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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蒙娜麗莎案(四)

    陸和錦手腳麻利的鋪好床鋪,掀開被子就示意宋忱上床。

    宋忱站在一旁冷靜這么久,也想到了今晚這事的異常。

    按理來說,陸和錦怎么回去調查酒吧的監控呢?

    肯定是發生了什么事。

    他躺好后,身邊床褥一陷,陸和錦也隨之躺了下來。

    房間燈光已經暗下,宋忱視線在陸和錦身上停留一會兒,又收了回去。

    如果他問陸和錦,對方一定不會回答。

    如是想著,他翻身準備轉到另一邊,這個時候,腰間卻不知不覺盤上了一條胳膊。

    他頓了頓,道:“陸隊,你的手。”

    陸和錦貼在他后面,竟也是跟著他翻身擁住了他:“嗯,它老實呆著呢。”

    宋忱:“……”

    他深呼吸一次,強迫自己閉上眼睛,聲音緩緩:“陸隊,之前怎么不知道你這么流氓呢?”

    陸和錦毫不遜色,不甘示弱地又摟緊了對方:“宋支,之前我也不知道你這么誘人啊。”

    “……”宋忱無言以對,安靜了好一會兒,他輕聲問,“酒吧發生什么事了?”

    身邊的人動了動,宋忱似有所覺,扭過頭去,就對上陸和錦亮著的眸子。

    陸和錦:“想套我話?”

    “……”他不置可否,“有關賀晨和季鈺?”

    陸和錦一頓,隨后又想到當時宋忱在酒吧確實與賀晨他們碰見過,便抹去了一個疑惑,但沒有應聲。

    宋忱等了等,沒等到回復,便又一翻身,直接與他面面相對:“出什么事了?”

    不等陸和錦轉移話題,他又道:“你現在不告訴我,我之后也能通過別人知道。”

    陸和錦視線下落,停在他臉上:“……宋支,你怎么這么不講道理?”

    宋忱:“你也不差。”

    陸和錦:“……”

    他思考幾番,最后還是交代出來,免得對方為此還以身冒險去調查:“賀晨被殺害了,就在那個酒吧包廂里。”

    宋忱怔了怔,但反應的很快:“季鈺有嫌疑?”

    他看了眼宋忱:“你看見了?”

    “我離開酒吧那晚看見了季鈺跟賀晨見面。”宋忱道,“根據你找到這來的時間推斷,你們發現賀晨死亡應該沒多久,就是今天的事。那么昨晚跟賀晨會面的季鈺就有很大的嫌疑了。”

    陸和錦毫不為他的精準推斷驚訝,反而說:“那你推斷得出,你其實也具有嫌疑嗎?”

    宋忱滯住,回想一遍,自己出現和消失的時間確實也有令人懷疑的地方。他本身就行事鬼祟,目的就是不讓別人注意到他,這反倒讓他更加具有嫌疑。于是聽到陸和錦這句話后,宋忱明顯沉默了。半晌,他問:“我影響到你們現在查案了?”

    周遭黑暗,陸和錦望著他垂下的眼睫,明明應該看不太清晰的,可對方的神情卻好似更加生動一般浮現在他眼前。依據現在情況來說,宋忱的出現并沒有給他們帶來阻礙,但他一想到宋忱要獨自堅持去調查犯罪組織,他心中就郁郁不得,不希望對方冒險。

    他是被組織盯上的人,已經陷入過死亡中一次了,每每陸和錦想起得知他死亡的消息的那一刻,他心臟就好像被無形中巨掌攥緊,心跳都仿佛不再存在,想要呼吸都無法得償所愿。

    他確實是不想再讓宋忱陷入危機的。

    他和丁渠深他們設計這個計劃就是為了替宋忱解決這件事。

    宋忱不知道他心中思緒,只是感覺腰間的手掌松了緊,緊了又松,最后箍得他差點喘不過氣。

    他伸手落在那截胳膊上,力氣沒用太多,但可以讓對方感受到推拒。陸和錦這才反應過來松懈了一些力道。

    宋忱仍舊在看著他,陸和錦垂著的眼里將他完全攏入了進去。不過最終他還是實話實說了:“沒有影響……我已經安排好了。”

    宋忱清楚他替自己善后了,雖然沒明說,但他還是點了點頭:“謝謝。”

    “謝什么?”一到案件之外的事情,陸和錦又顯得有些輕佻了。他嘴角微勾,說出的話讓宋忱愣了好一會兒:“被養在酒吧的小情人,現在躲到我的婚房里來了?”

    宋忱一時沒聽明白:“什么?”

    “我可是問了侍應生的,”他笑道,“有個老板的情人被藏在酒吧125包廂里。”

    宋忱琢磨了幾分鐘,才意識到這個流言是當初侍應生從他口中聽到然后曲解的。當即反駁:“那是他們誤會。”

    “誤會?”陸和錦緩緩說,“說的也對,畢竟人在我這里,怎么可能還給被人當情人?你說對吧宋支。”

    他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宋忱看了心里亂了一拍,又不想聽這些胡言亂語,便直接一低頭,隔絕了他:“困了。”

    “困了?”陸和錦見好就收,隔著被子在他額頭處輕吻了下,聲音低下來,“晚安。”

    宋忱只感覺蒙在面上的被子與他相距十分近,只是既然對方沒有再多的動靜,他就也不再掙動。

    不知不覺,他居然難得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再睜眼,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

    宋忱緩緩撐起身坐起,下意識環顧四周一圈。要不是他現在睡在主臥,他都要懷疑昨晚只是他的一個夢而已。

    正在發散思維時,主臥里的浴室門就忽的“咔噠”一聲,一個只穿著條褲子的人就擦著頭發走了出來。

    看到床上剛醒的人,陸和錦動作一頓,笑了一下:“起了?”

    宋忱看他越走越近,大有彎腰往他臉上親一口的架勢,連忙從床上下來,跟他剛好擦身而過。浴室里還由里到外透著股涼意,宋忱沒想到他大清早起來就這么大火氣,察覺到身后跟上來的人,他還是停留了一下:“早上洗冷水不好。”

    “知道。”陸和錦身上還帶著一股濕冷的水汽,長臂一伸就撈住了他腰身,腦袋往他那邊一歪,湊在他耳邊笑道,“誰讓我看得到吃不著?”

    他頭發還是濕的,幾縷被毛巾擦得翹起來,貼過來的時候就大剌剌的撓在他臉上,又涼又濕。

    宋忱明顯還是拒絕他動手動腳的,伸手就推開了他,現如今已經對他越發大膽不避諱的行為和語言習慣了。他沒看陸和錦,徑直走到客臥,自己原先睡的房間,拿起已經晾干的褲子套上。待他穿戴整齊,他轉身一看,果然,陸和錦又倚著門站在門口看他了。

    他神情不變:“還不去查案嗎?”

    “案子暫時交給其他人了,查的差不多,我在不在不是很重要。”陸和錦抱臂站立,“再說,看著你這個任務更加重要。”

    宋忱沒有反駁,直到兩人坐到餐桌上準備吃早餐時,他才問:“不能告訴我這個案子的細節嗎?”

    他作為賀晨死前姑且算得上有接觸的人,或許會知道一些別人不清楚的線索。

    陸和錦抬頭看他一眼,又滑向他手中那碗沒動多少的粥上:“先喝粥,吃完我就說。”

    說實話,這幾天宋忱都沒怎么準點吃飯,如今突然吃上早餐,而且還是陸和錦親手做的,宋忱沒怎么猶豫,直接喝完了。

    吃完,陸和錦沒有第一時間跟他聊案件,反而起身一副賢惠模樣開始洗碗。

    宋忱跟在他后面,大約明白他這些行動的含義,但還是不由自主想去接過這些活。

    結果陸和錦側身一躲,“宋支,你去休息,我們入住婚房第一天,當然要我做這些。”

    宋忱:“……”

    他終于清楚對方腦子里真正的想法了。

    他便不再糾結,坐到廚房外后,目光望向廚房里忙碌的身影,莫名覺得這場景與之前他們在青懷市的倒過來了。

    他沒有搭理別的,仍然只對案件上心:“陸隊,賀晨怎么死的?”

    廚房里身影依舊,唯獨聲音不輕不淡的飄出來:“尸檢報告馬上出來,初步檢斷是窒息。”

    因為要活動,他身上沒有帶著手機,隨手放在了餐桌上。

    恰好在他們談話時,桌上手機突然收到一則消息,震動了一下。

    陸和錦視線挪都沒挪,直接道:“報告來了,宋支,你看看?”

    宋忱正好也坐在桌邊,自然早就發現了消息。不過他拿起手機后,還是問了一下:“密碼是多少?”

    陸和錦笑了聲:“我們初見的那一天。”

    宋忱:“……”

    他指尖一頓,抬頭看向廚房里的人。對方心情似乎不錯,只是透過背影都能看出他的高漲興致。

    他低頭看了眼手機需要密碼解鎖的屏幕,再次抬眸瞧了瞧陸和錦,半晌,道:“……我不記得了。”

    廚房里的人的動作果然停了下來。宋忱莫名感到一陣心虛,望著陸和錦有些不知所措。

    察覺到對方情緒低落下來,他立馬在腦海里飛快思索。他和韓奕他們去青懷市調查禮佛村慘案,他記得大致時間。但具體和刑偵隊什么時候見面的?他從來沒有注意過這類問題,只能皺眉仔細回想。青懷市,禮佛村,清明節……

    正在他似乎有些頭緒時,陸和錦卻突然出聲道:“宋支,我記得。”

    宋忱思緒一頓,張了張口,卻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些什么。

    “我以為你至少也會記得。”陸和錦的嗓音低了許多,“我到現在也一直想著,要是初見那天我成熟點就好了。”

    就不會再跟宋忱斗氣,嘲諷對方,或許他們早就能成為很親密的朋友了。甚至……他們或許還會比現在更進一步。

    宋忱聽著他低落的聲音,心中一動:“……抱歉。”

    “沒事,這怎么能怪你。”他笑了笑,“我直接告訴你密碼,你先看尸檢報告吧。”

    宋忱聽到這話心里不是一番滋味,思來想去,他還是開口了:“……是我記不得了,現在我記住了,你以后有什么可以直接跟我提。”

    廚房里的身影還是在遠處定立,宋忱看著沒有發現異常。

    “想要什么都可以跟你提?”

    宋忱點點頭:“嗯。”

    殊不知,背對著他的人卻在他給出答復后翹起了嘴角,哪里還有低落的情緒。

    陸和錦眉梢挑起,他早知道宋忱不記得那天的時間了。

    第92章 蒙娜麗莎案(五)

    手機解鎖,尸檢報告緊接著被宋忱點開。

    他一目十行的將報告看完,對里面檢測呈現出來的結果感到一絲意外。

    陸和錦此刻也洗完了碗,走出來看到他的臉色,問:“怎么了?”

    宋忱沒說話,只是把手機遞給了他。屏幕還亮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黑字。

    按照陸和錦之前說的,死者賀晨身上的窒息反應很明顯,以至于他們一開始就是依照窒息作為死亡原因來調查的。然而今天這份報告一出來,立馬推翻了之前的推測。

    賀晨是酒精中毒而亡。

    乍一聽,就令人聯想起這些天他往酒吧里鉆的行為,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他“自作自受”。

    但報告上明顯強調了,謝亭柳在死者舌根處發現了針孔。再結合尸體解剖化驗的體內酒精含量,直接得出是有人為賀晨注射了酒精,導致他酒精中毒。

    至于死者表面上如此明顯的窒息痕跡,很有可能就是為了掩飾他被注射酒精的作案手法。

    兇手注射的地方極為隱蔽,謝亭柳也是將尸體進行深入剖析時才發現的。

    用窒息掩飾酒精注射。

    ——兇手在拖延時間?

    這是宋忱和陸和錦腦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死者死亡時間是前天晚上七點到八點之間。”陸和錦緩緩念道,隨即抬眸向宋忱看去,唇瓣掀了掀,“……跟季鈺的時間有重合部分。”

    宋忱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沒有順勢深入,只問:“丁主任他們懷疑他嗎?”

    他略微停頓,語氣里聽不出喜怒:“有酒吧監控,他是目前最具嫌疑的對象。”

    所以到現在,不僅他們這幾個計劃里的人在懷疑季鈺,其他調查案件的隊員也同樣不得不將季鈺列為了懷疑對象。

    何況宋忱“死亡”的失火爆炸案還沒有調查清楚。

    程冬陽如今還在上學,而季鈺也待在隊伍里,看似相安無事,但其中旋渦已經不是原來那樣清晰可見了。

    想要他們這些人像以前那樣清澈信任,如今算是不可能的了。

    失火爆炸案,早就將他們之間的信任拖拉地搖搖欲墜。

    宋忱沉默片刻,指尖在桌面上無意識的輕點著:“不像……”

    陸和錦沒有直接挑明:“什么不像?”

    “不像是季鈺做的。”他沉吟,“這個時間段,他不可能再擅動去殺害賀晨,而且他們倆人的糾紛并不至于讓季鈺動殺念。”

    季鈺殺害賀晨的動機不大。

    他是個聰明人,不可能在明知所有人都懷疑他的時候再做出這種事,又明目張膽的留下監控作為作案的“證據”,除非他是要魚死網破。可他與賀晨的恩怨并不至于他與對方玉石俱焚。

    陸和錦沒否認,靜靜地坐在原處注視著深思的宋忱。

    手機的一陣震動拉回了他的思緒,他向宋忱看了眼,發現對方也在看著自己,便沒有避開他,原地接了電話。

    宋忱剛剛也瞥見了,屏幕上顯示的來電聯系人是丁渠深。他和陸和錦的計劃顯然還存在一些信息是宋忱沒有了解到的,所以他沒有動,待在這里狀似出神的聽著他們的對話。

    雖然陸和錦沒有避開他,但也沒有開免提。即使他們倆隔得不算遠,但宋忱還是不能清晰聽見電話那頭的人的聲音,只能依據陸和錦的回答來揣測他們的通話內容。

    “嗯嗯”應下幾聲,陸和錦也從眼角撇見宋忱偷聽的模樣。

    他頓了一下,隨即不動聲色的站起身。

    宋忱正全神貫注的聽著他們對話,臉龐下意識往他站著的方向側了側。待瞧見他嘴角噙著的笑,宋忱這才發覺自己被他耍了,但還是面不改色的轉過了頭,更加光明正大的偷聽。

    不一會兒,電話就被掛斷了。

    陸和錦收回手機,一邊往宋忱身上望去,眉梢挑起:“怎么樣宋支,聽到什么沒有?”

    宋忱聽他這語氣就知道他又起玩心了,沒搭理,思考了一下剛剛捕捉到的一點信息,問:“丁主任讓你去查案?”

    “嗯,時間差不多了。”他笑容淡下去一些,余光瞟著宋忱神情,“這么希望我走?”

    宋忱依舊沒答,問:“他知道我現在在這里嗎?”

    “暫時還不知道。”陸和錦看了他一眼,“我還沒告訴他。”

    他稍稍松了口氣,但旋即又懸起了心。說實話,這個案件他也是想調查的,可他現在的“死者”身份,根本不能讓他順心去做這件事。

    假死,詐出的線索多,對他自身的束縛也多。

    陸和錦顯然清楚他心中想著什么,只說:“宋支,你安心在這里待著就好。”

    宋忱抿緊了唇,等到陸和錦跟他擦肩而過,走到大門門邊時,他才猝然開口:“你明知道我不會。”

    陸和錦腳步一停,轉過身,入目的就是他繃緊的側臉。宋忱沒有回身正面他,但情緒分明。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問道:“計劃不是該進入尾聲了嗎?”

    陸和錦心頭一動。

    宋忱依然保持著原先那副模樣:“你應該昨天就知道了,你們的計劃邵安久早就告訴我了。我知道你們想查犯罪組織,這個計劃也是為了多找出一些信息。但如今酒吧這個案件一出來,季鈺已經陷入了更大的漩渦里。這次表面窒息實際酒精中毒,很有可能就是組織放棄了他,用這種手段讓他完全暴露在警方的目光下,他們再趁著拖延的這段時間逃走。”

    他說的條理清晰,正是與不久前丁渠深打電話來時與陸和錦商量的一樣。

    陸和錦一愣,眸光閃了閃。

    他微不可察的摩挲了一下指尖,“……計劃還能進行。”

    “——但無法達到最初的期望。”宋忱毫不口軟,徑直剖白了他們目前的處境,“卡在中間,既然不能達到原來的計劃結尾,那為什么不順勢而為,把現在的計劃發展調整發揮到最大的價值?”

    見他沉默不語,宋忱略微察覺到他松動的情緒,繼續緩緩補充:“我不可能再這樣被保護起來。我們得找到犯罪組織,把他們繩之以法才能得到最好的保護不是嗎?”

    室內安靜好一段時間。

    良久,只聽“咔噠”一聲,陸和錦終于松開了門把手。

    *

    公安廳里,眾人神情警惕又嚴肅。

    負責審問季鈺的是紀寧和韓奕。賀連澤鮮少沒有主動參與審訊,反而站在訊問監控屏幕前。

    丁渠深也在這個不算寬敞的室內。

    他眼神有意無意留意著身邊站著半晌沒有動靜的賀連澤,一邊聽著季鈺關于審問的回答。

    紀寧的聲音不冷不淡的響起:“前天晚上五點二十七,你跟賀晨見了面?”

    “嗯。”季鈺回答的時候沒有拖延,應了聲。

    他們沒有懷疑他能在這種事上耍招式,因為許昭華也安靜的坐在審訊室內,鏡框底下的一雙眼睛似有若無的望著季鈺。

    在調查案件的事情上,紀寧毫無舊情可念,完全公事公辦的模樣:“為什么突然和他見面?”

    季鈺:“他打電話邀請我的。”

    紀寧筆尖一頓,抬頭:“他打電話讓你來酒吧見面的?”

    “嗯。”他如是道,對上特案組他們的目光時眼神絲毫沒有波動,“那天早上十點,他打電話約我傍晚五點左右在酒吧見面。不過他沒有說是為了什么,我五點來到酒吧,跟他進入包廂后,他開了幾瓶酒讓我喝。我沒有拒絕,跟他喝了幾杯后,他才說明了見面的意圖。”

    韓奕不疑有他:“什么?”

    季鈺說:“關于上次斗毆進入派出所的事。”

    他們身形頓了頓,第一時間想到的人是與此關系牽扯最大的賀連澤。

    屏幕外的人也同樣,在這一瞬間都將注意或多或少挪到了一直沉默無言的人身上。

    賀連澤靜靜望著屏幕,很久后,才拿出靜音后的手機,在上面看到幾百條消息根本沒有意外,只是對丁渠深稍稍頷首:“我出去接個電話。”

    丁渠深默許了。

    許湘一直目送他的背影遠去,終究還是忍不住詢問:“賀副隊……他真的沒事嗎?”

    蒙娜麗莎案發生以后,她才從特案組口中得知,死者賀晨確實與賀連澤具有血緣關系。不過賀晨的母親是賀連澤的小姨,他們之間是表兄弟。就算他們關系疏遠,可自宋忱死亡后賀連澤精神就大不如從前,現如今再發生這個案子,他們對賀連澤的狀態都憂心不已。

    這里面只有丁渠深和宋忱是清楚知曉賀連澤與死者家庭的真實關系的,所以丁渠深并未像他們那樣過度擔心,只是說:“讓他自己緩緩就好了。”

    如今會讓賀連澤傷害更深的關鍵不是賀連澤,而是賀晨的母親。

    許湘只了解表面,聽了他的一句安撫,雖然還是擔心,但無可奈何,還是點點頭繼續觀察監控屏幕了。

    季鈺的回答很正常,既沒有特意為自己洗去嫌疑,也沒有聽之任之讓自己的清白受損。

    紀寧和韓奕審問他幾個小時后,絲毫沒有得到什么關鍵性信息,只能暫時作罷。

    離開審訊室之前,許昭華忽的站起身,走到桌邊,對紀寧道:“我想看一下回復記錄。”

    現在許昭華協助他們查案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們也將近習慣,聞言,紀寧只稍微遲疑一秒就將剛剛整理出來的筆記交給了他。

    許昭華仍然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只是現今的眸子里的戲謔與不在意已然消失。他的認真的態度放在最初查案的時候讓紀寧他們懷疑自己看錯了好久,到現在才適應過來。

    宋忱的死讓他們改變了許多,他們自然也有幾分理解許昭華。

    只是還是有些意外而已。畢竟宋忱生前邀請他加入特案組,對方還毫不猶豫的拒絕了的。

    許昭華垂眸瀏覽這些記錄,在旁人看來神情都是冷淡嚴肅的。

    而在季鈺被帶著離開審訊室,與他錯過的那一剎,許昭華突然出聲了:“季先生。”

    季鈺停住腳步,應聲回頭。

    許昭華仍舊原來那副表情,只是在與他對上目光時猝然再次銳利,嘴角勾起的熟悉的弧度讓季鈺心臟莫名一跳。

    許昭華沒問別的,直白道:“是你殺了賀晨嗎?”

    審訊室內外聞言俱是一靜。

    話音落下幾秒后,季鈺緩緩搖頭。

    “不是我。”

    第93章 蒙娜麗莎案(六)

    季鈺還是被送回了公寓。

    目前他最具嫌疑,所以不能再參與蒙娜麗莎案的調查。

    而送他走后,紀寧一行人卻回頭看向了許昭華。

    后者在他們的視線底下略微一搖頭:“沒有異樣,一切正常。”

    季鈺的回答不是假話。

    刑偵隊和特案組的人不知道是松了口氣還是又懸起了心,總之再次皺緊了眉頭。

    “前天陸隊發現的紙條上有兩個人的字跡。”紀寧還是忍不住再翻出來說一遍,“經過對比,其中黑色字跡部分與季鈺的筆跡相似率很高,極有可能是季鈺的字跡。”

    “這個我們知道,但是越是這樣明顯不是證明貓膩越多嗎?”林瑞性子依舊比較急,機關槍似的嗒嗒說了一通,“誰會這么明目張膽的留下線索?就算是季鈺,也不可能直接留下他的字跡,這不是明擺著讓我們去抓他嗎?”

    這一點李希原也十分贊同:“或許這不是他的字跡,而是有人模仿的。”

    他思考道:“就像謝醫查出來的一樣,兇手用窒息的死法掩蓋酒精中毒的死法,酒精中毒一定會被發現,只是時間問題。兇手是想拖延時間,這張紙條或許也是一樣,用模仿出來的季鈺的字跡來模糊我們的視線,扔出這個煙霧彈,再次拖延我們的時間。”

    “拖延時間……”韓奕不由得咂舌,從得知這個消息起他就在思索兇手這么做的原因,一般來說拖延時間就是為了爭取逃跑的時間,而這次這么高調且與人頭噴泉案相似的挑釁意思的案件,極有可能就是犯罪組織再次出現的“杰作”。

    而據他們所知,目前他們知道的與季鈺有關且跟他們稍微有牽扯關系的,只有一個人。

    韓奕喃喃:“會不會是封靈……”

    聽到這個名字,丁渠深臉色一沉。剛剛收到的陸和錦的消息,就是宋忱告訴他們在失火爆炸案發生的那一天早上,宋忱在福利院碰到了一個女生,正是封靈。

    當初人頭噴泉案不僅沒有抓到真兇讓她跑了,而且現在甚至她根本沒有離開湛州市,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再次做出這種事情。

    說不惱不急是不可能的。

    不知道他們在得知兇手拖延時間的消息后緊急派出去的一隊警力能否成功攔截封靈這個人。

    “確實很有可能。”紀寧道,“而且我們之前得知她的身份是偽造的時候,再次調查了有關她的信息。雖然信息被抹去了很多,但基礎的都被查出來了。”

    關于這點,還是許昭華查到的。

    他是湛州大學的教授,接觸到大學學生信息。

    某次意外,正巧發現了幾年前大學學生信息,有一張就是封靈的照片。

    “也是恰巧,我看到了她的照片,但是上面顯示的姓名是叫佟桐。我懷疑不可能這么巧合,存在一模一樣的長相,所以進行了深入調查。”許昭華簡單說明道,“我查找了學生信息,發現她曾經是湛州大學的學生,美術專業,29歲。”

    “湛州大學……”丁渠深眸光一動。還真是巧,他們居然跟湛州大學有這么多的牽扯。

    而且是美術專業,之前的畫展和這次的蒙娜麗莎案就有的解釋了。

    “還有口紅……”許湘出聲,發現尸體當晚她看到紙條上的紅色英文大字后,她就猜出材質了,那不是顏料,而是女生用的口紅,“紙條上的英文是用口紅寫出來的。”

    可是韓奕沉默一會兒,還是猶猶豫豫的發聲了:“陸隊他調查的監控,沒有在監控中發現還有其他人進出127號包廂。”

    他們也懷疑過侍應生,監控里顯示在季鈺離開酒吧后就有一位侍應生進入過包廂,但是不到五分鐘就出來了,之后再沒有人進去,而賀晨也沒有出來過。畢竟還有曾致扮演NPC的作案手法在前,他們不敢隨意放過那個侍應生,但一番盤問下來,只能證明昨晚進去包廂的人就是他,而他進去后只看到了賀晨一個人。

    “不要想太復雜。”丁渠深突然說道,掃視眾人一圈,“這個案件遠比我們想的簡單。”

    從蒙娜麗莎案的本質出發,暫且不論兇手是誰,他的目的就是為了“gift”,這個案件是他“送給”他們或者他們之中的某一個人的“禮物”。留下字條就是在暴露自己的身份,絲毫不擔心自己會被查出來。所以或許這個案件的作案手法并沒有他們想的那么難,反而會比之前所有的都簡單。

    手法不是兇手在意的,他制造這個案件是為了什么?

    牽扯上季鈺,無非是讓他們季鈺更加暴露在他們眼下,擾亂軍心。

    “我已經將監控交給偵技科的檢查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查出來,有人動了監控,抹去了對兇手的記錄。”他沉著道,“兇手能這么大膽,說明我們這次還是無法抓到他。我們不能因此動搖。”

    他的目光讓刑偵隊和特案組他們這些天一連陰霾下的不曾振作的精神震蕩了一番:“犯罪組織是想先從精神上瓦解我們,動搖我們的決心,這是絕不允許的。無論之前或是接下來,案件牽扯到誰,與誰有關,都不能因為交情放松或者被打擊,不能動搖,你們懂嗎?”

    “明白!”

    “我們是不可能讓這個組織再囂張下去的,十年前拔除過一次,我們就能再拔除第二次。”丁渠深雖然身體單薄,但此刻聲音卻讓人覺得鏗鏘有力。

    既然打亂了原本計劃,那么他們也該見勢收尾了。

    他沒有再多說,上次他跟陸和錦聯系已經商量好了。

    按照答應陸和錦的,給一天讓他自己處理事情,今天也該來了。

    不過除了陸和錦,剛剛賀連澤出去后到現在好像都沒有回來。

    許湘也注意到這件事,剛疑惑的“咦”了一聲,大家就猝然聽見會議室外遠遠傳來的一陣喧鬧聲。

    隱隱還有婦女的哭喊叫罵。

    他們一驚,對視一眼,隨即似乎都感覺到一件事,紛紛匆匆起身趕往大廳。

    公安廳大廳圍了幾名警察試圖維持秩序,叫喊中心是兩個人。其中一人正是消失了十幾分鐘的賀連澤。

    叫罵的人是賀晨的母親,他們都看過資料,自然都認得出來。

    現在這位婦女哭喊著,被兩名女警使勁攔著才沒有沖到賀連澤面前抓打他,可依舊距離得很近,指著他鼻子大哭大叫。

    “賀晨怎么會死!肯定都是你害的,連你表弟都護不住!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們一家都去死,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好歹我們養了你這么久,你就是這樣回報我們的?!賀晨死了……他死了!你就這個反應這個態度!都怪你!!!”

    賀連澤就佇立在原地,定定的望著涕泗橫流著尖叫的女人。他的神情很淡,可就是這樣面無表情讓女人更加變本加厲,心中恨意和怒意噴涌而出。

    丁渠深他們一行人一來就看到面前這個場景,他當即低聲一呵:“這是在干什么!”

    旁邊的警察見他來,猶如看到了主心骨,連忙道:“我們攔不住這位受害人家屬,她剛剛闖入公安廳指名道姓把賀副隊叫了出來,然后就這樣了。”

    從她一進來到現在,時間過去了多久,她就吼了賀連澤多久。

    這段時間賀連澤一言不發,就這樣靜靜地回望著她。

    “受害者家屬情緒過于激動,先把人安撫住帶去休息室。”丁渠深顯然是知道賀連澤與賀晨家人之間的事情的,所以沒有猶豫就吩咐了警察。同時喊了賀連澤一聲:“過來。”

    女人還在尖叫辱罵,賀連澤聽到呼喚后深深的再看了一眼她,然后轉身走到了丁渠深身邊。

    丁渠深什么都沒問他,只是道:“下次你不用出面。讓其他警察見她就好了。”

    他略略頷首,算是應下了。

    特案組和刑偵隊其他人只了解到賀連澤與他表弟賀晨沒有什么情分,但不知道他們家人之間竟然會鬧成這樣,便也不敢多言,擔心說錯一句再惹當事人傷心。

    賀連澤站在丁渠深身邊,頓了會兒,說:“她只來找了我這一次。”

    丁渠深似有若無的“嗯”了一聲,抬眼瞟過他:“這牽扯的是你的私事,你想自己處理也可以。”

    他沒有做聲。

    那位鬧事的女性最后被警察帶著去了休息室,但一路上依舊不斷地罵著賀連澤。

    而今天發生的這些賀連澤早就預料到了,但也沒有做出應對,只是讓她發泄出來。

    其他人多多少少也察覺出來了,他的反應明顯不對勁,不過礙于關系,他們不能隨便上去就問人家私事。

    等到大廳人群散開,他們的視野才寬敞起來。于是一眼就看見了公安廳門口站著的陸和錦,不知道對方已經在門口看了多久了。

    “陸隊!”經歷上次陸和錦被丁渠深暫時停職離開湛州市后,許湘每一次再看見他心里都不禁泛起小小的激動。

    陸和錦掃過她,點點頭,一邊走近一邊問:“剛剛是章若?”

    章若就是賀晨母親的名字。

    他們點頭應下。

    “沒想到啊,”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他率先轉頭跟賀連澤笑了聲,“你挺……窩囊的?”

    賀連澤臉色黑了黑。

    “陸隊……”許湘訥訥,不明白他一來就開始挑火的行為,但又實在好奇他的意思,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勸。

    然而賀連澤在沉下表情之后,再看向陸和錦的時候突然問:“你怎么知道?”

    陸和錦自然清楚,好笑:“我查了資料,又根據剛剛章若的反應和你的反應猜出來的。看來還真猜對了?”

    果不其然,賀連澤聽后就繃緊了下頷線。

    一行人看看陸和錦又瞧瞧賀連澤,都不約而同選擇噤聲。

    丁渠深作為中間人直接分開了他們倆,道:“都這么閑就去查案。”

    陸和錦哼了一聲,只是跟賀連澤擦肩而過的時候略微停頓一秒,聲音低得只能賀連澤聽見。

    “你又不欠他們的。”

    他一頓,又定在了原處。

    而陸和錦已經揚長而去了。

    其他人斟酌不請,最后只讓他好好休息一下,便緊隨著去調查了。

    賀連澤定在大廳一段時間,垂下了眼眸。

    是啊,他早不欠賀晨他們一家的了。

    第94章 蒙娜麗莎案(七)

    賀連澤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了婚。

    他母親放棄了房產換來了他的撫養權。

    那時候他已經開始記事了,他和母親從家里搬出來后無處可去。母親只能帶著他找上了他的小姨,在她那里借住了一段時間。

    賀連澤透過門縫,經常可以看見小姨叉腰氣急的說話,一直在怪母親為什么堅持離婚。她一直覺得如果他們沒離婚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而母親則坐在床邊低著頭沉默不語。等到小姨終于離開房間,看見守在門外的他,哼了一聲,直接走了。賀連澤沒管她,嗒嗒跑到母親身邊,才發現媽媽紅著眼睛,抱著他笑了笑。

    那天晚上,他聽得很清楚,媽媽摟住他,低聲問:“媽媽去外面掙錢養你,好不好?”

    他不是很懂,但還是點了點頭。然后媽媽就更加抱緊了他,哽咽了一下:“媽媽一個人也能堅持下去的……不會放棄你的。”

    于是母親選擇了出國工作,把賀連澤托付給小姨,每月將生活費打給小姨,讓賀連澤在國內良好的環境里成長。

    但是賀連澤能夠感受到,其實小姨并不喜歡他,只保證他最低的生活用度就不再關注他了。這樣倒還好,賀連澤最初還樂于沒人約束他,只是后來他越來越大,成績越來越優異,開始經常拿獎回家,卻發現小姨對他的敵視態度越來越明顯。

    小姨有一個比他小兩歲的孩子,他們倆一開始還會一起玩鬧,可后來每次小姨一看見他們在一起,就會尖著嗓子拉開表弟,陰陽怪氣的說他們不配跟這么優秀的人玩。賀連澤不知道她又對表弟灌輸了什么思想,那個主動接觸他的表弟也逐漸厭惡起了他,在一次小姨拿他跟表弟對比時,表弟終于忍無可忍的發怒了,當晚就砸了賀連澤房間里所有東西,讓他滾出去。

    那晚他蹲在路邊借別人的手機撥通了媽媽的電話,媽媽驚訝之余笑著問他和小姨怎么樣,雖然掩飾得很好但他還是聽出了對方的疲憊。他那席哭訴就這樣吞回了肚子里,沉默著撒了謊。

    他想,既然媽媽那么勞累了,他不想再增添她的負擔,他被小姨她們這么對待沒什么,只要他寄宿就好了。

    上了初中之后,他就開始一直寄宿學校,很少回到小姨家。

    等到他讀上大學,進入公安廳后,小姨一家對他的態度就忽的有了轉變。小姨主動找上了他,第一次和顏悅色的跟他說話,話里話外都是她們好不容易撫養他長大,他需要知恩圖報,讓他多幫襯他的表弟。后來很多次賀晨鬧事,他作為“表哥”都出面解決了。

    而上次賀晨跟季鈺發生矛盾,他是最后一次“報恩”了。那次之后,他就拒絕了他們家所有的請求。

    在他心里,就算有情分,那情分也已經還完了。

    賀連澤深吸口氣,后背靠在沙發背倚上,在一片寂靜中又緩緩呼出。

    不知不覺又回想到了過去,但如今重要的與此無關。

    ……宋忱。

    他的手機就這樣亮著屏幕放在桌面上,屏幕顯示界面是與宋忱的聊天框。

    最后一條消息停留在前一段時間他發給對方的信息上。

    宋忱死亡后,他從混亂的思緒中抽身出來后就察覺到了不對。悼念會太急促了,當初在醫院段廳長和丁渠深的態度也是,他被攔著沒能再見一面宋忱。這些都很怪異,尤其是陸和錦的反應。

    太平淡了一點。

    不對勁。

    賀連澤揉了揉額角,眼簾垂下,落下一片莫測的陰影。

    *

    果不其然,偵技科在檢查酒吧監控一遍后就發現了異常,監控確實被人動過,并且失去的那段監控無法恢復。

    偵技科的人急的焦頭爛額,特案組這邊的人就再次出動去往酒吧進行再一次的案發現場搜查。

    127號包廂她們早之前就搜查過一遍,通過窒息元素找到了包廂里捂住人口鼻的抱枕。

    根據推測,在季鈺走后,賀晨待在包廂里繼續喝酒,已經醉的昏昏沉沉。這時候包廂門被兇手打開,拿出酒精注射器,在賀晨爛泥一般的醉態中直接從他舌根注射進去。死者受到刺激,立馬掙扎起來,但奈何人已經醉的大腦昏沉,掙扎開來后早就注射完畢了。

    注射完酒精后兇手并沒有徑直離開現場,反而沉靜的坐下來,等到酒精中毒反應開始明顯起來后,兇手再起身,拿起包廂里就有的抱枕蓋在了死者面部,堵住死者口鼻令其不能呼吸。死者在雙重影響下無法掙開對方,最后死亡。

    而他死亡后,兇手才真正露出真面目。

    紀寧她們檢查現場的同時自然檢查了死者身上的畫框,這種畫框材質輕盈,并且可以組裝拆卸,便于攜帶。恐怕兇手就是帶著這種可拆卸的畫框進入,在死者死后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框釘。

    做完一切,兇手再施施然離開。

    手法果真是粗暴簡單。

    而陸和錦再來調查的第一時間就問了丁渠深是否追查了兇手可能的逃跑路線,這一點是目前最重要的部分,丁渠深自然派了人去,可是跟他們最壞的打算一樣,他們派出去的人只在一個車站的垃圾桶內找到了一個女士挎包,里面裝著注射器以及其他化妝品。而兇手早就逃了。

    陸和錦把這些消息告訴了宋忱,宋忱在沉默一段時間后,果斷撥號給了邵安久。

    邵安久被他叫去青懷市調查曾致,查清袁江被撕掉的筆記的事情。

    這件事顯然暫時沒有進展。邵安久接到宋忱的電話后第一反應就是求饒解釋:“宋隊長,不是我主動告訴陸和錦,是他自己查到了你去了湛州市,然后逼我說出你的地址的……我真的是沒有辦法了才把你供出來的!”

    宋忱早已消化了這個事實,好在目前陸和錦還沒有表現出對他的處理方法,他也沒怎么計較:“曾致你見過了嗎?”

    牽扯上正事,邵安久語氣稍稍沉了沉,道:“見是見了……但沒有查出有用信息。”

    宋忱:“他表現的很正常?”

    邵安久:“不是,他表現的太變態了。”他有苦難言,“變態得說的所有話都不能相信。”

    “……”宋忱著實沒料到會是這個反應,安靜了片刻,問,“那邊警察說什么了嗎?”

    “警察說這筆記被他們找到后就收起來了,中間沒有給別人碰過。”他道。

    “不可能,當時袁江死后有警察打電話告訴我筆記上寫了我的名字,還有其他被涂抹的地方。但現在筆記上什么也沒有了。”宋忱眉頭緊鎖,“確實有人動了。”

    邵安久嘆了口氣:“這條線索真的太難查了,筆記本被警察收起來了,但是也放在大牢里,沒有得到重視。期間雖然沒有特別顯眼的人被注意到,但一個人動動手段拿到筆記,那么無論是把頁數燒了還是吃了都可以做到‘毀尸滅跡’,根本查不清楚。”

    他說的是事實,宋忱不能不接受。他等了會兒,沒有聽到宋忱的回答,便問:“宋隊長,這條線索你是想放棄了嗎?”

    意外的是,宋忱沒有應下:“不會。這條線索就是線索,不用查了。”

    邵安久一下子沒聽懂,“什么?”

    “現在我們已經可以確定了,我之前的推測沒錯。”宋忱道。

    如今曾致的表現和線索調查的中斷無一不側面印證了這個事實。

    雖然他們無法再沿著查下去,但這反而證實了他們的猜想。

    邵安久大概清楚了他的意思,默了默,說:“這些信息要是告訴丁主任,他可能就知道你在湛州市了。”

    “沒關系,他也差不多猜到了。”宋忱,“他們也在收網了。”

    邵安久琢磨了一會兒:“我回去湛州市?”

    “不用,先在青懷市繼續待著吧。”宋忱沒說要他留在那里干什么,但邵安久聽后還是答應了要求。

    既然他們開始收網了,那么宋忱也該出面了。

    *

    與此同時,季鈺被送回公寓后,依舊按照最初的方式重新聯系上了那個人。

    蒙娜麗莎案跟他牽扯極大,他不可能傻到看不出,那個所謂的“禮物”是沖著他來的。

    前腳讓他殺了賀晨作為正式加入組織的敲門磚,后腳就親自派人害了他,把這個罪名往他身上推。

    “你們還是想讓警方抓了我?”如今季鈺已經徹底看清了,這個組織根本就沒有相信他一開始說的投靠的話。

    “怎么會。”那道聲音依舊帶著滋滋的似有若無的電流聲,“我們組織很歡迎你。”

    “那這個兇案是怎么回事?難道不是你們在讓我越發暴露在警方眼前嗎?”

    “我們是擔心你完成不了任務,所以特意派人幫了你。”那聲音說,“如果不是我們幫了你,恐怕你根本不會動手吧?”

    季鈺咬緊了牙關,沒有吭聲。

    確實,他說中了。

    雖然他抱著計劃對沖的心態主動聯系上了對方,但面對殺了賀晨來讓自己計劃更加成功的方法,他還是無法做到。

    “所以現在我該怎么辦?”他臉色黑沉,“難道你們幫了我就會相信我了嗎?”

    電話那頭回答的很干脆:“不會。”

    季鈺冷嗤:“那你們是想讓我被抓?”

    “也不會。”

    聲音道,“我們要親手摧毀一切可能暴露我們的事物。”

    所以他們不可能會把季鈺交給警察處理的。

    只是一瞬,季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合時宜的笑了聲:“你們現在還有精力來處理我嗎?”

    那頭顯然聽出了他嘲諷的意味,沒有反駁,只是別有深意的說了句:“你會知道的。”

    電話掛斷后,季鈺放下了手機。

    窗戶是打開的,樓層不高,從窗臺望去,下面是一個往外延伸了一些的露天臺面,再往下,才是地面。

    晚間夜風一吹,季鈺才發現自己后背已經濡濕一片。

    眼睫垂下,出神的望著散亂的書桌。

    沒關系。

    都不重要,只要他的計劃還在繼續就夠了。

    第95章 蒙娜麗莎案(八)

    蒙娜麗莎案暫告完結,公安廳的人卻并沒有因此松懈下來。

    尤其是特案組和刑偵隊,他們都心知肚明,目前這兩個案件的兇手都沒有成功抓獲,反而讓其逃跑了。

    因為刑偵隊在湛州市逗留了這么久,青懷市那邊的公安局張局長也特意找了個不怎么打擾的時間打電話給陸和錦了解了一下目前的情況,并沒有直接叫他們回來。畢竟上級的命令還在這,刑偵隊中的人還存有嫌疑。

    陸和錦模糊回答了張欽幾句問題后,應付完對方,終于掛斷了電話。

    他看了眼時間,傍晚了,也該準備回去了。這么想著他就站起了身,可還沒邁出一步,辦公室門就忽的被敲響兩下。他身形一頓,擰起了眉:“進。”

    誰這個時候來找他,耽誤他回家。

    辦公室門應聲打開,出乎意料的是,來的人居然是許昭華。

    陸和錦自覺沒有什么話題可以跟他談,更不清楚他的來意,只能稍微站住,望著他動作。

    許昭華比起之前顯然稍顯沉靜了些,不過身上利刺依舊。

    “陸隊長。”他走到辦公桌前時識趣的停住,目光一錯不錯迎上他的目光,“有點事情想跟陸隊長聊聊。”

    此刻單獨來找他,又是這樣一副姿態,陸和錦明顯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他略顯敷衍的點了點頭,眼角余光掃向忽然亮起一瞬的手機屏幕,在許昭華看過來的那一刻又隨手息屏:“什么事?”

    許昭華倒是面色如常,在他的視線下拉開一張椅子坐下,才抬眸看向陸和錦,道:“我想了解失火爆炸案更加詳細的信息。”

    陸和錦不由得將他從頭掃視一遍:“為什么?”

    “我這段時間留在公安局本來就是為了這個。”他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說明的很明確,“我想查害死宋忱的兇手。”

    陸和錦神情不變,但心里卻擰緊了一點。

    許昭華不是公安局的人,雖然至今為止幫助了他們調查兩個案子,并且頗有成效,但他終究沒有正式進入公安廳,說到底只是一個大學教授,所以一開始犯罪組織的事情他們就沒有告知對方,失火爆炸案涉及犯罪組織,許昭華自然不清楚其中詳細信息。

    他也是那晚迫不得已丁渠深告訴他的,他沒有權利決定告不告訴許昭華。

    他微微鎖起了眉頭:“我很好奇,你為什么偏偏對這件事這么執著?”

    “難不成你是要給宋忱報仇?”他想到什么,有些費解和諷刺,“但之前宋忱邀你加入特案組你不是不答應嗎?”

    當時他明明在公安廳門口說他跟他們不是朋友。

    許昭華沒有回應他這個問題,只是從他的態度里得知:“這個案子確實有我不知道的信息?”

    “……”陸和錦瞥他一眼,重新站起來,連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也一起拿起來了,邊整理邊跟他說,頭一回如此一板一眼的,“抱歉,你不是該了解的人。”

    他沒動,只是稍微扭了下頭,偏向一句話功夫已經走到門邊的人,眼里情緒莫名:“你難道不想查出兇手嗎?”

    陸和錦稍稍一頓,可是并沒有回答,徑直拉開門走了出去。

    單向玻璃門緩緩自動閉合,許昭華看的很清楚,剛才那一秒陸和錦面上不受控制流露出來的情緒。

    他閉了閉眼,眉毛皺了起來。

    陸和錦沒有管辦公室里坐著的人,本來現在就是他的私人時間。況且,他又拿出了手機,把剛剛礙于許昭華在場沒能看完的消息翻出來。宋忱的消息,在問他今晚什么時候回去。

    看到這條信息,他方才被許昭華打擾的不虞情緒一掃而空,心情空前不錯。

    這兩天他都是住的婚房那邊,也不擔心別人懷疑,畢竟這套房本來就是他的。他向上面申請就是在公寓里住不慣。別人對他的“少爺脾氣”見怪不怪,根本沒有懷疑他金屋藏嬌。

    而宋忱在確認他不會離開后,雖然嘴上還是對他算不上歡迎,但每天晚飯還是會多做一份,有他的份。

    陸和錦笑意浮上臉龐。

    被他問行程,感覺還不錯。

    宋忱不清楚他心里想著什么,這幾天陸和錦來這里來的頻繁,似乎有了在這里常駐的傾向,他除了每天多做一個人飯之外,倒是方便從陸和錦身上了解如今公安廳的信息。

    不過陸和錦沒讓他把門鎖密碼告訴他,也沒有要求錄入指紋。宋忱不太明白卻沒有多問,只是照做就好了。所以當大門再次被敲響的時候,他從廚房出來透過貓眼望了眼,然后打開門。

    門外果然是陸和錦,看見他后臉上立即揚起了一抹笑:“宋支……”

    他晃了晃手上的紙盒:“甜點。”

    宋忱伸手接過,等他換鞋進來后一起走到桌前,把甜點放到上面,聽著身后跟上來的人說:“宋支,給你買的,你打開看看?”

    陸和錦繼續道:“按理說我還得給你買一束花的,但是擔心太引人注目,這段時期緊張,之后一定給你補上。”

    聞言,宋忱動作微不可察的停頓片刻,沒有立馬拆開包裝,神情依舊:“不用了,謝謝。”

    陸和錦顯然不會聽他的,自說自話,絲毫沒有被影響:“你有沒有覺得現在我們很像一對夫夫?”

    宋忱眼皮不禁一跳,就聽他接著說:“老公下班回家,你開門迎接?”

    “……”宋忱沒有給他眼神,不然對方會更加猖狂,“你怎么不說我是被藏起來的情人了?”

    “那也行。”陸和錦毫無羞恥可言,自然的不行的接過話題,“我從酒吧截胡回家的小情人?”

    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來,讓宋忱走向廚房的步伐都僵了一下。陸和錦顯然看出來了,嘴角翹得很高,目光灼灼的望著他的背影。

    宋忱深吸口氣,自從對方那晚準備“不要臉”后臉皮就越來越厚了。他對此的處理辦法就是不理睬,已經能夠臉不紅心不跳的重新準備晚飯了。

    不過不給他獨處幾秒,陸和錦就又跟了上來,兩手一伸就拿過了他手上正在清洗的蔬菜:“我來吧。”

    他退開兩步,看著陸和錦低頭忙活,又有點無可奈何了:“陸隊……”

    “我手藝不錯了。”陸和錦沒停,偏頭瞧見他,以為他不信,再次強調,“真的。我練熟了。”

    宋忱看著他逐漸浮起的表情,清楚他是非跟他搶廚房不可了,于是不再勸他,退到一邊適時出聲指導。

    后面他就發現陸和錦居然真的不需要幫忙了。他微微訝異一瞬,隨即就想起當初在富源市對方經常跟做飯阿姨出入廚房的事。他稍微頓了頓,提起來的卻是另一件事情:“陸隊,你在公安廳有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陸和錦越來越有條不紊,現在甚至可以抽出身來聊天了:“什么異樣?我沒有發現。”

    宋忱道:“特案組呢?”

    陸和錦眉梢一挑,微微側目過來:“你想問賀連澤?”

    猝不及防被點破,宋忱驚了一驚,不自覺蹙起了眉:“發生什么了?”

    沒有異常狀況陸和錦怎么會這么快就聯想到賀連澤?

    見猜對了,陸和錦絲毫沒有高興,又把身體轉了過去,用背部對著宋忱,聲音不咸不淡:“沒什么,宋支,你想問關于他的事就直接問。”

    倆人單獨相處了這么久,他居然忘了賀連澤已經跟宋忱配合了這么多年,宋忱想了解賀連澤的事也是正常的。

    不過即使是這么想,可他也不是很能接受,表情說變就變,此時已經冷了下來。

    賀連澤……

    當初他甚至膽大包天的偷摸了宋忱。

    然而宋忱接下來說的話超出了他的預料,與他剛剛想象的截然不同。

    宋忱:“賀連澤他有沒有向你試探?”

    他一愣,有些真切的迷惑:“……什么?”

    “早幾天我就在想了。”宋忱拿出手機給他看,“他向我發過消息,他不是會輕易這么說話的人,我懷疑他察覺了怪異的地方,開始懷疑我的假死了。”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早之前賀連澤發給他的那句話。

    “應該沒有。”陸和錦回想了一下這段時間賀連澤的行為,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至少他沒有表露出來。”

    但他還來不及高興宋忱沒像他想的那樣問出問題,電話鈴聲就響了起來。打開手機一看,來電聯系人就是賀連澤。

    對方的聲音很淡:“我在你家樓下。”

    陸和錦:“……”

    宋忱:“……”

    陸和錦磨了磨后槽牙:“你來干什么?”

    賀連澤如同沒聽見他嗆人的語氣,聲線依舊平穩:“我來看你。”

    “……”

    陸和錦面孔都要扭曲一下。誰會信他這套說辭?

    他掛斷電話后轉頭看向沉默的宋忱,語氣復雜:“……他好像確實察覺到什么了。”

    宋忱默了默,入籍也算不上多吃驚了,只是問:“你準備怎么應付?”

    “我先下去把他趕走。”他想也不想,“他來到這多半是尾隨我來的。”他罵了聲,“變態。”

    宋忱:“……”

    他聞言安靜了一會兒,用一種讓陸和錦懷疑自身的眼神望著他。

    陸和錦:“……怎么了?”

    “……沒事。”他考慮幾秒后說,“他跟你來這多半說明他已經懷疑你的行動了,可能他甚至認為我沒死的話就在這里。你下去讓他離開就別加深他的疑心了。”

    陸和錦顯然也后知后覺思考到這一點,他對于賀連澤跟來的行為很不滿,不過現在聽到宋忱的話,他們倆才是同一陣營的感覺一時間明顯無比,讓他心里都舒坦了許多。

    他點點頭:“知道了。”

    出門前,宋忱最后沉吟道:“陸隊,如果他已經猜到了,那么讓他也清楚計劃的可能性大嗎?”

    陸和錦嘴角揚起的弧度一滯,僵硬的回頭再看了一眼宋忱,發現他說的是認真的后笑容一秒就收了起來。

    之后回應宋忱的是不小的關門聲。

    宋忱:“……”

    第96章 蒙娜麗莎案(九)

    賀連澤會跟到這來陸和錦是從未料想到的。

    關鍵是計劃都到最后一步了,他也有私心,不想讓賀連澤也知道假死的消息。

    這片區域管控很嚴,賀連澤不是這里的房主,保安第一時間都不會放任他進來,所以他只能在小區外等待。

    陸和錦自然明白這點,不太擔心他看到了宋忱。

    如同電話里說的那樣,賀連澤果然站在小區外等著他。

    他不緊不慢的靠近,疑惑是真的疑惑:“你來這干什么?”

    賀連澤穿的一身便裝,不像是來找他談公事的。

    看到他下來之后,賀連澤收回望向小區里樓房上的目光,沒有直接開口說話,而是頓了幾秒后才問:“他還好嗎?”

    陸和錦身形微不可察的一滯,旋即迅速恢復,面色如常:“你說誰?”

    賀連澤并不理會他隱隱敵意的眼神,直說:“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有什么計劃,跟你來這里是我不對。但是我想確認他是否安好。”

    聞言,陸和錦笑了:“賀副隊,你到底在說什么,這是我的房子,我住在這里而已。還是說這個小區里有你追求的人?需要我幫你去探望一下嗎?”

    “……放心,你們的計劃并沒有破綻,只有我察覺到了。”他道,又掃了眼陸和錦穿在身上來不及脫掉的圍裙,神情微動,“如果他很好的話我就離開了。”

    話說到這份上,陸和錦不可能還不明白,再裝傻就過了。

    他們默默注視對方片刻,還是陸和錦率先嗤了聲撇開頭。

    可賀連澤卻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那天你在辦公室門外看到了?”

    陸和錦不明白他現在竟然敢在他面前提這件事,當即就擰起了眉,卻聽他繼續道。

    “你知道我的心思,我也知道你的。”他目光很平靜,在確認宋忱果然無礙后陡然松了一口氣,神態卻波瀾不驚。他上前幾步,在靠近陸和錦的時候說,“所以是你太明顯了。”

    陸和錦眼神一凜,賀連澤已經退了開來,剛剛對方給出的警告仿佛都是錯覺。

    “我不會破壞你們的計劃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他顯然是很懂策劃要害的,“如果他有用的到人的地方,可以找我。”

    說完,賀連澤面不改色的朝陸和錦身上掛著的圍裙再看了眼。陸和錦以為他要開口嘲諷自己,可他卻示意的微微頷首,調頭離開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圍裙,再看向賀連澤的背影時有些莫名其妙。

    賀連澤提出讓宋忱“使用”他這點,即使陸和錦心底不爽,但最后還是告訴了宋忱賀連澤說的這些話。

    宋忱聽后出神深思了一會兒,這讓陸和錦更加不滿了,還是宋忱敲了他額頭一下才讓他消停下來。

    宋忱也沒思考多久,話題跨越度很大:“季鈺公寓里安裝了攝像頭嗎?”

    陸和錦一愣,宋忱敏銳的察覺到他淡了些的神情。不過他面上不顯:“暫時還沒有。”他轉向宋忱,“怎么突然問這個?”

    宋忱心下暗道果然如此,卻問:“為什么?”

    “……他也是刑偵隊一員,對攝像頭之類的很敏感。”陸和錦情緒波動不明顯,如實回答他,“而且我們現在只有推測,沒有證據,不能安裝監控。”

    他點點頭,垂下眼簾若有所思。

    陸和錦早就清楚了他的目的,很了解他想干什么,又強調了一遍:“他很敏銳。”

    “我知道。”宋忱指尖輕敲了敲,最終還是抬眸,“我想潛入他的公寓。”

    陸和錦握著水杯的手一緊,他就知道宋忱會這樣說,他都如此明確的警告了對方依舊不收回這個想法。

    他給出了回復:“我不同意。”

    宋忱毫不驚詫他的反應,語氣顯然公事公辦:“現在是計劃收尾的最后一步,我很合適這樣做。”

    陸和錦:“我會找其他人,還有比你更合適的。”

    “陸隊,我們談的是正事,你不要摻雜私人感情。”宋忱蹙起了眉頭,“沒有比我更合適的了,之前我們也說好了,計劃的最后一步由我參與,況且如今邵安久把消息告訴了丁主任,相信他也清楚了我的加入。”

    因此丁渠深此時都還沒有出手阻攔,那么就算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他的參與了。

    他知道自己很執著。明明陸和錦也知道。

    偏偏陸和錦就是不松口,他深吸了一口氣:“宋支,我也可以。”

    宋忱的目光挪了過去,安靜了幾秒沒吭聲,問:“你確定你能?”

    他沉默了。

    宋忱明白他心里想著什么,而且不提他擔心自己,季鈺還是他的隊友,甚至還是最初的好友。就算陸和錦再強硬,也不能親眼目睹隊友背叛的行為。知道背叛和目睹背叛是不一樣的。

    他跟著陸和錦一起沉默了一段時間,又出聲道:“不用擔心我,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有我要做的事。”

    “……”陸和錦默然,再抬起頭的時候沒再拒絕,雙眼直視宋忱,“我陪你。”

    讓宋忱孤身一人潛入季鈺公寓顯然是不可能的,他們還要時刻關注著,并且為了保證能夠及時阻止一些將要發生的事情,還需要另外一支隊伍隨時出動。

    宋忱一愣,隨即不由得失笑:“我等你們及時出手。”

    陸和錦罕見的沒有趁機打蛇順棍上,真的斂了斂眸,認真道:“我會及時的。”

    他點點頭,“嗯”了一聲。眼神落到手上戴著的紅繩鑰匙上。

    陸和錦自然也注意到:“宋支,要我帶你去看一看他嗎?”

    那位老人死后骨灰被葬在了公墓一處很好的地方。

    然而宋忱沒有接受,只說:“等我處理完這件事再說。”他也早就動過去看望老人的想法,他那么想念自己的唯一的孫子,肯定很害怕孤單。可宋忱現在還沒有解決完,他還要查出證據錘實老人的孫子。他沒辦法在這個時候去見他。

    ……

    潛入季鈺公寓雖然聽起來十分不容易,但實際上很簡單。最難的是潛入之后還不被發現。

    好在早之前丁渠深就已經盯上了季鈺,給他安排的公寓房間有一處連季鈺本人都不知道的藏身最佳地點。他入住的公寓一室一廳,臥室房間衣柜旁邊有一張近人高的試衣鏡,貼在墻壁上。其實這面鏡子不僅是雙面鏡,而且它后面還是鑿空的空間,可以容納兩個人在里面藏身。鏡外的人看不見內部畫面,但鏡內的人可以清楚瞧見鏡外事物。可這只是最后手段。

    因為宋忱潛入的目的不是監視,而是找到一些犯罪組織的線索或者案件的證據。只需要一小段時間就好。

    待到季鈺出門前往公安廳,屆時宋忱便趁機潛入,再進行查看。陸和錦則時刻關注他的消息動靜。

    這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如果除了季鈺在去公安廳的路上突然返回的話。

    不知道為什么,季鈺出其不意的回到了公寓。宋忱當時只潛入書房一兩分鐘,聽到大門動靜后當機立斷進入臥室試衣鏡后。

    “咔噠”一聲,公寓大門果然被打開了。季鈺還穿著正裝,明顯是要去公安廳配合調查的。

    宋忱藏身的空間不小,他聽著腳步聲從玄關走到書房。應該是對方落下什么東西沒帶走了。

    如是想著,他一邊觀察了一下這個藏身之處。

    空間看起來是封閉的,但做這個藏身之處的人似乎考慮到生存的基本條件,宋忱待在里面這么長時間并沒有感覺到呼吸困難,那么這里空氣還是順暢的。

    他思維活躍,同時猛地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戛然而止的腳步聲了。

    腳步聲好像是進入書房后消失的。

    他不禁閉眼回想了一下,他剛才潛入書房后沒有隨便觸碰其中擺設,沒有留下馬腳,季鈺應該沒有發現不同之處。

    他的腳步聲消失了有兩分鐘。

    宋忱雖然透過鏡子可以看見外面事物,但也只限這個臥室內部,無法查看隔壁書房發生的事情。

    不過不等他擔心第二次,腳步聲就再次響起了。只是這次腳步聲靠近的卻是臥室的方向。

    宋忱噤聲,不由自主繃緊了身體看向從臥室門口進來的人影。

    是季鈺沒錯。

    試衣鏡在房門斜對面,他可以看到季鈺眼神絲毫沒往鏡面上落的走進。

    季鈺進入臥室后徑直脫下了外套,隨即走向了衣柜。

    宋忱目睹全程,神經緊繃,望著對方打開衣柜后伸手挑選了幾秒衣服,換上了另一件外套。如今季節已然逐漸步入秋季,天氣轉涼。季鈺目視前方雙手扣著衣扣。

    他動作不算迅速,也沒有表現出異樣。

    宋忱稍稍松懈,可一口氣還沒吐出來,就又忽的發現季鈺朝自己走了過來。

    他一驚,身體下意識要往后一躲,可轉念回想起這個空間的特殊之處,便勉強按捺下這股本能反應,原地不動盯著對方逐步靠近,最后停在距離鏡面十幾厘米的地方。

    季鈺沒有做多余動作,仿佛來到試衣鏡前真的只是看一圈服飾是否合身合禮。

    宋忱也看著他扣上最頂上的那顆扣子,又整理了一下衣領,表情沒有變化。做完這些后,季鈺終于結束整理,轉身出了臥室。

    宋忱沒發現他有察覺的表現,靜靜等待著對方出門,可腳步聲在離開房間后停在了客廳,緊接著他就模模糊糊聽到了季鈺的聲音。對方應該是在打電話,他聽見季鈺應了聲,說了一句今天不去公安廳,猝然猜到了接下來的時間他的處境。

    今天季鈺居然拒絕了去公安廳,那么他就要在公寓里待一天一夜,自己也得在鏡后待一天一夜。

    他緩緩呼吸了一下,沒有考慮多久就接受了目前這個事實。

    第97章 蒙娜麗莎案(十)

    就如宋忱想的一樣,今天一天季鈺都沒有出過門,一直待在公寓里。

    期間他接了幾個電話,解釋過后還是沒有去公安廳。

    宋忱也就隨之留在了鏡子后面的空間里。

    他懷疑過季鈺是不是察覺到了一些怪異之處,但季鈺給他的反應卻又不像如此。

    為了避免被發現,宋忱的手機一直保持著靜音狀態,陸和錦給他發了幾條消息,確保他沒事后不再讓人催季鈺。一兩次還好,次數多了反而容易引起季鈺的懷疑心理。

    宋忱待在空間里沒怎么變過姿勢,空間不算狹窄,只是他盯梢時盯慣了,不會隨便動作,避免造成不必要的動靜吸引嫌疑人注意。

    一整天下來,季鈺沒怎么進過房間,大多數時間是在客廳和書房。宋忱既然已經暫時無法離開這里,便靜下心來盡可能多的打探情況。但對方這一天都沒有異樣行為。

    直到晚上入睡,宋忱都沒有發現他的怪異舉動。

    臥室燈光暗下,季鈺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

    宋忱看了眼手機時間,晚上十一點左右。而陸和錦又發來了幾條消息確認他的情況,同時告知了他明天新的安排。

    他們還是會讓季鈺來公安廳一趟,不過這次是強制性的,季鈺一定會離開公寓。而宋忱只用趁機調查就好了,不管調查結果怎么樣,陸和錦都要求他及時從公寓出來。

    宋忱沒在這時候跟他執拗,干脆回復了好。

    可是季鈺今天突然返回并且待在家的行動著實讓他有些狐疑,但關鍵時刻不給他多想的機會,他就抽出神思主要關注上明天的行動。

    跟陸和錦說的一樣,第二天一早季鈺就被叫去了公安廳。起床后他依舊走到試衣鏡前穿戴整理幾分鐘,然后真的出了門。宋忱聽到了遠去的腳步聲和關門的聲音。

    整個公寓寂靜了好了一會兒后,宋忱還是沒有擅自從空間出去。再因為昨天季鈺突然的折返,他更是等到手機接收到陸和錦發來的季鈺已經到達公安廳的消息后才跨出鏡后。

    房間空蕩蕩的,宋忱沒有猶豫直接走向了書房。

    他昨天注意過,季鈺待在公寓里進入書房的次數最多。

    書房擺設還是跟他昨天一進來看到的一樣,沒有被動過。

    他腳步不停,走到書桌前掃過桌面上擺放著的東西。幾本書,一個觀賞性盆栽,還有紙筆臺燈,似乎沒有留下季鈺的生活痕跡。

    宋忱大致掃視一遍記下這些物品的擺放狀態和位置后才抬手翻動這些東西,書頁夾層,沒有,盆栽底部,沒有,他俯下身,打開了書桌抽屜。抽屜沒有上鎖,里面隨意放著兩三本看過的書。宋忱翻了一下,書頁有被頻繁翻閱的痕跡,微微翹起來一些,還有主人閱讀時留下的書簽。這些宋忱都仔細檢查了一番,但依舊沒有任何線索。他又往下翻了翻,書籍底下就只有一疊宣紙,應該是公寓原先主人的東西。

    書桌沒有異常,他轉而查探起了書房四壁。書房裝修風格跟房間大致風格一樣,都非常簡約。書房里只有一個書柜,書桌,沒有其他家具。不過書柜確實很大,幾乎占據了半面墻壁。而墻面上空白的地方則用幾幅字畫裝點起來。

    他一一排查,甚至連字畫都掀起來觀察過背面,可還是一無所獲。

    宋忱不由得眉頭皺起,將字畫重新放回原來的位置。他還打算再檢查一次,但手機上陸和錦的消息已經再次發來了。

    季鈺離開公安廳了,回來的方向就是公寓這邊。

    宋忱看了眼書房,又低頭瞧了瞧兩分鐘前陸和錦的消息。似乎是因為沒有得到他的回復,陸和錦的消息一連幾條又發了過來。

    消息框里頻頻的消息讓宋忱脫離了思考,他抬眸,輸入了一條消息問陸和錦。

    宋忱:如果季鈺發現我沒死會怎么樣?

    手機另一頭,陸和錦看到這條信息的時候腦子轟得一聲,立刻明白了他突然的打算,顧不上開始抽痛的額角當即發消息給宋忱,禁止他做計劃以外的事情。

    幸好這次宋忱只是問問,有些想法而已,很快他就在自己的消息轟炸下回復好。

    他不禁松了口氣,但是心還是沒完全放下來,咬牙考慮了幾秒,終究騰地站起身跟旁邊的李希原說了聲后就趕往季鈺公寓。

    李希原被他風風火火的模樣弄得都愣了下,費解的撓了撓脖子,重新低頭作報告。

    宋忱待在書房沒考慮多久,依照目前這種搜查卻一無所獲的狀態來看,季鈺足夠心細,他們至今未能找出一兩條線索馬腳。拉鋸戰打響了這么長一段時間,再拖下去不現實。時間花費的越多越長,犯罪組織以及季鈺能做出的反應就越多越嚴密。

    況且計劃已經到了最后這步,他必須讓季鈺露出破綻。

    而應對措施也算破綻。

    *

    公寓門鎖響了響,大門隨之被推開,季鈺也走了進來。

    他進門后首先環視一圈屋內,沒有發現明顯不對勁的地方后才邁入其中。

    他去公安廳的時候沒帶什么東西,回來也是兩手空空,低頭換了鞋后先走到廚房接了杯水喝下。

    他習慣性的注意周遭動靜,并沒有聲響。他也旋即放松下來,稍微扯松了領帶,往書房走去。

    書房還是老樣子,他把外套隨手掛到椅背上,翻開桌面上的書掃了眼。

    想到什么,他又拉開了抽屜。

    可不等他接著往下翻,目光一動,他就看見了他故意放著的幾本書下壓著一個東西。

    比較明顯,紅色的刺眼。

    他下一秒就抽出了那根紅繩,放到眼前觀察了一下。沒想到這不是一根普通的紅繩,上面還串著一個小吊墜和一把鑰匙,看起來像是有人把它戴在手上的東西。

    抽屜里憑空出現了這種物品,季鈺臉色不變,把鑰匙放在手心摸了摸,待他徹底看清鑰匙時,他身體猛地一震。雙眼都陡然睜大了。

    這把鑰匙他熟悉的不行,但是怎么會在這?

    季鈺一把攥住鑰匙就開始環視書房,明明一切正常。

    他后槽牙顯然咬緊,連下頷線都崩出了弧線。季鈺本來下意識邁出去一只腳,但是大腦在運轉幾秒后就再次收了回來。這不是被落下的,是人故意留下給他看的。即使知道如此,但他胸膛還是抑制不住的劇烈起伏著,仿佛承受不住一般后退一步靠在了書桌上。

    他沒有收減力道,撞上去的時候書桌就吱呀一聲響,往旁邊傾斜了些角度。

    再站起身時鑰匙已經被他收進了衣服里,猶如下定了決心。

    火勢一開始不大,季鈺就站在書房窗邊,窗戶是打開的,他聽到火燒起來幾分鐘后就傳來的消防車聲音,臉上卻似乎掛著隱隱的笑容。

    他的計劃正式開始了。

    他最后往臥室方向投去一眼,然后翻窗而出。

    ……

    陸和錦剛剛抵達居民樓時就看到了冒煙的公寓,立即撥打了消防電話。他幾步沖上樓,用備份鑰匙打開公寓大門后闖了進去,屋內大火還沒有完全燃燒起來,只是濃煙滾滾。他來不及想就吼了一聲:“宋忱!”

    他一頭扎進濃煙里,往公寓深處跑去。但沒跑幾步,他就睜著一雙被煙熏得止不住流淚的眼睛望見了書房里影影綽綽的身形,跟宋忱極為相似。

    宋忱低頭翻著書桌,剛扯出一本書胳膊就忽的被強硬的拉住,攥得他生疼,如同被鉗子鉗住似的。

    一轉頭,果然發現是陸和錦。

    陸和錦此刻怒氣已經達到了頂點:“你在干什么!宋忱!!!”

    宋忱卻冷靜得不似平時,被他鉗制住一只手,另一只胳膊就繼續翻剛剛翻動的書籍。可是即使火勢再小陸和錦也不可能給他再耽誤的時間,果斷拉著他就要沖出去。

    宋忱就算掙扎也撼動不了他,跟他說:“季鈺跳窗了。”

    他在那之后進入的書房,才發現書房窗外并不是直接看到地面,還有窗臺和可以緩沖的小平臺,季鈺完全可以借助這些跳窗逃跑。

    然而陸和錦這時候明顯管不了這么多,他一心就想著把宋忱帶出去,直接將他一截,兩只手都扯了過來,拽著就要逃。

    那本書本來還在宋忱手上,如今宋忱手一挪走,書就被甩飛到地面,“啪”的一聲散落開,一個微小的東西也隨之摔到地上。

    看到那個東西,宋忱眼睛一亮:“陸隊,是電話卡!”

    陸和錦循聲望去,大火已經越燒越盛,他本來只想帶著宋忱先離開,但是看見他這么執著,咬著牙一把將他扛起,又直接上手抓起地上那塊小卡,一秒也不耽誤直接沖出房間。

    居民樓居民早就被他們疏散了,消防員也迅速到來。陸和錦一直把宋忱扛下樓才把他放了下來,然后脫下外套就往他腦袋上一罩。他一只手緊握著SIM卡,一只手掌隔著衣服按壓住宋忱頭頂,把他腦袋都壓下去了幾分。

    他低著頭,聲音壓得很低,宋忱即使不看他的表情也能知道他此時此刻的憤怒。

    “我不是讓你別擅自動手嗎?!”

    宋忱被遮住視線,但還能聽見外面嘈雜的聲音。

    除了陸和錦以及其他聲音之外,一些熟悉的嗓音也隨即響了起來。

    “陸隊……!”

    刑偵隊和特案組的人也將季鈺看得很緊,一得到消息就立刻趕了過來。

    幸好消防員來的異常及時,火還來不及燒多大就被撲滅了。

    他們一來就看到了滾滾濃煙,而陸和錦他們剛剛從樓上下來,就站在離樓底不遠的地方,不引人注意是不可能的。他們一行人視線落到兩人身上的時候聲音都僵住了。

    宋忱仍然鎮靜,沒有讓陸和錦松開他的腦袋,只是問:“SIM卡拿下來了嗎?”

    陸和錦語氣是說不出的怒氣,他松開手心讓他看,里面是完好無損的電話卡。

    他顯然也看到了趕來的一行人,但并沒有多說,外套依然罩在宋忱頭上,把他完完全全擋住了。在他們眼里看來,那是一副將宋忱護在懷里的姿態。

    陸和錦抬起頭,朝僵在原地的那些人看去,惱怒還沒有消去,凌厲壓抑的眼神將他們一掃就讓人不寒而栗。

    許湘睜大眼睛望著幾乎抱在一起的那兩人,哆嗦了一下,扭頭的時候脖子還是僵硬的,被陸和錦那一眼看得寒噤眼睛卻死死不肯挪開:“我……我好像看到了宋支……”

    第98章 蒙娜麗莎案(十一)

    “宋……支……?”

    許湘喃喃。

    其他人也早就被樓下那抹熟悉的身影吸引,只是都不敢確認,眼睛猛然睜大,齊齊望著同一個方向。

    其實就算他們沒看到那個身影,只望見陸和錦對那人的姿態時,也能猜到那人是誰的。可是他們不敢,都不敢往那個方向想。畢竟在他們眼里,宋忱是真的死在了那場大火里的。如今乍一瞧見,心臟都堵在了嗓子眼,遲遲無法出聲。

    宋忱被陸和錦的外套遮擋住,抬頭的時候外套稍稍滑落了一些,他可以清楚看見陸和錦的神情了。他明顯也聽見了其他人的聲音,沒想著再瞞著他們,只不過陸和錦如今狀態仍然不對勁,他只好輕聲喊了他一聲:“陸隊……?”

    陸和錦應聲低下頭,垂下的眼眸底下翻滾著深色濃墨一般的痕跡。他頓了一下,道:“計劃正常進行著的。”

    他有依照計劃行事,并且完成了計劃結尾,只是在其中穿插了一點他自己的想法和私心。

    陸和錦沒說話。

    但不遠處那一行人經過這么長一段時間已經稍微緩過神來了,瞳孔緊縮著望向他們這邊。甚至韓奕已然顫抖著聲線問出聲了:“……宋隊,是你嗎……?”

    宋忱一時沒吭聲,只是抬眸注視著陸和錦。

    好一會兒,陸和錦終于壓下眼底濃色,強硬的撇開了頭,吐出的字很冷淡:“你說吧。”

    宋忱“嗯”了聲,伸手掀開頭上的外套,而陸和錦早就站遠了點,于是他沒有還給陸和錦,而是順勢披在了自己身上。他隨之扭頭轉向韓奕眾人:“是我。”

    很平常的兩個字,卻如同千斤壓垮了特案組和刑偵隊這些天來強撐起來的脊梁。在看清宋忱模樣的那一瞬,韓奕當即瞳孔驟縮,隨即陡然沖了過去。其他人也與他差不多,霎時間大家都圍到了宋忱身邊。

    韓奕他們至今依舊有些無法相信,摸著自己的臉碰到了一手濕冷,簡直又哭又笑:“宋隊……宋隊……真的是你……”

    他們親身演示了一次笑起來比哭的還難看,不過宋忱沒有笑話他們,只是應著他們點頭,道:“嗯,是我,我在。”

    韓奕哇的一聲就栽進了宋忱懷里,雙臂扒著他肩膀死死不放,哭嚎:“宋隊!我們都以為你死了……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會死的,你那么厲害,怎么會死呢!嗚嗚嗚嗚嗚……”

    賀連澤早之前就有了答案,所以這次親眼瞧見宋忱時并沒有太過意外。

    而許湘居然不是第一個沖進宋忱懷里的人,一反常態的只站在離宋忱幾步遠的地方,悄悄抹淚喜極而泣的望著他們。

    她看了圍著宋忱的一群人很久,才微微偏開了腦袋。余光卻瞧見了獨自佇立在外圍的陸和錦,對方面無表情,可她就是察覺到此刻他心情差到了極點。

    比他黑臉還可怕。

    許湘停止了又哭又笑的表情,再次轉頭看向被包圍著的宋忱,心里那種感覺越發強烈,連帶著眼睛眨了眨,一時間忘了說話。

    而宋忱很快就暫時安撫住了他們,又投身進了正事。

    在場的這些人只有陸和錦清楚計劃,他吩咐韓奕他們幾句話后就走到了陸和錦身邊。對方周圍氣壓很低,但竟然沒有發脾氣。宋忱自知理虧,可眼前還是正事要緊,沒時間顧及其他。

    “陸隊,我把那把鑰匙還給了季鈺。”

    那是季鈺爺爺一直帶在身上的東西,是十年前火災還沒有發生時他們一家的家門鑰匙。季鈺怎么可能不認得。

    陸和錦自然明白他的潛意思,眼刀掃了過來:“宋支,你刺激他,得到了你想要的了嗎?”

    語氣很沖,仿佛又回到了他們兩隊剛碰面時的狀態。宋忱默了默,說:“他逃跑了,證明他知道我們這些天在查他跟犯罪組織的消息,也側面證明了他就是失火爆炸案的作案人。他逃走的時候沒有帶走其他東西,說明這間公寓里確實沒有他想要藏匿的線索。而我們找到的那張電話卡可能就是唯一一個可能有用的消息了。”

    陸和錦冷嗤一聲,沒有看他:“所以呢?你就是想證明這些?”說著,他終于扭頭肯看著宋忱了,只是兩眼憤怒,“這不是我們早就清楚的嗎?你冒著這么大的危險做出的事就是這個?宋支,我以為你查案能力很了不得的,結果就這樣?嗯?”

    其他人離得不遠,模模糊糊聽清了他們之間的一些對話。只需要只言片語,再聯想起宋忱死亡的虛假消息,他們心中自然就形成了隱約一點推測。聽見陸和錦這么嗆人的話,韓奕他們立時就鎖著眉上前了幾步:“陸和錦,你說什么呢!”

    宋忱“死亡”的這段時間,其實兩隊人相交更加近了很多,特案組的人也默默承認了陸和錦的辦案能力,自覺的喊他陸隊了。如今連名帶姓一起叫出來,顯然是真的動怒了。

    可宋忱沒讓他們再過來,回頭對他們說了句:“不要過來。”

    這是他的問題,他自己解決。

    陸和錦沒動,一聲不吭,也沒再看宋忱了,就這樣抱臂立在原地。

    這個狀態下的陸和錦明顯是聽不進去任何解釋的。

    “陸隊。”宋忱想了想,往他身邊走了幾步,腳尖幾乎與對方貼在了一起。他抬頭望著陸和錦,“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但你先別生氣。”

    聞言,陸和錦轉過了頭來,可是皮笑肉不笑:“宋支,我憑什么聽你的,你誰?”

    “……”他沉默了一會兒,繼而道,“我們都是睡過一張床,一起住婚房的同居關系了,你不想認我了嗎?”

    這句話一出來,陸和錦大腦顯然宕機了幾秒,隨后他慢慢低下了頭,眼神復雜的凝視著宋忱,顯然沒料到會從宋忱口中聽到這么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他用僅剩的腦容量認真分析了一下,然后擰起了眉毛,得出了一個恰當的結論:“……你對我用美人計?”

    不說宋忱突然肯承認這些,而且他現在身上還披著剛剛他脫下來的外套,宛如全身都包裹在他的氣息之中,頭發稍微有些凌亂,可是卻令人更加挪不開眼了。陸和錦合理懷疑這就是宋忱的目的。

    宋忱對他的反應靜默了一瞬,之后嘆了口氣,點點頭:“對,我在用美人計。你先別氣了,我知道這次是我做的不對,沒有下次了。”

    陸和錦依舊擰著眉,盯著宋忱。安靜這么久吐出的幾個字卻是:“我不信。”

    “……”宋忱頓了會兒,如實道,“我在那串鑰匙上掛上了一個吊墜,里面裝有GPS追蹤定位器。”

    所以無論季鈺逃到哪里,他都可以知道。并且很有可能這次季鈺逃跑,逃去的是犯罪組織聚集地。

    陸和錦愣了一下,嘴唇張了張,最后還是閉上了嘴。

    他也沒問難道季鈺不會中途丟下鑰匙,因為他清楚季鈺的性格,況且那還是他爺爺唯一的遺物。季鈺是不會放下的。

    “如果鑰匙被丟下了,那么就說明他中途或許是遭遇了犯罪組織其他人毒手。”

    說到底,無論鑰匙丟不丟,他們都會得到一個重大線索。

    聽完這些,陸和錦沉默了很長時間,即使心里已經接受了宋忱的解釋,但還是不能對宋忱冒險的行為釋懷。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宋忱,然后邁步走開了。

    宋忱依然在原地,只是望著他走遠的背影微微皺起了眉心。

    他解釋完了,但陸和錦還是沒能接受。

    他旁邊一開始就注意著他們這邊動靜的特案組等人同樣察覺到了他們倆人的情況,剛剛消化了一下最初兩人的對話,韓奕他們也理解了陸和錦的心理。畢竟宋忱的做法是真的冒險,他是他們的隊長,他們也有些難受。誰會想親眼目睹重要的人的冒險呢?

    況且……

    賀連澤收回了望向陸和錦的目光。

    況且還是他愛的人。

    韓奕掙扎了片刻,走到宋忱身邊安慰:“他應該自己消化一下就好了,這事也怨不了你。”畢竟誰叫宋忱雖然冒險,可獲取了重要信息呢。

    宋忱應了聲,目光偏過去的時候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假死的這些天公安廳有異動嗎?”

    “沒有……”他搖搖頭,猶豫了一下,“不知道這個算不算,就是許昭華他也主動參與了查案。之前他還對我們愛答不理的。”

    這消息宋忱早就聽說了,對此也沒說什么,只是略一頷首:“知道了,回公安廳后我會去找他。”

    他站著沒動,樓上的火本來就沒怎么燒著,而且陸和錦早有準備,消防車快速到來,居民也早就被疏散走了,所以沒幾分鐘火勢就滅了。

    只剩空氣中燒焦的煙塵氣息。

    宋忱垂眸思考著問題,卻注意到身邊的韓奕好幾次往自己身上瞟來的視線。他沒再視若無睹,轉過身:“怎么了?”

    “……啊,那個,宋隊。就是,”韓奕反倒被嚇了一跳,吞吞吐吐,猶豫好久才問出口,“就是……,或許你跟陸隊偽裝了身份?”

    他們剛剛在旁邊,當然也聽到了宋忱驚人的一句同居的關系。

    他一愣,空氣沉默了幾分鐘。就當韓奕以為自己問到了什么不該問的事情,準備打哈哈掩飾過去的時候,就見宋忱忽然垂下了一點眼皮,似乎思考了一下,道:“沒有偽裝,是真的。”

    韓奕:“……”

    第99章 蒙娜麗莎案(十二)

    雖然韓奕問是這么問,但最后不敢提的還是他。

    如今丁渠深他們的計劃已經結尾,宋忱假死的消息就沒必要再隱瞞,宋忱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眾人。

    驚喜之外他們不乏淡淡的“怨恨”,責怪陸和錦他們竟然什么都不告訴他們,將他們蒙在鼓里。這段時間他們可是真的為宋忱的死亡而傷心欲絕了。

    即便是這樣埋怨,可到底他們還是欣喜最盛。回公安廳的路上都興致昂揚,除了陸和錦外其他人氣氛堪稱喜氣洋洋。

    丁渠深早已知曉宋忱的所作所為,他清楚宋忱的性子,并沒有太過意外,只是該批評的還是批評,懲罰他做一萬字的檢討反省自己擅自行動的危害。

    陸和錦在一邊依舊一言不發。

    宋忱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得知消息的謝亭柳此時也跑了過來。他遠遠的就瞧見一個熟悉的白色身影,馬尾綁的很高,臉色蒼白。

    親眼目睹和從別人口中聽說是完全不一樣的,此刻謝亭柳看見宋忱,腦中維持的平靜剎那間就崩潰了。宋忱剛站穩,一道人影就沖了過來,隨即肩膀就驀地一疼。謝亭柳收回手,兩眼還是控制不住的發紅。她望著吃痛蹙眉的宋忱,半彎半沉的嘴角終于一撇,罵道:“好你個老宋……一聲不吭讓我們這么多人為你傷心,你真是好樣的……”

    宋忱捂著肩膀無奈的笑了笑:“抱歉,不會了。”

    她似哭非笑,紅著眼又罵著捶了他一下。宋忱看出了她內心的悲喜交加,余光望見她綁的漂亮的長發,主動扯開了話題:“你會綁頭發了?”

    “誰不會。”她又罵了他一聲,“我以前只是懶得綁而已。”

    直到如今,宋忱沒事的消息才徹底傳遍了公安廳。他完好無損的回來了,特案組重新會合,除了刑偵隊之外,所有人都聚齊了。

    季鈺的事到現在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了,難受是肯定的,畢竟是他們合作查案的隊友。人都是有感情的。

    不過目前最讓宋忱感到奇怪的是“不合群”的許昭華,他完全沒料到他居然對自己如此上心,聽說他死亡的消息后還第一時間趕來了公安廳幫助查案。這份人情宋忱還是記住了的,他早也決定親自去見一見對方,再跟許昭華交談一次。

    經過這一遭,他覺得對方應該會答應加入特案組了。

    他向紀寧打聽到因為許昭華常常在公安廳通宵追查,所以也擁有了一個暫時的辦公室,就在陸和錦辦公室旁邊。

    不過等他過去時,辦公室里早已經空了。

    宋忱沒在辦公室找到人,環視了一圈,瞧見隔壁辦公室有人影,便過去問了問。這一問,他才知道,就在剛剛許昭華聽到他假死其實安然無恙的消息后就離開了。

    宋忱一愣。

    但隨后他仔細想了想,這確實是許昭華的作風,他就是一個很矛盾的人。

    他現在追上去對方應該也不會松口承認,那就再等幾天好了。

    宋忱向提供消息的那人道謝,今天這么多事情一起襲來,到現在他才有時間放空一下大腦。然而就在這一瞬,他終于想起了被他放任的陸和錦了。

    并且他在離開丁渠深辦公室后好像就沒再看見過對方的身影了。不等他多想,韓奕終于尋找到他,興奮的邀請:“宋隊!為了慶祝你回歸,我們今晚去聚餐怎么樣?”

    宋忱剛抬起眼眸,就看見他激動的掏出手機讓他看,“紀寧連餐廳位置都選好了!”

    他眼眸一掃,瞧見他身后跟著的刑偵隊眾人,頓了一下,隨即點點頭:“好。”

    “耶!”韓奕高興的差點跳起來,摟上身邊的李希原就晃了晃,“聚餐,聚餐!太棒了!”

    餐廳確實已經由紀寧訂好了,不過這次不是包廂,一大桌人聚在一起在餐廳落地窗旁,旁邊還有其他桌位。

    不過勝在視野好,從玻璃窗望出去就是一條橫跨湛州的大江,夜景非常好看,不少人來這里打卡。

    宋忱自然也知道,這次聚餐雖然名義上打的是為了慶祝他的回歸,實際上也是為了吸引刑偵隊幾人的注意,讓他們從季鈺的事情上稍微挪開視線。

    即使陸和錦依然沒接受宋忱的解釋,但他還是一同來了。

    大圓桌,一桌人坐下,剛好滿滿當當,少一人不多,多一人就擠了。

    宋忱先被韓奕壓著落座的,但是走在他后面的陸和錦一反常態,繞開了他身邊的位置,坐到了他斜對面,隔開了起碼兩個座位。

    陸和錦剛坐下,身邊就接著落座了另外一個人,賀連澤。他心里“嘖”了一聲,想著早知道賀連澤也坐這他就不選這了。

    謝亭柳也是他們中的一員,自然也來參加了聚餐。她沒挑位置,可瞧見陸和錦這么生硬明顯的避開宋忱的行為,她還是沒忍住挑了下眉,覺得稀奇。

    他們好歹查案相處了這么久,再加上他回來后想了想在青懷市時陸和錦和宋忱之間的氛圍,她還是回味過來了一些的。

    目光從陸和錦身上滑到宋忱身上,她眼睛一轉,當即就往宋忱身邊一坐,笑著看了過去:“老宋,等會兒記得幫我夾菜,你知道我愛吃什么。”說著,她還抬手挽了一下發鬢,言笑晏晏。

    許湘緊隨其后,在韓奕要坐到另一邊位置時連忙伸手推了一下,自己先一步坐下去。韓奕撓了撓頭,望著被兩個女生包圍的宋忱,有些奇怪,但是還是什么也沒說的走到旁邊坐下了。

    謝亭柳離得近,看到了許湘著急忙慌的動作。兩人視線一對,眼眸立即亮了亮,都笑而不語。

    見狀,宋忱下意識回頭看了看,他身后就是落地窗,這個位置似乎觀賞夜景并不算好?他不明白倆人為什么搶著坐這。

    這情景林瑞看得都有些羨慕了,有些欠揍的往自己座位旁邊的陸和錦身上“小錘錘捶了他一下”,學著謝亭柳加上撒嬌的語氣:“陸隊~人家也夾不到菜了啦。你可要幫人家夾菜哦~”

    陸和錦放下水杯,玻璃杯磕在桌上,干脆的響了一聲。

    林瑞陡然一驚,眼睛一眨就收回了手,坐的板正不已。

    可為時已晚,陸和錦已經轉過了頭。

    他只覺自己被一道視線死死的盯住了,全身發寒,忍不住瑟瑟發抖。

    韓奕他們好不容易瞧見他這副慫樣,沒有幫他開脫,反而很不仗義的笑了起來。

    陸和錦移開目光,他當然聽到了謝亭柳說的那話,心里難受現在更加不爽了。可目光在半空中無意識往宋忱的方向投去,卻撞上了謝亭柳的。

    她與他對視后似乎也不驚訝,甚至還頗為挑釁的勾唇一笑,往宋忱身邊更加傾斜了一下。

    他視線一頓,當即能噴出火來。

    但謝亭柳已經不再看他了,轉而去喊宋忱:“老宋,我要吃蝦,那一只大的,順便幫我剝殼?”

    更加讓陸和錦惱火的是,另一邊的許湘也湊上了熱鬧,在謝亭柳的示意下一直給宋忱倒飲料,暗搓搓占他便宜。

    此情此景,陸和錦只感覺自己腦袋上綠的發光。他正欲一拍筷子站起身,旁邊的賀連澤就突然往他碗里放了一只蝦,眼睛也不抬:“蝦。”

    他眼皮一跳,扭頭看賀連澤。他有理由懷疑對方是在借著食物罵他。

    賀連澤神情依舊,仿佛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他不由得深呼吸幾次,最后還是撇開了頭不去看宋忱他們,自顧自吃飯。

    眼不見心不煩。

    但宋忱他們那邊的聲音卻仍舊聽得清清楚楚。時不時就傳來一些歡笑聲。他在心里簡直氣得發笑。好好好,宋忱明知道自己生氣了還選擇無視他,給他織綠帽子。他真是要炸了。

    就在這時,他們那邊謝亭柳又忽的提起了:“老宋,我們合作了這么多年,你查了這么多起案子,有沒有覺得身邊哪個人讓你滿意的?”

    宋忱不明白她們為什么今晚如此熱情,還以為只是因為自己假死,所以有問必答。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腦海里第一個冒出來的就是與他棋逢對手一般的陸和錦,他也下意識望了過去,然而只看見對方冷漠的頭頂——他低著頭吃飯,根本沒看他。

    意識到陸和錦仍然在生氣,他想著對方現在應該還不喜歡自己再提及他,于是重想了一下,肯定道:“連澤。”

    被叫到名字的賀連澤抬眸,對宋忱微微笑了一下:“你也是。”

    他其實很佩服宋忱。

    謝亭柳聽到答案,忽然沖宋忱勾了勾唇。

    宋忱不清楚她怎么一時間笑的這么詭異,但是坐在他旁邊的許湘可是清楚瞧見了。剛剛那一刻陸和錦猝然抬起了頭,注視向這邊的眼神堪稱恐怖。

    她不禁打了個寒噤,小心翼翼的挪得稍微離宋忱遠了點。

    這一頓除了陸和錦之外所有人吃的都歡聲笑語,謝亭柳讓宋忱夾菜也只是說說而已,宋忱也清楚她的性格,也只是應下但沒有行動。可是偏偏她吃著吃著還會突然笑一聲,他被她那奇怪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最后還是問出了口:“你們是想坐一起?”

    他可以給兩位女生讓座的,沒必要非得夾著他。

    謝亭柳搖了搖頭,又忍不住笑了笑,側頭朝他貼近了些,道:“老宋,你今晚有點遭罪。”

    宋忱有些莫名,仔細觀察了一下她:“你喝醉了?”

    她搖搖食指,又湊近了點,下巴微微一抬:“我沒喝酒,但是他可能會醉。”

    順著她的話,宋忱一路看過去,就瞧見了一杯酒一杯酒往肚里灌的陸和錦。

    “……”他默了默,莫名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而此時謝亭柳也忽的離遠了點他,笑道:“誰讓你假死呢,我可是會記仇的……”

    宋忱沒聽懂她的話,眼神復雜的再次看了看她:“喝醉了就別逞強了。”

    謝亭柳嗤笑一聲,搖搖頭,望著他的目光有些同情。

    宋忱,就只是在查案的時候腦子轉得快而已。從小到大他接受到的感情少得可憐,他對這些根本一無所知。

    遲鈍得要命。

    第100章 親密

    一場聚餐結束,大家這次都沒怎么碰酒,能夠自行回家。不過散場的時候宋忱還沒站起來,旁邊謝亭柳就扔了個包給他,她隨手綁起了頭發:“老宋,跟我來一下。”

    她有意無意瞥過還在桌邊的陸和錦,沒多說,“我去一下洗手間,你就在門口幫我拿著包。”

    宋忱頓了頓:“我在這也……”

    謝亭柳沒給他機會繼續說:“跟我來就對了。”

    她一般不會提這種強制性要求,宋忱便也沒多問,“嗯”了聲后跟了上去。

    他以為對方至少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單獨與他說,結果謝亭柳還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他在洗手間外等著她出來后,她之際誒拿過他手上的包扭頭就走,根本沒有談事的意思。

    對此他甚至還愣了一下。

    現在這時候大家差不多都離開了,宋忱便原路折返回去。出乎意料的是,桌上還趴著一個人。

    ——陸和錦。

    他腳步一停,隨即不由得加快了幾步:“陸隊,你怎么還沒走?”

    陸和錦趴在桌上,面對他的問話第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

    宋忱回想起用餐時對方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行為,大概有了答案。他俯身準備攙起陸和錦,可誰知他只是剛彎下了一點腰,趴著的人突然就有了舉動。

    他的手被人一把攥住,力氣不加收斂,緊的宋忱手腕生疼。他蹙起眉頭,看向猝然起身拉著他往外走的陸和錦,快步跟上對方的步伐,一邊問:“陸隊,你怎么了?”

    陸和錦沒應聲也沒停步,一直半強迫的拽著宋忱上了一輛的士,他給了司機一個地名,就是陸和錦與宋忱之間所謂的婚房。

    他的一系列舉動顯然不像是喝醉的人能做的出來的,宋忱后知后覺發現了不對勁的點,抿緊了唇,目光轉向靜坐在他身邊,雖然冷著臉目視前方但五指仍然緊緊攥著他的人。

    宋忱安靜了片刻,識趣的沒有這時候掙扎出聲讓對方更加惱火。

    陸和錦在生氣。

    這一點是肯定的,畢竟上午那事出來,對方就沒有表示接受他的解釋。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感覺這時候的陸和錦好像比那時候更加生氣。臉色陰沉的幾乎能滴出水來。

    他們一路上都沒有說話,陸和錦拉著他就徑直往樓上去,打開門后一把就將宋忱推進了屋里。

    宋忱還沒從陸和錦居然知道房門密碼的事情中反應過來,轉過身,他就再次被抵在了門上。

    誰都沒來得及開燈,宋忱后背撞上冰涼厚實的大門上時下意識皺了下眉。離得近了,他就聞到了陸和錦身上明顯的酒味。

    “陸隊,”他只張開了口,正準備摸索著去開一下燈,下一秒,他就猛地瞪大了雙眼。

    壓在他身上的人低下了頭,他確切的感受到了張口的那一瞬間有東西鉆進了他的口腔,又濕,又熱,又軟。陸和錦身上的酒味不僅聞到了,更加嘗到了。

    當宋忱意識到陸和錦在親自己時,他瞳孔一縮,腦袋反應過來就要往旁邊一偏,剎那間卻又有一只手極其強勢的鉗住了他的下巴,將他固定在了遠處。而陸和錦不僅僅停留于此,他渾身上下都彌漫著一股侵略的氣息,仿佛燎原之火,身體先一步作出行動,膝蓋擠入宋忱兩腿之間,掌控著這次的走勢。

    宋忱先是掙扎,然而被牢牢控制。待他發現自己是蚍蜉撼樹的時候,濃郁的酒氣已經彌漫開來了,熏得人昏昏欲醉。但宋忱還留存著一絲理智,他在對方稍微離開一點距離讓他換氣時斬釘截鐵的咬緊牙關,不再給他任何機會。

    陸和錦與他離的很近,鼻梁還靠在一起,似有若無的輕蹭像極了情人般的親昵。陸和錦垂眸啄了一下宋忱亮晶晶紅艷艷的嘴唇,半是強迫半是誘哄的意味:“宋支……張開嘴。”

    身下的人沒動,不過下頷線繃得很緊。

    陸和錦到這時候才沒有著急,他已經完全鉗制住了宋忱,不管對方配不配合他都會達成自己的目的。只是主動的顯然更加能讓他愉悅。

    他低聲呢喃:“宋支……宋忱……我好喜歡你……”他的鼻息很亂,氣息滾燙,不似正常,“你為什么不能喜歡一下我呢……”

    就這樣磨蹭纏人了很久,身下的人才終于微微張開了口。

    陸和錦當即急不可耐,在那一剎就低下了頭去。

    宋忱只是在抿唇不語的那幾秒察覺到現在的陸和錦就是醉后的反應,感受著對方熾熱的氣息和感情,心底也宛如一起燒了起來,心跳如雷。舌頭被吮得嘖嘖有聲,舌根發麻,陸和錦就算醉了也異常懂得珍惜這次機會,能用的幾乎都用上了,牙齒不輕不重的咬著宋忱唇瓣。

    倆人仿佛無所顧忌的向對方傳達著溫度,宋忱漸漸被熱氣蒸的睜不開眼,眼皮又濕又熱,親久了連腿都站不穩,只能被陸和錦用腿抵住。一切都顯得模糊了,遠去了,他在對方一聲聲的告白中沉淪。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最后陸和錦松開了宋忱。

    宋忱癱軟得像一攤泥,陷在云里,意識都有點朦朧。他聽到陸和錦靠在他身上說的最后一句話:“宋支……我到底哪點比不上賀連澤?”

    他一愣,而陸和錦已經醉了過去。

    *

    宿醉的后果很嚴重,陸和錦一覺醒來的時候真的頭疼欲裂。

    他緊緊擰著眉,可他剛剛撐起身,搭在他身上的被子就往下滑了一點,露出他一絲不掛的肉體。

    他一頓,隨即立馬扭頭看向枕邊,于是就看見了睡在他身邊的宋忱。

    陸和錦腦子一懵,宛如信息過載,僵在了原地。

    宋忱睡得不沉,陸和錦起來后就驚醒了他。他跟著坐起身,掀開被子就穿上拖鞋,臉上神色跟平時一樣淡淡的,依然依照平常順序起床穿戴。

    不過身后陸和錦的視線過于強烈,他自顧自的穿好衣服后才轉身面向對方:“怎么了?”

    陸和錦仍然有些不敢置信,目光從自己赤裸的身上又挪到宋忱穿戴整齊的身上,卡頓:“我……你……不是……”

    “沒事。”宋忱看他表情就知道陸和錦在想什么,“我們昨晚只是單純的睡了一覺,沒做其他事情。”

    陸和錦依舊不相信:“我們都……這樣躺在一起了……”

    他平靜的解釋:“陸隊,我們只是親了,其他的做不了。按照常理,喝醉的人很難勃起。所以放心,我們確實沒做什么。”

    然而陸和錦的關注清奇:“不可能,我就算喝醉了也行!”

    “……”宋忱認真看了他一下,沒有看出他對接吻做出意外的反應,隱約猜到些什么,“陸隊。”

    陸和錦心跳莫名快了點:“嗯?”

    宋忱:“你記得喝醉之后的事情對嗎?”

    陸和錦記得醉酒后發生的事一切才通順起來。早之前陸和錦在酒店做出的行為讓他之后提起就會炸,現在也對昨晚發生事絲毫沒有意外,陸和錦肯定記得。

    “……”陸和錦默了默,眼神游移,“……嗯。”

    “原來如此……”宋忱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后轉身離開了臥室。

    陸和錦額角青筋一跳:“你去做什么?”

    宋忱:“時間到了,該去公安廳了。”

    聞言,他愣在了床上。等他緩緩聽懂了這句話的含義后,陸和錦心窩子積的火幾乎一瞬間又要冒出來。

    他們都親了!親了!

    宋忱這是什么反應?想當什么都沒發生嗎?

    怎么可能?

    于是在宋忱話音落下的幾秒種后,他立馬起身套上衣服,又快步追了出去。

    兩人一起來的公安廳。

    廳里其他人要比他們先來,謝亭柳也在。

    宋忱經過昨晚那一遭才明白聚餐時她話里的意思,此刻看見她也只是多停留了一下視線,沒有多說。

    但謝亭柳的變化還是很顯著的,她差不多齊腰的長發被剪短了,成了宋忱最初建議她剪的短發,剛好只齊平下巴。

    她瞧見宋忱后倒是又笑了笑,視線滑過他微腫的嘴唇然后斂下了眸子,似有笑意。

    陸和錦就跟在宋忱后面,終于追進室內喊了他一聲“宋支”想讓他停下,可會議室里其他人都在,聽見這一聲后就都扭頭朝他們看了過來。

    陸和錦語音一頓,眉心皺的死緊,但最終還沒說話了。

    宋忱對他那一聲的回應也只是微微頷了頷首,然后轉身投入正事:“GPS追蹤到哪了?”

    這一板塊他昨天告知了丁渠深后就交給了紀寧,李希原和賀連澤來處理,如今經過了差不多一天一夜,季鈺該停下來了。

    而GPS追蹤定位器顯示也確實停住了,就停在了湛州市邊界處。

    李希原把結果告訴了宋忱,神情稍顯凝重:“停下了,但是已經停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他跟季鈺也做了這么久的隊友,至少還是有些了解對方的。如果真的是季鈺,他不可能在還沒確保安全的時候在距離“危險”這么近的地方停留這么久。

    紀寧也在沉吟后得到答案:“犯罪組織找上他了。”

    宋忱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一情況出現,所以并不詫異。他只是又問:“出警去調查了嗎?”

    這回是賀連澤回答的:“我們派出了警察追蹤,現在還沒收到消息。”

    他點點頭,安靜下來。

    其實他們都還是緊張的。

    不論最后結果如何,季鈺背叛了他們,甚至“殺害”了宋忱這些事情是板上釘釘的。而如今他被犯罪組織找上,或許能逃出生天,但他們對他最終也得斷了情分。罪與惡他們是分得清的,從來不會將犯罪與交情摻雜在一起。

    他們只是……

    只是悲傷而已。

    那是他們曾經的隊友啊。

    宋忱看得出他們的心情,適時的不去打擾,再向韓奕問話時聲音稍微放輕了些:“冬陽怎么樣了?”

    他自從回來之后還沒看見過他呢。

    說起這個,韓奕也正想問:“他昨天放學回家后聽說你回歸的消息,立馬就沖進了你的房間里。但是他說等了一夜也沒見你回來,讓我問問你怎么了。”

    宋忱默了默,開口:“他怎么不發消息給我?”

    他擠眉弄眼:“宋隊,‘近鄉情怯’的道理你知道吧,我想他就是。”

    聞言,宋忱笑了笑:“明白了,我會主動問問他的。”

    不過,韓奕覺得有些奇怪:“宋隊,你的嘴怎么了,是被辣到了嗎?可昨晚你也沒吃辣的啊……”

    他笑容微微一滯,沒回答。隨后他就感受到身后緊緊跟隨的一道幽幽目光。

    陸和錦望著他的背影,氣憤的小聲嘀咕:“始亂終棄,用完就丟,拔屌無情,渣男。”

    宋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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