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時為這標志所驚，無人發聲。
夏云笙目色微沉：“附近有nasa的太空實驗基地，可能是任務失敗的可憐人。”
章凝不置可否，不打算深究，卻有隊員露出疑惑的神色。
“什么聲音？”
“章小姐，你……”
章凝細聽，有滴滴的電子警報聲。有點耳熟，似乎來自自己的背包。
她心念一動，不由拉開拉鏈。聲音立即清晰，一聲急似一聲。
是她的夸克彈控制器。頂端正一閃一閃，亮著綠光。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是鄱陽湖底靠近殘體的時候。
“為什么它會有感應？”夏云笙詫異。
“距離殘體出現位置應該還有很遠，”章凝比對地圖，“它的探測距離是五千米，但這里離谷底中心至少還有五十公里。”
她緊盯著手里的控制器，隨意往四周走幾步。控制器有自動檢索功能，距離目標物體越近，燈光閃爍和警報聲音的頻率越快。
然而無論她向哪邊走，頻率都會減緩。
她回過頭，視線落到尸體身上。
“難道控制器壞了？怎么會對尸體有感應？”夏云笙狐疑。
“不太可能，你知道，夸克彈是雷柏星的重鐳金屬制造，地球上只有極其微量的存在，”章凝搖頭，“不足以引起控制器的反應。”
“所以，我沒猜錯的話，尸體身上可能有重鐳殘余。”
“有人已經先于我們找到殘體，他是研究人員之一？”夏云笙推測。
“時間對不上，”章凝喃喃道，“看腐爛程度，估計死亡時間在兩年以上。但衛星圖像顯示，殘體出現在地面，是幾個月前墨西哥地震后才有的事。”
章凝盯著沉默的死者，百思不得其解。這位曝尸荒野的研究員，生前究竟肩負怎樣的使命？
她一時出神，沒有發覺光線漸暗。有隊員不經意抬頭，驚叫道：“老大，要下雨了！”
章凝卻恍若未聞，忽地蹲下，撕開研究員身上脆弱如紙的陳年舊衣，露出干癟萎縮的胸膛。
跟她設想的一樣。
皮肉早已不存，骨頭殘破不堪，昭示著這具尸體不是正常死亡。在他肉身腐爛之前，全身的骨頭已經全部斷裂，有些甚至已經碎如齏粉，所以才會被隊員輕易踢斷一只手。
這是劇烈能量瞬間釋放，才能形成的死狀。
在章凝生活的地外基地，存在這種恐怖的高科技武器，但她可以肯定，當下的地球還沒有實現這樣的能量瞬爆技術。
此時山谷上空烏云密布，只見周遭一道電光閃過，驚雷乍響，滾過天際。
這驚雷不會比章凝內心的震動更甚。
她又去撿那只斷手，細細查看。果然，除骨頭碎片外，所剩不多的肌肉呈現詭異的烏紫色。
這意味著，如果他不是死于雷柏星的高科技武器，就是死于其他同等外星智慧文明的攻擊。
“來不及了，快撤。”夏云笙提醒道。
章凝抬頭看見天色，迅速收拾好背包，揚聲說道：“地圖上顯示附近有個廢棄小鎮，去那里！”
短短兩分鐘，荒野已經暗如黑夜，能見度瞬間降到不過二十米，大風兇猛地搜刮地面。
野外生存者都知道，雷暴大雨天氣不能留在曠野，會有性命之虞。更何況，平時的死亡谷炎熱干燥，植被稀少，一旦下暴雨，極有可能引發泥石流。
一行人跟在章凝身后疾跑，不多時，果然看見東邊靠近山崖處，荒草掩映間露出灰色屋頂，不禁加快腳步。
而雨點也幾乎在同時落下，如同密密麻麻的飛石，擊打地面的一切生靈。
四十天來未曾下雨的死亡谷，偏偏在此刻迎來一場兇猛的大暴雨。
章凝當先跑進小鎮，站在勉強還能避雨的屋檐下，抹掉臉上的水。她回頭看去，只能看見雨點織成鐵幕，依稀能分辨出幾個人影，耳邊嘈雜響成一片。
身前是一條小道，曾經可能是這鎮子的主干道，如今磚塊殘破不堪，野草頑強地鉆出石縫，貪婪地吸吮著雨水。
她身后是灰磚砌就的墻，不知是因霉菌繁殖還是火燒，黑痕斑駁，裂隙叢生。
“這是什么地方？”夏云笙帶人追上來，忙著擰干衣服和頭發，問道。
“地圖上說是炭窯，建于1875年，早已廢棄。”
“煉什么的？”
“煉銀，”章凝答道，“這里有很豐富的礦藏。”
她抬頭，看向身后這座奇怪的建筑。約十個炭窯一字排開，高度七八米，直徑十米左右，東正教風格的圓形尖頂，如同靜默無聲的古老雕塑，在雨中悄然佇立。
“炭窯結構要求特殊，鎮上剩下都是民房，應該沒有比它更堅固的建筑，”章凝說道，“依我看，也不用再往里面找了。”
“好，就先在里面避一避。”夏云笙點頭。
一行人打開防水手電，走進炭窯，雪亮的光柱四處亂射。風從大開著的門洞灌入，混合著水汽與泥土味道，沖淡了原先濃郁的杜松燃燒氣息。
地上有些燒火留下的灰燼碎屑，墻角積的灰兩指厚，地面開裂也很嚴重，亂草長滿縫隙。好在屋頂還算牢固，沒有漏雨。
在角落里，他們發現一小捆散落的木柴，像是以前來過的冒險隊所留。
“正好還能生火，不用穿濕衣服。”
“你們幾個，出去找點吃的，剩下的跟我去鎮上看看，其余人留下來，幫章凝一起燒火。”夏云笙有條不紊，分配好人手。
“雨還沒停，去鎮上做什么？”
“看看周圍環境，踩個點。”夏云笙一向謹慎。
留下的隊員和章凝一起，將地上原先的煉爐收拾出來，架好木柴生火。
她心里清楚得很，與其說是幫她忙，不如說是監視。
火很快燃起，橘色的熊熊火光照亮炭窯的墻壁，映出散亂的人影。幾個隊員坐在火邊，裸著上身烤衣服。章凝站起身來：“我出去一下。”
“章小姐，你一個人出去，不安全。”
章凝頭也不回：“我要上廁所。”
她出門，環顧四周，確認無人發覺，便繞到炭窯背后。這炭窯依山而建，屋后是緩坡，坡上草木還算茂盛。她貓著身子，躲進草叢。
雨還在下，四周空寂無人，天地之間暮色深沉。
章凝伸手進內衣口袋，取出耳機，壓低聲音問：“陸霜，你在哪？”
“陸霜，你在哪？”陸霜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一跳，整個人從地上彈起來，差點撞上天花板。
“我在那個廢棄的小鎮，”他夸張地撫撫胸口，心有余悸，“出什么事了？”
他和gareth本來想往山崖邊躲躲陰，找到這個破敗小鎮，也算誤打誤撞。
“你還真跟來，”章凝倒也不算意外，“聽我說，夏云笙有問題，正在帶人去你那邊，趕緊跑。我在鎮外的炭窯，但有人監視，你們不要露面。”
“你打算怎么做？”
“靜觀其變，我想知道他冒充夏云笙的目的。必要時刻，可能需要你的幫助，”章凝冷靜回答，“現在趕緊離開，別被發現，有機會我再聯系你。”
“喂！”陸霜沒來得及再說，章凝已經關掉耳機，“好一個需要我幫忙，真是毫不客氣。”
“這也算是一種自己人的信任。”gareth爬起身來。
“不過，靜觀其變是什么意思？”陸霜背起裝備，迅速而無聲地跑下樓，“我們勢單力薄，她不會以為我能調來天兵天將吧？”
gareth緊跟在他身后，兩人從后門偷偷溜出去。
“陸霜，你到底有什么妙計？說說唄。”
他們選中的顯然是鎮長的房子，畢竟只有這棟還算結實。兩人輕輕帶上門，冒雨跑向荒原，在草叢中趴下藏好。
雨勢漸小，能見度有所提高。果然，前腳剛走，房子的門就被踹開，有人闖進來。
陸霜伏在草叢中，尖細的草葉蹭得他脖子奇癢，他將槍口擱到面前的小土堆上：“你覺得，如果我們今晚去偷襲，有多少勝算？”
“不大，我們看過那個炭窯，空間小回音大，有點動靜很容易就被發現，想從里面拖走一兩個人，除非全都睡得像死豬，而且沒有人守夜。”
“那我們就想辦法，讓他們睡得像死豬。”陸霜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指指耳機。
章凝解決完個人問題，回到火堆旁。除了監視她的隊員外，其他人還沒回來。
看見她露面，幾個隊員暗暗松一口氣。章凝神色如常，自顧自擰干衣服和頭發。
自從跟這群人合作以來，章凝沒有機會跟他們任何人深談。之前她養傷時，每天給她送飯的隊員都是新面孔，無論她問什么，對方都會以極其簡單的字句結束對話。
現在想來，無論設計這個局的人是誰，必然都極其了解內情，也擁有超出現世的科技實力。
他必須知道章凝的確切來歷和詳細資料，甚至包括地外基地的情況，且熟悉夏云笙的長相，從而找到一個極其相似的人冒充。此外，他還要能破譯章凝使用的量子糾纏通信技術，讓替身夏云笙能夠聯系到她。
這幾個條件，缺一不可，但每一個幾乎都不可能達成。
且不說夏云笙的基因早已被外星環境影響，這個地球不可能存在與他一模一樣的人，最詭異的是，章凝的量子糾纏通信絕對不是這個時代能研發出的技術。
所以她推測，幕后勢力要么來自雷柏星，要么是同等外星智慧生物。
她突然想到下午在叢林中發現的尸體。
那位研究員死于劇烈的能量瞬間爆發，當時對于兇手的身份，她曾做出同樣的推斷。
有沒有一種可能，殺死研究員的兇手和騙她入局者，是同一伙人？
但是無論她如何揣測，也無法知道幕后勢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和曝尸荒野的研究員之間，又存在什么尚未可知的聯系。
門外的腳步聲打斷章凝的沉思，是夏云笙正帶隊回來。
“運氣不錯，雨后收獲頗豐。”他神色輕松。
“正好，我有點餓。”章凝不動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