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假死脫身法(九)
回到外公住處后,宋忱和陸和錦一進院子大門就看到了涼亭里休憩的聞寅。
他們剛跨步進來,聞寅就突然出聲了:“小宋。”
宋忱走到他身邊:“怎么了聞老先生?”
“午飯吃了嗎?”他坐在藤椅上,木桌上放著一本書冊。
“還沒有。”
“那正好,飯才剛做,等會兒就好了。”他把另一張凳子上的書拿走,騰到桌面。
宋忱領會他的意思,順從的坐下。
奇怪的是被落在涼亭外的陸和錦對此竟然沒表示出什么,只是走近幾步,對宋忱道:“宋支,我先去廚房那邊看看。”
“嗯。”宋忱點點頭,已經習慣了查案中陸和錦對他實時的報告,絲毫沒有覺得奇怪。不過他以為聞寅讓他來是為了跟他說些什么,結果在叫他坐下后就重新拿起了先前擱置的那本書,繼續看了起來。
他摸不準老爺子的心思,便也沒有主動開口。
兩人就這樣安靜的在涼亭底下讀了將近半本書,就在宋忱準備繼續翻看下一頁內容時,身邊突然響動一聲。聞寅站起身:“走吧,飯差不多做好了。”
“嗯。”
待到他們到來,餐桌上果然已經擺好了幾道家常菜。正巧陸和錦也端著一碗湯從廚房出來,瞧見宋忱便興致高了點:“宋支。”
他依舊落座在宋忱身邊,同時把那碗湯往宋忱這邊挪了挪,一臉期待的等著宋忱喝第一口湯。
聞寅坐下后,把桌上的菜全部掃視一遍,眉毛皺了皺,卻沒說話。
家政阿姨還在旁邊,見他神情如此,便靠近悄聲告密:“聞老先生,這里面有幾道菜可是陸先生做的呢。還不錯吧?您嘗嘗。”
證實了這件事情,他卻不見得有多高興:“又不是給我做的……他們倆嘗嘗就夠了。”
宋忱在陸和錦的注視下緩緩喝下半碗,依照陸和錦此刻的神情與湯的味道,他大致清楚了是怎么回事:“這是你做的?”
被一語道破,陸和錦卻沒有承認:“不是。”
宋忱疑惑:“不是?”
“嗯。”他收回視線。“我做的比這個好喝多了,下次我做了再給你試試。”
謊話宋忱幾乎是瞬間就識破了,然而并未點明,笑了笑應下:“好。”
他們這邊的小動作聞寅顯然都捕捉到了眼里,沉默的自顧自吃完。
他的異常宋忱沒多久就注意到了,當即問:“聞老先……”
可不等他開口,聞寅便放下了碗筷:“我吃完了,你們繼續。”
他走后,宋忱不禁問:“聞老先生今天是不是有哪里不對勁?”
“有嗎?”陸和錦從聞寅走遠的背影上收回目光,面對他時眉梢一挑,“今天他沒拄拐杖?”
“……”他搖搖頭,“算了,先吃飯吧。”
……
今天上午宋忱跟陸和錦去了邵安久家中一趟,得知那些信息后,又與邵安久做了約定,手機消息聯系。
因此飯后宋忱便回到了房中,對陸和錦說是午睡。
這回陸和錦倒是沒有跟過來。
關上房門后,他首先聯系上邵安久。
手機另一頭的人似乎比較清閑,開了幾句玩笑才步入正題。
接上上午他們在書房說的計劃,邵安久還有一個目前最重要的點沒告知他。
“陸隊長,上午告訴你的,你現在應該已經有了猜測了。”他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來,大概因為另一頭房間的空蕩,聲音顯得有些遠,“這次失火爆炸確實跟刑偵隊或者特案組的成員有關。目前有兩個人我們最為懷疑,程冬陽,和季鈺。”
盡管早有猜測,但這兩個名字從他口中冒出來時,宋忱心底仍然不可抑止的顫了顫。
他呼吸緊了緊,聽對方說:“宋隊長,我們說好了的,我告訴你事實,你盡量想一想線索信息。”
“……”宋忱握著手機的指尖泛冷,稍稍閉了閉眼,開始過濾掉其他無用的情緒回想當時發生的事。
“……我聚餐那晚喝了一杯酒,季鈺買了胃藥給我。回到公寓后睡到半夜胃疼了起來,起床第一次服用了胃藥。”
“第二天早上我一直睡到十點才起,冬陽來到了我家。之后我接到電話去了一趟福利院,在那里碰見了季鈺。再回到公寓,就是在跟你打電話的時候吃了第二次胃藥。那個時候胃藥應該就被人動過了。服用完后就陷入了昏睡,直到老人找來。之后的事情就是你說的那樣。”
邵安久注意到一點:“當時季鈺也在福利院?”
宋忱:“嗯。”
“程冬陽知道你公寓的密碼?”
“嗯。”
邵安久沉默了一會兒:“宋隊長,你認為誰的懷疑更大?”
宋忱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不清楚。”
“好。還有一件事我沒和你說。”他道,“陸隊在這里待了一陣子后就要再次回到湛州市,徹底展開計劃。但這個計劃你被完全排除在了外面。”
他頓了頓,“其實我想不明白為什么丁主任堅持排除你,明明你在其中發揮著關鍵作用。但是盡管如此,我還是會推行下去。陸隊回去的時候應該就是案件查到關鍵的時候,他和其他刑偵隊的人一樣會以被懷疑的身份回去,揭開作案者最后的面紗。”
宋忱聽完,大概清楚丁渠深排除他的原因。他的父母就是因為火災,這個犯罪組織而死,丁主任十年前來不及救下他的雙親,十年后便一意孤行的妄圖保護他。
他壓下心中翻騰的沉重情緒,問出最后一個問題。
“陸和錦回去后,我還是被留在富源市嗎?”
*
庭院中央修筑著一個小池塘。緊靠著池塘的是一個石桌,陸和錦小時候最喜歡待的地方。
陸和錦一路走來,他離家這幾年,他外公這處寶貝地方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他默默觀察著四周,一邊前進,果然在石桌邊看見了喂魚的聞寅。
小池塘里養了幾條錦鯉,順著聞寅丟下的魚飼料擠作一團。
聞寅明明早就察覺到他的靠近,但是仍然默不作聲。
“外公。”還是陸和錦主動出聲叫他,他才有了點動靜。
陸和錦也走到池塘邊,看了眼池中爭食的魚,又看了眼他手中零碎的一些飼料,“喂魚也這么小氣。”
聞寅一下子有了反應,說:“你懂什么?我要是喂多了這些錦鯉就得撐死了。”
他笑了笑,沒再說話,站到他身邊:“怎么樣?”
沒頭沒腦的一句讓聞寅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樣。”
“宋忱。”陸和錦停頓一瞬,隨即又轉頭看向他,添了句,“你未來孫媳婦。”
他看著聞寅,后者喂魚的動作不明顯的頓了頓,緊接著恢復,若無其事。聞寅“哼”了聲:“總是比你好的。”
“那當然。”他笑了笑,“也不看是誰看上的人。”
“嘁,就知道往你臉上貼金。人家接不接受你還不一定呢。”聞寅一邊往池塘里扔飼料,一邊說,“他答應你了?”
“……還沒。——不過馬上了。”
他搖搖頭:“這可說不準。”
陸和錦不準備跟他在這個話題上多掰扯,話鋒一轉:“五天后我要回湛州市。”
他眼尾余光一動。
“宋忱他現在不安全,我會把他留在這里。這段時間就麻煩你幫我看住他了。”
“……哼。”聞寅聽完,沒拒絕也沒答應,“這個時候竟然會說麻煩這兩個字了。”
他笑了聲,“好了,說完了,我先回去了。”他擺擺手,“您老注意身體,別到時候拐杖都打不疼我了,那我可要帶著你孫媳婦把屋瓦也掀了。”
聞寅氣道:“你帶得回來再說吧!”
陸和錦沒答,慢悠悠往房間走。
不過還來不及推開門,他就在門外聽到了宋忱的聲音。
他腳步倏地一頓,停住了。
屋內,宋忱跟邵安久說完最后一件事情,已經完全了解了關于這次火災的計劃。跟他道了聲再見后最終掛斷電話。
他在門上倚靠了這么久,終于直起身走到床邊坐下。
信息量龐大,擠在一起在他腦中幾乎占據了全部空間。
頭疼得很。
可他剛躺下去沒幾分鐘,不等他多想幾秒,房門就從外面被推開了。
宋忱一睜眼就看見床邊站了個人,正是陸和錦。
他身體比心理快一步給他讓出了位置,等到反應過來時,身邊已經躺下了個人來。
陸和錦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還不忘伸了伸胳膊:“宋支,有點擠,你再靠近一點。”
宋忱無言。
他倒是不覺得靠近一點就不擠了。
他不動聲色往里挪了點,背對著陸和錦。但是剛一翻身他就冷不丁回想起那晚陸和錦從身后抱住他的感覺,身體一僵,又翻回來,正面躺著了。
這次陸和錦沒再擠過來,他們之間隔著一小段距離。
宋忱閉著眼睡了會兒,但身旁一團火熱讓他根本無法輕易入睡。等了等,他開口了:“陸隊……你能往外挪一下嗎?有點熱。”
話落,幾分鐘里身邊的人都沒有反應。
他終于察覺到不對勁,睜開眼:“陸隊?”
“我不會挪的。”陸和錦躺著,“你都出軌了我為什么還要聽你的?”
“出……出軌?”
這兩字驚得宋忱說話都磕絆了一下,“不是,我沒有出軌……不對,我哪里有軌了?”
“嗯,現在你還開始嫌棄糟糠之妻了。”他一翻身,面向宋忱,“有了新歡,連我的身份你也不愿意承認了。”
“不對,陸隊,你到底在說什么?”宋忱根本看不出他什么意思,“我怎么了?”
“你剛剛背著我跟別人通電話了。”陸和錦道。
聞言,他一口氣噎在胸間出也不是入也不是,竟然氣笑了:“……你是指這個?”
陸和錦:“不然其實你還跟其他新歡打過電話?”
“……陸隊。”宋忱道,“我剛剛是在跟邵安久通話。”
陸和錦閉著眼,沒動靜,但太陽穴突突跳了一下。
“你又跟他說了什么?”
“我想問他這次失火的事情。”
話一出口,陸和錦立即睜開了眼。
“——不過他怎么也不愿意開口。”宋忱看著他,“你跟他為什么都不說?”
得知這個結果后他內心稍稍松了口氣,“……我都說了別多想。”
“只想你?”
猝不及防一句話讓陸和錦愣了愣,隨即目光轉向了宋忱。
“真的什么都不能告訴我?”宋忱說,“不告訴我或許我會想的更多。”
他沉默了幾秒:“所以我告訴你想我就夠了……”
“這段時間就用來考慮給我的答復吧。”
宋忱沒有回答,不過安靜一段時間后,他低聲道:“什么時候帶我看一下院子吧,我想先了解你住過的地方。”
聽見這句話,陸和錦方才因為他沒有回應而黯淡離開些的眼神驀地亮了亮:“宋支,你說什么?”
他果斷閉上眼睛:“沒有,沒說什么。”
“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陸和錦嗓音含笑,“我帶你去了解。”
宋忱沒睜眼,但默許的態度已經讓陸和錦很高興了。他重新在宋忱身邊躺下,心情明顯好了許多。
宋忱闔著眼,眼睫卻顫了顫。
第82章 假死脫身法(十)
第二天陸和錦就實現了這個承諾,帶著宋忱把這個院子都轉了一圈,偶爾談論起他兒時在此的趣事。
不過談起兒時,他就不禁想到宋忱小時候。
宋忱是在祥念孤兒院長大的,那么他在那里是怎么生活的?
謝亭柳也是孤兒,宋忱曾跟他說過,他們初中就認識了。他十歲去的孤兒院,那么他們幾乎是在孤兒院里一起長大的。
也難怪假死計劃里謝亭柳如此崩潰。
他們走著,宋忱仔細觀察著庭院結構,忽的被一處吸引了。他看向院子鮮少有殘缺的瓦塊的圍墻,頓住:“那里怎么了?”
“那里?”陸和錦循著看去,發現后不覺唇角一勾:“那是我小時候逃出去玩的‘通道’。”
“走那里?”他略微意外。
庭院修筑的外圍墻都非常光滑平整,高度也讓人難以攀爬,除非圍墻另一邊有人接應,否則就算爬上去也難以下去。
陸和錦一挑眉:“這么感興趣?”
他目光一頓,隨即解釋:“只是有點好奇你年紀那么小的時候是怎么做到的。”
“簡單。”陸和錦一聽,當即不準備賣關子了,“其實那個圍墻外面有一顆樹,正好可以踩著翻下去。我小時候就是踩在那棵樹的枝干上下去的。”
宋忱點點頭,若有所思:“原來如此……”
到這里整個院子差不多就逛完了。
陸和錦停下來問他:“宋支,你還有想做的嗎?”
宋忱:“沒有了。”
話落,他就察覺到陸和錦眼神有了變化,但當他想改口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陸和錦望著他:“既然你想做的都沒了,那就輪到我了?”
宋忱頓時想到當初他跟著陸和錦去見邵安久答應他的要求。
“……”宋忱不由得警惕起幾分,“你想做什么?”
他沒有明說,只道:“我只有一個要求。”
宋忱:“什么要求?”
“——陪著我。”陸和錦說,“今天一天,不論我去哪都得陪著我。怎么樣,這要求不過分吧?”
無法否認的是,他說的確實沒錯。這比宋忱猜想的他可能會提出的要求正常簡單了許多。不過保險起見,他還是問:“你想去哪?”
陸和錦依舊沒直說:“到了你就知道了。”
說完,他便帶著宋忱出門了。
來的路上宋忱千想萬想,萬萬沒想到陸和錦帶他來的會是這種地方。
雖然是白天,酒吧里仍然人數不少。
宋忱看著里面推杯換盞談笑生風的男男女女,在門口定住了。幾秒后他扭頭去看陸和錦,難以置信:“你想來的地方是這里?”
陸和錦一點頭,把卡遞給吧臺里的人,在對方問出一句“邵先生”前堵住了對方的嘴:“不用酒,拿點果汁。”
調酒師點點頭,微笑:“好的,您稍等。”
他們倆自從一進來就收到了許多人注目,盡管宋忱出門前就帶好了口罩,但在這些人的目光下依然感覺被洞穿似的針扎一般。
“隨便坐,這里挺干凈的。”陸和錦找了個卡座跟宋忱坐下,在宋忱站起身之前重新將他按下,“宋支,你可是答應過我要陪著我的。”
“……”
宋忱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根本沒有玩樂的心思,接過對方替他點的果汁后也沒有喝幾口,坐立難安。尤其是在陸和錦中途忽然起身離開時,他心中一緊,下意識伸手抓住了他:“你去哪?”
“我去給你拿點果盤。”他余光瞥過宋忱拉住他的手,心情不錯,“你先自己坐一會兒。”
宋忱獨自坐在卡座里,查案這么多回倒是沒有一回進過酒吧,做什么都不太對勁。不過他一向鎮靜,即使如此面上仍舊看不出任何緊張情緒。
因此即使戴著口罩,他獨特的氣質依然吸引了較多數人的目光。
不一會兒原本陸和錦就的位置就被突然走來的人占領了。那也是位男性,精英打扮,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正裝穿著讓宋忱都懷疑了一瞬場合。
那人遞來一杯酒:“喝酒嗎?”
宋忱很快反應過來,回絕了:“謝謝,不用。”
然而那人被拒絕后也不離開,反而順勢坐下來:“剛剛跟你一起進來的是你的同伴吧?”
宋忱暫時不清楚他想說什么,便微微一點頭:“嗯。”
“看來你們之間有嫌隙呢。”他示意宋忱去看吧臺那處,那里正是陸和錦所在的地方,不過如今他身邊卻多了幾位女性。而一向以不被搭訕幾句就會把人氣走而聞名的陸和錦此刻在跟她們交談中卻意外的笑起來,跟那些人似乎挺親近。
然而宋忱看過去時,視線卻先頓在了吧臺旁眼神四顧靠近臺面的人身上。
吧臺臺面上放著一張卡,他隱約眼熟,好像就是陸和錦進來時遞出去的。
“他就顧著自己玩,都不帶你。”那名正裝男士還在說,“就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不是很過分嗎?”
果然,宋忱聽到這話后顯然有了反應,忽然站了起來。
他愣了愣,訝異于宋忱行動的果決,當即也跟著起身:“你一個人去嗎?我跟你一起……”
可話還沒說完,身邊的人卻已經迅速走出去了。
陸和錦略略說完幾句話后,打算把果盤端回去給宋忱,就見原本一直待在卡座上的人直直朝他這邊走來。他身后似乎還跟著一個男人,眼神挑釁的望了望他。
見狀,他臉色一凝,表情冷了點。
當宋忱靠近他時,他正準備一把拉住對方,卻見宋忱徑直掠過了他,腳步飛快,一步跨到吧臺邊,伸手就按住了抓住那張卡的人的手,轉頭直視偷卡的男性:“你做什么?”
吧臺里調酒師這才陡然注意到這里發生的事,連忙出聲:“他要偷卡!”
被當面逮住,那人瞬間甩開宋忱,抓起卡就直往酒吧外跑。他跑得極快,可調酒師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戴著口罩的人也在剎那間沖了出去。不等小偷跑出酒吧,就直接反手一個擒拿,長腿一掃,“嘭”的一聲,那人便猛地倒在地上。
目睹此景的人無一不愣在了原地,目瞪口呆。
陸和錦反應得最快,在宋忱壓制住那人后就立刻趕上前去,替他鉗住了那人。
宋忱拿回小偷搶去的那張卡,沒有馬上結束搜查,反而提醒了一下其他酒吧內群眾:“你們檢查一下自己是否有什么物品錢財丟失,這位對酒吧很熟悉,應該不止偷竊過一次。”
話落,眾人立即反應過來,紛紛翻開包包口袋檢查自己錢財情況,果然,又有幾人驚慌失措道:“我項鏈丟了!”
“戒指……”
“我的卡也沒了!”
“……”
聞言,宋忱轉向被陸和錦制住的偷竊者:“東西呢?”
那人不甘也不服氣:“多管什么閑事,你以為你是誰!”
他既沒生氣也沒理會對方,只自顧自撥打了當地警局電話,道:“接下來的話你跟警察說就好了。”
一系列安排下來,這人最后被警察帶走,同樣被帶去提供證詞的還有那幾名丟了東西的人。
宋忱解決完這件事,稍微松懈下一點。抬手準備將卡還給陸和錦,卻瞧見了上面刻印的明明是邵安久的名字。
他動作微頓,陸和錦同樣也注意到,咳了一聲接過,眼神撇向別處:“那什么……其實是邵安久介紹我來這的……他說利于培養感情。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他話在喉中一卡,沒再追問,微微往旁邊一側。
這卻讓他再看見了最初那名來向他搭訕的男性。
那人剛剛同樣為他利落的身手驚了一驚,再面對他時收斂了不少。
陸和錦順著他的目光看見那人,原本還因為卡主人身份被識破而微微熱起來的臉霎時間一冷,面無表情的盯著對方。
“宋支,”他出聲,然后拉上宋忱,“我們走了。”
宋忱沒有反抗,跟隨他出來,問:“你不玩了?”
陸和錦眼角瞥過他,小聲自言自語了一句:“本來也不是為了玩……”
宋忱:“還要去哪里嗎?”
陸和錦腳步稍稍一頓,到車邊時打開門,從里面拿出一頂帽子給他嚴嚴實實戴上。特意壓低了帽檐,才終于開口,但回復的話牛頭不對馬嘴:“……剛剛你‘見義勇為’,知道有多少人在看你嗎?”
他抬高帽檐的動作一停,“什么……?”
陸和錦卻不回答了,轉過身:“等會兒去吃個飯,然后再去游樂園。”
宋忱聽見這個計劃,就差不多明白了:“又是邵安久給你建議的?”
“……”他放下手機,“這次是我選的地方。”
宋忱點頭。
他們一前一后上車,宋忱系好安全帶,余光望著陸和錦開車。
一路上倆人都沒怎么說話。
宋忱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心里覺得不對勁,自己似乎一直在在意方才在酒吧里陸和錦與那幾位女生聊了什么,能讓他意外高興。
不出意料,陸和錦果然早就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一等他挪開就問了:“宋支,怎么了?”
他默了默,終究覺得不問自己會一直好奇,便真的開口了:“……在酒吧里,你和那些女生說了什么?”
聞言,陸和錦顯然有些意外,隨即忍不住翹起了唇角:“你想知道?”
宋忱沒看他:“只是好奇。”
他笑了聲,道:“她們問我和你的關系。”
宋忱幾乎立時就猜到了他接下來會說的話,當即改口:“好了陸隊,我明白了。”
但陸和錦絲毫不停止:“……她們還祝我們長長久久,白頭偕老。”
親耳聽到這話,他腦子里猛地一炸,立刻轉頭看向陸和錦:“陸隊,你又亂說我們的關系!”不過不等陸和錦再開口說些有的沒的,他又馬上把眼一閉,深呼吸一次,“……不用解釋了,最后一次機會,我既往不咎。”
陸和錦余光注意著他,眼里笑意彌漫。
第83章 假死脫身法(十一)
去餐廳吃完飯后,宋忱就順著陸和錦的規劃跟他去了游樂園。最后體驗完這些游樂園里的項目后,天已經黑了。
大概是宋忱還有些中毒后的后遺癥,嗜睡了一些,又因為今天酒吧的事費了些體力。陸和錦開車回家途中他就已經睡著了。
陸和錦看了看邵安久給他的那份攻略圖上最末尾要做的一件事,再看了看熟睡的宋忱,最終方向盤一轉,還是去了預定好的地方。
這時候酒店人數正多,幸好他早就訂了房間。
下車前,宋忱仍然沒有睡醒的跡象。陸和錦俯身幫他解開安全帶后,看他呼吸不勻,又揭開了他的口罩:“宋支?”
宋忱眉頭皺了皺,但是還沒睜眼。
“宋支,你再不起我就抱你上去了。”他如是道。
說完,他就伸手要去抄宋忱膝彎,結果宋忱一聽到這句話后立即清醒,倏地坐了起來。
眼前燈光明亮,略微刺眼。他瞇了瞇眼,然后環視一周,發現這里是酒店,愣了一下:“……我們不回去嗎?”
“不回,我要體驗完全套的。”陸和錦道,隨即拿出房卡,“走吧,我們先上樓。”
宋忱看了眼他手中的房卡,以及上樓后刷開的房間門,站在門口等了會兒。
見他還不進來,陸和錦略微迷惑的轉身:“怎么不進來?”
宋忱一頓,訝異:“我們……一間房?”
他理所當然的點了下頭:“不然呢?我們不是睡過這么多次嗎。”
宋忱一噎,以前是以前,以前只是沒有多余房間或者不想花費功夫才同住一間,但如今顯然不必如此啊。況且,如今還是在陸和錦對他說出了那樣一番話后。
可陸和錦根本不給他多說的機會,進入房間后就解開襯衫紐扣,邊走向淋浴間邊脫下衣服:“宋支,我先去洗澡。”
“……”宋忱在門口站著,最終進來了。
浴室里響起淅淅瀝瀝的水聲,他坐在床邊,莫名聯想起陸和錦喝醉那晚發生的事,當即全身僵直,想了想,最后還是先叫客房服務送來一床被褥,帶到了沙發上鋪上。
潛意識讓他感覺清醒的時候等會兒說不定會發生什么事,所以他閉上眼睛,決定先一步入睡,以此面對一切未知。
于是陸和錦洗完穿著浴袍出來時,看到的就是客廳沙發上睡熟了的宋忱。
見狀,陸和錦眉梢一挑就走近到他身邊,剛準備惡趣味的叫醒對方,就瞧見了宋忱眼下微微青黑。
他一頓,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留片刻,再垂下來時替他拉了拉滑下沙發的被子。
“還真是不會躲人……”
明明要避他如洪水猛獸,可做出的行動卻總是不自覺給了他可趁之機。
他凝視著對方安靜的睡顏,呼吸清淺,不知道做了什么夢,眉尖下意識蹙了起來。
陸和錦指尖觸上他眉心,卻忽然聽見他低聲喃喃一聲。
他微微一停,俯身靠近了一點。
只聽見宋忱又夢囈一句。
聽清楚他的話,陸和錦神情一僵,視線立時冷了冷,在他臉上停留幾秒,然后生硬的開口叫醒了他。
宋忱睡得斷斷續續,睜開眼后仍有些迷茫。睡眼朦朧的望著陸和錦,嗓音微啞:“怎么了……?”
陸和錦臉色不似之前好看,但轉瞬即逝,宋忱乍一看以為只是自己看錯了。
“我的要求還沒提完。”
聞言,宋忱本來還有些昏沉的腦子陡然清醒了。他道:“不是說完了嗎?”
“我說了嗎?”陸和錦道,“我只是說了要求,但是還沒說完要求。”
“……”他無言頃刻,“那這是最后一個。”
陸和錦點頭:“好。”
宋忱看向他,問:“這次要求是什么?”
他冷不丁道:“宋支,叫我的名字。”
宋忱愣了愣:“這是什么……”
“我還沒說完。”他繼續,“在我旁邊叫一百遍我的名字。”
宋忱驚詫:“一百遍?”
“嗯。我記數。”陸和錦站起身,“宋支,而且要在我身邊喊。我去床上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絲毫沒有給宋忱消化的機會。
宋忱眼疾手快,立馬拉住了他衣服:“陸……”
陸和錦剛剛洗完澡出來,只穿了一件浴袍。他話還沒說完,帶子一拉,浴袍就隨之散開,露出前面大片皮膚。
宋忱話一卡,看到這個狀況整個人都懵了一瞬,待反應過來時立刻收回手,禮貌的偏開頭:“……抱歉陸隊,我不是故意的。”
幸好陸和錦關鍵處還穿了一條短褲,否則真的是赤裸裸一片了。
陸和錦立在原地頓了頓,沒立即攏上浴袍,幾秒過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反而轉過來面對他。
他以為陸和錦是有什么話說,結果一回眼就看到這副模樣,眼皮一跳,當即又撇開頭去:“陸隊……你衣服需要整理一下。”
陸和錦低頭瞧了瞧:“是嗎,有嗎?”
“我都穿的好好的,宋支你再檢查一下?”
“……”宋忱沒回頭,知道他這是和自己過不去了,便道,“不用檢查,你就這么穿著吧。”
聞言,他安靜了一會兒。片刻后,他彎腰靠近了一點:“宋支,……你生氣了?”
宋忱眼神一直望著一個方向,表情什么也看不出來:“沒有。”
他在宋忱面前停了會兒,然后自己系好了浴袍,道:“我穿好了。”
宋忱“嗯”了一聲。但視線依舊沒挪過來。
“……”陸和錦再次強調一遍,“宋支,我好了。”
宋忱:“嗯。”
陸和錦:“……”
他走到宋忱目光面前,剛準備開口就聽見宋忱說了聲“好了,快去睡覺吧,今天很累了”。
他默了默,往臥室走了兩步后猝然想起什么,挑眉轉回來:“宋支,你還沒完成要求。”
宋忱:“……”
他視線更加往旁邊移了點:“太晚了,先休息吧。”
“可以。”陸和錦往墻上一靠,示意他上床,“我們一起。”
“……”他閉了閉眼,認命,“陸和錦。”
站在一邊的人神色一頓,直起身。
“怎么了?”
宋忱看了他一眼:“我在叫你的名字。”
他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旋即笑了聲,不辨喜怒,情緒莫名:“繼續。”
但接下來宋忱的操作卻出乎了他的意料。只見宋忱打開手機,把剛才的錄音點開。
立即播放出他有些失真的聲音。
“陸和錦。”
宋忱還在一邊說明:“陸隊,錄好了,你想聽多少遍都可以。”
陸和錦笑容滯了一下:“……宋支,這個不算。”
“怎么不算?你只是要求我叫一百遍你的名字,又沒說一定是我親口叫,錄音當然也可以。”他說,“至于在你身邊……你可以把它放在你枕邊循環一夜,直到手機關機。”
“……”陸和錦,“宋支,你認真的嗎?”
宋忱:“不是你說的嗎?”
他關掉循環播放的錄音,重新收回手機,算是與陸和錦將這一頁揭過了。
“好了,現在真的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他理了理略微凌亂的被褥,雖然酒店沙發既小又窄,但他湊合一晚還是可以的。
正準備躺回去,他就聽陸和錦叫住了他:“宋支,你去床上睡。”
他看了眼那里僅有的一張大床,沉默一秒:“不用。”
陸和錦:“那你是要和我一起睡沙發?”
“……”
宋忱望著他,這次安靜了良久。
再開口時,他神色收斂平靜了很多。
“陸隊,我認真考慮過你當初說的那番話。”
此話一出,本來還帶著一絲笑的陸和錦臉色緩緩淡下去,扭頭看著他說話。
“這幾天我也思考過,但最終我還是覺得我們更適合作為同事,而不是戀人。”宋忱沒有對上他的視線,深呼吸一口氣,垂眸將在心中整理好的話一次性說清楚,“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說喜歡我,可能這只是一時之間的興起。”
雖然這幾天他沒有表現出來,但其實一直在考慮。他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說明時間,直到現在。他感覺自己如果再不明說就是對陸和錦的不負責任了。
“你還很年輕,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我們合作查案一直待在一起,在激素的影響下讓你誤以為對我有好感。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我覺得你對我可能確實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喜歡,我們之間不存在生理沖動。不用再花費時間和精力在我身上了,等你明白這段感情后你就會后悔的。”
他稍微抬起頭,接著道,“所以,這些是我在這個時候能告訴你的……”
不過話還來不及說完,他就瞪大眼睛停住了。他望著忽然冷不防靠近的陸和錦,不知為何身體應警似的一激靈:“……怎么了?”
陸和錦沒說話,他淋浴出來時的頭發還是濕的,劉海垂下遮住了他黑沉的雙眸,走近的每一步都重得仿佛踩在宋忱心上。
待宋忱看清他此刻的表情時心底猛地一跳,立即站起身要走,下一秒,肩膀就驟然一沉,被重重壓下跌坐回去。
他趔趄著被按回沙發上,身體根本直不起來,半匍匐著只能抬起頭看陸和錦。
此刻對方的狀態明顯不好,壓在他身上的重量絲毫沒有騰輕的意思,呼吸粗重,熱氣就噴灑在他耳邊,讓他不由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陸隊,”宋忱心中砰砰緊跳著,腦海里滑過無數面對這種情況該采取的應對措施,可沒有一個是這個時候用得上的。
他妄圖開口讓陸和錦冷靜一些,但當手掌被突然攥起伸向一個地方時,他頭皮幾乎都炸了開來。
幾乎是瞬間他就要反彈起來,卻再次被壓得嚴嚴實實動彈不了。
“宋支……”壓在他身上的人呼吸沉重,手心底下微微跳動著的東西滾燙不已,宋忱此時腦子“嗡”的一聲,運轉不了。
陸和錦嗓音格外低啞,道:“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這么想。但我的喜歡不接受污蔑。你說我只是激素,一時興起,沒有生理沖動?”
他脫口一句臟話,沉得發狠,“你知道這幾天我是怎么忍的嗎?要是知道你是用這種方式來判斷我的喜歡,我還用得著這么藏著憋著嗎?”
宋忱大腦至今仍未反應過來,手腕被攥得生疼。
“你睡覺的時候我想干你,你吃飯的時候我想干你,你說話的時候我也想干你,我無時無刻不想把你扒光丟到床上。”
這句話幾乎是從他牙縫里擠出來,“那些我存在電腦里的視頻都是我用來學習的,上次在酒店你不是也看到了嗎,那種姿勢,我當時就想跟你試一次。里面每個姿勢我都想跟你做一遍。甚至現在我都想把你按在沙發上狠狠干你,就這樣你還說我沒有生理沖動,嗯?”
滾燙的熱氣噴在宋忱臉上,聯合上陸和錦咬牙切齒的這一席話,宋忱大腦發懵,怔怔不知何云。
半晌,還是陸和錦主動松開了他,緩緩呼吸片刻后,抽出茶幾上紙盒幾張紙巾,替他把手掌粗糙擦拭一遍。在宋忱還在愣神的時候,他說:“現在你該知道我的喜歡是哪種喜歡了吧?宋支。”
宋忱心跳仍然是最初那樣快,渾身血液上涌。大腦嗡嗡作響。
陸和錦把用過的紙巾扔進垃圾桶,站起身:“我現在去洗澡。宋支,你要是覺得惡心,現在就可以走,我不攔你。我只在富源市待五天,這幾天躲著我也行。但是,這之后你再避開我,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宋忱身體一僵。
“之后,就算你躲再遠,被我看到,……我也會把你拽回來。”
第84章 假死脫身法(十二)
那一晚上,宋忱不記得自己抓著外套是怎樣逃出酒店的。一顆心猛烈的跳動著,震得胸腔發顫,每一口呼吸都是抖的。
陸和錦重新進了浴室,他打車從酒店離開,但無處可去,最終又回到了他外公家。
印象中陸和錦從未說過如此惡劣的話,也從未表現出過如此令人心悸的態度,因此宋忱很難不去想象他說出的那一番話的真實性。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陸和錦離開富源市后,他們再次見面,那時發生的事就難以想象了。
這幾天他都待在庭院里,不知道是不是陸和錦這段時間也不想見他,他想著避開對方,可對方連家都不怎么回。大概是陸和錦暫住在了邵安久家里。
這倒是給了宋忱一絲喘息的機會,但又不得不警惕之后會發生的事。
聞寅依舊與之前一樣,宛如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異常似的,毫不過問,態度與最初無異。
思慮滿滿幾天,到了陸和錦離開這里的日子。
陸和錦依然沒有人影,不過通過邵安久,宋忱不難得知他現在已經去了機場。
邵安久雖然不清楚他們發生了什么事,但顯然很憂心。
不過現在對宋忱來說更加重要的事不是這個。
他問:“湛州市那邊怎么樣了?”
邵安久沉默須臾,道:“宋隊長,你想聽實話還是官方一點的話?”
宋忱毫不猶豫:“實話。”
“那好。”他便放心直接說明,“雖然我們現在表面上在查特案組和刑偵隊所有人,并且程冬陽和季鈺我們一并著重懷疑,但實際上季鈺才是我們最警惕的對象。”
這個答案并沒有超出宋忱的預料,但他心臟還是不禁緊了一秒。
“……查到什么證據沒有?”
意外的是,邵安久說幾乎是沒有實質證據:“我們目前只能確定,胃藥被動手腳的那段時間季鈺沒有不在場證明。而且引起火災的是硝化纖維素,我們查不到它的來源。”
宋忱道:“也就是說,我們沒有證據?”
邵安久“嗯”了一聲。
“……”他頓了頓,“你們查了他的身份背景嗎?”
如果說要害他,那么要么與那個犯罪組織有關,要么與十年前那場火災有關。
提到這個,邵安久卻罕見的安靜了好一會兒:“查了……的確有關。”
宋忱心里“咯噔”一下。
“季鈺……他的確與孤兒無異。他們一家都死在了火災里,只剩下他和他爺爺。但是他爺爺本來年紀就比較年邁,再加上受到火災和妻子兒女同時去世的打擊刺激,導致身體變差,后來不幸患上阿爾茲海默癥。”
這個病癥名字一出來,宋忱呼吸驀地一滯。
阿爾茲海默癥。
爺爺。
孫子。
他腦海中輪雜交替,各種相關線索在這一瞬間涌上大腦,充斥得頭腦發脹,胸膛劇烈起伏卻無法正常呼吸。
不可能的。
怎么會這么巧。
老爺子要找的人……
“因為他爺爺無法正常撫養當時年僅六歲的季鈺,所以被迫分開。而他爺爺也被送進了福利院。這些年來,他們都沒見過面。”邵安久的聲音與之前一樣,但在此刻宋忱的耳中聽來卻如同鐵錐,猛然鑿在他心臟上,呲啦一下破開一個大洞,刺賴賴的灌入寒風,凍得四肢百骸一片陰寒。
“——是,死在這場失火爆炸中的老人,就是季鈺的爺爺。”
“嘭”的一聲,理智炸開,宋忱徹底被釘在了原地。周邊一片死寂。
“但是我們要做的不僅是證明季鈺是這場謀害案的兇手,更是要通過他找出犯罪組織的線索。”他只停頓一剎就繼續說明,“所以我們前不久才放出這個消息給季鈺。”
只有說到這里時,雙方才都同時沉默幾刻。
季鈺企圖害死宋忱,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正是他設計的這場火災,生生害死了自己唯一一個親人。
得知這個消息的這個人,到底會有多崩潰?
宋忱靜默很長一段時間后,沙啞著聲音開口:“……這個辦法是誰想出來的?”
“許昭華。”
聽到這個名字,他想著果然如此,一邊微微閉上了眼睛。
“……他怎么參與調查的?”
“聽說你的死訊之后,他就主動來幫忙了。”邵安久道,“不知道為什么,他對你被人害死這件事反應很大,情緒明顯激動了很多,甚至跟其他人一樣一直守在公安廳徹夜調查。”
“……”宋忱也不明白他為什么這樣,但他現在不想去了解。只是問:“你們接下來準備對季鈺進行什么樣的調查?”
可這回邵安久卻沒再順著他的話題往下,反而話鋒一轉,明顯引開了話題:“宋隊長,你最初遇到季鈺之后,到現在,有沒有發現什么奇怪的地方?”
可宋忱哪里是他可以模糊過去的,聞言便徑直道:“你們發現了什么?”
“……”
電話那頭有較長時間的寂靜,這段時間內,他們只能聽到彼此通過手機傳來的不一致的呼吸聲。
半晌,邵安久終究妥協了:“……我們在告知他那個消息后,季鈺閉門不出到現在,無視了所有人的消息和電話,把自己鎖在了房間里。我們擔心他崩潰自盡,在強行破開房間闖入的前一兩天,發現他突然打了一個電話。”
“那通電話是陌生號碼,并且不是我們之中任何一個人,而電話那邊的所在地點不是湛州市。我們當時查到的就是這些。”
“所以……”宋忱深深呼吸,“是丁主任告訴你們,不能放過這條線索,因為他很有可能跟犯罪組織有關聯?”
邵安久:“是。”
宋忱咬緊了牙關,居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對方。
電話那頭的人猶如察覺到他此刻的狀態,沒有繼續追問線索,一反常態的等待他主動開口。
“……有。”
宋忱最后說。
邵安久一愣,連忙問:“什么?”
“有奇怪的地方。”
宋忱完全閉上了雙眼,緩緩呼吸,“當初……我們去青懷市查案,我,陸和錦,和季鈺,曾被困在禮佛村一段時間。”
“那幾天里,有一個晚上,窗外多出了一件淋濕的雨衣。但是當時我們之中沒有人使用過它,那間屋子的主人在這之前也收拾好了這些東西,并沒有拿出來過。”
懷疑的想法一旦產生,就有無數個不合理的地方接連冒出。
那天的季鈺一反常態,在他和陸和錦都被驚雷驚醒,造出那個動靜的情況下,季鈺一直睡著沒有蘇醒。
被大雨沖垮的土墳,村長夫人那個墳墓明顯比其他的明顯很多,坍塌的地方也多了很多。那口棺材的棺釘也在他們挖掘出來之前就松動了,而大雨和短暫的下葬時間根本不能造成這種狀況。
甚至去墳地查線索,也是季鈺提議的。
雨夜。
雨衣。
坍塌得比其他明顯的墳墓,松動的棺釘。
那晚累的睡得很沉的季鈺。
一系列奇怪的點瞬時間串聯起來,讓他們當初查到線索時的激動顯得像個笑話,讓他們對此的忽視差點一腳深淵。
除此之外,一直以來的懷疑點還有那時候袁江逃亡那晚的“失足”,他的自首。
如果這一切都與季鈺有關,又能聯系上犯罪組織,那么袁江在獄中多次說要找自己,本子上寫自己的名字,看似散發的惡意,會不會都與之相關?
他會不會是想向他傳達什么線索?
還有那晚季鈺在他家中跟他談及的十年前的火災,是否也是在探查著些什么?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季鈺為什么會提前知曉棺材里的問題,為什么知曉袁江的問題?
可若是他果真與犯罪組織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甚至是隱藏在警隊里的間諜,他成為刑警的這些年里卻一直協助破案,還會為了救下學生硬抗。
他決定實施謀害時,是否有過動搖與猶豫?
……他究竟在想什么?
宋忱腦中想法混亂,龐雜的思緒讓頭部近乎抽痛起來。
“……宋隊長。”在這個時候,邵安久的聲音暫時阻止了他越來越混雜的思想,“季鈺跟陸隊曾經是很好的朋友。”
這句話說出口,宋忱聽在耳里,思緒頓時清空一霎。
“我不知道你跟陸和錦這幾天發生了什么,但是作為他的朋友,我覺得還是跟你說一聲比較好。”他說,“陸和錦很多時候都不會表達自己的情緒,雖然看不出他對這件事的態度,但就算他們倆真的沒有多少交流了,可季鈺也是刑偵隊的隊員。”
他的意思宋忱大概明白,沒有開口。
再開口時宋忱應了一聲,只是轉移了重心:“如果我說我這幾天也要去查線索,你會阻止嗎?”
那邊安靜片刻,顯然陷入了糾結。
“我只需要你引開陸和錦他們的視線,不讓他們第一時間就發現我不見了的事情。”
那邊還是沉默。
“而且我是當事人,掌握很多你們不知道的線索,不讓我去查,很多信息你們根本接觸不到。我不會以身涉險,我自有分寸,你不用擔心。”
長久的無聲后,宋忱終于聽見對方吐了口氣答應了:“……好,我豁出去幫你打掩護。宋隊長,你做這些事我沒有不贊成,但是前提是保護好你自己。不然我就成千古罪人了。”
他當然應下:“好。”
通話這么長時間,他終于安排好這一切。稍稍放松了一點繃緊的神經。
——予M溪M篤M伽M
所有都處理好了,現在就只剩下蒙過聞寅的眼睛。
如果他沒猜錯,陸和錦應該也拜托了他外公看住自己。
第85章 假死脫身法(十三)
由于自己已經被宣告“死亡”,宋忱在這個行動中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尤其不能讓人認出自己。
而聞寅比想象中的將他看得更加緊。在略微試探過他的態度后,宋忱果斷選擇讓邵安久拖住對方,自己則通過一開始就打探出來的“方式”翻墻而出。
宋忱倒是不懷疑邵安久的口舌能力,應該可以將聞老爺子勸住,拉入他們這個“陣營”。
離開陸和錦外公家后,他徑直坐上了提前安排好的長途車。
他首先與邵安久約好要去的地方是青懷市,目的是拿到當時那個警察打電話來跟他說的袁江死前留下的筆記。
不管這筆記究竟記錄著什么,它或多或少會留有相關的線索。
他和邵安久一早就商量好。為了不讓宋忱的身份暴露,邵安久在他到達之前就打了通電話告知那邊的警察,說明他們需要袁江最后留下的那份筆記,并且派了一名助手過去拿取,也就是宋忱扮演的角色。
還好直到宋忱拿到筆記后,也沒有發生什么意外,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
在這個過程中,邵安久給他發來最新消息。季鈺終于出門了。
陸和錦返回公安廳的那天就闖進了他房間,眾人都不知道他們倆個人在里面說了些什么,反正最后陸和錦離開房間后,第二天季鈺就跨出了大門。
宋忱默默了解完,記下這些消息后,又一一將其信息記錄刪除。
不過他指尖終究在一則兩天前的消息上停滯片刻。
聯系人是賀連澤。
兩天前他突然給他的手機發來一條短信。當時查看到時他心臟突突猛跳一陣。
不知道對方秉持著哪種念想,發來的消息竟然是——
“宋隊,你沒死對不對?”
最初收到信息時他嚇了一跳,以為陸和錦他們的計劃哪里出了漏洞,讓賀連澤察覺到了實情。但是他問了邵安久,通過他那邊的探查和確認,賀連澤并沒有抓到任何證據和線索。這只可能是對方不愿相信事實的自欺欺人。
但宋忱卻隱隱感覺賀連澤不是會這樣做的人,但由于沒有其他證明,他也無法證實他的真實想法。只能不了了之,將這條消息滯留在對話框里。
關上手機后,他閉眼靠上車座靠背。
長途車行駛較穩,拿到筆記后他毫不停留,徑直又奔往湛州市。
湛州正是他假死脫身的地方。到了那里肯定要比現在乃至之前都要警惕和小心萬分。
他得在身份暴露之前找到盡可能多的犯罪組織的線索。
除此之外……
他深呼吸一口氣。將腦海里再次冒出的畫面抹去。
他還得避開陸和錦。
到達湛州市時,已經是凌晨三點。
司機瞅見他閉著眼睛,以為他熟睡了,剛準備開口提醒他到達目的地了,可車剛停穩不久,宋忱就睜開了眼睛。
他推開車門將車費付清,孤身站在街道邊,望著仍舊有燈光亮著的長街,心頭莫名一動。
如今已是夏末,夜間的風穿掃在公路上,正是穿著短袖就非常舒適的時候。
宋忱沒有在馬路上逗留多久,就背著一個黑色輕便的背包有目的性的往街道深處走去。
其實他也可以在邵安久的幫助下入住酒店,但這到底是個隱患,他便沒有采納。
不過在富源市時陸和錦帶他去酒吧,只用出示別人黑卡就可以輕松進入的細節被他留意到,最終宋忱決定暫時待在魚龍混雜的酒吧內。
凌晨,正是酒吧客流最盛的時間段。
宋忱進去時酒吧里面的人玩得正歡,五彩繽紛的燈光隨著音樂節奏四處散射,昏暗的環境讓人一眼無法看清對方的面龐。
宋忱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進入酒吧后,他直接到吧臺把邵安久的卡遞出去給對方檢查。
那人對這個有印象,要的是一間包廂,說是有好朋友來這里一起聚一下,包廂一直開到有人說退為止。
來酒吧盡興,醉生夢死的人不少,他見怪不怪,把卡還回去后就把他帶去包廂。
宋忱離開富源市前是找了一件陸和錦的比較日常的衣服換上,此刻又背著包,乍一看不像是常駐此地的人。所以那人也順口問道:“先生不是本地人吧?”
這個模糊真實身份的機會宋忱自然不會置之不理,便順勢回答:“嗯,我是外地來的。因為同學說在這里,我就順道過來跟他聚一聚。”
那人恍然大悟的點點頭,替他拉開包廂門后,又告訴他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叫應侍生服務。吩咐完這些,他才轉身離開,包廂里終于只剩下宋忱一個人。
包廂里是最初的默認模式,宋忱進來后檢查了一下四周是否存在攝像頭,查看完后才把背包放了下來,第一時間將包廂內燈光調成外面客人喜歡的模式。最后發了個消息給邵安久告知對方他已經安全抵達。
做完這一切后,他終于坐了下來,拉開了背包拉鏈。
里面簡單的裝著一些生活必需品,既是為了滿足宋忱的需要,也是為了掩人耳目。翻動中,一把串著紅繩的鑰匙露了出來。
宋忱動作微微一頓,隨即垂下眸繼續尋找。
一本筆記本被放在了最底下,被各種物件壓著。
那是袁江留下的東西。
宋忱拿出來后第一次將其翻開。
筆記本是很普通的一本,頁數不多,很薄,封面也只是平凡的純色。
他略顯小心的打開,沒翻幾頁,就發現了異常。
——筆記明顯有被別人翻動過的痕跡,警方做事不可能這么毛躁粗糙。
想到什么,他內心一突,連忙又翻了幾頁,翻到當初那位警察說的袁江寫下他名字的那一段。
可是卻一片空白。
不祥的念頭此刻在他心中無限放大,他再次匆匆翻了幾頁,依舊沒有任何筆跡。
而這種不安和懷疑在他發現書頁撕痕時達到頂峰。
那一頁明顯還留有泅透紙背的墨跡,甚至沾染到第二頁紙上。
現在就只剩下隱隱沾著磨痕的頁面,其余的皆是不翼而飛。
得知這個信息后宋忱心臟怦怦直跳,意識到后便十萬火急立即聯系上了邵安久。
心中念想無限滋生,抽條發枝充斥他大腦。
如果他猜得不錯,這一切都有跡可循的話,那么青懷市警局中已經不知不覺混入了犯罪組織的人。
但這個線索根本沒有任何證據,只是他如今發現的一個最差的猜測。
并且,不僅僅只是警察才能接觸到這本筆跡——同在監獄里的人也能。
他心下一驚,在電話接通后馬上告訴邵安久:“去查曾致!他是青懷市當初高中女生案的兇手,你去查一查他!”
邵安久一愣,緊接著聽到他接下來的解釋后才終于漸漸晃過神來,并沒有多疑和猶豫,立刻就配合著做出了行動。
但現在這個關鍵時刻他不可能引人注目的調動人手,只能自己出動前往青懷市調查。
在此期間,他也充分了解了一下關鍵調查人物的信息。
曾致,高中女生案的幕后兇手。
不知道為什么來到了青懷市,流浪在街頭。因為心理變態盯上了對他散發善意的高中女生,在她身上安裝了針孔攝像頭監視她的一舉一動,最后綁架了她,將她殘忍拆吃入腹。
不過這個案子在調查出來后宋忱就存有懷疑,但是因為當時徐媛媛的死亡沖擊太大,導致他們都沒有在意到。
關于曾致的動機,他殺害徐媛媛的原因,雖然都能用一個“心理變態”來解釋,可他留在手機里的照片證據,攝像頭底下故意露出的挑釁笑容與眼神,這一切都方便了他們警方查案,他們甚至是順著他拋出的這些線索進行調查下去的。
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想過。
假如這些都是他設計好的怎么辦。
宋忱放下手機,坐在長座上,太陽穴隱隱發痛。
趁這個時候,他梳理了一下如今他掌握的信息所能推測出來的情況。
他去青懷市查案時,一共發生了三起案件。
第一個禮佛村慘案,他們調查得剛剛結束沒多久,這個案件的兇手就成了第二個案子的受害者。
第二個佛像殺人案,這個案件十年前就發生過,再次重現,他們順著疑似季鈺“給出”的信息查出了真兇。而真兇逃跑的當晚卻恰巧因為路滑從山上滾了下去。如果他們那天沒有找到他,那么他就會死在深山里。而兇手清醒后,直接選擇了自首。
如果不是路滑,不是他想開了自覺自首,而是被迫寧愿選擇自首……如果他就是為了躲避什么人呢?
第三個高中女生案,它就發生在第二個案子之后不久,他們甚至都還沒來得及離開青懷市。這個案件他們一路順藤摸瓜,比起其他案子,查案的時候簡單了很多,破案也迅速無比。
既然如此,那他能不能大膽猜測一下。假如……假如曾致實際上的目的就是為了進入監獄呢?
而另一個,第四個人頭噴泉案,宋忱至今都未懷疑過,但聯想上這一切后不得不將其放在一起進行懷疑與糾察。直至這么一想,他才驟然發覺其實這個案子從一開始就不是正常的。
人頭噴泉一開始就出現在青懷市,然后是客宜市,又到了湛州市。他們最初只想著是辛之卡舉辦的畫展恰好安排在這些地方,可現在聯系一下,這些卻顯得異常不已。
再加上出逃中的“封靈”,是她策劃的畫展。
那么這些地點難道沒有可能是她計劃好的嗎?
這樣的話……
思及至此,宋忱一個寒顫,突然驚悸的睜開眼。
如果這一切如他所想的那樣,那么犯罪組織,或許一早就出現了。甚至從他們去到青懷市,等到第二個案件發生,它才真正的露出了觸須,將這些案子連貫在了一起。
這些案子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牢籠,將他們這些人困在里面盡情的觀看欣賞。
或許看到興頭上,它還會從深處伸出觸手,不甚在意的揮手輕輕一撥,卻調動了他們警方所有的精力與最終的導向。
……毛骨悚然。
此時此刻,宋忱一身冷汗,心里只剩下這個想法。
第86章 假死脫身法(十四)
這是之前宋忱萬萬想不到的。
他以為十年前犯罪組織被重傷后,如今會縮起來躲在陰溝某處角落里,結果對方卻膽大到一早就現身,早就盯上了他們。
他自以為自己追查著組織殘軀,卻未曾料想到其實自己才是一直被它玩弄于股掌之間。
宋忱深深呼吸好幾次,最后長吐出一口氣,彎腰把頭埋在手心里。因為俯身的姿勢,他與自己心臟的距離貼的很近,耳邊就是急促細密鼓點般的心跳聲,怦怦怦地震得耳膜鼓噪。
但就算如此,事到如今,他不可能就此罷手。既然讓他發現了這個重大信息,那么他一定要追查下去。
一聲嘲諷似的輕笑從他唇邊溢出,他肩頭隨之細細顫了顫,再抬起頭時眸光甚至比以往更加堅定。
昏暗的環境底下,他眸光閃爍。
既然雙方都發現了彼此,那么不到結局,誰都無法確定最后控制局勢的是誰。
現在時間是凌晨三點,酒吧包廂隔音效果不好,他能夠清晰的聽到從外面傳來的有節奏的音樂聲,以及眾人盡情的歡笑聲。
在這個嘈雜的環境下,宋忱重新將那本已經無用的筆記本放入背包,拉好拉鏈。
剛剛做好這些,包廂門卻忽的被叩響。
門外響起陌生男人的聲音:“先生您好,您點的餐。”
宋忱一頓,隨機低頭看了眼手機,剛好看到邵安久亂中穿插發來的一條信息。這是他點的。否則宋忱進入包廂后只待在里面什么也不訂,難免惹人懷疑。
確認過后他才放下心來,道了聲“請進”。
送餐的是一名男性侍應生,得到回復后便打開了門。宋忱不知道邵安久訂了多少酒食,反正侍應生是推著餐車進來的。
侍應生穿著酒吧里統一的工作服裝,餐車比人先入內。可餐車才只剛剛推進了一半,尚且還有一部分在門外,宋忱就突然聽到一聲不小的動靜。不等侍應生反應過來,另一名男性便猝然朝這個包廂內沖進來,猛地撲倒了卡在門縫里的餐車,上面盛菜的盤子和酒瓶等東西盡數被摔到地上,“嘩啦”“啪嚓”地碎了一地。
侍應生被眼前這景象嚇了一跳,呆在原地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而撲上來的這個人口中仍然喊著“酒,喝酒”,兩眼朦朧了還掙扎著蹣跚撐起來,貌似還想進包廂。
宋忱顯然也被這個情況驚了一驚,如今他本就比平時任何時候都要敏感,在那人摔倒之前他就把背包往身后放了放。
不過幾秒酒吧走廊上就追來兩名侍應生,見狀,忙對宋忱說著抱歉,一邊忙不迭把摔在地上的人架了起來:“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這位先生喝醉了,走錯了包廂,我們現在就把他帶走……”
他們這么說著,原本給宋忱送餐的那位侍應生也后知后覺,迅速將餐車扶起,解釋會重新給他送一份,并且叫了人來打掃這一地狼藉。
宋忱點點頭,沒有追究。
被架起來的醉漢還在念念有詞,嗓音粗糲了許多,但莫名讓宋忱覺得有些耳熟。
直到他被人拖著,頗為不爽的搡開了身邊的人,喊:“拽什么拽,我賀晨是你想拽就拽的?!”
這個名字落入耳中,宋忱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陡然垂下頭的同時眼角向門口掃去,余光瞧清了耍酒瘋的人。
就是賀晨。
他心頭猛跳一下,但想到賀晨明顯已經喝得爛醉如泥,不一定能在這個狀態下認出自己,他才稍微抬起了頭。不過萬事須得謹慎,宋忱并沒有松懈多少。
走廊上賀晨的聲音還在繼續,似乎與扶他的侍應生產生了不愉快,一直囔囔著叫酒吧老板來,他要與對方當面投訴。吵鬧聲一直持續了好幾分鐘,后來才終于逐漸消失在不遠處。
宋忱察覺到什么,不過沒有親自去門外查看,只是等到先前那位酒吧工作人員重新送餐過來時,他才狀似好奇的問:“……剛才那個人是這里的常客嗎?”
見宋忱主動與自己搭話,這名侍應生驚訝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回答了:“是的,最近他經常來這里自己喝酒,很晚才走。我看見他很多次了。”如同突然明白過來宋忱在擔心什么,他又補充,“他喝醉了就那樣子,剛才是因為他的包廂跟您的很近,他認錯了才那樣的,先生您不用在意……”
宋忱應了一聲,不動聲色的試探:“他在127?”
侍應生愣了愣后點頭:“是的。”
目送他推著餐車的身影走出門,隔絕在包廂外,宋忱臉上表情才明顯起來。
難怪。
他方才就是聽見賀晨的聲音在他隔壁的隔壁消失了。
他是125,那么對方最有可能就是在127。
確定這一點后,宋忱心里稍微有了些底。
不過他最后一次見賀晨還是之前季鈺與他互毆被帶派出所的時候,那之后他就沒聽說過對方的消息了。如今對方為何常常出入酒吧買醉,頹廢至此,他也無從得知。
但此時他的注意力不應該重點放在賀晨這個“插曲”身上,宋忱目光轉向由應侍生擺放好的酒食上。
這些東西都是邵安久點的,他掃了一圈,因為胃病,其中他能吃的東西不超過四樣。其余的都浪費了。
他沒有挑,適時吃點食物保持體力。就在此時,邵安久的消息也湊巧發來。
第一句話他仍舊是不怎么正經的,語氣活躍:宋隊長,憑借我的三寸不爛之舌,成功勸住了聞老爺子了!怎么樣,這就是實力!
宋忱看過,緊接著是下一條。
邵安久:雖然聞老爺子沒有到支持我們的地步,但陸和錦再打電話向他確認你的蹤跡時,他答應不會告訴陸和錦。
他稍稍松了一口氣,回復了他毫不相干的話語:現在到哪了?
這條消息發過去,隔著屏幕他都能感受到邵安久說出這句話時的“怨氣”。
邵安久:宋隊長還真是一點不關心我,就問我正事。難道平時對陸隊也是這樣嗎?
宋忱視線在陸和錦這個三個字上凝滯一刻,隨即迅速挪開。
宋忱:正事要緊。
邵安久:好好好,我已經在去青懷市的路上了,估計還有兩個小時就能到,你放心我這邊吧。
他看著手機屏幕上邵安久的回答,得到結果后便熄了屏,放下了手機。
現在是凌晨。
休息一會兒后,他就要重新開始計劃了。
*
當時陸和錦回到湛州市后,得知季鈺把自己鎖在房間里的消息后,當天便破門而入。
這之后大家就在公安廳重新見到了季鈺的身影。
相較于之前,季鈺的身形顯然消瘦了許多,臉上沒有血色,眼底深深青黑一片,雖然還是會禮貌的微笑,可眾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的變化。
季鈺如今身上溫和謙遜的氣質明顯改變,凌厲的攻擊性強了許多。即使他沒有對公安廳眾人顯露。
刑偵隊等人被丁渠深安排住在居民樓一棟公寓里。
配合公安廳其他人調查了幾個小時后,季鈺微一頷首,算是對特案組和刑偵隊眾人打過招呼,告知大家他先行回公寓后,便直接離開。
身后刑偵隊和特案組隊員的視線在他身后,隨著他走遠也逐漸消失。
獨自回到公寓后,季鈺把門反鎖上。
公寓里暫時還沒有被安裝上攝像頭,他不用為了避開公安廳的人的視線尋找死角。
他走進書房,從口袋拿出手機后將其摁亮,一直沒有息屏,沒過幾分鐘它就猝然熄滅。他從昨天就故意沒有給手機充電,等到如今手機因為沒電關機后,目光平靜得詭異,熟練拆開手機殼,取出電話卡,把那張卡放到了桌面一邊。然后再給手機充上電。
緊接著他又打開書桌抽屜,從里面拿出放著的第三本書,翻開到某一頁,取出夾在其中另一張電話卡。重新放入低電量的手機里。
這張卡沒有被人鎖定。
一串他爛記于心的電話號碼被撥出去。
季鈺靠在書桌上,如果此刻有人看見,那么第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緊繃著甚至肌肉都微微顫動的姿態,手里緊緊攥著一個手機,渾身的反應都在闡釋他此時的憤怒和絕望。下頷上的肌肉似乎都因咬緊了牙齦而崩出,仿佛下一秒就要再也抑制不了的咆哮出來。
可他垂下的另一只手卻死命扣著桌角,桌面“呲啦”的被生生刮出幾道深痕,才讓季鈺在聽到電話那頭傳出的聲音后硬是忍住了怒吼出來的沖動。
電話那頭是一道耳熟不已的嗓音,帶著點低沉沙啞,中年男性的聲音,其中隱隱流動著電子雜音。
一撥通,季鈺就聽見對方直接說:“怎么了?我不想聽廢話。”
“你……”季鈺這頭是壓抑至極的低聲嘶吼,“我問是不是你把我爺爺帶到宋忱家里的!”
那邊語氣依舊:“還在問這個?”
“——我爺爺一直在你們手里!”季鈺道,脖頸上連青筋也盡數崩出,“……你明知道我一直在找他,但是你們從不告訴我,這次你們幫助我制造火災爆炸,明明說好了會讓我和爺爺見面,卻故意把我爺爺也送去了那里,你們想怎樣?究竟為什么要這樣!!!”
“上次我就說過,這些廢話你可以不用再問。”中年男性聲音平靜無波,對于他的質問無動于衷,“如果你還是說這些,那么恕我掛斷電話了。”
因為過激情緒,季鈺呼吸粗喘著,雙目猩紅。他一度想不管不顧大吼出來,但這些只是無用之功,對于他找到電話那頭的人——讓他害死自己爺爺的那個人,根本無濟于事。他不能感情用事,他明知道現在自己無法與對方對抗。他在明,那人在暗,他必須像以前一樣蟄伏起來,最后撲上去把將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間的那些人撕碎。
那人不是設計了自己么,那么那人能否察覺他的計劃呢?
兩者設局,孰勝孰敗,他不死,結果不出。
“——等等。”季鈺在電話掛斷之前驀地開口,因為過分的沉抑和強壓,他的嗓音喑啞的幾乎聽不出原聲,“……我這次打給你不是為了這個。”
那頭的人一頓:“什么?”
“……現在公安廳的人都在懷疑我了。”他道,“你們必須負責,不能就這樣放著我不管。”
那人如同聽到了笑話一般:“那是你的事。”
不等他說完,季鈺再次拖長了低沉的腔調徑直插入:“我手里有你們的線索。”
他話語一停。
“知道你們設計了我之后,我本來想著要爆出這些信息讓你們付出代價,但是——”他深吸一口氣,嘶啞著繼續,“但是不行……我們家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就算我告訴警方這些線索,他們也找不到你們,我無法依靠他們報仇抓到你們……”
那人似乎明白了他要表達的意思:“所以?”
“所以我要加入你們。”在那人聽來,季鈺已經被折磨得精神崩潰失常了,“——我必須加入你們。現在他們都懷疑我,遲早我會被查出來。我不甘心就這樣結束,我需要你們的庇護——你之前不是一直在誘導我加入嗎?如今我已經變得跟你們這種人一樣了!”
“那是之前。”電話那頭的人說,毫不留情,“你也知道你現在沒有絲毫沒有利用價值,庇護你反而還會給自己找來一身腥。而且,不也是你說,我們設計了你,讓你害死了你爺爺,讓他被大火燒死——可能先被炸死了也說不定。你難道不恨我們嗎?”
這些話讓季鈺抓在五指中的書桌桌角都要捏斷,指頭攥得發白,在他理智被刺激崩斷的前一秒,他最終說出口,每個音節用力得顫抖:“我當然恨……”
“但是我不能被抓,我只能投靠你們……這是我還清醒的時候做出的最理智的選擇。”
聽到這句話,那人終于稍顯愉悅的放松了口吻,雖然依然低沉乍聽聽不出情緒。他道:“好。”
季鈺心口猛一顫,刺激得發疼。
他聽著對方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們需要你向我們投靠的證明。”那人這樣說著,
“——比如,殺了賀晨作為獻禮。”
第87章 假死脫身法(十五)
在酒吧小憩一段時間后,宋忱稍微恢復了些精神。休息的這期間,他一直繃緊神經,未曾熟睡,保持著有人開門就能醒來的狀態。
包廂外一直有喧鬧的人聲,直到越來越接近七八點,天色完全亮起來的時候,酒吧里才逐漸清靜下幾分。
宋忱沒有擅動,從昨天那名侍應生口中得知,賀晨一般傍晚四五點來到酒吧,然后待到凌晨,他什么時候醒酒就什么時候離開。
他計算了一下時間,挑選出最不容易與對方碰上的時間出包廂。然而事情的發生往往不按他的計劃進行,他剛剛走出門,不遠處就也隨后傳來包廂門關上的聲音。
宋忱心頭猝然一跳,瞬間低頭側過身,假裝整理著背包。
讓他松了一口氣的是,賀晨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他。對方拿著手機,從出來到走廊上起就和電話那頭的人的通著話,語氣很不好。
路過宋忱時腳步停都沒停,直往外走。
宋忱從他毫不遮掩的大聲音量中聽到了幾段話,大概是對方讓電話那頭的人今晚來酒吧喝酒見面。
他對此沒有太在意,等到賀晨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野里,他才終于轉回了身。
其實今天本來他是沒有行動的,他準備稍微休息和打探一天后再考慮采取方式——這是他對邵安久說的。不過這顯然是為了敷衍邵安久的。他如今時間一刻千金,尤其是那個組織的行蹤暴露出來后。
他打算去福利院。
宋忱背著的背包如今只是一種身份的掩飾,他假死前經常出入福利院,這次再過去,其實是冒著很大風險的。
但是他在先前小憩的時候突然記起來被他忽略掉的一個微小記憶。
嵐尚公寓失火爆炸當天,他去福利院時,在四樓時遇見了一位長發披肩的女生。
因為只是擦肩而過,并且那人只在他余光里一晃而過,所以他并未將其放在心上。可他半夢半醒之時,腦海里各種想法稍微放空了一些,罕見的回想起了一點細碎無關的畫面。
那名女生從四樓下來,身影莫名的熟悉,而那天季鈺“恰巧”也在那家福利院,并“恰巧”的也在四樓。
此時想起來,季鈺為什么會去福利院?他之前以為是去看望里面的老人。可那位老爺子的房間也在四樓。
假如季鈺真的是去探望他們,就算當時老爺子不在房間,但房間門牌、福利院名單上都登記著他的名字,季鈺怎么可能發現不了這就是他爺爺?如果發現了,季鈺跟他遇見時就不可能是那種表現,也不會在得知火災死者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他爺爺。
那么他是去做什么的?
宋忱腦中再次浮現出那名女生的背影。
纖細,正常身高,卷發披肩,帶著隱隱約約的香水味。
這一切都跟他記憶中有嫌疑的女性都對不上,直到他想到許昭華當時對封靈的評價——善于偽裝。
封靈利用了他們的第一印象。
封靈恰好逃走了。
封靈有極大的概率是犯罪組織的人。
幾個疊加在一起,一個猜測幾乎呼之欲出。
宋忱打車去了福利院,車上,他垂下的眸底情緒晦澀不明。
他沒有確定的證據,所以更加需要去探查一番。
他要去證實一個猜想。
宋忱特意選在中午時分去的福利院。正午是用餐時間,里面的工作人員忙于照顧人們,無暇注意到他。
宋忱依舊戴著口罩,在進入大堂后,一轉彎就拐入了洗手間里。
不多時,就從洗手間里走出了一個穿著工作制服,戴著防護口罩的工作人員。
這套衣服是他在富源市提前準備的,一直放在背包里,就是為了這個時刻。
他一路暢通無阻的走上四樓,徑直走向老人生前居住的房間。
那間房暫時還空置著,沒有人住進去。
福利院里安裝有監控,但實用性不大,按照犯罪組織那些人的警惕性,就算真的是她也不會讓監控留下她的蹤跡。
但有一點她沒料到,老爺子的房間里面也有針孔攝像頭。
那是老爺子第三次走丟后,宋忱親自建議在他房內放置的。平時一直開著,但一般他們不會去調看里面老爺子的私人行動,除非老人又不見了。
宋忱疾步行走,打開了房間門。
打開門后,里面已經隱隱有撲鼻而來的灰塵味了。
房中的擺設還和以前一樣,簡單的床,桌,椅,柜。他腳步不停,直接走到柜子前停下,朝柜子旁邊的墻面伸出手,撥開掛在上面的壁畫,從里側摸出了一個隱藏的攝像頭。
針孔攝像頭微弱的亮了一秒,證實它還在運轉。
宋忱剛剛握住它,就突然聽見房間外的走廊上響起其他人的聲音。
“……都檢查完了吧?”
“嗯,都在吃午飯呢,都挺好的。”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近,果然,在靠近這間房的時候他們驟然停下來。
“……哎,這房間門怎么開了?”
“什么情況……”
隨著他們腳步聲越來越近,兩個工作人員的身影也出現在門口。
不過待他們看到房間里的狀況后,都紛紛松了口氣。
里面就只有一個防護人員,彎腰應該在檢查著房內物品。
“請問你是來給房間消毒的嗎?”他們問。
宋忱直起身,轉身面向他們,應了一聲:“嗯。”
“只有你一個人啊?”他們環視一周,也沒看到他手上有任何消毒工具,便問,“怎么沒見你拿工具?”
“工具在樓下,我先上來檢查需不需要消毒。”宋忱鎮靜解釋,“我跟同伴是分開進行工作的,提高效率。”
“哦,原來如此。”那兩個工作人員恍然大悟,之后笑著說,“麻煩你們了,房間消毒工作不好做呢。”
宋忱也點頭示意。
而工作人員沒有久待,說清楚后就離開了。
望著他們的身影越走越遠,談笑聲也隨之飄遠,宋忱這才重新拿出剛剛放到口袋里的針孔攝像頭,在手心里握緊后,再次環顧房間一圈,深吸一口氣后,抬腿邁步出去。
再次收拾完換回來衣服回到酒吧時,已經接近傍晚。
他沒有逗留,徑直進入包廂。
針孔攝像頭內有儲存卡,他取出來后,便立即開始查看其中的監控畫面。
時間選擇在他去福利院找老者的那一天。
畫面一直倒退,倒退,直到屏幕上突然出現一個人影。
待到宋忱看清畫面上的人的真容時,他頓時愣住了,緊接著迅速鎖定這一幕。
那天上午七點,一位女性走進了老人的房間。衣著和打扮與宋忱眼角一瞥瞥見的一模一樣。
而這個人,就是“封靈”。
她進入房間后,笑著跟老人稍稍交談幾句后,就步入了正題:“我知道你孫子在哪里,你不是要去找嗎?我帶你去吧。”
在聽到她說出這句話后,宋忱就知道,老人一定跟她走了。果不其然,監控后半部分,老爺子正是跟她出門了。
他們出了房間后,針孔攝像頭就無法拍攝到了。宋忱合上電腦,指尖搭在電腦機殼上微微泛著涼意。
他猜得沒錯。
他那天碰見的人就是封靈。而老爺子之所以那時候突然失蹤,也是因為封靈。
可她這么做是為了什么?
老人被她帶走,在明知道他的公寓會發生火災爆炸的情況下,她仍舊把老人送了過來。
這一舉動直接害死了老者,難道他們不考慮作為他們“同伙”的季鈺,得知這件事后會有的情緒嗎?他們既然敢這樣做,宋忱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個——他們不擔心季鈺,也就是說,季鈺手上根本沒有能夠威脅到他們的消息。
犯罪組織連同季鈺一起算計了。
他心里寒意更甚,胸膛緩緩起伏一二才稍稍壓下那瞬間重新沸騰起來的情緒。
他不能被感情左右。
證實了這個猜想,宋忱終于做完他擅自的所有行動。
手機屏幕亮起,他垂眸瞧了一眼,現在已經六點了。
邵安久訂餐的時間也是六點,所以一般這個時候侍應生就即將過來了。
他將調查用的物品收拾好重新裝到背包里,放好后,包廂門就被叩響了兩聲,隨即一輛熟悉的餐車被推了進來。
侍應生還是最初那個人,大概是這幾次送餐來都只看到了宋忱一人,以及訂了這么久的酒吧包廂,他把酒食擺放好后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先生,就你一個人嗎?”
他似乎記得這間包廂是說訂來會面聚餐娛樂用的。
宋忱早就預料到會被這樣提問,面色不變的說出了準備好的答案:“不是,還有我朋友,只是我比較清閑,所以可以一直待在這里。他只有晚上有時間,你們恰好錯過了而已,所以看起來就我一個人。”
聞言,侍應生一怔。他在酒吧工作這么久,也常常出入一些風月場所,所以當他聽到這句話,在他腦中就驀地變了一層意思。旋即看向宋忱的眼神也略微變了變,復雜了起來。
原來他是被養在了這里。
他口中的“朋友”極大可能就是他相好的,而且還有很大幾率就是一個渣男。腳踩兩只船,被家里那位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后為了不被發現,甚至連酒店都不敢去開,只能把這位藏在酒吧,等到晚上再混出來幽會。
宋忱不知道他腦補的東西,卻察覺到了他看向自己的異樣目光。復雜中居然帶上了一絲憐憫,惋惜和無可奈何。
他不需要了解對方在想什么,只確定他相信自己的話后就可以了。他點點頭,再次跟侍應生道謝后,視線跟隨他一起走到門邊。
不過打開門后,宋忱無意中卻從微敞的門縫里瞥見了兩抹身影。有點熟悉。
但當他想細看的時候大門卻又關上了。
他收回目光,腦海里不由得回想了一下。
如果他沒認錯的話,那兩個人里,一個是賀晨,另一個……似乎是季鈺?
第88章 蒙娜麗莎案(一)
季鈺這個名字一冒出腦海,宋忱腦中就拉響了警鐘。下一刻他就給邵安久發了消息,詢問他是否知道季鈺跟賀晨出現在酒吧的原因,可對方的回答竟然比他還驚訝。邵安久根本就沒有接到季鈺行動的消息,不知道他今天居然還出門見了賀晨。
這件事一想就有蹊蹺,邵安久和宋忱都認為酒吧不能再繼續呆下去,迅速轉移了陣地。
宋忱拉上口罩后又背上背包,徑直離開了此地。
雖然宋忱也想探查一番季鈺行動的目的,但現在避開他才是明智的選擇。
他已經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邵安久,相信公安廳那邊會有所行動。
不過現在離開了酒吧,再另尋藏身之所就有些麻煩了。酒店是不會去的,邵安久思來想去,正因為此事頭疼,就忽的記起了一件事:“宋隊長,聞老爺子好像在湛州也買了套房。”
宋忱立時理解了他的意思,剛要出聲就聽他繼續自顧自說:“……那套房還沒人住過,安保措施也很好,如果是你的話……老爺子應該不會不答應……”
宋忱沒聽清他后半句嘟囔的話,問:“什么?”
“沒事,這事你就別擔心了。”他在電話那頭信誓旦旦,“交給我了,你先暫時避一下風頭,我跟聞老爺子談一談。”
不等宋忱回復,他就顧著自己激動的掛斷了電話。
“嘟”的一聲,留下一片已掛斷的頁面跟宋忱面面相對。
宋忱:“……”
他收回手機,掃了一圈周圍。還好湛州市他很熟悉,等待的這段時間他就憑借記憶找了一處人比較多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咖啡廳落腳。
而邵安久那邊順利得出乎了他的意料,只是半個小時過后,他就發來一個地址,后面跟著一串數字,備注“房門密碼”。
他看到套房地址后,愣了一愣,隨即不由自主的計算了一下按自己的工資在這片地段買這樣一套房需要的時間。在心里得出一個數字后,他看著屏幕上那個消息,情緒更加復雜了。
買不起,算了。
而令他最在意的一點還是陸和錦是否知道這個住處。
對此邵安久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吧,他不知道。”
他這才稍微松了口氣,點頭:“……好。”
*
季鈺獨自來到酒吧與賀晨見面的消息確實及時告知了公安廳調查的眾人,但他們并沒有打草驚蛇的想法,只是加強了對季鈺的戒備心理。
不過當丁渠深發現告訴他們這個消息的人是遠在富源市的邵安久后,他不禁微微蹙了蹙眉。可正事要緊,他沒想太多。
季鈺的行蹤丁渠深大致掌握得了,在收到邵安久發來的消息后,他就盯上了季鈺進入酒吧的時間。下午五點五十五進入,一直到將近七點半時才離開。而他離開的時候,賀晨并沒有出來送行。
他們倆之前還因為互毆進入過派出所,再按照賀晨的性子,丁渠深并不認為這兩個人能平平靜靜的在包廂里聊這么久。
他打算等到季鈺稍微挪開對酒吧里賀晨的注意后,再派人找上賀晨進行詢問。
于是直到第二天傍晚五點,陸和錦才收到丁渠深的臨時委任,前往酒吧。
這個酒吧開張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在當地還比較有名,他記得很久之前邵安久似乎還來這里玩過。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陸和錦此行沒有穿警服,進入熱鬧的酒吧后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證明,讓里面的工作人員帶他去賀晨的包廂。
確認他的警察身份后,侍應生慌慌張張的點頭應下,帶著他一路往127走,內心還非常忐忑:“警察同志,我們酒吧正常經營,沒有窩藏罪犯啊,也沒有進行不正當交易,我們都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啊。”
陸和錦點點頭:“知道了。”
他們沒走幾步就到了127包廂門口,侍應生上前敲了敲門,發現沒人回應后回頭朝他解釋:“……可能酒還沒醒。”
陸和錦捕捉到他的用詞:“他今天什么時候來的?”
“今天?”侍應生搖搖頭,“不是不是,他昨晚壓根沒走,就待在包廂里,沒準醉得厲害了。”
說著,他又敲響了包廂門,這次還特地高聲提醒了一下:“賀先生,賀先生?我們有事找你,先進來了?”
里面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侍應生咕噥了一句“奇怪”,正準備詢問陸和錦要不直接開門進去。可他剛一轉身,就見原本站在身邊的警察突然幾步上前,二話不說推門而入。酒吧包廂門比一般的門要厚重許多,也沒有設計門扉能夠自由停靠,只能讓人用手撐著才能保持打開的狀態。
所以陸和錦一推開門,手還扶在門上,就生生釘在了原地。
他望著室內的景象,一雙眼睛在此刻圓睜。
跟在他后面的侍應生個子沒他高,不能透過他看見里面發生了什么,只是疑惑他為什么杵在門口不進去,歪頭往包廂里面看去。
這一看,陸和錦沒來得及阻止。于是下一秒酒吧走廊上就炸響了尖叫。侍應生連滾帶爬的退出房間,一邊驚恐的大吼大叫,一邊抖成篩子指著室內,涕泗橫流:“鬼!有鬼啊啊啊啊啊啊!!!”
雖說酒吧內環境嘈雜,但他這一嗓子嘶吼還是招來了其他人注意。
在人越聚越多之前,陸和錦終于反應過來,松手讓門重重合上,然后迅速撥通了公安廳電話:“……死人了。”
之后趕在丁渠深派人來支援之前,他找來酒吧老板,讓他組織客人暫時留在酒吧里,保持安靜,不再靠近這一片地帶。
這樣以后,他才深吸一口氣,站在127包廂門口,再次推開大門。
酒吧包廂內一般都有沙發長座,匚型設計,有一段正好正對著包廂大門。
所以陸和錦推開門后,就直接看見了一具上半身坐的僵直,框在畫框后,圓睜雙目咧嘴大笑著尸體。
尸體面部上的嘴唇開裂到一個不正常的弧度,幾乎裂至耳根。鮮紅的口紅涂抹在上面,給人的沖擊非同一般。而眼部的瞳孔上翻,只剩下眼白,更可怖的是,他眼皮居然被用訂書針直接訂在眼部上方,造成大睜著雙眼的情況。
陸和錦暫時沒有工具,觀察完尸體本身的情況后轉而查看起了同樣釘在尸體身上的畫框。
畫框很大,將賀晨尸體上半身全部“框”住。它底部被放在尸體雙腿上,左右兩個框條釘在尸體兩條胳膊上,就像是尸體主動用手拿著畫框。而尸體背靠沙發,幾乎呈直角地與沙發背貼合。
包廂里光線暗沉,以至于最初那個應侍生一眼看進來,還以為看到了沖他大笑的鬼怪。
除此之外,陸和錦敏銳地察覺到畫框內側微微露出一角的白色紙條。
他俯身,動作輕翼地伸手抽出。上面寫著一行字跡——作品:《蒙娜麗莎》。
而紙條的背面則用鮮紅的顏色涂抹出一個英文單詞:gift。
——十五分鐘后,特案組和刑偵隊其他人一齊趕到了酒吧。
丁渠深和謝亭柳也在其中。
陸和錦瞧見一起過來的謝亭柳,略微訝異了一瞬,但對方直接掠過了他,走到尸體面前。
乍一看到尸體,他們都被驚地頓了一下。這之后神情變得嚴肅不已。
丁渠深注意到陸和錦手上的紙條,后者便出聲解釋:“這是我在畫框內側找到的。”他把紙條正反面都讓他們看了看,說,“那個英文單詞是用口紅畫出來的。跟尸體嘴唇上的應該是一樣的。”
他們一行人望著紙條上的內容,面色十分凝重。
賀連澤檢查過后問:“這上面的字跡好像不一樣。”
正面和背面上分明是兩種不同的字。黑字明顯清雋剛勁許多,而紅字卻像是隨筆一畫,如同一男一女造出的“杰作”。
而很快謝亭柳的現場檢查也出來了。
“尸體的窒息反應很明顯。”謝亭柳靜靜說明,“他的眼部結膜上出現了明顯的斑狀淤血,是掙扎呼吸時壓力過大導致的微血管破裂。他的臉部和口部出現了淤青,口腔內部以及舌頭也出現了擦傷,不出意外的話是因為有人用物品捂住了死者口鼻。”
“——因此暫時判斷死者死因是窒息。”
“就是說兇手讓死者窒息而亡后又用這些東西將他的尸體擺弄成了現在這幅樣子?”韓奕追問。
她應道:“是的,不過確切的還需要進一步剖查。”
這是繼人頭噴泉案后再一次對他們的赤裸裸的挑釁。
惡劣的性質讓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想到了那個犯罪組織。
只是丁渠深在沉吟片刻后,道:“謝法醫,尸檢就交給你了。特案組的人,你們各自尋找線索,尤其找到兇手使用的作案工具。至于刑偵隊,你們。”他看向緊抿著唇的刑偵隊眾人,“賀晨是你們以前的隊長,如果有人想退出這場調查,可以說。”
刑偵隊每個人臉上表情都難看至極。即使賀晨身為隊長并不受人敬仰,可他們也作為隊友相處了不少日子,合作調查過不少案件,如今乍一見到他的尸體,他們終究免不了難以接受。
而特案組的也有人默默將目光挪向了如今的“臨時隊長”賀連澤身上。
賀晨是他的表弟,這件事他們誰都知道。
怎么說都是沾有點血緣關系的親人,賀晨發生這種事,雖然賀連澤沒表現出來,但恐怕他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丁渠深自然也清楚這點,繼而轉向賀連澤:“你要查嗎?”
賀連澤沒有說話,只是不曾猶豫的點頭應下。
而后丁渠深又掃過刑偵隊眾人,視線在掠過季鈺時不動聲色的停頓一剎,見也沒有人提出退出,他便直截了當的安排了:“好。既然這樣,你們各自分工調查。”
陸和錦一點時間都不耽誤,接著便道:“那我去查監控。”
丁渠深沒有阻止。
第89章 蒙娜麗莎案(二)
有了陸和錦第一個行動后,刑偵隊和特案組其他人也猝然反應過來,連忙緊跟著進行調查。
先前被引來的酒吧老板還在,戰戰兢兢地等在包廂外。陸和錦看見他后便讓人帶他去查監控。老板也不推辭,忙不迭點頭應好領著人往外走。
等到陸和錦終于看到監控錄像時才發現,酒吧燈光實在太暗太花,比其他地方難以辨認了數倍。并且包廂里為了保護客人隱私都沒有安裝上攝像頭,只有酒吧公共空間才設置有這東西。
他一邊詢問老板最近賀晨來酒吧的時間,一邊選擇調看的監控日期。
監控他查看過這么多次,這次難查了點其實也算不上事。
酒吧老板一個大忙人,平時都不怎么管酒吧事物,樂得清閑,又怎么會記得住客人的來店時間。于是為了彌補,他及時又叫來了侍應生。
侍應生是最開始帶著陸和錦去找人的那個,一五一十的都說了出來,一點秘密也不敢留。
不過當陸和錦問到是否注意到酒吧里有可疑的客人后,他稍微停頓一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身在125包廂的宋忱。陸和錦捕捉到他瞬間的猶豫,目光利箭一樣射來:“你看到過?”
他一個激靈,連忙搖頭。
見狀,陸和錦又收回目光,視線重新落到監控屏幕上。
上面顯示著最近賀晨出入酒吧的身影,一般情況下賀晨大多數時間來到酒吧后不會去包廂,而是獨自坐在卡座里喝悶酒。旁人最初對他還有點好奇,可他來的次數多了,周圍的人也逐漸意識到他只是個買醉的酒鬼,上來搭訕的人就少了很多,后來幾乎都沒有人靠近了。
陸和錦看著屏幕上形單影只買醉的人,考慮到之前靠近他的人,似乎也沒有具有嫌疑的。他耐著性子繼續往下看。
賀晨的行動很重復單一,酒吧里其他客人都相差不大。監控畫面很糊,幾乎看不清人臉,他只能聚精會神的去觀察死者生前的行為。這時候他無意瞟見酒吧里又進來的一個客人,沒有過多在意。只是又看了眼當時時間。
高糊像素下,屏幕上的人跟行走的馬賽克差不多。
不過他在看到剛剛進來的那個人身上背著個包,賀晨沒過多久又摔進他包廂的畫面時,問:“這人是常客嗎?”
侍應生大概猜到了他問的是誰,想到宋忱最初來到時的模樣,搖搖頭:“不是。”
陸和錦暫時沒有繼續往下問,只是接下來的監控畫面他們又有幾次看到了賀晨與那人的“同框”。
他明顯被吸引了點注意:“他在酒吧待了挺久?”
侍應生顯然明白了他的懷疑,可先前宋忱對他說的那一番話讓他可清楚對方的境況了,不知不覺遲疑了一下。
酒吧老板沒有能回答得上的,便立即喚了聲侍應生,低呵:“有什么還不快和警察同志交代?難不成真有什么嫌疑?”
陸和錦探究的目光也隨之探來。
“不是不是。”他趕忙搖頭,說起宋忱的事也磕絆了一下,“他不是常客,是暫時被養在這里的……情人。”
聞言,陸和錦眉梢一挑,略微疑惑又不似疑惑的“嗯”了一聲。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他大概率是被養著的情人不錯,人家正宮找上門來了,他只能被那個渣男藏在這躲了幾天。”
其中事情陸和錦大致明了,注意力沒在太過放在那人身上。
靜下來后,監控再次播放。而這一次,他們看到了昨天傍晚賀晨跟季鈺會面的畫面。
其實看出那個人是季鈺陸和錦還需要幾分鐘時間的,可上面他穿的衣服和今天季鈺的一模一樣,根本沒有換。陸和錦這才迅速認出來此人是誰。
看到他們會面,然后一起走進包廂的畫面,他臉上神情凝得冰冷。
他眼角注意著上面顯示的時間。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半。
季鈺終于從包廂出來,而他身后不見賀晨的身影。
他獨自離開了酒吧。
酒吧老板和侍應生守在陸和錦身邊兩側,小心覷見他此刻的神色,小心翼翼問:“是找到嫌疑人了嗎……?”
他唇部抿得很緊,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緊盯著屏幕。在季鈺之后,便再沒有人進入包廂了。
他臉色一度變得難看。
這個情況下看,季鈺暫時是目前最大并且唯一一個嫌疑人。
他深吸口氣,不甘心的再次把進度條重新拖回去。
情況依舊。
身邊兩人感受到他的不對勁,試探的問:“警……警察同志?”
因為之前季鈺因為衣著被他迅速辨認出來的方式,陸和錦下意識多注意了下監控里有可能有嫌疑的人的服飾。
多回放了幾遍后,他仍然沒察看到想要的,在逐漸接受季鈺是作案嫌疑人的信息的時候,他呼吸沉了沉。身邊兩人不敢打擾他,見他終于準備接受并且關掉監控畫面,他們都微微松了口氣,正欲帶他回去,就突然又見他手猛地一頓,隨即驟然抬頭指著監控上一個人影,問:“他是誰?”
侍應生湊近看了看,略感奇怪的出聲:“這就是之前那個情人啊。”
“情,人?”不知為何,他聽出面前這位警察咬牙切齒的意味。
他愣了愣,以為對方不相信他,忙證明道:“是真的,我說的是真的,他親口跟我說的!”
“他告訴你他是別人的情人了?”陸和錦反問,侍應生被他盯地不自覺吞咽一口唾沫,緊張不已,“他這么說的?”
這一連問下來,侍應生也不敢輕易回復自己的腦補消息了:“……沒,沒說——但他的意思肯定是這樣……”
說完,他就聽到陸和錦“哼”了一聲,冷笑,低低道了句“好啊”。他繃緊了身體,卻后知后覺對方說的不是自己,那警察的目光還釘在屏幕上那個人身上。
監控被他拖回最初那人背著包進來的那一刻,侍應生也一同看著,但越發感知到他身上似乎有一股強壓下來的暴風雨。前夕風平浪靜。
陸和錦視線不曾轉移。
他幾乎已經認出來背包的那個人是誰了。
第一次進店,黑衣服。
第二日出店,白衣服。
第三日出店,黑衣服。
陸和錦凝視著屏幕上看不清人臉的畫面,平靜地甚至笑了聲。
這三件,無一例外,都是他的衣服。
如果不是宋忱,那還真是巧啊。
他比想象中的還要沉靜許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是如何駭浪翻涌的。
還好最初來查監控的是他。
陸和錦向酒吧老板示意:“這段錄像我取走了。”
他們忙不迭點頭。
走到丁渠深他們面前的前一刻,他腳步在原地微微一頓。
最后再抬起頭后,誰都不會知道他在監控里剛剛看到了誰。
*
繁華地帶里的一片小區,大平層。
宋忱在這里住過一晚后漸漸熟悉起來。
這里是民宅,不會吸引太多人注意,安保措施也很有力,但進進出出他得最大可能地避開其他人,到底還是不太方便的。
好在他這幾天并不需要很多外出的調查活動。他
此刻,宋忱就在臥室里。臥室床上被他草草放了一堆信息卡,上面都是他的字跡,寫著他的猜想和推測,以及目前得到的大致信息。
本來這些事他可以去書房做的,但他終究還是覺得不好意思擅用這間房子。更何況邵安久說這間房還沒有人住過,當初聞寅也就是在網上看過這里的環境和專修后的情況,沒有親自來過。
不過在空置的這段時間里,聞寅一直雇家政打掃著房間,保持干凈,隨時都可以住進去。
在宋忱借助進來后,家政就被辭退了。
目前沒有人能打擾到他。
如是想著,宋忱再次埋頭寫下一張信息卡,將它跟先前那一張組合在一起。
至于酒吧賀晨死亡的案件他還不知道。而本該知曉這件事的邵安久在陸和錦的阻止下,被滯后了消息。
當宋忱再次捋順腦中的信息后,看一眼時間,已經是晚上。
他晚飯忘了吃。不過不要緊,他并沒有在意,準備先去洗個澡,清空一下大腦。
進入浴室前,他取下手上戴著的紅繩鑰匙,輕輕放在了床頭。
不過不知道為什么他今晚尤其不安,屋外一有什么動靜都會下意識望去,靜靜傾聽。待察覺到是鄰居或者串門的人后,他又緩緩落下一顆心轉回頭來。
還是過于敏感緊張了。
宋忱安慰自己,不能太緊繃精神下去,否則精神高度緊張下一碰到什么事情他就宛如驚弓之鳥了。
得不償失。
宋忱照舊要穿的是陸和錦的衣服。
現在這個風頭下,他不可能再明目張膽的去挑選服裝。
雖然房里有定時換洗的干凈浴袍,他還是沒有去動,將就的反復利用當初在富源市抓的那幾套。
陸和錦的衣服比他自己的寬大很多,宋忱洗漱時他帶進浴室的褲子不慎被濺上了水,濕了一片。于是最后他只穿著一件上衣就出來了,拿著褲子準備晾干。
夏末的空氣帶著一絲絲涼意,在房間里溫度卻剛剛好,宋忱一個人不會計較那么多,何況是睡前。
他沒有再另挑出一件褲子套上,而是穿著拖鞋先去客廳盛了杯水。
喝水時,他恍惚間仿佛聽見門鎖咔嚓響了一瞬。
宋忱瞬間向門邊望了過去,可門鎖好好的,沒有絲毫被碰觸的痕跡。
保險起見,他還是走到門邊,再給它上了道鎖。
做好這些,他終于不著痕跡的松了口氣,隨即端著水杯轉身,進入客房。
褲子就被他用衣架晾在客房房間里,窗簾拉著,光線被嚴嚴實實的攏在房間里。
宋忱上床前看見幾乎灑滿床的信息卡,俯身收拾起來。
除了客房他開著燈,外面的客廳他都已經滅燈了。
而客房門也關著。
但收拾到一半,他再次聽到了門鎖響動的聲音。
這次他離的雖然遠,但聽得卻更清楚了。
這根本不是他的錯覺!
他心臟猛地一跳,高高懸在了嗓子眼。
這個時間點開鎖進入別人房間的還能有誰?況且這間房也就邵安久和聞寅知曉,熟人根本找不到。那么半夜摸進來的是誰?
雖說近年來入室偷盜的消息少了很多,但面對這樣一個平時不住人但豪華的房子,宋忱根本不知道這些偷盜者是怎樣想的。
萬一真給他碰上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門鎖再次響動了一下。
像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這次的動靜很細微,很緩慢。
若不是宋忱在此期間慢慢從客臥出來,靠近到門邊,他都不可能會注意到。
他手持球棒站在門后,心臟怦怦跳著,一邊小心翼翼的往貓眼瞧去。
下一秒,大門被拍了拍,宋忱一愣,就聽見一個小孩脆生生的聲音:“哥哥,你睡著了嗎?”
他從貓眼望去只看見了一個小女孩。
那好像是鄰居家的孩子。
那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哥哥,哥哥,你家里有蠟燭嗎?我媽媽讓我來跟你借蠟燭!”
聽到這話,宋忱明顯放松下來,把球棒暫時放在門邊,打開了門。
小女孩看到門打開,雖然搞不明白他家里怎么關著燈,但還是開開心心又問:“哥哥,你有蠟燭嗎?”
“蠟燭嗎?”宋忱沒把門開多大,只是微微敞開了點,“你先等等我去找一下。”
女孩高高興興的應好。
宋忱回身去客廳儲物柜,蹲下身翻找了一下。他記得他之前看到過蠟燭,所以不過一兩分鐘他就找到了,拿起來后就準備把東西交給那小孩。
可站起身后,他卻驀地意識到一件事。
他住進來后這兩天,根本沒有當著他們的面出去過,那個小女孩是怎么知道家里是一個“哥哥”的?
宋忱猛然一驚,邁開步子一把就要拉上門,可下一秒,門縫卻被人陡然一堵。
門外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不見了,而走廊上的感應燈也熄滅下來。家里和門外都黑漆漆的一片,心跳聲放大無數倍,宋忱根本來不及看清迅速躥進來的人是誰,就被猛地從身后抱住,雙手完全被禁錮住,手上剛剛抓起的球棒再次被人強硬的奪去,扔在了腳邊。
“嘩啦”一下,隨著大門關閉的聲音,幾根蠟燭也全都撒在了房間冰涼的瓷磚上。
宋忱被捂住嘴抵在了門上。
第90章 蒙娜麗莎案(三)
現下這個情況宋忱說不害怕是假的,心中大駭的同時第一時間停止了在“偷盜者”看來是反抗的行為,也暫時沒有吱聲。
耳邊的呼吸聲很重,滾滾熱氣噴灑在臉側,帶來一陣癢意。
他大腦快速思考,這個姿態和反應,不像是入室盜竊的。然而除了入室盜竊還會有誰大半夜的想進入這套房子?
下一秒,“偷盜者”的動作嚇得宋忱一顆心高高懸了起來,差點驚呼出一聲。
那人的手不知不覺游移下去,摸到他的腿時一愣,隨即又重重摸了一把。聲音也猝然貼在他耳邊響起,有些刻意壓低的沉重和粗啞,腔調平時大不相同,惡狠狠又饒有興趣:“宋隊長……沒穿褲子啊。”
宋忱渾身一震。這個稱呼讓他腦海里第一個浮現出邵安久的身影,但旋即又徹底抹除。這個語氣,這個嗓音,明明是陸和錦無誤。
然而陸和錦絲毫沒有松開他的意思,一只手緊箍著他,一只手停留在沒有衣物遮擋的皮膚上,腰腹緊貼著他背脊。
他嘴上沒有了束縛,立刻扭頭朝后看去:“陸和錦……?”
后面的人低低應了一聲,不等宋忱松懈緊接著又道:“沒想到啊,英明神武的宋隊長私底下竟然這樣。穿著我的衣服光著腿,大半夜在這晃呢?”
宋忱深呼吸一次:“你……”
可誰料他話還沒說完,陸和錦就埋頭在他頸間,深深吸了一口氣:“沐浴露……你洗完澡了?”
他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先是想到邵安久當初跟他保證的誰都不知道這里,而后又想起陸和錦在酒店時對他扔下的那句話。顯然不是玩笑話。
宋忱心跳突突,喉結不著痕跡的上下滾動一二,咽下一口口水,腦海里已經在迅速的想著對策了。
“……陸隊。”他問,“你怎么找到這來的?”
思來想去,他還是對這個問題最疑惑。
邵安久和他已經是統一戰線的人了,而聞寅也不是會出爾反爾透露消息的人,那么陸和錦究竟是怎么找到他的蹤跡的?
還是他不知不覺在酒吧里暴露了?
陸和錦沒有第一時間正面回答這個問題,隔著單薄的襯衫,他明顯的感知到衣料地下透著溫熱柔軟的皮膚,不自覺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嗓音低啞:“宋支……你這些天都穿著我的衣服?”
雖然是疑問句,但宋忱聽到的卻是陳述的語氣。
他腦中靈光一現,恍然發覺:“是酒吧監控?”
難道陸和錦是察覺到他們相同的衣服了?
待到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宋忱蹙起了眉,他從在富源市起就一直穿著陸和錦的衣服,帶走的也是他的,以至于習慣后根本沒有察覺到這是個破綻。
大意了。
他正出神的想著,身后的人就像是不滿他分散開來的注意力,猛地緊了緊胳膊,宋忱猝不及防就被箍住腹部,下一秒,橫亙在他腰間的胳膊使力,他的腳就離開了地面幾厘米。他幾乎是下意識往身后唯一的依靠上一靠,雙手往后翻轉抓住了陸和錦胳膊。
陸和錦居然就這樣直截將他抱起,腳步穩穩的往臥室走去。
正當宋忱終于從極度的詫異中晃過神來,開始掙扎的時候,陸和錦就突然顛了顛懷里的人,警告:“宋支,你再動就是故意燎火了。”
聞言,宋忱渾身一僵,一時間動彈不得。
陸和錦一路走向唯一亮著燈的客臥,打開門,掃了眼稍顯凌亂的床褥,然后伸出一只腳,直接踩上了床鋪。挺軟,彈性不錯。一經確認,他就驀地松開手,讓懷里的人順著重力猛然摔到床上。
宋忱被扔的懵了一下,直到罪魁禍首再次俯身低頭下來靠近到他眼前,他才終于反應過來似的,緊緊皺起了眉:“陸和錦,你做什么?”
陸和錦曲著一條腿,又用力踩了踩,那一塊的床褥便陷下去幾分。
他仍然穿著進門前一雙鞋,毫不顧忌的模樣讓宋忱臉色更加難看了。
“宋支,我是不是說過什么?”他的陰影也籠罩在宋忱身形上方,跟他的主人一模一樣,說出的話卻聽得宋忱面部表情都僵滯了一下,“你是沒把我的話當真,還是不信我敢這么做?”
當時陸和錦的狀態宋忱歷歷在目,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認真的。
只是他沒想到這么快就被發現了。
現在……
陸和錦壓下的距離越來越近,就在近到宋忱忍無可忍的距離前一刻,他卻忽的停住了。旋即宋忱便聽見他問:“宋支,你知不知道這是哪里?”
他一頓,略微不解的看向對方。
然后就聽陸和錦繼續笑著說道:“這可是我的婚房,宋支。你既然住進來了,那我可就當你承認了。”
“轟隆”一聲,這句話徑直將宋忱大腦燒干了。
婚房?
婚房!
他突然回想起邵安久說的,這套房子是聞寅買的,但是從來都還沒有人進來住過。他最初也疑惑,但只是以為這是他們有錢人喜歡買房的愛好,沒想到,這竟然是聞寅買給陸和錦的婚房?!
陸和錦看著宋忱頓時定住的身體和睜大的眼睛,心情好了不少:“讓你獨守婚房這么久,我心里也過意不去。今晚我回來了,那我們就去主臥睡吧。”
他話里話外的意思都含著明顯的意思,宋忱愣了好久,終于反應過來的時候對方的手又圈起他腰腹準備撈他起來。他當即往旁邊一側,伸手制止了陸和錦,臉上表情雖然僵硬但卻強行冷靜了下來:“陸隊,抱歉,我不知道這是你的婚房。”他氣息微不可察的稍稍顫著,“如果打擾到你了,我今晚就搬出去。不好意思。”
“搬出去?”陸和錦卻笑了笑,被他拉住的手就勢撐在了他頸側,目光卻毫不掩飾目的的往下,別有深意的掃了一圈他稍顯防御姿勢而微微曲起的雙腿,“大晚上你丟下回來的男朋友去哪?”
此話一出,宋忱果然連眉心都擰在了一起,聲含薄怒:“陸隊……我說過我們之間沒有關系,上次已經是最后一次了。”
陸和錦明白他不喜歡自己胡亂編排他們的關系,但這次他卻不想順從了,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一雙黑沉沉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著躺在床上,被自己壓在身下的人:“宋支,我是不是也說過,老實待在富源市,別來摻和這件事?我是不是還說過,要是再讓我看見你,我一定不會放開你?”
宋忱明顯感知到眼前的人身上氣勢越發壓抑沉重,語氣不善。
他皺眉望著對方,在他以為對方會突然發作的時候,陸和錦卻又忽然收回了手,直起身。
而之前他穿鞋踩在床上的那一塊卻印上了不小的臟污痕跡。
陸和錦瞥了眼那塊印記,又看向宋忱,語氣還挺無辜:“不好意思宋支,我沒注意,把你的床弄臟了,只能委屈你去主臥跟我擠一擠了。”
宋忱:“……”
他到現在算是完全清楚了他的意思,他要的是結果而已,無論過程怎么樣,只要結果是他想要的他才肯罷休。況且,今晚陸和錦的狀態也和那晚酒店時一樣,不對勁。不知道是因為他沒有接受安排冒險來了湛州市,還是純粹因為陸和錦又一次看見了他。
陸和錦見他沉默,也不催他,只是站在床邊等著。
幾分鐘過后,宋忱終于坐起身,從床上下來:“主臥還沒有收拾,床單要換新的。”
陸和錦張口答應:“沒關系,我鋪。”
宋忱便不再說話了,他轉而走到窗臺邊,取下晾衣架上掛著的一條褲子,剛準備穿上,身邊就伸來一只手,攔住了他的動作。
“反正一會兒要睡覺,就這樣穿吧。”
他頓了頓,依言將褲子放了回去。
這順從的態度讓陸和錦都愣了愣,旋即看向他:“……宋支?”
宋忱只是一開始對光著腿感到有些難堪,但時間一點點下來,反而讓他完全冷靜,不怎么在意起來。裸睡都有,不穿褲子也不算怪事。
只是,他目光沉沉的望向陸和錦,問出方才的疑惑:“邵安久告訴你我在這的?”
陸和錦帶著他往主臥走,心情甚好的點頭:“嗯。”
宋忱又問:“剛剛那個小女孩是你讓她來的?”
陸和錦應道:“嗯。”
宋忱深吸一口氣:“那你知道我來湛州市是為了什么嗎?”
握著他手腕的掌心一緊,陸和錦走在前面,緩緩回頭,在黑暗中,嘴角扯出了個沒有笑意的弧度:“宋支,你這么問我,是準備好接受我的處理了嗎?”
現在是宋忱擅自打破了陸和錦與丁渠深他們的計劃,陸和錦本就有權力處理。然而宋忱看著他的神情,心頭沉了沉:“陸隊,我有必須參與調查的理由。”
陸和錦轉過頭去,“我知道,所以我替你查。”
宋忱怎么可能答應:“如果我一定要親自去呢?”
他們倆人已經走進了臥室,陸和錦剛剛打開了房間燈光,明亮光線戳刺到眼睛的那一剎宋忱下意識閉上了眼,卻驟然聽陸和錦道:“我來的路上想過處理方法。這套房子確實不錯,雖然比不過在富源市安全,但待在這里也不會太糟。”
宋忱瞬間清楚他的意思,震驚之余心悸不已:“……你要囚禁我?”
因為被拉著,他才沒有成功退后。陸和錦聽到他的話,再看到他警惕的神情,嘴角勾了一下:“宋支,你想得不錯,但我可不能因為貪戀美色就知法犯法,落個束縛人身自由的罪名,到時候你一個人在外面我見都見不到,這就得不償失了。”
宋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