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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人頭噴泉案(十一)

    那個啞巴男孩,叫做于晗,比同齡人瘦弱一些,看著只有十二歲,實際已經十四五歲上下了。

    他是一個孤兒,兩年前離開孤兒院跟著莫修遠做事。

    展廳燈光驟然熄滅后他拉著謝亭柳逃出,并緊急的通過打字告訴她一些驚天秘密。

    原來莫修遠舉辦巡回畫展以來,一直借著畫展的名頭在畫展中尋找下手的目標。不過他鎖定“獵物”的標準極其怪異,比起姣好的容貌和婀娜的身姿,他更加偏愛濃密烏亮的頭發。

    與戀發癖無異。

    而今日電閘總電源是于晗關掉的,目的是制造混亂將被莫修遠盯上的謝亭柳帶走。

    “這些是他告訴你的?”宋忱不解,“他為什么會向一個陌生人和盤托出?”

    謝亭柳說:“他知道我在公安廳工作。”

    他一愣,頓時想起某種可能。

    “對。”謝亭柳沖他點點頭,肯定了他的念頭,“于晗所在的孤兒院就是湛州市的祥念孤兒院!

    宋忱訝異。

    她接著道:“這些年我有時間就會回去看望那里面的孩子,雖然我對于晗沒有什么印象,但他‘說’他記得我。”

    恐怕這也是他反抗莫修遠帶她逃走的原因。

    宋忱沉默片刻,問:“把于晗帶回來了?”

    “帶了。”

    “那好,于晗和莫修遠是案件的重要相關人員,我們分別進行審訊。”

    “莫修遠那邊我去審!辟R連澤出聲道,“他認識你,你去審他可能會激起他的其他反應!

    宋忱應下:“那我去審于晗!

    韓奕和紀寧也分別協助他們審訊。

    鑒于于晗無法說話不便于交流的情況,他們特地為他備好了紙筆。于晗也不作狡辯與反抗,有問必答。

    “你一直跟著莫修遠做事?”宋忱問。

    他點頭。

    “那么據你所知,莫修遠是從什么時候起進行這類犯罪活動的?”

    于晗低頭寫字,把紙遞給他看。

    ——“兩個月前他舉辦巡回畫展就開始了。”

    宋忱眉頭一蹙。

    居然這么早就存在了?

    他們連一點風聲也沒收到。

    他看了眼白紙黑字,又抬眸注視對方,接下來的話直擊要害:“——你參與了他的犯罪活動嗎?”

    于晗的眸子深黑,四肢干癟,眼神是不同于同齡人的沉寂。那是看過了人性丑惡的模樣。

    ……

    宋忱和紀寧從審訊室出來,正好路過了幾名廳中女警。

    “宋隊長,問完啦?”

    “嗯。”

    “辛苦你了,記得多休息一會兒啊!

    她們胳膊都夾著幾份資料,笑著同他說話,同時也朝紀寧揚了揚手打招呼。

    陸和錦本來就守在門口,目睹她們走遠后視線才回落向宋忱,嘴皮子動了動,又閉上了。

    宋忱察覺他的異樣:“怎么不說話?”

    他喉頭一動:“……話都被她們說完了,不知道說什么。”

    宋忱莞爾。

    他手里拿的是整理出來的于晗的相關回答內容,而他經此一審,也在于晗身上發現了一處不容忽視的問題。此刻他需要將于晗的回答與莫修遠的相比,查看是否有出入。

    到了會議室,他就詳細的復述了一遍從于晗“口中”得出的信息給大家。

    莫修遠有戀發癖是于晗跟隨他生活三個星期后才發現的。

    或許是因為于晗是個十四歲的孤兒,還是個啞巴,對他完全造成不了威脅,所以莫修遠也沒想在他面前遮掩,甚至逐漸的正大光明的要求他代替自己去做一些礙于他身份不好完成的事——比如收集頭發。

    最初他收集的都是假發,不過都是由真人的發絲編成;可他一直不曾滿足。直到兩個月前,他突然準備舉辦畫展。

    畫展每次到一個城市舉辦,莫修遠就會觀察參加畫展的人,尋找合適的目標下手。而他每次鎖定目標后,為了避免留下證據,都會強制要求于晗代他去送信給那個目標。

    信上寫著莫修遠對獵物的邀請,邀請那人去他下榻的地方一敘,理由冠冕堂皇,況且來看他畫展的多半是他的粉絲。

    并且他要求那人來時帶上那封邀請函,等到獵物落入圈套便將信焚毀,不留絲毫物證。

    在這個過程中于晗逐漸意識到莫修遠的真正企圖,可他無法違抗主宰著他生活的莫修遠。

    這期間于晗試過在送信時想盡辦法提醒對方,可是粉絲的理智早在收到偶像來信的那一刻就煙消云散。

    何況他自身的缺陷令對方難以理解她要傳達的意思。他也曾試圖故意丟掉信件謊稱已經送達,結果被莫修遠鎖在極其狹小的房間內不供飲食三四天。

    如同宋忱他們冒出來的頭一個想法一般,于晗自然產生過報警的念頭。

    不過正是這一次行動,使人性的最后一塊遮羞布被揭開。他徹底看清了那暴露在十四歲少年面前的丑惡嘴臉。

    在一次畫展結束后,莫修遠再次吩咐他去送信。

    本來已經將近麻木的于晗在看清打開的門后的面孔時陡然一震。

    原來莫修遠這回盯上的目標是她,那個當他還留在孤兒院時就時常來看望孤兒,帶來喜悅的女生。

    或許她不曾注意到他,但他清楚的記得每一個來過孤兒院的人。

    那一刻他內心的惶恐與絕望幾乎是無可比擬的,一旦信件遞出,她就會經歷以前那些人相同的遭遇。

    女生疑惑的看著于晗蒼白的臉與烏紫的嘴唇,望著他霎時間急迫地顫著手猛地拆開信。

    她“欸”的一聲要去阻止,卻見他又把皺出褶的信件窣窣的慌張撫平,努力的遞到她眼前。

    不等她看清,他又“嘩啦”一下扯走信,拼命的揉成團摔到地上,頓時抱頭蹲在紙團前,喉嚨里發出的是一陣“嗚嗚”的絕望的混沌的音節。

    女生跟著他蹲下一看,看見他大顆大顆的眼淚砸落地面,無比痛苦。

    于晗對上她關心卻不解的目光,捂著喉嚨嗚嗚啊啊的想說話,卻只能發出一些毫無意義的聲音。急得哭著使勁蹬了蹬腳,指著自己喉嚨邊哭邊看向女生。

    那女生被他這副模樣嚇到了,緩緩意識到他無法說話后打算把手機遞給他,然而他更急地沖她搖頭,胳膊揮舞著“啊啊”比劃。她連忙又將自己口袋摸索一番,從中摸出了一支鉛筆。

    于晗接過筆,撿起皺巴巴的信紙重新展平,迫切的想寫出那兩個字,可女生卻先一步看清了信上的內容。

    “是、是辛先生寫給我的嗎?”她充滿驚喜,突然站起身來,語氣激動,“我存了他的聯系方式,我、我現在就聯系他!”

    于晗一怔,忙伸出手妄圖拽住她,但她此時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偶像,一轉身就進了屋里。他眼睜睜的瞧見大門先一步緊緊關閉,只能無助的“啊啊”喊著,喉間都彌漫出一股鐵銹味,瘋狂的砰砰拍打著門,想喚回女生的注意。

    過了一會兒,門突然一開。他臉上剛剛浮起一陣喜悅,還來不及消退,就看見了門后的人此刻瞧他的眼神。

    明明還是同一張臉,卻讓他感覺如此的陌生。他的一切表情都凝固了。

    “辛先生,你說的是真的嗎……?”他聽見女生對電話那頭嘀咕,看他的眼神多了緊張與驚疑,“要找人把他帶走嗎,還是送進精神病院看看?……”

    于晗的心一沉,全身瞬間涼透了。

    他伸手仍然想阻止女生步入莫修遠的圈套,她卻忽的“啊”了一聲連忙往后退,避之不及的退入房間,對他防備又畏懼。

    他“嗚嗚”幾聲,依舊試圖上前。但當他一靠近大門,她就嚇得一把把門關上,連門縫夾住了他的胳膊也顧之不及,聽見他痛苦的混沌音節更是只覺恐慌與駭人。

    于晗淚水洶涌而下,另一只手抓著那張紙痛得拍門,門反而夾得更緊了。

    房內的那個人始終未曾松手。

    當天晚上他就再次被鎖進了那個黑暗的房間。莫修遠手里拿著那張信,展開后就往他臉上使力拍了拍,冷哼:“難怪最近學寫字學這么勤——原來是要通風報信?你也不想想,你一個啞巴,又沒有證據,能做得了什么?”

    那張皺得不能再皺的紙上,分明寫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字——“報警”。

    大概是于晗此次的反抗行為引起了莫修遠的警惕,他給于晗的教訓格外的重。一向沒動過手的人在那晚動起粗來毫不手軟,直到最后于晗只能夠蜷縮在一團,聲息一聲比一聲弱時他才堪堪停手。

    末了,莫修遠瞥了他一眼,惡意十足的在他面前蹲下身,拿著那張紙貼到他眼前晃了晃,摁開打火機:“我要燒信了——你猜這意味著什么?”

    他哈哈大笑,把燒到一半的紙“呼”的揚到地上的人身上,冷眼旁觀著對方因火焰燎燒到頭發瘋狂撲打、無聲悲嚎的模樣,道:“這是給你的最后一次機會。再有下次,我饒不了你。”

    ……

    會議室安靜了好一會兒。

    半晌,賀連澤才道:“在監控室,于晗會用手機打字,也會寫字!

    “應該是他后來偷學了。”宋忱如是回答。

    他沒有異議,默了會兒,向眾人道出審問莫修遠得出的信息:“莫修遠交代的和于晗的大致不差。但是有一點,莫修遠并不知道有兩個受害者被殺害了。”

    “他說他只剃除了她們的頭發,并沒有殺人!

    并且根據莫修遠的陳述,事后他都可以用錢解決的麻煩,根本沒有必要行兇。

    第62章 人頭噴泉案(十二)

    “他沒殺人?”林瑞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那我們看到的那兩具尸體是什么?”

    “他確實是這樣說的,”賀連澤道,“莫修遠還提出了一個他沒有行兇的證明——每次他取走別人的頭發之后都是由于晗把她們送走,他讓我們去找于晗證實。”

    大家不約而同看向宋忱,而后者在他們的視線中緩緩點頭。

    “于晗交代過,莫修遠的確會安排他做這種事。”

    那這就奇怪了。

    既然莫修遠并未將受害者殺害,那么林燕燕和葉思涵這兩位受害人為什么會死亡,并且死狀如此慘烈?

    林瑞顯然依舊不相信莫修遠的說辭:“那他還交代了什么,總不能光剪了別人的頭發吧?”

    “還有一點,”一同審訊的韓奕默默開口,表情復雜,“他說他沒有必要也沒有膽量殺人,做過最出格的事就是一時見色起意侵犯了林燕燕!

    宋忱沉吟片刻:“他說明了他的作案時間嗎?”

    賀連澤:“說了。在客宜市時,6月27日早晨九點他約了林燕燕見面,下午一點他就讓于晗把她送回了家。在湛州市,他6月30日早晨十點約了葉思涵見面,也在下午一點讓于晗送走了她。”

    “一點?”邵安久突然驚奇道,“可是根據我們那邊的消息,林燕燕的死亡時間大致就在6月27日左右,葉思涵也是在30日一點左右遇害被殺,兩個人都是被勒死。”

    他轉向陸和錦,“是吧,陸隊?”

    “那照這么說莫修遠根本沒有不在場證明啊!绷秩鹨慌拇笸,“得,這回他又要怎么解釋?總不可能都推給那個小啞巴說人是他殺的吧?”

    眾人的神情微妙起來。

    在這個案件節點里于晗的確是個特殊的存在。

    假使是莫修遠殺了人,于晗把人送回去時難道分毫沒有察覺到嗎?假使莫修遠沒有殺人,那么于晗送她們離開之后又發生了什么?

    李希原猜測:“或許是于晗發現了不對勁,但他沒有說出來?”

    許湘眼睛一亮:“有道理!畢竟莫修遠都那樣脅迫過他了!

    “你們是不是忘了什么?”一道聲音在此刻響起,顯得十分突兀。陸和錦掃過他們倆,“兩名死者的頭顱都被割了下來,并且兩人脖頸處都有被強酸腐蝕軟化的痕跡。要想達到這個效果起碼要四個小時,這也就說明,兩名受害人在一點左右被勒死后,兇手依舊守在她們身邊,一直到五點左右才割下她們的頭顱,然后等到晚上把人頭放上了噴泉!

    “邵安久!彼暗,“你們的隊員不是已經查明6月27日夜晚人頭出現在廣場但沒有人察覺的原因了嗎?”

    “啊,對的!鄙郯簿没貞6月27日是燈光秀的前一天,那時候游客已經來滿了,為了保持神秘感和新鮮感,那天晚上工作人員悄悄給廣場做了最后的裝飾。根據設計安排,當時他們摸黑在廣場噴泉周圍系了氫氣球,恰好遮住了人頭;第二天早上雖然有開幕式,但并未準許游客進入廣場,并且由于前幾次青懷市和客宜市出現過假的人頭噴泉,客宜市公安局特意在燈光秀在這幾天安排了警察駐守在廣場周圍。因為只顧著周邊,所以沒有人發現、注意到人頭。直到6月28日晚上燈光秀開展,十點鐘以后氣球才被放飛,那之后大家才發現!

    “按兇手的作案手法看,人頭出現的那段時期會伴隨著‘血水’。但我們拿湛州市和客宜市的做了對比,發現客宜噴泉水里的顏料分子含量高于湛州市的。我們可以推知,兇手在6月27日晚上就準備好了‘人頭噴泉’,但他沒想到的是我們根本沒有發現人頭。所以在6月28日晚上,兇手不得不再次現身,重新放置了一些顏料,制作‘血水’。”

    “哈!闭f到這,邵安久不禁笑了聲,“沒想到最后居然是我們的疏忽才導致兇手露了馬腳!

    “兇手二十八號時還在客宜市,但畫展已經離開!奔锯暯油晁脑挕

    所以六月二十八日這一天,畫展里有誰不在?

    “連澤,”宋忱立即決定道,“你和韓奕審過莫修遠,你們繼續問他六月二十八日沒有跟他們一起回湛州市的人員。亭柳,就麻煩你去和于晗多交流一下。至于其他人,” 他頓了頓,“我們去查于晗送葉思涵離開后出現的情況。——邵隊。”

    “哎,在呢!鄙郯簿面移ばδ槪拔乙沧寙替坪拖拿纤齻內ゲ榱盅嘌喽咛柕郊液蟮那闆r了!

    他點點頭:“好。那我們出發。”

    *

    葉思涵是湛州市人,在本地讀大學。但她獨自在校外租了一間公寓,沒有住在學校宿舍。

    “……對的對的,就是這個女生。六月二十七日這天,你們有看到她家里來了什么人嗎?”

    “二十七號啊……”葉思涵公寓對面的鄰居回憶著,“——不對啊,那天她不在家啊。”

    “不在家?”李希原詫異。

    “我記得那天下午她父母還來找過她,拿著備份鑰匙打開門,結果她根本不在家!

    李希原追問:“那你記得她父母來找她的時候是幾點嗎?”

    “具體的不清楚,但那段時間我剛哄完孩子午睡,應該差不多是兩三點吧……”

    信息大概只有這么多,李希原向鄰家道了謝后走回在廊道等待的一群人里,簡潔明了道:“二十七號那天下午葉思涵沒有回家。”

    “不對啊!痹S湘費解,“莫修遠不是說一點多鐘他就讓于晗把人送回來了嗎?所以送沒送,到底他們倆個誰在說謊?”

    “雖然這些不知道,但目前可以確定的是,葉思涵父母肯定在那個時候察覺到了不對勁,不然他們也不會突然來找她!奔锯曓D頭看向宋忱,“宋支,需要我去查清楚情況嗎?”

    剛經歷了喪女之痛,此時葉思涵父母的情緒一定有很大的波動。相比于其他人,季鈺冷靜溫和,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那把許湘也帶上! 宋忱說,“葉思涵父母對你們抵觸情緒可能會少一些。”

    季鈺應下。

    等他們離開以后,陸和錦點了點現在人數,問:“宋支,你們特案組是不是還少了一個人?”

    宋忱解釋:“冬陽他今天要回學校上學。”

    聞言,陸和錦微微挑起了眉。

    原來他還是個大學生。

    “宋支,祥念孤兒院離市中心近嗎?”他又問。

    “不算近。它在舊城區那邊!

    “那那里面的孩子可以出來嗎?”

    “一般是不行,除非有孤兒院阿姨或者來探望的人帶著,亦或是到了上學年齡才可以頻繁出入。”

    “那那些孤兒對外界不是接觸很少?”

    “……”宋忱默了默,看向陸和錦,“陸隊,你到底想說什么?”

    “你難道沒有發現嗎?”陸和錦終于開口,“把你引去老城區那邊的那個‘布偶貓’對老城區很熟悉。他明明隨時都可以甩掉你,但他卻一直讓你跟到一幅對辛之卡畫展的宣傳牌前才脫身;他誘導小男孩時也沒有發出聲音說話,而是用畫畫來傳達意思。難道對于這些疑點你就沒有懷疑的人嗎?”

    他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但我們還無法確定于晗對老城區是否熟悉!

    “那我們就去祥念孤兒院確認!标懞湾\斬釘截鐵。

    “……等等!奔词股郯簿貌辉敢獯驍嗨麄儌z的對話,但他聽到這也不得不示意他們看一看外面的天色,“現在可是大晚上,要去也得準備充分后明天再去吧?”

    他這一提醒,大家才發覺時間已經不早了。

    他們走出公寓,到先前的泊車位,忽然卻察覺到一個問題。他們來時開了兩輛車,如今其中一輛已經被季鈺和許湘開走。剩下的那輛車限載四人,可他們一共有六人。

    邵安久的視線往李希原和林瑞身上瞟:“我覺得車頂挺寬敞的……”

    李希原當即回道:“車底更寬敞,更適合你的體質!

    “……多大點事兒!绷秩鹱R破他們的險惡居心,拿出手機,“再叫一輛車來不就行了?”

    “哎,還是你聰明!鄙郯簿门宸。

    他們在那邊小打小鬧,宋忱這邊歲月靜好。

    “陸隊,你們下榻的酒店在哪?”

    “沒酒店住。”

    “公安廳沒有安排嗎?抱歉,我現在重新給你們……”

    “不用,我睡不慣酒店的床!

    “……?”宋忱拿著手機,臉上浮現出幾縷迷惑。

    他以前怎么沒聽說過陸和錦還有這種毛病?

    陸和錦自顧自道:“那我就勉為其難在你家留宿幾晚!

    “我家……不對!彼纬啦铧c被他繞進去,“這跟你住我家有什么關系?”

    他臉不紅心不跳,睜眼說瞎話:“我都讓你在我家睡過了,為什么我不能睡你家?有地方可住,我還住酒店,浪費資源。”

    宋忱竟無言以對。

    這時候還是紀寧咳了一聲:“……我還在這!

    陸和錦瞥過他,不再大放厥詞。

    “——欸,”林瑞突然喊道,“韓奕說他在這附近,他來接我們。”

    有車載人,自然是好的。

    再過了幾分鐘,韓奕果然駛著一輛白色轎車進入他們的視野。

    他搖下車窗:“紀寧,宋隊,上車!”

    宋忱回頭看見陸和錦同邵安久他們坐上一輛車,問:“陸隊,你不去我家了?”

    “開玩笑的。”他頭也不回,擺擺手,“我住酒店去了!

    韓奕坐在車里,沒聽見他們說的話。等他們系好安全帶后,他重新發動汽車,邊說:“宋隊,你家近點,我先送你回去?”

    宋忱應了聲。

    “你和連澤問完莫修遠了?”

    “嗯。他一聽說還有其他嫌疑人,別提有多積極的給我們報名字了。六月二十八日那天還真有幾個人沒有跟他一起離開。一個是畫展的策劃人,岑天白,一個是莫修遠的助理,封靈,還有一個是莫修遠吩咐多留一天的于晗。 ”

    “我剛才就是專程來找岑天白和封靈的。但岑天白剛好不在家,只能等明天讓讓他們來公安廳一趟了!

    紀寧問:“莫修遠為什么讓于晗多留一天?”

    他冷哼一聲:“還不是他侵犯了林燕燕,做賊心虛,所以讓于晗留下來替他盯一盯林燕燕。”

    一路上,他們有問有答,不知不覺就到了地點。

    “——好了,宋隊,到了。”車緩緩停下,韓奕眼尖,“咦”了一聲直直望向前方,“……那是那個老人家?”

    宋忱循著一看,果真望見小區門口站著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正探頭探腦的往小區里面瞧。繞著大門徘徊,不時推開試圖扶他的人,口里念念有詞:“我孫子呢,你們不是我孫子上班了嗎?我給他帶了他最愛吃的小籠包……我孫子呢,我來接他來了……”

    目送宋忱下車,朝那老人走去,紀寧不解的蹙了蹙眉:“那是誰?”

    “他是尚善福利院里一個患了阿爾茲海默癥的老爺子。”韓奕手里握著方向盤,“他記性不好,就只記得他的孫子。因為他總要找孫子,所以頻繁從福利院里跑出來。上次宋隊從青懷市回來剛好碰上他,把他帶回了公安廳讓人來領,福利院的人這才找回了他!

    “那他……剛剛是又出走了?”

    “差不多吧。他現在鬧著出院都是來找宋隊的。嘿,好像從那一次之后他就認定宋隊是他孫子了,天天要來找他。這老爺子有趣的很,也是得虧宋隊心軟,福利院的工作人員跟他說明了老爺子的情況后請求他幫忙,宋隊就答應了。這老爺不就等于免費撿了一個又帥又優秀的孫子了嗎?”

    紀寧了然。

    宋忱是孤兒,如今遇上一位同樣孤零零的老人,他怎么可能會拒絕對方。

    不過,紀寧考慮到一點:“所以那位老人是真的有一個孫子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福利院的人說他兒子兒媳都不在世了,好像確實只剩下一個孫兒在。但我估計他這個孫子也是個心狠的,畢竟從沒有來看過老爺子。哎,好了,不說了!表n奕扭過頭來看他,笑嘻嘻的,“吃不吃宵夜?”

    “明天還要查案。”

    “又不影響……”

    “我習慣早睡。只要不忙,最遲十一點入睡。”

    “哎,你這人怎么還是這么死板?”

    “……”

    第63章 人頭噴泉案(十三)

    次日一早,特案組和刑偵隊就分了一批人去祥念孤兒院。

    祥念孤兒院很早之前就建立了,位于舊街區的懷南路上。這片區域年代久遠、未經發展,如今已經少人居住,冷清寂寥。

    宋忱一行人來到一座建筑前,鐵柵門上掛著一塊鐵制的門匾:祥念孤兒院。

    門匾上幾處角落早已銹跡斑斑。

    而孤兒院周圍除它以外沒有其他建筑,乍一看去,整個孤兒院都有些荒涼頹敗。

    宋忱在生銹的門牌前佇足,多觀望了須臾。

    與他們同行的還有謝亭柳,她瞧見他的神態,道:“撥款和捐的錢早就交給她們了。文姨她們暫時不打算裝修外面,先給孩子們的房間、食堂翻修了一遍,剩下的錢也都準備著以便孩子們需要。這里的生活條件好了很多!

    他點點頭,沒說話。

    看他這一反常態的表現,邵安久略感困惑的碰了碰陸和錦:“欸,宋隊長這是怎么了,怎么一到這里就不太提得起興致的樣子?”

    陸和錦看了他一眼:“這里是孤兒院!

    他“嗯”了一聲:“對啊,我知道!

    陸和錦收回視線,視野里只容下前方那個人的背影:“他就是在這里長大的。”

    邵安久一時無言。

    沒過多久,院里就走出一位四五十歲的婦女,瞧見他們先是一愣,然后喜笑顏開,一路小跑著過來為他們開門。

    陸和錦聽見謝亭柳叫了她一聲“文姨”。他隨即轉頭去看宋忱,只見宋忱面色仿佛無異,也低聲道:“文姨!

    文春迎愣了愣,視線落到宋忱臉上,緩緩升起的是一副尤為驚訝驚喜卻又難以置信的表情:“你、你是……忱忱?一晃眼沒見居然都長這么大了……是忱忱吧,你是忱忱吧?”

    見宋忱點頭,她不禁握緊了他的手,趕忙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他幾遍,眼睛不由自主紅了一圈,幾乎喜極而泣:“這么高、這么大了……好、好……”

    “文姨,”謝亭柳道,“我們先進去再說吧!

    “欸,好?次疫@記性,都忘記請你們進來坐了!彼四ㄑ劢,笑著連臉上的皺紋都掩飾不住,“來,先進來吧,孩子們剛剛吃完早飯,現在跟人玩得不亦樂乎呢。院長也在房間,你們是要找她吧?待會兒她應該就下來了。”

    宋忱一行人一面走,一面環視孤兒院。的確,內部要比外面看起來好多了。

    路過一個草坪時,宋忱瞧見上面的兒童滑梯。

    之前是沒有的。

    文春迎正好說道:“這些年來這看望、資助小孩子的人越來越多,孤兒院里收到了不少的捐款、贈物,現在的孤兒院比以前完善了許多……”

    說著,宋忱他們注意到一個孩子顛顛的奔過來,抱住了她的大腿:“文、文媽媽!”

    還不及他們膝蓋高。

    “哎,宣宣!”文春迎笑著將他抱了起來,轉向宋忱他們,“來,宣宣,叫哥哥姐姐,他們來看你啦。”

    孩子兩手揪著她的衣襟,怯生生的露出兩只眼睛瞧這四個陌生人。但不一會兒他就認出了謝亭柳,蚊子吶吶的喊她。

    “宣宣,你帶哥哥姐姐去找大家。”文春迎放下他,輕輕一推將他推到他們面前。她直起身來跟宋忱他們交待,“我去叫院長!

    謝亭柳和宋忱熟悉這里,自然不需要小孩帶路。

    那個叫“宣宣”的三歲小男孩跟著他們踉踉蹌蹌的跑了幾步,突然“吭哧”一下撲倒在地,然后下一秒陸和錦就勾著他衣領一提,把他提了起來。

    他愣愣的看著提起他的人,看他即將要走遠,連忙又一腳深一腳淺的跟了上去。

    邵安久久久留意著那個小孩,忍不住說:“真的不用管他嗎?”

    “不用!

    出乎意料的是,這句話是謝亭柳說的。

    “他的腿天生殘疾,會自己熟悉的,不用特殊照顧。就像對待正常小孩一樣對待他就好了!

    邵安久后知后覺。

    這里是孤兒院,身體上或心理上有瑕疵的孩子不在少數,宣宣不過是其中一個。他們小時候可以有好心人體貼,長大后就不一定了。

    遠遠地,他們就聽到前面傳來一陣歡笑的聲音。只見在一塊空地上,一群年齡不等的孩子團團圍著一個人,臉上或是驚奇或是歡喜,統一的是他們此刻都齊刷刷的望著中心那人,盯著他十指靈活的用氣球扎出一個個憨態可掬的動物。

    “好了,這是小鹿!蹦侨藛,“是誰說想要小鹿的?”

    “我!”孩子堆當中立即有一個小女孩高高舉起手,十分期待,“哥哥哥哥,是我,我想要小鹿!”

    “每個人只能要一個!北凰龁咀鳌案绺纭钡娜苏f,“柚柚,你不是喜歡兔子嗎?”

    毛柚柚嘿嘿笑了笑,接過那只黃色氣球小鹿:“我、我也喜歡小鹿!”

    “還有,”那人糾正她,“你該叫我叔叔!

    “叔叔好老的,你又不老,就叫哥哥!

    她沖他扮了個鬼臉,調頭就準備逃跑,結果卻一頭撞上一個結實的物體。

    邵安久“哎喲”一聲,先一步扶住了小女孩:“……小妹妹,你跑得挺猛啊!

    他身邊還站著宋忱、陸和錦與謝亭柳,他們三個人俱是看著扎氣球的那名男性,神情各異。

    陸和錦隱約記得這人:“心理……醫生?”

    聽見有人叫自己,他微微抬了抬頭,手上動作稍頓。

    謝亭柳也明顯蹙起了眉頭。

    “……許先生?”宋忱遲疑道。

    孩子堆里,許昭華扶正了些眼鏡,隨后分發出手中的氣球,讓孩子們各自去玩。站起身來,笑了笑:“這么巧?”

    該是很巧,他們在青懷市徐媛媛那件案子時交涉過,誰曾想在庭陽省湛州市又碰上了。

    之前那一面后宋忱預感他們還會再見,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

    這時候文春迎也過來了,見他們遇上,她熱情的向宋忱他們介紹:“哎呦忘了說了。這是昭華,他一直在資助孤兒院,常常來看孩子們,人有才華又有愛心,是個很好的孩子,你們認識認識?”

    雙方都莫名沉默了一下。還是許昭華對她說:“文姨,我下午還有事,就先走了。”

    “欸,好,我送你。”

    在文春迎之后,一位與她年紀相仿的人緩緩走近了宋忱一行人。

    “亭柳!彼暗,“你們找我?”

    邵安久撇頭小聲問宋忱:“宋隊長,她難道是……?”

    宋忱:“阮秋,阮院長!

    “哦……”他一副明了的模樣,當即沖阮秋揚起一個笑臉,“阮院長你好,外面就是專門來找你的。”

    阮秋顯然知道謝亭柳的工作職業,又看來的人有四個,內心大概明白應該不是簡單的事,于是環顧了一下周圍嬉戲打鬧的孩子們,同宋忱他們說:“我們進屋再說吧!

    毛柚柚從撞到人起就便一直注意著這幾個奇怪的人,眼見得宣宣一顛一顛的又要跟上陸和錦,她連忙伸手把他拖住。她是個八歲的女孩子,輕而易舉的攔住了宣宣:“你怎么老是跟在那人屁股后面跑?他給你糖吃了嗎?”

    他兩眼望著她說話,不知道聽沒聽懂,他搖了搖頭。

    毛柚柚便教導他:“別人給你糖吃,你千萬別跟他走。而且他還沒給你糖吃,你更加不能跟他走啊!”

    宣宣瞧了瞧她,只顧著自己,又邁開腿吭哧吭哧的跟上去。

    “——不行!”她再次拉住他,抬手亮出了氣球小鹿,“看,小鹿!你不是最喜歡小鹿嗎?送給你!”

    宣宣抱住了氣球:“小,鹿……”

    毛柚柚高興地一點頭:“對!”

    然后宣宣抱著氣球又去追陸和錦了。

    只剩下毛柚柚小小的一張臉上透露出些許茫然。

    *

    阮秋讓宋忱一行人坐在椅子上休息,逐一給他們倒了杯水,試探的問:“是……我們孤兒院出什么事了嗎?”

    “不是!彼纬来蛳怂念檻]。阮秋一聽,眉宇間的隱隱憂慮即時消散了一些。

    “那你們來找我是……?”

    “阮姨。”謝亭柳出聲稍稍安撫住她的心,“你記得院里有一個叫于晗的孩子嗎?”

    “于晗……”阮秋輕輕念叨這個名字,“記得的。他在孤兒院里生活挺久了。雖然不能說話,但這孩子非常懂事,常常給我們幫忙。兩年前他才離開了這里,是……他怎么了嗎?”

    “他是幾歲出的孤兒院?”陸和錦問,“兩年前他不正是上學的年紀嗎……他上過學嗎?”

    她大致明白他的意思,解釋說:“他嗓子不能說話,十歲父母雙亡,被送到了這里。十歲也該是懂事的年紀了,而且于晗也比同齡人更成熟一點,知道他待在孤兒院要感謝我們的照顧,所以就算我們沒有要求過他,他也會主動做點事為孤兒院減輕負擔!

    “但這孩子也很倔!彼龂@了口氣,“我們考慮過他上學的問題,打算把他送去特殊學校念書,可他不樂意,他要和其他人一樣上正常的學校。我們只能依著他,后來我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于晗他不能說話,在學校受到了排擠戲弄,他最初什么都沒告訴我們,知道之后某天學校打電話來讓我們去學校一趟,我們才得知那一次是于晗被人欺負,防抗了回去跟人打了架,被老師發現了。在我們被叫去學校那一回后,他就不怎么喜歡去上學了。這以后,也就是兩年前,他決定跟一個畫師走了,我們怎么勸也不聽,自己謀生去了……”

    宋忱沉默了一會兒:“那他在孤兒院期間,是否會經常出入孤兒院?”

    “會的。為了減輕我們的負擔,他會主動去賺錢,就是賣一些花,或者我們做的小物件。”阮秋陳述著,語速徐徐,讓人聽著很舒服,“有時候我們出去賣東西,他也會跟著。”

    “那你們,去過老城區嗎?”

    說到關鍵之處,幾個人同時異常專注起來。

    “老城區嗎?”她想了想,“我們一般賣手工藝品都是去的那里,老城區離這里算是比較近的地方,那里的人也很體諒我們……”

    四個人當即了然。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們就沒必要再久待下去,于是站起身和阮秋道別。

    阮秋也沒有挽留,只是當宋忱要轉身離去時,她喚了他一聲,猶豫了一瞬:“最近……怎么樣了?聽亭柳說你工作很忙,再忙也是要注意身體的啊。”

    宋忱頓住腳步。

    “我知道你很忙,雖然這幾年沒回來過,但你每次都讓亭柳代你來看望我們,我們都明白你的心意!彼f,“亭柳也會跟我們說你最近的情況……放心吧,你好好工作,照顧好自己,我們這邊一直都很好!

    聞言,他神情微微一動,看向了走在前方的謝亭柳。而余光里,陸和錦的神色叫人看不真切,低頭一腳踢開了路邊的小石子。

    而后陸和錦就發現了跟在他身后的小孩子。他快走兩步,那孩子就磕磕絆絆的邁開大步;放慢行速,對方也亦步亦趨。

    他停下來,回身面對他:“你跟著我做什么?我沒有糖!毕袷且詾楹⒆訒牪幻靼,他還特意給對方展示了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明白了?回去吧!

    孰料宣宣把氣球小鹿遞給了他。

    陸和錦沒收:“我不需要!

    旁邊的邵安久看得好笑:“人家樂意送你,你就拿著吧,別粉碎了一顆童心!

    陸和錦乜了他一眼,轉而同小孩道:“我收下氣球,你別跟著我,明白嗎?”

    宣宣點點頭。

    陸和錦接過氣球便要走。

    可身后那小孩又蹬蹬跟上來。

    其他人顯然也注意到他這邊的情況,阮秋笑著抱起了宣宣,對陸和錦說:“不好意思,你們先走吧。可能孩子太喜歡你了。”

    宋忱看到他手中的小鹿,緩緩莞爾一笑:“陸隊,收了禮物可是要回來看他們的。”

    陸和錦低頭瞧了瞧:“我不認路!庇制^看他,眼神莫名閃亮了一霎,“你帶我來?”

    他被陸和錦注視著,半晌,宋忱狀似無奈的笑應:

    “……好!

    第64章 人頭噴泉案(十四)

    宋忱一行人從祥念孤兒院回來后,徑直往會議室走去。

    他們去的時候是早晨,回來的時候已經成了正午。而此時會議室內只坐著零零散散幾個人。

    據賀連澤發來的消息,今天上午十點左右岑天白和封靈來到了公安廳,如今依舊在審訊中。

    至于他們從孤兒院院長阮秋口中獲得的信息,現下幾乎可以認定于晗就是穿著布偶貓服的嫌疑人。

    這個結果自然是殘忍的。難道于晗果真因為經受過莫修遠過多的折磨和壓迫,所以采取了這種極端的手段報復?

    可如果說報復,又與事實不太符合。于晗殺的是被莫修遠禍害的兩名女性,并不能對莫修遠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并且假設于晗實則是想嫁禍給莫修遠殺人的罪名,但他接受審問以來都未曾有過指向性的言辭。又假設于晗只是想讓莫修遠的罪行暴露,那他完全沒有必要做出殺害兩名受害女性的偏激舉動。

    似乎關于于晗的每條線索都存在或多或少的蹊蹺。

    于是當紀寧問宋忱是否要進審訊室與賀連澤同審時,宋忱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在他進去沒多久,今天本該有課程安排的程冬陽背著書包出現了。

    紀寧看著他一身打扮,是要去上課不錯 ,便問:“又逃課了?”

    程冬陽這回倒是回答了:“主任讓我來的!

    他說的“主任”,自然是丁渠深。

    紀寧略感意外,丁主任似乎并沒有跟他們說有什么要緊事項需要處理。

    程冬陽仿佛讀懂了他的表情,出聲:“我不知道原因。”

    他點點頭,沒再問。

    另一邊,宋忱一進審訊室就看到了里面的三名“嫌疑人”。他示意賀連澤和韓奕繼續,不用管他。

    室內,有兩張面孔算得上是他熟悉的。

    一個是于晗,另一個就是在畫展中遇到的那名女生,扎著馬尾戴著眼鏡,有些單薄瘦弱,顯得年齡較小。

    但宋忱看過她的資料,知道她其實早就滿了二十六,三個月前成了莫修遠的助理。

    僅有的一個宋忱不認識的人就是岑天白,同樣是個清秀的小年輕,從大學畢業不久,略有一番自己的天地,是莫修遠舉辦畫展的策劃人。

    宋忱來時,賀連澤正問到一處關鍵:“在六月二十八日,你們為什么沒有跟大家一起走?”

    于晗的情況他們了解,是莫修遠要求他多留一天。另外兩個人則互相相視,猶如還沒有搞清楚狀況。

    先是那女生,封靈開的口:“那幾天我身體不舒服,就多休息了一天。遲了一天才來了湛州。”她聲音同她這個一樣,都是文文弱弱、輕聲細語的。

    “我?”岑天白飛快的掃了眼封靈,說,“她身體不舒服,我是留下來陪她的。”說完,他的臉上慢慢蒸出了一抹紅暈,補充,“她、她一個女生,我總不可能留她一個人吧。”

    賀連澤抬眸:“那二十七號呢?二十七號你們是請了假,你們也都待在一起?”

    兩個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嗯”了一聲。

    “你們二十七號待在哪里,都做了什么?”

    “我們訂了酒店,都在酒店房間里面。”岑天白后面小小聲道,“做了什么……她不舒服,我就坐在沙發上守著她……”

    封靈附和的點頭。

    韓奕便向他確認:“一整天都在酒店,哪也沒去,也沒見什么人,什么都沒干?”

    “還能干什么……”岑天白嘟嘟囔囔,“我就早上去酒店一樓給她打了一份早餐,中午點了一個外賣,見了個外賣小哥,然后吃完飯午休打了個盹,醒來后有點了個外賣,然后又吃,吃完以后看了會兒電視,然后喂她吃藥,然后又看電視,然后睡覺,然后就到了第二天……”

    他能夠詳細到如此,韓奕也不好再挑剔:“好了好了,行了,不用說了。”他跟賀連澤交換了一個眼神,重心轉移到于晗身上。

    “于晗,六月二十八日這天,你一直在盯守著林燕燕?”

    另一張桌前坐著的干瘦男孩無聲點了點頭。

    宋忱目光一動。

    韓奕又問:“你確定?你如實告訴我們,我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

    于晗握起了筆,沙沙寫了幾個字:我確定。

    揄系正利X

    “那二十七號那天下午你把林燕燕送回了家嗎?”

    他點頭。

    韓奕望著他,有幾秒不再不再吭聲。

    昨晚他們就都收到了客宜市那邊的調查消息,林燕燕在六月二十七日下午也是不在家的。

    他深吸了口氣,接著問:“既然二十八號你在盯著她,那你有發現她的動向嗎?”

    于晗又寫:她一直在家里,沒有出來。

    韓奕瀏覽過他的回答,把紙張遞給了賀連澤看,臉色已然隱隱發沉。

    他們差不多可以肯定了。

    于晗從頭到尾沒說過實話。

    林燕燕在二十七號下午一點左右就被殺害了,于晗二十八號怎么可能還能夠盯守著她?

    即使如此,他并未戳穿對方,只整理了一下今日審訊得到的信息,說:“好了,今天就到這。”

    宋忱最后看了于晗一眼,后者坐在椅子上,因天熱而穿上的短袖在他身上格外的空蕩,越發顯得于晗瘦削。此刻對方深黑的眸子垂著,望著桌面微微出神。

    不知道宋忱想到什么,他抿直了唇線,轉身離開了審訊室。

    “宋隊,宋隊!”

    不等他走出幾步遠,后面就追來了韓奕。

    他跟在宋忱身邊:“你發的消息我們都看到了,目前看來于晗一直在說謊!

    “——但是,不對啊!表n奕費解,“你們查出來了,于晗是布偶貓嫌疑人。那他一定知道林燕燕和葉思涵什么時候死亡的——畢竟人很有可能是他殺的?伤麆倓偟脑捨覀円宦牼湍苈牫鰜聿粚,他明明清楚林燕燕二十八號已經死亡,為什么還要說她在家?這不是自己說謊來坑自己嗎!他是生怕我們發現不了他的端倪?”

    這同樣是宋忱在思考的。

    看來現在仍然有許多真相沉在水面之下。他們想要了解清楚,只能繼續查下去。

    他們重回到會議室。

    會議室是他們專門用來集合、整理案件信息,推理案件、進行偵破交流的空間,一般只有特案組、刑偵隊在用。

    可是今天,宋忱卻在室內看見了丁渠深。

    他兀的停步。

    丁渠深身邊立著一個人。

    察覺到他們倆人的到來,丁渠深側目探來:“人到齊了嗎?”

    回答的是紀寧:“還有賀副隊沒來。”

    室內氛圍因為他而分外嚴肅,一行人站在里邊大氣也不敢出。這回就算是邵安久,也罕見的低著頭不吭聲,而他旁邊站著的陸和錦,更是肉眼可見的面色沉沉。

    宋忱走到他身邊,問:“怎么了?”

    陸和錦一言不發。

    等了會兒,宋忱才聽邵安久小聲說:“被訓了!彼劢穷┝祟╆懞湾\,“……他被我連累了!

    被誰訓了,不言而喻。

    宋忱抬頭看了看負手而立的丁渠深,剛要收回視線,就與他身側那人目光相遇。

    對方聊表友好的笑了笑,金絲邊眼鏡微微反射出一縷光弧。

    宋忱神情復雜,緩緩回以一笑。

    丁渠深再等了等,直到最后一個人也來齊,他才開始正式講話:“今天讓你們都過來,是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們說!

    大家已有預感的瞄向他身邊的人。

    “這個案子性質惡劣,影響非常不好。不管用什么辦法,我需要你們盡可能快的偵破它。”他說,隨著身子稍稍側向一邊,“這是許昭華,許先生,犯罪心理學教授,你們這次案件的協助者。案件上遇到任何麻煩都可以向他請教。”

    盡管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是聽到了丁渠深的介紹時,眾人依舊免不了吃了一驚。

    位于話題中心,許昭華卻是氣定神閑,淡淡的沖大家一笑:“有幸跟大家合作。接下來這三天,請多指教了。”

    宋忱捕捉到重點:“三天?”

    丁渠深掃了過來,說:“這個案子我希望你們在三天內解決。”

    李希原不可置信,脫口而出:“——三天?”

    丁渠深乜過他,毫不松口:“就是三天。完成不了,可以換人!

    他一哽,咬咬牙,還是接受了這個任務。

    “我要說的就這么多!倍∏羁谖且琅f,“過程你們自己把握,我只要結果!

    室內眾人皆默然。

    待到他走以后,其他人或多或少收到了剛才氣氛的影響,壓力漸大。

    宋忱注意力轉放到目前緊要的人身上——許昭華拉出一張椅子,識趣的問大家:“我坐在這兒?”

    他仍然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不疾不徐的開了口:“既然時間緊迫,不如我們現在就開始討論案件?”

    大家面面相覷,陸續拉開椅子坐下了。

    “來之前我了解過案件。”許昭華說,“人頭噴泉案?”

    “嗯!彼纬缿,“我們審過了于晗,岑天白和封靈,又得到了一些新信息。”

    他把總結出來的內容大致說了一遍。

    果不其然,于晗古怪的說謊行為使得大家更為困惑了。

    “許教授,”宋忱轉向許昭華,“你怎么看?”

    能被丁渠深看中請來協助的人肯定不平常,再回想第一次見面時他就顯露出來的洞察力,或許真的能夠成為他們查案的一大助力。

    然而許昭華的回答與問題無關:“四次人頭噴泉案,前兩次是假人頭,后兩次是真的?”

    宋忱雖然一時不清楚他的用意,但還是回應了:“是的。”

    他拋出了一個問題:“兇手為什么要這么做?”

    “嘖,我們就是不明白這點。”林瑞被案件的怪異之處折磨的煩躁,“怎么想都不太合理!

    許昭華:“兇手前兩次制造假的人頭噴泉案,一定會提高警方的警惕。這并不能對他接下來的作案產生有利影響,那么他是為了什么?”

    “他……是故意吸引警方注意?”紀寧沉吟。

    他不置可否,繼續循循善誘:“他引起你們的注意,能做什么?”

    韓奕驀地想到了于晗,說:“難道是想讓警方注意到畫展,揪出莫修遠?”

    “假如我是兇手!痹S昭華笑了笑,眼神卻異樣犀利,掩在鏡框之下,“我前兩次制造假象,一是吸引注意,二是提醒警察。很可惜,警方不能根據假案查到我想讓他們查到的人身上,所以,我又進行了下一個案子,這次是真的。”

    會議桌上放有兩杯水,他伸手將兩個杯子擺在一列,“客宜和湛州,以及前一個地點青懷市,畫展都去過。我如果是兇手,我也會選擇把人頭放在噴泉上!

    “因為這樣驚恐了群眾,能引起社會輿論迅速發酵和公安部門的重點關注。這樣一來,我想暴露的人很快就會被警方查到,社會對他的包容度也會降到最低。成功的話,我甚至可以誤導警方認為他是兇手;就算不成功,他最終也會身敗名裂,即使幾年、幾十年后出了獄,他依舊也會因為人頭噴泉、戀發癖而為人知聞、憎恨。——他這一生,會因為我為他制造的案件毀得面目全非,永遠翻不了身。”

    良久,會議室內落針可聞。這席話自從說出來后幾乎令人寒毛倒立。風一吹,大家才后知后覺背后都微微滲出了一層冷汗。

    說出這一切的許昭華仍舊是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樣,可自始至終,宋忱都未曾在他眼底看到過真切的笑意。

    第65章 人頭噴泉案(十五)

    不知道過了多久,會議室里終于發出了一道聲音。

    “剛剛……”邵安久干笑兩聲,“是你的犯罪心理的推理?”

    許昭華神態自若:“是的!

    “厲害、厲害……”他現在想起來,心里還是毛毛的。真心夸贊道,“那這么說,兇手是于晗無疑了!

    “這個我還無法確定!痹S昭華說,“我能確定的是,兇手一定是莫修遠身邊的人!

    “不過……”他忽然補充道,“如果讓我在你們審訊嫌疑人時在一旁觀看,我應該可以判斷出嫌疑人的心理!

    韓奕面上一喜。

    他們正為于晗無法說話而苦惱,如今竟然來了這么一個寶貝。

    他忙去瞧宋忱和賀連澤,只見對方的神情也略微松動。他們答應下來:“就麻煩你了!

    許昭華笑容淡淡的:“不用客氣,我本來就要協助你們查案!

    不過,即時到了現在,李希原仍然忍不住問:“你不是在青懷市開心理診所嗎?”

    他微笑:“我更喜歡去到不同的城市!

    “那你學的不是犯罪心理學嗎,怎么做起了心理醫生?”

    “個人興趣。”

    李希原無法反駁。

    “那我們現在再修整一下,也讓于晗休息一下,待會兒就進審訊室進行二輪審訊!

    眾人紛紛應好。

    “哥。”程冬陽往門口看了眼,回過頭來,“亭姐來了。”

    會議室外果真站著個身披大白褂的人影。

    及至宋忱走到近前,謝亭柳才慢悠悠的開口:“怎么樣,臨時的新隊友?”

    “你聽說了?”宋忱也不驚訝,“要進去打個招呼嗎?”

    她一臉抗拒,表情就已經表示了拒絕:“我可不稀罕!

    宋忱想起她當初說的“跟他交流還不如跟尸體打交道”,無奈的笑了笑:“……亭柳,孤兒院的事,謝謝你!

    “沒什么大不了的,順口一提的事!敝x亭柳垂下的余光覷著他,“……雖然你沒回去,但一直匿名捐款,這也是我應該做的!

    他點點頭,雖然笑容黯淡了點:“孤兒院缺什么你跟我說,下次再去,我帶過去。”

    聞言,她一頓,半秒之后緩緩抬頭,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他,輕聲道:“……老宋。你有沒有發現你變了很多?”

    “……是因為陸和錦嗎?”

    宋忱愣了愣:“有嗎?”

    她無言,此后低聲嘆道:“你總是感覺不到的!

    兩人之間安靜了一會兒。

    在這幾秒內,宋忱仿佛在她臉上察覺到了一抹落寞,正猶豫著是否要出聲,就見謝亭柳忽然又爽朗一笑,打斷了他的思緒:“——說偏了,差點忘了跟你說正事。”

    “老宋,”她表情嚴肅起來,“還記得我說在畫展的時候燈滅之后于晗把我拉走了嗎?”

    他回應:“記得。”

    謝亭柳眉頭皺起:“今天我才反應過來一件事。燈是于晗滅的,他是怎么在黑暗里迅速找到我把我拉走的?”

    “你留意到斷電之前我們身邊發票的那個女生了嗎?”她提醒道,“老宋,注意點她!

    如果她記得不錯,當時那女生手中的票在黑暗里散發著淡淡熒光。

    宋忱猛然被點醒:“你是說,封靈有可能輔助過于晗?”

    她聳聳肩:“這不是我的工作,你自己查吧!

    趕在他再度開口之前,她制止住他:“——打住,感謝的話就不用說了!彼龜[擺手,調頭邁走,“我走了,沒事別打擾我睡美容覺。”

    宋忱失笑,目送那抹白色身影漸行漸遠,最后消失在拐角。

    謝亭柳的話及時將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若是依她所言,封靈分發的紙券是讓于晗快速定位謝亭柳的關鍵,那么封靈就不可能再把熒光票發給無關的人。

    可他隱隱記得,那時陸和錦手上也有一張。

    思及至此,宋忱折回會議室中。因為是不怎么嚴肅的修整時間,室內幾個人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沒過多關注他。

    他便徑直移了張椅子到陸和錦旁邊。

    陸和錦本來在漫不經心的翻看著一本冊子,突然發覺椅身被另一張座椅輕輕刮碰了一下。再抬眸時,眼前就落下了宋忱的側顏。他愣怔一瞬,下一刻宋忱便已正面向了他。

    他為翻頁而抬起的手都連同呼吸都微微停滯了一霎。

    宋忱喚回他神思:“陸隊……陸隊?”

    陸和錦:“嗯,嗯?”

    “陸隊,”他問,“畫展上你拿的那張藍色紙券還在嗎?”

    意識到他找自己是因為這件事,陸和錦興致明顯減弱了不少,翻了頁書:“還在。怎么了?”

    宋忱未察覺他的異樣:“當時那張紙券你是怎么得來的?”

    他神色寡淡:“我看封靈手上拿著一把,就主動過去問她要了一張,她磨蹭了好半天才給我。我還以為有多稀罕,結果就是票上抹了點熒光粉,能亮一亮而已!

    宋忱明了。

    緊接著幾秒,陸和錦一言不發。再過了幾分鐘,他合上冊子站起身,走了。

    宋忱覺得奇怪,對方好似有些不對勁,但他卻說不上來何處古怪,唯有垂落的目光瞧清了桌上那本書冊的封面。

    那是他們公安廳的宣傳冊。

    正好邵安久就在不遠處,他喊了聲“邵隊”,對方就立馬興高采烈的靠過來,一拉椅子就在原本陸和錦的座位上坐下,笑瞇瞇的湊近宋忱:“宋隊長,想起我啦,是不是有什么重要任務要吩咐我?”

    到底宋忱還是有點應付不來他的似火熱情,稍微往后靠了靠,一邊道:“不是……我是想問問,之前在會議室你們是和丁主任起了沖突?”

    “哦……”他也不失望,“沖突倒沒起。陸和錦生氣歸生氣,但丁主任是你師父,他不會頂撞他的。要不然就照丁主任那表情,我們倆多半就要被綁去喂魚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宋忱心口略略一燙,眼里不禁多了幾分笑意。

    陸和錦擰眉受氣的模樣仿佛就呈現在了他面前。

    邵安久在這坐得舒適了,手搭上扶手倚上椅背,還欲再說,眼角就瞥見一個黑點越靠越近。還不等他屁股坐熱,椅子就被人踢了一腳。說話那人臉上不辨喜怒:“起來。”

    抬頭一看,原來是陸和錦又回來了。

    邵安久不情愿的讓出位置,咕噥:“起來就起來,那么兇干嘛?我又沒搶你老婆……酸蔫你算了。”

    他抱怨得小聲,宋忱聽不到,反而是他又收到了陸和錦的一記眼刀。

    “好好好,我走,我走還不行嗎?”他從他們之間退出去,擺一擺手,“不打擾你們了,你們聊!

    陸和錦便坐回原位,宋忱的身邊。雖然不交流,但他坐得穩穩當當,接下來的十幾分鐘也不曾把位置白白的留給別人。

    然而邵安久接了個電話回來后,他不得不再次靠近他們這邊。

    面對陸和錦的冷眼,他事先跟他打了個招呼:“這回是正事!

    “宋隊長,”他說,“之前我讓姝云她們去查了岑天白和封靈說的他們住宿的酒店,剛剛得到消息,他們之間有人說謊了!

    “她們查了那個酒店的監控記錄,發現在六月二十七日和二十八日,封靈都有離開酒店的記錄,而且離開的時間是在二十七號的正午十二點左右,直到下午五點左右才回來,然后當天晚上九點又離開了酒店;二十八號晚上九點她同樣出去了一趟。跟受害者林燕燕的死亡時間與人頭噴泉出現時間完全吻合。”

    一語言畢,眾人大驚。

    韓奕結巴了一下:“那、那其實封靈才是最有問題的人?”

    末了邵安久嘆息一聲:“沒想到啊,看著是個柔柔弱弱的女生……”

    “看來計劃有變。”宋忱沉吟,“連澤、韓奕,你們繼續負責莫修遠。封靈是他的助理,可能也清楚他的活動。可能的話,從他口中打探出封靈離開酒店去往的地點!

    “邵隊,紀寧。岑天白得單獨審問,你們負責他!彼暰挪動,“至于于晗和封靈,陸隊,你方便跟我一起嗎?”

    陸和錦終于微不可察的挑起了唇角:“應該吧!

    韓奕久違的牙癢癢了:“陸大隊長,您能別這么欠嗎?”

    他卻宛如事不關己:“我考慮考慮。”

    韓奕都氣笑了:“行,您老人家可得考慮仔細!

    盡管他們仍會時不時的拌嘴,但已經全然不是最初那副針鋒相對的情況,多半是揶揄玩笑。

    交待得差不多了,程冬陽最后也被遣回去上課,唯獨剩下了許昭華。

    “許教授,我們審問于晗和封靈時,就麻煩你在一旁觀察了!

    許昭華沒有異議,不過他提出了一點:“你們不用稱呼我為教授,這樣會顯得我很老!

    “哈哈哈,許教授你還挺富有幽默細胞的!鄙郯簿,“沒想到你也會有這種困擾!

    “都會有的。”許昭華好脾氣似的回答,“比方說陸隊長,他最近不也在為感情而煩擾嗎?”

    他沒有看陸和錦,道出這句話時的表情也與原來的相差不大,卻令陸和錦在那一瞬間感受到危險,霎時間全身血液都往頭皮一沖,涼得發麻。

    他幾乎在他說出口的那一剎就死死的盯向了對方,許昭華卻如渾然不覺。

    即便是刑偵隊里的人,許湘、季鈺、李希原和林瑞聞言也詫異不已,不約而同向他望去。

    許湘問得小心翼翼:“老大,你是準備給我們找嫂子啦?”

    不料下一秒就被李希原捂住了嘴。

    李希原盡量保持嘴型不變,小聲告訴她:“你看陸隊那表情,像是順利的樣子嗎,你還敢提?”

    許湘及時反應過來。也對,許昭華說的是“為感情煩擾”,既然都煩擾了,那何談順利?

    只不過她沒料到的是,陸和錦發話了:“這你就猜錯了,我哪來這種煩惱?”

    許昭華只笑不語。

    這看得陸和錦臉色漸沉,剛要開口質問他,這個插曲就被對方一笑帶過。

    早之前他們就清楚,許昭華是個極其優秀的心理學家,洞察人心的能力十分出色,敏銳到讓人難以放下戒心。

    可是這次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卻讓陸和錦逐漸在意起來。

    為感情煩擾。

    他怎么會?

    可他又不自覺的掃過旁邊的宋忱。

    心情莫名微妙。

    第66章 人頭噴泉案(十六)

    最后這件事就此揭過,大家也都識趣的不再提及。

    再去審訊時,封靈和于晗就分別坐在宋忱和陸和錦面前。

    審訊室里共有五人,其中許昭華就位于他們二人后方的右側。審訊伊始,他也不挪去絲毫注意,依舊慢條斯理的翻閱著廳中藏書。

    在封靈好奇的看向角落多出來的一個陌生人之前,宋忱喊住了她。

    “封靈,你確定二十七日與二十八日你都未曾出入過酒店嗎?”

    她一頓,慢慢低下了頭,好似不敢正視面前的警察:“……確定!

    聲音輕輕的。

    “是嗎?”陸和錦早有預料,“可是我們調查過你們所在的酒店的監控,發現你在這兩天都有過出行記錄——這你怎么解釋?”

    他把截取出來的幾張圖片陳列在審訊桌上,指尖點了點其中一張,上面印著封靈清晰的正臉:“你為什么不承認你的出行,——是心里有鬼?”

    封靈明顯的瑟縮了一下,慌張起來:“我、我出去沒做什么,只、只是和朋友見面……”

    陸和錦語氣不減:“和朋友見面得背著岑天白?什么朋友這么見不得光,你情郎?”

    “不、不是!”她又窘又羞,“我和岑天白……我和他不是情侶關系……”她越說聲音越小。

    “哦!彼粸樗鶆,“但這和我問你的有什么關系?”

    封靈一噎,通紅著臉,抿上唇不說話了。

    見狀,宋忱適時清咳一聲,接過了陸和錦的問話:“封靈,你這幾次從酒店離開是去了哪里?”

    “……”她埋著頭,一副圓框眼鏡使她看起來更小了,“我……我沒去哪里……”

    “我們是在查案!标懞湾\強調,“你覺得你這樣的回答能讓我們不懷疑你的清白嗎?”

    封靈就訥訥的重復著一句話:“我就是去見了一個朋友……朋友……”

    “你說謊也得編圓吧?那你說你朋友是誰,幾點鐘跟你約在了哪里見面,你們干了什么,下次我好找你朋友問一問。”

    “我、我……”她都快被他這樣咄咄逼人的問法問哭了,但的確圓不了謊,明白自己洗不清嫌疑了,她的眼睛迅速紅了一圈。

    “……咳。”宋忱不得不又咳了聲嗽,問,“你清楚莫修遠在做的事情嗎?”

    她驀地愣住,下意識瞄向旁邊的于晗。被宋忱他們察覺后又立刻收回視線,周身都透出一股心虛與緊張:“什、什么事?”

    “不用害怕!彼矒岬溃叭缃衲捱h已經招供出了他所作所為,我們只需要你再陳述一遍,跟他的相比較,核實內容而已。他是無法報復你的。”

    陸和錦注意到,在宋忱說完這席話后封靈雙眼短暫的亮了一亮,可很快就再次黯淡下去。如果說先前她是還有些糾結,那么此刻她便是下定決心了。

    她搖頭,手里不自覺攥緊自己衣角:“我不知道……”

    只是她沒看到,坐在角落的那個人掩在鏡片底下的犀利眼睛瞇了瞇,眼尾飛快的掠過了她。

    “好。”一計不成,宋忱就再施一計,“那畫展那次你拿在手里的紙券是怎么回事?”

    封靈聽不懂似的:“什、什么怎么回事?”

    “于晗。”他喚一邊的人,“你來說。”

    于晗依言握筆寫字。

    不久,他就將事情原委都具體陳述了一遍。

    與宋忱他們之前推測的一致。封靈確實幫助了于晗快速定位了謝亭柳。

    不料封靈瞧見,卻異常驚恐的轉向于晗,望著他的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于晗遞了張紙給她,上面白紙黑字,清晰不已:你放心,他們都是好人。

    她面色復雜,好半天,她“嗯”了一聲表示明白。

    這以后,她的態度緩和不少。

    宋忱繼續問于晗:“二十七和二十八號你見過她嗎?”

    于晗寫了兩個字:沒有。

    他換了個問題:“還記得你最后送過信的那兩個人嗎?林燕燕和葉思涵,她們都在跟莫修遠見過面的那天下午被殺害了。你覺得兇手會是莫修遠嗎?”

    于晗垂眸,時間好似過去了很久,他搖了搖頭。

    “那——人是你殺得嗎?”

    如此直白的一句話,他渾身都顫了一顫,捏緊了座椅扶手。

    “——是嗎?”

    宋忱緊緊注視著他,不肯漏過他身上任何一處反常點,再問了一遍:“于晗,說實話,人是不是你殺的?”

    他慢慢的拿起了筆。

    這是兩條人命,任誰搭上一條命案都得驚懼一場,況且他終究只有十四歲,落筆時筆尖都是抖的。

    “于晗,你想清楚了。這次的回答關乎著你的未來!痹谒麆庸P前宋忱如是告知。

    陸和錦顯然關注著于晗,待他把紙給宋忱時,他就自然的倚過去同看。只是白紙上的字醒目無比。

    他眉毛一擰,當即就沖于晗說:“人是不是你殺的?你真要認?”

    于晗自始至終都是安靜的。

    宋忱拿著紙張,他視線一滑,看到了除了那個回答之外的一句話。在這頁紙的末尾。

    ——“我本來就沒有未來!

    耳旁是陸和錦不甘心的追問:“那你說說你什么時候殺的人,怎么殺的人,殺了她們之后又做了什么?”

    于晗答得分毫不差,與案件吻合。

    他一哽,獨獨空剩室內一片沉寂。

    ……

    他們從審訊室出來,走廊上迎面走來的是賀連澤和邵安久他們。他們也是剛才審問完,正好碰上了。

    于晗和封靈顯然是大家最關心的嫌疑人。面對他們詢問的眼神,宋忱回復得言簡意賅:“于晗承認兇手是他!

    韓奕:“那封靈呢?”

    “他說案發那兩天他都沒碰見過她!

    這個回答讓眾人犯了難。

    “那我來說說我們倆問出來的吧!鄙郯簿煤图o寧站在一起,“岑天白確定他在那兩天都一直守在酒店房間,也確定封靈在臥室里休養。但我和紀寧還是一眼發現了古怪的地方!

    “岑天白原先沒有午睡的習慣,但那兩天他都格外的噬睡,一個下午睡過去了五個小時,而且晚上也睡得很早,九點左右他就困了!晕覀儜岩桑鋵嵤欠忪`給他下了什么助眠的藥!

    宋忱若有所思。

    “我和韓奕問過了莫修遠!辟R連澤隨他其后,說,“他說那兩天封靈確實因為身體不適向他請了假,他只知道她住在酒店里,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等等。”紀寧突然發問,“莫修遠沒有住在酒店?”

    “嗯!彼麘,“他每次舉辦畫展都會讓助理提前給他租好獨棟洋樓,湛州除外,他在湛州有房!

    “所以封靈清楚他背后的勾當嗎?”

    “我們問了莫修遠,他并沒有在她面前光明正大的表現過自的癖好。但他說,他似乎能感受到封靈知道了他的戀發癖!

    “嘁,就他還感受?”韓奕對他唾棄不已,“他就是巴不得多拖一個下水!

    宋忱也由此察覺到了一件事:“莫修遠知道有人想害他?”

    賀連澤“嗯”了一聲:“除了于晗,不論是岑天白還是封靈和他都不存在沖突,他們表面上也就沒有殺人動機。”

    “岑天白可以排除,他不知道莫修遠利用畫展做出的事。”邵安久補充,“他跟著莫修遠做事,這原因嘛,一是為了賺錢,二是……小伙子嘛,畢竟年輕。三個月前看見人家封靈小姑娘,一見傾心,死心塌地跟著人家走了……”

    “……”韓奕一言難盡,“審問嫌疑人,你審問人家的感情經歷做什么?”

    他不贊同的“誒”了一聲,振振有詞:“這也不失為一條線索啊。你想想,封靈是什么時候成為莫修遠助理的?”

    “三個月前!彼斐鋈种,在韓奕面前又晃了晃,“一樣是三個月前誒,不如你再想想,莫修遠的畫展是什么時候開始舉辦的?”

    說到此處,韓奕猛然一頓,已然了解了他話里話外的意思:“兩、兩個月前……”

    “對了。”邵安久收回手,兩只胳膊枕在腦后,一邊慢悠悠的走,“所以說,世界上這么會有這么巧妙的事情?”他扭過頭去,“——你說是吧,宋隊長?”

    只不過他這隨隨便便一問,就立即感受到背后涼嗖嗖的視線,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他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醋成精了不成……”

    而被他“詆毀”的人緊走了兩步,自然而然的踱到宋忱身邊,面不改色的擠開了邵安久,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和宋忱繼續討論:“我覺得于晗不是真正的兇手;蛘撸瑑词植恢顾蝗耍有幫兇!

    宋忱:“你覺得?”

    陸和錦:“直覺!

    他搖了搖頭:“我們得有證據!

    “那就找。反正我們還有兩天時間。”陸和錦倒是想得開,“林燕燕那邊沒有線索就找葉思涵這邊的線索,除非兇手做事滴水不漏,不然總會有發現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彼纬绹@了口氣,“上回季鈺和許湘去找葉思涵父母,沒有任何進展。她的父母只是知道她喜歡辛之卡這個畫家,并且那天從學校逃課去看了畫展,氣急去找她而已!

    不過,審完這么久了,他們倒還沒有聽許昭華發表過只言片語。

    回頭一看,對方正跟在他們后面不緊不慢的走著。

    見眾人都停下來望自己,許昭華也隨之駐足:“怎么都這樣看著我?”

    邵安久到底還是邵安久,吹捧人的話信手拈來:“許昭華先生,我們討論沒有頭緒,現在你就是希望之光——不然你說說你的發現?”

    他慢條斯理的走到隊伍前面:“我沒有發現……”

    “——不過!

    韓奕的一句追問在聽到他下半句的時候又咽回肚子里。

    許昭華道:“我覺得你們最好多派幾個人盯著那個助理!

    至于原因,他暫時沒有說,留下一句“剩下的我還需要繼續觀察”就離開了。

    韓奕:“他、他會不會有點太不負責了?”

    “……算了。”宋忱深深望了眼他的背影,“審訊告一段落,我們也該休息一下了!

    天色確實已經不早了。

    第67章 人頭噴泉案(十七)

    次日一早,公安廳里就看見了特案組和刑偵隊的身影。

    他們一個個忙進忙出,到處搜羅、整理著資料,要么在查封靈的個人信息,要么就在查于晗與她的關系。

    畢竟如果他們認定于晗不是兇手,那么他一定有為真兇替罪的原因。

    不過事實到底未能遂了他們的愿,他們一直忙活到了下午,只得到一個士氣大跌的結果——于晗和封靈是一同到莫修遠手底下做事才認識的彼此,關系普通,并且在此之前他們未曾有過交集。

    如此他們對于晗和封靈之間存在特殊感情,于晗才自愿一己擔責的推論無法成立了。

    韓奕癱回了椅子上,仰天長嘯:“誰能告訴我是為什么啊?”

    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自然有人想到了許昭華,緊接著所有人意識到一點——從早晨到現在他都沒來過公安廳。

    “什么啊,他就是這么協助我們的嗎?”林瑞把資料一推就撐起身,“我去打電話問問。”

    “唉,老林,別了吧!表n奕喊住他,“人家確實沒有義務一定要幫我們把案查透!

    “季哥,季哥呢?”他不爽,轉去叫季鈺和陸和錦,“陸隊?”

    可兩個人沒一個應他,都各自有心事一般安靜著。

    林瑞自討沒趣,只得再坐了回去,刷拉刷拉的翻著資料。

    正翻著,他肩頭就被人輕拍了一下。李希原和許湘倆人手里握著幾頁紙質檔案,悄悄地湊到了他桌邊來:“他們兩個——怎么回事啊?”

    林瑞沒興趣跟他們鬼鬼祟祟的討論:“我怎么知道?”

    “呀,你小聲點!”許湘沖他“噓”了幾聲,隨即擠眉弄眼道,“說不定陸隊在想我們未來嫂子呢!”

    “小丫頭片子,腦子里成天在想什么呢,我們陸隊是那樣的人嗎?”李希原卷起紙往她腦袋上一敲,故作高深莫測,“我覺得——他是在為不能跟心上人見面而苦惱。干我們這一行的,約會時間少得可憐,也難怪陸隊為感情煩擾了!

    許湘恍然大悟:“原來如——!”

    她捂著頭憤憤轉身:“誰打我?”

    他們身后,陸和錦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面向了他們,坐在位置上不慌不忙的拋了拋手中揉成團的廢紙:“你們再說大聲點?”

    她氣勢一虛,忙舉起資料和李希原湊到一塊,裝作一心一意的分析案子:“嗯對對對……我也認為是這樣,來,我們再看看下面這點……”

    但陸和錦分明沒有轉回去,只是上下掃視他們一番:“還有,我說了我沒有為什么感情煩惱!

    許湘失望:“哦……”

    之后她抱著資料小聲向他請示,蔫蔫的:“陸隊……我接著去查案了。”

    陸和錦頭也沒抬:“嗯!

    于是宋忱一進來就看到她走遠的落寞背影。

    他忍俊不禁:“她是怎么了?”

    陸和錦心不在焉的捏造了一個理由:“可能是她查不出線索失望了!

    說起線索,宋忱記起正事,四下里張望尋找某個人影。

    “——宋支!奔锯曱獠竭^來。

    他點一點頭:“你找我是要問我什么問題?”

    “確實有個問題要問,”季鈺說,“昨天我看了你們的審訊過程,想到一件事。宋支,你和程冬陽在燈光秀上看到了一個布偶貓,后來你去老城區也看到了一個布偶貓。之前我沒有懷疑過這點,但現在我在想,這兩個布偶貓有沒有可能不是同一個人裝扮的?”

    原來他安靜這么久是在考慮這個:“這兩個布偶貓的目的不同,前者是制造人頭噴泉,后者是吸引警方注意畫展。宋支,又或許有沒有可能是其中一個人清楚了另一個人的作案過程、手法,并沒有告發對方,反而還利用了這個案件?”

    這個推論成立的前提是裝扮成布偶貓的人有兩位,而且能夠辨別這一點的只有兩個布偶都見過的宋忱。

    然而宋忱皺了皺眉:“在燈光秀上碰到的那一個……我好像對他的身高、體形沒有印象!

    人都套在布偶中,體形自然不可察,身高是唯一的辨識點?僧敃r宋忱并未注意到出現的布偶貓,還是程冬陽拉了他一把才避免了他跟玩偶撞上。

    ……對了,還有程冬陽。

    意識到這點,宋忱立即準備撥號給程冬陽。

    巧的是,程冬陽也給他打來了電話。

    “哥,布偶貓有問題!睂Ψ介_頭就是這句話。

    他神色一緊:“怎么回事?”

    “高。燈光秀的布偶貓比于晗高!

    “就算于晗戴上布偶頭套也沒有那么高嗎?”

    程冬陽很確定:“嗯。”

    “那你估計他有多高?”宋忱不厭其煩的一句一句問他,問出其中詳細信息,“沒關系,說說看!

    “在你的肩膀左右。”

    這是穿上了布偶貓服裝達到的高度,宋忱的身高在一米八以上,布偶頭套應該另外有三四厘米高,除去這些影響值,那么——

    “就跟封靈的身高很接近了。”季鈺與他異口同聲。

    除此之外,封靈高一米六三厘米,于晗因為發育不良,如今只有一米五四,身高差距確實明顯。而現下他們早已確定老城區出現的布偶貓是于晗,那么在此之前燈光秀上那個靠近宋忱肩膀高度的布偶貓,就有非常大的幾率不是他。

    那么,那個最初隱藏在布偶服下的人,會是封靈嗎?

    宋忱深吸一口氣,壓下了心頭的激動:“……你是怎么想到這件事上的?”

    “我沒想到!背潭柡退麄円粯樱婚_始壓根未曾思考過這一個因素,“不過剛剛許昭華找了找,問了我,我就注意到了!

    “找你?”他略感意外,“你不是在學校嗎?”

    “嗯。”電話那頭應道,“他來學校了。不知道干什么。”

    宋忱后知后覺。

    難怪一個上午不見人影,原來是早就想到了這個問題,還去問了程冬陽。

    宋忱記起昨晚許昭華最后提醒他們的一句,心里忖度著。

    或許對方還清楚更多他們沒觸及到的信息。

    沉思完這些,宋忱果斷做出了決定:“韓奕,打電話給許昭華!

    *

    一個多小時后,他們重新站在了審訊室門口。

    許昭華狀似聽不懂宋忱的意思:“宋警官,你們確定讓我來問嫌疑人?”

    宋忱確信的點頭:“我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

    他笑了笑:“可是我只是個犯罪心理學教授,可能不懂審問人的規矩!

    宋忱:“沒關系,我和陸隊會在里面輔佐你。”

    話既如此,多說無益。許昭華進門前忽的回頭沖他一笑,告知他們:“——宋警官,這是你們說的。后果可要自負。 ”

    宋忱眼皮一跳,直覺不妙,可對方留下這句話便已跨入了審訊室。

    情況既然已經這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和陸和錦相視一秒,緊隨其后進入其中。

    誰料之后許昭華的所作所為,居然真的不負他進門前說的那句提醒。

    “于先生!痹S昭華與其他所有人的問話的風格都迥異,整個人好整以暇的注視著面前的人,給對視者一種對方一直在溫和微笑的錯覺,“今年你是十四歲。 ”

    于晗面露疑惑,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那么,你確實很慘。”

    于晗臉色一變。

    連堪堪落座的宋忱和陸和錦都在他話落的一瞬間向他投以視線。

    “十歲就父母雙亡,進入孤兒院,之后就讀當地一所普通學校。”許昭華敘述的口吻不緊不慢,仿佛他不是在揭一個人的傷疤,而是在同對方親近的交心,“我猜于先生一定很懂事吧?認為自己在學校惹了麻煩連累了院長阿姨們,不想再麻煩她們,所以拒絕了去上學!

    他談吐自然溫和,慢條斯理:“兩年前你跟辛之卡走了快,結果終于在你首次步入社會時,你卻目睹了人性丑惡的一面。這一面是辛之卡讓你看到的,你也經歷了一些悲慘的遭遇——那么,難道你仍然相信人性嗎?”

    這個反問拋出,未待于晗從失神中反應過來,旁聽的陸和錦與宋忱就坐不住了。

    陸和錦剛要站起身制止許昭華,就被宋忱按下來。他壓低聲音沖宋忱呵道:“你聽聽他在說什么——他要扭曲一個孩子的觀念嗎?”

    許昭華此舉無異在他們的底線上反復橫跳。

    宋忱太陽穴突突的跳,摁著他的手愈發用力:“……再看看!

    其實有一處于晗身上存在的問題他很早之前就發現了——于晗雖然只有十四歲,可正是由于他不符合年齡的經歷,使他的觀念已然悄無聲息的發生了改變。

    他隱隱能感覺到,在于晗身上有一處是出了錯的。而這一點,沒有人會比心理學上的人更能察覺。

    許昭華利用于晗發生“畸變”的觀念準備做什么?

    宋忱一瞬不瞬的盯著對方。

    于晗在聽到他的話后情緒顯然有了劇烈的變化,他咽了咽唾沫,臉頰發僵。

    “——你有沒有想過,”許昭華猝不及防的接著往下說,“你替封靈頂罪,而封靈正好只是想利用你呢?”

    室內的三個人同時一怔。

    于晗立即要拿出紙和筆,許昭華卻分毫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你只是認為她雖然殺了人,但是讓辛之卡被抓,讓以后沒有人再遭受辛之卡的毒手,你認為她做的并不全錯而已?赡阌袥]有想到,一個殺人兇手為什么要留下一個目擊證人做活口,為什么偏偏對你沒有惡意?——你難道就沒有想過這只是一個假象嗎?”

    他雙目注視著于晗,讓他驚惶的眼神無處可逃,一邊依舊不疾不徐的說:“她只是想利用你,從一開始你看到她殺人的過程就是。如果她真的不想利用你,早該在你被帶入公安廳接受審問的時候就過來自首。就算遲一些,你與她被同時審問時她就會替你澄清,再不濟也不會對你替罪的行為無動于衷。可根據我的觀察,”許昭華微微一笑,“她似乎并沒有阻止你這么做。”

    “啪嗒”一聲,誰的筆摔在了地上。

    那張平鋪在桌面的白紙此刻被眼淚洶涌的泅濕。無聲的人連哭泣都無法撕心裂肺。

    許昭華到最后也是面色平靜:“于晗。被逼迫、欺騙了這么多次,你難道還要繼續被壞人利用嗎?人心可畏,我說你可悲,就是悲在這里。”

    他徐徐抽出一張紙,并將筆重新放到于晗手邊,輕聲溫語:“于晗……把利用你的壞人的罪行——寫下來。”

    第68章 人頭噴泉案(十八)

    宋忱和陸和錦是親眼目睹了這一切發生的。

    許昭華字字珠璣,徹底擊潰了一個人的心理防線,進而主導了他的心理。

    宋忱曾經讀到過這類方法,這是屬于心理學上的一種手段。無關肉體,直接從精神上入手。實施者從始至終都是主導者,先對那個人的意志進行瓦解,再有目的性、針對性的暗示誘導那人的思維與心理。

    猶如向一個機器輸入特定的指令,許昭華在做的,與之無異。

    使之細思極恐。

    宋忱不自覺出了身冷汗,從審訊室出來,走在長廊上被風一吹,才后知后覺一陣寒意。

    不論如何,盡管最終他們確實獲得了他們想要的“真相”,但這種做法隱含的不良影響極大,難免造成無法挽回的后果。所以在離開審訊室之后,他立刻聯系了紀寧,希望其后對于晗的一些心理輔導能夠進行調整。

    特案組和刑偵隊剩下的人同樣在監控室看完了這個過程,與宋忱他們會合時,其中有不少人目光復雜又謹慎的瞄向許昭華。

    別的不提,他的能力是大家見識過的了。即使無法博得好的印象,但對他的敬畏一時從心底抹除不了。

    可謂又佩服又心有余悸,只能敬而遠之。

    案件真相一浮出水面,賀連澤就領著人去找封靈了。

    此刻韓奕還存在著一些困惑的地方,不能不向許昭華請教:“那個,許先生,你是怎么知道封靈是真兇的?”

    許昭華依舊同之前一樣彬彬有禮的,宛如有問必答:“我只有七成把握,算不上確定。而且,”他微微一笑,“不是你們查出來這條線索的嗎?我只不過在你們調查的基礎上對封靈這個人進行了一些心理分析而已!

    韓奕刨根究底:“分析出什么了嗎?”

    “當然。”他沒急著說,“你是想知道我分析的結果嗎?”

    韓奕連連點頭。

    許昭華:“那你——”

    “——韓奕!

    宋忱忽然一聲打斷了他們倆,隨即便看向覺著有趣微笑著的人,說:“許……昭華先生,他只是單純對案件感興趣,你沒必要心理誘導他。”

    聽了他這話,韓奕這才倏地反應過來,臉上頓時慘白慘白。他剛才一直被牽著鼻子走,一不小心就會掉入對方的陷阱中,可他卻毫無所察。

    果然是犯罪心理學教授。

    “好了,那我就直接說了!北蛔R破了許昭華也不顯芥蒂,“昨晚我觀察了封靈受審的表現。可以確定的是,一,她的緊張是假裝的!

    “她回答的時候兩只手都揪住了衣角,一般這種情況可以判定為緊張、焦慮,說明這時候負面情緒正主導著她!

    李希原奇怪道:“你不是說她是裝的嗎?”

    “不用急,我還沒有說完!彼又,“做出這種判定的前提是——動作的發出者的行為屬于下意識或無意識行為,然而不巧的是,封靈最初說話時并沒有這種動作,至于后來又出現了,我只能說她是刻意的!

    “二,她的形象經過了刻意變化。”許昭華說,“人們通常會被第一印象影響,她就是利用了這點誤導你們對她的認知。”

    “據我觀察,她戴有一副眼鏡。但她在受審時情緒激動,刺激淚腺分泌生理鹽水后的第一反應是直接抬手去擦!

    聽到這,許湘有些費解:“流眼淚、擦眼淚不是很正常嗎?”

    許昭華付之一笑:“不戴眼鏡的人自然不了解。”他微微側向宋忱,“你說是吧,宋警官?”

    宋忱心下微訝。

    他沒有在許昭華面前戴過那副平光鏡,他怎么會清楚自己了解這些?

    即便是林瑞再怎么忍也按捺不住性子了,催促許昭華:“你繼續說下去啊,說一半就停怎么行?”

    話落,陸和錦覷了他一眼,并未制止。

    “常常戴眼鏡的人,擦眼淚都會先把眼鏡取下來,可她沒有!痹S昭華已然不急也不惱,“更重要的是,她抬手擦眼淚的時候似乎忘了自己戴著眼鏡,直接碰到了鏡片。”

    許湘:“萬一……萬一她剛配完眼鏡不久,還沒形成習慣呢?”

    “她什么時候配了眼鏡你們不是最清楚嗎?”他莞爾,說出的話卻令眾人再次驚了一驚,“資料上她的證件照,我猜,應該也戴著同一副眼鏡吧!

    她聽后,臉色一白,猝然想起了在辦公室她查閱的關于封靈的文件資料。和他描述的完全一致。

    就算封靈是新配了副眼鏡,可資料上的證件照也是早年拍攝的。這……怎么可能?

    許湘略微失神的喃喃:“難道……難道其實她的身份資料也是……”

    許昭華接下她的話:“——假的。”

    林瑞虎軀一震:“她怎么做的了假?我們也查過,她——”

    “不還意思。”許昭華說出的銳利傷人的話與他的表情極其不符,“這不應該是你們該查的事嗎?”

    他一噎,無從反駁。

    許昭華回過頭:“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韓奕和許湘臉上依舊雪白雪白的,而李希原他們也搖了搖頭。

    “既然沒我的事了,我也就該走了!彼麤_宋忱微微一頷首,“宋警官,有幸再會!

    他畢竟不是公安廳的人,他的去留宋忱也無權干涉。

    可他的能力和表現讓宋忱放不下心來。

    許昭華的能力出色是毋庸置疑的,短短兩天就推置出如此準確的信息。宋忱查案多年,自然明白一個道理。

    越是聰明,越是危險。況且許昭華還是把锃亮的利刃,卻唯獨不掩飾他的鋒利,讓所有人都感到威脅,對他避之不及。

    這樣的人,若是放任他在外,就始終是一個危險系數;若是把他拽入他們的行列,則可以大放異彩。

    宋忱腳步一頓,下一秒當即追了上去:“許昭華先生——”

    許昭華停在了門口,回身看他。

    “許先生。你的能力我們有目共睹,公安廳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他說,“如果你愿意的話……”

    意外的是,許昭華一句話打消了所有的可能性:“我不愿意!

    宋忱話未說完,愣了愣:“……你不再考慮考慮嗎?”

    “不用考慮。我不習慣被束縛、限制,如果我真的加入了你們,還能夠隨心所欲的去到不同的城市嗎?”他笑了笑,說的宋忱啞口無言。

    見他態度不曾動搖,宋忱只好退了一步:“即使這樣,我們也是朋友。如果有什么麻煩,你可以來公安廳,只要我們能幫得上忙的一定會盡力。”

    不料許昭華直言道:“宋警官,不好意思。我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而且——”他兀的一個轉折,回眸掃過大廳里注意著這邊動靜的特案組和刑偵隊的一眾人,“難道你的隊友們就不怕我嗎?”

    他話語一塞,堵在喉嚨里一時無法開口。

    見狀,許昭華笑了笑,不再發一言,從他面前直直掠過了。

    望著門口獨自佇立的那個人,韓奕默了默,問:“我們隊長……是被拒絕了?”

    紀寧同樣注視著那抹身影:“……應該是的!

    他不得不感慨:“第二個了……”

    這糟糕的發言讓聽眾陸和錦眉頭狠狠一皺,偏偏韓奕思及至此還興致勃勃的面向他:“陸隊,此情此景,你有沒有什么異樣的感情?”

    他扭頭瞥向韓奕,竟真的答道:“有!

    韓奕眼睛一亮:“什么,說說?”

    陸和錦:“異樣的覺得你欠揍。”

    韓奕:“……”

    正在這時,邵安久及時出現在他倆中間,雙臂一展各搭在了他們肩上。他左看了看韓奕,右瞧了瞧陸和錦,說:“案件報告是不是得開始整理了?”

    陸和錦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倒是韓奕眼神瞬間警惕起來:“這么正常?——你要干什么?”

    他故作的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笑嘻嘻的勾著韓奕的肩膀帶走他:“來來來,報告我一個人做不完,好兄弟就是要共患難……”

    之后便傳來韓奕上當后一串國粹。

    他們走后,只剩下陸和錦一個人。

    他重新望向不遠處那人,從對方向許昭華追去時他心情就異常不爽。

    當初宋忱也是這樣詢問他是否要加入特案組的。

    ……

    如今案子情況已明了,案件的整體內容他們都大致掌握了,其中重要的信息于晗已經寫明,他們只需要帶來封靈,再整理一番即可。

    案件最初并沒有于晗的參與。

    在三個月前,封靈成了莫修遠的助理。無意或有意中她提到了巡回畫展,引起了莫修遠的興趣。沒過多久他就開始大操大辦,并利用畫展物色獵物。

    除了于晗,封靈也知道這一點。于是從青懷市舉辦的畫展開始,她就制造了兩起假的人頭噴泉,直到燈光秀前一天,她發現了這回莫修遠不僅對女性下手,甚至更嚴重的是竟然還侵犯了對方。

    而莫修遠取得了頭發后有一個習慣,他會直接離開實施犯罪的房間,把后事交給于晗處理,自己則去書房,一進去就待好幾個小時。

    封靈就是在這段時間進行的作案。

    受害者此時依舊受到迷藥影響,意識渙散。為了避免她發出聲音引來莫修遠,封靈選擇將布帶的一頭牢牢綁在床頭,另一頭則握在手中,借力將受害者活活勒死,然后再用強酸軟化尸體頸部。這一犯罪過程不是發生在別處,正是在莫修遠暫時居住的小洋樓里某個空置的房間內。

    同時,封靈并未特意避開于晗,反而讓他目睹了這一切。

    “我是在救她們!   她如是向于晗灌輸此類思想,“她們雖然死了,但可以避免更多的人受到莫修遠的傷害。”

    于是此后于晗對她的行為一直表現得麻木。不幫助也不阻止。

    封靈一點鐘左右勒死了受害者,等到下午五點割斷了尸體頭顱。她有自己的汽車,搬運尸體較為輕易。

    夜間九點以后,她開車來到了廣場。這時候的人仍有許多,她身穿布偶服,手上推著另一身布偶服包裹的尸體及人頭,成功混跡在人群中。并且由于布偶也屬于第二天燈光秀包含的一個內容,她得以準許進入廣場。

    再加上此刻其他布置場景的人員尚未來到,有警察守著游客無法進入,她幾乎是不受任何干擾的借著茫茫黑暗完成了人頭噴泉。

    封靈本預想的是在當天晚上就被人發現人頭噴泉,可事情超出了她的預料,于是她不得不多留了一天,直到燈光秀當晚再將“血水”重演一遍,引起恐慌。

    而關于另一位死者葉思涵,也是她按照同樣的手法殺害、制作成人頭噴泉的。

    但封靈為什么存在引導莫修遠萌生倚靠畫展收集頭發的嫌疑,又為什么在后來又要殺人制造人頭噴泉案,難道僅僅是為了扳倒莫修遠?那么她為什么要偽造自己的身份信息?

    種種疑團她們無從得知,只能待兇手親口解釋。

    可夜半一則消息的傳來,將她們打得措手不及。

    ——封靈不見了。

    第69章 組織

    “呼——”邵安久伸了個懶腰,長長的舒了口氣,“案件報告終于完成了——”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四十分,但刑偵隊的人仍都留在公安廳。

    他斜倚著身子,支著下巴去瞧被電腦屏幕光亮映亮了整張臉的陸和錦,對方似乎今天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等會兒零點一到我就把報告給丁主任發過去,他說的三天內結案,保證準時準點還高質量。”

    陸和錦沒理他。

    辦公室有小椅輪,邵安久悠閑地旋轉了幾圈,然后忽然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忙一蹬椅子滑到陸和錦桌邊,悄悄問:“哎,你怎么沒去找宋隊長和他待在一塊啊?怎么了這是!

    陸和錦連眼神都懶得分給他,沒能第一時間察覺到他話里不對勁的地方:“他沒時間,他們特案組都開會去了!

    “開會?”他一臉迷惑,“誰這么無聊大半夜集合人開會?”

    這回陸和錦居然舍得扭頭看他了:“你說呢?”

    邵安久:“丁主任?”

    陸和錦:“公安廳廳長——段正松。”

    *

    特案組收到會議通知的時候,賀連澤距離告訴他們封靈“失蹤”的消息才過了不久。

    在這緊急關頭,所有人都隱隱感覺到異常,心里不由得緊張起來,每個人都捏了把汗,不知道這場會議的召開是福還是禍。

    會議室長桌左右兩側都落座了幾個人,韓奕一一瞄過,頓時更沒底了——在座的幾乎都是她們公安廳的上級領導。

    平時這些人忙的腳不沾地,他們根本見不了他們幾面,遑論會面交談了。

    他的心跳緊了幾拍,不禁再去窺視確認?蛇@一番,他卻看到了坐在長桌中央首位的那個人。

    對方桌前放著一瓷杯茶水,杯口熱騰騰的冒著白汽。那人拿起瓷杯,將到嘴邊時停下,輕輕的吹了口氣,才不緊不慢的抿了一口。然后便滿意的點了點頭。

    殊不知韓奕內心早就因他掀起了驚濤駭浪。他一只手抽搐似的連連搗著紀寧,小聲嚷道:“廳長廳長——廳長!”

    紀寧:“我看得見!

    待他們一行人坐好,端坐在首位的人仍然沒有發話的意思,依舊無事一般托著瓷杯輕輕吹涼茶水。

    見狀,宋忱主動開口:“段廳長,丁主任,封靈……失蹤了。”

    段正松毫無意外,繼續啜飲茶水。反而是丁渠深說道:“這個點找你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特案組成員心下俱是一驚。

    這件案子的兇手如此特殊,竟然驚動了廳內高層?

    丁渠深望向宋忱:“你們派人監視她了嗎?”

    宋忱答:“派了,而且還多派了幾個!

    按理說有多名警察監視,封靈不會有任何逃跑的機會。一旦出現這個苗頭,暗中蟄伏的警察就會立刻制止,把她帶回公安廳。

    所以直至此刻他們都仍然不能相信她的消失。

    而丁渠深視線全落在了他的身上:“所以,這說明什么?”

    他心頭一緊,呼吸不覺滯緩了很多:“……說明她早有預料,已有謀劃!

    “哼。”丁渠深凝視著他,“宋忱,你心里有猜測不是嗎。之前你不是還滿心懷疑,頗有自己的打算,怎么,現在沒人攔你,你怎么反倒不敢說出口了?”

    他指尖一蜷,仿佛燙到了一般連下頷線也不自覺繃緊了許多,緊張得心尖顫了顫。

    丁主任知道。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狀態很奇怪,他身邊的韓奕等人明顯也注意到他的異常。大家既奇怪又小心翼翼,私下眼神來往,卻無人知曉現如今是個什么樣的狀況。

    剎那間,宋忱腦中思緒紛雜混亂,爭先恐后的占據他的大腦。

    如果……如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樣,那么……

    他呼吸一點點變燙。

    那么,那個組織……

    “——好了老丁,別訓小宋了!币恢辈辉_口的段正松突然出聲,眼睛沒有看他們任何人,把瓷杯一放,終于抬頭。

    “這次把你們聚起來,主要是為了告訴你們一個重要的消息!

    宋忱攥緊的手心又緩慢松開,已經隱隱約約感受到他們即將要說的話。

    他眼尾一掃,將宋忱的反應盡數覽入眼底。不過面上依舊八風不動,將幾份宗卷案推到他們面前:“還記得你們去青懷市查的那個案件嗎?”

    特案組的人除了宋忱,都半是遲疑的接過資料:“……記得。”

    “其實我們一直有件事沒跟你們說!

    韓奕等人緊張的咽了咽唾沫,就聽段正松繼續說,“社會上存在著一個群體。他們不是恐怖分子,但罪行累累。這個群體自己組織了起來,通俗來講,是一個犯罪組織。這個組織非常龐大,而且盤根錯節,每天都會吸納新成員。十年前我們就打擊過他們一次,卻沒能搗毀其總部。如今十年過去,恐怕他們又恢復壯大了不少!

    他展示的案件資料都與犯罪組織的成員相關。

    就像印證所有人的擔憂似的,他們果然在那些資料中找到了上苑小區的那起縱火案。

    眾人駭然之際,不由得將擔心的目光投向宋忱。

    誰都清楚,這個縱火案是宋忱心里的一個疙瘩。

    這時,段正松同樣說道:“宋忱的父親宋懷宣就是當年打擊犯罪組織的其中一名主力刑警。那場縱火案是犯罪組織里的一個成員對他施行的報復!

    “這十年來,渠深一直致力于重新找出犯罪組織!薄翱Α钡囊宦暎杀凰麛R在桌上,他目視宋忱,“直到今天,事情終于有了眉目!

    他的話猶如千斤磐石,砰的一下猛地向特案組當頭砸來,叫人頭暈目眩,昏昏沉沉。

    這話說完,位于眾人擔心旋渦中心的宋忱反而驀地松開掌心,喉嚨咽了咽,將涌上嗓子眼的情緒一并咽下去。

    賀連澤注意著他的表情,此刻面對段正松等人,神情僵硬:“為什么……現在才說?”

    丁渠深神色未變:“因為現在那個組織才露出馬腳!

    “可是……他們救封靈,”他深吸了口氣,強壓著平穩的聲線代大家說出口,“封靈為什么作案,她的作案動機不充分……”

    丁渠深:“你們要知道,犯罪組織里殺人沒有理由的人太多了,他們毫無人性可言。不要拿看待正常人的目光看待他們,他們純粹是一群瘋子。一群危害社會的瘋子,就不要指望他們給出你們行動的理由。”

    特案組的人聽了,要一個個沉寂的可怕。

    賀連澤陷入沉默。好一會兒,他忽的轉向宋忱,問:“你很早就知道了?”

    丁渠深向宋忱掃去,望著他的表情,替他回答了:“他確實早就知道了。他不僅知道,而且一直暗地里調查,不然一開始也不會去青懷市合作查案,現在也不會不敢把他對人頭噴泉案的猜測說出口。”

    宋忱抿緊了唇。

    果然。丁主任什么都知道。

    特案組眾人詫異的眼神,猶豫地看向他。

    “青懷市禮佛村十年前就發生了佛像殺人案,十年后再次出現。在此期間,我們就懷疑當年兇手的消失很有可能與犯罪組織有關,甚至他可能就是犯罪組織的成員。所以當這兇案再次發生,他第一個主動請纓合作!

    程冬陽唇瓣微微動了動,喉結一滾,最后默默轉回去了。

    “剩下的關于人頭噴泉案,就得宋忱自己說了。”丁渠深掠過宋忱,面色冷硬,“畢竟誰也不知道他私下追查這個犯罪組織到底到哪種程度了!

    聞言,他們稍稍垂頭,也沒再用包含復雜情緒的目光偷瞄宋忱了。

    宋忱的過去他們大概都清楚,他們對宋忱懷有心事的情況心照不宣。因為他們幫不上忙,所以只能盡可能的讓宋忱少煩心一點,生活得輕松一點。他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想的。但實際上,誰又不想能真正給宋忱提供一點幫助呢。

    “跟你們說這些呢,是因為我和老丁他們都擔心你們年輕一屆被那個組織盯上!蹦┝耍握山忉,“如果沒有,那是最好。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交給我們這一輩去解決就夠了。再搭上你們的一輩子,不值當,我們不能遂了他們的愿!

    “——以前我們是這樣想的,但是現在不行了。人頭噴泉案明顯是沖著你們來的,再不告訴你們實情,可能等你們遇到了危險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所以,你們從今天起就注意起來。這種毒瘤,既然他自己出現了,我們就沒有放過他的必要!

    最后他揮揮手解散眾人:“……好了,今天就這樣了。封靈的事你們就不用追查了,我們會另派一支隊伍負責。散會吧。”

    驟然得知了這么個驚天消息,特案組所有人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慢慢將信息消化。

    韓奕覺得至今他渾身還是僵硬冰涼的,小聲輕喚:“宋隊……”

    他未能得到回復。

    其他幾個人也俱是靜默的。

    半晌,他才聽紀寧說了句:“段廳和丁主任都走了!

    紀寧余光籠罩著宋忱,最終移開,對宋忱說:“太晚了,我們回去睡覺了!

    宋忱:“嗯。”

    幾個人陸陸續續的離開了。

    臨走前,賀連澤回頭望了眼佇立在原地的那個人影。對方被一片陰影籠罩著,他看不清他的面容。在他腳步停頓的那一時間,紀寧伸手將他輕輕一攔,沖他微微搖了搖頭。

    他蹙了蹙眉,可終究只是深深再看了一眼便轉身離去。

    又過了一段時間,宋忱余光里那個人依舊未動。他嘆了口氣:“……你不跟他們一起回去嗎?”

    程冬陽跟著他一起站在這兒:“你還沒回!

    “你先回家吧,明天還要上課。”

    “我可以請假!

    “……我還有事要處理!彼纬乐坏谜f,“我一個人處理!

    他態度堅決,程冬陽也違抗不了他。

    等到終于只剩他一個人的時候,宋忱身體才陡然一塌,靠在墻上。他累極了一樣,胳膊擋在臉上,順著墻面緩緩、緩緩滑下,久久沒有其他反應。

    夜很深,走廊很靜。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宋忱的手機“嗡嗡”的震動起來。

    安靜了這么久,宋忱才把手機拿出來接通。

    對方是一道陌生的嗓音,他安靜的聽對方說著,過了幾秒,他聽到對方的某句話后,雙眼微微一睜,隨后又后知后覺的恢復。

    ——袁江已經處以死刑。

    這個結果是必然的,不過。

    他緩了緩,問:“你們為什么要來告訴我?”

    袁江是青懷市的人,在青懷市作案、被捕,他死亡的消息一般會直接通知青懷市公安局。

    緊接著對方的回答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袁江處以死刑之前有段時期一直說要見你。我們以為他和其他被判刑的人一樣只是心有怨恨,沒事惹事,就沒怎么把他的話當真。不過他死后,我們整理他生前住的房間,在他的私人物品里發現了一頁紙,上面寫的東西跟你相關!

    宋忱驚訝不已:“跟我……?”

    “是的,上面寫著你的名字,而且被涂黑了。下面應該還有字,不過被撕掉了,不知道是什么。我們合理懷疑是對你的怨恨,不過安全起見還是特意來告知你一聲!

    他點點頭:“……知道了,麻煩你們了。”

    對方再解釋幾句后就掛了電話。

    宋忱收起手機,蹲在墻角默了默。

    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袁江的事也只是稍微擾亂了他的思緒。不過還好,畢竟他的大腦早就混亂不堪了。

    至于是怨恨還是詛咒,他也不在意的。

    聽完這些話,他只覺奇怪。

    袁江被捕后他并沒有感受到他對自己的惡意,或許有,只是不明顯。但要求與自己見面、紙上涂黑自己的名字,針對性很強。且不知道原因。

    一切都顯得怪異。

    他搖了搖頭,重新闔上了雙眸。

    ……或許是他想多了。

    惡意有時候不需要原因。

    第70章 收尾

    七月,湛州市已經熱得如同一個大蒸籠了。

    走在街上被太陽炙烤著,白光晃晃,連眼睛也難以睜開。

    日頭底下,幾個黑乎乎的頭頂毫無保留的暴露在強烈的光線中,沒一會兒額頭就滿是熱汗。

    “我說——來湛州市這么久,我頭一回體驗到湛州‘七月老虎’的厲害。”

    林瑞不停地拿手給自己扇風,雖然沒有什么效果,但好過什么都不做,“這兒都沒點能遮陽的樹,”他視線一挪,落到鐵柵門前站著的幾個人影上,不禁由衷嘆道,“宋支果然是地道的湛州人,這么大熱天還穿著襯衫,扣子還扣到最頂上——換我我得直接窒息而死。”

    祥念孤兒院的鐵柵門前,幾個人的交談聲陸陸續續的飄來。

    “于晗這是自己要求回這里一趟的?”李希原一早就被叫過來陪送,還未弄明白如今狀況。

    “那不然?”林瑞應道,“他當初就是從這兒出來的,現在也得回這兒告別。……但也真夠受的,真兇跑了,留下個‘幫兇’!

    許湘倒一如既往的關心著宋忱:“這么早來,宋支可以嗎……他臉上都有黑眼圈了,昨晚好像很晚才睡的樣子!

    “不至于吧!绷秩鹜约耗樕弦恢,“喏,我不也有?”

    李希原覷他一眼,跟她說:“不用管他。他皮糙肉厚的,能跟人家隊長比嗎!

    “你瞅瞅你瞅瞅!彼R上拉來季鈺替自己主持公道,“有他們這樣惡意貶低人的嗎?”

    季鈺很是隱晦的打量過他,不說話了。

    林瑞:“不是,你們都什么表情?幾個意思啊你們……”

    他們離得比較遠,偶爾玩笑影響不了鐵大門前的人。

    阮秋同宋忱他們聊過話后,又跟于晗交流,之后又轉身回了院中。不多時,一個小女孩的身影就逐漸出現在眾人視野中。

    毛柚柚今天特意叫文姨和阮姨給自己梳了兩個小辮子,此刻瞧見門外的人,踏跶幾步就輕快的跑了過來,頭發兩個小尾巴似的一甩一甩:“——于晗哥哥!”

    見到她,于晗同樣揚起笑容,沖她點點頭。

    “于晗哥哥——你終于回來看我們了,你不知道,我們大家可想你了!”她圍在他身邊就興奮的嘰嘰喳喳講個不停,似乎早已習慣了于晗無法回應的聊天,還貼心的代替他說出了內心想法,“你是不是也很想我們?文媽媽說要是非常想一個人的話,晚上做夢就能夢見他?晌乙淮味紱]夢見你,我是不是不夠想你?”

    于晗搖搖頭,又點點頭。

    宋忱注意到,此時此刻于晗才算真正的鮮活起來。他的臉上漾著笑,頭一回顯現出孩子的童真與稚氣。

    “你是不是也覺得其實我也有很努力的在想你?”毛柚柚欣喜道,兩只眼睛又大又圓,亮晶晶的,“你說你下次回來看我們的時候可以買好多好吃的,我還在想你帶我們買糖吃,好多好多漂亮的糖,我們還買冰淇淋,買蛋糕好不好?”

    她掰著指頭數著想吃的東西。

    于晗說不了話,就看著她說話。只是看見她眉飛色舞,他最初還笑著,后來眸中光彩卻又一點點黯淡下來。

    意外的是,宋忱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笑著解釋:“這次不行。于晗哥哥這次來見你們來得太急了。等下一次他回來,他一定會兌現他的諾言的!

    他眸光顫了顫,詫異的望向宋忱。

    “這樣嘛……”毛柚柚略微失望,但很快又活躍起來,“那你下次來記得給我買蝴蝶結哦——很漂亮的那種,粉撲撲的……”說到最后她滿足的自顧自“嘿嘿”傻笑起來。

    一旁的陸和錦低頭看了眼時間:“差不多了!

    于晗一一無聲的應下她的話。

    “你們是要走了嗎?”她問。

    于晗點點頭。

    “你為什么要跟他們走?”小孩子的自覺簡直令所有人都意外,她滿臉疑惑,“于晗哥哥,你是壞人嗎?”

    宋忱愣了一愣,留意著于晗的情緒波動,笑著反問她:“你覺得呢?”

    “——當然不是啊!”她兩腮氣得一鼓一鼓的,“他是世界上頂頂——好的人!”

    他莞爾:“那就是了!彼麑ε⒆诱f,“跟哥哥說聲再見吧!

    毛柚柚果真搖了搖手:“哥哥再見——”

    這一次于晗卻沒有任何反應,僅僅轉過身慢慢的跟著陸和錦走,直到遠到連女孩子的聲音也聽不見了,他才又驀地停下來。

    宋忱低頭去看時,他的臉頰上早已淚痕斑斑,淚花在眼眶里打轉。

    他抬起胳膊在空中比劃兩下,宋忱便伸出手去。

    于晗在他張開的手心里一筆一劃的寫:我也是壞人嗎?

    他仰起頭哭著望著宋忱。

    宋忱回得很肯定:“不是。”

    男孩的眼淚瞬時“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他很用力的點點頭,卻抑制不住眼淚。

    “于晗。”他摁在男生肩頭,仿佛有一股堅定的力量在流淌到對方身上,“造成這一切的是莫修遠,是封靈,你本身是干凈的,只是走過的路太泥濘了!

    陸和錦彼時就佇立在他身邊,聞言,所有的視線都停留在這一刻如此嚴肅的人身上。如同磁吸一般,無法挪動分毫。

    “——但是于晗,這個世界并非你想得那么腌臜。你看到的只是亟待抹除、清理的舊道,在這條是非道路之外,依舊長存的才是世界的原貌。世界很大,人間不夠完美,這就是我們警察存在的理由。”

    “于晗,你也是陽光下的公民,你負責的事哪怕一生也不要改變——向陽生長。”

    哪怕黑暗,心要盛光。

    這是宋忱真正希望他做的。

    讓李希原帶走于晗之后,他靜立著目視著車輛駛離的方向。

    這幾分鐘的宋忱格外的安靜,安靜到陸和錦都不忍心去打擾他。

    許久,他終于低聲喚了聲:“宋支……”

    宋忱緩緩搖搖頭:“沒事……”他聲音很輕,“……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是關于……?”

    “——一場火災!

    陸和錦視線倏然一頓。

    “我的父親也是一名刑警!彼獾,作為陳述者仿佛已經將這席話嚼得糜爛,“我,父親,母親,我們一家三口,一起住在湛州上苑小區里。父親他從事這種工作,每次都很忙。我從小就沒多少時間是跟他一起度過的。不過一次中秋,父親終于放假準備回家跟我們團聚!

    似乎聯想到什么,陸和錦猛然抬眼。

    “嗯,”他靜靜道,“他回來的那晚就發生了大火,很多人都死了!

    陸和錦張了張口,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宋忱呼出一口氣,傾訴出口后竟有些云淡風輕:“不過這事過去很久了,當年的縱火犯也已經受到應有的懲罰,其實也沒有再提起的必要了!

    宋忱垂下眼眸。

    余光下那處沉默的身影卻一動,突然毫無預兆的朝他走來。

    他一愣,對對方猝不及防的舉動手足無措:“你,你怎么了……?”

    陸和錦收攏臂彎,將他抱的更緊了:“沒怎么!彼皖^,下巴剛好抵在宋忱肩頭,語氣淡淡的,“就讓你抱一下。”

    他怔了怔。

    不一會兒,宋忱莞爾:“你在安慰我嗎?”

    “沒有。”他鼻尖與宋忱脖頸若即若離,斂下的眼睫在眼底落下一小片陰影。

    “……就只是讓你抱一下!

    *

    公安廳里一如既往的熱鬧。

    尤其是休息室,里面的人吵吵嚷嚷,一聲高蓋過一聲。

    “哈哈——中招了吧!”韓奕大笑,昂首挺胸儼然一副勝利者姿態。

    誰料下一秒他就遭到了一團廢紙的襲擊。

    許湘從沙發邊探出個頭:“兵不厭詐!”

    “干得漂亮!”邵安久有她配合,當即抓起紙團瞄準韓奕,誓要一雪前恥。

    參加這場“內斗” 的還有李希原和林瑞,只有賀連澤、紀寧和季鈺一派正常,不參加也不制止。

    “嘿!”韓奕本來站在門邊,見狀趕緊一閃身蹦開躲過一劫。

    不幸的是,紙團不偏不倚,正好落向門口出現的人的額頭上,然后咕嚕落在地上。

    宋忱在門外定住了。

    玩游戲的人也都僵住了。

    唯獨靠在門邊站著的人緩緩彎腰撿起那團廢紙,舉起來,問:“誰扔的?”

    幾個人低頭不語,私底下卻瘋狂的進行眼神交流。

    見邵安久連連眨了好幾次眼林瑞仍然無法理解,韓奕干脆一把給他搡了出去,緊接著在林瑞疑惑的目光里,其他人一同向他豎了個大拇指。

    他原本一臉茫然,待到轉頭與陸和錦的視線相對,他“咕嘟”一聲咽了口唾沫,瞬間反應過來,語無倫次:“風風風風風——是窗沒關!我說風怎么這么大呢,原來是窗戶忘記關了……”

    他馬不停蹄的跑去關窗。

    其他人也作鳥獸狀四散。

    宋忱看著他們這幾個人,拿書的拿書,看資料的看資料,發現他們相處的似乎越來越融洽了。

    不過,他另外記起了一件事:“陸隊,你們打算什么時候回青懷市?”

    聞言,陸和錦動作定了定,隨后狀似無異,說:“原計劃是后天……但張局說有急事,大概明天就得走了。”

    他頗為意外:“這么快?”

    “怎么,”陸和錦回過頭來,嘴角不自覺翹起來,“舍不得?”

    宋忱無奈,笑應,順勢接上很久之前的話題:“陸隊,你還是不愿意加入我們嗎?”

    出乎意料的是,他這次并未直接回絕。陸和錦注視了他一會兒,旋即轉身:“——我考慮考慮!

    宋忱一喜:“你……”

    “我沒說一定答應。”他申明,強調,“就看在你的面子上,考慮一下。”

    “好!彼纬垒笭,“我等著你的答復。”

    “……”陸和錦安靜須臾,忽然發問,“宋支,你還記不記得你說過的話?”

    宋忱:“什么?”

    “……”他仿佛嘆了口氣,“算了……”陸和錦抬起頭來,話鋒一轉,“你難道不準備請我吃飯了?”

    宋忱后知后覺。

    他之前承諾過待陸和錦來庭陽省,他就請他一頓飯。

    如今正是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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