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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每當 口腔含糖,視線及……

    “生理期不要參加劇烈運動。”校醫(yī)給言秋做完基本的檢查和問詢,推了推眼鏡,冷淡地說。

    言秋半躺在小床上,低聲說:“知道了。”

    她吐完之后,已經(jīng)慢慢緩過來了。

    校醫(yī)看她狀態(tài)恢復了,就用最簡單的處理生理痛的方式,沖了杯沖劑給她。

    “喝完再休息一會兒,觀察半小時,沒什么事就可以回去了。”說罷,問向喻明希,“同學,你在這陪?”

    “嗯。”

    礙于是異性陪同,校醫(yī)沒拉簾子,囑咐完就自個兒回外頭辦公桌坐著了,留下兩人大眼瞪小眼。

    “就你厲害。”等言秋喝完沖劑,喻明希馬上兇巴巴道。

    言秋問:“有多厲害?我是第幾名?”

    這是重點么?!

    喻明希氣不打一處來。可人家有氣無力、聲音軟軟。

    “第三。”他近來密集地學習忍耐。

    “哦……那確實,還是挺厲害的。”言秋垂眸笑了笑,手上不自覺在撥弄男裝校服外套的拉鏈。剛才校醫(yī)給她蓋了被子保暖,喻明希的外套被搭在被子上面。這會兒不太難受了,腦子得空琢磨它。

    很干凈——他很少穿。

    有點洗衣粉的香味——新近洗過的。

    他是哪一天開始,每天都帶外套的?明明都不穿。

    “拿個名次就那么重要?能讓你不顧身體?”喻明希忍無可忍。

    想起來了……好像,是從他在足球場摔跤過后,她在教室里給他擦藥,因為覺得他像只小獸而莫名起了雞皮疙瘩,她告訴他是因為有點冷。

    “就是肌肉記憶,腿自己要跑,不是故意的。”言秋輕輕地看著他,聲音也輕輕的。

    “……”喻明希拿她沒辦法,兇不起來了,只能低聲地抱怨,“看到你狀態(tài)不對,叫你別跑了,你都不聽。”

    他是在認真地擔憂。

    “真沒聽見。”

    這話的尾音飄飄的,是有點撒嬌的意味了。

    言秋很快意識到這點,也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發(fā)燙了。

    兩個人驀地都頓住了。

    喻明希覺得心口麻麻的,看到小姑娘白凈細膩的皮膚漸漸有了健康的潮紅,耳后根、下巴泛起了粉色的光澤。

    特別……想碰一碰。

    想得有點呼吸困難。

    “秋!”陳春蕾底氣十足的呼喊“啵”地扎破了無形膨脹的氣球,言秋和喻明希都暗自松了口氣。

    “怎么樣啦,沒事吧?你的牌牌我?guī)湍隳昧耍肋跑第三名,太牛了!”她忙完運動會的事情,就馬不停蹄地帶著言秋的長跑銅牌看探望。

    “對啊,您和喻哥都是第三名,厲害得巧!”

    “巧得厲害!”

    在陳春蕾身后,體委、韋君君還有胡翔偉不緊不慢地來到。不過,相對于陳春蕾純純的關心,其他幾人則是明晃晃的八卦心切。

    言秋這才正式回過味來——剛才,喻明希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著她,跑了大半個學校。

    她不禁去瞟他表情。只見那家伙把頭一偏,留給她一個愉快勾起的嘴角。轉眼又是其他人心知肚明的迷之微笑。

    整個治療室里,只有言秋笑不出來。

    她有點頭皮發(fā)麻。

    她怎么會,這么在乎他的反應。

    *

    言秋進入了前所未有的敏感期。

    簡單地說,她的注意力變得容易被分散了。為此,她十分焦慮。

    從前不是沒有這些充滿好奇的目光,人們天然喜歡探詢他人的情感涌動、關系變遷,但是別人的關注和想法跟她有什么關系呢?怎么就不能泰然處之了呢?

    天知道,上次期中考言秋沒了班里第一,喻明希竟也不再是最后一名。排名表在校運會后不知被誰又細細盤了一遍,經(jīng)過“公主抱”事件的鋪墊,八卦群眾立即品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什么叫,這就是啊!

    而且,都當場“公主抱”了耶!便是以往再礙于喻明希舊時的威名,這會兒也不礙了,除了楊光這樣絕對沉浸學習的和極度內向的同學,言秋每次和班里誰打照面,都會收獲對方淳樸而意味深長的“嘿嘿……”

    而關于“第一名”的“婦唱夫隨”言論,也委婉地傳入了言秋耳朵里。在一開始被這說辭沖擊得五雷轟頂之后,言秋居然在想,為什么。

    這家伙竟然在考試的時候做題了?而且她抽空看了眼他的總分,快四百了,這可不止是瞎做的幾題。

    他這全然不聽課的狀態(tài),能裸考出這個成績。

    這實則有些可怕。

    但是,為什么啊。

    為什么以前不寫,為什么現(xiàn)在寫了啊。

    余光里,他抱著手,腦袋挨著窗在睡覺。言秋小心地呼吸,小心地偏了一點點頭。

    先是看到了他筆帽蓋得好好的筆隨意地躺在干凈的書本上。他就一支筆,是她借來用過的那支,可以看到里頭筆芯的墨水線比上回降了不少。

    然后,就是虛虛貼著桌沿的,他抱著的雙臂。不足十五度的氣溫,他就一件深色的長袖單衣,還要擼袖子,把小臂露出來。交疊、精練的線條煞是好看,如果延伸至大臂,那里的肌肉形狀則是要更加飽滿一些,而且因為他長期穿短袖,那里會有一節(jié)膚色分界線……明明已經(jīng)遮住了,她還記得這么清楚。

    上著課呢,他就這么光明正大地闔著眼,不知做了幾輪春秋大夢,全然不受紀律和他人眼光的約束,從來恣意。而換位置的時候,言秋考慮到他喜歡靠墻睡,特意把靠邊位留給他。她自然而然就想成全他的恣意。

    他的側臉有著雕琢磋磨過的鋒利。這個形容不僅指他的輪廓,還有給人的感受。望一眼,心上就能被劃出深刻的印記。

    口腔含糖,視線及他,都是要被黏住一下的。

    而時間在流逝。

    老師在講臺上清了清嗓:“同學們注意一下,這個題很典型……”

    言秋驚醒,立即轉正看黑板,她暗暗握拳,指甲陷進掌心,有點痛,她警告自己,形勢嚴峻,專心學習,禁止胡思亂想,禁止!

    而旁邊,喻明希搭在臂上的手指也在悄然使勁兒掐自己,他在制止自己差點跳起來的嘴角。他本來也沒睡深,又對她的視線極度敏感,她看過來,他也就醒了,可不敢睜眼,每一秒都既享受又心驚肉跳。

    裝睡這么一會兒,心率快趕得上搏擊。

    上次這么睡也睡不下去,是在期中考的時候。那會兒他的筆剛經(jīng)她的手不久,開考之后整張桌子就幾張卷子和這支筆擺著,他一趴臺,就碰著這支筆,一碰著,就想著她那天擰開筆芯,往里吹氣。

    這哪里還睡得住,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為了肅清腦袋,他硬生生逼自己做了每一張卷子。不然怎么辦,也不能扔了這筆……

    未料考這點分數(shù)出來,還能讓她驚訝地關注于他。那他學習一下,考試時候認真一點,也不是不行。

    好吧,不是“不是不行”,是他樂意之至。

    當然,人不會只遇到使其樂意之事。

    當喻明希發(fā)現(xiàn),言秋對他的態(tài)度又回歸到愛答不理,懶得多看,說三句話只回一句,外賣不要、宵夜不吃,連給她酸奶都拒了,他的心情又差了。

    她一言不發(fā),只消看他或不看他,他就自己坐著過山車沖高又墜落。

    既然不想看他,那一開始就別看啊。

    耍著誰好玩呢。

    “愛喝不喝。”他冷硬起來,不再跟她說話。

    那一刻,言秋心里有些發(fā)酸。她的身體本能地對現(xiàn)況感到不大舒服,但她強迫自己關閉感受。

    她不能再讓他像一個黑洞吸食她的注意力。

    她不允許自己遇到路旁的美景,就駐足不前。她要去的地方還很遠。

    晚自習放學,言秋沒有跟麥以莎、寧馨一塊兒回去,她在教室自習到教學區(qū)停電,這是她對自己今日走神太久的懲罰。

    教室到最后只剩她一個人,她摸黑找到手機開機、打電筒,收拾書包,鎖門離開。

    自習“釘子戶”不止她一個,校警大叔在樓下甩著手電筒光柱在催促,教學樓倒豆子一樣最終倒出來七、八個亮著手機的人。都不是一個班的,誰也認不出誰,但能推想,大家都有著一張眉頭沉重、壓抑的、不甘的臉。其中多是住宿生,出了教學樓就往宿舍那邊走去了,一般外宿生是不會逗留這么久的。

    跟著言秋一塊兒出校門的只剩一個男生,他要坐的公交車剛好到站,他小跑著上車了。

    言秋一個人等在站牌邊上。

    學校門口鮮有這么冷清蕭索的時候,或者說,言秋沒試過自己留到這么晚。路燈發(fā)黃,夜深風寒,連只飛蟲也沒有,只有偶爾疾馳而過的車輛藉著冷風把尾氣甩到言秋臉上。

    她屏息,吐氣,在想,她好像因為那個人,做了不太正確的決定。

    看了看時間,她估計自己剛錯過了前一班車,下一班應該就是末班車了,少說還得等上十分鐘。她索性坐下,拿保溫杯出來喝了口水,開始背古文。

    遠方傳來改裝摩托車發(fā)動機突突突的轟響,言秋沒在意。晚上車少了,飛摩托的青年喜歡這個時候出動。

    可那轟響聲隨著距離的縮短,變小了,又多了兩個青年夾著本地口音的嬉笑。言秋警惕地坐直,余光觀察著。

    但他們速度不慢,小心地略過言秋身邊,坐后頭那男人歪腰伸手,撈走了言秋放在一旁的保溫瓶。

    驚怒的火焰從言秋嗓子眼升到頭頂,她一下子站起來。

    倆青年很得意,車子溜出去幾米慢悠悠停下。

    “過來拿嘛,小妹妹。”

    言秋緊繃地定住。

    最近天氣轉冷,那個水瓶,是父親進貨的時候特地給她拿的,差不多要一百塊。

    倆青年調戲一下小姑娘很開心,繼續(xù)笑嘿嘿:“哥哥不騙你,過來啊,還給你。”

    言秋不看他們了,無法掌控風險,只能咬牙吃下悶虧。她拎起書包,打算去學校門衛(wèi)亭那兒等。

    卻在轉身的一刻聽到呼嘯的風聲,接著是擊打的悶響、痛呼、人、車倒地的震動。

    言秋的心瘋狂地跳起來。

    在回頭確認是他的一瞬間,可樂從天靈蓋澆灌全身,怒火熄了,只剩失控的心臟在咚咚,咚咚。

    又一次。

    每當她遇上自己難以應付的情況,他都在,他都用最直接爽快的方式在幫助她。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你讓不讓 他們體力懸殊……

    在絕對懸殊的武力值面前,開摩托的小青年嘻嘻不出來了,歪著臉罵罵咧咧突突突地發(fā)動車子走了。

    言秋本來嶄新的保溫杯咕嚕嚕滾回路牙子邊,滿是塵土。

    喻明希回身,躬身,將言秋的保溫杯拾起,用手拍了拍灰塵,覺得不夠,又用手肘處的袖子褶擦一遍。他還是覺得不夠。

    言秋從心臟巨震中回神,想問他怎么還在。

    只見他皺眉沉吟,留下一句“你等等”,就向著天橋大步跑去。

    言秋不解。

    而他跑出幾步,又調頭回到她面前。

    “你還是一起過來。”

    他跟她說話的時候,會遷就她的身高而低頭,因而眼里的情緒向她敞開。

    嚴肅的、不安心的。

    言秋想,公車沒有十分鐘就要到了。

    她說:“哦。”

    兩人一起過天橋,言秋本來落后一步,喻明希偏頭瞧著,自己便慢了點,變成隔著一步并行。

    他自然不想隔這一步。

    然而。

    他不想忍耐,但還是繼續(xù)忍耐。她想保持距離,卻每每失了距離。

    天橋對面有一家便利店開到很晚,喻明希讓言秋在門口等一下。

    他很快進去又出來。

    他買了一瓶純凈水。

    言秋的保溫杯還在他手上。他來到綠化帶旁,單手擰開瓶蓋,伸到植物上方,傾瓶倒水沖洗保溫杯。

    言秋跟著過來,沒說話,喻明希知道她在看自己,低聲解釋:“他們腌臜。”

    說完,言秋也沒說話。

    喻明希悶頭,把杯身轉著圈沖了個遍,把塵泥和可能存在的汗液都給刷刷沖掉。

    言秋還是沒說話。

    喻明希停手,抬頭看她。

    這次是期待未被滿足的一點兒不悅和委屈。

    他盯著她,一定想要等到點什么。

    點點笑意在言秋臉上蕩開,他如愿以償?shù)鹊剿_口。

    她頗為贊賞地說:“‘腌臜’你讀對了,這屬于語文考試會出的題,說明你的成績還有機會提升。”

    “……”喻明希扭過頭不看她了。

    就知道,不該瞎期待。

    言秋靜靜笑開,從他手中拿過剩下那小半瓶水。喻明希立馬又回頭。

    言秋說:“伸手。”

    他伸手。

    言秋倒水給他洗手。

    言秋說:“抬腳。”

    他抬腳。

    言秋小心地沖了沖他鞋底。

    一瓶水利用干凈。

    言秋說:“好了,都洗干凈了。”

    本來只是想要一句“謝謝”什么的,這會兒又超出期待了。

    喻明希別過臉去,控制自己。

    別笑,喻明希,別笑得這么沒出息。

    言秋沒空看他。

    安靜得只有風的夜,跟他這么待著一會兒,匡匡的心跳聲又要冒出來了。

    怎么回事啊,言秋,你這是怎么回事。

    小賣店里飄出烤腸油潤的香味兒,言秋心想回去建議父親也弄個烤腸機。

    “你等下。”換她跟喻明希說這話。

    然后喻明希就看她買了兩根烤腸出來,分一根給他。

    “吶,請你吃宵夜。”

    喻明希接了。

    言秋背過身去,把書包邊的側袋轉過來:“幫我把水杯塞回去吧,謝謝。”

    喻明希有種奇異的感受。他的家庭背景和經(jīng)歷,讓他的見聞勝過許多同齡人。人性逐利,多數(shù)人在獲利后不會主動想著去回報,而是理所應當?shù)叵胨饕啵绻貓螅溟g也夾著試探、計算和博弈。哪有像她這樣的,直接、坦然。

    她令他感到與人相處可以是簡單的事。

    喻明希照她所說,把保溫瓶給她放回去了,又覺得她書包看起來也太重了,想幫她拿。

    這時,言秋拿手肘戳了戳他。

    “你看那輛是嗎?”

    她指著遠遠開過來的一輛綠色公交車。

    她沒說數(shù)字,但他當然知道她要坐哪一路車。

    他視力很好,仔細一看就看清楚了。

    “是。”

    話音剛落,言秋已經(jīng)沖出去過天橋了,一手抓著書包背帶,一手捏著烤腸,都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摹?br />
    喻明希失笑。

    他可不止知道“腌臜”,還知道“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沒意外,就算起步遲,喻明希也跟著言秋前后腳上了這趟末班車。

    除去他們,車上就三位乘客,言秋隨便找了個后門附近的位置坐下。

    喻明希在她之后,想起那次,她故意沒和他坐一塊兒。所以他站了片刻,在想,這次要不要、能不能坐她身邊。

    言秋不知道他站著做什么,于是瞟了他一眼。

    想要贏,就不能被對手猜到下一步。喻明希將這話奉為圭臬。

    可是,她不是敵人,他又為什么要論勝負?

    就讓她知曉,就讓她看穿。何妨?

    高大的少年在言秋身畔坐下,那與她差異巨大的體型把她出去的路都堵滿。這是一個即將成年的、極具力量感的男性,他們體力懸殊,他包藏風險,她應當警惕,盡量遠離。

    然而她感到安全,她舒服地靠在椅背。

    一整天的端坐學習和精神自我鞭笞使她疲憊。

    剛才又經(jīng)歷了遇到混混的緊張和他突然出現(xiàn)的安心,言秋在緊繃之后松懈開來。

    她的靈魂好像飄了出去,在高處,正直地審視著自己和喻明希。

    他們吃著一樣的烤腸,在相同的年紀,對彼此有一點欣賞和關心,偶爾聊天,經(jīng)常拌嘴……總的來說,他們不討厭、不,應該說,他們樂意和對方相處。

    一塊五一根的烤腸幾口就吃完,喻明希的竹簽等在手里,等著言秋也吃完了,他一并拿去扔進垃圾桶。

    他站起身,邁一步,伸手,就投進去了。他像一張大網(wǎng)一樣,給人一種原始的安全感,看他意愿,也可能是原始的侵略感。

    這種時候,言秋就會覺得這是一個成熟的男性了。

    喻明希坐回來,轉頭問言秋:“以后還不跟我說話,不跟我吃飯,不跟我玩嗎。”

    不太是疑問句,更像干巴巴的警告。

    言秋馬上收回剛才覺得他成熟的想法。

    進入拌嘴狀態(tài),嘴比腦子快,言秋問他:“你是說怎么個玩法?”

    喻明希怔住,耳朵霎時蒸熟了似的爛紅。

    司機沒趕上綠燈,爆著粗口一個急剎車。言秋被甩醒了,察覺這語義的曖昧,急道:“你別亂想。”

    “我想什么了,我什么都沒想。”喻明希眼睛看去別處,“我就是想說,你一個人走不安全。有時和別人待在一起也不安全,你們都跟軟柿子似的,得我在。”

    言秋好像聽明白了:“你是說,你在才能保護我?”

    喻明希抬眉:“不然呢。”

    言秋不大贊同:“即便真的如此,你也不會一直在。而被保護不是、也不應該是我所追求的。人得在成長的過程越來越學會保護自己,這是獨立成人的一部分。也許你會覺得我面對一些挑釁和危險的時候,跟你的反應很不一樣,但這是我從自身的情況出發(fā),權衡之下所做的決定。雖然不爽快,但至少有用,沒有給我?guī)砀鼔牡暮蠊?br />
    不知不覺就說得有點多,她在和人交流的時候,很少會發(fā)表大段獨白,她適時停下了。

    喻明希側著頭,在聽,好像也在想,見言秋好像沒有要繼續(xù)說的樣子,他轉過來,定定看著她的眼睛。

    “為什么,我不能一直在?”他問。

    言秋的心又蹦起來。

    這是什么問題啊……

    “沒有人會一直在。”她說。

    “那我想一直在。”

    “想也不可能一直都在,人總是單獨的個體……”言秋試圖客觀地說理。

    “那你讓不讓?”

    別扭的人,堅定起來直白得嚇人。

    言秋梗住。

    “喻明希。”

    喻明希討厭自己的名字,但被她這樣軟聲叫著,他有如過電。

    他視線里的熱度讓言秋沒什么底氣:“可能聽起來很老生常談,但是,現(xiàn)階段我必須專注學習,沒辦法想別的。”

    “知道,趕路是吧,不會停留是吧。”

    言秋插科打諢:“你確實有點記仇的。”

    “言秋。”

    別人喊她名字時,多愛拖長尾音,帶很多情感色彩,親昵、嚴肅、語重心長。但這個一向說話都要懶散拖沓的人,叫她名字卻叫得干脆利落,是玉石相擊的好聽。

    “如果我也趕路呢,我也不停,能不能一塊兒走?”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撲熱? 言秋恍若遭雷劈……

    公車在他問出那個問題后到站。

    言秋未曾想自己會給出神來一筆的回答。

    “這個問題我還不能回答你,你過段時間還想問的話,再問。”

    結果,兩個人都失眠了。

    喻明希沒有得到回答,自然心有忐忑。剛人家自己一溜煙下車了,把他自己留在車上。這個車又不到珈湖別墅區(qū),喻明希挑了個還算順路的站下車,夜跑回去。

    回到那房子時快十二點了,按他這幾個月的作息,挺晚。

    琴詠不知發(fā)什么瘋,在監(jiān)控看到他進入院子后,把電子鎖反鎖了。

    喻明希打不開門,就不打算開門了。正好一路跑回來的,都不用熱身,踩上門廊底下的石墩,一蹬躍起,足夠優(yōu)勢的身長讓他輕易就抓到二樓陽臺的欄桿,再攀上去、進屋,也不是多難的事兒。

    只是引發(fā)了屋子的防盜警報,驚動了安保和物業(yè)經(jīng)理,琴詠手忙腳亂處理不來,打了幾個電話才把警報消除了。等人走了,琴詠去喻明希房門口,換著法子咒罵。

    喻明希滿心春風涌動,沒興趣管她。

    琴詠罵累了,走了。

    沒了吵鬧聲,喻明希心里又有蟲子爬,有水在晃,有種子在破土,有藤蔓瘋長。他靜不了一點。

    一點了。

    言秋睜著眼睛望著黑黢黢的天花板。

    她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她知道很多的“必須”和“應該”。

    但是,“不該”一定是不該嗎?

    手機屏幕亮了亮,有新信息提示。

    言秋不自覺屏息,就像很平常地、沒什么期待地、不緊不慢地點開查看。

    然后她翻了個身,臉埋在枕頭里,小小聲、又無法壓抑地“嗚——”。

    屏幕亮著,對話框里,人一說:睡不著。

    言秋把被子都抱成一條了。

    不知道回復什么,又不大舍得不回,言秋從團作一堆的被子枕頭中抬起頭,單一的白色光源的照射讓她眼睛異常透亮。

    又多了一條信息。

    人一:過段時間是過多久?我現(xiàn)在就想再問。

    啊……

    言秋把自己塞進被子堆里。

    啊!

    好開心啊!

    喻明希等了幾分鐘不見回,以為她已經(jīng)睡了,正準備起身去打一下電腦游戲,或者打一下沙袋,就見一條新信息彈出來了。

    YQ:我不知道,反正不是現(xiàn)在。

    啊……

    喻明希一下子倒回床上。

    啊!

    這人怎么能這么敷衍!

    人一: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YQ:就是不知道。

    YQ:那你別問了。

    人一:可是,睡不著。

    言秋手掌壓在心口,腦子里冒出了furry這個單詞,知覺也像是摸到了毛茸茸、暖呼呼的物體一般。

    不多時,喻明希收到了言秋發(fā)過來的一段……英語聽力音頻和原文。

    老實說,她確實具有令他躁動的天賦,也掌握撲滅躁動的方法。

    YQ:我打算聽著這個音頻睡。

    等等……她的意思是,她也睡不著?

    因為他?

    喻明希伸手一抓,撈起枕頭壓在額頭上,手用力搭在枕頭上,好像有什么難以撲滅的東西在腦袋里冒出來。

    剛才爬樓時小臂添了一道擦傷,但他感覺不到了。

    人一:好。

    打開那個音頻之前,喻明希給言秋改了備注。

    Paracetamol.

    對乙酰氨基酚,常見的解熱鎮(zhèn)痛藥,又名,撲熱息痛。

    *

    遍地金黃的銀杏落葉把夏城漸漸帶進了冬天。

    人們換上厚厚的冬裝。夏城處在尷尬的緯度,沒有暖氣,教學樓也沒有裝空調,夏熱冬寒。為了抵御極具穿透傷害的濕冷寒風,教室長期門窗緊閉,強行悶出勉強保暖的溫室氣體。高二氧化碳低含氧量的空氣使人昏昏欲睡。

    言秋最近不喝酸奶了,改喝雀巢咖啡提神。咖啡一瓶要五塊錢,比酸奶貴不少,好在不會因為溫度的變化影響口感。一小瓶言秋慢慢喝一天,將將夠用。

    咖啡特殊的香氣濃郁持久,喻明希不用喝,光聞著,想到是沾在她唇邊的氣味,他就能醒一整天。

    事實上,這個所謂的“過段時間”的時間,沒有喻明希想像中難熬。

    他從未認為自己的品性里有“言出必踐”這一項。但他開始真正地學習,為了那句未被應承的“一塊兒走”的詢問。他不愿意被言秋定義為停滯在原地的景物,他能跑能跳,她要去多遠,他都能跟上。

    不過,他從初中開始就沒怎么聽過課是事實,不要“第一名”不難,可真要望他的第一名項背,絕非一日之功。

    過去輕看的知識,當他真正投身其中,便重塑了認知。他雖有資本,但也的確過于傲慢。

    開學不過三個月,喻明希感到自己正在開啟一段不同于以往的、好像不那么無趣的、一點也不糟糕的、全新的人生。

    坐在后頭的韋君君日日觀察,眼見兩人之間的粉紅泡泡愈發(fā)綿密均勻,她預感自己的畫作很快要開啟新的篇章,她動力滿滿,一邊期待猛猛肝,一邊翻閱著之前的成果細細回味。

    “你看的是啥?”過道隔壁的胡翔偉探頭探腦,充滿好奇。

    韋君君一縮,把本子收好,警惕地瞟他:“沒什么。”

    胡翔偉裹緊棉衣,暗自傷神,不知粉紅泡泡什么時候才能飄到他這兒。

    等待著,等待著,粉紅泡泡沒出現(xiàn),但是,天空飄下了星星點點的小雪,這一年就要到尾聲。

    按照春節(jié)的時間,一月中旬就要放寒假,學校便不在12月安排月考,1月上旬就是期考,諒這些小崽子也不敢在元旦假期松懈。

    一中慣例,大辦元旦晚會和游園活動。

    言秋和陳春蕾在新朝晚會上表現(xiàn)優(yōu)異,組委會邀請她們在元旦晚會再次出演,倆女孩兒對視一眼,笑開。

    何樂不為?

    31號開始放假,元旦活動在30號晚舉辦。全校投入晚會的準備,上午上完課之后就是自由時間。

    陳春蕾想出去外面的理發(fā)店洗個頭,讓發(fā)型師幫吹個造型,邀請言秋一起。言秋一路學生頭,沒去過這種當時看來比較時尚的美發(fā)店,有點兒猶豫。

    陳春蕾湊近,小聲問她:“怎么了,不想去嗎?”

    言秋想了想,問:“會很貴嗎?”

    陳春蕾更小聲了:“洗吹一般是二十左右,但是今天有可能會漲價到三十左右。”

    不算夸張。言秋點頭應了。她看陳春蕾舒了口氣,問她:“你緊張了?”

    陳春蕾一愣,實話說:“怕你嫌貴,怕你覺得我亂花錢。”

    言秋說:“那應該是我緊張,因為會怕你嫌我窮。”

    陳春蕾哈哈笑,說:“你現(xiàn)在開朗好多。”

    言秋不出聲,溫溫然笑著看她。

    陳春蕾肯定有后話,靠近言秋耳邊說:“我覺得你遇到讓你開心的人了。”

    說完,兩人都快速瞟了瞟坐言秋旁邊那人。

    那人不太開心,眉眼陰沉,在跟自己不擅長的領域作斗爭,而且屬于自負型選手,就愛自己琢磨,絕不開口問人。

    言秋告訴陳春蕾:“你也是讓我開心的人。”

    陳春蕾睜大眼睛,臉刷地紅了:“可怕!差點被你掰彎了!難怪!”

    兩人計劃中午出去一起吃麻辣香鍋,然后一起去洗頭。但陳春蕾忘了之前跟室友約好今天去聚餐,兩位室友都在咳嗽,吃不了辣,陳春蕾交涉了一輪,只得跑回來跟言秋道歉:“對不起啊秋,我忘了跟她們先約了。”

    言秋不計較:“沒事,你們去吃吧,我在食堂吃就好。那吃完了再聯(lián)系?”

    “嗯嗯!謝謝秋寶,請你喝奶茶!”

    最后一節(jié)課,老師也知道這些家伙玩心似箭,掐著時間,提前半分鐘給他們下課。

    其他班級的老師大概也有此默契。整棟樓同時響起桌椅拖動的聲音,然后是辟里啪啦的腳步聲越來越密集,地板和天花板一起震動。

    高中生搶食,如斯恐怖。

    早些時候剛跟陳春蕾相約出去,言秋就發(fā)信息跟麥以莎和寧馨匯報,她們都各自安排好了,言秋就不再麻煩她們變更計劃,打算刷會兒選擇題,避過高峰再自己去吃食堂。

    正悠閑地轉著筆,忽地手上一空。

    言秋以眼神質疑搶筆賊。

    搶筆賊幫她把筆放回筆袋,拉鏈拉好:“別寫了,麻辣香鍋去。”

    他嚴肅擰眉一早上了,言秋以為他沒聽到呢。

    一下沒回答,這不,他那好看的黑眉又壓眼了。

    “不能跟我吃?”

    言秋秒答:“吃。”

    那家麻辣香鍋常年生意紅火,晚出來幾分鐘,言秋已經(jīng)在心里思考plan b,不想今日麻辣香鍋的隔壁店鋪新店開張,黃燜雞米飯買一送一,把好多在麻辣香鍋排隊的人吸引過去了。言秋和喻明希在門口才站兩分鐘,就等到一個小桌。

    言秋扭頭跟喻明希小聲說:“我們真好運。”

    喻明希在滿堂辛香辣味里,嗅到了又苦又甜的咖啡。

    言秋點菜高效,麻利撿滿一菜籃,最后晃晃,走形式地問喻明希意見。

    都是他倆常吃的品類,她都記著,喻明希沒一點意見。言秋自顧自忙碌,喻明希在一旁杵著,看她,看到她下巴左側有一粒小小的褐色的痣。

    言秋埋單。

    喻明希覺得很好。在哪里看到的,說,女生埋單就是有下一次的意思。

    麻辣香鍋要現(xiàn)做,兩人在小桌對坐,干等。

    言秋被他若有似無的視線看得心空空,因著自己有一些懸著的答覆沒有給出,實則有點心虛。

    她掏出剛才在教室被某人攔截的選擇題集。筆在手中,人就安逸了。

    學習大法好。

    喻明希也知道學習大法管用,否則他是怎么等過“這段時間”的?空了這么會兒,就老想看她。這不是學習習慣還沒養(yǎng)成,準備得不充分么。

    她欺負人。

    “哼。”

    言秋聽到對面幽幽的不滿。

    她聯(lián)系場景,想出了個話題。

    “對了。霍小凱呢?好久沒見到他。”她想起有次喻明希說霍小凱老纏著他吃飯。

    “我讓他多跟同齡人玩。”喻明希老神在在的。

    說得好像你比他大幾歲似的。

    言秋:“哦。”

    沒話了。

    這就沒話了?喻明希眼皮懶懶一抬。哦,學習,學習比他有意思。

    哼。

    可他兩手空空,心浮氣躁。

    這躁動在眼見言秋吃辣把嘴巴吃得紅通通,他立即去冰柜拿了兩瓶豆奶也沒使她平復多少,反而讓唇部更潤更艷之后達到頂峰。

    想親。

    他兩眼沒處放。

    好容易等吃完,喻明希出去就想找東西降溫。

    言秋說:“想吃老冰棍。”

    喻明希心一突突。

    這鬼一樣的默契。

    老冰棍好找,沒走幾步就買到了。

    冰棍入口,冷風一吹,兩人都爽快了。

    言秋說:“你先回去吧,我去找陳春蕾。”

    哦,用完就丟。

    喻明希問:“你什么時候回?”

    “弄好了就回。”

    敷衍大師。

    這時,兩個身寬體胖的大哥路過。他們也是剛吃飽,一個摸著肚皮打飽嗝,另一個被寒風刺激到,哈了兩回氣,終于沒憋住,狠狠甩著腦袋,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言秋和喻明希一下子把冰棍塞進嘴里緊緊含住,咻地躲遠了,閃電般同步。因為邁步尺寸不一,喻明希不輕不重地撞上在里側的言秋。

    他不喜歡和人肢體接觸。

    他大半的身側貼上言秋。

    本該心悸慌亂,然而兩人一對視,都在對方臉上發(fā)現(xiàn)了跟自己一樣的對大噴嚏的嫌棄。他們莫名笑起來,但嘴巴還得合著,為了保護冰棍不受污染,生生笑出了怪樣。

    忍不住了,兩人同時別過頭去。

    動作太一致了,叫人感到又驚又妙。他們不禁又回頭。

    再一次同步。

    怪表情更怪了。

    要瘋了,言秋腰都笑彎了。她忙捂住嘴,跑幾步到垃圾桶邊,迅速解決掉被口腔融化的冰棍。

    真要比進食速度,喻明希是不會輸?shù)摹Q郧镅氏伦詈笠豢冢髅飨R呀?jīng)悠哉來到旁邊,先她一步把小木棒丟垃圾桶里。

    他如她一樣,嘴唇被冰腫了,本就偏飽滿的下唇看起來肉肉的。

    啊……

    言秋恍若遭雷劈。

    好想咬一口。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有什么意見 這哥該霸氣……

    洗頭吹頭的時候,言秋無法克制地,一直想起剛才,他們身體相貼的片刻。

    可能是十幾秒?

    她穿著厚厚的衣服,一件打底,一件薄襯衫,一件毛衣,一件棉衣。他呢,一件長袖單衣,一件不薄不厚的黑色運動外套。

    隔著六件衣服呢,她還覺得感受到了他身體的熱度。

    發(fā)型師問了句什么,言秋沒聽清。

    對方笑著又問了一遍:“小妹妹你想吹什么造型哦?”

    言秋……不知道,直接問隔壁的陳春蕾:“吹什么樣的造型?”

    陳春蕾快速決斷:“跟我一樣,渣女大波浪。”

    言秋笑。

    最后出來的效果,確實很有女性魅力。言秋沒試過這么成熟的感覺,但是還蠻喜歡的。陳春蕾也喜歡:“姐這該死的審美水平。”

    她勾起言秋發(fā)尾的一個卷,側頭細嗅,很撩撥的樣子:“寶貝兒,你得迷死他咯。”

    “他”,很容易對號入座。

    言秋問:“真的嗎?”

    “啊哈!”陳春蕾驚笑,“要動手了嗎?!”

    言秋說:“只是隨口問問。”

    陳春蕾不信:“其實你只要勾勾手指就行了。”

    “勾了,然后呢?”言秋不是只看眼前一步的人。

    “然后啊……”陳春蕾勾著言秋的手走出美發(fā)店。兩個17歲的女孩迎風而行,長長的卷發(fā)飛散開來,像兩面威風的小旗子。

    “然后我也不知道,我不會給你關于做不做的建議,但我想說,無論怎么選,我們都有應對結果的能力。”

    言秋覺得這時候的陳春蕾有點發(fā)光,她真心實意地說:“很高興認識你,班長。”

    作為每年度規(guī)模最大的集體活動,各班除了少數(shù)參與晚會表演的,還有身負學生會、團委的公共工作任務的,還有負責本班跳蚤市場或食品攤位的以及致力于精彩地深度參與游園活動的……可以說是全民皆兵的程度。下午留在班里面的人不多,但嘰嘰喳喳手忙腳亂,熱鬧得很。

    言秋她們就在教室趁亂化妝。里側同桌位置空空,陳春蕾意外這人怎么沒黏著。

    言秋說:“被體委抓走了,說是趁著室內籃球館空閑,高強度對抗局去了。”

    陳春蕾:“哦,已經(jīng)進化到詳細匯報了,有二十四孝男友的潛質。”

    言秋看天。

    不知道自己還未上崗就已經(jīng)被冠名二十四孝的喻教練直接打了兩場球,狠狠把隊員體能練空才被放歸。

    這時言秋她們已經(jīng)化完妝,去晚會彩排候場了。

    元旦晚會更注重節(jié)節(jié)升高的合家歡氛圍,《陽關三疊》基調蒼涼,表演順序排在比較靠前。

    順利演出完,言秋和陳春蕾哆哆嗦嗦下臺,她們飄逸的著裝和站樁式表演實在扛不住冬夜的溫度,就算回后臺找到外套穿上,也覺得不夠。有效的保溫穿法需要緊密的打底為基礎,而演出服四處漏風。她們打算速速回教室拿衣服換上。

    “喂,唱得不錯。”兵荒馬亂中,一位眼鏡男子出現(xiàn),沒什么表情地對陳春蕾說。

    陳春蕾:“當藍啦!”

    眼鏡男聽出她聲音打抖呢,反應很快,把自己的羽絨外套脫下來給她:“湊合一下,你們要回教室得走一段呢。”

    哦,言秋認出來了,人是那個被拒絕過的場控哥。

    陳春蕾不跟他客氣,拿他外套披上了,再一把摟住言秋。

    路上聊天,場控哥說今天負責“KTV路人王”這個版塊,活動要等晚會結束才開始,這會兒場地弄好了,可以偷閑一陣子。

    他倆聊得挺熱絡,言秋沒怎么說話,正偷偷哆嗦。沒辦法,陳春蕾就這么點大,幫言秋也擋不住多少,風刮得勤,言秋就暖一陣抖一陣的。

    “喂。”又一沒禮貌的男子出沒。

    “不回信息?”他幽幽地詰問言秋,一邊行云流水地脫下外套,把言秋從陳春蕾手上掰開,再把外套給她披上。

    “還沒來得及看手機。”言秋抬手把頭發(fā)從衣領內勾出來。

    喻明希對此回答不置可否。他手掌向上一翻,言秋就把琴包背帶掛過去。

    陳春蕾和場控哥對視一眼。場控哥莫名有點心虛地撓撓脖子,內心在學習那位旁若無人的高招。

    多一個人同行,反而沒人說話了。神奇魔術。

    一向擅長場面把控的陳春蕾在細品四人組的微妙氛圍,而言秋在細品男士運動外套殘留的體溫……中午確實是隔著六件衣服碰到了這個溫度誒。

    回到教學樓,陳春蕾主動把外套還給場控哥。

    場控哥不場控的時候還是溫和有禮的,跟他們告別:“那我先回去忙了,你們待會兒有空了過來我們KTV玩啊。你唱得好。”最后這句是專門看著陳春蕾說的。

    陳春蕾笑哈哈跟他揮手。

    三人目送場控哥三秒。

    陳春蕾收了笑,問喻明希:“你不走嗎,我們要換衣服誒。”

    言秋驚覺自己霸占著別人的外套,馬上就要脫,喻明希給她按著。

    “穿著。把琴給你拿上去我再走。”

    陳春蕾嘖嘖。這哥該霸氣的時候是沒露過怯,也確實點到為止,放好琴沒再黏糊,瀟灑走人。言秋把外套還給他,他立時穿上,又不是那個執(zhí)著于短袖單衣的孤勇者了。

    想起上回他拿琴甩琴那樣兒,陳春蕾不得不點評:“愛讓人成長。”

    言秋沒白受著,問陳春蕾:“你不是說拒絕了那個場控的男生?”

    “呀!”陳春蕾嬌嗔,“有時候人腦子被雷劈了,也是會轉變想法的。”

    “……”

    原來,真的是像被雷劈的感覺么?

    倆女孩兒懶得跑去衛(wèi)生間換衣服,就關了燈,輪流展臂把外套支得大大的,幫對方擋住教室攝像頭的方向,就這樣把衣服換好。

    這會兒得空看手機了,她們各自和約定今晚一起玩的朋友們聯(lián)絡。

    和寧馨、麥以莎約好待會兒的碰頭地點,言秋翻開喻明希的聊天框給他發(fā)信息。

    YQ:我待會兒要和朋友一起哦。

    人一:知道了,說過了,我不會煩你,行了吧。

    還挺兇。言秋試圖在收藏夾里挑選一個可愛、欣慰又不失憨厚的表情包,還沒選出來,人家就自己下了臺階。

    人一:什么時候走?

    YQ:可能十二點左右。

    一中住宿生數(shù)量占大頭,不用考慮半夜的交通問題的情況下,精力滿滿的少年人是很樂意嗨通宵的。當然,負責管理的老師可不愿意跟著他們熬鷹,最遲一點鐘就要清場。所以,零點跨年之后,元旦慶典的高潮就漸漸落下帷幕。

    而外宿生要乘坐公共交通回家的,就要趕在末班車之前離開。每年元旦,夏城的公交系統(tǒng)都會延長運營時間,言秋乘坐的那趟車是到十二點半。

    人一:末班車是十二點半吧,趕得上就行。要走提前一點跟我說。

    言秋心里有小小的震動。每一條線路的公交車運營時間都不盡相同,而他清楚她要坐的那趟車的時間表。

    YQ:好。

    她發(fā)了個可愛的小熊表情包。棕色的胖乎乎的瞇瞇眼小熊在點頭。

    人一:。

    YQ:?

    人一:這就是你喜歡的表情包?

    言秋之前從來沒有給他發(fā)過原始黃臉之外的表情包,喻明希不知道她喜歡的是這種類型。膚色、體型、精致度都跟她本人大相逕庭啊……

    Paracetamol:有什么意見。

    人一:沒有。

    Paracetamol:。

    人一:。

    Paracetamol:。

    人一:。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轟鳴 她的長發(fā)飛揚像一……

    神秘的句號對話持續(xù)了幾個回合,最后以Paracetamol不再回復畫上了句號。

    喻明希估摸著,她和自己的小姐妹碰頭了。能想像出來,她遠遠見著她們就會笑起來,今天化了妝,肯定笑得更漂亮,肯定會有一些男的忍不住欣賞地看向她。但她不會管,她眼里只有她在乎的人。

    她會和好朋友們親密地貼在一起,分享同一份食物;她們會興致勃勃地參與不用排隊太久的小游戲,拿到獎品會開懷大笑;她們會在不同場景打卡留念,路上會碰到其他熟人,大抵也會招攬過來一起擺各種造型合影……她不一定話多,但一定是群體里不可或缺的一個,她會淺淺笑著,聆聽、回應。

    光是想著,就會覺得她柔和、明媚,像春光。然后,她會給他發(fā)信息,叫他一起回家。

    校道上張燈結彩、熙熙攘攘、熱鬧騰騰,遠離人煙的小竹林仍是幽暗,唯有老舊的亭子里發(fā)散著幽微的光,游戲的打斗音效跟遠處的快樂喧嚷交相呼應。

    喻明希仍舊不喜歡熱鬧,他習慣做一個離群索居的異類。不過,如今心里不再充滿需要發(fā)泄的空曠和鼓噪,他可以平和地等待,因為前方有他的心向往之。

    言秋和小伙伴們在游園項目里混了一圈,統(tǒng)共收獲了兩根棒棒糖、三個便簽本和五支筆。然后收到陳春蕾信息,言秋拉著人過去KTV那邊給她助威、拍照。后面夜市一條街和跳蚤市場熱鬧起來,她們又跟著人群涌進去。

    言秋在跳蚤市場遇到了努力叫賣的霍小凱,他們班的攤位上多是各式各樣的娃娃,顯然是霍小凱公器私用了。

    霍小凱看到言秋,一陣猛夸。對于這些貨品,他們心知肚明,他就不跟言秋推銷了,寒暄完了問:“我哥呢?沒跟您一起啊?”

    言秋有點心虛:“我以為你會跟他一起。”

    霍小凱說:“他不讓啊!”

    “哦……”言秋應付過去,心想剛才遇到體委他們,也沒見那人,不知道跑哪去了,說了晚上一塊兒走,也不該去校外了吧……

    隔壁攤位的一份貼紙吸引了言秋的注意力,那是一個綠色的爆炸頭的形象,眼睛半吊著,挺兇的。

    言秋蹲下看看,問攤主價格。

    攤主沒想到有人看上這充數(shù)的丑玩意,興奮道:“八塊!”

    嗯……宰豬是一中的元旦擺攤的一大特色。

    言秋和攤主一陣對視,對方先軟下來:“小姐姐這么漂亮,你喜歡的話,五塊錢拿去。”

    言秋說:“三塊。”

    攤主:“呃……”

    言秋站起來,準備走了。

    攤主:“好吧好吧給你了……”

    交易完成,兩人進行了一些新年祝福的交換。

    霍小凱在旁邊看著:“哇小言學姐你買這么丑的東西還不如買我的……”

    隔壁攤主:“呸呸同行勿進!”

    言秋一行走人,寧馨說:“哎呀三塊好像買貴了,應該說兩塊。”

    麥以莎:“一塊。”

    言秋:“……”

    一晃時間已經(jīng)過了十一點五十,言秋和朋友們又回到KTV路人王邊上聽歌,這里越發(fā)熱鬧起來,待會兒近零點了,旁邊的中心湖會有噴泉燈光表演陪伴他們跨年。

    言秋在發(fā)信息。

    YQ:你在哪?

    對方很快回復。

    人一:要走了?

    YQ:還沒。

    YQ:我們在KTV路人王這邊等倒數(shù)。

    他沒回了,不知道在忙什么,言秋想算了,等差不多走的時候再叫他吧。

    現(xiàn)在這位登上小舞臺的男生選的是一首李圣杰的老歌,前奏響起,大家都覺得過于復古沒什么興趣,紛紛低頭拿出手機。可他一開嗓,臺下的觀眾又都紛紛抬頭。十分磁性溫柔的聲音,成熟深情的唱腔,一下子迷住了好些女生。

    麥以莎耳朵靈,聽到前面竊竊低語好像在談論那個男生,便鉆過去一起聽。

    元旦慶典,歡樂無界,任何人加入無傷大雅的小八卦論壇都被歡迎。

    很快她帶著情報歸來,說人是高三的學長,最近剛跟女朋友分手了,果然這下一聽,每一嗓子全是感情。

    “你那么愛她,為什么不把她留下,為什么不說心里話……”

    言秋欣賞地望著舞臺:“好好聽……”

    寧馨也在沉醉:“好聽得我感覺人也挺帥的,雖然看不太清。”

    只見傷情學長身著赭色襯衫和灰色棉服外套,身量中等,臉型偏瘦,總歸是不難看的。

    言秋和麥以莎安靜地點點頭。

    一曲唱完,傷情學長在猛烈而持久的掌聲中鞠躬離場。兼職的主持人上來報幕有請下一位了,觀眾還沉浸在剛才悅耳的歌聲中,目光戀戀不舍地追隨傷情學長。

    人的確會因為才藝的表達而具有魅力。言秋也感覺沒聽夠,炯炯有神地望著那個身影,頭扭著,扭著,然后被擋住了。

    她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只寬大的手掌,帶有一點點冰紅茶的酸澀甜味。

    “是不是天天看書把眼睛看壞了,看不到臉的嗎,歪瓜裂棗也盯。”

    啊,確實又酸又澀。

    喻明希的歪瓜裂棗論引來周圍人的不滿,路人忿忿的小眼神飛過來要扎死這個出言不遜的家伙,那眼神飛啊飛,發(fā)現(xiàn)還要往上再往上,呵,有點高哦,難道你的臉就……哇,好吧,說就說吧,天天看見自己這張臉,要覺得別人是歪瓜也是合理的。

    這該死的顏控的世界。

    麥以莎和寧馨跟喻大佛“嗨”了聲,自覺挪開幾步,在越來越擁擠的人群里努力給那倆創(chuàng)造一點點二人空間。

    “你去哪玩了?”言秋問他。

    喻明希不答反問:“我鋼琴彈得不好嗎?”

    “還不錯啊。”只聽過幾分鐘,言秋保守地回答。

    “那你怎么沒這樣看我。”

    自從擺明車馬,他這些小心思也不藏著掖著了,言秋反而不好招架。

    “你彈琴怎么知道我看沒看你。”

    “看你現(xiàn)在臉上寫著‘心虛’就知道了。”

    言秋瞪他,大眼睛亮亮的,要看進他心里去。

    喻明希好想碰碰她,怕逾矩,又難以按捺,索性手指一勾,挑起她一束發(fā)尾繞了一圈,又刷地松開,卷卷的發(fā)尾還在空中彈巴幾下。

    好挑釁的姿態(tài)。

    言秋不滿,腳尖往前一突突,踢他。

    不痛不癢,喻明希沒忍住,笑了。

    言秋白眼。

    “秋!”麥以莎刺破這無人之境的氛圍,抓著言秋手臂把她拉走。

    是中心湖那邊亮了,五光十色的燈束照射中心的噴泉,九道噴泉交錯升降、噴高、落下。散落的細細水霧把燈光散射出更多的顏色,光影交疊,色彩斑斕。噴泉在短暫的回落之后,“砰”地一同一飛沖天!

    氣氛猛然被拉高,圍在周邊的人群開始歡呼。

    射燈在水幕中形成了字符——

    “倒計時。”

    人聲鼎沸,大家笑著、快樂地尖叫著,跟著倒數(shù)。

    “10、9、8……”

    言秋跟朋友們也興奮地跺腳。她感覺有人從后邊走近她身側,輕輕地貼著她的手臂,那人有熟悉的體溫。

    所有人都沉浸在快樂之中,新一年的來臨讓蓬勃的年輕人們滿懷期待,他們正健壯,他們愿景遠大。

    “……3、2、1——”

    “啊——”

    “新年快樂!!!”

    言秋悄悄抓著那人的袖子,晃了晃。

    他們在熙攘的人群中相視,明滅的光在彼此臉上交錯變幻,他們卻看到了一種確信。

    世界吵鬧,他們無聲地互訴,新年快樂。

    *

    然而這份快樂很容易被消磨,不到半小時后,言秋剛上公車就接到了言正豐的查崗電話。

    “還沒到家?這么晚了你怎么回?今天人多,我要到兩點多才關門,怎么接你?”

    “公車今天延長運營,我已經(jīng)上車啦,待會兒就到。”

    “不是說十二點就走了?玩過頭了是不是?”

    “沒有……倒數(shù)之后大家有點餓,吃了點東西再走的。”

    “唉,言秋,現(xiàn)在不是能放縱貪玩的時候,馬上就要期考了……”

    言秋抿著唇,默默聽完言正豐嚴肅的告誡,心情也跟著沉重了點。

    “挨罵了?”喻明希坐在旁邊,幫拿著琴包。

    “算是。”言秋靠向椅背。

    “他們總是這么居高臨下。”

    言秋聽出他語氣中的厭惡,猜想他的家庭關系不盡人意。她不想反駁,也不想贊同,至少她的父親算得上好父親、好丈夫。

    她沉默的時機微妙,喻明希坐直了些,問她:“你不高興了?”

    元旦假期的凌晨,公車上人不多不少,都是年輕人。有一些言秋他們的同齡人,剛參加完學校的慶祝活動,在回家的途中安靜地刷手機或小聲交談。有一些顯然比他們成熟,可能是附近學校的大學生,或者是剛工作的,打扮得講究,正要奔赴下一場狂歡,興奮熱聊著,時不時放聲大笑。

    車廂里,只有言秋有點低落,只有喻明希有點緊張,似乎格格不入了。可為什么呢,她又沒做錯事,他也沒說錯話。

    言秋搖搖頭,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你待會兒怎么回家?從我那回你家遠么?”

    多少次了,她終于問這個問題了。

    或者說,她竟然關心他怎么回家了。

    喻明希心里放煙花,面上很沉穩(wěn)。

    “走路能到。”當然不能告訴她其實是跑半小時。

    “晚點也沒事,我一男的沒有安全隱患。”為了防止她找到理由拒絕他陪同。

    言秋……倒是沒擔心那么多,只是隨口一問,甚至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有點裝裝的腔調,不自覺輕哂。

    她放松地挨著椅背,漂亮柔和的卷發(fā)擁著她的臉,顯得那么小、那么精致一張。喻明希盯著她神態(tài)變化,忽地心跳漏拍,瞧出些媚感來。

    他不得不想起了“過段時間”這回事。

    又想問了。

    他又勾起她一綹發(fā)尾,扯著玩。

    言秋忽然瞥著他笑。

    “……”喻明希這時覺得寧愿挨罵。

    別這樣看著他笑了,要么就別拒絕他。

    “送你個東西。”言秋神神秘秘,在書包里找出一個本子,給他,“給你歸納的理綜小技巧。我看你數(shù)學還不錯,應該可以自己啃下來。理綜就啰嗦點,你不愛問人的話,這個筆記不說萬事,至少能做到‘百事不求人’。嗯……你也不要回禮,就當做是我對你給的修琴卡和紅筆的回禮,希望能給你前進的道路上提供一點幫助。”

    喻明希有點懵,首先看到了貼在封面的貼紙——一個綠色爆炸頭。

    “這個是?”

    “剛才跳蚤市場買的,你不覺得很像你嗎。”

    喻明希管不了她的揶揄,他還在處理她剛才那番話。什么叫“前進的道路”?

    他直勾勾盯著言秋。

    他叫她名字:“言秋。”

    言秋的心提起來。

    好巧不巧,公車到站,冰冷的機械女聲清晰地報著站名。

    “我到了。”言秋說著,邊起身溜下車。

    要笑不笑的,喻明希看她就是幸災樂禍。

    但是跑得快有什么用,琴還在他這。他大步跟著下了車。

    不知是天公作美還是不作美,晴了一天,凌晨倒毫無預兆地飄起小雨來。

    言秋一下車,自然也想到了自己的琴,一回頭,連人帶琴已經(jīng)在她跟前。

    “趁著雨小,快回去吧。”

    難得喻明希沒打算計較的樣子,言秋肯定沒意見。

    兩人快步離開了公交站,可沒多走幾米,雨勢突然變大,喻明希第一反應是抬手擋在言秋頭頂。

    狂奔到前面關門商鋪的屋檐下躲雨,莫名哈哈笑,停下來看到對方頭發(fā)半濕的狼狽樣子,兩人都想起了剛認識那會兒,被混混追到市中心公園,他們躲在彼岸花叢,巧用水管后又被澆成落湯雞。

    已經(jīng)過了四個月。

    才過了四個月。

    喻明希把外套脫下,蓋到言秋頭上,給她擦頭發(fā)。言秋的琴和他自己的背包一并掛在他的左肩,不小的負重,但他很穩(wěn),站著的身體很定,給她擦頭的手也輕。

    言秋仰頭望著他,他明明淋濕比她多,水珠順著一綹一綹的濕發(fā)下滑,流經(jīng)料峭英俊的面龐,滴進蘊藏熱度的胸口,然后,會繼續(xù)往更深處流。

    言秋看到他喉結狠狠滾動。

    喻明希停手了。他腦子打結了。

    這個人,她知不知道自己在用什么眼神看他?

    雨勢似有回落,但還是不小,這個情況冒雨走是肯定要濕透的。

    “我叫我爸爸拿兩把傘過來?”

    他的外套還蓋在她頭上,顯得她有點可憐,像濕漉漉的漂亮小鹿。

    “再等等?好像已經(jīng)變小了。”他不太想走。

    “那就再等等看。”

    言秋把他外套取下來,掛在手上,自己翻包找出倆半包紙巾。她想,他這外套擦擦她這點程度還勉強能穿,擦了他的頭可就不好穿了,這深冬大半夜,他總不能就穿件單衣回去,風一吹得成冰棍了。

    她壓著他肩膀,示意他再下一級臺階。

    紙張吸水快,沒多會兒言秋就把他頭發(fā)擦干七八成。然后擦到脖子,隔著薄薄軟軟的紙巾,跟她直接摸他有什么區(qū)別。

    言秋被他看得背脊發(fā)熱。剛才摸他頭發(fā),就覺得有點扎手,現(xiàn)在擦脖子,又覺得溫熱、堅硬,直觀地聯(lián)想,就是感覺屬于擰不斷的脖子,像頑強的野獸,富有旺盛的生命力,和強大的侵略感。

    是的,侵略感。

    還真按他說的,雨勢漸漸收停了。

    言秋按捺著跳到嗓子眼的心,故作自然地說:“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趁現(xiàn)在回去吧?”

    喻明希還是那樣筆直地盯著她,緩緩應了聲:“嗯。”

    他的外套掛在她手臂,她的琴掛在他肩膀。

    互相交換回來。

    “走了?”言秋說。

    “嗯。”

    “那……拜拜。”

    言秋向前下了一級臺階,而后手被拉住。男性略高于女性的體溫自他的手心傳來,言秋被固定在原地。

    “現(xiàn)在問,還是期考完再問。”

    言秋寒毛都起來了,她正在經(jīng)歷難以承受的驚心動魄。

    她下意識就答:“期考完。”

    喻明希放開手:“好,先回去吧。”

    “……拜拜。”

    “拜拜。”

    言秋背著琴,轉身向前走,走過沿街的商鋪,拐進那個鋪了瀝青的路口上坡走兩分鐘就到家了。瀝青路腳感比一般水泥路要綿,言秋一步一步,像踩在棉花里,失重,失落。

    好失落啊。

    難道,要這么失落到期考嗎……

    喻明希目送言秋拐上坡,意興闌珊地到路邊站了會兒,踢樹葉,本來想夜跑回去,現(xiàn)在也不想了。

    沒意思。

    放假,兩天見不著。

    衣服,今天披她身上兩回,他現(xiàn)在感覺哪哪都是她的味道。

    問都問了,怎么不問到底,為什么給她走了。

    她明明是那樣看著他的……

    喻明希倏地站直,邁開步子,越來越快地奔向那個路口,一邊找出手機要發(fā)信息,卻在聽到坡上傳來的奔跑的腳步聲時硬生生停住了所有的動作。

    呼吸停止,血液凝結,他用力地盯著那個拐角的方向——

    背著琴的小小的女孩子,她的長發(fā)飛揚像一面旗子,正一往無前地向他跑來。

    她見到他在,一笑起來,千萬簇花同時盛放。

    坡面和人行道有落差,喻明希站在低處,張臂接住了又沖又跳直撲他懷里的女孩子。他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扶好甩起來的琴,順著慣性轉了半圈,站定,人和琴都安穩(wěn)在他懷里。

    “言秋。”他認真起來,愛叫她名字。

    “是你撲過來的。”他提醒她。

    “是。”言秋說得爽脆,笑顏明媚。

    喻明希不放開她了:“那就說好了。”

    “說好了。”

    言秋生疏地將雙手摟上他脖子,喻明希低頭遷就她的高度,雙臂收束,便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

    這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的擁抱。

    兩顆心貼著對方轟鳴。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一起自習 還說她只想學……

    確定戀愛的第一天。

    言秋白天和寧馨、麥以莎去逛街、看電影,晚上跟父親一起去姑媽家聚餐。

    喻明希也說家里有事要忙,估計要弄到很晚。

    人一:見不了面了。

    逢年過節(jié),這些人際瑣事無法避免。言秋寬慰他。

    YQ:明天可以見。

    人一:超過24小時了。

    YQ:……也不會超多少。

    人一:你都不在意。

    無端受到指控,言秋不慣著這個愛鉆牛角尖的家伙。

    Paracetamol問他:我的男朋友不到24小時就要跟我吵架了嗎?

    沒想著哄,但效果遠勝于哄。

    喻明希腦瓜子發(fā)麻,這猝不及防的新稱呼把他爽到了。

    人一:不吵。

    人一:女朋友。

    輪到言秋起雞皮疙瘩了。一旁的麥以莎馬上發(fā)現(xiàn)言秋的不對勁,探頭過來:“秋你在給誰發(fā)信息!都好久沒抬頭了。”

    寧馨在試穿一件毛衣,從試衣間里出來,一看言秋要說不說不笑又笑的樣子,心中有數(shù):“有人脫單了。”

    麥以莎:“啊哈!”

    言秋:“昂。”

    “啊——”倆朋友小聲尖叫著過來撓她,三個人在服飾店里嘰嘰喳喳笑成一團。

    兩個店員在一邊插不進話,只能自個兒小聲聊天。

    “蠻羨慕這種友情的。”

    “學生時代真好啊,這班上得我都不會笑了……”

    “你在笑啊。”

    “只是職業(yè)素養(yǎng)。”

    “哎……”

    “哎……”

    *

    “一年沒見,明希又長高了?都過了十……”

    “說不好是您開始萎縮了呢?”

    年近六十的堂伯給喻明希一噎,嘴不咧了,笑不出也硬笑。

    “明希越大越俊了,像你媽媽年輕時候的樣子,哈哈。你媽媽最近身體還好嗎?”

    “看別人的眼光挺正常,怎么給自己選男人就瞎了。”

    表了不知幾層的表姐到底年輕,臉上掛不住,但也只能咽下,拉著自己兩百斤的老公走遠了點。

    他們這些旁親多得仰仗喻江輝。

    榮華富貴,折腰下跪。

    喻明希疊著二郎腿,人歪在紅木軟椅里,百無聊賴地晃著手機。剛他問明天去哪,他的Paracetamol好一陣沒回。

    煩。

    今日是喻氏家宴,說是喻明希的祖父母作主。

    兩位老人四十多才生下排行第六的喻江輝,如今年事已高,而喻江輝正如日中天,是家族的中流砥柱,父輩便是曾經(jīng)創(chuàng)過輝煌,到現(xiàn)在也沒了話語權,不過是作為吉祥物。

    人到高處,自然有大把人甘愿俯首簇擁,配合他表演。

    喻江輝在人群環(huán)繞之中,說得不多,微笑和沉默都令人緊張,每一個字都有人追捧。

    祖父母在另一撥人的圍繞下慢步來到宴廳,喻江輝馬上迎過去,隨之更多的人圍過去,一同移動至中央的主桌。

    而映著“喻氏家宴,辭舊迎新,闔家歡樂,萬事如意”字樣的幕布下方,有幾個工作人員緩緩推出一架鋼琴。同時,喻明希看見穿著一絲不茍的西裝的周助理向他走來。

    無聲一笑。

    喻江輝當然也給他分配了角色。

    “喻總請你上去彈奏幾首。”周助說。

    這時,手機對話框里出現(xiàn)了新的信息。

    Paracetamol:明天要自習,一起去圖書館?

    他有叫他“一起”的人。

    喻明希站起來,比成熟穩(wěn)妥的周助高出半個頭:“行。”

    “還有一件事……”

    周助少有欲言又止的時候,喻明希意會地看去他示意的方向。

    一個穿著白色衛(wèi)衣的年輕男人不近不遠地跟在兩位老人后面,看起來精神不太好,頭低著,身高跟喻明希差不多,瘦得很,走起路來沒什么起伏,像條伸長的蛇信子。

    “行。”喻明希笑著又說了一次。實則也輪不到他說行不行。

    但是,如果斗獸場內只能有一只野獸活到最后,一定是他。

    周助微點頭,他要傳達的事都帶到了。

    “親朋好友們!為了慶祝共同迎接新年的喜悅,我給大家彈幾曲,助助興。”

    喻明希抬手呼和,瞬間就吸引了滿堂的目光,他肆意地笑,姿態(tài)從容,一步一步走向舞臺。

    *

    確定戀愛關系的第二天,言秋早起失敗。

    昨天晚上沒太睡好,早上七點鬧鐘響了,她睜眼,關了,想眨眨眼再起來,結果一眨,沒睜開。

    再次醒來已經(jīng)快九點了。

    驚坐起。

    完蛋了,市圖書館常年人滿為患,早些還好說,待會兒過去到都十點了。

    言秋沒有僥幸心理,懊惱地抓抓頭發(fā)。

    喻明希果然已經(jīng)發(fā)了幾條信息過來。

    人一:早。

    人一:人呢?

    人一:沒醒?

    人一:真沒醒?

    言秋有氣無力地打字。

    YQ:醒了……

    人一:。

    YQ:。

    人一:圖書館還有位置嗎。

    不愛學習歸不愛學習,他還挺會抓關鍵。

    YQ:……

    最后是喻明希提供了解決方案,為免兩人跑空一趟、“浪費第一名的寶貴時間”,他去網(wǎng)咖訂了個包廂當自習室。

    言秋問他多少錢,打算跟他平攤。

    喻明希拒絕,說他本來就開了年卡。

    而且。

    人一:你要跟我算得這么清楚?

    Paracetamol:[小胖熊嘿嘿]

    “……”喻明希無語。這人不僅敷衍,還很憨。

    喻明希訂的地方不遠,但是由于沒有時間壓力,言秋就磨蹭了會兒,十點多才到的。賽格網(wǎng)咖在珈湖附近一個住宅群的商業(yè)規(guī)劃區(qū)里,這地段價高,環(huán)境自然也不錯。

    包廂號是16號,言秋進門,準備問前臺方向。

    “喂。”

    “……”說實話,言秋真的被嚇了一跳。

    喻明希拉一把椅子貼著門邊的墻壁坐。店里的墻裝了灰色的吸引墻布,他人也穿得灰突突的,簡直融為一體,言秋根本沒注意到。

    喻明希樂了,起身先把椅子還給人家,兩步過來跟張網(wǎng)似的把言秋罩住,手搭她肩上,推著她往里走。

    言秋沒好氣:“你在那cos墻紙呢。”

    喻明希直笑:“等你呢。”

    “等我干嘛,你都告訴我包廂了,我能找不到嗎。”言秋覺得他就是故意的。

    “長得跟小孩似的,怕你遇到不良青年。”

    雖然這里環(huán)境寬敞明亮,但抽煙、叫罵著打牌的青年隨處可見,確實跟學校里溫柔的環(huán)境大相逕庭。

    言秋說:“我沒滿18,本來就是小孩……”不對,“你生日還比我小兩天呢!”

    來到16號包廂門口,喻明希勾著她肩膀,幾乎把她攬著進去:“要不你去問問前臺,我倆誰大?”

    關上門。

    言秋忽地有些緊張。

    不知是不是跟“網(wǎng)吧”這個概念有關,她總覺得這會兒的喻明希比起之前多了些老成的感覺。原來他們是針鋒相對、旗鼓相當?shù)模F(xiàn)在更像是他在掌握主動的節(jié)奏了。

    還是說,男的在確定關系之后都會變了個人?

    而且他們還在一個相對獨立、狹小的私人空間里。

    言秋警惕心啟動。

    “好學生沒進過網(wǎng)吧吧?”喻明希幫她把背包卸下來。

    “誰說的,小學的時候就跟別的同學偷偷去過,不過,是那種古早的小網(wǎng)吧,環(huán)境不太好。”

    這里舒適多了,燈光是明黃的護眼光,一旁有置物架,木制電腦桌上擺著兩瓶礦泉水、兩臺臺式電腦和鍵盤,還有富余的空位,座位是包裹了軟皮層的雙人沙發(fā)。雖然地方不大,就夠兩個人轉個身。

    言秋正挨著沙發(fā)背,看喻明希給她放東西,一邊脫外套。

    她今天帶出來的是一個淺灰綠色的帆布袋,書本雜物都堆里面,還挺重。喻明希掂了掂,小聲咕噥:“帶了多少書,這么重。還真是打算學習一整天。”

    言秋堂堂正正:“對啊,我說了今天要自習啊。”

    “對啊對啊。”喻明希學她說話,又不住輕笑,“那還特意挑了一身衣服。”

    言秋平日里在學校都是棉服加校褲,偶爾休閑裝也就是牛仔褲配件有點風格的外套,今天嘛……白色的花邊領襯衫搭修身的灰色針織開衫,褲子是深色的燈芯絨闊腿褲,顯得人腰線很高。腳上是雙帶點跟的黑色小皮鞋,外套是米色的收腰呢子衣。

    每一項都用了心思的。

    言秋一噎,臉有點憋紅了。

    她都沒穿裙子,還這么明顯嗎?!

    可是他呢,平時灰突突,今天還是灰突突,還說她只想學習呢,他才是不重視跟她見面!

    他還在那靠墻抱手,笑。

    笑她。

    言秋惱羞成怒了。

    她惡狠狠地撲過去,兩只手“咻”地飛起來,手指去戳喻明希眼眶凹陷處,按著他上眼皮來回搓他的眉骨。向上搓,眼皮抬高,狹長眼變呆呆的大圓眼;向下搓,很衰的瞇瞇眼。

    喻明希兩手張開,讓她玩兒了一會兒。

    她變本加厲,開始掐他的臉,都沒什么肉也要硬扯,然后捏他臉頰,把他紅潤漂亮的嘴巴掐得嘟起來。人人夸帥的臉被她揉得七扭八歪。

    喻明希嘴巴變形,干巴巴的怪聲音問她:“還要玩?”

    言秋想都沒想:“玩!”

    下一秒就發(fā)覺自己被禁錮住,他的雙手收緊了,一用力,兩個人完全貼緊了對方。言秋的手抻起來,玩不到他的臉了,只能抓著他后頸。一個親密地抱著他的姿態(tài)。

    然后就是他的主場了。一只手固定著小姑娘,一手開始撓她的腰和咯吱窩附近的癢癢肉,撓得她花枝亂顫。

    言秋本來也沒這么怕癢,就是不知怎么的,情緒高漲,他碰她哪她都要縮一下,他一問她更是咯咯笑,一陣亂扭。

    喻明希臉色變了變,放開她點,又不舍得全放,干脆抓住她兩只手,說她:“沒點警惕心。”

    兩個人鬧完了,靜下來手牽手。

    言秋不太服氣,別開臉。

    “這里還配備空氣凈化器?”她看到一個小機器在置物架上安靜地運作。難怪包廂里沒什么煙味。

    喻明希說:“嗯。”

    怎么可能。

    這地方也不是他開了年卡那個舊網(wǎng)吧,他今天沒去接她,就是先過來看環(huán)境。網(wǎng)咖里這里環(huán)境算好的,只是包廂里沒有窗,空氣還是不太好,他又出去買了個空氣凈化器回來開著。

    他問:“厲害吧。”

    言秋糊弄:“厲害厲害。”

    他問:“那上次跟你去網(wǎng)吧的人男的女的?”

    這什么審問技巧啊!

    言秋笑歪。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吃葡萄 寬大的手掌撫著……

    言秋半仰著頭,歪歪地挨在他手臂笑。

    這人不防備的時候就是真不防備,肢體親昵地貼著他,小巧的下巴就蹭著他胸口。她皮膚細膩,也就是皮薄,情緒飽脹的時候下巴會明顯變粉紅,像一顆熟透的果實。

    想狠狠地咬破。

    喻明希狠狠吸一口氣,終究不舍得推開她,只能又問:“嗯?男的女的?”

    言秋輕嗤,離開他,轉身去掏袋子里的東西出來:“女的,兩個女生。”

    “哦。”喻明希失落又輕松地呼氣,去流水線作業(yè),幫言秋把東西傳到電腦桌上。桌上的電腦和鍵盤都推到最里側,盡可能拓寬桌面的可用空間。

    言秋搬到最后,拿出來一個保鮮盒,里頭是洗凈的紅提子。

    原來磨蹭這么久才出門是在挑衣服和準備這些。細想來,他似乎有些招待不周了?

    喻明希問:“要喝哪家奶茶?還是咖啡?”

    言秋擺擺手:“不用了,昨晚睡夠了。我還自己帶水了呢。”

    她說的是自己那已經(jīng)放桌上的淳樸的保溫杯熱水。

    言秋的水杯利用率都很高,天熱時的塑料瓶也是用到顯舊了才換一個,現(xiàn)在的保溫杯也是,雖然上回被混混摔出了一些痕跡,她還是每天使用。

    是不是說明,她是一個戀舊的人?或者說,對于她選定的事物,她就會堅持到底?

    喻明希很滿意自己這個推測。

    言秋忽然想到,喻明希不愛喝純水。

    “嗯……點奶茶也行,你想喝哪家?”啊談個戀愛還是有點費神的。

    這生硬的轉折,喻明希哪想不到她的心思。

    “你不需要就不點了。我喝包廂送的水就行,沒有那么嬌氣。”

    “哦……”

    兩個人都感受到互相體諒的溫情,有溢于言表的愉悅。

    他手繞她的馬尾玩。

    言秋不白受著,手指去戳他的腰側。

    霍,好緊繃!

    如果,按陳春蕾說的,體委都有六塊腹肌,那以喻明希的強度,肯定也有吧……

    喻明希被她戳得,登時彈開了點,言秋的手還追過來,繼續(xù)戳。

    喻明希躁得慌,一手把她雙手制住。

    “還玩兒?”

    言秋察覺到他霎時間散發(fā)的侵略性,見好就收,笑瞇瞇的:“不玩了。學習。”

    “哼。”喻明希松開她。

    兩人一左一右坐下。

    終于可以開始學習了吧。

    然而,言秋一坐下就發(fā)覺這個雙人沙發(fā)的弊端。

    軟和是軟和了,但是對方的一丁點兒小動作她都能感覺到,軟墊和教室里那些冰冷的木凳太不一樣了,沒坐多會兒就暖熱起來……救命,她甚至覺得喻明希的體溫沿著沙發(fā)傳到她這兒來了,她全身都熱了。

    言秋趕緊把擱在邊上的保鮮盒打開蓋,放到兩人中間,假裝是一條分隔線,雖然兩人的腿和腿之間只隔著一條腿。

    “吃。”她的介紹簡潔有力,并且自己抓了一顆丟嘴里,大義凜然得像試毒。

    “嗯。”對方的回應也干脆利落。

    言秋從一沓書本紙張里抽出一份英語試卷。就從最容易入手的開始吧。

    嗯……這份試卷確實比較容易。言秋寫得休閑,時不時捻一顆提子來吃,注意力在題目上,全是下意識的肢體反應。

    而喻明希就發(fā)現(xiàn)有點折磨了。

    他的注意力是斷節(jié)的,好容易弄完一題,她調整一下坐姿,小腿換個方向斜,膝蓋就直直沖他這邊來。

    沒碰上,但感覺已然強烈,他好像鐵要被磁石吸過去。

    再強行做了幾題,她開始捻果子吃。

    紅提被她洗得干凈,有晶瑩的水珠留在上面,她雙指輕摘,水珠就晃到了她手上,小小的、清脆的紅提被送到她口中。牙齒咬合,便迸濺出水果的清香和微澀。她隨便在另一手背擦干手指殘留的水珠。

    反覆幾次,她沒留意鬢邊的一綹頭發(fā)落到嘴邊,差點跟著提子一起卷進嘴里。

    有人幫她撥開了。

    言秋一驚,像努力吹大的氣球被刺破。

    她呆呆地轉過來,喻明希幫她把頭發(fā)勾到耳后,手指就留在那,輕輕滑動。

    他喜歡玩她的頭發(fā)。

    小小的包廂里,空調暖風呼呼的,吹得言秋臉發(fā)燙。

    視線又黏住,有什么在坍塌,言秋問:“嗯?”

    喻明希笑了笑,學她:“嗯。”

    言秋也笑:“什么啊?”

    “你的葡萄好吃么。”他的眼睛是矛盾的,薄而窄的雙眼皮和上揚的眼尾使他冷漠倨傲,可微勾的眼角和深邃的骨骼結構又賦予他幽深和一種隱秘的狂熱。

    他在狂熱地望著她。

    言秋喉嚨有些梗住,說出來的已經(jīng)是輕而黏的氣音:“是提子!”

    光線暗下來。

    喻明希臉挨過來,好像在聞她唇邊的氣味,他的呼吸纏著她的。

    “是么。”他還在問。

    明明身體沒有碰到,言秋都感覺到了他胸腔地震動,她不知哪里開始發(fā)麻,但不服輸,發(fā)不出聲也硬撐著說:“是。”

    近成這樣了,她也沒退一點兒。

    喻明希就親了過去,緊貼著她被果汁浸潤的嘴唇蹭了蹭,輕輕一吮。

    他抽離。

    言秋呼吸。

    他說:“還不錯。”

    言秋沒什么表情,目光移到桌面攤開的試卷上。試卷蒼白,扁平,沒有溫度。這一刻她提不起拿筆的欲望。

    嘴唇在發(fā)麻,身體里頭的血像在鍋里被煮沸了,言秋懷疑,如果這時哪里稍微破個口子,她的血液都會跳出來。

    她的想法抽像起來,她的靈魂在涌動。

    干不了別的。

    有沒有可能,任何事都是要做了、掌握了、不懸著了,才能安心。

    她的思維集中到一個對策上。

    她轉頭,看回近在咫尺的,健壯的、賞心悅目的、別扭而又直白的,她的男朋友。

    言秋,親了他。

    這個念頭閃出來,言秋兩只手就去抓住他領口的兩邊,把人揪過來狠狠親住。

    這回沒發(fā)懵,言秋發(fā)現(xiàn)他的嘴巴比她想像中還軟,很好親。

    言秋還在想著下一步探索,他竟別開了臉。

    沒親夠,言秋抓著他衣服追過去。

    喻明希坐直了,高高地昂起頭顱,言秋親不到。

    他問:“你要親我,以什么名義?”

    好一個勝券在握。

    釣了她半天,原來是想聽好話呢。

    言秋牙癢癢,兩下把小皮鞋蹭脫掉,人爬到沙發(fā)上,手腳并用去逮他,張牙舞爪的。

    喻明希笑,一邊抱她,一邊扭頭躲她。

    言秋沒逮到軟乎的嘴唇,一下親在他臉頰,一下親在他耳邊,一下又親到他下巴,累了,泄氣了,不親了。

    “男朋友不讓我親,沒意思,不談了。”

    她作勢要起來,一把推開喻明希。

    輪到他不讓了,寬大的手掌撫著她后頸,把她壓向自己。

    言秋緊緊抱住他。

    如愿以償,反敗為勝。

    在影視劇、文學作品里見過多次相關的敘述與呈現(xiàn),也不及親身體驗。他們深深地投入體溫和濕度的交換,吻得不太熟練,有時牙齒磕到,但是濡濕的舌頭碰到,就本能地知道要纏在一起膠著。

    徹頭徹尾的親密。

    喜歡這個人。

    好喜歡。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二人世界 反正夜色朦朧……

    跟喜歡的人接吻完,言秋心花怒放,精力充沛,干勁十足。

    之前還擔憂會影響學習狀態(tài)呢,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其實擔憂本身更影響心態(tài)。如今彼此敲定心意,抱也抱了,親也親了,言秋反而可以不再想這些,全心投入期考復習之中。

    不過,在另一方的視角里,言秋這個態(tài)度變化就有“到手了就不珍惜”的嫌疑。

    之前事兒沒落聽的時候,即使她對他不甚積極,至少時不時還偷看他一會兒,現(xiàn)在啥都沒了,看他也就過個眼。

    哦,飯也依舊跟小姐妹吃。

    喻明希心中幽怨叢生,現(xiàn)在還不好擺臉色,不然就顯得不懂事了。偶爾想陰陽怪氣埋怨一兩句吧,言秋拿著跟陳春蕾借來的一面小鏡子檢查額頭,跟他小聲抱怨:“我熬夜熬得長了兩顆痘!”

    “……”

    女朋友學習這么用功,他還能拿這點小情緒說事兒嗎。

    喻明希這段時間也沒松懈,對著教材和言秋給的小本子把這兩年的理綜內容囫圇過了一遍。有次言秋見到他邊做題,邊自己在小本子上補充筆記,悄悄伸手過去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喻明希余光一瞥,手把她哪拇指抓住。兩只手在那打架十秒鐘,又若無其事松開。

    兩人繼續(xù)忙自己的功課,唯有后頭的韋君君炸了,她無聲張嘴啊啊啊啊啊——

    晚上放學,言秋也是老樣子,跟寧馨、麥以莎一塊兒勾肩搭背出去等公車。當然,后頭跟著個大尾巴。除了頭幾天倆小姐妹會對這位新晉“家屬”擠眉弄眼調侃幾句,之后也就一切如常了。

    在公車上,言秋也不怎么跟喻明希聊天,她拿耳機出來一人一只,跟他一起聽英語聽力音頻磨耳朵。

    喻明希在無語之余,伸手去牽她的手,她也會回握。這些自在親昵的小動作一定程度上安撫了他的不滿。

    這么爭分奪秒半個月沖刺下來,言秋在期考重回第一名,年級排名更是殺入了前一百二十名,可惜上次考得差了點,學期總排名也差了幾名,沒能回重點班。3班班主任秦小艷關心言秋,給她短信鼓勵,言秋回復她說自己沒有氣餒,一定再接再勵。

    這是實話,言秋還算滿意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每天心情都不錯,學習勁頭也足,她有信心,下個學期自己一定能以更好的成績回去。

    而喻明希就不是很滿意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在言秋的帶動之下,他本來底子就扎實的英語成績猛飆到130,英語老師都震驚于這十倍的飛躍,當眾點名表揚,班里那些個喊喻明希哥的男生們帶頭鼓掌很用力。但有什么用,他總分還沒跳出倒數(shù)十名。

    言秋好像老不在乎這事,除了他英語成績被表揚的時候也歡騰地對他海豹鼓掌,就沒過問其他科目了。

    高一年級在期考完之后就放假了,高二、高三年級多補課了一周才開始放寒假。

    這時已經(jīng)離春節(jié)沒幾天了,晚上回去,周遭冷冷清清的。

    這幾日氣溫低,夜里地上結一層薄薄的冰。下車時喻明希走在前頭,在底下扶著言秋,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摹?br />
    靠近年關的隆冬深夜,街邊的流動小攤都沒開了,人聲也沒了,除了三不五時飛馳而過的幾輛車,他們像是步入一個巨大的二人世界。

    言秋把他牽著自己的手一扯,直接搭在自己肩上,讓自己可以大半的身體都貼著他,擋風,還暖烘烘的。

    她今天沒聽英語聽力了,在輕輕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看起來很開心啊。

    喻明希用力搓搓她肩頭,搓得棉衣發(fā)熱,靜電辟里啪啦,她的馬尾都有點炸開。

    “干嘛呀。”她抬手抓住他作亂的手,制止他。

    他們倆走得很慢,首先這是因為喻明希另一邊手幫言秋拖著個裝書的小箱子,其次是因為喻明希走得慢,并且越走越慢。

    但是,這么短的路,就算走得再慢,也很快就來到了上坡的岔路口。那個他們第一次擁抱,卻分別過很多次的地方。

    還有幾步路的時候,喻明希停下了。言秋扭頭看他,他也無聲地看言秋。

    可能是因為拿著好成績放假,言秋放松了點,她的腦子有空間調頻到“戀愛”頻道,她才意識到,充斥著很多家庭聚會的寒假,他們不能再每天待在一起了。

    突然,就好舍不得。

    她向后瞧,指著路對面跟喻明希說:“你去過那邊嗎?”

    喻明希也回身看過去,平平無奇的一條商鋪都關了門的小街。

    他說:“沒去過,好像跟這邊不太一樣。”

    言秋說:“對啊不太一樣,要不要過去走走看。”

    喻明希說:“去唄。”

    于是兩人從斑馬線過了馬路,慢吞吞地沿著那條千篇一律的小街走了十分鐘,右手邊出現(xiàn)一個分出去的路口——另一條大差不差的小街。

    言秋看看時間,還很充裕。

    過年要回鄉(xiāng)下,百貨店有幾天都不營業(yè),言正豐不想錯失太多營收,近期都到一點才關門。她只要十二點半前回到家就行了。

    所以言秋又指著那條路問:“那這里你去過嗎?”

    喻明希說:“沒有。”

    “去看看嗎?”

    “好啊。”

    ……

    他們軋馬路軋了大半小時,按逆時針繞了一圈,回到原來回言秋家的方向上。能感覺到氣溫比他們剛下車那會兒又低了些,哈出來的氣都更白了。

    喻明希把言秋的帽子給她扣上,再把人拉到身前,外套敞開,把她收在里面。倆人連體嬰一樣走企鵝步。

    言秋反手左撈右撈,終于盲摸到他的帽子,也給他戴上,還附加把兩邊抽繩拉緊。她沒忍住看他。

    隆冬臘月的,這人終于換上了厚外套。深藍色的派克棉服,帽子邊緣有一圈棕灰色的毛毛。此刻帽子邊緣被她拉緊,收成剛好露出他五官的一圈毛扒在他臉上,再英俊凌厲的臉這樣看起來也很難不蠢萌。

    言秋趴在他胸口笑,雙手毫不客氣地鉆進他外套里,環(huán)著他的腰取暖。

    剛認識就敢耍他,讓他幫買飯,果然是個愛鬧的。

    喻明希扯著嘴角哼笑,自己把傻帽子解開。

    言秋就這樣抬頭看他,看他的下頜、鼻小柱、眉骨都跟雕塑似的精美,笑起來這么痞氣。

    她眨著眼睛說:“渴了。”

    喻明希抬了抬眉,要笑不笑的:“那我去你爸爸的店給你買點喝的?”

    言秋掐他腰,他動也不動的。

    “不是要喝水。”她的尾音悄悄上揚。

    喻明希把箱子立好,松了手,好兩手抱她。

    “那是要喝什么?”他頭微微傾了下來。

    反正夜色朦朧,反正世界寂寥。

    言秋再把他帽子輕輕給他扣上,捏著帽子邊緣,把他也給扯過來。

    她的鼻尖貼到他的了。因為鼻骨挺拔,他的鼻子要比她的更冰冷。

    他語氣也涼涼的:“知道你多久沒親我了么。”

    “那你也沒親我啊。”

    “我沒親,你就不能親么。”

    相互交纏的氣息都化成水霧沁潤臉頰了,他們還要斗嘴。

    “那我就不親,你也別親啊。”說著不親,但是言秋抬了抬下巴,把自己的唇湊過去,在貼到之前堪堪停住。

    “想得美。”

    他手按著她后腰,用力一壓,讓她完全貼合自己的身體。嘴巴也是,狠狠壓著,含住她下唇,舔舐。言秋“唔”了聲,軟軟的舌頭主動探出來給他。他不客氣,絞著過來,含住了,溫柔地吮吸。

    言秋腿軟了,腦袋里有碳酸飲料的小氣泡在炸開,收緊了抱著他腰的手,整個身體都在不自覺地蹭他。

    很快,她察覺到有點不對。

    喻明希也很快地把她拉開了點。

    “嗯?”

    她的聲音黏得像融化的糖。

    喻明希沒給她追問的機會,骨感有力的手掐她臉蛋,抬高她下巴,再度吻下來,用強硬的姿態(tài)。

    言秋直接站不住了,被他提著腰三步做兩步來到店面的階梯上。站高一點,腿不再貼著,她可以斜一點靠過去挨他肩膀,算是有支點撐住了。

    這個身高落差的光線好一些,言秋才發(fā)現(xiàn)喻明希耳朵也是紅得不行。還以為他第二次就進步飛速、駕輕就熟呢。

    “見不到面,你會想我嗎?”她忍不住問一些沒用的蠢問題。

    “那你會想么?”他聲音低得有點啞了,也在問她蠢問題。

    “唔……”

    想不出來,嘴巴又貼在一起了。

    親夠了再說。

    ……

    從放假開始到年初五,言秋和喻明希大多時候各忙各的,只有一天空閑到一起,就又去賽格網(wǎng)咖自習了。此外還找了個晚上出去看電影,找了個早上出去吃新開的一家牛肉米粉。其他時間都是靠發(fā)信息和語音電話在聯(lián)系。

    當然,聯(lián)系的內容也是瞎聊,比如圍繞著聚餐上的菜色在吐槽。

    言秋說:“我再也不想吃粉蒸世界了。”

    喻明希說:“我希望松鼠鱖魚從世界上消失。”

    言秋算著父親安排的和親友邀請的行程,應該初六開始就空閑了,剛想跟喻明希對一下后面的見面時間,手機忽然進了個電話。

    是本地的號碼,但沒有備注。

    言秋接起:“喂,你好。”

    “你好。”對面聽起來是一位男性長者,中氣足、嚴肅。

    “言秋,我是羅開榮。”

    言秋愣了愣:“外公?外公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明天有空的話,你來我們家里吃個飯吧。”

    他說的是“你”。

    “外公,我先問問爸爸有沒有別的安排,再答覆你,可以嗎?”

    老人似乎呵笑兩聲:“好。外公希望你來。”

    他說的還是“你”。

    只讓她一個人去。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硬乎&玫瑰 腳……

    字面意義上來說,言秋并不認識自己的外公。她只粗略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媽媽帶她去見過外公一次,不歡而散,此后就再沒見過,自然也就對羅開榮的外形、聲音毫無印象。

    媽媽和外公關系很差,言秋從小就知道。媽媽羅葳跟言秋聊天時談論過自己小時候的家庭——

    她在家中排行第二,上頭有個大哥,下頭有個小妹,父母恩愛。父親年輕時吃苦耐勞,白手起家,是富一代。父親在處理公司事務的過程中結識了羅葳的母親,兩人自由戀愛,結婚生子。羅葳的大哥羅狄粗枝大葉、性子急躁,從小學習成績平平,所以羅葳和小妹羅桑更受父母寵愛。

    可惜命運無常,羅葳大學時,身為公職干部的母親在一次搶險救災中犧牲了。母親離世后,父親沒有再娶,但性情總是變了些,越發(fā)獨斷專行。羅葳亦是要強,多次在職業(yè)方向和婚戀對象的選擇上跟父親爭執(zhí)不斷,最終因羅葳毅然決然與被羅開榮認為沒出息的言正豐結婚,父女倆吵至無可挽回的地步,明言斷絕關系。

    羅開榮拋下話:自甘墮落,永不原諒。

    羅葳就再沒跟父親聯(lián)系,唯一一次,小言秋四歲時背家庭稱呼歌,用稚嫩的聲音問她:“媽媽的爸爸叫外公~媽媽,媽媽的爸爸呢?”羅葳放下驕傲帶女兒去見外公,結果遭羅開榮冷言冷語撂在門外。

    于是,言秋便看著媽媽這一世,到死,都沒再跟外公見一次面、說一句話。

    小姨羅桑倒是見過幾回,媽媽病重時,大舅羅狄也跟著小姨去醫(yī)院探望過一次。

    言秋想像不出父女之間如何能變成這樣深仇大恨。言正豐對于自己被岳丈看低乃至憎惡也沒有太多怨言,至少對方身在高位,也從未試圖破壞過他們的小家庭。聽言秋說了羅開榮的邀請,言正豐沒猶豫就讓她去,理由是很務實的:

    “外公總不會害你。他們那邊發(fā)展得好,你也要長大了,多看看、多想想,拓寬一下眼界有好處。”

    父親以往車轱轆話的叮囑總讓言秋沉重,但這次說的角度確實言秋沒想到過的,言秋認為有些道理。人明確了動機,也就少了迷茫,這番話向定心劑一樣讓言秋能安定自如地坐在這個陌生的餐桌邊。

    羅宅位于一個老別墅區(qū),外觀有民國時期遺風,內部裝潢卻意外地簡約現(xiàn)代化。言秋見到一些不太能辨識功用的設備,它們的外觀顯眼處都有威科的商標。

    餐食低調而不失精細,進餐氛圍也不是想像中嚴肅,交談聲基本沒斷過。羅狄一家三口、羅桑和丈夫都在,羅桑的女兒在國外上學,今年不回來過年,羅桑說打算過完年出去陪她一段時間。

    羅開榮看言秋吃得慢,不時招呼她多吃點。

    倒是羅狄先把話頭引到言秋身上。

    “對了,言秋啊,跟你爸爸問聲新年好哈,他的商店生意還行嗎?”

    言秋余光看了看羅開榮,他像是沒聽到似的,在跟羅桑的丈夫低聲討論哪一片地的開發(fā)動向。

    言秋答:“謝謝舅舅,家里一切都好。”

    羅桑接話:“小秋現(xiàn)在出落得越發(fā)漂亮了,就是穿得樸素了點,大姑娘了也該打扮打扮,過幾天有空,小姨帶你去逛逛街。”

    言秋點頭:“好呀。”

    羅狄呵呵笑:“我看她像她爸爸,沒怎么接著咱們這邊的基因啊。”

    羅桑細瞧言秋,說:“皮膚好,像我。”

    言秋莞然:“媽媽說,我眼睛像外婆。”

    羅狄不笑了。

    羅桑還想了想,笑說:“還真是!”

    這時,羅開榮也看過來,很是和藹:“言秋好像喜歡吃這道櫻桃山藥?家里還有品質不錯櫻桃,等下你帶一些回去吃。”

    羅狄立馬跟著說:“我朋友牧場送過來的鮮牛奶也很好,還有好多進口的零食,待會兒都帶點兒,讓司機送回去。”

    言秋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哇,謝謝外公,謝謝舅舅。”

    飯后,羅開榮讓言秋陪他散步。

    這算是言秋第一次見外公,他六十大幾的年紀,身量不高但板正,頭發(fā)花白,但面容沒有老年人衰敗的垮塌,精神矍鑠,雙目如炬,整個人的氣兒是提起來的。

    媽媽身上也有這般神采,言秋細看,覺得他們父女容貌上還是有些相似的。

    自然,這些言秋只是在心里默想,他們不是熟稔親切的祖孫,不適合拉這種家常。羅開榮給言秋講了講這片區(qū)域的發(fā)展歷史,也問問言秋的成績。

    “大學打算去哪里上?”

    “想去首都。”言秋沒有猶豫就說。媽媽是人民大學畢業(yè)的,那里也成了言秋的夢想。

    羅開榮沉默片刻,微微頷首:“首都好。不過我看近幾年的新聞,我們本地的明毅大學現(xiàn)在排名上升,都跟人民大學齊平了。現(xiàn)在學校排名變化快,多幾名少幾名能分配到的資源和機會都不一樣,也不急著定,多綜合考慮一下再選擇。”

    她沒有提人民大學,外公就已經(jīng)知道她心之所向。

    言秋笑了笑:“外公,按我現(xiàn)在的成績還上不了人大呢,還輪不到我選。”

    不卑不亢,誠實坦蕩。

    羅開榮哈哈一笑,說:“外公看人不差的。”

    *

    言秋回家,給言正豐簡單匯報,想上交自己收獲的大額紅包。言正豐讓她自己留著當零花,也跟她聊了聊商店近況。

    “附近新來了幾家公司,我們生意還不錯。看來我們這片也要發(fā)展起來了,過段時間我打算正式招個人輪班。哦對了,年前還有平臺來問我要不要入駐,說是要做外賣,過兩天他們上班了,你來幫我一起看看,手機的事有點復雜……”

    就這樣,之后幾天言秋都在正豐百貨里幫忙。

    期間一日,羅桑約言秋去逛街,給她買了好些衣服,買到言秋過意不去,瘋狂擺手:“不要了……小姨,我真的不用這么多,在學校都穿校服的,再買就浪費了。”

    “啊……都穿校服哦?”羅桑遺憾道,“學校怎么能讓青春漂亮的女孩子天天穿校服呢,太不合理了。我女兒比你小兩歲,在國外哦,她和她的朋友們都是打扮得青春靚麗的……”

    說著說著,羅桑情之所至,抱住了言秋:“想我女兒了,也想你媽媽了……她跟爸慪氣、斷絕關系,連帶對我也冷冷淡淡的,怎么就非得這么有骨氣……”

    言秋輕柔拍拍小姨的肩:“小姨,我請你吃飯好不好?回報你給我買衣服。”

    羅桑本來要哭了,被她一說,平復不少:“好好好。”一想,又說,“我看你跟你媽和你外公也是挺像的,硬乎的。”

    “……”

    言秋不太理解這個評價,但是她在不久后,就從男朋友那里聽到了類似的話。

    喻明希冷哼:“硬心腸的女人!”

    因為意料之外的事務耽誤了幾天時間,言秋給自己安排的寒假學習任務進度不甚理想,她十分焦慮,頗有些十萬火急,每每回到家坐在書桌前,臺燈一開,晨光筆一拿,她才覺得人生有價值,世界仍光明。

    為此,言秋跟喻明希發(fā)信息都不太積極了,反正沒多少天就要開學了,到時從早見到晚。

    喻明希氣不過,電話殺過來。

    言秋有點兒心虛,但又很急學習,當即討?zhàn)垼骸皩Σ黄鹇铮覜]想到會多出這么多事兒要做,時間沒安排好。我現(xiàn)在剩好多東西沒寫,緊張得都要睡不著覺了……”

    關于女朋友無師自通地撒嬌這種事……

    喻明希氣不起來了,提了個折中的方案:“那我們開著語音,你忙你的,我做我的。”

    “好呀。”言秋回床頭拔了充電器過來書桌,給手機插上。

    喻明希低聲問:“你開學前都不打算見我了么?”

    好委屈……

    言秋對剩余的學習量進行火速估量,兩天加班加點應該能補得差不多了。

    “大后天,好嗎?”

    大后天。喻明希看了眼日歷。

    “好,你忙吧,我也看會兒書。”

    “哦……”言秋已然把手機擱到不遠不近的窗臺上,不知道喻明希為什么突然之間語氣又變得欣欣然,但是,啊,這道題目非常經(jīng)典……

    “大后天”如約而至。

    兩人都想待在一起久一點,但是除了吃飯看電影又不知道想做些什么,喻明希便說不如早上還是先去網(wǎng)咖自習。

    學習上頭的言秋一聽,欣然應允。她婉拒了喻明希要來接她的打算,只說父親早上要去進貨,會路過賽格網(wǎng)咖附近,順路送她過去。

    喻明希懷疑:“你爸會讓你去網(wǎng)吧?”

    言秋說:“我跟他說的是跟班長去咖啡廳自習啊。”

    喻明希:“嘶……張口就來。”

    那么……言秋當然不是因為爸爸送才不讓男朋友接的啦。

    昨天半夜,麥以莎在三人群里發(fā)“情人節(jié)快樂!”言秋才想起這碼事。那怪那天約了見面時間,喻明希明顯態(tài)度就好轉了呢。

    困難的事又多了。好像不小心給了他期待,但是,她什么都沒準備啊。

    麥以莎在群里調侃言秋。

    SS:小言同志,明兒情人節(jié),請問你和喻大佛有沒有什么計劃,比如突破一下什么的?[嘿嘿][嘿嘿]

    Ning: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YQ:#@……&&¥!*%¥#

    SS:面相學上說,下唇相對飽滿的人重欲。

    YQ:重到什么程度?

    Ning:如何劃分輕、不輕和重?

    SS:啊啊啊啊我只是個孩子!

    YQ:我們只是純潔的親嘴關系。

    SS:真的不突破么,上一下手也是突破。

    Ning:好奇,沙沙老師開一下課。

    YQ:等等,我想問問,情人節(jié)要送男生什么禮物比較合適?

    SS:不要給男的花錢,不要給男的花錢,不要給男的花錢!

    ……

    如上,言秋沒有得到有價值的信息。

    所以,她只能自己瞎湊合一下。出門之后,言秋憑著印象,果然在那晚跟喻明希繞圈圈的路上找到了一家小店。

    來到賽格,以防喻明希又坐在前臺那邊的墻根那里蹲她,言秋做了個防守,進門時故意貼著遠離前臺的左邊走。

    結果左肩還是被人拍了。

    “……”

    言秋又被嚇了一跳。

    她飛眼刀子,人家跟她對瞪。

    別說,他眉梢一挑,言秋心里就是一悸。

    冷峻且野性。

    想跳到他身上。

    眾目睽睽。

    言秋一把抓住他的手,他扣緊,十指相鎖。他們不言不語,拉著對方疾步如風,繞過大廳,去他們的小基地。

    關了門,喻明希轉身就抱上來,哪里還有之前嘰嘰歪歪別扭拿喬的樣子。

    言秋“呀”地一聲躲開了。

    喻明希垂眸覷她:“什么意思?”

    言秋側身,騰出她今天背的包,一個蓬蓬的帆布袋。

    喻明希盯著盯著,忽然呆住。

    一小束黃色玫瑰被捧到他眼前。

    此生第一回,有人給他送花。

    “情人節(jié)快樂!”她笑得甜,老實說:“我其實前幾天沒想起這日子,昨晚想起來,有點來不及了,也不知道準備什么……店家說這個花特別新鮮,你不要嫌少,十支,十全十美,好意頭。”

    怎么有人又狡猾又乖的?

    喻明希把玫瑰接了,低頭嗅了嗅。

    青澀,馥郁。

    然后很快擱桌子上,兩只手抱人更有滿足感。言秋也熟門熟路勾上他脖子。他們已經(jīng)找到舒適的擁抱方式。

    喻明希問她:“玫瑰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為什么選黃的?”

    言秋歪著頭,跟他兜圈子:“你說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喻明希瞇了瞇眼:“第一名,我發(fā)現(xiàn)你有點跳。”

    明明看起來乖得有點稚氣,平日行事說話也溫溫淡淡的,一到他這就有些放肆了。

    喻明希有心嚇她,冷著臉,手從她腰滑進去,行云流水地剝了她毛茸茸的短外套。她里頭是一件米黃色的毛衣裙,腰間用帶子系了個漂亮的結,呈現(xiàn)出不盈一握的腰身,好看得緊。

    強烈的侵略性讓言秋頭腦發(fā)昏,她把自己緊緊黏在他身上。

    十足的信任和依賴。

    喻明希暗嘆,這哪里是在嚇她,分明在考驗自己的意志力。

    可抱住她是本能,手向下一托,就把她抬起來了。

    言秋雙腿蹭緊,終于是跳到他身上了。

    小鹿撞死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跳。

    她情不自禁地發(fā)出悶哼,哼得喻明希哪哪都燒起來。他低頭,堵住了她的嘴。濡濕軟滑的觸感侵占了言秋的所有思緒。

    外頭,別人在鍵盤起火,麻將撞擊,興起哄鬧,一墻之隔堵不住包圍的喧囂。偏偏這些嘈雜之音讓言秋隱隱更興奮,她熱得不行,可自己已經(jīng)脫了一件,他還整整齊齊的,她理所應當也去剝他的衣服。

    喻明希今天也是特意捯飭過的。他罕見地穿了白色的大衣,一改往日的頹靡痞氣,有種高嶺之花的疏離,言秋看一眼腦子就開始糊了。

    他配合地讓她脫下了外套,里頭是簡約的深色運動衛(wèi)衣,有些挺括的面料,又是另一種清爽的英氣。

    言秋很投入,深深地呼吸。

    他身上的氣味也這么好聞。

    約會實在不想做別的,就想抱著他接吻才是最大的愉悅。

    她合眼沉迷的神態(tài)幾欲燒斷喻明希的理智。

    喻明希抱著她,兩步來到沙發(fā)邊,唇暫時離開了她,膝蓋一彎,兩人一并倒進沙發(fā)里。瞬間的失重感讓言秋想尖叫,但不是因為害怕,是刺激感讓欣快更上一層樓,她更用力地纏住喻明希。他則完全壓在她身上,要窒息地深吻。

    心跳過速,言秋不知什么時候眼角溢出了淚液。她這次,是切實感受到了,陌生的形狀,和變化。

    喻明希狠狠偏開頭,雙腳落回地上,半跪著,靠在言秋肩頸,停住了,在重重地呼吸。

    “斗不過你。”他啞著嗓子說。

    “嗯?”言秋反應有點點遲緩,“不親了嗎?”

    喻明希沒好氣看她,見她眼角微濕,抬手給她擦了擦。

    “會有生理反應。”他不藏著掖著,看她反應。

    言秋醒神,徐徐地說:“哦,硬了,我感覺到了。”

    “……”

    喻明希想捂住她的嘴。

    “你連偉哥都不知道,怎么會……這樣說話。”直白得很有些沖擊。

    言秋坐起來,拉著他也坐回沙發(fā):“這不是基本的生理知識嗎,也是正常的生理反應,不需要羞恥。”

    好學生說起這些,就跟讀課本似的一派正經(jīng)。

    她又問:“所以偉哥是什么,胡翔偉自我介紹的時候還特地跟我說不要這樣叫他。”

    好。非常學術的探討。

    喻明希直接開電腦搜索給她看。

    言秋學到了:“那所有叫‘偉’的人,豈不是都挺尷尬的。”

    喻明希不予置評,在輕扯她領子,幫她整理衣服的褶皺,沒忍住,湊過去在她纖細的頸脖親了親。

    言秋笑笑地看他,想起好友說,喻明希的嘴長得看起來很重欲。反正她瞧著挺有親吻欲的。

    于是她又湊過去,然后嘴巴撞上了他的手掌心。

    喻明希如愿以償?shù)匚孀×怂淖臁?br />
    “我看你就只想占我便宜,占不到的時候連信息都懶得給我發(fā)。你上次還問我會不會想你,我看是你一點兒都不想我。”有人開始算賬。

    言秋一點不嫌,張嘴就舔他手心,他無奈收手,去掐她腰,言秋沒躲,反而更挪進了,輕輕抱住他。

    “我們每天發(fā)的信息包括表情包至少過百了,對對方的行程也一清二楚,晚上還會打一會兒電話。這個密度的聯(lián)系頻率怎么能說是‘懶’?”她據(jù)理力爭。

    “一百條信息至少七十條是我發(fā)的。”喻明希質疑言秋的論據(jù)。

    “親十下有七下是我主動的。”

    兩人一時僵持。

    “我的男朋友要在情人節(jié)跟我吵架嗎。”

    楚河漢界也該融化。

    喻明希低頭,在她唇上蹭了蹭,很快離開。

    “有禮物給你。”

    他準備的是兩雙情侶運動鞋,耐克的主打款,灰白配色。他自己的已經(jīng)穿著了,言秋那雙也放在置物架最底層,此時拿出來給她看。

    “謝謝你。”她大方地笑,說:“你要不要幫我換上。”

    已然將女朋友的姿態(tài)拿捏了個十成。

    喻明希勾了勾唇,直接半跪蹲下,把新鞋里的填充物掏出來,輕而流利地脫下她的小皮鞋,再把運動鞋給她套上,系鞋帶。

    言秋斜挨著沙發(fā)扶手,手拖著下巴,就這樣看他。

    “喂,作為回報,晚上我請你吃日料。”她可慷慨了,“我有紅包。”

    “嘖。真的偷懶,就知道請吃飯。”

    “吃不吃嘛,過期不候哦。”

    “吃。”他冷笑一聲,把鞋帶打了個爽利的結。

    她的少年,有刀刃般鋒利的側臉,笑容很冷,懷抱很暖。

    一大一小兩雙腳相對,言秋輕輕踢了踢喻明希的鞋頭,喻明希也輕輕回踢。

    一樣的款式,鞋尖抵著鞋尖,像在蓋章。

    第40章 第四十章 討厭 “我討厭這個名字。……

    開春之后,夏城斷斷續(xù)續(xù)下了一周的小雪。夏城的雪都是屬于落地化水,水結薄冰的類型,既不悅目,又很滑腳。學子們就踏著這每天都干倒幾個倒霉蛋的濕滑路面,小心翼翼地返校上課。

    不知是因為氣溫變化還是過年吃了太多煎炸食品,言秋這段時間總覺得喉嚨有點麻麻的,但也沒有咳嗽感冒的跡象。

    她跟喻明希隨口吐槽過幾次,喻明希一思索,問她:“要不要試試吃冰?”

    喻明希以前在國外滑雪一個月,喉嚨被冷空氣刮得難受,好多天都是要咳不咳的狀態(tài)。他去雪場的藥店買藥,簡單描述了癥狀,藥師建議他吃冰淇淋試試。他吃了一個覺得還行,但不夠勁,又去買了杯冰美式,開了改直接啃里頭的冰塊,吃完還真覺得舒服了。

    言秋一聽,說:“走。”

    喻明希失笑。他真喜歡她這性子。

    于是,在這個雨夾雪雪夾雨的天氣,兩人趁著大課間打一把傘風馳電掣來到小賣部的奶茶鋪。

    天氣不好,地上又滑,課間外面沒什么老師巡視紀律,言秋直接抓緊喻明希的手肘,防滑。

    別看這人長得高,下盤賊強,具體表現(xiàn)為打架踢人狠,親嘴抱人穩(wěn)。

    當然路上還有別的來買吃的同學,校園情侶不鮮見,但像這對這么養(yǎng)眼還相互較勁兒似的頂著冰渣地雷越走越快的,就見這么一對,尤其那男的,越被注目好像越神氣一樣,面上寫滿了“女朋友抓著我手了我好驕傲”。

    嘖,該死的小情侶。

    唯有一點喻明希不十分滿意,就是言秋離他還是有點兒不夠近。

    “你的傘這么大,你平時拿著不費勁兒么。”

    “這是三人傘啊,拿累了我會和寧馨她們輪流拿。”

    哦,確定關系快一個月,人家的設置還停留在小伙伴三人行。

    言秋點單,問喻明希要什么,人家不說話,一看他他就偏開臉去看遠處。

    言秋就自己拿主意,給他點了一樣的,無糖錫蘭奶茶加芋頭,多冰。

    奶茶鋪開發(fā)了一些新品,欲與外面風生水起的行業(yè)同仁們接軌,這芋頭是自己加糖熬制的真芋頭,松軟、起沙、香甜,加入含蓄的錫蘭奶茶中恰好兩相中和、合二為一。

    但是,

    “多冰?”店員阿姨跟她確認。

    言秋點頭:“嗯,多加點。”

    最近這個天氣,大家來買的都是熱飲。

    阿姨的表情顯然在說不理解。

    冰箱里的冰塊久無人問,都結成了一大坨,阿姨拿鏟子戳幾下沒戳開,直接換了把切水果的刀去砍,卡嚓卡嚓的碎冰聲聽著又冷又爽。

    兩杯冰奶茶做好,店員阿姨準備推進機器塑封。

    言秋叫停她:“不用封口了,給兩個杯套就可以了,謝謝。”

    阿姨擰緊了更為不解的紋出來的精致細眉。

    “手好冷冷。”言秋看出喻明希有丁點不高興,轉頭就跟他小聲撒嬌。

    喻明希冷臉歸冷臉,手上一秒沒耽擱馬上把冰奶茶接過來。

    言秋笑瞇瞇。

    有了杯套,能冷到哪里去呢,言秋給他拿他自己那杯。

    喻明希還顧及她冷,說:“走吧,快點回教室再喝。”

    教室里門窗緊閉,一整個二氧化碳蒸籠,不夠盡興。

    言秋伸手出去感受了一下,基本沒下什么了。

    她說:“收了傘吧,邊走邊吃,回去化得快。”

    喻明希手還握著傘骨,保持靜止。

    小情緒負隅頑抗,不想輕易事事遂她意。

    言秋的手也握上傘骨,主動去捏捏他的手。他打傘的手全程暴露在寒風之中,還保持著溫暖,反而言秋才拿奶茶這么一小會兒,手溫已是涼沁沁的。但柔軟細膩的小手疊上他的,沉默亦是溫言軟語。

    喻明希沒忍住,手指一絞,反握回去:“還要吹著風吃冰?”

    言秋用力點頭:“你這法子也不是什么溫和保守的,再激進一點也沒關系。”

    眼睛亮亮的,有點瘋勁兒在里頭。

    喻明希挑眉,收了傘。

    好斗因子紛紛冒頭。

    兩人離開奶茶鋪的屋檐往回走,踏進寒風碎雪里,同時默契地開始猛喝冰奶茶,各自咬著吸管對視一眼,繼續(xù)大口大口吞咽。

    大杯的冰奶茶,就這么咕咚咕咚□□完了。喻明希本來喝得快一點,將要見底之時吸管被芋頭塊給堵住了,言秋早有準備地把杯子側著喝,搶先一步把奶茶喝空了。

    喉嚨都被冰硬了。

    言秋問他:“怎么樣,服不服。”

    喻明希把吸管抽出來,在吃那塊芋頭,聲音含糊:“行,算你贏。”

    “什么叫‘算’?就是我贏。”

    “好,你贏,你是第一名。”喻明希笑得無奈,“喉嚨感覺好點么?”

    言秋說:“喉嚨現(xiàn)在沒感覺。”

    她開始用勺子舀冰塊。冰天凍地,結實的老冰塊丟進嘴里,嘴唇先是一痛,而后發(fā)熱,再來變冷,等冰塊在口腔里化了些,開始咀嚼,牙齒撞上冰塊,既像啷當玉碎,又像磨刀刮骨。

    骨傳導和空氣傳導都是美妙樂章。

    凜風卷幾粒細雨當面撲來,言秋咽下一口冰渣,打了個寒顫。

    “可是好爽。”她說。

    喻明希也在咯咯啃食,瞇著眼細味這一刻。

    “這老冰凍久了,比新鮮的好吃。”他評價道。

    他們認真分享對這同一怪癖的小小體會。

    言秋:“你也發(fā)現(xiàn)了?那種冰特有的香氣變得更明顯了。”

    喻明希:“你也覺得冰是香的?”

    “對啊!我跟別人說,他們都說沒聞到。”言秋雀躍得想跳起來,“有時候,覺得很煩的時候,我會打開冰箱冷凍層去聞結的那層冰的味道,很淡很淡的香氣,會讓我平靜下來。”

    喻明希很認真地看著她:“這事兒我也干過。”

    也太神奇。

    九霄云外的電流也讓他們碰上。

    言秋忽然嘆氣,小小聲地:“喻明希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好想親你。”

    想知道麻木的嘴唇和僵硬的舌頭會交匯出怎么樣的焰火。

    喻明希在內外同時的冰凍攻擊中,耳朵燒起來。他快速地捏了捏她的小指。

    沒有焰火,只有燃燒的產(chǎn)物,二氧化碳。大課間的十五分鐘一眨眼便結束,他們必須回到教室。

    這兩個人越發(fā)出雙入對,大家都看在眼里,驚奇有之、欣羨有之、不解甚至鄙夷亦有之。但是兩人手里拿著冰,臉比烤火紅的場景,會與看者此刻的心情一并被銘記,也許成為多年以后追索某個青春切片的坐標。

    *

    原來期待著開學回校之后,可以朝夕相處,可現(xiàn)在是從早到晚都在一塊兒了,卻沒了可供親密接觸的空間。

    抱著親過的女朋友時時在身邊,卻時時抱不到親不到,對于喻明希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很難不想,想了,很難不郁悶。

    好在有學習這一勁敵當前,他可以把心思投入作戰(zhàn)。但似乎他在學習方面不如運動上有十足天分,所謂的進步也不因付出而必然到來,或者說,他認為來得太慢了。這讓他隱隱有了未曾嘗到的焦躁和無法宣之于口的挫敗。

    連日的雨雪給這個冬天收了尾,春季一路高歌,溫潤的晴天占據(jù)了三月的開篇,枯藤抽了芽,干草直了腰。

    本學期第一次月考即將來臨,高中三年的各科課本也翻到了最后一本,傳說中的“復習階段”不日便來。大家都感覺到同學們的學習氛圍比上學期更重,越發(fā)有了沉穩(wěn)的狀態(tài)。

    不知是吃冰奇效還是因為升溫加濕,言秋喉嚨的小毛病消失了,下午還經(jīng)常跟喻明希去操場跑圈,身體狀態(tài)拉滿,最近各科小測成績也都很不錯。

    劉加程得知,更積極來找她交流。這日,他與老師合力解了一道物理難題,收獲頗豐,興味盎然地過來跟言秋分享。言秋也很受啟發(fā),兩人拿著草稿寫了一頁又一頁,講到興頭上,打鈴了也沒想回教室。

    下午最后一節(jié)自習課,管得不嚴。

    但是有人覺得刺眼。

    劉加程剛過來時,喻明希就看不下去,自個兒跑去小賣部買冷飲降火,掐著上課了才回來,誰知都打了兩次鈴,那人還沒有要走的樣子。

    投入在學術探討中的兩人忽感光線暗了,一扭頭,見喻明希背著光站在那,金黃的夕陽畫出了他高大的身形輪廓。

    而他面容深寒,如阿修羅。

    “買了酸奶。”他直直地盯著言秋,說。

    開春氣溫回升,教室里不再整日嚴實悶著,言秋沒那么容易犯困了,酸奶便又擠掉了咖啡,重獲寵愛。

    只是,喻明希用陰沉沉的臉,冷酷的語氣,只為展示他握在手中那杯白綠相間包裝的酸奶。

    言秋被這微妙的反差擊中,一點兒沒避諱,拍拍他手背。

    “謝謝你。我在這弄完這題就回去。”

    光明正大的親昵匯報。

    “哦。”喻明希冷冷地應了,回教室了。

    然后輪到劉加程石化了。

    本來言秋那話,他還可以自我解釋為他們關系本來就不差,然而喻明希一走,他多看一眼,便看到對方的鞋子,和言秋腳上這雙,一模一樣。

    劉加程受到了沖擊。

    言秋觀他神色:“呃……還繼續(xù)嗎?還是你先回教室?”

    劉加程吸氣:“繼續(xù)。”

    言秋筆尖對著草稿紙上的公式劃線:“這個……”

    劉加程說:“你們……在一起了?”

    “嗯。”言秋直視他,“決定了。”

    劉加程呼氣,看回草稿本:“繼續(xù)吧。”

    上課8分鐘,某人終于舍得回教室。喻明希余光瞥見后門那道輕手輕腳的人影,便收起計時的手機。

    言秋回到座位,迎接她的是男朋友冷酷有型的大側面。

    她知道他有點吃醋了,可她和劉加程是正經(jīng)討論功課,這是對她學習有助益的事,她不會因為男朋友不開心就放棄。

    所以只能哄哄男朋友。

    “喻明希,謝謝酸奶。晚上請你吃宵夜。”

    她笑笑的,伸手去拿酸奶。結果,冷酷的男朋友一把奪走了酸奶,當著她面掀開封口,插吸管,一口氣喝光光。

    他涼涼地說:“我討厭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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