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他扶到浴缸里,我取來那盆土,一股腦全倒在了他身上。
奇怪的是,這土不過只有一盆的量,倒在他身上卻像泡沫一般膨脹開來,很快積滿了一浴缸,埋沒了他的身軀。
“為什么要用土埋你,你是不是傷還沒好?”
“澆,水。”他一字一字道。
我會過意來,立刻打開花灑。水一淋到土上,底下便有什么蠕動起來,頃刻間,無數(shù)枝丫樹藤破土而出,長滿了一浴室。
我靠,我這他媽的是在救老公,還是在養(yǎng)盆栽啊?
不待我緩過神來,眼前那林露在土上的頭便萎縮成了一個小球,再看眼前的哪里是他,分明是那個失蹤了的樹偶!
“我靠......”我一把揪住樹偶頭頂生出的枝椏,“你是什么玩意兒?那林呢?昨夜和我在一起的該不會是你吧?”
他媽的,我昨晚還跟這樹偶做了啊?
“染,染。”
聽見樹偶還發(fā)出那林的聲音叫我,我心頭火起,一把掐住它的腦袋:“那林呢!快說,不然老子一把火燒了你!”
“我,就是,那林。”
“放屁!那林剛來我家的時候,你還在床底待著呢!”
“我是那林的,一部分,我們,一體,我即是,他,他,即是我。”樹偶一字一字的往外蹦,但表達的意思還挺清晰。我松開手里的枝椏,盯著那土里的樹偶:“你的是那林的,一部分?”
樹偶緩緩點頭,樹枝劈里啪啦作響。
“是,手。”
我怕它把自己脖子折了,連忙捂住:“你是說,你是那林的手。”
樹枝搖曳,沙沙作響,似在點頭:“是。”
我蹙起眉頭,對眼下這情況還是難以理解,也勉強接受了:“你在我這兒的只是手,那你其他的部分呢,到哪去了?”
“去,療傷。”
“去療傷你不告訴我?嚇死我了。”我松開手,盯著那小小的樹偶,“去哪療傷了?我要去找你。”
“你,留在家,等我,回來。”
“不要。你不聲不響把我扔在家里,就留只手下來陪我,太過分了吧。”我抱起胳膊,“我不管,告訴我你其他部分在哪,不然我給你的手燒了,你信不信?”
“你,不會。”
我冷哼一聲,進廚房拿了打火機和剪子來,逼近小樹偶頭頂?shù)闹浚骸澳阏f不說?我可嚴刑逼供了啊!”
屁股冷不丁被抽了一下,我扭頭便見一根樹藤貼著背脊,懸在尾椎上方,蛇一樣屈起,對準了我的屁股。
我又羞又氣,拿起剪子追著樹藤滿屋跑,結果累得氣喘吁吁,還被幾根樹藤拖到了洗手臺前欺負。我忍無可忍,咬牙怒視那樹偶:“你要想碰我,起碼得是個囫圇人!我真生氣了!”
樹藤猶豫了一下,緩緩抽離,我軟在洗手盆上。
“叫你手腳腦子都回來,否則別和我講話!”拉上褲子,我冷哼一聲,重重帶上門,把他關在了浴室里。
吃早飯時,程挽給我來了電,說flavio還想見我,并讓我?guī)е业男伦骱涂娝谷ィ液敛华q豫的拒絕了。
經過上一次見面,我已經對這曾經的偶像徹底祛魅,且一想到他覬覦那林的神色,我就好像吃了蒼蠅一樣,又惡心又憤怒。
進了畫室,我繼續(xù)畫起那副尚未完成的畫,可腦子里不住浮現(xiàn)出前世的畫面,待上色時,我情不自禁地為那林的雙眸染上了海藍,他少年時的瞳色。可手頭的顏料如何調,也混不出記憶里那樣美麗純粹的顏色,總覺得差點什么,不甚滿意。
“你不喜歡我現(xiàn)在的樣子。”
正畫得入神,一根樹藤忽然纏住我的腰身,攀上手腕。
“誰說的!你別誤會,我只是.....覺得有些遺憾。”我放下畫筆,牽著樹藤來到浴室,驚見了滿室綻放的紅荼蘼,樹影下,坐著一個雪白的人影——竟分明是少年模樣的那林,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
只不過,還是一對紅瞳,且下半身還是樹根模樣,扎在土里。
我瞠目結舌:“那,那林?你的手長成......”
“余下的部分暫時回不來,我便這這般陪你,可好?”
我看著眼前稚氣未脫的小那林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回臥室翻出了件以前的t恤,給他穿上。
那林居然很乖的任我?guī)兔Υ┮拢胰炭〔唤核骸靶〉艿埽媚郯。绺缫院髞碚疹櫮悖貌缓茫俊?br />
轉瞬我就被壓在他在土上:“你別以為我變小了,就奈何不了你。我就算看起來只有五歲,你也是我的妻。”
“橫豎你就只能玩點觸手play了,”我挑起眉梢,掃了一眼他樹根形態(tài)的腹下,“有本事,你變回昨夜的樣子要我啊?怎么,其余部分不在,維持不住完整的人形了?”
他瞳孔緊縮,腹下的根須扭動,纏住我的腳踝,順著雙腿蔓延攀爬,我一把攥住了企圖往股后鉆的一束。
”我不給。我才不要跟你手做。那林,告訴我嘛,你在哪?”
“我很快就回來。”他吻了吻我的頰側,低聲道,“這幾日,你只需要喂我些生血生肉,將我的這部分養(yǎng)在這里便好。”
“生血生肉?”我一愣,“上次在超市買的那種行嗎?”
“嗯。”他點頭,“你不出去,我叫白哈爾抓些野物就行。”
“這是城里,哪里來的野物?抓老鼠和野貓嗎?那也太惡心了。”我拿來手機,直接點進盒馬生鮮買了幾斤生牛肉。
等到門鈴響,我去門口拿了快遞回到浴室,就發(fā)現(xiàn)浴缸里少年模樣的他又變回了那一個小小的樹偶。
“這是怎么了,那林?”
我湊到浴缸前,拍了拍那樹偶,可樹偶毫無反應,宛如死物。
我心里一慌,忙將袋子里的生肉取出來,放在土上,便見樹藤瞬間宛如嗅到血味的蟒蛇,將生肉纏裹起來,風卷殘云吞噬殆盡。
還好,還知道吃.....
我安慰著自己,坐在地上,看著那樹偶,眼眶一瞬模糊。
“你到底怎么了,我很擔心,我不知道怎么辦,那林.....”
樹藤拂上臉頰,輕輕替我拭淚,又探向鏡子。
一筆一劃,用鮮血寫成幾字:“勿擔心,勿離家,等我回來。”
“好,我聽你的。”我抱住樹偶,臉埋在土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夢里,我在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里奔跑,追逐著前方那林的身影,卻始終追不上,每每要伸手夠著時,他便消失不見了。
我驚醒過來,一睜眼,便見著了一朵鮮艷的荼蘼。
“那林,”我垂眸看向懷中,心猛然一沉。
樹偶縮小了許多,只有巴掌大,樹藤稀疏了許多,似乎正在枯萎,唯獨一朵在我手心盛開的荼蘼,像是耗費著僅存的生命力在供養(yǎng)。
“你怎么了?”我不知所措,看到地上的袋子,忙拿出手機,點了十幾斤生牛肉,又沖到廚房,剛拿出刀子想割手,手腕就被樹藤縛住。
樹藤狠狠抽了一下我的屁股,把刀子拔掉,遠遠扔到了一邊。
我沖到洗手間,盯著那巴掌大小的樹偶:“那林,你要是回不來,出了什么事,我不會獨活。你知道的,這世上,你是我的全部。”
縛住我手腕的樹藤顫抖著,僵滯許久,鉆進我指縫間,打開了我的手掌,一筆一劃,在我掌心寫道:“勿沖動,勿離家,聯(lián)絡清絕。”
清絕.....清絕道長?
我點點頭,迅速翻到了莫唯的微信。
“莫唯,我和那林恐怕,需要你們的幫助。”
“染哥?你們怎么了,你在哪?”
“我在家,你知道地址,你和你師父方便上門來嗎?”
“我們馬上坐飛機過來!”
不過三個小時,門鈴聲就響了起來。我沖到門前,透過貓眼看去,正是莫唯和清絕,還有之前那個叫小七的年輕道士,師徒三人。
“那林,他們來了。”
見門上拴著的樹藤緩緩打開,我忙將客人領進了門。
“謝謝道長.....”我正要給他們端茶倒水,清絕卻擺了擺手:“先帶我去見小圣君吧,遇到了麻煩,是他,對不對?”
我點點頭,將他們領到浴室里。看見那浴缸中的小樹偶,三個人都“咦”了一聲,莫唯有點忍俊不禁,被我瞪了一眼,抿著唇沒敢笑。
“這是......分體了?”清絕上下打量著樹偶,“恐怕他是受了重創(chuàng),損害到了源身,所以不得不一分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