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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對待簡單食材都不敷衍。……

    第31章

    晚上十一點整, 刑偵隊的人已經做好了出發前的準備。

    按照偷車賊王強的口供,命案發生那晚十一點左右,他們一行四個人正在順錦路的自行車保管站實施盜竊。就在他們一人推著一輛車準備撤的時候, 被保管站的工作人員發現。

    四人慌亂逃走, 保管站的工作人員在追趕的時候摔了一跤,沒追上他們。等他們逃到安全點后, 王強提議再殺個回馬槍,他覺得保管站的人肯定想不到他們還會回去。

    可就在幾個人原路返回的路上, 發現了已經斷氣的保管站工作人員。王強怕有人發現工作人員的尸體,再牽扯出他們偷車的事, 于是幾個人一拍即合,決定把保管站的工作人員扔到吉運橋下。吉運橋很高, 橋下經常有醉酒摔死的流浪漢。

    就在他們抬尸體的時候,忽然看見旁邊站著一個沒腿的“鬼”。他們之前聽人說過, 順錦路這一片半夜鬧鬼,原本還不信, 可如今真的見到了,個個嚇得屁股尿流,連拋尸也顧不上了。

    王強跑的時候還回頭看了一眼, 那個鬼就那么絲滑的“飄”走了!

    幾個人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對勁,他們一致覺得, 保管站的工作人員一定是干過什么缺德事,才會被“怨鬼”索命。

    保管站工作人員的尸體已經找到了,江銘說他雖然摔倒時頭部受到創傷,導致硬膜外血腫,但這并不是致命傷。死者有原發性的器質性心臟疾病,死亡原因正是因為過度驚嚇, 造成了心臟驟停。

    所以刑偵隊覺得,王強幾個人說的可能真的是實話,他們那晚確實見到了“鬼”。再加上對順錦路附近居民的走訪,他們確實也聽說過晚上鬧鬼的事,但這個“鬼”還挺講究的,不傷人,就嚇唬人,有些路過的倒霉蛋會被嚇得連錢包都丟了。

    陳遠洲和譚立新商量了一下,必須要把這個裝神弄鬼的家伙揪出來。可自從保管站的工作人員出事之后,這個鬼就再也沒出來過。

    于是陳遠洲就想了這么個主意,讓趙無雙按照王強的描述扮成鬼,引蛇出洞。

    至于那個鬼為什么是飄走的,陳遠洲猜測他腳下一定是踩了什么東西,只不過被他身上寬大的衣袍蓋住,造成了視覺誤差。

    順錦路那片路況一般,結合時代特點,陳遠洲能想到的也只有滑板了。

    目前滑板在國內還是很小眾的運動,很少有人聽過,所以當他準備做個滑板的時候,刑偵隊上下還都挺好奇。

    滑板做好之后,陳遠洲就讓趙無雙抓緊練習。趙無雙還不知道自己要扮鬼的事,只覺得滑板是個挺新鮮的玩意,玩得不亦樂乎。他本身運動細胞就發達,很快就掌握了要領。

    陳遠洲發布了行動命令,趙無雙已經被畫得面目全非了,公安局里燈火通明的,他實在沒臉面堂而皇之地出去,于是鬼鬼祟祟的夾著滑板,緊貼在林尋一身后出去。

    治安隊的李建設剛帶人抓了幾個喝酒鬧事的回來,趙無雙從他身邊過去,李建設回頭了眼,對身邊的徒弟說道:“剛才過去的那是個啥玩意兒?”

    馮康也沒看清楚,李建設撇撇嘴,吐槽道:“這刑偵隊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整些幺蛾子。”

    刑偵隊一行人到了順錦路后,按照計劃,各自找好位置。演員趙無雙蹲在角落里郁悶,差幾分鐘十二點,他踩著滑板“飄”了出來,然后鄧回和姜越就裝作被鬼嚇到的樣子,邊跑邊大喊“有鬼啊”。

    趙無雙就這么“飄了”半個多小時,正版鬼終于上線。

    跟陳遠洲推測的一樣,這個鬼就是這一片的住戶。因為出了人命,他本想避避風頭,就一直沒出現。今晚聽到了鄧回和姜越的聲音后,他怕有人戧行,就扮上出來看看情況。

    然后他離老遠就看到一個山寨的自己在路上飄蕩。他沒想到還有人和他一樣喜歡滑板運動,一激動就大喇喇朝趙無雙飄了過來。

    “哥們,你也喜歡滑板啊!”

    趙無雙一聽那聲音是個年輕人,就故意挑釁道:“咋滴?不服碰一下?”

    “哎呦臥槽!口氣不小啊!”

    那貨也是個愣頭青,竟然直接加速滑了過來,趙無雙水平不行,躲閃不及時,直接被他撞倒,摔了個狗吃屎。

    “你這么菜啊!”

    愣頭青話音剛落,就被從四面八方竄出來的刑偵隊員按住。

    “臥槽?你玩陰的?”被按在地上的愣頭青唧唧歪歪道。

    趙無雙一把搶過林尋一手里的手電筒,他蹲在愣頭面前,手電筒就對著自己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咬牙切齒道:“爺爺我就玩陰的了,怎么著?”

    “你這畫的什么啊!一點美感都沒有,丑死了。”愣頭青被押走的時候還不忘嘲諷了趙無雙一番。

    徐秀竹早上起來的時候也沒見到陳遠洲,就知道他肯定又忙了一晚上。今天劉峰他們要來裝修面館,她早早就去等著,還幫張淑華和李勝帶了早飯。

    昨晚徐秀竹臨時又有了個想法,她想在飯館里隔出兩個單間,這樣可以提供給需要包間的客人。

    開工前她和劉峰溝通了一下,劉峰覺得這倒是不難,就是有點費事,估計工期得一個禮拜。

    徐秀竹也不差這兩天,畢竟慢工出細活。幾個人說干就干,徐秀竹趁著劉峰備料的時候,跟他閑聊了幾句。她記得劉峰是建筑隊的負責人,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著開裝修公司了。

    劉峰現在還是建筑隊的負責人,他說濱城現在發展速度很快,樓房一棟接著一棟的蓋著,裝修行業也是形勢一片大好。正好這些年搞建筑也認識不少人,他就跟幾個朋友合計著開了個這個裝修公司。

    “你放心,他們幾個都是我的把兄弟,我敢保證技術絕對過硬。”劉峰說道。

    徐秀竹咧嘴笑了笑,“有劉叔這話我肯定放心!”

    午飯是徐秀竹準備的,幾個人忙活了一上午,吃著香噴噴熱騰騰的飯菜,都對徐秀竹的手藝和周到贊不絕口。

    劉峰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平時應酬不少,別說濱城,就是周邊的幾個城市有名的飯店也是吃過的,可即使吃過那么多名菜貴菜,他還是被徐秀竹的廚藝驚艷到。

    明明都是一些隨處可見的普通食材,可徐秀竹還是做出了自己的特色。

    劉峰覺得徐秀竹的好廚藝不僅體現在菜的味道上,更可貴的是能感受到她做菜時花的心思。

    一個對待簡單食材都不敷衍的人,也是個熱愛生活的人吧?

    “劉叔,你覺得我的菜做的怎么樣?”徐秀竹笑瞇瞇的搬了個板凳坐了過來。

    劉峰立馬豎大拇指:“等你正式開業以后,我一定帶朋友過來捧場!”

    “那我先謝謝叔了。”徐秀竹又說道:“叔,你們工地上的工人中午都吃什么啊?”

    劉峰也是個人精,一下就聽出徐秀竹話里的意思,他笑道:“你這小丫頭腦子倒是活絡,店還沒開業呢就想著談生意了。”

    徐秀竹最近看了很多報紙,其中就有一些關于建筑工地的報道,她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一個工地五十多名工人,集體食物中毒的事。好在這些工人都沒有生命危險,但是為工地提供午餐的飯店被追究了責任,已經被強制停業整頓。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徐秀竹早就想好了說辭,“尤其是工地,那勞動量多大,工人們多辛苦呀,不吃飽吃好哪有力氣建設我們的城市。”

    劉峰笑呵呵的聽著徐秀竹繼續往下說。她說如果她可以承包劉峰建筑隊的午飯,保證讓工友們吃得放心,吃得滿意!

    徐秀竹這張人畜無害的小臉,搭配上她真誠的話語,很難不讓人信服。劉峰被她說動了,他說需要回去商量一下,過兩天就給她答復。

    “叔,再喝點水吧。”徐秀竹一聽有希望,立馬把泡好的茶給劉峰倒了一杯。

    張淑華也已經給房東匯完款,從薛艷那拿了鑰匙。正好劉峰幾個人在店里,三下五除二就幫著她把東西搬了過去。徐秀竹說店里這幾天都在裝修,暫時也不需要張淑華,就讓她在家好好收拾一下。

    陳遠洲這邊也是一切順利。抓回來的“鬼”是個剛滿十八歲的小鬼,叫江豆,洗完臉一看就是個還沒長開的小屁孩。

    一進審訊室還沒等人問呢,江豆就跟倒豆子似的,自己交代了。

    因為癡迷滑板運動,江豆一直想參加比賽。可國內的賽事很少,還都在南方的大城市,無論是車票還是報名費都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江豆家里條件不好,父母也不支持他玩滑板,于是他就想了這么一個辦法,利用會滑板的優勢裝鬼嚇人,等他們被嚇得慌不擇路的逃跑時,再去撿他們落下的錢包、公文包這些東西。

    而那個自行車保管站的工作人員,確實是在摔倒后遇到了他。

    “哥,我嘴唇還紅不?”下班的時候趙無雙還噘著嘴問陳遠洲。

    “紅。”陳遠洲看了一眼。

    趙無雙一聲哀嚎,“譚隊從哪弄得破口紅啊!還擦不掉了!”說著郁悶的用手又蹭了蹭。

    陳遠洲扒拉掉他的手,“你跟自己的嘴有仇啊?都快層禿嚕皮了,能不紅嗎?”

    “哦。”趙無雙一聽原來是這個意思,又問道:“哥你一會兒干啥去。”

    “回家。”陳遠洲走出幾步后有點不放心,回頭看著趙無雙,警告道:“不許跟著我。”

    “多么無情的話語啊!”趙無雙站在原地,目送著陳遠洲走遠。

    鄧回也出來了,見到趙無雙傻站著,問道:“大姑娘在這站著干啥呢?”

    他這一整天都管趙無雙叫大姑娘,聽得趙無雙牙根都癢癢。

    “老子純爺們!”趙無雙直接跳到鄧回背上,雙腿纏住了他的腰。

    二人打打鬧鬧的往外走,沒注意到一直跟在后面的林尋一。

    林尋一看著趙無雙的背影,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他那張大白臉和紅嘴唇。林尋一嚇了一跳,立馬甩了甩頭,嘟囔道:“妖孽啊!”

    陳遠洲回家之前先去了飯館,劉峰幾個人剛準備走,正好和陳遠洲打了個照面。徐秀竹給介紹了一下,二人握了握手,也算認識了。

    晚上徐秀竹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陳遠洲仔細幫她擦著頭發,頭發擦的半干后,他從口袋里掏出一管口紅遞給徐秀竹。

    “給我的?”徐秀竹擰開看了看。

    這管口紅的顏色跟趙無雙涂的那個差不多,雖然趙無雙涂上很慘烈,但是陳遠洲當時看著,就覺得徐秀竹涂的話一定能好看,所以他下了班趁著商場沒關門就去買了一個。怕被趙無雙那個跟屁蟲發現,還特意警告他別跟著。

    徐秀竹長著大還沒用過口紅,她甚至都沒化過妝。她看著口紅,還有點不好意思涂。

    “我幫你。”陳遠洲接過口紅,小心翼翼的替她涂著。

    陳遠洲一個大老爺們哪會做這種事,涂完他總覺得哪不對勁。

    徐秀竹照了照鏡子,看著自己瞬間變得寬厚的嘴唇,十分認真的問陳遠洲,“你是喜歡香腸嗎?”

    第32章 你可以自私一些。

    第32章

    濱城地處東北, 四季分明。進了六月,正午的氣溫雖有升高,但早晚還是比較涼爽, 徐秀竹很喜歡這樣的天氣, 感覺很舒服。

    劉峰建筑隊還有事,之后幾天的裝修就沒參與, 不過他很快就給了徐秀竹答復,他說等徐秀竹的飯館正式開業后, 可以先負責他們三隊的午餐。

    價格也談好了,盒飯的話是一葷兩素, 一盒飯一盒菜是一塊五,單獨加飯是三毛錢一份。

    工地上的勞動強度大, 工人們飯量也就大,一個人最少也要兩盒飯才夠。至于面點, 則按照徐秀竹對外出售的九折算。

    雖然劉峰不在,但他的幾個朋友依然認真負責, 一周后準時交工。

    徐秀竹看著大變樣的飯館,十分滿意,很痛快的結清了尾款, 還一人給買了兩包煙。

    張淑華是個閑不住的性格,裝修公司的人一走, 她就開始收拾。

    徐秀竹背起她的小挎包,說道:“姐,我有事先出去一趟,等我明天來咱們一起收拾。”

    “你忙你的,這里交給我就行。”張淑華正在清理裝修剩下的廢料,有些還能二次利用, 她覺得扔了怪可惜的,收起來,說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徐秀竹離開飯館后直接去了百貨商場。算算日子,陳遠紅也快生了。她想準備些產婦和小孩用得上的東西,郵寄給她,也是一份心意。

    商場里的商品琳瑯滿目,徐秀竹看得眼睛都花了。她也沒著急買,而是一家一家的看過去,問問價格,再比比質量,做到心里有數。

    從前趙春梅把錢看得緊,過日子很仔細,一分錢恨不得都要掰成兩半花。徐秀竹從小聽著看著,耳濡目染,漸漸也養成了舍不得花錢的性格,對自己總是扣扣嗖嗖的,一件衣服洗了又洗,補了又補,也舍不得換件新的。

    可該花的錢徐秀竹從來都不含糊。她也愿意給她喜歡的人花錢,那種感覺讓她覺得很幸福,比給自己花錢心里還舒坦。

    徐秀竹很喜歡逛商場,哪怕什么都不買也愿意逛。從前在家的時候,每次到鎮上,她總是不厭其煩的去供銷社和百貨樓轉轉,鎮上那個只有二層高的百貨樓她去了很多次,誰家賣什么她都門兒清。

    在商場里,徐秀竹能直觀的感受到時代在不斷的發展變化。當下人們喜歡什么,流行什么,什么東西最暢銷,都能在商場里找到答案。

    徐秀竹從一樓逛到了四樓,又從四樓下到一樓,看得差不多了,她開始買東西。

    她對陳遠紅的印象很好。陳遠紅比她大一些,因為大大咧咧的性格,從小就是孩子王,小時候她們還一起捉過蝌蚪。

    后來因為趙春梅的原因,除了梁喜枝,很多小孩都不敢來找她,漸漸地也就和陳遠紅疏遠了,但沒想到因為陳遠洲的緣故,和她成了親人。

    陳遠洲下班回來,一進門就注意到了沙發上的大包裹。

    徐秀竹從廚房出來,說道:“明天你有時間嗎?咱們去一趟郵局,把這些東西郵給遠紅。”

    “都是給她的?”陳遠洲翻了翻。

    “也不全是。”徐秀竹一樣一樣拿出來給陳遠洲介紹。

    有給陳遠紅和小嬰兒買的衣服,選的都是柔軟又親膚的面料。

    陳遠紅愛美,給她買了兩套護膚品,售貨員說成分很安全,她用正合適。

    還有幾包阿膠和紅棗,是給陳遠紅補氣血用的。

    她還買了兩本育兒書。

    再就是嬰兒能用上的奶粉、奶瓶、小玩具,還有一個長命鎖

    還有一個手鏈也是給陳遠紅的。這原本是徐秀竹相中的,她還試戴了,確實好看,可一問價格后,她瞬間就覺得手鏈也沒那么好看了。她都已經離開商場了,最后想了想又返了回去。她覺得陳遠紅應該也會喜歡,就買下來送給她。

    除此之外,徐秀竹還細心周到的給陳家其他人也買了禮物,就連陳遠洲也有一支名牌鋼筆。

    陳遠洲也記得陳遠紅的預產期,他原本是打算往家里匯些錢,就當是給她和小孩的紅包,簡單又省事。可沒想到徐秀竹想得很周到,置辦的這么齊全。

    見陳遠洲一直不說話,徐秀竹還有些擔心。她今天確實花了不少錢,陳遠洲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我覺得這些東西還都挺實用的,所以就買了”徐秀竹說話一下子沒了底氣。

    陳遠洲看著徐秀竹小心翼翼解釋的樣子,心里忽然一揪,連忙把人抱進懷里。

    “怎么什么都沒給自己買呢?”陳遠洲抱著徐秀竹,一只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背。

    “我什么都不缺。”徐秀竹稍稍松了口氣,小聲道:“我還以為你生氣了呢。”

    “我是生氣了。”陳遠洲緊了緊懷里的人。

    “是因為我亂花錢嗎?”徐秀竹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陳遠洲松開徐秀竹,垂眸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道:“我生氣,是因為你為什么不能對自己好一些。”

    徐秀竹懵懵懂懂的眨了眨眼,“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可我希望你無論何時何地,何種情況,都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陳遠洲寵溺的捏了捏她的臉頰,“我希望你可以活得自私一些,永遠以自我感受為先,任何人,包括我,我們未來的孩子,都不能撼動你在你心里的主體位置。”

    天知道陳遠洲這番話對徐秀竹的觸動有多大。

    徐秀竹長到這么大,聽了太多“你要懂事、你要孝順、你要付出、你要任勞任怨”,還是第一次有人這么直白的告訴她,“你可以自私一些”。

    可是“自私”,真的好嗎?

    徐秀竹覺得自己的眼眶濕漉漉的,害怕自己下一秒就哭出來,她笑著打岔道:“自私可不是什么好詞,現在不都講謙讓是美德嘛。”

    陳遠洲揚了揚眉,頗有幾分無賴的氣質說道:“都是第一次做人,憑啥讓?”

    徐秀竹被他幼稚的語氣逗笑,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打趣道:“這可不像是人民警察說出來的話。”

    “我是人民警察,我也是你老公。”

    說完陳遠洲就從陳遠紅那包東西里翻出了手鏈,直接給徐秀竹戴上。

    戴上之后他握著徐秀竹纖細的手腕看了看,十分雙標的說道:“這么好看的手鏈,還得是我媳婦戴才行,陳遠紅那小手脖都胖成豬蹄兒了,給她浪費。”

    徐秀竹看了看手鏈,又看了看陳遠洲,笑著笑著,忽然感覺到有滴眼淚從臉龐滑落。

    遠在千里之外的陳遠紅正在啃豬蹄,忽然打了個噴嚏,給一旁的周到嚇得立馬立正,大喊道:“咋了老婆?是不是要生了?是不是要生了啊!”

    陳遠紅一臉嫌棄道:“你不要那么緊張,我還能一個噴嚏把你兒子打出來?”

    和陳遠紅的松弛相比,周到最近簡直就是草木皆兵,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立馬進入戒備狀態,可就是這樣他還沒忘了念叨一遍:“是女兒,老婆咱生的一定是女兒哈。”

    陳遠紅已經懶得理他,很多老人看過她的肚子,說她這胎肯定是兒子。都說懷女兒媽媽會變得漂亮,可她整個孕期皮膚糙得就跟麻土豆似的,一點也不漂亮。

    第二天,徐秀竹和陳遠洲去郵局給陳遠紅郵了東西,還順便寄了兩封信,一封是給家里的,一封是給梁喜枝的,不過就是說說現在的日子,以及飯館要開業的消息。

    徐秀竹的中藥前兩天就喝完了,她覺得還是有些效果的,感覺手和腳沒有那么涼了。復查之后何大夫根據她的情況又開了半個月的藥量,還說藥補只是一方面,主要還在于日常的保養。她還讓徐秀竹心態放松,不要總想著懷孕的事,順其自然的效果反而更好。

    晚上兩個人剛躺在床上,陳遠洲就膩膩歪歪的貼了過來。他吻得又急又熱烈,徐秀竹只能抱著他,順從的閉上了眼睛。

    就在徐秀竹馬上要繳械投降時,稍稍恢復了一絲理智,于是她趕忙一把推開了陳遠洲。

    箭在弦上的陳遠洲眼睛微紅的看著徐秀竹,啞著嗓子道:“怎么了?”

    “等一下。”徐秀竹平復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她舔了舔嘴唇,下定決心道:“陳遠洲,我暫時……不想要小孩了。”

    陳遠洲聽到這話,腦子有一瞬的短路,他的第一反應是“徐秀竹不想要他的孩子”。

    好在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問道:“因為飯館的事?”

    “嗯。”徐秀竹點點頭。她跟陳遠洲說她和劉峰談好了工地午餐的事,等開業后肯定也會很忙。在飯館沒步入正軌之前,她怕自己萬一懷孕了,會耽誤事。

    之前說喜歡小孩的是她,現在提出暫時不要孩子的也是她,徐秀竹怕自己翻來覆去的變卦會讓陳遠洲有什么想法。

    “好。”陳遠洲湊過去親了親她,“孩子的事不著急,你還小呢。”

    在陳遠洲眼里,二十二歲的徐秀竹自己都還是個小姑娘呢,況且她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沒做,真要是因為孩子絆住了腳步,他也不忍心。

    徐秀竹嘟囔了一句:“我都二十二了。”

    陳遠洲笑著攬過徐秀竹,學著她的語氣:“哎呦,都二十二了,厲害呢。”

    徐秀竹忽然有點不好意思,“那現在……”

    陳遠洲翻身拉開床頭柜的抽屜,從里面拿出兩個避孕套,然后伸手扣住徐秀竹的腰,把人貼向了自己。

    “繼續。”

    第33章 你正好有個表現的機會。

    第33章

    徐秀竹把開業日期定在了六月十八號, 張淑華翻了一下日歷,發現那天還是端午節。

    “我們可以提前準備一些粽子和茶葉蛋,免費送給來吃飯的顧客。”徐秀竹提議道。

    “這個主意好!”張淑華說她很會包粽子, 交給她就行。

    徐秀竹和張淑華商量了一下飯館開業后的分工。她負責炒菜, 張淑華負責白案,做面食, 順便繼續賣自家的油炸糕。

    張淑華之前在國營飯店干過兩年白案,她試著做了幾次徐秀竹常賣的幾種面點, 已經基本掌握了要領。徐秀竹還特意把張淑華做的面點拿給郝行,可郝行根本沒吃出有什么差別。

    徐秀竹說等李勝恢復以后, 店里的采買和給工地送飯的任務就交給他。

    對于徐秀竹的信任,張淑華兩口子都很感動。

    徐秀竹覺得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有時候就是這么奇妙。有些人你可能認識了很久, 但就是無法交心,有些人你只是幾面之緣, 但卻是一見如故。

    張淑華和李勝每個月有工資拿,賣面點的收入張淑華也會有分成, 徐秀竹還承諾賣油炸糕的收入全歸他們二人。張淑華之前在市場也要交攤位費,她不好意思白占便宜,執意要交房租。

    徐秀竹則說前期還不知道飯館效益怎么樣, 所以暫時不打算招洗菜備菜的人,這就需要張淑華頂替一下, 張淑華一聽心里總算踏實了。

    現在還缺一個服務員,徐秀竹寫了招聘啟示,貼在了飯館的窗戶上。

    通過這段時間在菜市場的摸索,徐秀竹也確定了蔬菜和肉該在哪里采購。

    徐靜知道徐秀竹打算開飯館后也替她高興,還說開業那天肯定來捧場。

    李有福還給徐秀竹推薦了一家糧油店,說之前他用的都是在那家買的。

    徐秀竹去了一趟, 可老板看她年輕,覺得好糊弄,給她推銷的都是一些陳米陳面。這些東西徐秀竹甚至都不用看,她聞一下就知道不行。

    老板看她是個懂行的,就借口說自己拿錯了,把今年的新糧拿給她看。可徐秀竹覺得老板人不實在,對他的印象大打折扣,也沒聽他辯解,直接走了。

    陳遠洲知道她為了糧食的事發愁,下班之后就帶她去了位于另一條街上的糧油店。

    “好一家糧油店?”徐秀竹覺得這店名還挺有意思。

    “買啥?”老板是個大嗓門,他聽見聲音后磨磨蹭蹭的從屋里走出來,看清陳遠洲后立馬呲著大板牙笑道:“陳隊!”

    來之前陳遠洲跟徐秀竹說過這家店的老板。老板叫孫大虎,之前是開診所的。從診所到糧油店,徐秀竹覺得這跨度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自從孫大虎決定不再干那缺德生意之后,他就找門路開了這么一家糧油店。開業之后他直接扛了一袋子大米送到了刑偵隊,順便打了波廣告。

    他送的大米刑偵隊自然是沒收。當時是趙無雙把人送出去的,孫大虎朝著他豎大拇指,他說不愧是干公安的,個個都這么有原則。

    趙無雙一臉驕傲,他說那當然了,我們警察從來不拿群眾一針一線。

    之后一來二去的,這倆人還處成了朋友。

    陳遠洲說明來意后,孫大虎立馬精神了,他指著貨架子上七扭八歪擺著的袋子,讓徐秀竹隨便挑,隨便看。

    徐秀竹上前聞了聞,清新淡雅的米香和濃郁溫暖的面香讓她的心情瞬間變好,她連袋子都沒打開,直接要了幾袋子。孫大虎被她的操作弄得一愣,心想這是啥招式?

    談好價錢后,孫大虎留了飯館的地址,他說明天會送貨上門。

    解決了一件大事,回家的路上徐秀竹的腳步都輕快了。

    晚上吃完飯,徐秀竹就開始制定飯館的菜譜。她在本子上寫了又劃,劃了又寫,半天確定不下來。

    徐秀竹從小生長在南方,她的口味偏好其實和東北人差的還挺多。她平時做菜的時候,會習慣性的把南北方的口味融合一下,雖然味道也不錯,但這就容易造成一種四不像的感覺。

    如今她是要開店,萬一來的客人覺得她的菜不地道,該怎么辦呢?

    陳遠洲正在翻著一本《刑事偵查方法論》,回頭就看到徐秀竹秀氣的眉毛又擰到了一起。

    他從后面把人圈在懷里,看著她劃得亂七八糟的本子,笑著問道:“徐老板這是遇到什么困難了?”

    徐秀竹肩膀一縮,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你可以換個角度想一下。”陳遠洲開導她:“你是打算開個東北菜館嗎?”

    徐秀竹搖了搖頭。她一個南方人,開店賣東北菜,那不是開玩笑呢嗎?

    “那你還糾結什么。”陳遠洲把人轉了過來,低頭看著她,一本正經道:“你又沒說自己賣的是正宗東北菜,那還怕什么不正宗?你要記住,你現在正在做一件更了不起的事,你把南北兩種飲食文化結合在一起,你這是在創新。”

    徐秀竹聽得一愣一愣的,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脖子有點酸,是被陳遠洲給她扣得大帽子壓的發酸。

    “陳遠洲。”徐秀竹雙手捧著他的臉,眨著星星眼道:“我之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擅長胡說八道呢。”

    陳遠洲抓過徐秀竹的左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全是肺腑之言。”

    “好想看看你的肺腑里都裝了些什么。”

    “都是你。”

    陳遠洲話音一落,屋子里瞬間安靜。

    徐秀竹抿緊嘴唇,片刻后,她摸了摸有點發熱的耳朵,說道:“要不你還是好好說話吧,你這樣我覺得有點膩。”

    “我也覺得有點油。”陳遠洲直起腰,一秒恢復正常。

    白天在刑偵隊里,姜越給大家傳授愛情保鮮的秘訣。他說他和媳婦結婚五年,之所以還處于熱戀,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女人都是感性的,要多說點肉麻的話,她們會喜歡。

    陳遠洲是一個學習能力很強的人,于是他記住了。

    但是他現在想忘掉了。

    他希望徐秀竹也能忘掉。

    有了陳遠洲的開解,徐秀竹很快確定好了菜單。

    她的字跡和人一樣娟秀,陳遠洲看完后問道:“那徐老板打算掛幾個幌子?”

    “徐老板”這三個字已經成了陳遠洲的專屬稱呼,徐秀竹已經聽習慣了,她問道:“掛什么幌子?”

    陳遠洲給她科普了一下。他說開飯店掛幌子,是東北的習俗。幌子就相當于招牌。

    不同顏色、不同數量的幌子也有不同的說法。

    紅色的幌子就代表是漢族人開的店,藍色的幌子則是清真飯店,而黃色的幌子則說明這是一家素食店。

    幌子上面的塑料花代表饅頭,圓盤代表賣包子,長長的穗兒則代表了面條。

    大家下館子也會看幌子。

    一個幌子的通常是小店,廚師做什么,客人就吃什么,來這的客人主要就是為了填飽肚子。

    兩個幌子的店規格會相對高一些,店里會有菜單,客人可以按照需求根據菜單點菜。

    四個幌子的店規模會更大,裝修更高檔,還可以承辦紅白喜事,但凡是店里主打的菜系,可以任意點菜。

    徐秀竹還是第一次聽這種說法,她覺得很新奇。之前她看見有的飯館面前掛了幌子,她還以為是老板用來做裝飾的。

    陳遠洲記得八十年代之前幾乎所有的店都會掛幌子,但九十年代之后這個習俗就漸漸消失了,于是說不掛也可以。

    徐秀竹覺得這個習俗還挺有趣的,于是一拍桌子,十分豪氣道:“最多的是掛幾個幌子?”

    “八個。”

    目前濱城只有一家叫“福天來”的飯莊敢掛八個幌子。據說八個幌子就代表你進店可以隨便點菜,無論南北菜系,只要你說得出來,店里就做得出來。

    “好!”徐秀竹豪邁的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耶,“那我就先掛兩個幌子!”

    陳遠洲笑道:“聽你這語氣,我還以為你要掛八個呢。”

    徐秀竹攥了攥拳頭表示決心:“兩個幌子是基于現實,八個幌子是我的終極目標。”

    陳遠洲豎大拇指:“好樣的,那我以后就抱緊徐老板的大腿了。”

    “沒問題,現在你正好有一個表現的機會。”徐秀竹說完就去拿毛筆和墨汁,又找了幾張舊報紙。

    徐秀竹見過陳遠洲的字,她覺得很大氣,很有力量感。飯館的牌匾還沒做,徐秀竹希望“真心飯館”這四個能是陳遠洲寫的。

    陳遠洲小時候確實跟爺爺學過書法,可這么多年沒寫,實在是手生。他又不忍心讓徐秀竹失望,就拿起毛筆練了幾遍。

    徐秀竹坐在一旁看著,此時的陳遠洲是她不曾見過的安靜與專注。

    梁喜枝總說陳遠洲長得兇巴巴的,每次來信都要問一遍陳遠洲對她好不好,會不會罵人,會不會打人。徐秀竹也不厭其煩的一遍遍告訴她,陳遠洲真的不兇。

    徐秀竹忽然希望自己能有個照相機,這樣就可以拍下陳遠洲現在的樣子,然后把照片寄給梁喜枝。

    她還會在照片后面寫上一句肉麻的話———

    “我有點為他著迷。”

    第34章 于是他開始相信命運。

    第34章

    徐秀竹白天見了兩個來應聘服務員的年輕人, 可是她覺得都不太行。

    女孩子太靦腆,一說話臉就紅,聲音還很小, 不湊近根本聽不清說什么。男孩子又過于健談, 說話的時候手舞足蹈,進來半天徐秀竹就一直在聽他說了, 根本插不上話。

    徐秀竹和張淑華一直收拾到下午五點多才回家,回家之后就開始試做菜單上的菜, 她打算開業之前把菜單上的菜都做一遍。

    今晚做的是糖醋里脊、魚香肉絲和地三鮮。王冬玲來借鹽的時候菜剛出鍋,徐秀竹就讓她幫忙嘗嘗味道。

    糖醋里脊酸甜適中, 濃郁的湯汁包裹著鮮嫩的肉片,一口咬下去表皮的口感竟然還是脆的, 當真是外焦里嫩,唇齒留香。

    魚香肉絲咸香酸甜, 口感更豐富,胡蘿卜絲和青椒絲這些配菜既保留了脆爽的口感, 還起到點綴的作用。

    地三鮮里的土豆、茄子和青椒都是過油之后又爆炒的,茄子多汁,土豆軟糯, 青椒脆嫩,色香味俱全, 是一道標準的下飯菜。

    徐秀竹用小碗把每道菜都分裝出來,王冬玲挨個嘗了一下,大拇指就沒放下來過。

    這些菜不僅聞著香,吃著更是香,王冬玲現在只想來碗米飯。

    贊不絕口的王冬玲放下筷子后立馬說道:“你快把門關好,我怕我家那個臭小子一會兒聞道又要來扒門縫。”

    徐秀竹笑道:“有人捧場還不好。”說著她每道菜又給王冬玲撥了一些, 讓她帶回去吃。

    “明天正好是周末,我閑著沒事,去你店里幫你忙活忙活。”王冬玲臨走的時候說道。

    “行!”店里的玻璃和桌椅板凳還都沒擦,徐秀竹也就沒跟她客氣。

    王冬玲走了沒一會兒,鄭悅欣又來敲門。

    徐秀竹開門后鄭悅欣無精打采的樣子,忙問道:“你這是怎么了?”

    “幫幫我。”鄭悅欣把手里打包回來的菜遞給徐秀竹:“快幫我嘗嘗哪里不對勁,真的有那么糟糕嗎”

    徐秀竹趕緊把人讓進屋。鄭悅欣一進來就聞到了香氣撲鼻的飯菜香,這不免又讓她想到了她婆婆孫翠芬說的話。

    今天下班以后,鄭悅欣和吳凱帶著吳桐去了她奶奶家。鄭悅欣覺得自己最近的廚藝有長進,特意買了菜,就想著去給兩位老人做頓飯。

    重男輕女的孫翠芬一直對二人不生二胎的事耿耿于懷,她一直覺得是鄭悅欣攛掇的,所以吳凱才一直不同意。再加上她一直不太喜歡鄭悅欣,所以矛盾愈演愈烈,現在對鄭悅欣也是越來越挑剔。

    鄭悅欣在廚房忙活了半天,自我感覺發揮良好,可吃飯的時候孫翠芬一臉嫌棄,不停的扒拉著鄭悅欣做的菜,不是說咸了,就是說淡了,沒一樣能吃的。

    孫翠芬數落鄭悅欣連做飯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她捏著吳桐的臉蛋,說吳桐太瘦,還質問她是怎么當媽的,連孩子都養不好。

    吳桐被她掐疼了,揉著發紅的臉蛋眼淚汪汪的看著鄭悅欣,又被孫翠芬說太嬌氣。

    鄭悅欣摟著吳桐一直忍著沒吭聲,可心里卻委屈的要命。吳凱心疼老婆孩子,就讓孫翠芬少說兩句。可孫翠芬一看兒子這么護著媳婦,直接摔了筷子回了臥室,好好一頓飯,就這么不歡而散。

    吳凱更是絕,既然孫翠芬不喜歡吃鄭悅欣做的菜,他干脆全都打包帶了回來。

    鄭悅欣帶過回來的菜雖然已經涼了,可徐秀竹覺得并沒有孫翠芬說的那么夸張,家常菜做成這樣已經很好了。

    得到了徐秀竹的肯定,鄭悅欣的心里這才好受一些。她嘆了口氣,對徐秀竹說道:“我現在才越來越覺得,結婚真的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庭的事。”

    徐秀竹看鄭悅欣實在郁悶,就說愿意聽她念叨念叨,也許說出來心里就能好受些。

    鄭悅欣想了想,這該從哪里說起呢?她說當初她要和吳凱結婚的時候,她父母其實是不太同意的。

    吳凱的父親吳建國當年是從農村走出來,他憑著自己的努力成了濱城陽光電機廠的工人。而吳凱高中之前則一直和母親孫翠芬,還有姐姐吳迪生活在鄉下。他初三畢業那年廠里給他父親分了房子,孫翠芬就帶著他和姐姐來了濱城,吳凱這才和鄭悅欣成了高中同學。

    孫翠芬沒上過幾年學,為人還有些刻薄。因為和吳建國聚少離多,夫妻感情也不太好。孫翠芬沒有工作,兒子女兒長大離開家后,她就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吳建國身上,常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找茬吵架。

    而吳建國又是個惜字如金的性格,永遠沉著一張臉,沒有笑模樣。他是寧愿在廠里值班也不愿意回家面對孫翠芬。

    吳凱的姐姐吳迪是個潑辣的性子,婚后把婆家攪得天翻地覆,老公三天兩頭來她娘家告狀。

    鄭悅欣的父母覺得吳凱的家庭氣氛不好。兩家曾一起吃過一頓飯,可那氛圍實在壓抑,她父母從那以后再也沒和吳家人吃過飯。

    老話講“買豬還要看圈”,雖然吳凱人還不錯,可畢竟有個那樣的家庭。而鄭悅欣性格溫和,長這么大別說跟人吵架,就是連句重話都沒說過,他們實在怕女兒嫁過去會受氣。

    可鄭悅欣和吳凱的感情很好,吳凱也承諾不會讓她受委屈,二人拗不過鄭悅欣,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答應了。

    鄭悅欣說她父母那個時候就跟她說過,結婚是兩個家庭的事,一定要考慮清楚,不能腦子一熱就不管不顧,婚姻的好壞都會影響人一輩子。

    鄭悅欣那個時候不理解,她覺得結婚不就是兩個人你情我愿的事,哪需要考慮那么多呢?

    “可我現在理解了。”鄭悅欣說得有氣無力的。

    徐秀竹和鄭悅欣的情況不一樣。她的婆家熱熱鬧鬧,一團和氣,但是她有個相當糟心的娘家。她結婚的時間不長,并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鄭悅欣,于是就簡單的說了一下她和陳遠洲的情況。

    對于徐秀竹和陳遠洲閃婚這件事,鄭悅欣還挺驚訝。兩家就住對門,平時進進出出總能碰到,別說是閃婚了,她壓根都沒看出來徐秀竹和陳遠洲剛結婚兩個多月。

    鄭悅欣不愿意和學校的同事說家里的事,可在心里憋久了又實在難受,好在有徐秀竹這個樂于傾聽的鄰居,她說出來也能排解一下郁悶。

    臨走之前鄭悅欣問了徐秀竹飯館開業的時間,她還說已經想好要送什么開業禮物了。

    第二天陳遠洲休息,徐秀竹就拉著他去添置飯館里還缺的東西,倆人買完東西回來,就看到本來應該去參加聯誼的趙無雙和林尋一也在。

    趙無雙和林尋一不想找對象,可譚立新說什么都要二人去參加,這倆人在聯誼會上簡直是如坐針氈,于是就溜了出來。

    趙無雙知道徐秀竹在張羅新店開業的事,就把本來要回家的林尋一騙來當苦力。

    “嫂子,中午咱吃汆白肉唄!”趙無雙蹲在窗臺上吭哧吭哧地擦著玻璃,邊擦還邊跟徐秀竹告狀:“我之前就想來吃,可是我哥不讓,他還讓我滾蛋!”

    “你怎么那么聽他的。”徐秀竹笑著給他遞了塊干凈的抹布。

    趙無雙接過干抹布,故意嘆了口氣:“不聽不行啊,誰讓我哥救過我的命呢!”

    “嗯?這又是什么故事?”徐秀竹有些好奇。

    趙無雙立馬打開話匣子。他說他進部隊第二年,有一次演習,他因為失誤踩到了地雷,當時腿都嚇軟了,多虧陳遠洲反應,一個飛踢把他踹了出去,救了他一條小命,從那以后他就把陳遠洲當成了親哥。

    “我哥那次傷到了大腿根兒,還挺嚴重。”趙無雙現在想想還心有余悸,又愣頭愣腦的問道:“嫂子你應該見過吧?就在我哥大腿根兒那塊,老大一個疤了。當時要是再偏一點,就給我哥整絕后了。”

    徐秀竹當然見過了,昨晚在床上還見了呢。她臉有點熱,正好張淑華喊她,她應了一聲趕忙離開窗戶這。

    一旁的林尋一正在擦桌子,他注意到這一幕后,一言難盡的看著蹲在窗臺上的趙無雙。

    趙無雙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見林尋一盯著他看,于是很瀟灑的從窗臺跳下來,十分自戀道:“是不是覺得我長得很帥?”

    “趙無雙,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林尋一從靈魂深處發出的這個疑問太過真誠,趙無雙甚至都沒反應過來他是在罵自己。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終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汆白肉。

    在距離開業還有三天的時候,徐秀竹終于招到了合適的服務員。

    小姑娘叫許新然,二十歲,活潑開朗又愛笑,笑得時候能看到一顆小虎牙。

    開業前一天張淑華提議去廟里拜一拜。李勝昨天去醫院復查,大夫說恢復的很好,她就想去還愿。

    許新然也要跟著,到了廟里她把能拜的都拜了,就連門口的兩個石獅子都沒放過。

    張淑華被她逗樂,問道:“你這小小年紀的能有啥煩心事?”

    “我就求了一件事。”許新然笑得時候又露出了她的小虎牙,“我要嫁給鄭嘉樹!”

    徐秀竹把剛剛求到的平安符收好,好奇的問道:“鄭嘉樹是誰?”

    “一顆即將冉冉升起的新星!”許新然抬頭看了眼天空,不小心被太陽晃了下眼睛,她揉了揉眼睛,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給二人看。

    照片上的年輕小伙子穿著一身綠色的軍裝,身姿挺拔,長得還挺帥氣。

    “軍人?”徐秀竹問道。

    “不是,這是他在電影里穿的衣服。”許新然說鄭嘉樹是演員,拍電影的。

    徐秀竹之前在千河村也看過露天的電影,覺得還挺有趣的。

    張淑華拿過照片仔細看了看,然后搖搖頭,“不行,嘴唇這么薄,一看就是能說會道的薄情人。”

    許新然聽了有些不高興,她把照片要了回來,很寶貝的裝進口袋里,然后朝張淑華做了個鬼臉,“不給你看了。”說完就跑了。

    “你看看,她還不樂意了。”張淑華笑著看了眼徐秀竹。

    明天飯館開業,徐秀竹晚上緊張的睡不著,一直拉著陳遠洲反復確認著明天的開業流程。

    “別擔心,明天我會陪著你。”陳遠洲捏了捏徐秀竹的手。

    “對了,我有個東西要給你。”徐秀竹翻了翻她的小挎包,從里面掏出一個小小的紅色小袋子。

    “這里面裝的是平安符,保平安的,你要隨身攜帶。”徐秀竹叮囑道。

    “好。”陳遠洲把它裝進了衣服上面的口袋里,那是靠近心臟的地方。

    陳遠洲之前一直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從來不信這些,可奇妙的新生讓他有了第二次生命,遇見了徐秀竹。

    于是他開始相信命運,也期待來生。

    第35章 總要有人做些什么。

    第35章

    徐秀竹的真心飯館位于和平路的東段, 李有福當時選中這個店面開飯館,是因為這附近的店鋪種類雖多,卻唯獨沒有飯館。

    李有福當年開業后生意不錯, 有人就眼紅, 把街對面正對著他家的店面兌了下來,也開了個飯館, 飯菜價格比他家還便宜。

    可開飯館最終看的還是飯菜的口味,就算價格再便宜, 顧客也是花了錢的,不好吃一樣沒人買賬, 所以沒多久店就倒閉了。

    李有福開飯館這幾年,對面的店面前前后后換了好幾個老板, 開飯館、賣副食、服裝專賣店、二手電器可每個都是沒多長時間就倒閉關門,也是很邪門。

    兩個月前對面被一個年輕小伙租了下來, 掛了個“啥都有”的牌子。真心飯館左邊是一家理發店,老板娘叫阿娟, 徐秀竹聽她說“啥都有”是家雜貨店,可徐秀竹這段時間進進出出的,對面一直關著門, 根本沒見過老板。

    六月十八號端午節這天,真心飯館正式開業。

    早上八點十八分, 陳遠洲點燃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很快就吸引來很多人看熱鬧。

    鞭炮聲過后,徐秀竹扯掉一直蒙在牌匾上的紅布,圍觀人群一下就看到“真心飯館”四個大字。

    徐秀竹笑盈盈的接過陳遠洲遞過來的麥克風,她沖著麥克風“喂喂”了兩聲,見自己聲音確實被擴大, 于是開始講話。

    麥克風和音箱是陳遠洲昨天找孫大虎借的。孫大虎除了經營糧油店,他還弄了一套卡拉OK的設備,白天開店,晚上就把設備搬到人民廣場,做起了露天卡拉OK的生意,一塊錢一首歌,這時髦的娛樂方式吸引了不少年輕男女。

    徐秀竹用她軟糯溫和的南方口音介紹著真心飯館。她說飯館不算大,但該有的都有。

    有人見她掛了兩個幌子,就問她從哪里找的廚師。

    徐秀竹聽后笑瞇瞇的拍了拍胸口,“老板和廚師都是我本人!”

    圍觀的人一聽開始起哄。

    “小姑娘年紀不大口氣不小嘛!”

    “就你這小細胳膊能顛大勺?”

    “年紀輕輕不趕緊找個男人嫁了,開什么店,真能鬧!”

    “這要是賠了錢,不還得找男人給你擦屁股?我們男人可真慘哦!”

    陳遠洲很不爽這些男人的語氣,可今天飯店第一天營業,他實在不好發作,只能默默關注著徐秀竹的動態。

    可徐秀竹聽了這些話卻一點都不惱。打算開飯館之前她就知道,偏見會有,蔑視也會有。

    如今社會雖然在進步,但女性的困境依然存在。

    “干得好不如嫁得好”,這句話千百年來束縛著女人的手腳,女人要溫順、要服從、要友善、要相夫教子要屈從于男人,附屬于男人。

    也許未來會有一天,女人可以和男人并肩站在這世上,去做一樣的工作,享受相同的待遇,但是“未來”也是由無數個“現在”匯聚而來的,即便這些偏見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但總要有人做些什么。

    徐秀竹好脾氣道:“我既然敢站在這開這個店,自然是有我的本事。”

    這些男人一聽,起哄聲更大了。

    站在最前面的方臉男人語氣十分不屑道:“女人也就在家里炒炒菜得了,還真能開店當廚子?簡直是異想天開!”

    這回還沒等徐秀竹說話,理發店的老板娘阿娟先不樂意了,她一把搶過徐秀竹手里的麥克風,沒好氣的對方臉男人說道:“女人都能當你媽,咋就不能當廚子!”

    阿娟這句話,直接激起了在場女性的斗志,她們紛紛附和阿娟,指責這些瞧不起女人的男人。要是沒有女人,難道他們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不成?

    徐靜的嗓門最大,她最煩那些自以為是的男人。

    圍觀人群一下子分成男女兩個陣營,吵得不可開交。趙無雙怕兩伙人急眼了再動起手,到時候可就變成聚眾斗毆的治安事件,于是趕忙在中間勸了起來。

    他一個人的聲音不夠大,還叫上了林尋一,可兩伙人已經吵上了頭,他還被幾個大姐踩了好幾腳。

    “太可怕了。”趙無雙干脆也不勸了,直接躲到了林尋一身后,嘴里還不停念叨著:“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陳遠洲冷漠的看著這群被女人罵到破防的男人:“男人也好不到哪去。”

    “哥,咱們也是男人。”趙無雙眨巴眨巴眼睛,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要吵了!”徐秀竹拿著麥克風大聲喊道。

    麥克風發出刺耳的嘯叫聲,圍觀人群捂著耳朵總算暫時安靜。

    徐秀竹趁這機會說道:“小店今天第一天營業,都說和氣生財,我也無意挑起爭端,不過既然有人對我的能力提出了質疑,那我愿意證明一下。”

    “你咋證明?”剛剛吵的最歡的方臉男人問道。

    薛艷早上有事來晚了,來的時候正碰上男女對罵,聽到方臉男人這話,她借著機會說道:“還能咋證明?進店吃飯唄!”

    張淑華立馬反應過來,趕緊把徐秀竹昨天就寫好的小黑板拿了出來,立在門口,大聲道:“本店今日開業大酬賓,所有菜品一律八五折,而且前二十名顧客,無論消費金額多少,都免費贈送一個粽子,兩個茶葉蛋!”

    “免費贈送”這四個字的殺傷力可太大了。路邊小攤賣的茶葉蛋是兩毛五分錢一個,兩個就要五毛錢,再加上一個粽子,怎么也得值一塊錢。

    要是進店只點便宜的青菜,打完折兩向一抵消,不相當于白吃一頓?

    大家心里的小算盤打得噼啪響,有些動作快的已經往店里沖了,他們打定主意,進去之后絕對不會點超過一塊五的菜!

    許新然早早就在門口站好,她手里拿著徐秀竹提前做好的號碼牌,按照先后順序發放。

    阿娟搶了個一號,薛艷緊隨其后是二號,徐靜是三號,四號則是方臉男人魏大勇。

    魏大勇挑了個靠窗的位置,旁邊一張桌就是阿娟,薛艷和徐靜。

    阿娟剛剛和魏大勇吵出了仇,她白了魏大勇一眼,故意大聲說道:“和這種人挨著吃飯都倒胃口!”

    魏大勇沒注意阿娟的話,他正盯著徐秀竹手寫的菜單,想找個最便宜的菜。可從上看到下,最便宜的就是素面,一塊二一份。

    許新然正按順序記錄客人要點的菜,阿娟三個人還在看菜單,魏大勇著急要免費的粽子和茶葉蛋,就催促許新然先給他記錄。

    魏大勇指著菜單,“我要一份素面,多給我加點青菜!”

    徐靜一聽直接笑出聲,嘲諷道:“誰家下館子還吃素面啊?想吃素面回家讓你媽給做唄!”說著就跟許新然說道:“妹妹,給我記上,我要一份糖醋里脊。”

    阿娟也選好了要吃的菜:“那我要一份魚香肉絲,一份油燜茄子。”

    薛艷也決定了:“那我要糖醋排骨,再來三份米飯。”她吃過徐秀竹做的菜,就跟阿娟和徐靜打包票,說絕對物超所值。

    徐靜也說道:“食材也肯定新鮮,這肉還是我一大早給秀竹送來的呢!”

    阿娟一聽立馬提議道:“那一會兒菜上來咱們一起吃,就當交個朋友了!”然后故意對許新然說道:“妹妹,我們三個可是先來的,告訴你們家老板娘,得先給我們做。”

    說完她瞥了眼魏大勇,“讓那個只點素面的摳搜男人等著去!”

    魏大勇壓根就不信徐秀竹做的菜會好吃,他就是抱著撿便宜的心態進來的,所以任憑阿娟怎么奚落,依然堅持自己的一份素面。

    雖然徐秀竹已經提前說明十點正式營業,店里也掛了提示的牌子,可免費的粽子和茶葉蛋數量有限,大家寧愿多等一會兒,也不想錯過。

    徐秀竹看著許新然送來的點菜單,見大家點的菜其實都差不多。她也理解這種心理,畢竟是新店,當然要選一些不太會出錯的菜。

    陳遠洲本來還想留下來幫忙,可姜越著急忙慌的來找他,說有案子。

    徐秀竹一聽就讓陳遠洲趕緊去忙。陳遠洲看了她兩秒,臨走的時候只是捏了捏她的手,什么也沒說。

    張淑華手腳麻利的洗菜備菜,徐秀竹深吸了口氣,也開始炒菜。

    很快廚房里就飄出肉香,那些只點了素菜的顧客聞到后,都有些坐不住了。

    阿娟這桌的菜是最先上來的。許新然呲著小虎牙悄聲跟三人說道:“秀竹姐說,姐姐們這桌免費。”

    薛艷三人自然是不肯的,她們是來捧場的,又不是來占便宜的。

    “秀竹姐說,姐姐們是真心飯館的第一桌客人,要是吃著滿意,就幫忙宣傳宣傳。”說著許新然狡黠的小眼神瞟了眼旁邊桌的魏大勇。

    薛艷最先明白許新然的意思,她捂著嘴偷笑,心想秀竹這小妮子的心眼還挺多。許新然走之后她又小聲跟阿娟和徐靜解釋了一下,二人也瞬間明白她的意思。

    阿娟和徐靜都是第一次吃徐秀竹做的菜,真真實實被她的手藝驚到了。

    “這也太好吃了!”阿娟贊不絕口。

    魚香肉絲咸香酸甜,湯汁濃郁,泡飯都好吃。油汪汪的油燜茄子鮮嫩多汁,十分軟爛。糖醋里脊和糖醋排骨雖然都是酸甜口味的,但徐秀竹也做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味道。

    魏大勇的素面也端上來了,可眼下他卻毫無胃口,眼睛一直盯著阿娟那桌的菜,嘴里也是止不住地分泌著口水。

    他在心里埋怨,這三個女人吃飯也不消停,偏要談論的那么大聲,他光是聞著味道就香的受不了,再加上她們的形容,更是饞的要坐不住凳子。

    薛艷夾起一塊糖醋排骨,胳膊故意畫了個大圈,從魏大勇旁邊收回筷子。

    酸甜的香氣直往魏大勇鼻子里鉆,讓他嘴里的素面瞬間沒了味道。

    第36章 幫親不幫理。

    第36章

    魏大勇做著思想斗爭, 隨后實在扛不住美食的誘惑,點了一份糖醋排骨。

    許新然把菜端上之后,魏大勇看著紅亮油潤的排骨, 迫不及待地夾了一塊。剛出鍋的排骨還冒著熱氣, 他吃的太急,燙到了舌頭, 可即便是這樣也舍不得吐出來。

    魏大勇的旋風筷子根本停不下來,他一塊接一塊的吃著, 很快盤子就見了底。他意猶未盡的用盤子里剩下的湯汁拌著素面,直到盤子干凈的能照人。

    魏大勇不得不承認, 他活了三十六年,這絕對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排骨!

    緊接著他又把糖醋里脊和魚香肉絲也點了, 直到撐得解開了皮帶才停下筷子。

    四四方方的飯館里香味四溢,很多只點了素菜的客人也都受不了誘惑, 紛紛加了菜。

    魏大勇結賬的時候,徐秀竹剛從廚房里出來, 正在收銀臺喝著茶水休息。

    鄭悅欣雖然今天有事沒來,她昨晚就把收銀臺上的招財貓存錢罐送到了徐秀竹家里,祝賀她開業大吉。徐秀竹把手里的一分錢硬幣塞進存錢罐里后, 把提前裝好的粽子和茶葉蛋雙手遞給魏大勇,笑吟吟道:“歡迎下次再來。”

    魏大勇訕訕的笑了一下。走的時候一只腳都已經邁出了門, 但想了想后又折了回來。

    他挨個評價了一下自己剛才點的菜,包括那碗素面,然后心服口服的朝著徐秀竹豎起大拇指,并為自己說過的話道歉。

    徐秀竹開門做生意,自然不會輕易與人交惡,她笑了笑, 說道:“沒關系,我知道自己的實力,所以不怕被質疑。”

    魏大勇被徐秀竹的自信觸動,他的表情瞬間落寞,徐秀竹看在眼里,問道:“大哥,聽你剛才的點評,感覺你的廚藝應該挺好的。”

    “還湊合吧。”魏大勇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之前在軸承廠的食堂當過大師傅,后來因為點事兒就不干了。”

    軸承廠少說也有幾百人,能給這么多人做飯,那手藝可絕不是湊合這么簡單。

    徐秀竹看了眼店里吃飯的人,心里有個打算,于是很有禮貌的問道:“那方便問一下,你現在在做什么工作嗎?”

    魏大勇攥緊了手里裝著粽子和茶葉蛋的袋子,有些窘迫的說道:“現在無業。”

    他想了想,有些難為情的開口:“妹子,你要是有啥工作機會能幫哥引薦一下嗎?要是能成,哥絕對不會虧了你!”

    徐秀竹當即同意。她把紙和筆遞給他,讓他留個地址,好方便找他。

    魏大勇寫字的時候手還有些抖,他此時要比剛剛跟徐秀竹道歉的時候還要愧疚。

    開業的時候他說話那么難聽,還想著進來占便宜,可就算這樣,人家小姑娘還不計前嫌的留了他的地址,打算幫他。他忽然覺得自己這半輩子白活了。

    魏大勇動容道:“妹子,你心眼兒好,絕對能發大財!”

    徐秀竹聽完伸手指了指天,開玩笑道:“發財這事歸老天爺管。”

    其實昨天她去寺廟的時候也許了這個愿,希望自己的飯館可以順順利利的賺大錢,可一旁的師父卻跟她提起一句話。

    “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

    徐秀竹上學的時候學過蘇軾的這篇《赤壁賦》,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說這天地萬物都有其主宰,若不是你的,則一分一毫也不該貪求。

    昨晚睡覺前她跟陳遠洲提起這句話,可陳遠洲卻說,萬物雖不為我所有,但卻可為我所用。

    徐秀竹從前一直覺得,獨立就是要完全擺脫依賴,依靠自己,可陳遠洲這句話讓她意識到,依靠自己與借力合作并不沖突。

    下午劉峰帶了幾個朋友也過來捧場,徐秀竹把他們安排在了名叫“竹韻”的包間。包間的墻壁上貼著八十年代家裝行業很流行的發泡墻紙,墻紙的圖案是生機勃勃,向上生長的竹子。

    吃飯的時候,劉峰的幾個朋友也紛紛稱贊徐秀竹的手藝。

    “這菜做得真是絕了!”周賀是做家具生意的,平時走南闖北,交友廣泛,他不抽煙也不喝酒,唯一的愛好就是美食。

    劉峰告訴他做菜的正是剛剛接待他們小姑娘,周賀一下來了興致,想讓劉峰幫忙引薦一下,交個朋友。

    “我這位小友可是個能人!”劉峰還把和徐秀竹認識的經過講了一下。

    徐秀竹把剩下的兩桌菜都炒完后,劉峰這桌也已經酒足飯飽正在閑聊。她敲了敲門,得到應允后才進門。她一進來,周賀第一個站起來跟她握了握手。

    劉峰挨個介紹了一下,徐秀竹也跟大家打了招呼。

    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徐秀竹覺得這話還挺有道理。劉峰是個正派的人,他的朋友們也都是有禮有節。雖然都喝了些酒,但說話都很有分寸,沒有高高在上的說教,也沒有對女性的輕視。

    平視其實就是一種尊重。

    徐秀竹還注意到了一個細節,她進來之后,所有人都掐了煙,聊天的時候周賀還特意打開了包間的門。

    周賀說下周他有幾個外地的朋友要來濱城,想讓徐秀竹幫忙張羅一桌菜。

    徐秀竹說當然可以,但是她們店是小本生意,沒什么好酒,如果有需要,周賀可以自備酒水。

    周賀笑道:“你這小丫頭也太實誠了。”他說都知道酒水利潤高,徐秀竹完全可以借此機會賺一筆。

    “幾位都是我劉叔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我咋能這么做,再說這不成了一錘子買賣了?要是因為這個大家以后都不來光顧小店了,那我的損失豈不是更大了。”

    徐秀竹一番話說得既實在,又給足了劉峰面子。劉峰聽了很高興,還讓大家以后吃飯就認準“真心飯館”。

    開業第一天的客人遠比徐秀竹預計的要多,她很滿意。晚上剛對完賬,陳遠洲就來接她。

    張淑華還要清點一下食材,順便打掃一下衛生,就催促徐秀竹先回去。

    “趕緊回去歇著,看看你都累成啥樣了。”張淑華有點心疼徐秀竹的小身板。

    回去的路上,徐秀竹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得慢吞吞的。她的兩條胳膊酸的要命,感覺都已經不姓徐了。

    陳遠洲注意到后,就在她面前停住腳步,然后彎下了腰。

    “上來,我背你。”

    徐秀竹確實有些走不動了,可一看街上還有人,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算了。

    陳遠洲回頭看了她一眼,這回干脆直接在她面前蹲下,“你要是不讓我背,我就蹲著不起來。”

    徐秀竹被他耍無賴的語氣逗笑,于是沒再猶豫。陳遠洲把人背起來的時候還掂了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怎么覺得這才開業一天徐秀竹就累瘦了?

    陳遠洲腳步穩健,徐秀竹趴在他堅實寬厚的背上,吸了吸鼻子,說道:“陳遠洲,我之前和你說過,每個人身上都有屬于自己的味道,你也有。”

    “是什么?”

    徐秀竹看了看陳遠洲好看的側臉,然后摟緊了他。

    “是一種讓我覺得很安心的味道。”

    陳遠洲聽后勾了勾嘴角,沒說話。

    徐秀竹一進家門就直奔臥室。炒了一天的菜,她知道自己現在肯定滿身都是油煙味,可她實在太累了,只想快點睡覺。

    “要是能發明一個自動洗澡的機器就好了”徐秀竹趴在床上,把臉埋在了枕頭里。

    陳遠洲輕輕撫著她的背,“自動洗澡的機器倒是沒有,不過有個現成的機器人。”

    “什么機器人?”徐秀竹抬起臉看他。

    陳遠洲湊過去親了親她,“工號五二一機器人現在為你服務。”

    后知后覺的徐秀竹臉騰的紅了,她雙手捂著臉,趴在床上一動不動。陳遠洲直接把人翻了個面,打橫抱起來后朝衛生間走去。

    徐秀竹最后是被陳遠洲抱回臥室的。

    “陳遠洲,你還是不是人了”徐秀竹渾身無力的坐在床上,整個人窩在陳遠洲懷里,任由他給自己擦著頭發。

    “這是個意外。”陳遠洲低頭親了親徐秀竹的耳朵,有些過意不去道:“實在沒忍住。”

    “意外?”徐秀竹用手撐著陳遠洲的大腿,努力坐直了身子,然后回頭瞪著他,“衛生間的柜子里出現避孕套也是意外?”

    剛才洗澡的時候,徐秀竹本想借著避孕的借口逃過一劫,可當看見陳遠洲熟練的從柜子里掏出避孕套的時候,她就知道這是個陰謀!

    “震驚,柜子里竟然長出了避孕套。”陳遠洲一臉無辜的捏著徐秀竹的下巴,把這張憤怒的小臉轉了過去。

    徐秀竹不服氣,繼續回頭瞪他。陳遠洲就再把徐秀竹的臉轉回去。來來回回幾次,徐秀竹有點暈了。

    “你要是還有精神我們就繼續。”

    陳遠洲說著又貼了過來,從徐秀竹的額頭一點點親到她柔軟的嘴唇。

    眼見陳遠洲的呼吸聲漸漸粗重,徐秀竹惡作劇似的用力咬了一下他的嘴唇,陳遠洲“嘶”的一聲停下動作,頗有些哀怨的盯著她。

    “您老高抬貴手饒了我吧。”徐秀竹可憐巴巴的看著陳遠洲,“明天我還要顛大勺呢。”

    陳遠洲把人摟進懷里,“要不再招一個人吧。”

    飯館的事陳遠洲幫不上忙,可這才第一天徐秀竹就累成這樣,他實在心疼。

    “我有這個打算。”徐秀竹抓著陳遠洲的手,邊玩著他的手指頭邊說今天凈賺了將近兩百塊錢,就這還是打了八五折呢。

    徐秀竹還說已經跟劉峰約定好了,下周開始給工地送盒飯。

    當初她怕剛開業飯館的生意不好,這才跟劉峰談了盒飯的事,本想來個雙保險,可這才開業第一天她就累的要命,眼下要是沒人幫忙,她就算是長八只手也忙不過來。

    徐秀竹已經有了人選,她跟陳遠洲提起了魏大勇,還說就是今天開業的時候吵得最大聲的那個男人。

    陳遠洲對魏大勇有印象,不過這印象可不怎么樣。聽徐秀竹說魏大勇在軸承廠工作過,他就讓徐秀竹先別急著做決定,等明晚再說。

    徐秀竹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要等到明晚,但陳遠洲說等那就等等吧。

    第二天上午,趙無雙去軸承廠走訪,回來后就把順便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了陳遠洲。

    他說魏大勇確實在軸承廠的后廚干過,但是后來被開除了,開除的原因還挺炸裂。

    說是魏大勇當時跟后勤主任的妹妹搞對象,他意外發現后勤主任借著采購的機會吃回扣,因為看不過去,就把這事捅到了副廠長那里。

    他不知道的是,后勤主任的妹妹同時還是副廠長的秘密情人,吃回扣這事副廠長也參與了,然后魏大勇就被開除了。

    后勤主任為此特意去看他笑話,結果倆人打了起來,魏大勇還因為這事被拘留了七天。

    趙無雙說道:“這個人的人品倒是沒什么問題,就是運氣不太好,總被女人騙。”

    他說魏大勇在進軸承廠之前,自己經營了一家賣熏雞的小店,可他媳婦有了外遇,不僅把他家祖傳的熏雞配方偷著給了情夫,離婚后還卷走了不少錢。之后前妻就跟情夫明目張膽的開了個熏雞店,因為價格低,味道又都差不多,硬是把魏大勇的店給干黃了,魏大勇這才去了軸承廠。

    晚上陳遠洲跟徐秀竹說了一下魏大勇的情況。其實昨天魏大勇跟徐秀竹道歉的時候,她就覺得這人倒是個敢作敢當的人。

    可徐秀竹又有點心虛,她問陳遠洲:“你這算不算是利用職務之便,調查別人隱私啊?”

    “確實。”陳遠洲也有點嚴肅,“不過你不說我不說就沒人知道。”

    “那無雙會不會說?”徐秀竹覺得趙無雙那張嘴好像不太把握。

    陳遠洲一本正經道:“他要是敢說出去我就揍他。”

    “啊?”徐秀竹嘴角一抽。

    陳遠洲被她的小表情逗樂,就不再逗她。他說隊里現在查的案子就跟軸承廠有關系,只不過是走訪的時候讓趙無雙多問了一嘴而已。

    徐秀竹這才放心,第二天營業之前,就按照魏大勇留的地址找到了他家。

    魏大勇不在家,鄰居說他送閨女去上學了,還要等一會兒能回來,徐秀竹就在他家門口等了一會兒。

    半個小時后,魏大勇回來了。他見到徐秀竹還有些驚訝,徐秀竹也沒跟他寒暄,直接說明了來意。

    魏大勇聽完之后內心百感交集,再一次對徐秀竹的人品感到敬佩。

    “既然妹子這么仗義,那我也沒啥好說的了,我先給你干一個禮拜,你要是不滿意,我一分工錢都不要。”

    “行不行咱們回去比劃比劃不就知道了。”徐秀竹的東北話現在說得越來越溜了。

    飯館要十點才正式營業,趁著這個空檔,徐秀竹把之前定的四種盒飯套餐告訴了魏大勇。她讓魏大勇選擇最擅長一葷一素,然后她又指定了一葷一素,一共兩葷兩素,做五個人的量。

    魏大勇之前在食堂干過,做的就是大鍋飯,別說五個人的量,就是五十個人、五百個人,他也知道應該備多少菜,下多少料。

    兩葷兩素很快就出鍋,魏大勇信心十足的給她遞了雙筷子,讓她嘗嘗。

    徐秀竹拿著筷子并沒有動,她只是聞了聞那道宮保雞丁,就說道:“大勇哥,你信不信這道菜的麻味要比辣味更重一些。”

    宮保雞丁講究的是麻辣適口,麻和辣的比例要達到四比六才最合適。

    “不可能。”魏大勇對自己做的這道菜很有自信。

    “不信咱倆打個賭。”徐秀竹故意說道。

    “賭什么?”魏大勇也不懼她。

    張淑華和許新然一聽要打賭也湊了過來。

    徐秀竹早就想好了賭注,“要是我贏了,你在真心飯館做的每道菜,都要按照我的要求來。”

    魏大勇心想這小丫頭真是太狠了。常年做飯的廚師都有自己的講究,每道菜怎么做早就成了習慣,這要是聽別人的,那豈不成了學徒工?

    見魏大勇不說話,張淑華就在一旁溜縫,“哎呦,大勇這是不敢了?”

    許新然也捂嘴偷笑:“魏大廚慫啦?”

    “賭就賭!”魏大勇心想他十六歲的時候就會做這道菜,怎么說也做了二十年,就算閉著眼睛都知道該下多少料,徐秀竹這小丫頭嘗都沒嘗,還能聞一下就知道了?

    “那你先來嘗吧。”徐秀竹又把筷子還給他。

    魏大勇夾了一筷子,剛嚼了兩下,表情就變了。

    見狀張淑華和許新然也都拿起筷子嘗了一下。許新然倒是沒嘗出什么,只覺得還挺好吃的,但是張淑華吃出了區別。

    “那我還用嘗嘛?”徐秀竹明知故問道。

    魏大勇多少有些不服氣,故意考驗徐秀竹,“那你說還需要加多少辣才能平衡好麻和辣的口感?”

    徐秀竹卻用小勺子盛了一點點麻椒,說道:“其實不需要再加辣了,而是需要減少這么多的麻更合適。”

    魏大勇這回算是服了,可他還是不明白徐秀竹為什么嘗都沒嘗就知道。

    這道題張淑華太會了。她跟徐秀竹學做面點的時候,徐秀竹全程都是總鼻子來判斷的,她說這是徐秀竹的天賦。

    說完她還給魏大勇拿了一個剛出鍋的脂油卷,魏大勇之前在朋友家吃過一次,只是沒想到這竟然是徐秀竹賣的。

    魏大勇笑著道:“我現在算是理解,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嫉妒天才了。”

    “天才倒是談不上。”徐秀竹發自內心道:“我只是碰巧找到了自己擅長又喜歡的事。”

    有了魏大勇的加入,真心飯館的隊伍又壯大了。他也愿賭服輸,經他手的每道菜都是按照徐秀竹的要求來做的。有時候他甚至不太理解徐秀竹的要求,但不得不承認,最后的呈現出的味道確實要比之前更勝一籌。

    徐秀竹把跟魏大勇打賭的事講給了陳遠洲。陳遠洲雖然相信徐秀竹的廚藝,但也有點想不明白,為什么魏大勇這種大廚師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

    “其實我耍賴了。”徐秀竹嘿嘿一笑。

    店里的麻椒并不是市面上常見的那種,而是她從街對面的“啥都有”雜貨鋪淘來的。

    開業第二天她見“啥都有”開門了,就過去轉了轉。老板是個和她年紀差不多的年輕男人,正蹲在地上清點貨物,見她進來后,就讓她自己看。

    然后徐秀竹就找到了一種和市面上不太一樣的麻椒。她聞了一下,又嘗了一粒,發現味道更純更重。

    年輕男人見她還挺識貨,就驕傲的說這些麻椒都是他大老遠從貴城背回來的。

    徐秀竹買了一些麻椒,她看著店里還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覺得這個老板還挺有意思,就介紹了一下自己,說是對面真心飯館的老板。

    這個叫楚江的年輕男人也介紹了自己的名字。他看了眼對面真心飯館的招牌,然后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握了握徐秀竹的指尖。

    徐秀竹輕輕捏著陳遠洲胳膊,“我這么做是不是不太地道?”

    這些天她心虛的都不太敢直視魏大勇,可魏大勇的廚藝雖然不錯,但是中規中矩,實在沒什么特色,要是不想個辦法讓他按照自己的要求來,真心飯館不就和其他飯館一樣了。

    陳遠洲低頭看了眼徐秀竹那只不老實的小手,他發現徐秀竹好像很喜歡捏他的胳膊。不過對于徐秀竹一些親昵的小動作,他還是很受用的。

    “話不能這么說。”陳遠洲的理由張嘴就來,“作為廚師應該精準掌握每樣調料的味道,是他事先沒搞清楚,跟你有什么關系。”

    徐秀竹聽后笑道:“陳遠洲,我發現不管什么事,你總是站在我這邊,還都能替我找到借口,讓我心安理得的。”

    陳遠洲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我這人就這樣,幫親不幫理。”

    徐秀竹聽完后飛快的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是這樣的親嘛?”

    “是這樣的。”陳遠洲說著把人拉進懷里,開始親身教學。

    ———

    徐秀竹把魏大勇招來當廚師的事,被隔壁理發店的阿娟知道了。她拎著剃頭推子跑了過來,硬是盯著魏大勇看了一分多鐘,把人都看毛了還不肯罷休。

    她埋怨徐秀竹,她說你的記性是不是太差了?忘了魏大勇開業那天是咋找茬的?

    徐秀竹說魏大勇已經跟她道過歉了,而且態度還很誠懇。

    阿娟又想起了她那個花巧嘴的混賬前夫,她說男人的話要是能信,母豬都能上樹!

    魏大勇今后還打算在徐秀竹的店里常干,那就免不了要和阿娟這個鄰居打交道,于是他也很真摯的跟阿娟道了歉。只是阿娟和徐秀竹不一樣,還是損了他好一會兒才肯罷休。

    魏大勇一直老老實實的聽著,聽得臉都紅了也沒還嘴。

    “阿娟,我這頭你還剃不剃了?”隔壁理發店里的客人等急了,頂著剃了一半的頭過來找人。

    “就來了!”阿娟朝著門口的人喊了一嗓子。

    臨走的時候她瞅了眼魏大勇,嘟囔道:“挺大個老爺們,臉皮兒咋那么薄呢?說幾句連就紅成了猴屁股,可真有出息!”

    阿娟走了之后魏大勇總算能松了口氣。他把盒飯裝進紙箱子里,搬到了三輪車上。李勝恢復之前,魏大勇就負責去工地送盒飯。

    晚上徐秀竹回家的時候,看到鄭悅欣家門口有個小姑娘。小姑娘見到徐秀竹的時候,很有禮貌的向她打聽,吳凱和鄭悅欣兩位老師是不是住在這里。

    徐秀竹看她十五六歲的模樣,想著應該是學生,就告訴她這是吳凱家。

    中考剛剛結束,徐秀竹聽鄭悅欣說,吳凱和其他被抽調的老師集中在一起批試卷,因為是封閉閱卷,要等到批完卷子才能回來。

    不過這個徐秀竹倒是沒跟這個小姑娘說,小姑娘也在確定這是吳凱家之后就走了。

    第二天早上,徐秀竹出門的時候正好碰到了鄭悅欣。二人一起下樓,見她臉色不好,徐秀竹就問她是不是沒休息好。

    “媽媽昨晚做噩夢了。”吳桐穿著新買的粉色小涼鞋,走的小心翼翼的。

    鄭悅欣給吳桐整理了一下衣領,然后說道:“何止是昨晚,這兩天一直在做噩夢。”

    她說也不知道是哪個學生惡作劇,最近她辦公桌的抽屜里總是出現一些嚇人的東西。昨天她早上剛到辦公室,就看到了抽屜里的有條死蛇。

    鄭悅欣最怕老鼠和蛇,嚇得她一整天都疑神疑鬼的,總感覺隨時會從哪里竄出一條蛇或一只老鼠。

    她自認為平時跟同事們相處的還不錯,因此猜測這應該是哪個學生的惡作劇。可她性格一向溫和,從來不打罵學生,也不知道誰這么討厭。

    幾天沒睡好,鄭悅欣的精神都有點恍惚了:“吳凱最近也不在家,我晚上害怕就帶著桐桐一起睡,尋思小孩子火力旺盛,可就這樣我還是做噩夢。”

    “要不報警吧,找警察調查一下。”徐秀竹給她出主意。

    鄭悅欣覺得這點小事也沒必要麻煩警察,就說道:“興許就是哪個孩子的惡作劇,等過兩天他覺得沒意思了,可能就不會再這樣了。”

    可這件事又持續了兩天,這次出現在鄭悅欣辦公桌上的,是一張被剝了皮的小貓,血淋淋的,她直接被嚇暈了過去。

    被同事送回家的鄭悅欣一直心有余悸,晚上她來找徐秀竹,問可不可以過去陪她作伴。

    徐秀竹覺得這件事有些嚴重,去鄭悅欣家之前就跟陳遠洲說了一下,想問問他該怎么辦。

    陳遠洲認為這已經不單單是小孩子惡作劇這么簡單,他建議鄭悅欣去派出所報案。

    徐秀竹把陳遠洲的建議告訴了鄭悅欣,鄭悅欣也同意了,第二天一大早,徐秀竹陪著她一起去了附近的派出所。

    派出所的民警詢問了學校的門衛。門衛說每晚九點鐘,學校里走讀的學生離開后,就會鎖大門。之后值班門衛會挨個教室和辦公室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逗留的學生和老師,然后再關燈。

    民警覺得這應該住校生的惡作劇。可學校里住校的學生那么多,實在不好排查,于是決定先從鄭悅欣現在教的班級開始排查。

    鄭悅欣現在帶的是初一年級,一共教三個班,可民警把三個班級的學生都問了一遍,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陳遠洲覺得不一定是住校生,如果是住校生,那些死貓死蛇是從哪里來的?于是他下班后去了趟師范附中,圍著學校前后繞了兩圈,然后在北面的圍墻處發現一個狗洞。

    狗洞附近有血跡和貓毛,他懷疑是有人半夜從這個狗洞鉆進了學校,把那些東西放在鄭悅欣的辦公桌上。

    陳遠洲比量了一下,這個狗洞比較窄小,成年人肯定鉆不進去,但是身材瘦小的小孩倒是可以。

    他還在狗洞附近的草叢里發現了一個草莓發夾,他把發夾帶了回去,問鄭悅欣對這個發夾有沒有印象。

    鄭悅欣想了半天,實在想不起來,可徐秀竹看著卻覺得眼熟。她說那天有個小姑娘,來問這是不是吳凱家,好像也戴了這么一個草莓發夾。

    然后她描述了一下小姑娘的體貌特征,鄭悅欣和自己帶的三個班級里的學生對了一下,好像并沒有這個人。

    徐秀竹回憶道:“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就是衛生院里的那種味道。”

    陳遠洲:“會不會是吳老師教過的學生?”

    中考結束之后初三的學生都已經離校,因為不是在校生,所以沒有學生發現有什么異常。

    陳遠洲把這個信息同步給了派出所,派出所又問了一下跟吳凱帶同一個班級的老師,看他們知不知道這個戴草莓發夾的女生。鎖定目標后,派出所民警找到這個叫林珊珊的女生家。

    林珊珊家在垃圾站后面那排破舊的平房里,民警過去的時候,看到她家里里外外堆滿了廢品,林珊珊本人不在家,家里只有一位聾啞的奶奶。

    因為老人不識字,又聽不見說不了,所以溝通起來十分困難。好在有鄰居的幫忙,民警知道林珊珊昨晚后半夜才回來,今早天不亮又出去了。

    鄰居還說林珊珊這孩子性格孤僻得很,因為小時候父母離婚,又沒人要她,她就一直跟著聾啞的奶奶長大。老太太靠撿破爛為生,硬是供她念完了初中,也實在不容易。

    “我還想起來一件事。”胖胖的女鄰居說道:“我們這片常有野貓野狗,有一次晚上我回來,就看見林珊珊拿著鐵棍在打那些小貓小狗,小貓小狗疼的吱哇亂叫,她就在那笑,我當時用手電筒晃了一下她的臉,天啊!她笑得可嚇人了!”

    民警還在林珊珊家發現了另外一個一模一樣的草莓發夾,和陳遠洲撿到的那個應該是一對。

    目前林珊珊下落不明,但是基本可以確定放東西嚇鄭悅欣的就是她。

    怕鄭悅欣晚上害怕,徐秀竹打算在吳凱回來之前都陪著她,可她晚上去敲鄭悅欣家門的時候,一直沒人開門。

    她去四樓找王冬玲,問她接李航放學的時候,看沒看到鄭悅欣。王冬玲說還真沒見到她。

    正在學作業的李航說道:“我放學的時候也沒看到吳桐。”

    吳桐在一年級,她的班級在一樓。李航上二年級,班級在二樓。他每次放學的時候都經過吳桐的班級,因為吳桐個子矮,排隊放學的時候她總是站在第一個。

    “是不是她有啥事先把孩子接走了?”王冬玲猜測。

    聯系到鄭悅欣最近經歷的這些事,徐秀竹心里有些發毛。怕鄭悅欣和吳桐出什么意外,就趕緊告訴了陳遠洲。

    陳遠洲要去派出所問問有沒有林珊珊的消息,徐秀竹不放心,跟著一起去了。派出所的值班民警正是當時接警的孫警官,他說目前還沒有林珊珊的消息,她也沒有回家。

    吳桐的老師說吳桐確實是鄭悅欣提前接走的,吳桐這兩天有點感冒,吃了藥也不見好,鄭悅欣說帶她去醫院看看。

    陳遠洲和徐秀竹回家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鄭悅欣依舊沒回來,第二天一大早徐秀竹又去敲門,可家里還是沒人,但是門口卻放了一個信封。

    徐秀竹拿起信封摸了一下,里面應該是信紙,然后她又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她趕緊回家,把信封交給陳遠洲,著急的說道:“就是這個味道!跟林珊珊身上的消毒水味道一樣!”

    第37章 陳遠洲語氣十分嚴肅。

    第37章

    鄭悅欣家門口的那封信, 信封上既沒有收件人信息,也沒有郵票和郵戳。倒是信封背面的右下角有一行紅色印刷體的小楷,寫的是“濱城建設銀行南陽分行印制”。

    徐秀竹十分肯定信封上的消毒水味道和林珊珊身上的一樣, 陳遠洲也直覺這件事跟林珊珊脫不了干系。

    陳遠洲讓徐秀竹先放心, 他會處理。他帶著信封去了派出所,派出所的孫警官說他們剛剛去了鄭悅欣父母那里, 二人說女兒和外孫女昨晚并沒有回來。

    沒一會兒另外兩個民警也都回來,他們說南陽區的醫院和衛生院都去問過了, 并沒有查到鄭悅欣的掛號記錄。

    一般情況下,人口失蹤報案都是以二十四小時作為時間限制, 可吳桐剛八歲,若是真等到二十四小時后再立案, 就會錯過黃金尋找期。

    陳遠洲在派出所拆開了那封信。這是一封用詞極其直白露骨的求愛信,三頁信紙, 一千多個字,看的幾個大男人面紅耳赤。

    信上沒有署名, 也沒有明確收信人是誰,但是看字跡像是女孩寫的。

    孫警官立馬帶著信找到了林珊珊的班主任,經她確認, 這就是林珊珊的筆跡。

    “鄭悅欣母女的失蹤,看來跟這個林珊珊是脫不了干系了。”孫警官征求陳遠洲的意見, 如果這真的是惡性綁架事件,那就不是他們轄區派出所的警力能處理的了,為了不耽誤時間,他提議把案子移交給刑偵隊。

    “我先回隊里,林珊珊家那邊你繼續派人盯著。”陳遠洲也沒啰嗦,直接帶著信回了刑偵隊。

    刑偵隊里趙無雙和林尋一都看完了這封信。趙無雙揉了揉眼睛, 他感覺自己好像要長針眼了。

    “這信真是林珊珊寫的啊?”趙無雙還是不太相信,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能寫出這樣的信?

    陳遠洲說信封上的消毒水味道和林珊珊身上的也一樣,而且也已經確認過筆跡。

    “哪有什么消毒水味?”趙無雙湊近信封使勁聞了聞,可什么都沒聞到。

    “可如果這封信是林珊珊寫的,那她是寫給誰的?鄭悅欣?”趙無雙說完后立馬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連連搖頭道:“不對不對,一定不是這樣的。”

    林尋一翻了個白眼:“你這腦子里都想些啥?肯定是寫給吳凱的啊!”

    “啊?”趙無雙還不在狀態。

    林尋一:“陳隊剛才不是說了,林珊珊是師大附中初三的畢業生,吳凱是她的數學老師。”

    “我明白了!林珊珊因為愛慕吳凱,所以才會放些死耗子死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嚇唬鄭悅欣,后來她覺得這樣做已經不夠刺激了,于是干脆綁架了他的老婆孩子!”

    “她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光天化日綁架一個成年人外加一個小孩?”林尋一提出質疑。

    “還不行人家找幫手了!”趙無雙覺得一定是這樣的。

    陳遠洲說派出所已經走訪了林珊珊的鄰居和老師,他們都說林珊珊平日里十分孤僻,不和任何人來往,那她哪來的幫手?

    “不要小瞧孤僻的人。”趙無雙提起苗穎那個案子。他說當時走訪的時候所有人還都說苗穎孤僻呢,她不照樣同時跟兩個男人搞對象?

    林尋一推測道:“會不會是校外的人?”

    陳遠洲又看了眼信封上的那行印刷小字。如果林珊珊想隱藏身份,完全可以找一個普通的信封,為什么要選擇這種?

    她一個貧困家庭的孩子,是從哪里弄來銀行專用的信封?

    陳遠洲把信封交給林尋一,讓他去銀行查一下,看看這種信封是不是銀行對公專用的。如果職工私人也可以用的話,就看看哪些職工家的孩子在師范附中上學或者上過學,有機會認識或者接觸到林珊珊。

    然后他和趙無雙去了一趟林珊珊的家。他們到的時候,林珊珊的奶奶正呆坐在家門口,望向路口。鄰居說她昨晚在外面坐了一宿,就為了等孫女。

    陳遠洲給林珊珊的奶奶看了一下證件,然后示意想去看看林珊珊的房間。

    林珊珊家里堆滿了廢品,但她的臥室卻很干凈。洗得發白的藍色床單,擺放整齊的書本,桌上還有一個用碎布縫的小貓玩偶。

    陳遠洲拿起小貓玩偶看了看,然后找到林珊珊的奶奶。

    他指了值玩偶,奶奶則指了指自己,意思是這個玩偶是她做的。她拿過玩偶貼在心口的位置,咿咿呀呀的指了指林珊珊的臥室。

    “你的意思是,林珊珊,很喜歡這個玩偶?”陳遠洲連說帶比劃,奶奶還真的看懂了,連忙笑著點點頭。

    于是陳遠洲又找到那個說見過林珊珊虐貓虐狗的女鄰居,又和她詳細的確認了一下,她是只見過那一次,還是經常看見。

    女鄰居仔細想了想,好像確實就碰見那么一次。

    陳遠洲又問了幾個問題,臨走之前他去林珊珊的臥室里拿了件衣服。

    林珊珊的衣服不多,基本都是洗的發白或者打著補丁,一看就是舊衣服,可這件黃色外套明顯是件新衣服,而且款式新穎,料子也好,估計不便宜。

    陳遠洲回局里之前特意去了一趟真心飯館,徐秀竹惦記著鄭悅欣,一見到他就立馬跟他打聽。

    “還沒有消息,不過我們正在努力。”陳遠洲把那件黃色外套拿給徐秀竹,猶豫道:“你聞一下這個。”

    陳遠洲知道這么做很奇怪,可這確實是個疑點,他需要徐秀竹幫忙。

    一旁的趙無雙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然后他就看到徐秀竹真就聽話的聞了聞那件衣服。

    這是什么操作?趙無雙十分費解的撓了撓頭。

    “消毒水。”徐秀竹看了看陳遠洲,問道:“林珊珊的衣服?”

    陳遠洲:“除了消毒水呢?”

    徐秀竹又湊上前使勁聞了聞,“還有一點點的煙味,但是很淡很淡,可以忽略不計了。”

    回去的路上趙無雙一個勁的跟陳遠洲的打聽,他說你和嫂子剛才是認真的吧?你們兩口子要不要這么神奇啊?

    林尋一和姜越比陳遠洲他倆晚回來一會兒。他們已經打聽清楚了,這個信封確實是南陽分行印刷的,但是不對公,只在分行內部使用,幾乎每個職工家里都有。

    他們也查到,目前銀行職工里只有周海和劉雪的女兒剛從師范附中畢業,小姑娘叫周靜楠,十六歲,是林珊珊的同班同學。

    林尋一問過周靜楠的父母,他們說周靜楠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這次中考也肯定能考上重點高中。至于周靜楠本人則沒見到,她父母說她去臨城姑姑家了,前天下午走的。

    正說著,派出所的孫警官來了,還帶來一個十六七歲的寸頭少年。少年叫江東,剛才在林珊珊家周圍鬼鬼祟祟的,就被在那蹲守的民警帶了回來。

    一下子被這么多警察看著,江東還挺緊張,可一想到自己也沒犯法,立馬又硬氣了些。他說他就是過去喂流浪貓的,又不是小偷,憑什么抓他?

    陳遠洲問道:“你怎么知道那附近有流浪貓?”

    江東癟著嘴不吭聲。

    孫警官立馬嚴肅道:“老實交代!”

    陳遠洲見他還是不肯說,直接說道:“是林珊珊告訴你的。”

    “你咋”說漏嘴的江東立馬捂住嘴巴。

    陳遠洲:“現在有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和她的媽媽下落不明,你要是知道林珊珊的消息就告訴我們,免得她一錯再錯。”

    江東一聽立馬急了,“這跟林珊珊有啥關系!”

    孫警官的嗓門更大:“我們懷疑就是她綁架了那對母女!”

    “不可能!珊珊絕對不會這么做!”江東情緒很激動,被趙無雙一把按住。

    陳遠洲給他倒了杯水,循循善誘道:“如果不是她做的,你更要把知道的告訴我們,這樣才可以幫助她解除嫌疑。”

    江東捧著水杯做了一會兒思想斗爭,最后說道:“好吧。”

    江東說他也是師范附中的學生,跟林珊珊同屆不同班。有一次他逃課躲在學校北墻那邊的抽煙,就看到周靜楠在欺負林珊珊。

    “周靜楠太狠了,她對林珊珊拳打腳踢,還都是照著衣服遮著看不見的地方揍。”江東現在一想到周靜楠當時惡魔一樣的笑聲還直起雞皮疙瘩。

    他說周靜楠的學習是他們年級數一數二的,各科老師都很喜歡她。她家庭條件挺好的,常常給她班同學帶些好吃的,所以大家也愿意跟她玩。

    陳遠洲:“那你知道她為什么欺負林珊珊嗎?”

    “那次我知道,是因為周靜楠抓了一只小野貓,她把小貓綁在樹上,用小棍打那只小貓,林珊珊去救小貓,結果惹怒了周靜楠。”江東說林珊珊當時挨打的時候懷里還抱著那只小貓。

    林珊珊那次被周靜楠欺負,是江東看不下去站出來制止了周靜楠,他也因此和林珊珊成了朋友。因為二人都喜歡小貓,林珊珊就告訴了江東,說她家附近有很多流浪貓。

    陳遠洲:“周靜楠經常欺負林珊珊嗎?”

    江東:“我就遇見過那一次,但我覺得肯定不止那一次,可我后來也問過林珊珊,她什么都不肯說,還求我不要把周靜楠欺負她的事情說出去。我還問過林珊珊,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周靜楠手里,如果需要幫忙,我可以找人替她教訓一下周靜楠。”

    趙無雙照著江東的后腦勺拍了一巴掌:“你小子還挺社會!”

    江東哼了一聲:“你以為我這么多年是白混的?”

    趙無雙聽了直咧嘴:“得得得,你快給我拉褲兜子吧!說你胖你還喘上了,趕緊繼續說。”

    江東說林珊珊平時都是獨來獨往,就連跟他見面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別人看見一樣。她還反復告訴江東,不讓他跟別人提起自己的事,更不能說兩個人認識。

    陳遠洲:“林珊珊跟你說過關于周靜楠的事情嗎?”

    江東想了一下,他說別的倒是沒有,就是有一次聽林珊珊念叨,說挺羨慕周靜楠的,她有父母,家庭條件還好,還說要是能生在她那樣的家庭里,肯定比周靜楠做得更好。

    陳遠洲讓林尋一去找周靜楠的父母回來問話,順便核實一下周靜楠是不是真的去了臨城姑姑家。

    他問江東,林珊珊有沒有跟他提到過某些特別的地方,比如說她經常去的,或者記憶深刻的。

    江東說林珊珊幾乎不和他說自己的事,兩個人聊天的話題基本上都是關于貓的,林姍姍很喜歡小動物。

    陳遠洲讓江東先回去,要是林珊珊聯系他的話,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他們。

    江東還是不敢相信,“林珊珊她真的犯法了嗎?”

    “我們會調查清楚的。”陳遠洲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回去吧。”

    很快林尋一就帶著周靜楠的父母回了隊里。他已經跟周靜楠的姑姑聯系上了,確定周靜楠并沒有去找過她。

    周靜楠的父母也慌了,他們擔心女兒遇到危險,一個勁的懇求陳遠洲他們找人。

    陳遠洲把那件黃色外套和那對草莓發夾拿給周靜楠的父母,問他們見沒見過。

    周靜楠的媽媽劉雪一眼就認出是周靜楠的。黃色外套是她送給周靜楠的生日禮物,因為她覺得女兒穿黃色好看。那對草莓發夾是她出差的時候買的,她覺得很適合女兒。

    可是發夾周靜楠只戴了一次就說弄丟了。這件外套劉雪也有些日子沒看見了,周靜楠說是被她同學借走了。

    “周靜楠抽煙嗎?”陳遠洲看向劉雪和周海。

    “怎么可能!”周海幾乎是下意識的否認。意識到有些失態以后,他尷尬的笑了笑,他說周靜楠是個很聽話的孩子,平常只知道看書學習,所以成績才會那么好。

    陳遠洲挑了挑眉:“你們很看重她的成績?”

    劉雪笑的也有些不自然:“警察同志,看你這話問的,哪有父母不重視孩子成績的,只有學習好,考上一個好大學,將來才能有出息。”

    “所以周靜楠的學習壓力很大。”陳遠洲看著二人,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劉雪卻不以為意,她說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小孩子就是學學習而已,也累不壞。她還引以為傲的跟陳遠洲介紹著她為周靜楠制定的日常規劃表。

    幾點起床,幾點上廁所,幾點吃飯每一樣都精確到分鐘。就好像在他們的眼里,周靜楠就是一個聽從指令的機器,到什么時間就該做什么。

    陳遠洲:“如果她做不到你們會怎么辦?罵她?還是打她?”

    周海矢口否認道:“我們可不是那種隨意體罰孩子的家長,小孩子偶爾犯錯也正常,跟她講道理就好了。”

    劉雪也附和道:“對對對,我們都是有文化,有體面工作的人,我們很講道理。”

    林尋一抬手示意陳遠洲出來一下。他說剛才跟周靜楠的姑姑通電話的時候,她姑姑知道周靜楠不見了,說了這么一句話。

    “她說我哥和嫂子是不是又逼孩子了?她說哪有這么狠心的父母,只要成績,一點都不關心孩子是不是健康快樂。”

    陳遠洲:“你去問問周家的鄰居,了解一下周海和劉雪平時教育孩子的方式,再和周靜楠的姑姑通個電話,仔細問一下。”

    周海和劉雪一口咬定周靜楠就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也不認為自己的教育方式有什么問題。直到林尋一回來,當著他們的面說了一下走訪情況。

    根據周家鄰居的反應,周海和劉雪教育孩子的方式非常極端。如果周靜楠哪次考試沒考好,周海和劉雪就讓孩子穿著單薄的衣服,從一樓到五樓挨家挨戶的敲門,然后舉著試卷跟鄰居說“我是傻子我是廢物”。

    這種情況小時候出現的比較多,后來周靜楠的成績越來越好,也就沒再被這樣體罰過,但是挨打挨罵的情況還是經常發生,有時候大半夜都能聽到這兩口子在罵孩子。

    陳遠洲一直觀察著周海和劉雪的反應。他們聽到林尋一說這些的時候,一開始還有些坐立不安,但很快就調整好狀態,顯然他們并不認為自己的教育方式有什么問題。

    “周靜楠平時有沒有過什么過激的行為?比如傷害自己?或者虐待小動物?”

    周海聽陳遠洲這么問一下就急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陳遠洲的表情絲毫未變,他抬了抬眼皮,聲音里帶著壓迫:“坐下。”

    周海被他不怒自威的氣場震到,緩緩坐回到椅子上。

    可他屁股剛挨上椅子,陳遠洲直接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力道遠遠大于周海剛才那一下,震的桌子上的茶杯都在動。

    周海和劉雪被嚇了一哆嗦,二人小心翼翼的互相看了一眼,索著脖子不吭聲。

    “我們現在懷疑周靜楠跟一起失蹤案有關,失蹤人口里還有一個生著病的八歲的小女孩,如果你們再不說實話,周靜楠很可能走上犯罪的道路。”

    陳遠洲語氣十分嚴肅,周海和劉雪一聽立馬慌了神,支支吾吾的開始講述周靜楠的實際情況。

    第38章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

    第38章

    通過周海和劉雪的講述, 周靜楠的問題遠不止是欺負同學這么簡單。

    他們是今年除夕夜的時候發現周靜楠抽煙。那天晚上他們三口人吃完飯就去人民廣場放煙花,因為風太大,火柴總是被吹滅, 周海就點了根煙給周靜楠。

    周海和劉雪遠遠看著她點燃煙花, 可煙花升空的一瞬,周靜楠直接把煙放進了嘴里連吸了兩口, 還十分熟練的吐著煙圈。

    這一幕被周海夫婦看見,他們過去直接搶下周靜楠手里的煙, 質問她什么時候學會的抽煙。可周靜楠卻說她并不會抽煙,她剛剛抽了兩口也只是怕煙滅了而已。

    周海和劉雪心里存疑, 便有意試探她。周海故意把煙盒放在家里隨處可見的地方,可總會發現煙盒里的煙在減少。他們偷偷跟著周靜楠上學放學, 終于逮住她在公園的小樹林里偷著抽煙。

    一向品學兼優的女兒像個二流子一樣吞云吐霧,這對周海和劉雪的刺激實在太大了, 二人狠狠教訓了周靜楠一頓,周靜楠也表示知道錯了。她說只是因為學習壓力太大才偷偷抽過幾次, 并且下跪保證再也不抽煙。

    “狠狠教訓?”陳遠洲看了眼周海,“怎么教訓的?”

    周海支支吾吾道:“我們我們就是讓她認識到抽煙是不對的。”

    陳遠洲看著二人不說話。他食指輕輕敲打著桌面,剛剛的壓迫感再一次撲面而來。

    “我們逼著她吃了一盒煙。”劉雪頂不住壓力, 越說聲音越小。

    “什么?”趙無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激動道:“她可是你們的孩子!”

    “所以我們才要管教她啊!要是別人的孩子抽煙我們還懶得管呢。”周海說得理直氣壯。

    趙無雙氣到說不出話。陳遠洲則示意周海和劉雪繼續說。

    周海說他們之后又蹤過周靜楠幾次, 也檢查過她的書包和衣服口袋,確實沒再發現她抽煙。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太敏感了,他們發現從那之后,家里魚缸里的魚就總是莫名其妙的死。

    一開始還以為是魚得病了,可周海買回來新的魚后還是這種情況。有天晚上劉雪起夜上廁所,她看到周靜楠站在魚缸面前, 手里還捏著一條死魚。

    周靜楠回頭看著劉雪,表情呆呆的說道:“媽媽,她死了。”

    最近家里的魚總是莫名其妙的死,劉雪已經習以為常,她以為周靜楠手里的死魚是從魚缸里撈上來的,就讓她趕緊扔掉洗手睡覺,明早四點還要起來背英語單詞。

    而真正讓周海和劉雪發現周靜楠不對勁的,是有一天他們下班回來,發現家里新買的兩個小烏龜也死了,就連龜殼都被人扒了下來。

    周靜楠承認是自己做的。她淡定的說她只是想研究一下烏龜的生理結構而已。可周靜楠小時候明明連螞蟻都不敢踩,如今怎么敢做這么殘忍的事?

    陳遠洲眉頭緊皺。周靜楠這種行為明顯是長期壓抑,導致心理出現了問題。

    他問道:“你們就沒想過找她好好談談?”

    周海聽后嘆了口氣。他說周靜楠長這么大,他和劉雪的教育方式都是發號指令,周靜楠也是接到指令后就去執行,這也早已成為他們家的一種習慣。

    小烏龜那事之后,他們也想過和周靜楠聊一聊,可周靜楠總以學習為借口將他們拒之門外,不和她們多說一句。

    馬上就要中考,害怕影響到周靜楠的情緒,耽誤她學習成績,二人也就沒再提過這事。

    陳遠洲:“她有沒有和你們提過林珊珊?”

    劉雪點點頭,“我知道這孩子,楠楠說是她的同學,父母離婚后都不要她了,奶奶又是聾啞人,靠撿破爛供她上學,非常可憐。楠楠說她很想幫助林珊珊,希望我和她爸爸能出些錢。”

    周海和劉雪一看周靜楠還是從前那個心地善良的孩子,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他們分五次一共給了一百塊錢,因為周靜楠說林珊珊特別敏感,怕她會有抵觸心理,就不讓他倆去找林珊珊,每次都是周靜楠把錢裝在信封里,再偷偷放在林珊珊的書桌里。

    陳遠洲把在鄭悅欣家門口發現的信封遞給劉雪,問她們是不是這種信封。

    周海和劉雪說正是這個,上面有他們單位的名字。

    這樣一來就解釋了林珊珊為什么會有銀行的信封,但是她又為什么選擇用這個信封裝信呢?

    根據之前的線索,其實很容易推斷出林珊珊就是鄭悅欣母女失蹤案的第一嫌疑人。可江東的突然出現,讓他們知道林珊珊其實很喜歡小動物,反而是周靜楠曾經虐貓,還欺負過林珊珊。

    他們又因為信封的緣故查到了銀行,得知周靜長期被父母控制,精神壓力大,導致心理出現了問題,并存在暴力傾向。

    陳遠洲看了看周海夫婦,忽然明白了林珊珊的用意。

    她是故意留下線索,為的就是讓他們查到周靜楠。

    可林珊珊又為什么這么做呢?是為了栽贓陷害周靜楠,還是為了擺脫自己的嫌疑?

    還有周靜楠,她是真的是用父母給的錢幫助了林珊珊嗎?

    陳遠洲看了眼時間,吳凱還沒有到,他決定先不等了,得先去周靜楠的家里看看。

    他和趙無雙剛出了公安局的大門,就看到吳凱帶著鄭悅欣的父母趕了過來。吳凱跟陳遠洲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發抖,可為了穩住兩位老人,他只能強裝鎮定。

    陳遠洲把那封信給了吳凱,吳凱看完之后驚得半天說不出話。

    “吳老師,我個人十分相信你的人品,但作為警察,我還是要問一句,你在平時的教學過程中,有沒有對林珊珊……”

    陳遠洲停頓了一下,“或者對周靜楠,有過超越師生關系的關注?”

    吳凱看著手里這封信,也理解陳遠洲為什么會這么問。他看著陳遠洲的眼睛,十分坦然且堅定的表示,他絕對沒有。

    陳遠洲又問:“那林珊珊和周靜楠對你有沒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吳凱仔細回憶了一下林珊珊和周靜楠平時的表現。

    他說林珊珊是個話很少的孩子,平時上課從來不會主動回答問題,課后也從不和他接觸。成績中等,各科成績都不太突出,但唯獨他教的數學單科成績能排在年級前十名。而且林珊珊似乎很害怕他似的,每次課后碰見都馬上低下頭,貼邊溜走,連招呼都不打。吳凱也只當她是性格內向。

    周靜楠則是名副其實的優等生,各科成績都拔尖,上課的時候也是積極主動的回答問題,課后也喜歡找老師討論,每次見到他都很熱情的喊“老師好”,和林珊珊完全是兩種性格。

    吳凱唯一一次跟林珊珊私下接觸是有一次下雨,林珊珊沒帶傘,吳凱見她穿得單薄,就把自己的傘給了她。

    說起那把傘,吳凱還有點不好意思。他說那傘還是鄭悅欣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傘把上還刻一個“凱”字,他一直都很愛惜。可林珊珊拿走之后就沒還給他,他作為老師也不好意思主動去要。

    至于周靜楠,除了經常去辦公室問他問題,其他的倒也沒什么了。

    陳遠洲讓吳凱先帶著父母回去,有消息了一定會通知他。

    到了周家,陳遠洲和趙無雙直奔周靜楠的房間。

    趙無雙指著墻上掛著的作息表直咂舌,“哥,周靜楠的爸媽適合去部隊當教官,他倆的訓練強度可比你的都大,你看看,這一晚上才睡了幾個小時啊!人腦子都得學成狗腦子。”

    “我現在倒是有點后悔沒給你上強度了。”陳遠洲在周靜楠床底下翻出一個很大的紙箱子。

    “為啥?”趙無雙也蹲了下來。

    陳遠洲翻著箱子里的東西,“這樣你就不會被人家林尋一壓著打了。”

    趙無雙腦子里立馬出現林尋一那個大塊兒頭,他嘴硬道:“他也就是塊兒比我大,實力也就馬馬虎虎。”

    箱子里幾乎都是周靜楠用過的書本和做過的練習題,但其中有個教材書里夾著一個圖畫本,不仔細翻還真容易被忽略。

    陳遠洲一頁一頁翻著圖畫本,趙無雙越看臉抽抽的越厲害,“這畫的都是些啥玩意啊,烏漆嘛黑亂糟糟的,看來這個周靜楠也沒啥繪畫天賦。”

    “一個人的畫,在一定程度上會反映出她內心的真實世界。”

    趙無雙秒懂,“周靜楠心里住了個老巫婆。”說著他又往箱子底下翻了翻,發現還有一個圖畫本,只是里面的畫都是被撕碎之后重新粘上的。

    這個本子里的畫和陳遠洲手里那本完全是兩個畫風。趙無雙看著花花綠綠,色彩鮮艷的畫本,現學現賣的分析道:“這是個陽光美少女畫的。”

    陳遠洲拿著第二個圖畫本去問周海夫婦,他們則是很意外這個本子竟然還在。他們說這都是周靜楠小時候畫的,可他們覺得畫畫太耽誤時間,有那個功夫不如多做幾道數學題,于是就把本子撕了,還把她所有的水彩筆都扔了,禁止她再畫畫。

    陳遠洲還在周靜楠的臥室里發現了一把傘,傘把上刻著一個“凱”字,正是吳凱借給林珊珊的那把。

    “這把傘是周靜楠的?”陳遠洲問劉雪。

    “哦不是,楠楠說這是之前下雨,她的一個老師借給她的,我還說讓她記得把傘還回去,可這孩子拖拖拉拉的一直給耽擱了。”劉雪又開始數落周靜楠,她說就這樣的性格將來怎么做大事?還說那些有本事有出息的人,哪個說話辦事不是雷厲風行的?

    臨走之前趙無雙又看了眼貼在墻上的作息表,他實在忍不住,走過去拍了拍那作息表,對周海夫婦說道:“你們這是養孩子呢還是虐待孩子呢?你看看這作息時間,照這樣下去你們早晚會把孩子逼瘋。”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周海小聲嘀咕了一句。

    趙無雙的手還放在作息表上,他感覺手感不對對,直接把作息表撕了下來,結果從后面掉落好幾個被撕開后壓得十分平整的煙盒。

    周海和劉雪看到煙盒時的表情都要崩不住了。

    陳遠洲看著這些煙盒。這款名叫“白鷺”的女士煙是最近兩個月才上市的,因為包裝比較精美,每一盒的圖案和上面印的話都不一樣,所以還挺吸引一些吸煙的女性。但其實這款煙并不好抽,而且價格也貴,一般的小賣部都不賣,所以銷量并不算好。

    周靜楠冒著被父母發現的風險也要收集這些煙盒,顯然是因為喜歡。

    趙無雙看了眼陳遠洲:“啥情況?”

    陳遠洲:“先把這些都帶回去再說。”

    徐秀竹這一上午都惦記著鄭悅欣和吳桐,她還抽空回去了一趟,可鄭悅欣家里還是沒人。

    而此時濱城南邊一個廢棄的糧店里,鄭悅欣被捆住了手腳綁在了椅子上,嘴巴也被膠帶粘上了,她看著同樣被捆著不能動彈的吳桐,急得直掉眼淚。

    周靜楠正翹著二郎腿抽煙。林珊珊摸了摸吳桐的額頭,跟她說道:“她好像在發燒。”

    鄭悅欣一聽更著急了,她用力掙脫著繩子,可手腕都磨出了血,也依舊無濟于事。

    林珊珊蹲在周靜楠面前耐心勸道:“孩子太小了,要是這么燒下去會有危險,你原本也沒打算要她們的命,不是嗎?”

    “你少在這裝好人!”憤怒的周靜楠一腳踹倒林珊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想讓我放了她們,然后去吳老師跟前賣好?”

    周靜楠笑的很滲人,她說林珊珊你別做夢了,像你這樣的爛人,根本就不會有人喜歡你。

    “那你呢?”林珊珊冷靜地看著周靜楠,“你就不爛嗎?”

    周靜楠一秒切換純真少女的笑容,她說我當然也爛呀,只是說出去誰又信呢?

    林珊珊的聲音里沒什么情緒:“你就不怕被警察抓到嗎?”

    周靜楠扔掉煙頭,一臉無所謂道:“抓到又怎么樣?不是還有你在跟我作伴嗎?”

    說著她逼近林珊珊,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你永遠也別想擺脫我。”

    周靜楠最近的煙癮很大,她在家里怕被發現,忍的十分艱難。如今在這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她終于可以卸下偽裝,不用當爸媽的乖乖女,只做最真實的自己。

    她摸了摸口袋,最后一根煙已經抽完,她準備出去買包煙。臨走之前她讓林珊珊看好鄭悅欣和吳桐,如果這倆人要是跑了,那她就會把林珊珊那個齷齪的秘密告訴全世界。

    林珊珊去給吳桐喂了點水,注意到鄭悅欣祈求的目光后,她撕掉林珊珊嘴上的膠帶,讓她能喘口氣。

    鄭悅欣懇求林珊珊放了她們母女,或者帶吳桐去醫院。

    林珊珊并沒有回應,反而問道:“鄭老師,您認識我嗎?”

    鄭悅欣愣了一下,然后搖搖頭。

    林珊珊慘淡的笑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語道:“周靜楠說的對,像我這種爛人,又有誰會注意到呢?我活著還真是一點意義都沒有。”

    “她說的不對。”鄭悅欣輕輕閉上眼睛。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隨后睜開眼看著林珊珊。

    此時鄭悅欣的眼里已沒有淚水,反而充滿了憐憫,她說每個人都有她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并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人總是要先肯定自我價值,尊重自己,愛自己,才會贏得他人的尊重。這個世上并沒有完美無缺的人,同樣也沒有一無是處的人,任何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從始至終一直保持冷靜的林珊珊忽然低下了頭,鄭悅欣看著她微微抖動的肩膀,像是再哭。

    片刻過后,林珊珊重新抬起頭。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手絹,半跪在鄭悅欣跟前,小心翼翼的幫她擦試著手腕上的傷。

    “鄭老師,手絹是干凈的。”她抬頭看著鄭悅欣,眼里的情緒復雜不明。

    鄭悅欣也看著她,隨即笑了笑:“老師相信你的心也是干凈的。”

    林珊珊忽然握住了鄭悅欣的手,像是下了某種決心。

    她說老師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第39章 整個人透著一種平靜的瘋感。……

    第39章

    鄭悅欣和吳桐一直沒有消息, 吳凱根本沒有心思吃午飯,更別說做飯。可鄭悅欣的父母也在他這,鄭悅欣母親的身體不太好, 前段時間還進了醫院, 他一頓兩頓不吃倒是沒什么,但是不能讓兩位老人餓著, 于是他就去了真心飯館,想打包點現成的回去。

    徐秀竹一見吳凱, 還以為是鄭悅欣和吳桐回來了,可一問還是沒消息, 她只能寬慰吳凱別著急,陳遠洲他們一定會把人找回來。

    “吳老師, 你不是在批中考試卷嗎?”徐秀竹把做好的飯菜給吳凱打包帶回去。

    吳凱接過餐盒,“遠洲讓同事去找我, 告訴我她們娘倆一晚上沒回來的事,出了這種事我哪還有心情在那判卷子, 就跟領導申請回來了,好在領導也理解。”

    說完他把眼睛摘了下來,捏了捏眉心, “也不知道這娘倆現在咋樣了,有沒有危險, 吃沒吃上飯。”

    徐秀竹也擔心,“會沒事的,咱們都往好處想想。”

    刑偵隊根據周靜楠房間里發現白鷺煙盒,排查了出售這種女士煙的店鋪。如果能找到周靜楠固定的買煙地點,就能大致了解她的活動范圍。

    好在白鷺香煙的銷量并不好,也沒有多少店鋪買, 排查起來還不算困難,但問題是這些店鋪的老板看了周靜楠的照片后,都說沒印象。

    “換個思路,查林珊珊。”陳遠洲把在林珊珊家拿的她和奶奶的合照交給林尋一,“周海夫婦對周靜楠抽煙的事深惡痛絕,還因為這事跟蹤過她,教訓過她,所以為了不被發現,她很有可能找人幫忙代買。”

    林尋一點點頭:“明白了。”

    趙無雙帶人去走訪了幾個周靜楠和林珊珊的同班同學。這些同學口徑一致,都說周靜楠在班里的人緣很好,為人很大方,屬于中心人物。

    “我問他們,周靜楠有沒有可能欺負像林珊珊這種性格比較孤僻的同學,可他們都說周靜楠從來沒有欺負過林珊珊,反而還幫助過她。”

    趙無雙說,周靜楠有一對草莓發夾,是她媽媽送的生日禮物,可她第一次帶到學校就丟了,最后是林珊珊的同桌在林珊珊的書桌里發現的。

    同學們知道后都為周靜楠抱不平,紛紛指責林珊珊,還要告訴老師。可周靜楠卻很大度的選擇原諒林珊珊,還把那對草莓發夾送給了她。

    陳遠洲問:“那林珊珊什么反應?”

    “奇怪就奇怪在這,雖然周靜楠把那對發夾送給了林珊珊,可正常人要是偷了別人的東西,還被人發現,肯定會覺得無地自容,怎么還會天天戴著自己偷來的東西?”

    趙無雙說一直到畢業之前,林珊珊每天上學都帶著那對草莓發夾。同學們覺得她臉皮實在厚,毫無廉恥之心,于是就更加疏遠她。林珊珊本來在班級就是邊緣人物,這件事后她直接成了透明人。

    “還有,發夾事件過后,周靜楠還當著很多同學面給過林珊珊錢。”趙無雙指著那個銀行專用信封,“就是裝在這個信封里的。周靜楠說知道林珊珊家條件不好,所以愿意用自己的零花錢幫助她,可林珊珊一開始并不領情,但是不知道周靜楠湊過去小聲跟她說了一句什么,她直接就收下了那個信封。”

    趙無雙說經過這件事后,周靜楠在同學們心中的印象更好了,他們都覺得周靜楠實在太善良了,反而是林珊珊不識好歹,越窮越橫。

    “可是周靜楠真有這么好的心嗎?”趙無雙有點懷疑。

    陳遠洲:“周靜楠也只當著同學面,給過林珊珊那一次錢吧?”

    趙無雙點點頭:“對,就那一次。”

    陳遠洲了然:“如果沒猜錯,那個時候正是白鷺煙剛上市的時候。”

    趙無雙忍不住豎大拇指:“哥你神了!就是兩個月之前!”

    “陳隊,這小子說有事要跟你說。”鄧回剛從外面回來,在門口碰到了江東,就直接把人帶了進來。

    江東撓了撓頭,他說他回去后忽然想起一件事,也不知道這件事重不重要,但還是想告訴陳遠洲一聲。

    他說林珊珊之前跟他打聽過,哪里有賣白鷺煙的。他雖然不抽女士煙,但也知道這個牌子,新上市的,挺難抽,還死老貴。

    江東:“我告訴了她兩個能買到的地方,我當時還勸她別抽煙,但是她說她不抽煙,是幫別人買的。”

    見陳遠洲沒說話,江東有些不確定的問道:“我說的這個,有用嗎?”

    “有用,謝謝你。”陳遠洲笑了一下。

    江東松一聽立馬松了口氣,“有用就行。”雖然他不相信林珊珊會做出傷害別人的事,但也希望能早點找到她。

    有了江東提供的兩個地址,林尋一很快就確定其中一家林珊珊經常去,因為老板看了照片一眼就認出了她。

    林尋一回來后,在城區地圖上標出林珊珊常常買煙的店鋪位置,同時也標出江東提到的另一家店鋪。

    另一家就在他們上學放學的必經之路,可林珊珊為什么要舍近求遠,選擇南城那一家?

    南城難道對于林珊珊來說有什么特殊的含義?

    還有周靜楠和林珊珊,她們二人之間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關系?

    陳遠洲又翻了翻周靜楠的圖畫本,陰暗扭曲的畫風和她小時候色彩艷麗的涂鴉完全是兩種極端。

    他忽然想起之前看到過的一句話,“一個人終其一生的努力,就是在整合童年時代就已經形成的性格。”

    童年時的經歷對人的影響很大。周靜楠從小因為父母過度的控制欲和極端的教育方法,造成她人前人后兩幅面孔。在父母老師和同學眼中,她品學兼優,性格善良,可躲在暗處時,她又以虐待毫無反抗能力的小動物來使自己達到某種滿足感。

    陳遠洲好像知道林珊珊在周靜楠眼中是怎樣一種存在了。

    那林珊珊呢?她的童年在父母離婚拋棄她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她和聾啞的奶奶是靠撿廢品活到今天。成績不突出,相貌不突出,花季的年齡卻習慣獨來獨往,根據江東的描述,就連周靜楠拳打腳踢的欺負都可以當做什么事都沒發生。

    這樣的人又有什么把柄能控制住她呢?

    陳遠洲想到那封信,難道真的是因為喜歡自己的老師?

    可如果周靜楠拿住的真是這個把柄,那林珊珊就更沒有理由寫那封信暴露自己。

    除非

    “除非喜歡吳凱的是周靜楠。”林尋一看著趙無雙從周靜楠家里帶回來的那把傘,“這把傘應該是周靜楠從林珊珊那里拿走的,所以才一直沒有還回去。”

    趙無雙有點懵了。周靜楠喜歡吳凱,然后讓林珊珊寫了一封那樣的信,為啥?

    林尋一:“因為她不想被人知道她喜歡自己的老師,你想想,就周海和劉雪那性格,要知道這事會怎么辦?”

    趙無雙明白了:“所以是周靜楠因為喜歡自己的老師,所以綁架了他的老婆和孩子。”

    林尋一覺得趙無雙的腦子又銹上了,“還是那個問題,她一個人綁架了兩個?”

    陳遠洲聽到后卻說:“如果是鄭悅欣主動帶著孩子跟她走的呢?”

    吳凱說過,周靜楠經常課后或者午休的時候去辦公室問他問題,有好幾次鄭悅欣都在,所以鄭悅欣很可能是認識周靜楠的。

    一個公認的品學兼優的好學生,隨便編個借口讓鄭悅欣跟她走,想必鄭悅欣也不會懷疑什么。

    趙無雙恍然大悟:“那這么說主謀是周靜楠,林珊珊只是幫兇了?”

    林尋一覺得合理,這也解釋了林珊珊為什么用銀行的信封給他們提示,就是為了擺脫自己的嫌疑,讓他們查出幕后主謀其實是周靜楠。就連陳遠洲在狗洞附近撿到的草莓發夾,都有可能是林珊珊故意丟在那的。

    趙無雙覺得有點意思:“這個林珊珊還挺聰明的。”

    “既然她那么聰明,又怎么會讓自己陷入這種境地?”陳遠洲一句話讓刑警隊眾人一下子沉默了。

    “不是說,她有把柄在周靜楠手上嗎?”趙無雙愣了一下說道:“那肯定是周靜楠威脅她了唄。”

    陳遠洲看向趙無雙:“如果有人拿住了你要命的把柄,讓你幫他做你不愿意做,甚至是違法的事,你會怎么辦?”

    趙無雙一股子莽勁說道:“我當然是跟他干啊!我把他干服,看他還敢不敢威脅我!”

    陳遠洲一言難盡的看了趙無雙一眼,“你這個不服就干的性格能不能改一改?”

    林尋一想了下,說道:“要是我的話,我會先假裝聽他的話,然后找機會拿回自己的把柄。”

    “要是拿不回來呢?”陳遠洲循循善誘。

    “那我就”林尋一忽然倒吸了口涼氣,“你的意思是,林珊珊很可能會對周靜楠下手?”

    陳遠洲幽幽道:“如果周靜楠消失,那林珊珊的秘密自然也就不會有人知道了。”

    “我靠!現在的小孩都玩這么狠嗎?”趙無雙簡直不敢相信。

    陳遠洲覺得,按照目前的分析,鄭悅欣母女暫時應該是安全的。

    這場失蹤案也許根本就是林珊珊誘導周靜楠做的,她一定是知道周靜楠喜歡吳凱,所以借機攛掇她帶走了鄭悅欣和吳桐,目的就是為了找機會解決周靜楠。

    一直沒說話的譚立新忽然說道:“可如果周靜楠失控了怎么辦?或者說她要是真的想傷害鄭悅欣和吳桐,林珊珊會出手相救嗎?”

    陳遠洲看了眼時間,“那就要賭鄭悅欣在林珊珊心里的重要性了。”

    其實陳遠洲大概猜到了林珊珊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守住的秘密是什么,但這只是他的猜測,而且也關系到林珊珊的個人隱私,在不影響案情分析的情況下,他決定保持沉默。

    現在要做的就是分析南城對于林珊珊的意義。如果是她引導周靜楠實施綁架,那她肯定以自己為主導參與謀劃。

    刑偵隊上下又把林珊珊的底細翻了個遍,最后確定南城唯一和林珊珊有聯系的,就是已經荒廢的二糧店。

    林珊珊在二年級之前,她的父母都在二糧店工作。后來她父母離婚,相繼離開了二糧店。沒多久二糧店也搬遷了,原址就一直荒廢著。

    此時南城原二糧店其中一間舊辦公室里,林珊珊正用一只匕首抵著周靜楠的脖子。

    周靜楠絲毫不慌,她甚至嘲笑林珊珊愚蠢,“你以為殺了我就能保住你的秘密?我現在只要大喊一聲,另一個房間里的鄭悅欣就會馬上知道你這顆骯臟的心里都想著些什么。”

    林珊珊也笑了,她說你確定鄭悅欣還在隔壁嗎?

    “你什么意思!”周靜楠一下慌了,“你放了她們?”

    林珊珊捏了捏周靜楠憤怒的臉,“尖子生果然聰明。”

    她說周靜楠,我真的不想走這一步,但是你真不該動了傷害鄭老師和她女兒的念頭。

    周靜楠買完煙回來,看著小臉燒的紅撲撲的吳桐,忽然覺得她跟那些沒有反抗能力的小貓小狗也差不多。

    貓貓狗狗她弄死了太多,不知道小孩子的皮膚是不是也跟小貓一樣容易剝下來呢?

    鄭悅欣見周靜楠拿著刀想傷害吳桐,就用力掙脫著繩子,手腕上鮮血直流。周靜楠覺得她煩人,直接一腳踹翻了椅子。

    下一秒林珊珊的匕首就抵在了周靜楠的腰間。她搶下周靜楠手里的刀,把人帶到了另一個房間,趁著周靜楠沒注意,割斷了鄭悅欣手腕上的繩子。

    此時鄭悅欣應該已經帶著女兒逃走了。

    周靜楠見狀忽然大笑了起來。她說林珊珊你是真蠢還是假蠢?鄭悅欣一定會報警,到時候警察就會知道你也是幫兇。

    “可我救了她們母女呀。”林珊珊一臉無辜的看著周靜楠,“這一切不都是你指使我干的嗎?是我最后良心發現,救了她們。”

    說完林珊珊眼里閃過一絲狠意,“你到底把我那頁日記藏在哪里了?”

    周靜楠冷笑了一下:“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就算我死了也改變不了你就是個變態的事實!”

    可林珊珊卻說:“那要是我死了,我是不是變態,是不是就沒有那么重要了?”

    “你什么意思?”周靜楠一下子警覺。

    林珊珊忽然把周靜楠的袖子擼了起來,露出她手腕上細細密密新舊交加的傷口。

    她說周靜楠你可真完蛋,明明就是不想活了,可又狠不下心了結自己,只能在自己手腕上割這些不痛不癢的傷口,然后通過虐殺那些毫無反抗能力的小動物來釋放自己。

    她說我和你不一樣,我狠得下心。

    說著林珊珊忽然把匕首塞進周靜楠的手里,并把刀尖對準自己。然后她抓住周靜楠的手,用力把匕首刺進自己的腹部。與此同時她還死命抓住周靜楠的手不放,周靜楠整個人都嚇傻了。

    “周靜楠,我知道你很在乎別人的看法,想保持自己好學生的形象,可如果你的同學、老師,包括你的父母,都知道你是個殺人兇手,你會不會比死還難受呀?”

    林珊珊腹部的疼痛讓她不停地深呼吸,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就是抓著周靜楠不放手。她說最近的派出所離這大概十分鐘,她只需要再堅持兩分鐘,警察就會趕來。

    “周靜楠,你的父母一直想讓你上重點高中吧?很抱歉,你可能要去監獄里讀高中了。”林珊珊嘴角扯出一絲笑,整個人透著一種平靜的瘋感。

    周靜楠忽然想明白一些事情。她不再掙扎,任由林珊珊抓著她的手。

    她說如果我沒有想要傷害吳桐和鄭悅欣,你原本是打算殺了我吧?殺了我,你的秘密就沒人知道了。

    “可我現在覺得,殺了你太便宜你了。”林珊珊一直在流血,體力已經不支,抓著周靜楠的手也漸漸卸了力氣,“我要讓你活著比死還難受。”

    周靜楠說還是你夠狠啊,為了守住自己的秘密,敢冒這么大的險,甚至不惜殺人。她說我要是有你的狠心,早就可以擺脫我的家庭了。

    “我不是怕自己的秘密被人知道,我是怕讓人知道那個人是鄭老師。這樣對她不好”

    林珊珊說完就暈了過去,周靜楠則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的看著沖進來的陳遠洲眾人。

    第40章 愛其實也是盔甲。

    第40章

    吳桐之前就感冒, 再加上受了驚嚇,加重了病情。但好在她之前發燒的時候,林珊珊給她吃了退燒藥, 又給她喝了不少水, 這才沒燒出肺炎。

    鄭悅欣除了手腕傷得比較嚴重,其他地方都沒事。吳凱趕到醫院的時候, 鄭悅欣正看著吳桐打吊瓶。看到老婆和孩子沒事,吳凱再也堅持不住, 抱著鄭悅欣直掉眼淚。

    “好了,沒事了, 我和孩子都平安回來了。”鄭悅欣輕柔地撫摸著吳凱的背,安撫著他。

    考慮到吳桐還在打針, 林尋一就在單人病房里給鄭悅欣做了個筆錄。

    吳凱的眼鏡片都被眼淚糊住了,他摘了眼鏡, 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聽鄭悅欣說起事情的經過。

    最近她的辦公桌里總出現嚇人的東西, 徐秀竹起初讓她報警,可她覺得可能是學生的惡作劇,就沒在意。直到被那只剝了皮的小貓嚇暈后, 陳遠洲提醒她事情并不是小孩子惡作劇這么簡單,她這才去派出所報案。

    因為吳桐最近感冒總不好, 昨天下午鄭悅欣沒有課,就提前去學校接吳桐,想帶她去醫院。可剛離開學校沒多久,她就碰到了周靜楠,周靜楠雖然不是她的學生,但是鄭悅欣知道她。她學習成績好, 又喜歡問老師問題,鄭悅欣在吳凱辦公室就見過很多次。

    所以當周靜楠提到,想讓鄭悅欣陪她去書店幫忙選幾本英語課外讀物假期讀的時候,鄭悅欣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可直到走了一條街,鄭悅欣反應過來有點不對勁,如果沒記錯這附近好像沒有書店。

    后來周靜楠帶著她們進了一條胡同,一進胡同里,周靜楠忽然一把抓過吳桐,一手堵著孩子的嘴,一手把刀架在了吳桐的脖子上。鄭悅欣怕她傷害吳桐,只好跟著她,一直到了南城那個廢棄的糧店。

    鄭悅欣被周靜楠和林珊珊綁在了椅子上,捆住了手腳,堵住了嘴。吳桐也是一樣。

    鄭悅欣說,她雖然到現在都不知道周靜楠為什么這么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林珊珊是因為某些原因被周靜楠威脅了,所以才成了她的同伙。

    她說林珊珊還因為吳桐發燒而求周靜楠,可周靜楠卻直接一腳踹到了林珊珊。今天周靜楠想傷害吳桐,是林珊珊救了她們母女,她當時著急想把吳桐送到醫院,也不知道這兩個人現在怎么樣了。

    “周靜楠沒事,林珊珊”林尋一看了眼病房外,“她正在搶救。”

    鄭悅欣一聽立馬站了起來,緊張道:“她怎么了?”

    事情沒調查清楚之前,林尋一不能妄下斷論。他只說林珊珊腹部挨了一刀,流了不少血,他們趕到的時候人已經暈了過去。

    鄭悅欣不放心,問道:“我能去看看她嗎?”

    林尋一:“暫時還不可以。”

    “怎么會這樣呢?”吳凱實在想不通,一向成績優異的周靜楠會做這種事。

    審訊室里,周靜楠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始終一言不發。

    趙無雙出來進去了好幾次,可這位姑奶奶就跟嘴上涂了膠水似的,任憑他怎么勸,死活就是不開口。

    一個小時后,林尋一從醫院打來電話,他說林珊珊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很快就能醒過來。

    “走吧。”陳遠洲叫上趙無雙,“這回她應該能張嘴了。”

    果然,當陳遠洲告訴周靜楠,林珊珊已經沒有生命危險時,她明顯松了口氣,整個人十分松弛的靠在椅子背上。

    “警察叔叔,能給支煙嗎?”周靜楠歪著頭朝陳遠洲笑了笑。

    陳遠洲指了指墻上“禁止吸煙”的標識。

    “好吧。”周靜楠眨了眨眼,“你們想問什么就問吧,我保證實話實說。”

    陳遠洲卻沒有直接問綁架的事,而是說道:“這么多年,你一直都努力的很辛苦吧。”

    趙無雙看了眼陳遠洲,心想這什么套路?

    周靜楠明顯愣了一下,然后瞬間紅了眼眶。片刻后,她趴在桌上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哭聲響徹整個審訊室,趙無雙一雙手比劃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先讓她哭一會兒吧。”陳遠洲說道。

    十分鐘后,周靜楠漸漸止住了哭聲,趙無雙給她倒了杯水,周靜楠說了句“謝謝”,然后喝了幾口。

    “你是第二個跟我說辛苦的人。”周靜楠嗓子哭的有點啞。

    陳遠洲:“第一個是吳凱?”

    周靜楠點了點頭。她說大家都以為她隨便學一學就能考個好成績,可沒人知道她每天晚上要學到后半夜,每天還要起早背單詞背公式背課文,就像個永遠不會停歇的陀螺一樣,可就這樣她父母還是覺得她不夠努力。

    “可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我就這么大本事,我就是沒辦法次次都考第一名。”周靜楠笑得慘兮兮的。

    她說有一次數學課她實在太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是吳凱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可以出去活動一下,清醒清醒。

    “吳老師說,老師知道你是個努力的孩子,可再努力也要保證休息時間,不要太辛苦。”周靜楠現在回想起來,嘴角還是帶著笑容。

    她說從那以后她就更加努力的學數學,上課積極回答問題,下課就追著吳凱請教問題。慢慢的她覺得自己對吳凱的感情發生了變化,她開始有意無意的想起吳凱,上學的時候會刻意等在校門口制造偶遇,放學的時候也像個變態一樣尾隨他。

    她看到吳凱會跟妻子手牽手去買菜,會一起接孩子放學,還會給孩子買顏色最多的水彩筆,鼓勵她畫畫。

    陳遠洲把周靜楠小時候的圖畫本遞給她,周靜楠看到后笑了一下,她說你們連這個都翻到了。

    周靜楠翻著小時候畫的色彩繽紛的涂鴉。她說我小時候特別喜歡畫畫,長大了想當個畫家,可我爸媽說畫畫耽誤時間,他們撕掉我的畫本,扔了我的水彩筆,讓我一遍遍重復“畫畫沒出息我要上大學”。

    “我又能怎么辦呢?”周靜楠眼淚汪汪的看著陳遠洲,“我還那么小,我反抗不了啊!”

    “我的一切都是爸媽安排好的。我都十六歲了,我媽還逼著我戴那個蠢的要死的草莓發夾,穿那個黃的俗氣的外套,我一點都不喜歡!”

    她說后來我發現抽煙可以緩解我的壓力,我就學著大人的樣子開始抽煙,但是被我爸媽發現了,他們就逼著我吃了一整盒的煙。

    周靜楠說,你們知道煙吃起來是什么味道的嗎?

    說著她笑了一下,是想讓人立馬去死的味道。

    “可我不敢死。”周靜楠說著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傷口,“林珊珊有句話說的很對,我確實狠不下心傷害自己,也只敢弄出這些不痛不癢的小傷口而已。”

    陳遠洲:“所以你就選擇虐殺小動物,從金魚、烏龜,再到貓狗。”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你把那些毫無反抗能力的小動物當成了自己,你其實是在一遍又一遍的殺死自己。”

    一直在做記錄的趙無雙聽到這忽然停下了筆,他眼里充滿震驚,不可置信的看向周靜楠。

    “沒錯,我想擺脫父母,可我又不敢死。”周靜楠說完笑了一下,“我現在真是越來越佩服林珊珊了,她是真能豁得出去。”

    陳遠洲說出自己的推測:“你一開始選擇林珊珊,也是因為把她當成了無法反抗的小動物。”

    “不全是,我一開始選擇她,其實是因為有點羨慕她。”

    周靜楠說她每天都要想辦法跟同學們處好關系,讓各科老師都喜歡她,這樣開家長會的時候她爸媽才會有面子。

    可林珊珊好像絲毫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我行我素,獨來獨往。她無父無母,活的自由,開家長會的時候就帶著又聾又啞穿的破破爛爛的奶奶過來,開完家長會就走,有點瀟灑。還有她那個不自量力的善心。她自己都吃不上飯,竟然還想著喂流浪貓,實在可笑。

    陳遠洲:“所以你就盯上了她,誣陷她偷了你并不喜歡的發夾?”

    周靜楠說,她這么做也只是想看看林珊珊是不是真的不在乎別人的眼光,被污蔑時會不會辯解。可事實證明林珊珊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哪怕所有人都孤立她。

    陳遠洲又問:“那她為什么會收下你給的錢?”

    周靜楠:“我悄悄跟她說,如果她不收錢,我就告訴老師她偷了我的錢,把她開除,不讓她畢業。”她說我也只是試試這個辦法行不行,但沒想到林珊珊還真收下了。

    她說林珊珊的奶奶竟然還要因為這錢請我吃飯。不過也多虧了她奶奶,才讓我發現了她日記里的秘密。她說我把那頁日記撕下來,威脅她聽我的話,否則我就告訴全世界。

    周靜楠說,后來她就讓林珊珊一直戴著她不要的草莓發夾,穿著她扔給她的黃色外套,替她買煙,還要找隱蔽的地方讓她抽煙。南城的廢棄糧店就成了她的秘密基地。還有一次下雨,吳老師送給林珊珊一般傘,也是她搶走的。

    陳遠洲:“那出現在鄭悅欣桌子上的那些東西呢?”

    “都是我弄死后讓林珊珊放進去的。”周靜楠毫不隱瞞,“后來我覺得不夠刺激,林珊珊就提議綁架鄭悅欣和她女兒,讓吳老師著急上火,再趁機給吳老師寫一封表白信。”

    陳遠洲:“你怕暴露自己,所以讓林珊珊代寫?”

    周靜楠點點頭。

    陳遠洲:“那林珊珊的刀傷是怎么回事?”

    周靜楠就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趙無雙沒想到林珊珊為了守住自己的秘密,連自己都敢殺,于是就問周靜楠到底拿住了她什么把柄。

    “都說了是秘密了,怎么能告訴你呢?”周靜楠俏皮的眨了眨眼。

    醫院里林珊珊也醒了,醫生說可以進行問話,但是盡量不要刺激患者情緒。

    陳遠洲帶人趕到的時候,林珊珊正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她說你們為什么要救我?為什么就不能讓我死了?

    她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周靜楠已經都告訴你們了吧,你們都知道我”

    “我們不是來打聽你個人隱私的。”陳遠洲及時打斷林珊珊的話,他搬了個凳子坐在了林珊珊床邊,“說說你一開始的計劃吧。”

    林珊珊說她起初真的沒打算搭理周靜楠,那些小兒科的東西她全都不在乎。

    可后來周靜楠發現了她日記里的秘密,那個秘密就像一個隨時會爆炸的雷,時刻牽動著她,讓她不得不變得小心翼翼迎合周靜楠,生怕一不小心惹怒周靜楠,秘密就會被公之于眾。

    “她污蔑我偷東西,讓我戴草莓發夾,穿她不要的衣服,吃她剩下的東西,自己弄錢給她買煙,搶走吳老師的傘,包括去傷害那些流浪貓狗給躲在暗處的她欣賞這些我都能忍,可她為什么一定要傷害鄭老師?用那些臟東西去嚇唬她?”

    林珊珊說,她覺得不能再任由周靜楠牽著鼻子走。于是她開始計劃,從故意弄丟草莓發夾開始,一步步攛掇周靜楠帶走鄭悅欣和吳桐,再故意用銀行的信封裝信,好讓警察查到周靜楠。

    包括江東,都是她故意提醒讓他記得去喂貓,這樣就會被警察找到,隨即問出周靜楠欺負過她的事。

    林珊珊說她知道周靜楠的父母給了她很大的壓力,也知道周靜楠經常自殘,所以她提前準備好了安眠藥,等周靜楠昏睡之后,她就會偽造周靜楠割腕自殺的假象,然后再放了鄭悅欣和吳桐,有鄭悅欣作證,到時候自己頂多就是被霸凌被威脅的從犯。

    林珊珊說是鄭悅欣的一番話點醒了她。是她說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人要肯定自己的價值,尊重自己。

    “可我能有什么價值呢?我只能保護鄭老師和她的女兒不被周靜楠傷害。”林珊珊說道。

    后面的事情跟周靜楠描述的一樣。

    問完話,陳遠洲故意走在后面,等刑偵隊的人都出去后,他關上了病房的門。

    此時病房里只有陳遠洲和林珊珊。

    “周靜楠替你守住了秘密。”

    林珊珊聽后一愣,“她怎么可能?”

    陳遠洲笑了一下,“也許這就是因果吧,因為你最后沒有傷害她,所以她也沒有用你最看重的秘密回擊你。”

    “你知道?”林珊珊有些不確定。

    陳遠洲不說話,算是默認。

    林珊珊忽然笑了,她說這算什么因果?她原本是真的打算殺了周靜楠的。周靜楠選擇不說,是她的善意。

    “警察叔叔,我能求你一件事嗎?”林珊珊懇切道。

    陳遠洲知道她的意思,于是承諾道:“你放心,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鄭老師。”

    林珊珊沉默了一會兒。她知道陳遠洲會遵守承諾,否則也不會在一進門,她自己要說漏嘴的時候,及時打斷她的話。

    可這件事壓在林珊珊心里太久了。她太累了,忽然想找個人傾訴一下。

    “我能跟你說一說嗎?”林珊珊詢問道。

    陳遠洲見狀又坐回到椅子上,“我在聽。”

    林珊珊絮絮叨叨的話并沒有條理,顯然是想到哪里就說到了哪里。

    她說她不是故意要喜歡鄭老師的。在她眼里鄭老師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她說有一次她奶奶推了一車廢品,上坡的時候走不動,是鄭老師先她一步幫忙推了車。當時她就跟在后面,看著鄭老師一點都沒有嫌棄她奶奶,反而幫著她把車推回了家。

    林珊珊說,你知道我為什么一直用消毒水洗衣服嗎?就是因為我自己都覺得家里都是垃圾,實在不衛生。

    她說我自己都會嫌棄,可鄭老師卻絲毫都不在意。

    “我當時就躲在門外,我看到鄭老師一點都沒有遲疑的就喝了我奶奶給倒的水,你知道我當時是什么心情嗎?”

    林珊珊的目光忽然柔和了幾分。她說像我們這樣的人,早就習慣了那些異樣目光,對我們來說活著就已經很艱難了,什么尊重不尊重的,根本不重要。可鄭老師沒有把我們當成異類,她沒有高高在上的俯視,是她平視的目光讓我覺得,原來我也是人。

    她說我還知道鄭老師會定期給福利院捐錢,她唱歌也很好聽,尤其是英文歌。她說鄭老師實在太美好了,她的人生也太美好了。長得漂亮,有穩定體面的工作,夫妻恩愛,家庭和睦,孩子也聰明可愛,我這輩子可能都無法成為這樣的人。

    見陳遠洲一直沒說話,林珊珊說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個變態?我這樣的愛很扭曲?其實我一點都不怕周靜楠說出我的秘密,我只是怕被人知道,鄭老師被一個陰暗的變態喜歡著,這對她不好。”

    林珊珊言辭懇切:“所以求求你,一定不要告訴鄭老師,我不想臟了她的耳朵。”

    八十年代民風尚未開放到陳遠洲之前生活的時代,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和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解釋“真愛無關性別”這個問題,但是臨走之前,他還是很認真的跟林珊珊說了幾句話。

    “我比你年長一些,有一個很愛的妻子,我對愛的理解應該是靈魂上的吸引與契合。你現在這個年齡,也許會覺得愛是軟肋,會讓你懦弱,退縮,難以啟齒,等你再長大一些就會發現,愛其實也是盔甲,他可以抵御世俗的偏見。愛誰是你的自由,但愛的前提絕對不能是傷害,包括傷害你自己。”

    陳遠洲離開醫院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明明上午還抽空去見了徐秀竹,可這會兒卻又開始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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