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霜繞過那棵大樹,就知道自己在劫難逃。
“十點鐘方向!”gareth大叫。
草叢猛然分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擦過,不過兩秒就躥到身前,陸霜兩眼頓時一黑,遮天蔽日的黑影無限放大……
陸霜的逃跑技術向來一流。
他早已選好遇襲地點,這棵大樹長在斜坡上,坡底是密密麻麻的亂草和灌木叢,他瞬間就地臥倒,直接滾下斜坡,逃過一劫。
但對方一擊撲空,也一起滾落在地,跟著陸霜向斜坡下俯沖。追上來的gareth抬手就是兩槍,消|音|器處理后槍聲沉悶而岑寂,猶如刀尖刺入布匹。
陸霜迅速起身,幸好灌木叢擋住對方下滾的趨勢,它被迫停留在十米之外。亂葉之間,隱約可見灰色的蛇鱗,身軀粗如兒臂,渾身傷口,沾滿凌亂的血跡、草葉和土灰。
它勉力逃到此處,已是強弩之末,奄奄一息。棺材形的蛇頭上,瞬間停滿層層疊疊的蚊蠅,雙眼都被利器刺中,鮮血淋漓,左眼還插著一把瑞士軍刀。
“黑曼巴,”陸霜發出驚嘆,“死亡谷竟然還有這玩意兒。”
蛇靜靜伏在灌木叢中,再無聲息,估計剛才就是垂死掙扎,又被gareth補刀,已經死透。
他收槍,聞見空氣中的腥味,臉色一變:“快跑!
陸霜秒懂,拔腿就往垂直方向溜。幾秒之后,黑曼巴剛才出現的方向果然一陣亂響,樹葉搖晃不止,如同翻涌的水波,他回頭看去,只能遙遙望見空中黃沙漫天,大地都像在微微顫動。
是黑曼巴的食客們追上來了。聲勢浩大,仿佛一群大象狂奔而過。
兩人一口氣跑出幾百米,才敢彎腰歇氣。陸霜抬手擦擦額上細汗:“看來,我們離章凝的路線不遠。她殺蛇這一手,厲害!
“你怎么知道是她?蛇眼上分明是一把瑞士軍刀!
“我吃過她的虧,再清楚不過。她的匕首溫度太低,傷口通常會伴有凍傷,那蛇身上到處都是,”陸霜說,“瑞士軍刀的主人,我猜是夏云笙。從刀口看是近身搏斗,他竟然沒事。”
提起夏云笙,gareth也有些忌憚,沒有答話。
“雖然我們現在跟他們估計一路,但對方應該很快會轉而向北,”他攤開地圖,邊走邊說,“要趕早的話,不如直接從這里向東北方向插過去!
“以雙方現在的速度,如果繼續跟在后面,估計我們在哪里能追上?”陸霜打頭,忙著彎腰披荊斬棘,頭也不回地問。
夏云笙的小隊雖然在前,但他們人多裝備重,速度反而不如輕裝上陣的陸霜兩人。
“從黑曼巴的狀態推斷,他們應該離開沒多久,如果要追上他們,半天多也就夠,”gareth回答,“不過如果從東北方包抄,要趕在對方前面,路線就會更長,時間更緊。”
陸霜點點頭:“無論如何,我們絕對不能落后!
“死亡谷在冰河時代曾經是鹽湖,但后來常年不下雨,湖底早已干涸。我們從東北方向包抄的話,很快就會進入鹽湖沼澤,到時全是泥漿和鹽殼,比他們的路線更難走,所以速度很難保證!
“我沒記錯的話,殘體就出現在舊鹽湖中央,對吧?”陸霜憤憤地開路,帶著怨念的草屑翻飛,“有這種合作伙伴,真是不幸!
“后悔了?”gareth促狹地笑問。
“沒有,”陸霜猶自嘴硬,“只是不喜歡被背叛。虧我以前還覺得她是個值得較量的對手。”
“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我選你做我的搭檔,你卻天天拆我臺,這才是我人生最看走眼的一次!”陸霜毫不客氣地回敬。
“不過我還是很好奇,你大老遠漂洋過海跟過來,何苦呢?”gareth吐槽道,“這么拼,就算賠上這條命,章凝也不會給你發工資!
“總部給我發工資啊,”陸霜答道,“我得確保任務完成,還指望拿獎金呢!
“有夏云笙在,我們的任務能不能完成,未可知啊!
陸霜點點頭:“他必然也是盯著殘體去的,但具體什么目的,也只能等找到才知道!
“不過,他們的人數和裝備都有絕對優勢,到時候有什么意外情況,我們也難以阻止。”
“這就是為什么,我們一定要趕在前面,充分的時間加上我們的籌謀,可以反客為主,”陸霜停步,瞇起眼,看向遠方橫無際涯的草叢,“樹越來越少了。”
死亡谷中氣候干燥,此時是夏秋季節,溪流干涸,嚴重缺水,荒野范圍會急劇擴大。他們已經走到森林邊緣,進入荒野地帶,再向里行進,就是外殼脆弱內部綿軟的鹽湖底部。
失去枝葉的遮攔,熾熱的陽光直接炙烤大地,兩人全身汗洗,反復干濕,甚至滲出鹽粒。他們雖然攜帶的水量足夠,但倒也沒想到,至今一條小溪都沒有發現。
“沒了。”陸霜搖搖水壺,所剩不多的水歡快地晃蕩。
“地圖上標的水源地,我們有路過幾個,但都沒水!眊areth抬眼,草叢一望無際,但都無精打采地垂頭喪氣,葉緣被烤得卷曲枯黃。
“馬上就到正午,只能先找個地方歇歇。等溫度下降,再繼續走。”他提議道。
雖然說要趕時間,但實際情況擺在眼前,陸霜當然也不反對。
兩人調整方向,向山崖靠近。那邊至少可以遮蔭,比留在荒原當燒烤強。
陸霜若有所思:“我們雖然人數和武器不如對方,但或許,可以讓他們慢慢失去優勢。”
“怎么做?”gareth饒有興趣,雖然他并不抱希望,“我們可只有兩個人,別瞎折騰!
“不用趕路,不用搶先,只需要保持不落后。至于怎么做,天黑再說!标懰卮。
“山谷這么大,天黑之前,我們能找到他們?”gareth持懷疑態度。
“只要他們不迷路,肯定可以!标懰赜谐芍。
想什么來什么。
事實上,章凝和夏云笙的小隊似乎正在迷路。
“失靈了!毕脑企吓e著指南針,指針詭異地四處亂轉。
“這里地質條件特殊,夸克彈殘體的輻射可能也有影響,”章凝并不意外,“馬上正午,不如先原地休息!
夏云笙點點頭,讓隊員三三兩兩找安全的位置,坐下吃壓縮餅干。
壓縮餅干雖然號稱是世界上最難吃的食物,沒有之一,但比起雷柏星地外基地的營養丸,還是可稱美味。
更何況,在死亡谷,這是必備生存物資。這種季節別說沒有野果,就算有也基本都有毒,如果要打獵,則務必要生火烤食,在這種干燥炎熱的環境,一撮火堆能直接引起森林大火。
夏云笙站在原地,瞇起眼看向頭頂的大樹,伸手一指:“那是南方!
章凝正在吃壓縮餅干,聞言詫異地抬頭。
“你怎么知道?”
“死亡谷在北回歸線以北,陽光從南照射,所以樹葉南多北少。”夏云笙答道。
章凝微微一怔。她和夏云笙是基地同期受訓,但雷柏星旅居球外沒有任何植物,課程自然不會涉及到地球野外生存知識。
或許是察覺到章凝的審視,夏云笙沉默片刻,說道:“來地球之后,偶然從互聯網上看到的。”
章凝又問:“黑曼巴也是?”
夏云笙坦然地看向她,篤定點頭。
章凝沒有繼續問,默默吃完壓縮餅干,從背包里取出手絹,若有所思地擦拭自己的匕首。
死亡谷正午溫度太高,晚上行動又危險,適合趕路的時間窗口有限。他們沒有休息多久,就按照夏云笙指引的方向,繼續前進。
下午三點,陽光仍然炙烤大地,太陽距離西邊山頂遙遙無期?諝庹吵碓餆幔つw猶如被保鮮膜緊緊包裹,透不過氣。
“章凝,你有沒有想過,”夏云笙走在前面,忽地問道,“如果這塊殘體里面,也沒有你要找的夸克彈核心呢?”
“這塊殘體比較完整,體積也大,我比對過,基本可以確定,”章凝回答,“如果真的不在,也只能繼續找,直到找到它或者它的化石!
“萬一它進入未來的時間線,現在還沒有出現呢?”
“那我會繼續等待它的墜落,直到耗盡我的一生。”
“為什么這么堅持?”夏云笙沉默片刻,“地球人有他們的命運,既定的軌跡或許不容改變!
章凝詫異地反問:“如果人類應該信命,當初在我們那個地球,2012年病毒大爆發時,為什么要拼死一搏,派出艦隊去茫茫宇宙求生?”
如果不是抱有這樣的信念,雷柏星人類幸存者基地根本沒有建立的希望。
曾經的地球對于章凝而言,只是一個存在于概念里的遙遠故鄉。但她在地球滯留的時間越長,越不愿意見到它會有消亡的那一天。
她原本以為,夏云笙或許能懂。
但現在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眼前的人,或許跟她記憶中的引航員存在天壤之別。
他究竟是誰?
兩人各懷心事,停止交談,默默繼續趕路。
正在此時,開路的隊員微微騷動,有人驚叫出聲。
“怎么回事?”夏云笙連忙上前查看。
他們已經抵達樹林邊緣,前方隱隱可見漫天枝葉的缺口間,露出一片金色荒漠。
就在那些雜亂的灌木叢中,隱隱有一具尸體橫陳,早已腐爛,不成人形。
剛才有隊員不小心踩到,一腳將尸體的一只手踢開,落在半米外的草叢里。
“上世紀有很多采礦人和探險隊葬身于這里,他可能只是其中之一!毕脑企贤茰y道。
章凝走出人群,看見那只手腕上套著一只老式手表,干癟的無名指上有一枚小小的銀色鉆戒。
從做工和樣式判斷,結合尸體的腐爛程度,死亡時間很近,顯然不是上世紀。
章凝蹲下,從背包里取出手套戴上,小心翼翼撥開灌木叢,將軀體翻轉,使他面部朝天。
如果能知道他的死因,或許可以提前避開危險,對接下來的旅程有幫助。
他的死亡姿勢是向前撲倒,雖然背部腐爛得厲害,但谷中天氣干燥,面部保存得比較完好。五官輪廓很深,眉骨和下頜骨粗大,是一名白種男性。
章凝的視線下移,不由站起身,確認結論:“他不是采礦人,也不是探險隊!
他的外套殘破,但仍能勉強辨認出,那是一件灰黃色的特制輻射防護服。
更重要的是,在靠近肩頭處,章凝看見一個小小的金屬標志。
大寫英文字母:nasa。
美國航空航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