴唇軟而彈,比起外面的氣溫要涼一些,吻起來很上癮,還有淡淡的茶香和微澀。嗯……他剛才沒喝茶,這是她的味道,已經(jīng)和他交融在一起了。

    喻霄側著身,把她雙膝掛在大臂上。

    算起來也沒做多少次吧,就這么熟練了,哪里還有當年純情克制,怎么都忍住不伸手進來的樣子?

    言秋按住他的手:“霍小凱呢?”

    雖說這車后座跟駕駛艙有隔斷,但在一個車里,有什么動靜哪能不知道。

    喻霄把她的手全然包在掌心里摩:“早讓他去2830待著了!

    言秋氣聲嘖嘖:“好大的官威啊。”

    他低笑:“別的不大嗎!

    言秋咬他下巴。

    “日勝一日,嗯?”她笑著問。

    “是‘我言秋日勝春朝’。”他的嘴唇已然被她吻熱。跟她在一起,就總有旺盛的欲望,而欲望,就是生命。

    他們穿著正式的服裝,剛脫離了嚴肅正經(jīng)的場合,在人和車來來往往的露天停車場。

    言秋從以前就知道他的手好看,修長、骨節(jié)明顯、靈活、有力,是狂野的藝術品。

    喻霄用嘴唇吞下她的聲音,換來她劇烈的抖動。他被她顫得腦子打飄,她的每一寸皮膚在他的手下失控,她完全屬于他,這種快感來得比高潮更猛烈。

    言秋回過神,馬上就要扯他褲腰。

    喻霄攔住,跟她十指扣緊,濕滑在摩挲之間蒸發(fā),化成一種隱秘的腥甜。

    “剛才還知道不想讓人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因為兩分鐘就受不了,就惱羞成怒了?”動起真格來還真不知道得是什么動靜,在這里總歸不好。

    言秋騰地臉紅,撒潑地對他又撓又捏。

    多神奇,一個人想發(fā)瘋,另一個人就知道要理智,能在對方的包容里渾天渾地,想幼稚就幼稚,要成熟便成熟。

    喻霄象征性地躲兩下,給她一點互動感,實則在考量羅開榮剛才的提醒,有一些安排也應該告知言秋。

    這時,言秋手機響了,是事業(yè)部緊急召開會議。事業(yè)部因為結構相對精簡,可以說是羅狄只手遮天,想到一出是一出。大概是今天聽說的羅開榮的動向,他又炸了。因為老總按心情分配的工作量,近來言秋在事業(yè)部處境相當尷尬。

    接完電話,言秋立刻從調風弄月的狀態(tài)抽離出來,整理好衣服,拿濕巾擦了手,還不忘也丟給喻霄兩張。

    “我得回去加班了,指不定什么時候結束!彼o他安排好了,“你去忙會兒或者健身?晚點聯(lián)系哈。”

    言秋頭也不回地下車,大步流星走回威科。

    天色幾乎是一瞬間變黑的,通明的路燈照出一地冷光。

    喻霄還未擦手,中指放到鼻間輕嗅,她的氣味侵染肺腑。

    更嚴重了,他從她離開的第一秒就開始難受。

    *

    健身房里,潘斯明給杠鈴又加了20KG。

    他近來的境況比打在馬路上的生雞蛋好不了多少,算是天災人禍,他的棋盤近乎死局。在游小姐引薦下,銀行考慮通過輝上申請的大額企業(yè)貸款,這是他唯一的翻身點,只要錢款到賬,他就還能運作。他每天都在等確定的消息,晚一天事情就更棘手一分,他急得很,但是越著急的時候,就要越有定力,因此來健身房來得更勤了。

    從八年前那場大病恢復過來后,潘斯明便開始健身。聽說那人在國外折騰了一年才肯乖乖就范,他就知道他們的戰(zhàn)斗又開始了。

    上天注定,他們是要斗一輩子的。

    上一次,他用命才贏的,以后也不想再輸。

    那個人天生好體格,行事狠辣兇猛,多是仰仗的那副健碩身體。潘斯明想明白了這一點,便也往這方面靠,然而他那早死的病秧子母親的基因拖了后腿,他只能上點科技手段,多年下來,外形看起來也不相上下。

    喻霄,喻明希。

    凡你有的,我也要有。

    凡你愛的,我去破壞。

    這次,是你在后面推波助瀾吧?

    但你能從輝上的頹敗中得到什么呢?

    但凡我有一口氣在,不會讓你贏。

    *

    威科發(fā)展至今已逾四十年,主營業(yè)務從零部件空調,再到全品類家電,下一步,這輛龐大列車開去哪個方向,才能行駛得更遠?

    沒人能百分百打包票。

    但是必須有人做出決定。

    幾番商議和談判過后,在羅開榮的力挺之下,集團的規(guī)劃方向正在發(fā)生著變動。

    新能源事業(yè)部下季度預算被減,業(yè)務大調整,言秋則調回集團企劃部任職部門總經(jīng)理。

    一天,言秋接到小姨羅桑的來電。

    “聽說,你把你大舅氣得頭頂冒煙了?”

    羅桑是直來直往的性格,言秋聽得不禁一笑:“沒有,都是從公司的利益考量!

    “知道你不是故意要內斗,我是想說,我和你小姨夫都認為這樣更好。你大舅做事急躁,就想盯著最出風頭的事去干,他來管理公司不一定是好事!

    言秋說:“這些都說不準。我是不好去惹他生氣了,要是他打電話給您發(fā)牢騷,就勞您受累了,等事情落定,我請您去旅游!

    “啊,沒事,我還能怕他的牢騷嗎!绷_桑一頓,好像有些猶豫。

    言秋問:“怎么了嗎?”

    羅桑也就說了:“是這樣的,你小姨夫這邊有一批生產(chǎn)線……”

    今天中午下了場大暴雨,直至剛才天還灰灰地悶著細雨,這會兒白日將盡,淡金的柔軟陽光從云層之中漸次透出,金、灰、藍與白同時在天空交錯相疊,隨著陣陣輕風,天幕猶如巨大的染布在舞動。

    言秋靜靜地望出去。

    喻霄說今天有事要忙,言秋就在公司吃了簡餐。有同事組了乒乓球局,言秋便也參加,打得盡興,回到家九點多,喻霄還沒有要回來的消息。

    言秋覺得家里有點空,啟動掃地機器人陪自己做了次大掃除。一個多小時后,家里窗明幾凈,言秋感覺挺滿意。

    近十二點,喻霄回來了,他看起來有些疲憊,大概因為奔忙一整日又經(jīng)歷天氣變化,出門時認真抓過的頭發(fā)頹頹地塌下來,下巴也冒出青青的胡渣。而言秋已經(jīng)洗漱完,舒服地歪在床上看綜藝,手邊還斟了半高腳杯的香甜果酒。

    “回來啦?早點洗漱休息吧。”她被綜藝場面逗笑,只抽空看了他一眼。

    只有一眼。

    喻霄看著只關注平板里的男人的女人,幽幽道:“哦!

    第70章 第七十章 月光 言秋像一滴夜露般出……

    “早啊,靚姐。”

    “……言總,早上好!

    靚姐的樓層先到達,兩人點頭分別。

    言秋無聲地呼出一口長氣,有點尷尬。

    威科要打造華北工業(yè)基地的規(guī)劃文件已經(jīng)出來,籌備工作啟動在即。即便有反對的聲音,這仍是一個天時地利的決策——車企的發(fā)展勢頭平平、首都的稅率利好、輝上因違約賠償了個通州的廠區(qū),以及言秋通過從龐老板那里得來的信息談到了北方幾個重要資源的渠道。

    言秋調回集團企劃部是鋪墊,羅開榮的屬意已經(jīng)明確,她將成為華北基地的負責人,屆時,集團總部也會有其他人員的調動。

    李昆對此表達了強烈的意愿,這正是言秋的尷尬之處。

    因為未來的規(guī)劃出現(xiàn)分歧,李昆和靚姐在鬧矛盾,而李昆調走的想法,與認定言秋這位領導不無關系,靚姐因此難免有些怪罪到言秋頭上。

    其實這么久以來,因為言秋先前拿李昆當過假男友,靚姐多少對她有點防備心理。

    李昆來之前,靚姐是她在職場交到的第一個不錯的朋友。

    唉,有點惆悵。

    然而她亦知曉緣分有聚有散,他人的人生她不會橫加干涉,也自問無愧于心。

    沒過多久,李昆和靚姐決定分手。

    平日里笑嘻嘻的李昆現(xiàn)在不怎么笑得出來,本就不支棱的眉毛更被兩團愁云壓成了八字眉。有天下班,他請言秋吃飯,大吐苦水。

    “……我才24歲,我想見見更大的天地,難道錯了嗎?如果她真的那么想跟我有未來,就跟我一起去首都試試又怎么了?有啥不敢的?大不了最后再回來也沒什么丟人的啊!

    言秋感覺這個場景有點兒熟悉,不正是半年前剛分手的麥以莎的重現(xiàn)嘛。話說,麥同學在失戀頹廢倆月后,有天豁然開朗,很高興地通知言秋自己已經(jīng)過完情關,直言“不用考慮伴侶的需求和想法的生活實在太輕松啦!”

    言秋拿麥前輩的事例給李昆參考,說:“靚姐不用再為你糾結,說不定是件好事!

    “姐姐……是我在哭訴誒,能不能關心一下我?”

    言秋喝著甜甜的奶茶,說著冷冷的話:“也沒哭啊,堅強點。不想分就別去,很想顧自己就別耽誤別人!

    “可是……她比我大六歲,我條件也不差吧?我以為她會更緊張我,更讓著我!

    言秋冷笑:“合著就是不甘心,覺得別人應該死抓著你,一輩子捧著你?想啥呢。難道靚姐條件就差啊?別把別人的偏愛想當然,如果就看條件,你走了她還有大把選擇!

    “那……”李昆猶豫了,“你覺得我不該走?”

    言秋:“我沒這么說,你們自己考慮好。”

    李昆目露哀怨:“真是面熱心冷的狠女人,你就只對著喻總才有情緒波動……唉,好羨慕你們的愛情……更羨慕你,”他吐露帶了點嫉妒的真心話,“羅董是你外公,喻總又對你這么好,你要去首都,你們都不用商量吧?他肯定跟你去!

    言秋不自覺淺笑,坦白地告訴這個算得上半個徒弟的后輩:“不用羨慕,每個人都自己的路。在我17歲之前,我的外公都不愿意見我。兢兢業(yè)業(yè)工作這幾年,我的大舅沒少給我使絆子,現(xiàn)在算是借力做了點事,過程中也是被權衡利弊……其實我知道,即使外公認同我的觀點和方案,要做業(yè)務架構轉型,即便我有能力,他一開始也不想選我做一把手。他是認定了喻霄能給到我助力,能幫助威科的發(fā)展,才決定力撐我。我以為親切得純粹的小姨,第一時間聯(lián)系我想做利益捆綁……感情是一方面,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大多時候還是利益主導的。如果非要我說有什么建議,我會說,希望你和靚姐都做對自己最好的選擇。”

    “不過……”言秋一頓,又笑了笑,“說到喻霄,我確實值得你羨慕!

    李昆托著腦袋消化,感嘆:“我也想有個人這樣對我,男女不限!

    言秋笑:“除非你對對方來說也是最好的選擇!

    李昆泄氣:“話說回來,喻總有沒有給你什么驚喜?之前他問過我你的社交媒體,最近有沒有什么喜歡的東西之類的……”

    言秋挑眉:“什么時候問的?”

    “就……”

    “你就都告訴他了?”

    “呃……”

    “弟弟啊,誰是你老板?”

    “對不起姐!

    恰在此時,微信收到新提示,是喻霄回復她說要晚回的信息。

    人一:[要加班?]

    Yanqiu:[是呀。]

    然后言秋看著聊天框上方在“對方正在輸入中……”停了好一陣兒,最終發(fā)出來只有兩個字。

    人一:[好的。]

    言秋哼笑。

    什么“好的”,他說“好的”的意思就是不好。

    李昆搓搓手臂:“小秋姐,你突然間看起來好邪惡!

    *

    時間轉眼來到九月,夏城的夏秋之隔也就是一場雨的事,淅瀝的雨滴洗去了驕陽的狂妄,大街上開啟了一年中服裝最多元化的階段。

    競職演講之后,言秋順利通過考察,正式被任命為威科華北工業(yè)基地的總經(jīng)理;I備工作進行中,言秋常常兩地跑。

    而她的男朋友喻霄在與輝上高層多次爭執(zhí)后,“怒”而請辭,如今看起來成了無業(yè)游民。為此,言秋在羅開榮組的“和解”家宴上沒少遭羅狄冷嘲熱諷。

    言秋心里默念“大的人不怕被說小”,靈魂無比寧靜。

    事實上,喻霄也在落實日勝科技首都分公司的啟動。首都是各種意義上的中心,日勝科技早布有辦公點,部分業(yè)務的轉移是計劃之內,而執(zhí)行起來也不免事務繁多。喻霄近來跟言秋一樣幾地奔忙,兩人突然過上聚少離多的日子,有時在首都的酒店,有時在夏城家里能湊上兩天,也多是早出晚歸。

    這種時候就格外珍惜晚上能躺在一起的時光,他們緊緊擁抱,手腳交纏,有時甚至相連著直到天亮。

    但這樣好像也不足以消解喻霄眼中的落寞。言秋能感覺到,他心中總壓著什么,計較著什么,卻又不愿開口告訴她。

    這可不是個好習慣。

    言秋以為如愿在一起了,喻霄那種時不時籠在陰霾里的狀態(tài)就會自然解除,如今看來,這八年他真是把自己悶壞了,本來就不是爽朗的性格,現(xiàn)在還更鉆牛角尖了,還是個悶葫蘆,早晚給自己憋死。

    秋風送爽,月圓之際。

    言秋尚算好運地擁有了完整的中秋假期,她打算跟父親還有姑媽一家好好聚一聚,喻霄聽聞她的安排,只說自己在金江的事務沒忙完,估計要晚一兩天回夏城。

    又是那種要死不死的語氣。

    言秋掛了電話,咯咯磨牙。

    中秋這天天氣晴好,言秋家和大姑家一共六口人聚會,從逛街、電影到晚飯都熱熱鬧鬧的。

    飯桌上,姑媽說起表弟明年就要大學畢業(yè),找工作上讓言秋幫襯幫襯。

    表弟在本地的一所二本大學就讀,雖然有一些社團和實習經(jīng)歷,但是威科總部校招學歷卡得嚴,只能先從下面的公司先做起。

    表弟悶著頭,跟他媽說:“我先自己找找,也不一定找不到好的!

    他媽說:“表姐現(xiàn)在升職了,有話語權,你去他們那,有個后臺,就沒人欺負你!

    表弟挺不好意思的:“那表姐是去首都,以后也不在我們這啊!

    言秋淡然一笑:“沒事,子公司的崗位還是能安排的,你愿意認真做就行。不過我也支持你自己先找,找工作有時也看緣分,還是有機會找到自己喜歡的,你就當我這邊是個托底!彼聪蚬脣專\懇說道,“姑媽,能幫到的我肯定幫,表弟也長大了,以后我可能經(jīng)常不在夏城,我爸這邊如果有什么需要,還要勞煩你們。”

    姑媽說:“那是肯定的,都是一家人。”

    言正豐不愛聽:“哎呀,說什么勞來勞去的。別看我們老家伙了,天天鍛煉的話身體比你們熬夜加班的年輕人還要好呢。姐,你也跟我一塊兒鍛煉!”

    后面聊興大發(fā),言正豐和言秋的姑媽、姑父都喝了點酒,言秋和梁少蕓嚴格把關,讓他們點到為止,吃飽喝足,兩個家庭盡興而歸。

    晚上九點多,言秋把言正豐和梁少蕓送回家,她跟言正豐打了招呼,去百貨店倉庫里拿了袋東西,逕直去了珈壹廣場的一家高檔酒店。

    ……

    “你和家人的聚餐結束了嗎?”

    “嗯,剛送爸爸回家,今晚住在爸爸這邊!

    “……不回家了嗎?”

    “嗯,有點累!

    “你不問我什么時候回去?”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很快!

    “好,我去洗漱啦,拜拜!

    言秋好迫不及待地結束了和喻霄的通話。

    喻霄看著通話界面的閃逝,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哪。

    珈湖的夜風涌入半開的車窗,吹得他神魂欲裂。極具現(xiàn)代感的會展酒店通體明亮,高高聳立著,如同一個龐然巨獸,令喻霄恐懼。

    也許……有沒有別的可能?

    忍過于半世紀無異的半小時——這是她洗漱所需的最多的時間——喻霄再度拿起手機,他的手指僵硬麻木,以至于差點撥錯電話,而指腹因為長時間的掐握,被指甲刮出星星點點的血痕,像瘋狂蔓延的病菌。

    言秋沒有再接電話。

    黑掉的屏幕里露出一張空洞的臉,喻霄認不出這個人是誰。

    據(jù)說中秋月圓,是寓意人要團圓。

    可為何頭頂?shù)拿髟抡詹灰娝?br />
    他步伐虛浮,卻一步一步?jīng)]有猶豫,哪怕踏入深淵。

    他說真的。

    如果她愿意,盡可以殺了他。

    言秋的行蹤,除了霍小凱,喻霄還雇了幾位女安保在跟,其中一位已經(jīng)查到言秋的房號信息,在十來分鐘前發(fā)給了他,那幾個數(shù)字要刺破他的眼睛。

    來到門口,他再看了眼手機,可能想看言秋有沒有再說什么,或者想看自己是否收到了錯誤信息。

    可惜,都沒有。

    沒有停頓,他直接抓著手機匡匡敲門,他無法再忍受瀕死的驚恐。

    快點吧,就算要用刀子刺破他的心臟,也快一點吧——

    實木大門輕飄飄向他打開。

    不是預期的尖刀,言秋像一滴夜露般出現(xiàn),涼沁沁的,但解他蝕骨之火。

    女人一身齊整,卡其色的長款風衣腰帶束起,勾出初綻的郁金香的曲線,衣擺之下是細白的小腿,黑色尖頭高跟鞋凸顯她足跟的筋與骨。她斜斜倚著墻,廊燈照出她冷艷的側影。門只半開,因她中指還勾在門把手上,削薄的身姿把人卡在門口。

    她用化過妝的飛揚眼尾挑了他一眼,轉身,放手,冷聲道:“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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