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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我覺得這太有針對性了

    神奈川縣警察本部的茶水間, 掛有書法橫幅的桌前,太宰治與白鳥凜世相鄰而坐。

    桌上放著茶壺,兩個空茶杯, 一盒吃了一半的點心,還有一疊拆過的郵件。

    偶有路過的警察, 看到太宰治都是見怪不怪,還想打個招呼。然而, 注意到白鳥凜世也在這里,他們最終只是默默繞開。

    無人講話, 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話說,橋本警官呢?”太宰治左右看了看,試圖和緩氣氛, “之前好像都是他來的?”

    白鳥凜世冷冷道:“他有事, 不參與本次調(diào)查。”

    “這樣啊,真是辛苦。”太宰治抿唇, 臉上泛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他雙手交叉,搭在唇邊,手指緩緩絞緊, 深吸了一口氣。

    “自從遇到游樂園那檔事,我調(diào)查了一些懸案,也加了很多愛好者論壇……”太宰治看向那疊郵件,眼神復(fù)雜, “這些是有人突然寄給我的。說實話,看到它時, 我嚇了一跳。”

    白鳥凜世目光變得嚴(yán)肅, 認(rèn)真傾聽。

    太宰治繼續(xù)說:“那是我開學(xué)的前一天,我拜訪了淺井女士。她家住在我家樓上, 平時關(guān)系也比較好……”

    那天,淺井女士親切地接待了太宰治。她雖然不太擅長烹飪,卻也親手準(zhǔn)備了幾道賣相尚可的菜肴,十分歡迎太宰治的到來。

    對于這種類型的長輩,太宰治就要尊重許多。無論講話行動,他各種態(tài)度都比較端莊。

    開放式的廚房外,白色的塑料餐桌簡約美觀,太宰治坐著同樣潔白的椅子,挺直脊背,安靜地用餐。

    忽然,樓下傳來了清淺的敲門聲。

    太宰治仔細(xì)辨別聲音的來源,似乎是在樓下,他家的位置。

    與此同時,淺井女士咽下嘴里的食物,也放下筷子。她望向太宰治,語氣肯定:“有人在敲你家的門。先去看看吧。”

    太宰治點點頭,輕輕挪開椅子,出去打開門,而并不關(guān)緊。視線朝下探,果然有人正站在他家門口。他向下走去。

    那人穿著一身灰色制式服裝,聽見太宰治下樓的腳步聲,好奇地抬起頭,露出了手里拿著的郵件。

    太宰治率先說道:“你好,我是403的住戶太宰治。”

    “噢噢、您好。這里有您的郵件,麻煩您出示一下身份證明。”快遞員快速說道。

    等太宰治進(jìn)屋拿出證件,快遞員將簽收單遞出,又給出一支筆。簽收完畢,太宰治拿著郵件,回到樓上。

    看到郵件,估摸著太宰治是要在這里拆開,應(yīng)當(dāng)不是隱私的物品。淺井女士問:“買了什么?”

    “沒有買東西啊……不知道是誰呢。”太宰治嘟囔著,拆開包裹紙,里面又是一個信封。他歪了歪頭,再次拆開信封。

    當(dāng)看到信封中的內(nèi)容,太宰治的表情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淺井女士視線一掃而過,看到了一張需要被打碼,然而大大咧咧展示出來的照片,眉頭不由得皺起。

    照片上是一堆零散的尸塊,它們的樣子不像是道具。由于碎得太細(xì),還缺失了一部分,攝像頭也只是聚焦在場景的一個部分,只能判斷它們大概屬于人類,而難以分辨死者的年齡性別。

    郵件中只有一張照片,寄這種玩意給一個國中生,難免讓人揣測其不良用心。

    “有線索能猜到是誰寄的嗎?”淺井女士的語氣變得嚴(yán)肅,但語速仍是不急不緩。

    “要是有就好了。”太宰治扯起唇角,露出無奈的笑容,“希望不會再出現(xiàn)這些東西了。”

    淺井女士靜默一瞬,好心提議:“要不要先暫時住在我這里?”

    太宰治先是表示感謝,而后搖頭:“這種程度我還是能忍受的。”

    淺井女士點頭,沒有一絲猶豫,鄭重地承諾:“如果需要幫助,隨時來找我。”

    出現(xiàn)這樁事,閑聊難以為繼。太宰治先行回家,將照片一層一層放回包裹紙,塞進(jìn)臥室的衣柜。

    第二天放學(xué)回家,太宰治在樓道口遇上了同一個快遞員。兩人相視,快遞員面露驚喜之色,太宰治的臉色則有些古怪。

    “有我的郵件嗎?”太宰治問。

    快遞員果斷點頭。

    再次簽收,太宰治走上四樓,猶豫片刻,繼續(xù)上樓,停在淺井女士家門口。

    輕叩三下,淺井女士很快過來開門。視線從上向下打量,她先看到太宰治的表情,而后是熟悉的郵件。

    淺井女士眉毛一扭,心緒涌動。

    “太宰君,先進(jìn)來吧。”淺井女士以溫和的聲音迎太宰治進(jìn)門,視線向樓道探了一探,眸光幽深。

    淺井女士問太宰治要來郵件,背過身,有條不紊地拆開包裹。看著其中的內(nèi)容,她的眼睛染上一絲憤怒。

    這又是一張血腥恐怖的照片。尸體相對完整,能看出屬于一名男童,但男童的頭被砍掉了。

    淺井女士將包裹恢復(fù)原狀,以略帶憐愛的眼神望向太宰治,問道:“需要我?guī)湍惚9軉幔俊?br />
    “謝謝您,不過就這么下去可不行。我打算報警了。”太宰治以無奈道口吻說。

    沉默片刻,淺井女士轉(zhuǎn)過視線,眺望著窗外,聲音飄忽:“嗯。也只有這樣了。”

    聽著太宰治的講述,白鳥凜世舉起手。

    太宰治摸了摸臉頰,笑了一下:“有什么問題您請說,不用問我。”

    白鳥凜世放下手,以明顯質(zhì)疑的語氣說道:“你那天就想報警,怎么才來?”

    太宰治的目光一轉(zhuǎn),似乎正在思考。幾秒后,他有些含糊地開口。

    “嗯…我之前是住過孤兒院的,認(rèn)識很多小孩,所以……我覺得這太有針對性了。”太宰治手指緊緊交纏著,有些發(fā)白,“那之后,我向?qū)W校請假,去了一趟養(yǎng)護(hù)學(xué)校。”

    西郊孤兒院的孩子們正在鶴見區(qū)的養(yǎng)護(hù)學(xué)校接受教育。

    養(yǎng)護(hù)學(xué)校通常為需求特殊的學(xué)生提供教育。孤兒雖然身份特殊,但院里留下的孩子皆身體健全,甚至是比一般孩子要聰明,他們只是暫時寄養(yǎng)在這里。

    募捐已經(jīng)籌到足夠的錢款,西郊孤兒院正在重建,等到修繕完畢,孩子們會重新?lián)碛凶约旱募摇5綍r是否送到普通公立學(xué)校,就要由新的管理者來考慮。

    在門口保衛(wèi)處,太宰治向保安說明情況,表示自己之前也是孤兒院的一員,希望能與和樹見一面。

    通知到位后,有老師將太宰治帶進(jìn)會客室,和樹也很快趕來了這里。

    和樹的頭發(fā)這段時間都沒剪過,仍保持著參差不齊,發(fā)尾覆住后脖頸,幾乎快要挨上肩膀。看到太宰治,他漆黑的眼睛含著喜悅。

    無需太宰治招手,和樹小跑著湊到人跟前。

    太宰治略略沉吟:“我最近收到了一些東西……嗯,你們在學(xué)校還好嗎?”

    和樹猶豫了一瞬,還是點頭。

    “在這里上學(xué)開心嗎?”太宰治又問。

    和樹觀察著太宰治的表情,小心地點頭。

    太宰治一挑眉:“真的?”

    和樹這次選擇搖頭。

    周末,太宰治又回到養(yǎng)護(hù)學(xué)校。

    這一次,太宰治盯著和樹,鄭重地問:“你想和我一起住嗎?”

    和樹堅定地點頭。

    “于是,我把和樹帶回家了。家里有個小孩,不敢像一個人的時候那樣。沒辦法,我立刻就來了。”太宰治深深嘆了口氣。

    白鳥凜世直覺太宰治提起的內(nèi)容偏離正題,似乎有哪里不對,但她說不上究竟是怎么不對。她干脆拿起郵件,挨個翻看,表情未變,但眼神愈發(fā)冰冷。

    這段時間,每日郵件不間斷,積累了這么厚厚一摞,全都是各式各樣的死者照片,不屬于同一個人,但全都是兒童。

    忽然,后方打下一道陰影,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探到白鳥凜世眼前,拿走了她手中的郵件。

    白鳥凜世回過頭,來人竟是橋本亮。

    太宰治招呼道:“橋本警官。忙完了嗎?”

    “還沒呢,那種案子最難搞了。”橋本亮抓了把頭發(fā),有些微的煩躁,但他看向太宰治時,臉上又是笑吟吟的,“反正暫時也不會有什么進(jìn)展,我先來接待你咯。”

    白鳥凜世站起來,抄起點心,只沖橋本亮點了下頭,就這么離開了。

    雖然不是很想吃點心,但把招待客人的東西就這么拿走,太宰治不由得望著白鳥凜世的背影沉默了。

    橋本亮有點尷尬,但他跟白鳥凜世也不怎么熟,不知道怎么說才好,干脆不說了。

    輕咳兩聲,橋本亮迅速翻過全部郵件,臉色毫無波瀾。

    太宰治耐心地重述一遍。

    了解大概情況后,橋本亮接著白鳥凜世的進(jìn)度繼續(xù)詢問:“去找和樹的時候,為什么第二次才把他帶走呢?”

    “規(guī)定不允許嘛……”太宰治撓了撓臉頰,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感覺自己也沒太有能力撫養(yǎng)一個孩子。不過,果然還是放心不下。”

    這類規(guī)定私下的執(zhí)行力不是很高,畢竟資源有限,太宰治當(dāng)初自己搬出去住,也沒人說什么。

    孩子本人愿意的話,就算是警察也很 少會管這事。

    橋本亮?xí)囊恍Γ闹袇s完全沒把太宰治的表演當(dāng)回事。他可不覺得太宰治是這種優(yōu)柔寡斷、濫發(fā)善心的家伙。

    這中間空缺了將近一周的時間,對方到底想做什么?或者說,是在等什么?

    如果要報警,又為什么不一開始就報警?

    不過,畢竟是在提供線索,橋本亮不想把氣氛搞得太僵。而且,他來和太宰治談話,可不是為了這個案子。

    太宰治垂著頭,像是自言自語:“于是就這么不負(fù)責(zé)任地把他帶回來了。獎金還能撐一段時間。明年三月就能申請獎學(xué)金了,希望到時候會好一點。”

    “這種困難倒是……要是叫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去養(yǎng)另一個孩子,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橋本亮以一種感動身受的語氣說著,似乎真的在回想少年時光。

    察覺到橋本亮的弦外之音,太宰治挑起眉:“橋本警官你——”

    橋本亮指著自己,毫無芥蒂,仍是溫和地說:“嗯,我也是孤兒。正是因為這個,當(dāng)初警隊才叫我和你接觸呢。不過沒派上用場就是了。”

    太宰治悶悶應(yīng)了一聲。

    雖然自己表面上也是這么個背景,但提起這種事,社會上的習(xí)慣總是覺得不太好。

    為了轉(zhuǎn)移話題,太宰治閑聊般提起:“話說橋本警官正在辦的那個案子,是什么情況呢?”

    橋本亮心猛一跳,終于問到點子上了。他沉了口氣,緩緩開口。

    “郊區(qū)的廢棄工廠發(fā)現(xiàn)了三具尸體,其中兩人是在我們趕到前不久才死的,報案的手機卻屬于那個早就死去的死者。”

    “而且,兇器上只有那兩位死者的指紋,卻沾著三個人的血。”

    “媒體拿這個炒作瘋了,說是亡者還魂,附身報仇什么的。但根據(jù)現(xiàn)場,案發(fā)時理應(yīng)有第四個人。”

    橋本亮看向太宰治,眼神含著探究,語氣驀然變得微妙:“話說太宰君正在查懸案的話,那個地方,之前也有一樁呢……”

    第82章 明著演啊

    這案情簡直不要太熟悉, 太宰治一下子就想起了暑假勘察現(xiàn)場時發(fā)生的事。

    心底琢磨著橋本亮究竟是猜到了什么地步,表面上,太宰治沒有表露出任何異樣。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 煞有其事道:“看來這的確是被當(dāng)做是一個拋尸的好地方了呢。可惜我還沒開始查這部分,感覺很精彩呀。”

    “還沒查啊……那太宰君有時間可以了解一下哦。”橋本亮的語氣仍滿含深意。

    他不是真覺得太宰治就是那第四個人, 畢竟對方完全沒有理由跑到郊區(qū)干那么一場。

    來這一趟,他其實就是想問問太宰治有沒有頭緒。即便并沒抱任何期望, 可他快被這案子搞瘋了。

    但是,既然太宰治透露出了自己相關(guān)的行動, 橋本亮私以為,不懷疑一下,有點不禮貌。

    太宰治微笑著。

    理論上, 他是沒有破綻的。

    他沒有明面上的動機, 也不存在在場的證據(jù)。這種非仇殺,又非連環(huán)的案子, 難就難在這里。警方總不可能把整城市所有人當(dāng)天的行蹤都排查一遍,而且就算查了,誰又不是提前準(zhǔn)備過, 給不出不在場證明的人不要太多。

    哪怕警察摸著地搜集廢棄工廠的DNA痕跡,進(jìn)行對比,那也只是幫他排除嫌疑而已。

    不過,懷疑是不需要證據(jù)的, 甚至不用多么合理的理由。

    橋本亮最好只是向他尋求意見,如果真是懷疑到他頭上, 他也不得不祭出自己掌握的把柄了。

    微妙的氣氛在二人之間涌動。

    就在這時, 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二人同時望去,只見白鳥凜世正快步朝這邊走來。

    此刻, 白鳥凜世心潮澎湃。

    她都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那個時候她感覺到底怪異之處——太宰治明顯是在隱瞞信息啊!

    她問話之后,太宰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考慮了幾秒。那幾秒根本不是在組織語言,而是在思考怎么編造吧。

    走到太宰治跟前,白鳥凜世目光灼灼,緊緊盯著對方。

    “你說謊!”白鳥凜世揚聲高喝,幾個字如平地炸響驚雷,吸引了茶水間所有人的目光。

    外面正辦公的其他警察,都隱約聽到了茶水間傳來的動靜。

    一些了解大概情況的警察不明所以,以奇怪的目光望向白鳥凜世。這家伙不是被叫去安撫受害者情緒的嗎,怎么跟受害者喊上了?

    至于對太宰治本身是不是有問題,大家都沒多想。

    本來就是正處于半盤查的階段,有疑問很正常。

    再說,太宰治每次來警局,總有不認(rèn)識他的警察懷疑他有問題,結(jié)果最后什么都沒查出來。次數(shù)一多,大家都麻木了。

    “你說接人,其實是為了轉(zhuǎn)移話題吧。老實交代,怎么現(xiàn)在才報警。”白鳥凜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太宰治的臉,語氣無比嚴(yán)肅。

    太宰治擺了擺手,一改先前緊張的姿態(tài),溫聲道:“好啦好啦,白鳥警官不要激動。先坐下吧,好嗎?”

    圍觀群眾默然無語。喂、夠了,眼前這個不是犯人啊!明明是看白鳥凜世和太宰治有關(guān)系才叫她來的,到底誰在安撫誰啊?

    白鳥凜世眼中帶著警惕,但在橋本亮的調(diào)和下,她還是在太宰治另一邊坐下。她的肌肉緊繃著,似乎隨時準(zhǔn)備按住旁邊這人。

    太宰治并不介意白鳥凜世的戒備,邊斟酌邊慢慢講述:“嗯…實際上,我從第二天開始收到的郵件,就不單單是這種照片了。它里面還有一些……犯罪的證據(jù)。”

    又是送上門的業(yè)績?圍觀的警官深深羨慕了,和太宰治搭上線的家伙,怎么好像總是能撿到功勞的樣子呢。

    他們突然就理解愛和偵探交朋友的一些同事了。名氣和升職,大家各取所需,豈不美哉。

    白鳥凜世卻不能領(lǐng)悟同事的渴望,聲音粹了冰般冷漠:“當(dāng)時怎么不說?”

    橋本亮真是無奈了,白鳥凜世一看就是經(jīng)驗不足。

    正常辦理案件進(jìn)行問詢時,別說嫌疑人了,目擊證人什么的,隱瞞信息都是很常見的事情。

    用這么尖銳的態(tài)度,消息要不要了?真是不怕被民眾投訴啊。

    還沒等橋本亮出言調(diào)解,一旁走過來一個警官。他悄無聲息地靠近白鳥凜世,一把捂住白鳥凜世的嘴。

    那警官邊把白鳥凜世扯走,邊滿懷絕望地道歉:“不好意思啊太宰君。白鳥她考警校的時候,是憑格斗成績破格錄取的,腦子一直不好使。請你千萬不要介意——”

    “沒關(guān)系的,這樣沒什么不好的。”太宰治抿了抿唇,見白鳥凜世被帶離茶水間,重新回到了和橋本亮對談的情景,“橋本警官你知道的,我之前呆在孤兒院的時候,我們那個院長…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橋本亮瞧著太宰治這個憂郁的神態(tài),這個扭捏的語氣,總覺得不太妙。和他說話的是太宰治吧,不是什么別的人扮演的吧?

    “可是,警方查到的并不是全部。我也是第一次才知道,通過那些郵件。既然他已經(jīng)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給自己添麻煩。”

    太宰治深深嘆了口氣,接著說:“但在前兩天,新的郵件里,出現(xiàn)了另一個我不認(rèn)識的犯罪者。我不確定他是誰,現(xiàn)在又在哪里,或許他就是把照片寄給我的人。沒辦法,我只能報警。”

    這無助的小可憐形象,簡直讓橋本亮驚呆了。

    這個報警延遲可不夠合理,騙騙白鳥凜世還行,在他這就錯漏百出了。

    太宰治性格有多糟糕,他也算很了解了。

    對方說是為了不添麻煩隱瞞不報,這個他信。現(xiàn)在因為擔(dān)心逃犯而報過來,他可不信。

    以太宰治有仇就報的性格,遭到這種明晃晃具有針對的威脅,怎么可能把犯人完好地交到?jīng)]有死刑的警察局呢?人別不是已經(jīng)挫骨揚灰了吧。

    橋本亮觀察著太宰治的神情,眉毛微不可查地皺起。對方來報警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沒等橋本亮想出個所以然,太宰治捂住肚子,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我還沒吃晚飯。”

    “嗯,沒事……”橋本亮心情十分微妙,但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模式,他最終還是提到:“我差不多也要下班了。我?guī)愠鋈コ园桑俊?br />
    太宰治也是警局的老熟人了。事情講到一半,出去吃個飯,再接著聊什么的,其他警察完全不擔(dān)心會出事。

    等橋本亮收拾完,兩人就近來到一家沒去過的餐廳。

    太宰治隨便點了幾道菜,并沒有給予菜單太多的注意力。這次,他的正餐,可就坐在他眼前了。

    “吶,太宰君。”橋本亮撓了撓頭,狀似為難,“別太難為其他人了呀?”

    既然太宰治特意找借口出來,私下聊,那就是可以攤開說的意思。對方演那么明顯,橋本亮也不覺得有裝下去的必要。

    “誒?沒有難為別人啊。”太宰治很無辜地說。

    “所以,為什么那天沒來呢?”橋本亮問。

    “這個么,說來話長啊……”太宰治略略沉吟,以講八卦的語氣說道:“哎呀,淺井女士有個兒子,但從沒有人見過這么個人。她的兒子想當(dāng)警察,但她并不希望孩子從事這一職業(yè),于是好幾年都沒聯(lián)系過——”

    那天,在與淺井女士說完打算報警后,太宰治并沒有立刻離開。

    他拿過郵件,捋了捋包裹撕開的口子,垂著頭,狀似隨意:“說起警局,真的不用我?guī)湍鷰Ь湓拞幔壳闆r復(fù)雜的話,我可能要多去幾次呢。”

    “…恐怕那小子早就忘了我是誰了吧。”淺井女士冷嘲著,眼眶卻微微發(fā)紅。

    “我相信有一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太宰治虛偽地說著令他自己都反胃的話,表現(xiàn)得卻那么誠懇。

    沉吟片刻,他垂下眼,悠悠說著:“無論如何,如果您愿意告訴我他的名字……”

    淺井女士繼續(xù)盯著窗外出神。

    良久,她嘴唇抽動了一下,吐出一個名字:“亮。”

    “他跟您的姓嗎?”太宰治問。

    淺井女士冷笑了一聲:“呵…他跟他那個短命的爹一個姓。”

    餐廳內(nèi),菜已上齊。

    在太宰治講述的過程中,橋本亮的冷汗不住地往下流。他當(dāng)然不覺得太宰治會平白給他講件八卦,但這內(nèi)容未免太勁爆,他一時消化不了。

    太宰治擺好餐具,夾了一筷子菜。

    “說來也巧,那位警官也姓橋本呢。”太宰治含混不清地說著,這聲音使氣氛顯得輕松,“哎呀,組織機構(gòu)一旦變得臃腫,就容易出現(xiàn)失誤呢。是吧?”

    然而,橋本亮的心情無比沉重。

    他立刻意識到是什么情況了。

    如果是別人,可能會覺得是單純的重名。從一個正常警察的角度,他也應(yīng)該有更多質(zhì)疑或調(diào)查的想法。

    然而,橋本亮自己沒底氣,對這方面天然比較心虛。而且,他所在的警局,可沒有第二個叫橋本亮的人。

    當(dāng)初組織跟他說得好好的,這是個干凈的身份,結(jié)果卻還有個母親在世,偏偏還叫太宰治撞上了。

    他之前居然還特意提了一嘴,自己是個孤兒,現(xiàn)在根本沒有狡辯的余地……他真想把那個亂說話的自己關(guān)進(jìn)拘留所。

    “嗯……”聽著太宰治明晃晃帶著威脅的話,橋本亮全然悲傷了。

    雖然不知道太宰治是什么時候察覺不對勁的,但今天這回明顯是沖著他來的。

    邏輯再不合理,再明著演,他也得想辦法圓啊。

    第83章 海原祭

    太宰治這話, 擺明就是威脅。

    就算意外撞到了一個同名同姓的人,太宰治也不可能很快肯定。

    橋本亮篤信,太宰治一定對他的身份早有察覺。但指望對方把這事的端倪告訴他, 大概只能等到他臨死的那天。

    至于目的,橋本亮能想到的, 就是為了那些郵件。

    有這么個把柄在手,只用一次, 未免太浪費。橋本亮幾乎能預(yù)料到,自己以后, 只要還想保住這個身份,就要無數(shù)次地經(jīng)受太宰治的折磨。

    他忽然就覺得,自己經(jīng)營了這么多年的身份, 不要也罷。

    沖動只在一瞬間, 橋本亮很快壓抑住這些負(fù)面情緒。就算他想舍棄這個身份,組織也不可能允許他放棄, 除非他不想混了。

    假如只是想把這些東西交到警察手上,太宰治做的已經(jīng)夠了,除非對方還想要引起更大的注意……是想要捅到媒體那邊嗎?

    猶豫片刻, 橋本亮還是決定直接問:“那些案子,有什么特別之處嗎?”

    “嗯…其實,我也很想知道啊。”太宰治望向落地窗,像是對橋本亮說話, 又似是自言自語,“人都已經(jīng)死了, 犯人也解決了。那、把它公布的意義, 是什么呢?”

    橋本亮端詳著太宰治的表情,仔細(xì)分辨對方的語氣。對方似乎真的是在和他探討, 甚至是向他請教這個問題。

    “話是這么說……”橋本亮摸了摸脖子,眼神飄忽,“但那種早就過去幾十年的陳年懸案,不是也有人樂于去探索它的真相嗎。”

    “那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獵奇的欲望吧。”太宰治回望橋本亮,眼神平靜。

    “不管是從何出發(fā),曾經(jīng)的一切真相公之于眾,案件的影響力,也會對公眾起到一定的教育意義吧。過去的事無法挽回,但可以阻止慘劇重演……這就是刑警存在的意義。”

    講話時,橋本亮的眼神無比認(rèn)真。但說完這一切,他有些難為情地摸了摸發(fā)尾,找補道:“反正,我是這么認(rèn)為的。”

    “可是,規(guī)定中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呀。”太宰治百無聊賴撐著下巴,“殺人者掠奪性命,自己卻不用付出性命作為代價…這之類的?”

    橋本亮輕笑兩聲:“所以我才認(rèn)為,靈活手段還是很有必要的嘛……”

    太宰治嫌棄道:“噫、哪里來的黑警啊。”

    這段談話完畢,氣氛真正意義上變得輕松。吃完飯,太宰治并未與橋本亮多寒暄,擺了擺手便離開了。

    路上,太宰治看到一家文具店。他站在門口思索兩秒,走進(jìn)去買了一支畫筆。

    回到出租屋,剛走近門口,太宰治還沒拿出鑰匙,便看到門向他敞開。

    和樹正站在門內(nèi),眼巴巴望著太宰治。

    太宰治拍了拍和樹的腦袋,進(jìn)屋關(guān)門。他走到臥室,拿出手機,立刻給川上半藏?fù)苋ル娫挕?br />
    他忙活這些天,就等這一刻。

    “你交給我的事呢,我已經(jīng)辦完了。”太宰治懶得寒暄,直奔主題。

    見臥室沒有關(guān)門,和樹猶豫了一下,踏著輕巧小步,安靜地走進(jìn)來。

    太宰治側(cè)過頭,對和樹揚起一個微笑。

    電話那頭,川上半藏道:“啊、非常感謝,我……”

    這話沒來得及往下說,便被太宰治打斷。

    “你兒子在我手上。”太宰治臉上帶著微笑,語氣卻陰惻惻,“要怎么處理,你看著辦吧。”

    和樹悄悄將視線放到手機上,又很快移回來。

    電話那頭一時沒有傳來回應(yīng)。

    川上半藏花了十幾秒,分開理解太宰治這段話。他拆開每一個詞,每一種語義,但他仍然感覺,自己不是太能聽懂這段話。

    且不說他兒子早就失蹤了,“在我手上”又是什么意思?

    這是要威脅他嗎?可他們現(xiàn)在不是合作關(guān)系嗎?

    忽然,太宰治又以略帶困惑的語氣控訴道:“愣什么呢?事都給你辦完了,消息倒是告訴我呀。”

    川上半藏的眉毛糾結(jié)成一團,剛才太宰治說的那些話,難道是他的錯覺嗎?他的腦子不禁陷入混亂。

    思量片刻,川上半藏沒再把太宰治之前那段話當(dāng)回事。他深吸口氣,徐徐開口:“你應(yīng)該知道,平田健太背靠某個組織。實際上,幾年前,這個組織是他和他的一位朋友打拼出來的。”

    結(jié)合川上半藏與曾獲得的信息,再加上自己的推理,太宰治大概梳理出情況。

    該組織的實質(zhì)是一個內(nèi)部線上交流平臺。平田健太的朋友在網(wǎng)絡(luò)信息技術(shù)有著特殊天賦,這論壇是朋友一手拉起來的。

    后來,朋友遇到了一位投資人,便決定拉平田健太入伙幫忙,擴大影響力。

    雖然做的事違反法律,但朋友并不是為了犯罪而做這件事。他最初的目的,是建立一個公平開放的情報交流平臺。

    然而,投資人想借此蠶食媒體工具,與朋友背道而馳,雙方鬧翻。

    朋友離開后,由于缺乏強力的技術(shù)支持,投資人決定另起賽道,收買威脅官方的工作人員,以此收集信息,并進(jìn)行情報販賣、身份頂替等黑色服務(wù)。

    小山雅應(yīng)該就是在那時極度缺錢,被平田健太邀請加入組織的。

    但既然朋友已經(jīng)離開,作為與朋友天然立場的平田健太,也不免受到影響。他主動退出了一線,即便如此,還是被投資人不斷消減影響力,直至淪落到今天這種境地。

    這便能解釋為何平田健太業(yè)務(wù)能力一般,卻擁有高質(zhì)量的人脈了。

    最后,問題又落到了川上半藏身上。他是怎么知道這些消息的?

    關(guān)于這個組織的人,太宰治接觸過的,也不止一兩個了,沒聽誰提過這事。這個組織吸納的新人,恐怕壓根不知道這段歷史。

    既然川上半藏能這么清楚地講出來,之前還將這事當(dāng)做酬勞,應(yīng)當(dāng)早先有所了解。

    這段對話的前提比較輕松,川上半藏的表現(xiàn)應(yīng)當(dāng)具有一定參考價值。

    依川上半藏口吻所透露出來的,太宰治大膽猜測,對方和平田健太的那位朋友,關(guān)系應(yīng)該不錯,才會在提及時捂那么嚴(yán)實。

    “……大概就這么多了。至于那位投資人是誰,我并不清楚。”川上半藏最后說道。

    這話意思很明白,是叫太宰治不要去探究“朋友”的身份。投資人是誰,或許可以從平田健太那里挖出來。

    “行,我知道了。”雖然被警告一次,但太宰治還是滿意地應(yīng)聲。

    這消息倒是不錯,不枉他兜了一大圈,費勁把郵件寄給自己,還演了好多天。

    在川上半藏決定掛斷電話之前,太宰治以萬分隨意的口吻說道:“對了,你兒子是真在我手上。你好好考慮清楚啊。”

    說罷,太宰治果斷掛掉電話。

    和樹盯著太宰治,眨了眨墨黑的眼。這屋里除了太宰治,好像也就只有他了。他有些猶豫,對方指的難道是他嗎?

    太宰治垂眸,伸出手,壓下和樹的腦袋,打發(fā)道:“好啦,小孩子別管這么多。餓了就吃飯去,自己做。”

    待和樹轉(zhuǎn)身,太宰治漠然注視著對方的背影,陷入思索。

    在這周,他已經(jīng)用辦法確認(rèn),和樹便是川上半藏那個被拐賣的兒子。

    不過,他并不指望以此挽留川上半藏。

    以川上半藏現(xiàn)在四處亂跑,不敢在明面生活的狀態(tài),根本沒辦法好好撫養(yǎng)孩子。這人大概也厭倦了繼續(xù)提心吊膽活著,再來任何壓力,這人都有可能被壓垮,哪怕是甜蜜的負(fù)擔(dān)。

    太宰治選擇把和樹接來,是因為這孩子本身另有用處。川上半藏,能驅(qū)使動就夠了。

    至于幫手,太宰治現(xiàn)在有了新的目標(biāo)——平田健太。

    既然平田健太曾經(jīng)被朋友選擇入伙,那此人一定有某種他尚不知曉的一技之長。不是在情報上,那大概率是在格斗之類的方面。

    在商場衛(wèi)生間被偷襲過一次,太宰治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打算要合伙人了。說到底,黑市也只能支撐這種關(guān)系而已,合作伙伴什么的,實在不適宜在這樣的土壤扎根。

    平田健太本身不大聰明,人品倒詭異的還不錯,這樣的人對他來說更容易掌控。

    腦中思考著接下來具體的行動,一陣香味鉆進(jìn)太宰治鼻腔。他走出臥室,遠(yuǎn)遠(yuǎn)看到和樹。

    和樹正在廚房,站在椅子上,拿著筷子煎雞蛋。

    “在家政課上學(xué)了蠻多了呀?”太宰治饒有興致地走到和樹身邊。

    不等和樹回答,太宰治從刀架抽出剔骨刀,拍在案板上,又掏出畫筆,微笑著說:“選一個吧。或者,你都不喜歡的話——”

    和樹驀然從椅子上跳下來,快步跑到案板邊上,將筷子也拍上去,又把這三個東西都攬在懷里。

    太宰治先是挑起眉,而后輕笑了一聲:“那你可要努力了。”

    鍋里攤了兩個雞蛋,和樹先將兩個雞蛋分別裝盤,其中一個遞給太宰治,而后從櫥柜拿出一桶泡面。

    等和樹解決完晚餐,太宰治瞟了眼臥室的方向,嘟囔道:“學(xué)校過段時間要開校園祭,我應(yīng)該還有幾張邀請函呢……和樹,你想去嗎?”

    見和樹點頭,太宰治走進(jìn)臥室,從衣柜底下抽出一張邀請函。

    晚上,二人早早入睡,一夜好眠。

    早晨,立海附中的校園門口,人來人往,腳步匆匆。

    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海原祭,立海大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的做著準(zhǔn)備,對此充滿熱情。

    太宰治難得沒有卡著點到校。迎著附近學(xué)生詫異的目光,他悠悠然走到教學(xué)樓。

    遠(yuǎn)遠(yuǎn)地,太宰治看到B組所在的教室門前圍著一群人。那群人聚成一團,似乎正激烈地討論著什么。

    太宰治歪了歪頭,回想最近除了海原祭,還有有什么活動。正在他稍稍駐足的時間,那群人卻注意到他,并向他涌來。

    第84章 不如這樣,大家用猜拳來決定吧

    粗略掃一眼過去, 太宰治發(fā)現(xiàn)這群人全是熟面孔。哪怕不是因為職務(wù)或社團活動而有聯(lián)系的,也是找他聊過,并且在他列表里呆著的人。

    雖然最開始一股腦朝太宰治擠過來, 但人群最終停在了他一米外的位置,很好保持了社交距離。

    他們緊緊盯著太宰治, 似乎在等太宰治先發(fā)話。

    “請問有什么事?”太宰治問。

    一群人左看看,右看看, 假如他們分別講話,場面就太亂了。

    過了幾秒, 一個人向前半步,主動站出來。

    此人正是學(xué)生會的會長。

    會長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以誠懇的目光望著太宰治, 不急不緩道:“太宰君, 很抱歉打擾你。本來想線上說明,但果然還是覺得當(dāng)面講比較有誠意。海原祭即將到來, 主席部預(yù)備策劃一個囊括學(xué)生會所有部門的大節(jié)目。希望我能有這個榮幸,與太宰君一同參與節(jié)目的演出。”

    人群里的其他人死死盯著會長。見會長似乎是忘了什么,在會長附近的一個人扒拉著會長的衣角, 試圖提醒。

    過了幾秒,見會長還沒有任何表示,那人急了,質(zhì)問道:“這又不光是你學(xué)生會的邀請, 我們呢?”

    會長臉上的微笑沒有絲毫破綻,仿佛自己從來沒有故意忽視過這些人, 若無其事地說:“這些是各個社團的負(fù)責(zé)人, 也希望能邀請你加入到他們的項目中。還請慎重考慮。”

    慎重考慮是什么意思啊!眾人幾乎要炸了。剛才說你學(xué)生會的時候,怎么不叫人家慎重考慮呢!

    太宰治沒有立刻給出答復(fù), 而是沉吟片刻。

    開學(xué)時,學(xué)生會的干部職位已進(jìn)行交接,他已是外聯(lián)部實際意義上的部長。由于人數(shù)不足,前部長仍然留在部門內(nèi),但僅僅處于湊人頭的狀態(tài)。

    班長一年一選,他依舊擔(dān)任這一職位。

    此外,作為網(wǎng)球部的正選,如果網(wǎng)球部需要他出節(jié)目,他也是有義務(wù)參與的。畢竟,田中明已經(jīng)退部,丸井文太報名了個什么新人戰(zhàn),正努力準(zhǔn)備,排位賽尚未進(jìn)行,網(wǎng)球部很缺人手。

    “會長,倒不是我不想?yún)⒓印碧字挝⑽櫭迹@露出幾分難色,“海原祭上,各部門至少要出一個節(jié)目,外聯(lián)部還要負(fù)責(zé)檢票。你應(yīng)該沒忘記吧?”

    會長的表情仍然沒有變化,這些他可太知道了。

    海原祭天然繁忙,按照往年慣例,在這天身兼數(shù)任的成員不在少數(shù)。同時出兩個節(jié)目的人雖然不多,但不是沒有,尤其是擔(dān)任部長的干部。

    但是,學(xué)生會的大節(jié)目年年被釘在恥辱柱上,甚至內(nèi)部評價為“那些打球的披個被單上去扭都比咱們精彩”。

    “不用擔(dān)心,任務(wù)不會很繁重的。我們會把一切都準(zhǔn)備好的。”會長笑吟吟道。

    今年好不容易來個亮眼的星星,他必須抓住。為此,臉皮什么的都不是很重要了。

    只要太宰治去臺上轉(zhuǎn)一圈,哪怕一句臺詞懶得說,給他們的節(jié)目撐個場子就好了。

    實際上,來的這群人都是這么想的。他們都知道太宰治身兼數(shù)職,當(dāng)然不指望人家?guī)退麄兎謸?dān)重活。

    雖然海原祭會有外校人員到來,但最主要的還是校內(nèi)的學(xué)生。有太宰治在,不就妥妥的收視保障嘛!

    平時學(xué)生會掌管著他們的經(jīng)濟命脈,橫行霸道就算了。都到了一年就這么一次的這天了,還意圖獨占校園人氣王,讓人家一個人給他們學(xué)生會出兩個節(jié)目,簡直不要臉。

    太宰治再次環(huán)視一周。人群中,每人臉上都帶著渴望與緊張。

    這些人對他態(tài)度很不錯,之前他帶著網(wǎng)球部的部員玩大冒險的日子里,也給他行過不少便利。幫個小忙,他還是樂意的。

    “只是出場的話,我當(dāng)然沒問題。可我還要看著我們班級的項目,沒那么多時間。所以……”太宰治露出了有些為難的笑容。

    人群中再次走出來一個人,是學(xué)生會的社管代表。

    眾人警惕地盯著社管代表。由于職務(wù)聯(lián)系,比起會長,這個人才更多的代表了他們對學(xué)生會的印象。

    由于沒人想接手這個格外吸仇恨的職務(wù),縱然升上三年級,社管代表仍然擔(dān)任此職。

    這次出發(fā)前,主席部已商議完畢,會長是作為學(xué)生會唯一的代表來的。社管代表還站在這,立場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社管代表一開口便是增加競爭。他面無表情,但語氣透露出嚴(yán)肅:“太宰君,我代表戲劇社邀請你,希望你能加入本次演出。所有角色任你挑選,戲服會為你單獨定制。假如你喜歡,也可以帶回去自己保留。”

    社管代表的決心并不比會長少。由于改不了的面癱,他在戲劇社當(dāng)了兩年攝像頭。但是,社長承諾,只要他能拉來太宰治,這次就給他一個角色。

    這話一出口,仿佛撕開了一道口子,其他人紛紛涌上來,爭相介紹自己的優(yōu)勢。

    他們開出的條件都不差,量身定制算基本盤,各種報酬方式花樣百出。僅從物價來看,作為上臺轉(zhuǎn)一圈的回報,絕對夠用。

    “非常感謝各位的邀請,怎奈實在分身乏術(shù)……”太宰治語氣中帶著遺憾和無奈,表情仍是一本正經(jīng),“不如這樣,大家用猜拳來決定吧。”

    花了幾秒的時間,眾人才意識到太宰治說了什么,而后彼此面面相覷。

    最后,他們兩兩就近湊成一組,目光火花帶閃電,竟然真的開始猜拳。期間,各種兵不厭詐、臭不要臉輪番上陣,怎奈抵不過鴻運當(dāng)頭。

    最后贏家是個有點內(nèi)向的男生。被其他人投以目光,他的表情不太自然。

    直到這個男生站出來,太宰治才意識到,在剛才的那波自薦里,對方并沒有講話。

    男生漲紅了臉,雙手攥緊衣角,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太宰君,你、你好。我是烹飪社的社長。海原祭上,我們部門要舉辦料理大會,希望…你愿意賞光來做評委。”

    眾人不禁沉默。他們那是干完活換獎勵,人家料理大會,活動過程中便能得到快樂,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這個好像沒有拒絕的理由啊。太宰治果斷伸出手,與烹飪社社長進(jìn)行友好的握手,而后再次真誠感謝其他人的邀請。

    其他人遺憾離場,卻還要時不時回過頭,一臉不甘。

    烹飪社社長與太宰治交代了具體的活動時間,而后羞赧地小步跑開。

    重新邁開腳步,太宰治思索著剛才得到的信息,考慮其中是否有元素可以運用到班級的項目中,同時又思慮著班級同學(xué)的情況。

    剛才那些人大張旗鼓地堵在班級門口,雖然不知道他們說了點什么,但太宰治自覺免不了一頓解釋。

    不知不覺走進(jìn)教室。站在門口,視線剛掃過室內(nèi),太宰治毫不意外地發(fā)現(xiàn),同學(xué)們的目光都緊緊盯著他。

    所有人的臉齊朝一個方向,氣氛略顯詭異焦灼。

    太宰治摸了摸鼻子,上前幾步,找了個前排的男生詢問:“怎么了嗎?”

    “太宰君……你不會跑去別的社團幫忙,拋下我們不管的吧?”前排男生瞇著眼,幽怨地說。

    其他人雖沒有說話,但眼中顯然也寫滿了這樣的控訴。

    “怎么會?”太宰治鎮(zhèn)定地微笑著,即便他確實這么想過,“不過這倒提醒我了。中午大家要是沒事的話,稍微留下來,討論一下吧?”

    同學(xué)們的眼神稍微振奮了一些,前排男生趕忙道:“反正老師還沒來,現(xiàn)在就先把主題定了吧!”

    和太宰治做了太久的同班同學(xué),B組的同學(xué)稍微習(xí)慣了“非常受歡迎的那個人是同班同學(xué)”這件事,逐漸變得安逸。突如其來的那群人,極大激發(fā)了他們的危機感。

    各部門的代表來的時候,先跟B組的同學(xué)打過商量。畢竟太宰治作為班長,肯定是要先顧著自己的班級,他們不能讓太宰治夾在中間難做。

    同學(xué)們當(dāng)時維持著體面,嘴上說著當(dāng)然要看太宰君本人的意思,心里破口大罵。是你們班的嗎,你們就好意思來請人!

    他們現(xiàn)在是一點都不敢放著項目了。指不定之后又殺出個誰要請?zhí)字螏兔Γ麄兊孟劝寻嚅L牢牢拴住才行。

    “好啊。先羅列一些點子吧,中午再深入討論一下。”離早讀課還有二十分鐘,太宰治走上講臺,拿起粉筆。

    在眾人思考時,后排的一個女生舉起手。

    “女仆咖啡廳。”后排女生平靜地說。

    “優(yōu)勢在哪里呢?”旁邊有人發(fā)問。不說俗套了,核心競爭力都沒派出用場。

    后排女生回答:“所以要男生扮演的女仆咖啡廳。”

    “惡俗啊! ”前排男生頓時怒了。他自覺不想穿女裝,便也這么代入了太宰治,根本不能接受太宰治被迫做任何事。

    女生淡淡一笑,完全不在乎周圍男生的怒視,望著太宰治,問道:“太宰君,你覺得呢?”

    “嗯,我先記下了。”太宰治禮貌地點頭,轉(zhuǎn)過身,粉筆在黑板上嗒嗒作響,“大家還有別的點子嗎?”

    見太宰治不感興趣,后排女生不再說話了。

    男生們紛紛建言獻(xiàn)策,力求把女裝咖啡廳壓下去。

    丸井文太摸了摸下巴,先提議:“料理比賽怎么樣?贏了就送個招待券什么的。”

    “料理比賽的話,烹飪社說要辦吶。你到時候可以參加他們的比賽,我會在精神上支持你的。”太宰治摸了摸臉頰,“我們再想個別的點子吧。”

    仁王雅治舉起手,隨意道:“辦個展唄,放點不常見的東西。這樣當(dāng)天不用太費工夫。”

    “唔,這倒是很好的構(gòu)想。不過…我記得柳生君說,A組打算這么辦的。”太宰治思索著,粉筆繼續(xù)書寫,“之后看能不能做個差異化吧。還有別的嗎?”

    這之后幾個提議,也都因已有同類項目放入待定,一面黑板逐漸填滿。

    同年級里,甚至是部分高年級,明確了點子的班級,太宰治大多知道其項目內(nèi)容,因為很多人給他發(fā)過“假如你感興趣可以來看看”之類的介紹。

    這有個明顯的好處,不容易與別的班級撞車,導(dǎo)致不得不臨時換項目或產(chǎn)生激烈競爭。而且,B組定了目標(biāo),他也會告訴其他班的班長,各自行方便。

    然而,B組的同學(xué)們真心難受。別的班的家伙竟然比他們先跟太宰治溝通,太宰治還這么清楚別的班的項目,他們簡直想咬手帕嚶嚶哭訴。

    明明他們才是一個集體吧?

    眾人眼底燃著怒火,絕不服輸,誓要腦洞大開,想一個其他學(xué)生想不到的好項目。

    忽然,角落里的一個女生舉起手,弱弱地說:“算命…怎么樣?”

    第85章 命運無常

    自十多年前掀起占卜熱潮, 占卜一直很受歡迎。出門之前先算一卦,打開電視節(jié)目收看今日運勢,是班里許多同學(xué)的生活習(xí)慣。

    僅從受眾面來講, 這是個可行性很高的點子。

    “啊、這個倒是沒有人定過。不過,要怎么做呢?做成流動攤位, 還是固定某個位置?這些都可以靈活一點,道具費用也不會很高。”太宰治詢問著, 明顯表現(xiàn)出對此的肯定。

    “不、費用不會低的,請放心……”女生幽幽道。

    想著班費余額, 太宰治為難地抿了抿唇。這是可以放心的話嗎?

    后排女生盯著太宰治,眼神帶著好奇,舉手道:“穿一點隆重的正式裝束吧。反正咱們的班費還有很多吧?不夠我再交點。”

    這有點苗頭的項目激發(fā)了同學(xué)們的熱情, 討論聲在教室蔓延開來, 大家努力為這個點子添磚加瓦。

    最初,學(xué)校為了激勵學(xué)生踴躍參與活動, 很多年前的海原祭是有排名獎勵制的,第一名的社團或班級能拿到獎金。

    雖然早已取消這一機制,但學(xué)生們還是會在內(nèi)部進(jìn)行排名。

    即便沒有獎勵, 收入也是充入班費,由學(xué)生自行處置,天然便是一種激勵。

    “到時候就讓太宰君留在攤位,大家出去攬客……”前排男生眼神游離, 自顧自陷入幻想,“嗚哇, 感覺已經(jīng)拿到第一了!”

    太宰治望向前排男生, 揚起微笑:“我出去的話呢?正好我要先檢票,到時候順帶發(fā)發(fā)傳單, 不也挺好的么。”

    “這……”前排男生沉吟著,眼神忽然亮起,“這也很好哇!”

    說罷,男生轉(zhuǎn)過頭,加入了他后邊那排女生的討論之中,不時以詭異的眼神望向太宰治。

    太宰治不太想知道他的同學(xué)在想什么。眼看快到時間,他拿起黑板擦,又叫大家記一下感興趣的點子。

    一邊擦,太宰治一邊說道:“考慮完班級的項目,大家別忘了禮堂那邊的舞臺表演,還請盡量積極報名。輕音社的節(jié)目暫缺一位鍵盤手,有擅長的同學(xué)可以去試一下。”

    經(jīng)過近三周的準(zhǔn)備,在9月最后一個星期五,為迎接海原祭,立海大全體學(xué)生放一天假,專為海原祭的布置做準(zhǔn)備。

    然而,B組教室內(nèi)部并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動。

    經(jīng)費大頭支出在便攜道具。每人背一個長筒型黑色背包,里面裝著小折疊椅和一塊牌匾。

    由于流派信仰問題,在選擇占卜方式時,班級一度發(fā)生了微妙的矛盾。最后決定放開來做,各人根據(jù)興趣愛好各自采購道具,這部分就不再由班費負(fù)擔(dān)了。

    服裝同樣如此,唯獨太宰治那身是大家一致同意用班費采購的,表示遠(yuǎn)遠(yuǎn)看到就知道班長在這云云。

    算卦統(tǒng)一定價,都不是專業(yè)人士,單價一百円,主打走量。

    這基本上就算廉價陪聊了,太宰治什么道具也沒買,就準(zhǔn)備帶著一張嘴來。

    班里同學(xué)倒是很熱心,這個借幾支簽條,那個給兩顆骰子,把太宰治的背包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放假這天,大家主要是來看看其他團體圈的位置,內(nèi)部對應(yīng)劃分活動范圍,以免撞到一起。到時候想臨時收攤逛展,也不用打招呼,反正總會有人還在營業(yè)的。

    雖然B組不用操心,但太宰治還要彩排舞臺節(jié)目。除了外聯(lián)部的節(jié)目,他后來又答應(yīng)給學(xué)生會和戲劇社助演。

    不知為何,他所參與的活動集體,大家都比較有儀式感,不喜歡將就,特地為他采購了當(dāng)天用到的制服。

    算上他臨時幫工的幾個舞臺項目,他一天得換五套衣服,好在彩排不用換裝。

    也是到了彩排的時段,兩個找太宰治幫工的團體彼此才得知,太宰治也給對方幫忙了。

    “你還參加了戲劇社的節(jié)目?”風(fēng)紀(jì)委員長手臂搭上太宰治的肩膀,望著無實物表演中的戲劇社社長,忍不住嘀咕:“他們那矯情的劇本,你能演進(jìn)去么?”

    戲劇社社長立刻捕捉到風(fēng)紀(jì)委員長的嘲諷,回眸冷笑:“這么好的演員給你們,你們那爛節(jié)目用得明白么?”

    穿著一身棕色連體服的社管代表小跑過來,站到倆人中間,喝止:“別吵!干活。”

    “你個叛徒還好意思說。”風(fēng)紀(jì)委員長挑起眉,又湊近了太宰治一些,“給你個什么角色啊,就把我們太宰挖過去了?”

    社管代表露出僵硬的笑容,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的連體衣,得意道:“樹。”

    風(fēng)紀(jì)委員長無語凝噎。

    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會長款步走來。

    捋了遍大概情況,會長望向太宰治,以充滿歉意的語氣說道:“辛苦了,還請再忍一天。”

    假如學(xué)校設(shè)有能者多勞獎,太宰治覺得這玩意得頒給他。彩排幾趟跑下來,后臺表演者哪還有不熟悉他的,“辛苦”這個詞他都聽麻木了。

    海原祭從上午九點開放到下午五點,這天八點,太宰治提早到達(dá)校門口。

    需要營業(yè)的學(xué)生們早已來到,大門打開一條小縫,能供兩個人同時穿行。門衛(wèi)站在外面看著,只讓穿著本校校服的學(xué)生溜進(jìn)去。

    門口聚集了一批等待參觀的游客,太宰治從人群縫隙中穿行,遠(yuǎn)遠(yuǎn)看到門邊站著個人,原來是同部門的柳生比呂士已經(jīng)守在門口。

    走近與柳生比呂士打個招呼,太宰治把背包扔到保衛(wèi)室門口,而后進(jìn)衛(wèi)生間換衣服。

    這套衣服是班里除太宰治以外所有人共同選出來的,但以他本人所見,略顯不必要的浮夸。

    上身是對襟燈籠袖馬褂,左半邊乳白,右半邊和兩只袖口皆為絳紫,搭配鎏金流云紋。腰帶為雙搭扣,側(cè)系金色流蘇。下搭絳紫闊腿短褲,印有暗金色花卉紋樣。

    不是日常系的衣服,但今天這個環(huán)境,或者是在大商場穿著它,并不算出格。

    還好今天是晴天,不然太宰治穿這個在門口守一早上,那就不是風(fēng)度而是純挨凍了。

    太宰治換好衣服,走回校門口,從背包掏出牌匾,以及一把戲劇社社長友情贈送的折扇。

    仗著職務(wù)之便,太宰治把牌匾靠著保安室立下,凡是進(jìn)門都能看到這個“吉兇禍福由天知”。

    遠(yuǎn)遠(yuǎn)看到太宰治換的這身衣服,柳生比呂士便微微挑眉,這下更是忍不住詢問:“你們要在這里辦活動嗎?會不會不太方便。”

    “別擔(dān)心,只是擺個牌子而已。”太宰治微微一笑。

    隨著一道清脆短促的開扇聲,太宰治抬高右手,扇面遮住他小半張臉,白紙上書“命運無常”,十分顯眼。

    這拉風(fēng)的動作,靚麗的外觀,吸引了一票游客的目光。一些人望著太宰治的方向,開始竊竊私語。

    “這是來算命的?怎么把這個放在門口啊……”男子皺著眉。

    “感覺不像塔羅占卜啊。難道是傳統(tǒng)一點的方式嗎?”同伴嘟囔著。

    “這么個小屁孩會什么,純屬浪費錢。”男子不屑道。

    一旁戴墨鏡的姑娘插了兩句:“但是那孩子長得很可愛耶。就當(dāng)花錢聊兩句咯。”

    同伴小聲道:“人家敢在這擺攤,說不定是有本事呢……”

    男子擺擺手:“無所謂啦。”

    柳生比呂士推了推眼鏡,發(fā)梢被扇子搖動的氣流掀起一點。太宰治怎么看都不像不打算開張的樣子。

    思索兩秒,柳生比呂士去敲了保衛(wèi)室的門,借了張紙,寫上“檢票處”貼在墻面高處,以防游客誤會。

    除了外聯(lián)部,風(fēng)紀(jì)部大部分進(jìn)校巡查,有一小部分也守在門口,真田弦一郎便是被安排來維持秩序的一員。

    真田弦一郎先去A組檢查了一遍,這才就位。看到門口的場景,他愣了一下,有點困惑地皺起眉頭。

    “校門口不能擺攤。”真田弦一郎走到太宰治附近,一臉嚴(yán)肅,“這是誰放的,通知人來帶走。”

    “是我放的。”太宰治淡淡回答,并沒有一絲整改的意思。

    看太宰治這副明知故犯、理不直氣也壯的樣子,真田弦一郎頓時惱火,眉頭糾結(jié)成一團。

    然而,與怒火一同掠過他腦海的,還有太宰治昨天忙碌的身影。

    其實太宰治也不容易,背負(fù)著那么多項目的期望,如此繁忙,抽空顧一下自己班級的項目也情有可原。

    但禁止在門口擺攤是規(guī)定,他不能回避這個問題。怎么處理才比較合適?

    糾結(jié)許久,驀然回過神,真田弦一郎發(fā)現(xiàn),太宰治正在與柳生比呂士閑聊。他繃緊嘴唇,嚴(yán)肅地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jīng)放過對方了。

    過了幾分鐘,風(fēng)紀(jì)部全員就位,時間臨近九點,人群涌到門口,開始檢票。

    在風(fēng)紀(jì)部的指引下,還沒進(jìn)校的學(xué)生和游客排成一排,有序入場。

    太宰治一手搖著扇子,面帶微笑,不急不緩地檢查著,放行速度卻是與精神集中的柳生比呂士差不多。

    隊伍中,戴墨鏡的姑娘探出頭。

    姑娘有著一頭紅色波浪卷,卷發(fā)垂肩,嘴唇紅艷艷。她將食指搭上墨鏡中梁,稍稍向下?lián)埽瓦@么以明晃晃的目光上下打量太宰治。

    片刻后,輪到姑娘檢票,她勾起唇角,抬起手,使邀請函的一角輕抵上太宰治的衣領(lǐng),慢條斯理道:“小弟弟,你這里…提供占卜服務(wù)嗎?”

    后方幾個排隊的附中學(xué)生歪了歪腦袋,盯著姑娘,眉頭鎖成“川”字形,一側(cè)眉毛微挑,嘴唇輕微扭曲。這位姐姐,大概、也許、好像是在……調(diào)戲太宰治?

    第86章 今日恐有血光之災(zāi)

    許多人將目光移向此處, 氣氛有些焦灼。

    幾位風(fēng)紀(jì)委員擼起袖子,準(zhǔn)備處理情況。

    忽然,一道合扇聲打破了凝滯的氛圍。

    太宰治保持著社交性微笑, 用扇頭輕輕挑起邀請函一角,視線上下一掃。確認(rèn)邀請函無誤, 他微笑道:“感謝您接受邀請參與海原祭。校門口禁止?fàn)I業(yè),如果您感興趣, 可以——”

    姑娘打斷了太宰治的話,明艷的笑容天然帶著挑釁意味, 輕笑道:“別的人我都不感興趣,我只想讓你給我卜一卦。”

    太宰治仍保持著平靜,將邀請函壓下去, “那可能要麻煩您稍等片刻, 我們需要先行檢票。”

    姑娘還沒說什么,她身后排著的人先站不住了。

    那是一高一矮兩個男子, 似乎是姑娘的同行者。

    高個男子眉毛高揚,下巴昂起。他臉上帶著社交性的微笑,這笑容卻透露出微妙的優(yōu)越感。

    矮個男子低頭含胸, 目光游離不定,頻繁地眨眼。

    “牌子都擺在門口了,還在這里故弄玄虛?有幾分本事也擺出來看看啊。”高個男子輕蔑地說,同時留意著姑娘的表情。

    周圍人的視線頓時移向高個男子, 高個男子姿態(tài)仍然從容。他見姑娘也將視線投過來,不由得挺起胸膛, 目光甚至更顯銳利。

    被眾人的眼神波及, 矮個男子快速眨眼,肩膀縮得更緊, 手指絞在一起。他目光飄到高個男子身上,嘴巴微微張開,欲言又止。

    過了兩秒,矮個男子往前湊了湊,遞給太宰治兩張邀請函。

    太宰治接過邀請函檢查,沖矮個男子點頭。

    “怎么不說話啊?心虛啦?”高個男子的笑容愈發(fā)囂張,篤定自己已抓住眼前這人的痛處,周圍學(xué)生的怒視只讓他更加得意。

    風(fēng)紀(jì)委員們面露難色。

    像剛才那姑娘那樣直接上手的,他們還能幫幫忙,這種口頭挑釁的,他們是沒辦法處理的,還口都算違反規(guī)定。

    太宰治將視線轉(zhuǎn)向高個男子,心情微妙地變化著。

    這么直白在他眼前跳的家伙,他許久沒見過了。

    更令他心情復(fù)雜的是,由于學(xué)生會的規(guī)定,他現(xiàn)在還不能把人怎么樣。

    不論如何,先把人打發(fā)走吧。太宰治推測著高個男子與姑娘之間的關(guān)系,以盡可能平和的語氣說道:“看您也是有事在身,應(yīng)該不希望最近的努力都白費吧。”

    “怎么,以為用這種籠統(tǒng)的話就能打發(fā)我了?不好意思,我可不像你的同學(xué)那么好騙。沒有幾斤幾兩,最好趁早帶著你那牌匾滾蛋。”

    高個男子似乎完全不知“適可而止”怎么寫,沒聽人制止,便趾高氣昂地繼續(xù)指點:“最煩你們這種騙子,就是因為你們這些算命的,才害我中學(xué)沒能過得圓滿。明明是陰溝里的老鼠,居然還敢招搖過市。”

    這話說得就太過了。都是學(xué)生,在校園祭這天辦點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何至于上升到這個高度。

    有個附中學(xué)生忍無可忍,喝道:“喂,沒有正事就走開啊!還有人在排隊啊!”

    有領(lǐng)頭的出面,其他學(xué)生也紛紛附和。

    這可是他們的主場,學(xué)生會有規(guī)定限制,又要顧及是否會傷害與友校的關(guān)系,他們則不怕。

    門口的一眾學(xué)生會成員完全沒感到聲援的力量,他們手腳冰涼,冷汗都要流下來了。本來忍一忍就過去的事,這矛盾要是爆發(fā)出來,到時候怎么處理,他們可沒這經(jīng)驗。

    太宰治望向出聲的學(xué)生們,給予一個安撫的眼神。雖然他才是飽受針對的那個人,但他還得站出來主持局面,做體面人真不容易。

    “好啦好啦,大家都冷靜一點。”太宰治溫和地說,隨后朝姑娘道:“未免人群擁擠影響到您,您和您的同行者可以找個清靜的地方稍事等待。”

    姑娘眉頭微揚,戴好墨鏡,撩了一把卷發(fā),踩著高跟鞋,“噠噠噠”走出來,完全無視了柳生比呂士,直線走到太宰治身后。

    而后,太宰治看向高個男子,平靜道:“那么,您想怎么樣呢?”

    “算命起碼得會看前半生吧?”高個男子隨意地說著,目光都沒放到太宰治身上。

    太宰治目光一閃,不急不緩道:“您和這位小姐有婚約,為應(yīng)付家里不得不培養(yǎng)感情。您對這位小姐有好感,然而這位小姐并不——”

    “行了行了!”高個男子瞳孔微微擴大。他詫異地盯著太宰治看了一會兒,而后輕哼一聲。

    “非常遺憾,今天的行程恐怕也不會順利。您會有血光之災(zāi)呢。”太宰治笑吟吟地說,朝高挑男子走出一步,伸出手,“一卦一千円,感謝惠顧。”

    “你詛咒我?”高個男子又驚又怒。

    太宰治反手指了指身后的牌匾,驀然重展扇面,掩蓋了手上的動作,溫和一笑。

    雖然他是不會算命,但矮個男子望向高個男子背影時,眼中偶爾流露出的怨憎,他還是看得一清二楚。

    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把新仇舊恨一起解決吧。

    “切,小白臉……”高個男子從牙縫擠出這句嘀咕,又略感丟臉,不甘心就此放過。他放眼四望,最終將目光放在矮個男子身上。

    高個男子拎著矮個男子的衣領(lǐng),再次提出要求:“我這個很容易看出來吧!你有本事,就算算他這平庸的家伙的前半生!”

    矮個男子手腳微微發(fā)抖,不斷地抿唇。

    “這位……”太宰治將扇子邊緣抵上下巴,略略沉吟,眼神帶著探究,“您曾經(jīng)有位朋友,您為了他——啊、說出來不太好吧?”

    一瞬間,矮個男子臉上的驚懼加深了。他深深地垂下頭,令人難以看清他的表情。

    “哈!”高個男子頓時自得,“算不出就直說,何必弄虛作假?”

    柳生比呂士有些擔(dān)憂地望著太宰治,高個男子太過難纏,若不能提供有力的一擊,恐怕不會罷休。

    空氣安靜了下來。

    不知過去多久,一道微弱的聲音傳了出來:“不……你算對了。”

    高個男子瞪大了眼睛,“你想清楚了?他說的那幾個破字叫算對了?”

    “他算對了。”矮個男子重復(fù)著,這一次,他的聲音變得堅定。

    得了準(zhǔn)信,附中學(xué)生們頓時神氣起來。

    周圍學(xué)生的噓聲從四面八方鉆進(jìn)耳中,高個男子這次徹底掛不住面子,維持著最后的鎮(zhèn)定,施舍般遞出一張千円紙鈔,終于屈尊降貴抬起腿,離開隊伍。

    矮個男子看看姑娘,又看看高個男子,眼神帶著迷茫。

    “人家叫你別擋道,沒聽到啊?”高個男子回過頭,瞪著矮個男子,惡狠狠道。

    矮個男子一個激靈,趕忙跟著跑出來。經(jīng)過太宰治時,他迅速地鞠了個躬,壓低聲音說了句“萬分抱歉”。

    太宰治沒有回應(yīng),而是看向長長的隊伍,揚聲道:“抱歉影響大家,我們會加快進(jìn)度的。”

    隊伍后面大多是附中學(xué)生,太宰治稍一道歉,大家都連連表示理解,沒再出什么幺蛾子。

    學(xué)生會成員們狠狠松了口氣,太宰治倒仍保持輕松的姿態(tài)。

    在人群中看到一副十分熟悉的面孔,太宰治招了招手,笑吟吟道:“早上好啊,忍足君。”

    忍足侑士邊遞出邀請函,邊碎碎念:“看到你守在門口,總覺得對整個展會的印象都變得奇怪了。話說你這身是怎么個打扮?”

    話剛出口,忍足侑士便發(fā)現(xiàn)了太宰治身后的牌匾,頓時恍然大悟,問道:“這個怎么定價的?”

    “一百円一卦,童叟無欺。”太宰治拿著扇子比劃了一下。

    “哦,倒是不貴啊。”忍足侑士翻了翻口袋,正好有一百円硬幣,當(dāng)即交給太宰治,“等有空也給我算一卦吧。”

    隊伍還有不少人,忍足侑士沒再多說,這就離開了。

    就在這時,姑娘從太宰治身后探出頭來,不悅道:“小弟弟,這不合適吧?憑什么給他算,不給我算呢。”

    柳生比呂士禮貌地偏過頭,感覺自己站在這里十分多余。

    太宰治將硬幣裝進(jìn)口袋,頭也沒回,理所當(dāng)然地說:“我也沒有給他算啊。”

    姑娘有點不滿意太宰治這個態(tài)度,正要開口,卻被另一道聲音打斷。

    不遠(yuǎn)處的高個男子聽到姑娘有意見,也湊過來,質(zhì)疑道:“你收了錢,難道還能不給算?話說你剛才給我算,可不是這個價吧!”

    太宰治無所謂地輕笑一聲:“那怎么辦?你去消費者廳投訴我吧。”

    高個男子的笑容還沒揚起便僵住了,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遲疑著問:“你剛才…不是這個態(tài)度吧?”

    現(xiàn)在,高個男子已經(jīng)是過了檢票,歸校園內(nèi)巡檢的那批學(xué)生會管。

    那么游客和學(xué)生起了矛盾,負(fù)責(zé)相關(guān)事務(wù)的學(xué)生會成員不在場怎么辦呢?

    叫人也需要一段時間的,事態(tài)暫時發(fā)展一下,也是實在沒辦法的事。

    柳生比呂士抬起手腕,垂下頭,盯著表一個勁兒地看。風(fēng)紀(jì)委員們紛紛別過腦袋,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檢票處。就算太宰治現(xiàn)在給那個男的一巴掌,他們也會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的。

    “我在您這里的工作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嘛。”太宰治伸出手,扇子邊緣懟上高個男子的臉,把人往后邊掃,“您看哪清靜就去那歇會兒,請別影響其他人檢票。”

    眾委員不由得有些失望,太宰治還是太冷靜、太講理了。

    “哈?你以為你是誰啊?當(dāng)誰稀罕跟你講話!”高個男子當(dāng)即大為惱火,這下連同行的姑娘也顧不得,抬腿便走。矮個男子連忙追上,還不忘給姑娘道歉。

    姑娘摸了摸下巴,兩相對比,頓時感覺良好,回到原位,不再講話了。

    這下應(yīng)該是真的不會再有事了吧?風(fēng)紀(jì)委員們警惕地瞥了眼高個男子的背影,又以探求的目光望向隊伍,希望后面無事發(fā)生。

    小小的風(fēng)波平息后,太宰治重新將注意力放回了長長的隊伍,這時他看到了向日岳人他們的身影,應(yīng)該都是跡部景吾給的邀請函。

    冰帝網(wǎng)球部那邊,只剩跡部景吾本人還沒出現(xiàn)。

    又過一陣,眼看快到截止時間,太宰治偏過頭,給柳生比呂士拋了個眼神。

    太宰治舉起扇子,毫無意義地掩住嘴唇,做出講悄悄話的模樣,玩笑道:“現(xiàn)在你明白為什么我不喜歡寫預(yù)案了吧?”

    柳生比呂士不以為意。自從被騙進(jìn)外聯(lián)部,他替這位不靠譜的同僚做了不少文書工作。太宰治總有一萬種不寫報告的借口,但他總得接過任務(wù),把報告寫好。

    “這種情況確實很難預(yù)料到……”柳生比呂士推了推眼鏡,一本正經(jīng),“不過這也正是預(yù)案存在的意義,我們?nèi)匀豢梢詾榇蟛糠滞话l(fā)情況做好準(zhǔn)備。”

    話音剛落,一道尖銳響亮的轟鳴聲于上空傳來。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一臺龐大的直升機在天空盤旋,機身涂繪著炫目的色彩,在蔚藍(lán)背景下格外醒目。

    直升機逐漸接近,螺旋槳掀起的強風(fēng)吹拂著人們的頭發(fā)和衣物,塵土飛揚。旋翼的聲響震耳欲聾,與地面的距離不斷縮短。

    機艙門緩緩開啟,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邊緣。

    隨著一聲尖嘯,那人縱身一躍,緊接著,一朵降落傘在空中綻放。

    太宰治將扇面抵在眉上,擋住部分太陽光。在他印象里,會干出這么浮夸的事的,也就那位跡部大少爺。他定睛一看,這位從天而降的猛士果然是跡部景吾。

    降落傘平穩(wěn)地下降,跡部景吾借助繩索操控方向,漸漸向校門口靠近。

    眾人不由得屏息沉默。

    路口開過來一輛長款轎車,一個體格壯實的男生從車上下來,手里拿著兩張邀請函,遞給太宰治。當(dāng)跡部景吾走過來,他立刻站到對方身后。

    “嗯…這個就是……‘最高的誠意’吧?”太宰治咕噥著,隨意看了眼邀請函。

    跡部景吾撩了把發(fā)尾,得意道:“啊嗯,滿意你所看到的嗎?”

    太宰治無力道:“哎,您快請進(jìn)吧。”

    跡部景吾輕哼一聲,緩步離開,體格壯實的男生亦步亦趨緊隨其后。

    望著二人離去的身影,太宰治用扇面擋住下半張臉,重新看向柳生比呂士。他挑起一根眉毛,竊笑:“預(yù)料到大部分突發(fā)情況了沒?”

    柳生比呂士抿了抿唇,維持了近五秒的靜默。

    第87章 沒關(guān)系的,我都可以的

    目送幾位同學(xué)離開, 柳生比呂士泰然自若地說:“這就是最后的人了嗎?”

    “帝光中學(xué)的那批人還沒來呢。”太宰治將扇子拍進(jìn)掌心,“哦對了,你多余的邀請函有沒有發(fā)出去啊?”

    “你發(fā)出去了?”柳生比呂士問。

    “是啊。我想叫我們家孩子過來玩, 特意拜托鄰居把他帶來呢。應(yīng)該就快到了。”太宰治望向街道盡頭,正看到有幾道人影走過來。

    隨著那幾個人接近, 其中一人動作一頓,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向太宰治沖去。

    腦中不斷回響太宰治說過的話, 柳生比呂士以微妙的目光盯著那人,幾乎有些想笑, 他不明白這又是怎么了。

    那群人為首的是赤司征十郎,而沖過來的這位,儼然是黃瀨涼太。

    真田弦一郎走出幾步, 抬起手臂, 攔住黃瀨涼太的去路。

    黃瀨涼太緊急剎住腳步,與真田弦一郎大眼瞪小眼。他雙手叉腰, 張牙舞爪道:“做什么?讓我過去啦!小治在等著我呢!”

    真田弦一郎動作一頓,回頭望向太宰治。見對方微微頷首,他垂下手臂, 向一旁讓開半步。

    被攔了這么一下,黃瀨涼太趁其不備熊抱的計劃泡湯,但還是元氣滿滿地絮叨:“嗚哇,好久不見啦小治!原來你在這里上學(xué)啊!怎么都不告訴我呢?自從沒得見面了你就完全不理我, 我真的哭給你看哦!”

    太宰治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傾聽著黃瀨涼太吵鬧的抱怨, 眼神帶著幾分無奈。

    柳生比呂士收回目光。這不用問, 顯然是太宰治的朋友。

    緊接著,赤司征十郎一行人也來到此處。寒暄幾句, 得知太宰治接下來還有任務(wù),赤司征十郎半強制地將黃瀨涼太帶走。

    黃瀨涼太戀戀不舍地沖太宰治招手,一路上還嗷嗷叫喚,直到被熱鬧的街市淹沒。

    此時,檢票時間正式結(jié)束。

    風(fēng)紀(jì)委員們收隊離開,進(jìn)入校園。

    沒再出事,很好。柳生比呂士在心中暗自贊嘆。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學(xué)生會干部執(zhí)勤時就是這樣的體面人。

    哪怕心中震驚了一千遍,一時有過失態(tài),事情平息后,柳生比呂士仍然能裝作無事發(fā)生般平靜。

    柳生比呂士剛松口氣,配合當(dāng)了許久背景板的姑娘再次彰顯了自身存在感。

    “我都等了這么久了,也該輪到我了吧。”姑娘兩指從錢包夾出一張萬元大鈔,“給我抽個簽,陪我聊兩句就行——本來是想這么說的。不過,你好像有點厲害的樣子啊?”

    姑娘揚起笑,眼中滿含期待,“那你幫我算算,我心里想的那個問題吧。”

    太宰治卻是將視線探向斜前方。

    路口緩步走過來兩個人,一名男青年牽著一個男孩,正是住在203的秋山雄一與和樹。

    遠(yuǎn)遠(yuǎn)地,秋山雄一沖太宰治招手,臉上帶著愉快的笑容。

    姑娘撇了撇嘴,順著太宰治的視線望去。

    當(dāng)姑娘將目光放到秋山雄一身上,秋山雄一也恰好注意到她,二人對上視線,皆是一怔。

    秋山雄一牽著和樹,加快腳步走到檢票處,遲疑著望向姑娘。

    姑娘摘下墨鏡,眉眼皺起,下唇被咬得有些發(fā)白,眼中浮現(xiàn)一絲悲傷。她瞪著秋山雄一,以古怪的語氣質(zhì)問:“秋山雄一——你來這里做什么?”

    氣氛頓時變得緊張。

    柳生比呂士警惕地望著二人。

    已過檢票時間,但秋山雄一顯然是太宰治叫來的熟人,還是得把人放進(jìn)來。

    很難劃分秋山雄一歸誰負(fù)責(zé),但既然他們?nèi)诉在這,游客鬧什么幺蛾子,他們就得管事。

    秋山雄一輕拍和樹的腦袋,淡淡道:“看不出來嗎?我?guī)『硗姘 !?br />
    “你個混蛋!你怎么敢!”姑娘的聲音變得尖銳。她跺了下腳,鞋跟猛觸地,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一上來就被人指著罵,秋山雄一眼角抽了抽,不由得騰地來了火,“哈?我憑什么不能啊?我自己的時間,還輪不到你來安排吧!”

    柳生比呂士忙上前一步,插進(jìn)二人中間,阻隔住幾欲爆炸的直接對峙。不管有什么矛盾,他都不能讓人在校門口鬧起來。

    “二位。”柳生比呂士抬起手,輕輕向下壓,“有什么事,不如換個清靜的地方再說吧。”

    秋山雄一抿了抿唇,想向柳生比呂士解釋,卻又被姑娘打亂節(jié)奏。

    姑娘一個眼神都沒施舍給柳生比呂士,仍然惡狠狠盯著秋山雄一,怒叱:“阿夏都失蹤了,你還好意思出來玩!我當(dāng)初真是沒看錯,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趁此機會,和樹趕忙脫離爭端,掙脫秋山雄一的手,踩著小碎步,跑到太宰治身后。

    太宰治放任和樹拽住自己的衣角,“啪”地合上扇子。

    今天真是多災(zāi)多難。

    可是,無論什么事,能不能別在他負(fù)責(zé)管理的時候爆發(fā)呢?

    迎上秋山雄一和柳生比呂士的目光,太宰治輕飄飄道:“好吧,你們就在這里把話說開吧。”

    柳生比呂士眉心微皺:“可是——”

    太宰治垂下眼眸,繼續(xù)用那種飄忽的聲音說:“沒關(guān)系的。我可以放棄準(zhǔn)備了一個月的所有項目,在申請獎學(xué)金失敗后沒錢租房的境遇里了此殘生。你們就在這里講吧,我都可以的。”

    在太宰治說話的過程中,姑娘也望向他。雖然太宰治這話陰陽怪氣,但她盯著他的臉,心中便涌起一股憐惜之情。

    僵持幾秒,秋山雄一別過視線,退后半步,低下頭道歉。

    將秋山雄一打發(fā)進(jìn)門,太宰治又看向姑娘,報出自己的號碼,并囑咐道:“之后如果您需要幫助,可以打這個號碼。”

    姑娘擺了擺手,徑自鉆進(jìn)美食街。

    柳生比呂士向太宰治道別,先行離開。

    進(jìn)入校園,秋山雄一轉(zhuǎn)過身,重新抬起頭,卻見太宰治已換了副表情,正云淡風(fēng)輕地?fù)u著扇子。對方剛才那副可憐相,好像只是他的幻覺。

    見秋山雄一盯著自己,太宰治淡淡一笑,而后提起剛才的話題:“你們剛才說的 是?”

    秋山雄一雙手攥緊,掙扎道:“嗯、是我和…我和佐倉。”

    與此同時,和樹跑去收拾太宰治的背包。

    校門上方扯著橫幅,貼著醒目的歡迎標(biāo)語。步入校園,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各種彩旗海報裝飾,學(xué)生們身穿奇裝異服穿梭其間。

    正對大門擺著一條美食街,它們大多是被學(xué)生會檢測為易燃易爆的項目,又不甘放棄,只能轉(zhuǎn)移陣地,在樓下原本用來發(fā)傳單的廣場集結(jié)。

    廣場擺滿了各式小吃攤位,從烤肉串到章魚小丸子,香氣撲鼻,人群絡(luò)繹不絕。

    一切看起來是那樣祥和,而這氛圍卻無法驅(qū)散秋山雄一內(nèi)心的苦楚。

    他以苦澀的語氣緩緩敘說:“自從事發(fā)之后,佐倉就不見了。赤橋——就是那個紅頭發(fā)的女生,她是佐倉的朋友。佐倉做的事,學(xué)校里沒有消息,佐倉她家里也用勢壓著,赤橋大概也不知道。她一直覺得是我害佐倉失蹤的。”

    秋山雄一停了下來,屏住了呼吸。

    比起說完,他止住話時的語氣,更像是說不下去了。

    太宰治輕輕嘆氣:“這應(yīng)該不是什么我不理你、你就會死掉的環(huán)節(jié)吧?”

    秋山雄一連做了兩次深呼吸,收拾好情緒,繼續(xù)說:“為了避免和她接觸,我已經(jīng)從學(xué)生會退下來了。可是,這些事總有瞞不住的一天……我又要怎么和她講明白?”

    最終,他還是沒能克制住自己翻涌的心緒,瞳孔微顫,句子斷斷續(xù)續(xù):“這太荒謬了。連我都不敢相信,佐倉竟然會……她明明那么優(yōu)秀。她的前途、她的未來——明明應(yīng)該是一片光明啊……”

    聽完秋山雄一的話,和樹已將牌匾裝回背包,一本正經(jīng)地背在自己身上。

    太宰治笑了笑,招招手,叫和樹過來,而后思量著如何應(yīng)付這段話。

    能不能完成學(xué)業(yè),佐倉夏本人其實并不怎么在意,她對那種許多人向往的平靜祥和的生活不感興趣,她只要自己想要的。

    然而,對于秋山雄一這樣的在校學(xué)生,甚至是成績優(yōu)異的學(xué)生來說,無法繼續(xù)學(xué)業(yè)、犯罪被捕入獄以至于履歷添有污點,這都是天塌了一般的重大打擊。

    這些理念上的差異,就算是佐倉夏本人站到秋山雄一面前,秋山雄一也很難接受,更別提他去解釋了。

    “人家到哪里都是一樣優(yōu)秀的,輪不到你操心。倒是你,有沒有學(xué)到什么啊?”太宰治淡淡道。

    秋山雄一沉默片刻,而后以一種鄭重的口吻說道:“太過完美的戀愛對象,大概是詐騙。”

    “嗯…這倒也是。”太宰治移開了目光,“要我?guī)愎涔鋯幔坎贿^你去年應(yīng)該來過了吧。”

    “嗯,我和赤橋他們?nèi)ツ昃蛠磉^一次,當(dāng)時主要看的是大學(xué)部的活動。不過,今年肯定是不一樣了。”秋山雄一勉強勾起一個微笑。

    “是啊,今年肯定是不一樣了。”太宰治臉上的笑容有些奇異。

    秋山雄一抿了抿唇,總覺得太宰治話里有話。

    自從得知是太宰治收集了佐倉夏的罪證,他對太宰治的印象就發(fā)生了變化。說不上討厭,但總會有種難以形容的怪異感。

    “接下來要去哪?”秋山雄一問。

    太宰治摸了摸和樹的腦袋。和樹望著四周,陷入思索。

    還沒等決定好,太宰治在人群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田中明背著一個長方形的大包,正在人流中穿行。

    田中明雙手插兜,腳步朝著左前方,略有些急促。他頻繁地眨眼,目光四下探尋,似乎有點緊張。

    當(dāng)與太宰治對上視線,田中明動作一僵,而后掩飾性揚起笑容,轉(zhuǎn)道朝太宰治走來。

    太宰治隨意打了個招呼,盯著田中明的背包,問道:“這是?”

    “啊……”田中明眨了眨眼,過了兩三秒,才以一種發(fā)飄的聲音回答:“輕音社的鍵盤手住院了…我正好會一點,就去幫忙了。”

    “是輕音社的社長找你了嗎?”太宰治狀似隨意地問。

    “不是啦,是我自己去應(yīng)聘的。正好也找點事做嘛。”田中明的表情和語氣都自然了許多,眼含探究,“你打算去哪里呀?”

    太宰治垂下眼,淡淡道:“我打算去后臺看看,檢查一下有沒有問題。不過,幸村君之前給我發(fā)消息,想叫我去網(wǎng)球部打打下手來著。”

    “啊、那先去禮堂后臺吧?反正幸村他們待會也要去彩排的。”田中明笑著提議,目光一直端詳著太宰治的表情,“正好我也打算過去一趟,咱們一起吧!”

    太宰治微微頷首,心情卻十分微妙。田中明剛才走的方向,可并不是禮堂所在啊。

    第88章 你怎么——

    既然是要干活, 秋山雄一便不打算湊熱鬧,與太宰治商量過后,帶著和樹去逛教學(xué)樓。

    太宰治拿回背包, 與田中明結(jié)伴走進(jìn)禮堂。還沒有客人來到這里,準(zhǔn)備節(jié)目的大家來來往往, 確認(rèn)道具是否可用。

    主要撐起節(jié)目數(shù)量的學(xué)生會大多人還在忙,個人準(zhǔn)備節(jié)目也不會提前太多過來, 此處不算冷清,卻也談不上熱鬧。

    二人打開門走進(jìn)后臺, 房間被暖色燈光籠罩,封閉的溫度令穿著清涼的太宰治感到舒適。

    梳妝鏡整齊排列,桌面堆滿各式各樣的化妝品, 地面靜躺幾支意外滾落的化妝棉簽, 空氣中淡淡的香味令人昏昏欲睡。

    兩側(cè)堆著三個落地單桿衣架,戲服掛滿不銹鋼掛衣桿, 其中有三件屬于太宰治。

    戲劇社社長正與技術(shù)人員溝通燈光設(shè)計,幾個成員站在一旁對臺詞。

    田中明走到無人的角落,放下沉重的背包, 表示要先在后臺調(diào)試電子琴。

    太宰治微微頷首,繼續(xù)前行。都是熟人,他穿過后臺,掀開布簾, 登上舞臺,走一路招呼一路。

    輕音社成員正在臺上調(diào)試音響設(shè)備。聽到腳步聲, 輕音社社長回過頭。

    “啊、你來啦!”見是太宰治, 輕音社社長踮起腳,高高招手, 揚起燦爛的笑容,“節(jié)目順序調(diào)好了嗎?”

    “嗯。外聯(lián)部的節(jié)目放到第二個,輕音社再往后調(diào)幾個,到時候方便調(diào)整。”太宰治幾步走近,笑吟吟地說。

    要跑的節(jié)目有點多,太宰治對外聯(lián)部節(jié)目沒怎么上心,提前跟輕音社商量借吉他,打算上臺來表演吉他彈唱。

    節(jié)目報的就是吉他彈唱,唱哪首歌,太宰治還沒想。

    之前彩排,太宰治沒單獨排過這個節(jié)目。輪到他時,他就抱著吉他上來調(diào)整琴弦,其他時間跟著別的節(jié)目彈個伴奏找手感。具體的曲目,大概是到時候看心情來。

    太宰治簡單寒暄幾句,又問起住院的那位鍵盤手:“高橋君還好嗎?”

    “就快出院啦!不過還得再修養(yǎng)一段時間。”輕音社社長先是笑彎了眼,后又輕輕嘆息。

    太宰治輕聲問:“新的成員已經(jīng)磨合好了嗎?”

    “是呀!哎,臨時找個鍵盤手真的挺麻煩的。合唱團雖然有會彈鋼琴的,但是配合樂隊還要重新訓(xùn)練。”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輕音社社長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扶額,垂頭懊惱,很快又昂首挺胸,“還好有田中君幫忙啊!”

    太宰治挑眉道:“這是?”

    輕音社社長擺擺手,“我同學(xué)啦。他說打算報個節(jié)目,又想不到做什么,問我要不要幫忙。我再一問,他正好以前練過,就把人家給叫來啦。”

    “嗯,這樣啊。那還蠻好的。”正說著,太宰治忽然聽見極淺的悉悉索索聲。

    太宰治抬眸望去,與后臺相接的入口,田中明不知何時來到這里。

    田中明從入口探出頭,眼神幽幽,默默盯著他。

    見太宰治視線移過來,田中明瞬間變了表情,面龐掛上陽光的笑容。他大大方方走過來,招手問道:“在聊什么吶?”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心中感慨真是一次迅速的變臉,要不是他對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比較自信,他都要覺得剛才那張冷臉只是他的幻覺。

    雖然不知道田中明到底干了什么,但應(yīng)該不是什么能見人的好事。

    “在說鍵盤手的問題啦。”輕音社社長隨口說著,“對了,你確定沒問題吧?到時候上場不要緊張哦。”

    “肯定不會的。”田中明很有自信地拍著胸脯。

    眼看倆人攀談起來,太宰治拿出手機,翻看消息,發(fā)現(xiàn)幸村精市給他發(fā)了幾句話。

    太宰治剛要點進(jìn)去,便見聊天窗口彈出了新的消息。

    “我聽說,你好像有在校門口算卦啊。”

    “一百円就能聊天?”

    “能給我先來六百円的嗎?”

    而后是新消息,一張校門的照片。

    “這就收攤了嗎?”

    能和幸村精市搭上話,還會和對方聊起這個話題的,要么是丸井文太,要么就是仁王雅治。

    太宰治迅速回答:“校園門口禁止擺攤——”

    幸村精市慢吞吞回答:“所以真的已經(jīng)結(jié)束營業(yè)了呀?這也太不敬業(yè)了。”

    “我可是有在禮堂好好檢查呢。話說等下彩排,人都來齊了嗎?”太宰治噼里啪啦打完回復(fù),表情佯裝不經(jīng)意,目光卻緊盯著屏幕。

    新消息很快彈出:“丸井要等一下過來,仁王可能還在忙班里的事吧。”

    太宰治微微抿唇。

    看樣子,這個聽說,大概率就是丸井文太說的。

    他今天可沒在門口看到丸井文太,對方肯定早就進(jìn)校了。

    丸井文太既要給網(wǎng)球部干活,還有自己的攤子要管,哪有空去打聽他在門口擺攤,肯定也是別人告訴他的。

    太宰治翻開與丸井文太的聊天界面,問道:“你有看到田中君的琴包嗎?”

    “誒?沒有啊。”丸井文太不疑有他,只想著是田中明托太宰治問的,“田中前輩還背了包嗎?”

    田中明果然跟丸井文太搭過話。

    如果不是田中明提到了這個話題,丸井文太早就知曉班里安排,不會特意把這事跟幸村精市提起。

    借丸井文太把這個消息傳出去,太宰治只能想到一個目的——把幸村精市他們支開。

    大多正選都早早進(jìn)了網(wǎng)球部,田中明已經(jīng)退部,想支開人,最好通過別人傳達(dá)信息。

    在這一批正選中,相對而言,田中明與丸井文太關(guān)系比較好,丸井文太又和太宰治走得比較近。與丸井文太聊起這個話題,是很合理的選擇。

    正好幸村精市他們也要來禮堂彩排,他們很可能會提早出來。

    而且,網(wǎng)球部有一個地點,非常適合摻和到這類懸疑話題。

    更衣室的鏡子后面,有一塊空腔。

    第一次看到那面鏡子,太宰治便檢查過,是面普通的鏡子,但它的邊緣實實在在貼緊墻面,中央部分卻可能被掏出一塊四方的空間。

    這面鏡子,田中明也注意到過。

    除此之外,為了方便掛衣架,更衣室的柜子設(shè)計成上下貫通的長條形,足夠讓一個跟太宰治身量差不多大的人藏進(jìn)去。

    雖然還不知曉田中明到底做了什么,又是為了什么,但海原祭今天不會太安分,太宰治是預(yù)料到了的。

    假如真的是刻意支開人,一定是不想讓人發(fā)現(xiàn),要是有人意外撞見點什么,會有什么下場都不好說。

    網(wǎng)球部那群人大多活得粗糙,大家個性也比較淳樸,保持鎖門這個好習(xí)慣的人的可不多。

    太宰治望向正在談話的兩人,稍稍抬手,打了個招呼:“抱歉,我出去打個電話。”

    走進(jìn)后臺,太宰治翻到通訊錄,給丸井文太撥去電話,目光同時刺向田中明之前呆過的角落。

    此處是一個布簾圍起的小更衣間,有時為了搶妝,演員會就地更換衣服,所以整個后臺都沒有監(jiān)控。

    更衣室旁邊是一副衣架,衣架與更衣室之間放著一架電子琴,稍微擋住了這側(cè)上臺的去路。

    太宰治瞥了眼地上的琴包,又瞄了眼簾子合緊的更衣室,電話恰好被接通。

    “你在哪呢?”太宰治克制住加快語速的欲望,以盡可能平靜、自然的聲音說。

    他一邊問,一邊離開后臺,朝禮堂外走去。

    “網(wǎng)球部啊。”丸井文太隨口回答,“正打算換衣服呢,差點沒看著你的消息。怎么啦?”

    “有急事呢。趕緊來禮堂,要開始彩排了。”太宰治垂下眼,聲音有些發(fā)飄。

    丸井文太頓覺驚奇:“哎?這次沒你的活,難得你還著急呢。”

    太宰治好想嘆氣,但只能加快腳步。

    這人還不慌不忙的,他卻不能直說,畢竟丸井文太的演技不是太好。

    “你快點,不然我就去把你揪過來。”太宰治催促。

    “行了,知道了,馬上過去。”丸井文太連連應(yīng)聲,忽然停頓片刻,而后發(fā)出疑惑的聲音,“咦,奇怪了。這地上怎么這么臟……墻粉掉下來了?”

    太宰治表情微僵。

    墻粉抖落,很可能是鏡子被動過。而鏡子所在的位置,離門口較遠(yuǎn)。網(wǎng)球部現(xiàn)在沒人,更衣室又大概率關(guān)了門……

    迎著天光走出禮堂,太宰治朝網(wǎng)球部的方向快步走去。

    “管它呢,這周又不是你打掃衛(wèi)生。”太宰治說。隨著腳步,他的語速難以抑制地加快了些。

    “嗯…”丸井文太沉吟片刻,“太宰,我怎么感覺你今天奇奇怪怪的。”

    太宰治更是無奈,這人平時那股機靈勁怎么就沒了呢。

    他仔細(xì)傾聽電話那頭的動靜,一陣輕微的“咔噠”聲傳入他耳中。

    “你先出來。”話一出口,太宰治都詫異于自己的冷靜。

    “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啊。”如此說著,丸井文太還是邁開了腳步。

    太宰治聽到了丸井文太聲音中微妙的克制感,那是情緒波動時刻意偽裝出的輕松。他松了口氣,對方終于知曉他的意思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伴隨擰開門把的聲音,柜門打開的急促“吱呀”聲也傳了出來。

    “你怎么——”

    “砰——”

    手機摔在地上。

    “嘟嘟——”

    電話被掛斷。

    太宰治的心猛地一緊,捏緊手機,只覺一股寒氣涌進(jìn)身體。他再次加快速度,干脆跑了起來。

    在最后,丸井文太的話沒能完整傳達(dá)。

    如果只有一個人藏在柜子里,不可能控制住已經(jīng)走到門邊的丸井文太。要么那里不止一個人,要么是有丸井文太認(rèn)識的人。

    結(jié)合丸井文太說的那句話,太宰治傾向于后者。

    他在腦中飛速過了一遍網(wǎng)球部周圍的設(shè)施,一邊朝網(wǎng)球部跑去,一邊給可能在那附近的運動社團成員打電話。

    第89章 你慢慢忙啊

    連著打了幾通電話, 其他人大概都在忙,立刻接電話的只有田徑部的部長。然而對方表示正在忙班里的事,沒法立刻趕過來。

    網(wǎng)球場遠(yuǎn)遠(yuǎn)出現(xiàn)在眼前, 太宰治捏緊肩帶,隨時準(zhǔn)備當(dāng)武器用。

    說到跟田中明走得近, 又能跟丸井文太混個臉熟的,他心目中有個人選。

    之前田中明兼任考勤員, 和那位登記員勾肩搭背,顯然關(guān)系不錯。

    當(dāng)初丸井文太被他拜托代簽, 也免不了跟那位登記員接觸,足夠一眼便認(rèn)出。

    但假如真的是那個人,情況就復(fù)雜了, 這事可能未必和那幾個外校人員有關(guān)。

    想到這, 太宰治已經(jīng)跑下樓梯,進(jìn)到網(wǎng)球部的場地。

    他囑托學(xué)生會會長加強巡查, 而后給對方打了個電話,三秒便掛斷。

    大面積通知容易引起騷亂,既然就近的指望不上, 只能讓學(xué)生會先注意是否有異常情況,以免人跑出去。

    一路跑到更衣室門前,望著更衣室虛掩著的門,太宰治卻忽然有些惶恐。

    門內(nèi)只傳來輕微的悉悉索索的聲音, 在空曠球場的映襯下,顯得異常安靜。

    這段路明明不長, 只有兩步之遙, 太宰治一直平穩(wěn)的呼吸卻變得急促。

    他不敢想象打開之后會發(fā)生什么,但沒有時間任由他肆意膽怯。

    太宰治一把推開門, 眼睛在那瞬間無法控制地眨了一下。

    可怖的畫面并未出現(xiàn)。

    更衣室開著燈,室內(nèi)寬敞明亮,但沒有多少陽光透進(jìn)來,不免有幾分陰冷。

    丸井文太正站在中央,身上換好了待會要用的戲服,對著鏡子打量自己。

    太宰治終于能夠平復(fù)呼吸,同時仔細(xì)觀察室內(nèi)。

    鏡子前還有另一個人,正是太宰治預(yù)料中的,那位和田中明關(guān)系很好的登記員。登記員拿著簸箕和掃把,低頭躬身,正在收拾灑在地面的墻粉。

    靠近鏡子的更衣柜開了條縫,一只拉開拉鏈的網(wǎng)球包靠在柜門邊,里面是空的。

    除此之外,更衣室似乎沒有什么異常。

    “不是催我去禮堂嗎,你怎么還過來了?真的來揪我過去啊。”從鏡子里看到太宰治,丸井文太卻沒有回過頭。

    登記員偏過頭,幽深的目光直直盯著太宰治。他個子不高,動作也沒什么氣勢,眼神卻頗具壓迫感。

    太宰治將門重新掩上,瞥了眼登記員,望著鏡中丸井文太的臉,問道:“剛才發(fā)生什么了?”

    丸井文太嘴角輕輕上揚,形成了一個看似自然的笑容,嗓音略顯沙啞:“嗐,前輩他突然走進(jìn)來,把我嚇了一跳。你不是催我去嘛,我就趕緊把衣服換了。”

    太宰治沉默片刻。

    丸井文太說的這些話,他一句也不信。如果真的什么事都沒有,對方一定會先給他發(fā)消息報平安。

    但看丸井文太的表情,似乎沒有害怕,對方只是在試圖瞞著他某件事。

    記得丸井文太這個時段還在網(wǎng)球部的人,可不止他一個人。

    無論原因為何,一旦事發(fā),丸井文太如今選擇隱瞞,到時難免被影響。

    太宰治有一萬個證據(jù)可以拆穿丸井文太的偽裝,有一萬個理由可以勸說丸井文太放棄。但他不想發(fā)出任何質(zhì)問,他不覺得丸井文太的做法就是錯的。

    他只是上前幾步,透過鏡子與丸井文太對視,平靜地說:“有很多人看到我往這邊走了。”

    丸井文太強裝的鎮(zhèn)定瞬間崩潰。

    他抿緊嘴唇,一只手臂撐在鏡子上,深深低下頭,“太宰,我…我知道不應(yīng)該這樣,但是……”

    “做好事之前,你應(yīng)該先考慮自己。”太宰治有些無奈。他抬起手,手指摸索鏡子邊緣,卻在觸碰到的一瞬間被一股力量阻擋。

    “別。”登記員右手上攀,抓住太宰治的胳膊。

    掃把失去倚仗,倒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對于太宰治猜到發(fā)生了什么,登記員一點也不意外,但他不想讓它現(xiàn)在被打開。

    這面鏡子就像一道通向兩條不同道路的門,它可以使兇手與目擊者涇渭分明,也可以讓在場所有人淪為共犯。

    如果不打開,還可以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沒跟別人說這里有案情。他們暫時不會過來。”太宰治望著鏡子,“這是你們后來掏空的嗎?”

    登記員猶豫一瞬,搖搖頭:“早設(shè)計好的,但通常用不到,打開麻煩。網(wǎng)球部沒別人知道。”

    這不是沒否認(rèn)“你們”的說法嗎,漏洞也太多了。太宰治微微頷首,又道:“你把他藏在這里,之后要怎么做呢?”

    登記員左手握拳,手指深深嵌進(jìn)掌心,一板一眼道:“有辦法。”

    想起田中明背的那個巨大的琴包,太宰治有些頭痛。還不知道誰才是主謀,得看一眼死者的身份和死狀。

    趁登記員分心,太宰治指尖扣進(jìn)鏡子縫隙,用力一撬。

    伴隨著“吱呀”聲,鏡子緩緩敞開,銳利邊緣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剮蹭抖落些許墻灰。

    四四方方的空間,陰暗壓抑,裝著一個折疊起來的人。

    太宰治向一旁退半步,看到了那人的臉,正是在門口與他發(fā)生沖突的高個男子。對方呼吸停滯,面部青紫,顯然已經(jīng)死了。

    丸井文太偏過頭,后退幾步,無法直面這一場景。

    太宰治接著觀察細(xì)節(jié),發(fā)現(xiàn)高個男子脖頸有一圈深深的勒痕,形狀如同網(wǎng)球拍的拍柄。

    他頓時大感心累。

    兩個在校生被他抓到不對勁,那個矮個男子卻在事件中隱身,不知所蹤。

    外校人員的恩怨而已,怎么扯出這么多破事。

    要是別人,他就不管了。是給他行過方便的人,他也愿意放人一馬。偏偏既不是隨隨便便的陌生人,還要把丸井文太扯進(jìn)去。

    太宰治曲起手肘,碰了碰丸井文太,抬手捏了捏鼻梁,深吸一口氣道:“他剛才是怎么跟你說的?”

    丸井文太撓了撓頭,看了看登記員,遲疑著開口:“前輩說……”

    “我自己講。”

    登記員做了個收聲的手勢。這些過往,他似乎已經(jīng)講了很多遍,聲音十分平靜。

    “我有兩個兄弟。一個是我的親生哥哥,另一個是繼兄。”

    這對重組的夫妻對自己原本的孩子態(tài)度一致,都不是很待見,后來他們又生了新的孩子。

    哥哥當(dāng)時正在上高中,很少回家,繼兄與登記員年齡相仿,互相照拂,關(guān)系十分融洽。

    后來有段時間,哥哥表現(xiàn)得很奇怪,但因為他很快調(diào)整好,兩個兄弟都沒當(dāng)回事。

    再后來,忽然有一天,明明到了該回家的時間,哥哥卻一直沒有回來。

    而后,他們家得到警察通知,去認(rèn)領(lǐng)哥哥的尸體。那是一具從天臺一躍而下、扭曲破碎的軀體。

    學(xué)校傳出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哥哥是因為不堪校園霸凌而死,但是因為那個男的家里有錢,最后把這事擺平了。

    “我的哥哥,是被那個人害死的。”登記員目光銳利,“他們說他是自殺,我們都不信。他絕不是會是不告而別的人。”

    有這一原因在,丸井文太心軟同意隱瞞,太宰治也能理解,但他不想再看見這種事發(fā)生。

    “當(dāng)初那件事,警方判定為自殺,如今死無對證……不要相信別人的一面之詞哦。”太宰治輕輕拍了拍丸井文太的肩膀。

    “我沒——”

    太宰治打斷了登記員的話,眼含探究:“不過,我相信你說的這段過往。所以,田中君就是你的繼兄,你們合謀做了這件事?”

    “…他說會幫我處理。”登記員悄聲道。他垂下眼眸,睫毛微顫。

    一個人殺,一個人埋,好像是挺合理的分工。

    “你今年是…二年級。快到14歲生日了吧。”太宰治偏過頭,抬眼,瞥向登記員。

    見登記員沉默不語,太宰治輕聲嘆息。

    “你或許不會被追究法律責(zé)任,但他的家人不會放過你。就算你平安無恙,你能應(yīng)對輿論壓力嗎?”

    登記員試圖辯解:“可是——”

    “大多數(shù)人不會聽你講你的仇怨,在他們眼里,你只是殺人犯。”太宰治目光轉(zhuǎn)向丸井文太,他的表情是溫和的,聲音卻發(fā)冷,“而你,如果你隱瞞不報,到時追查起來,別人只會當(dāng)你是幫兇。”

    二人無言以對,但事已至此。

    “你要報警嗎?”登記員以輕飄飄的聲音問。

    “不然呢?”太宰治理所當(dāng)然地說。他拿出手機,先翻到與學(xué)生會會長的聊天頁面。

    比起丸井文太,太宰治提前多得到了一點信息,死者有同行者。

    那個矮個男子追著高個男子出來,若是與人走散,肯定會找人問。學(xué)生會遍布校園各個區(qū)域,巡查人員都戴著袖標(biāo),找他們是最快捷的選擇。

    “有什么奇怪的情況嗎?比如有人和同伴走散之類的。”太宰治問。

    會長很快回復(fù),表示沒有異常通報到他這里。

    退出頁面,太宰治又敲了下仁王雅治,確認(rèn)人還好好待在攤位上,這才將精力放回給房間里這倆人。

    “好了。趕緊去禮堂啦,幸村君他們要等急了。”太宰治抬起頭,戳了戳丸井文太的胳膊,拽著人就要往外走。

    丸井文太回頭看向那個暗柜,很快又移開視線,“可是,你把它打開——”

    太宰治手一拍,直接把鏡子關(guān)上。

    碰過這鏡子的人可多了,現(xiàn)在的技術(shù)又檢測不出DNA存在的時間,誰知道他剛才打開過。

    “什么啊?還不是你一直慢吞吞的,我才過來找你。”太宰治皺著眉,似是抱怨,“本來還想找別人過來催一下,結(jié)果他們都不在這邊呢。”

    就這樣,太宰治把丸井文太拉到門口。

    臨出門前,太宰治回望登記員,遙遙招手道:“這周沒我們的活,我們就先走了。你慢慢忙啊。”

    第90章 該不會要把我扔進(jìn)焚燒爐毀尸滅跡吧

    美食街熙熙攘攘, 游客最多的那陣子已經(jīng)過去,學(xué)生們嘻嘻哈哈,招呼著別班的朋友來玩。

    一片熱絡(luò)之下, 丸井文太跟在太宰治身后半步,卻緊緊抿唇, 微垂著腦袋,僅以余光注意著太宰治的背影。

    在幾分鐘前, 他們一同走出球場,太宰治沿著階梯, 不急不緩向前,一步一步走到亮處。

    他墜在太宰治身后,仍皺著眉, 滿臉糾結(jié)。

    “所以, 這事…我們是不管了嗎?”他看向太宰治,有些遲疑。

    太宰治停下腳步, 垂眸望向他。

    過了很短的時間,或許不到兩秒,但他覺得這段時間太漫長了。

    “丸井文太。”太宰治緩緩啟唇, 一字一頓。

    不知為何,這個人叫了他的全名。他恍惚地想著。

    即便太宰治的語氣和表情都是平和的,眉頭都沒皺一下,但那一刻, 他驚恐極了。

    這種感覺就像從來親切叫你小名的媽媽,忽然連名帶姓地叫你, 尤其他剛剛做錯了事, 很難不去設(shè)想對方是不是生氣了,下一句“滾”或者“滾過來”簡直呼之欲出。

    甚至于, 這個人是太宰治。

    在他心里,太宰治生氣的時候,大概就是那樣平靜的感覺,不聲不響,便在心里給人判下死刑。

    毫不夸張地說,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即便眼睛看到太宰治嘴唇一張一合,他也根本沒辦法留意對方又說了什么。

    再回過神,他只聽到太宰治問:“你覺得,這事是誰做的呢?”

    “…什么?”他只能這么問。

    他自然聽到太宰治最后的問題了。但就像上課走神突然被老師叫起來,他什么要點都沒聽到,不知道該怎么說,只能假裝沒聽清,給自己一點緩沖時間。

    太宰治什么也沒說,表情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指向,只是靜靜看著他。

    然而,他就是感覺到,太宰治似乎對他有些不滿,這是不可避免的恐怖設(shè)想。

    這之后,他一句話也不敢說,甚至不敢看太宰治。

    那道稱呼自己全名的聲音,仍在丸井文太腦海縈繞,揮之不去。

    離美食街越來越遠(yuǎn),周圍人流小了許多。太宰治估算著時間,見周圍沒人,他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褲腳隨著他的腳步擺動,整個人都姿態(tài)全然輕盈。

    “怎、怎么了?”丸井文太抬起頭,幾乎有些惶恐。

    太宰治注視著丸井文太,看到對方小心翼翼的神色,因緊張而糾纏在一處的手指,表情刻意變得柔和一些。

    不常發(fā)脾氣的人,生起氣來是很嚇人的,太宰治對此尚有自知之明,所以很少黑臉。但他必須要讓丸井文太認(rèn)識到,這樣做是絕對不行的。

    現(xiàn)在看來,成效是有的。

    太宰治眨了眨眼。

    這樣就可以,再來可能會有點過頭。

    “你之前不是問我嗎?肯定要處理的,但不是現(xiàn)在。”太宰治語氣輕快,像是普通的閑聊,眼神卻很認(rèn)真,“今天這么熱鬧的日子,用不著這個來活躍氣氛了。”

    “嗯、這樣啊……”丸井文太結(jié)結(jié)巴巴地應(yīng)下。

    “很害怕我這樣?”太宰治輕笑一聲,“一旦出事,他們對你的態(tài)度可比這恐怖多了。”

    絕對不會有比這更嚇人的了。

    背后被人詆毀、起外號,乃至當(dāng)面被人指著鼻子罵,丸井文太都頗有經(jīng)驗。認(rèn)識的人越多,人際關(guān)系一旦復(fù)雜起來,無論總體上是否受歡迎,都免不了被一些人討厭。

    但丸井文太早就不覺得這算什么事了。說實話,他看到尸體的恐慌也就勉強和現(xiàn)在有一拼。畢竟尸體他可以不看,但總不能不回太宰治的話。

    太宰治接著講,語氣堪稱溫柔:“所以,以后別再做這種事了。”

    丸井文太忙不迭點頭,心里反復(fù)檢討,就差給自己打個思想鋼印。

    太宰治彎起眼,暫時將這個話題掀過一篇。

    正走到禮堂外,二人并肩走進(jìn)去。

    走到后臺附近,還沒推門進(jìn)去,二人先聽到里面?zhèn)鞒龅穆曇簟?br />
    “你之前有叫太宰去幫忙嗎?”是田中明在問。

    太宰治腳步一頓。幸村精市他們應(yīng)該到了,田中明或許就是在問他們。

    之前和田中明碰到的時候,太宰治胡謅幸村精市叫他去網(wǎng)球部幫忙,其實壓根沒這回事。知道太宰治身上擔(dān)子多,幸村精市他們就沒想找他參與節(jié)目。

    那時太宰治只是隨口試探,畢竟田中明形跡可疑,網(wǎng)球部的構(gòu)造又真的很適合出事,周圍沒幾個攝像頭,還有適合藏匿的地點。

    如果田中明心里有鬼,肯定不想讓人去網(wǎng)球部,太宰治便編了這么一段,誰知田中明還真就應(yīng)了他的想法。

    不過,都走到這一步,就算田中明沒找到確切證據(jù),登記員也會告訴對方,太宰治倒是無所謂自己的胡編亂造被拆穿。

    抬起手,太宰治正要推開門,聽見了幸村精市的聲音:“是啊,稍微有點事呢。”

    這話沒有一絲猶疑,仿佛真有這么回事。

    推開門,太宰治打眼一掃。

    幸村精市面帶微笑,與背對著門的田中明閑聊。他穿著戲服,但看不出是什么角色。

    一旁,真田弦一郎、柳蓮二和毛利壽三郎站在一處,各拿著一張紙,面無表情,嘴里念念有詞。

    獨立項目和舞臺節(jié)目,團體只要任選其一,網(wǎng)球部這次便是選擇了節(jié)目。

    網(wǎng)球部的節(jié)目一直在改動,看到他們的打扮,太宰治才明白網(wǎng)球部最終決定要表演什么節(jié)目。

    柳蓮二的衣服也沒有特別的指向性,但另外倆人就不同了。

    毛利壽三郎穿著灰色的毛茸茸連體衣。真田弦一郎穿著一件寬松的碎花連衣裙,外搭淡色針織開衫,戴著老花鏡。

    再加上丸井文太背著一把塑料槍,仨人分別是大灰狼、老奶奶和獵人的配置。

    這讓人很容易聯(lián)想 到小紅帽的故事,唯獨剩下一個靈魂角色沒有出場,顯然是配給仁王雅治的。而一旁的衣架上,掛著一件紅色連帽斗篷。

    太宰治瞬間理解了一切。怪不得仁王雅治一點積極性都沒有,換他也不想面對穿碎花連衣裙的真田弦一郎。

    丸井文太也沒急著進(jìn)去,仔細(xì)打量起環(huán)境。當(dāng)看到角落的琴包,想到太宰治的話,他皺了皺眉,腦中產(chǎn)生一些不好的聯(lián)想。

    將一切收進(jìn)眼底,太宰治抬起腳,向前走去。

    聽到腳步聲,田中明回頭望,不痛不癢地抱怨:“打完電話了?你這趟去了好久啊——”

    當(dāng)看到太宰治身旁的丸井文太,田中明眉毛一挑,話音不自覺拖長。

    “啊、抱歉,稍微出去了一下呢。”太宰治微笑著說。

    出去一趟,是去了網(wǎng)球部嗎?田中明盯著太宰治看了兩秒。

    在那張臉上,田中明看不出任何異樣,但他仍感覺心臟被一只手攥住,呼吸變得困難,四肢發(fā)冷。

    如果是太宰治,看出什么,田中明都不會感到意外。

    然而,太宰治并沒有發(fā)難的意思,即便皮笑肉不笑,也維持了表面的平靜。

    田中明想不出太宰治的目的,也不清楚對方看出多少,只能強行保持鎮(zhèn)定,繼續(xù)這場聊天。

    幸好,沒過多久,技術(shù)人員便來通知開始彩排,太宰治過去忙活,田中明終于能暫時脫離這令他窒息的相處。

    上午的主場是各類項目,舞臺節(jié)目則在下午兩點半開始,原則上與外面的活動并行,大家可以自由選擇,看到一半就走也是完全可以的。烹飪社的比賽便是在此之后舉行的。

    雖然很少有觀眾嘩啦啦一齊離開的情況,但一個節(jié)目走幾個人,陸續(xù)累計下來,門可羅雀實在難看。是以,即便痛苦,為了面子過得去,作為節(jié)目主力的學(xué)生會還是會盡可能認(rèn)真完成。

    畢竟,負(fù)責(zé)最后出場墊底的就是學(xué)生會的大節(jié)目,人走人留一目了然。

    彩排途中,臨到網(wǎng)球部,仁王雅治才匆匆趕來,換上戲服。雖然態(tài)度不積極,但他竟然是表演最好的一位。

    走完一遍流程,已經(jīng)到了午休時間,大多數(shù)人沖去食堂,先解決溫飽。

    眾人排著隊有序往外走,太宰治站在原地,叫住幸村精市:“幸村君,可以跟我來一下嗎?”

    太宰治打算去一趟垃圾站,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線索,如果能蹲到田中明他們?nèi)酥械囊粋自然更好。但去之前,他要找個人和他一起,出了什么事好互相作證,這個人又不能是丸井文太。

    想起之前和田中明的對話,幸村精市挑起眉,點了點頭:“當(dāng)然可以。你帶路吧。”

    順著人流離開禮堂,太宰治快步走在前面,幸村精市追在他身后一米處。

    穿過歇業(yè)無人的廣場,進(jìn)入教學(xué)樓側(cè)方的小道。兩側(cè)高大的櫻花樹遮住光線,一些葉片已變?yōu)槌赛S色,只有零星光斑灑下,小道顯得十分幽暗,腳步聲清晰可聞。

    眼看地方越來越偏,放眼望去,路上幾乎看不見一個人影,幸村精市開了個玩笑:“要去哪呢?該不會要把我扔進(jìn)焚燒爐毀尸滅跡吧?”

    “比那個麻煩多了。”太宰治擺了擺手,拐進(jìn)教學(xué)樓后方。

    幸村精市抿唇輕笑。

    一分鐘后,終于停留在目的地,幸村精市不由得陷入沉默。

    幸村精市發(fā)誓自己剛才只是在開玩笑,太宰治和他還算朋友呢,不可能把他怎么樣,但是他說完那話之后進(jìn)到這個場景,真的太奇怪了。

    太宰治關(guān)上鐵絲網(wǎng)的大門,金屬相觸叮當(dāng)作響。

    站在焚燒爐前方,幸村精市左臂環(huán)胸,右手肘支在左臂上,手握拳,拳鋒抵在嘴邊,保持姿勢不動,眼珠左右轉(zhuǎn)了兩圈。

    “太宰…來這里、做什么呢?”幸村精市十分困惑,并有些許不安。

    “來垃圾場當(dāng)然是翻垃圾咯。”太宰治走到焚燒爐前,打開鐵門,目光探入黑漆漆的爐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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