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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這不是裝著呢么

    游戲開始, 太宰治主動提出幫忙發牌。而后,按順時針順序,從丸井文太開始, 每人輪流從相鄰玩家手牌或牌堆中抽取一張,丟棄對子牌。

    端詳著太宰治的神色, 似乎不像抽到了鬼牌,丸井文太很隨意地抽取一張, 與手中的方片3組成一對,直接出掉。

    太宰治只隨意瞟了眼自己的手牌, 甚至沒有看清牌面,仿佛早就知道自己的手牌是什么,便從宍戶亮手中抽走一張。是紅桃2, 與他手中的黑桃2組成一對。他沒急著丟, 觀察著其他人的情況。

    一輪又一輪過去,許多人手中的牌只剩一兩張, 太宰治手里還有四張牌。

    再輪到丸井文太,他手里只剩一張牌,看都沒看, 隨手從太宰治手牌里摸走一張。視線劃過花色,他起初沒在意,但當腦子反應過來自己看到了什么,他剛想重新看一眼, 便聽到噼里啪啦丟棄手牌的聲音。

    牌堆還有幾張牌,太宰治果斷從牌堆抽出一張, 是一張方片4。他丟出兩張2, 兩張4,成為了這盤游戲第一個出完手牌的人。

    贏家都已經誕生了, 但鬼牌在誰手里,其他人還沒找到苗頭,這局玩得一頭霧水。

    幸村精市在丸井文太旁邊,是最后一個抽牌的人。他本來決定這次從牌堆里拿牌,但他現在有些懷疑,鬼牌是不是藏在牌堆里。

    很快輪到幸村精市抽牌,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從丸井文太手里拿牌。

    看清牌面的那刻,毫無防備的幸村精市動作一頓。鬼牌已經落在他手里了。

    看到幸村精市的表現,其他人或多或少猜到鬼牌的去處。等所有人將牌抽完,鬼牌仍然在幸村精市手中。

    作為贏家,太宰治十分寬和:“輸了就貼張紙條好了。”

    剛開始第一局,臉頰上就掛了張紙條,幸村精市心情有點復雜。

    延續之前的辦法,第二局默認由太宰治發牌。

    拾掇起背對自己的第一張牌,幸村精市將牌面放到一個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角度。還沒從復盤中緩過來,他驀然發現,鬼牌又一次來到他手里。

    游戲進行得飛快,眾人的表情從最初的輕松變成凝重。明明最開始是他們私下定好了要讓太宰治輸一次,然而無論他們怎樣努力,太宰治都不會是最后拿到鬼牌的人。

    后來,他們不再讓太宰治負責發牌,情況依然沒有多少好轉。

    一個多小時過去,幸村精市的臉上已經貼滿紙條。

    整個游戲過程,除了太宰治和幸村精市,其他人的體驗皆宛如鐵窗淚。

    雖然不太能提起勁,但太宰治玩這類游戲游刃有余,只在引導誰輸上花了點心思。幸村精市作為被針對的對象,一直在嘗試掙扎逃獄,偶爾把鬼牌給到別人,就感到一種帶著淡淡悲傷的成就感。

    “我說,換個游戲玩吧?”在又一局游戲結束后,毛利壽三郎忍無可忍。

    眾人紛紛表示贊同,并迅速將牌收起來。抽鬼牌他們還能指望運氣,玩拿破侖之類可以算牌的東西,他們不用開始都能看到結果了。

    幸村精市暗暗思考。凡是能摻入智力因素的游戲,他都不指望能讓太宰治輸了。但假如分陣營,他們這里這么多人,就算是太宰治,拖著一群隊友也有概率翻車。

    在圖書角找了一圈,眾人翻出人狼游戲的盒子,決定接下來就玩這個。

    雖然沒有直接說明,但大家經過眼神交流,一致決定,哪怕連帶著自己出局,這局也非要太宰治輸掉不可。

    都來針對他,這就有點沒意思了。得讓大家有點為自身奮斗的緊迫感,才會有參與感嘛。太宰治唇角微揚,輕飄飄道:“我說,這次的懲罰定點有意義的吧。加訓怎么樣?”

    幸村精市點頭:“當然可以。不過你想怎么加呢?”

    “輸了就圍著球場跑二十圈。”太宰治擺弄著手指,神色混不經意,“不算過分吧?”

    一圈是一百米出頭,相比一盤比賽的運動量,二十圈不算什么,但在原本訓練量的基礎上再加這二十圈,就有點艱難了。

    幸村精市稍稍停頓,若是這樣,大家為了規避懲罰,便不可能如預想中那樣團結一致。不過,加強訓練也不算壞事,他還是應下:“好。如果大家沒有意見,那就這么定了。”

    說罷,幸村精市又補充道:“你就算了。到時候給你特別定制一個怎么樣?”

    太宰治未置可否。

    不同人狼游戲的規則大同小異,但這些小小的差異會極大影響游戲體驗。

    在正式開始前,作為最了解這個游戲的人,丸井文太被選為主持人,介紹并劃定相關規則。

    “游戲分為村民、狼人和妖狐三種陣營。這局設置三個狼人陣營、五個市民陣營。狼人陣營中有一個狂人,查驗時顯示為人類。市民中包括三個神職,分別是占卜師、騎士和獵人。”

    “市民陣營勝利條件為狼人全滅。狼人陣營勝利條件為人類數量小于或等于狼人數量。”

    “死者無發言、投票權,被票出局的人身份會被公開。”

    太宰治是第一次玩這個游戲,很認真地聽了規則,在腦中嘗試推測這個游戲的基本玩法,若有所悟。

    “規則都聽懂了嗎?有什么問題?”見許多人眼含茫然,丸井文太擺了擺手,洗牌分發,“先玩一局就明白了。”

    拿到自己的牌,宍戶亮腦袋向后仰,悄摸看著上面的字。是張市民牌,他不由得有點失望,無能力注定了市民的可玩性不會太高。

    游戲正式開始,丸井文太宣布夜晚來臨,所有玩家閉上眼睛。

    第一夜狼人不能行動,占卜師可查驗一位玩家,得知該玩家是否是狼人。而后,所有人睜開眼,開始第一個白天。

    白天是自由討論,沒有發言順序,但第一天沒多少信息,宍戶亮只能茫然四望。大家面面相覷,一時無人發言。

    毛利壽三郎提醒道:“有視野的站出來一下唄?”

    太宰治注意著其余人的表情,摸了摸下巴,以一種所有人都能聽見的音量自言自語道:“都不說話,我當一下占卜師好了。”

    田中明微不可查地挑眉,很快便收斂了表情。

    毛利壽三郎汗:“什么叫當一下?你悍跳就不裝一下?”

    “這不是裝著呢么。”太宰治平靜地說,隨后望向其他人,“諸位,我昨天晚上查了毛利君,他是狼人。”

    說罷,沒有任何說明性的語言,太宰治就這么停止了發言。雖然睡了一天,但剛才玩了那么多局撲克,一直在算牌,他已經有點累了。

    “你這是隨便揪一個就潑臟水啊?”毛利壽三郎看了太宰治幾秒,眼中帶著震撼與不解。

    “真的是毛利前輩?”柳蓮二問著,語氣卻不像質疑,反而像是為了確認而多問一次。

    太宰治眼神誠摯,以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說:“你不相信我的判斷嗎?”

    宍戶亮忍不住反問:“怎么是判斷了?你不是說你是查出來的嗎!”

    “嗯嗯。”太宰治很敷衍地應聲,擺出一副清者自清的姿態。

    場上又安靜了下來,眾人互相看來看去,一陣思索。

    “漏洞太明顯,反而不像狼人了呢。”幸村精市略略沉吟,沒有其他人站出來的話,跟著太宰治投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說不定就是故意打反邏輯騙人呢?之前抽鬼牌的時候他就是這樣吧!”毛利壽三郎垂死掙扎。

    田中明其實有點贊同毛利壽三郎的話,但他又覺得太宰治是狼人的話,不會第一輪就暴露自己,所以選擇保持沉默。

    最終,田中明、宍戶亮和毛利壽三郎投了太宰治,仁王雅治棄權,其他人都投給毛利壽三郎。

    毛利壽三郎被投出局,牌面被公開,果然是狼人。

    第二夜,狼人技能可以正常發動。狼人可指定狼人以外的一位玩家并殺死他,知曉其他狼人的身份,這局共有兩個狼人。

    所有人再睜眼,丸井文太宣布:“昨晚死的是柳。”

    柳蓮二翻開自己的身份牌,是獵人。獵人出局時,可以指定一人并殺死他。

    “你可以發動技能,也可以放棄。”丸井文太說。

    柳蓮二搖了搖頭。現在場面不明,但市民陣營人數一定更多,他寧可放棄使用技能。

    而后,討論正式開始。

    “有沒有要當占卜師的?”太宰治左右張望,聲音中氣不足,但所有人都安靜地聽著,“沒有我就要宣布了。宍戶君是良心市民一位。”

    宍戶亮詫異地看了遍自己的牌,有些遲疑:“你真是占卜師?”

    “都說了我要當占卜師了。”太宰治靠在沙發上,雙手擺在胸前,神態安詳,“這局沒查到狼人,大家積極發言,到時候把劃水的投出去哦。”

    幸村精市盯著太宰治,仔細觀察對方的表情,幽幽道:“你真的要坐實占卜師啊?那我可要懷疑你是狼人了。上一局其實是為了控場而犧牲了同伴吧。”

    太宰治偏過腦袋看去,稍稍坐起身,徐徐道:“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我要是狼人,直接驗一張獵人牌,晚上讓他出局明牌,同樣能博得信任,豈不是更劃算?”

    幸村精市平靜地說:“那你也得猜得準才行。讓隊友出局,你有視野可以保證,神職可就做不到精準打擊了。”

    這時,田中明舉起了手。

    “首先說明,我是占卜師。第一晚我查驗了真田,他不是狼人。”田中明看向太宰治,眼神帶著猶豫,“我這次查的是太宰,他也不是狼人。”

    其他人紛紛看向太宰治,目光在兩位“占卜師”之間游移。其中肯定有一個是假的,但他們背后藏著的是什么陣營,這就不好說了。

    “嗯,有眼光。”太宰治應下田中明的話,“本來想說你上局劃水還投我,想把你投出去呢。既然如此,那換個人吧。”

    太宰治板正坐姿,語氣變得正經了些:“騎士在夜里指定一位玩家,防止其被狼人襲擊,但無法守衛自己。昨夜,騎士可能會選擇我,所以狼人沒有對我下手。既然如此,狼人就得想辦法在白天把我投出局。不然等到第三夜,騎士依然可以保我。”

    許多人看向幸村精市。

    “不是狼人,也有可能是狂人呢。”幸村精市說。

    太宰治垂下眼,擺弄起手指,隨意道:“那按這個說法,狂人又看不到誰是狼人。你之前的指控可不是這么講的。”

    經過投票,幸村精市出局,身份為村民。

    第三夜,死的是田中明,身份不明牌。

    “這局怎么算?有人一直沒說話吧?”宍戶亮望向仁王雅治,他覺得自己已經逐漸理解這個游戲了。

    “是呢。”太宰治煞有介事地點頭,“不過我們已經贏了,不愛講話也沒關系啦。”

    宍戶亮一愣:“什么?”

    “我和仁王君啊。”太宰治輕輕笑著,隨后看向丸井文太,問道:“兩邊陣營人數一樣了,我贏了吧?”

    丸井文太點了點頭,而后以復雜的眼神看向真田弦一郎。

    整盤游戲,由于占卜師沒能支愣起來,市民陣營表現得眼盲心瞎,真田弦一郎的表現尤其讓丸井文太血壓升高。

    此騎士連著兩局守了太宰,要不是丸井文太是局外人,他真想沖上去質問對方,你究竟在守護什么東西啊?

    所有未公開身份的人一一翻開自己的身份牌,而太宰治的身份是——狂人。狂人作為與狼人同伴的人類,無技能,與狼人互不知曉身份。

    宍戶亮捏著自己的身份牌,瞥了眼太宰治,陷入沉思。

    太宰治看了眼時間,怏怏問:“還要接著玩嗎?再加二十圈還能跑得動嗎?”

    立海眾人彼此對視。

    最開始,他們只是想通過這種比較和諧的方式,讓太宰治輸一次,再順理成章地讓太宰治交代昨天發生了什么,他們也好幫對方解開心結。

    但到了現在,什么開解不開解的,贏不了太宰治一次,他們都要有心結了。

    “再來!”

    至此,大家想贏的出發點完全變質。

    見眾人的注意力轉移到別處,太宰治手指輕觸掌心,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又有點微妙的失望。

    第72章 你剛才可不是這么說的

    深夜, 太宰治哈欠連天,一個人慢悠悠回到五樓。

    進到房間,太宰治戴上耳機, 連上竊聽器的音頻。背景音很嘈雜,偶爾才有能聽清的句子, 他努力分辨了一下,像是在人流很大的商業街上。

    此外, 定位器和竊聽器,現在在兩個不同的位置。

    不小心刮掉, 沾在了別的地方,并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太宰治更傾向于,這是齊木楠子刻意為之。這兩個玩意應該都不在齊木楠子身上了。

    太宰治翻出郵箱, 給一個風評不好但渠道很廣的情報商發委托:“幫我查一個人。粉色短發, 紫色眼睛,也可能不是這些特征。名字和齊木楠子相似, 可能包含其中的某幾個字。性別不限。范圍是首都圈,主要查東京都。”

    情報商先是發了一個問號,過了半分鐘回道:“六點多西北海面上生成了個氣旋, 明天說不定就擦著首都圈往北了,你指望臺風把人給你卷過來得了唄。”

    看到情報商這段話,太宰治靈光一現,忽然意識到被自己忽略的一點。

    他找人家完全是大海撈針, 但既然他能注意到人家,人家應該也會注意到他才對。他大可不必費力, 那個人早晚會主動來找他。

    不過, 該了解還是要提前知道,太宰治回道:“你說得對, 謝謝你。這樣吧,你幫我找一個十三四歲的男生,粉紅色短發,紫色眼睛,戴著塑料玩具綠色眼鏡,頭頂兩只棒棒糖。”

    情報商發了一串省略號,不再說話了。

    三、四兩天的內容是捉對雙打混合練習,受雨天影響,訓練暫時撤到室內網球場。

    太宰治與宍戶亮抽到了一組。

    在開始之前,為提前了解,太宰治問:“宍戶君,有練過雙打嗎?”

    “我之前和他一起組過雙打。”宍戶亮指了指對面的向日岳人。

    向日岳人與芥川慈郎抽到一組,與太宰治這組作為對手。這組有過雙打經驗的選手比較多,算是比較有看頭的一場。

    “好的。”太宰治點了點頭,接著說,“方便問一下你擅長的球技嗎?有特別喜歡的方面嗎?”

    “半截擊吧……我球速也還可以。”宍戶亮思索著。

    半截擊是在球已經落地,但還未彈到最高點前將球擊回。這種擊球方式更多用于防守,可以打亂對手的節奏,為自己爭取時間調整位置。

    從個人最擅長的球技,便能隱約窺見對方的球風,這是太宰治不太喜歡搭的一種風格。

    之前所有比賽中,太宰治最順手的搭檔有兩個,一個是仁王雅治,另一個是丸井文太。

    和仁王雅治搭檔,打比賽時展露出來的情況就是一個穩字。

    仁王雅治喜歡建立穩固的底線位置,以便控場,這是和太宰治目前建立球風比較契合的傾向。

    但太宰治為了雙打磨合投入頗多,這種球風究竟是真的適合他,還是他為了搭檔而特別定制,在更多嘗試之前無從定論。

    不過,他們既然想掌控節奏,就會有因心態問題而翻車的風險,好在太宰治通常都能定住,所以不算絕對的問題。

    丸井文太擅長網前截擊,在球未落地前便進行回擊。雖然總說他擅長防守,這其實是攻擊性比較強的技術。和他搭檔的時候,太宰治在體力消耗上比較少,也算符合了他打雙打的初衷。

    要想配合宍戶亮,太宰治就要調整自己的打球方式,變得更具攻擊性,運動量自然也會隨之增加。

    第一局,太宰治先站在底線,發了個上旋球。這發球用到現在,他已算得上拿手。

    一球過去,芥川慈郎很擅長截擊,但也只是堪堪回擊。

    拉扯三拍,還是太宰治拿下這球。不過隨著一球接一球,拉扯的時間越來越長,太宰治有點心累。

    在第四次發球之前,太宰治找到宍戶亮,打商量:“宍戶君,你去網前打截擊吧。”

    “我嗎?”宍戶亮指了指自己,有些遲疑。拼截擊,他不覺得自己比芥川慈郎更有勝算。

    “相信我。你球速快,你可以的。”太宰治拍了拍宍戶亮的肩膀,鼓舞道。

    宍戶亮將信將疑,但還是惦記著太宰治的話,打了個快速球,而后匆匆上網。太宰治則自然地后撤防守。

    面對飛過來的頗具深度的平擊球,宍戶亮半蹲下身,持拍手側的腳向前跨步,嘗試追上飛來的球,將拍子向前推,但心中并不抱什么期望。

    果不其然,對面把他當薄弱點來突破,球迅疾墜向他往后一個身位,他卻不能反應及時。

    就在宍戶亮以為這球無望時,隨著“砰”的一聲,太宰治出手半截擊。

    球從宍戶亮身后彈出,繞過他,飛向對面半場。由于他的身影遮擋視野,對面看不清擊球動作,沒能及時啟動,錯失一分。

    宍戶亮望著球在空中劃出的弧線,不禁陷入沉默。

    這是賣破綻吧,絕對是吧!宍戶亮看向太宰治,無聲地控訴。

    對上宍戶亮帶著怨念的眼神,太宰治夸贊道:“宍戶君,剛才發揮超乎我預料的好呢!”

    “所以你是拿我當誘餌用嗎?”宍戶亮以一種平靜到略顯麻木的語調問。

    “怎么會?你是我們超重要的破局點呢。”太宰治說。

    宍戶亮深深地悲憤了,以為換個詞就沒關系了嗎!

    更令宍戶亮悲傷的是,他現在看太宰治,帶著一種光環濾鏡,聽到太宰治給他解釋,他竟然有點竊喜。

    接下來是芥川慈郎一方的發球局,芥川慈郎站在右側發球區。作為這一輪的接發球者,太宰治站在與之對應的位置。

    芥川慈郎算是慢熱型選手,一局過去,逐漸找到了狀態。他打來一個平擊球,球速很快,但距離不是太遠。

    太宰治以最小的位移追上球,卡著線把球打回去,然后站在原地不動。

    猶豫了一下,宍戶亮猜測這是要他回球的意思,于是匆匆追上過來的球,哪怕那球不在自己所處的球區。

    如是幾次,芥川慈郎和向日岳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宍戶亮身上,而在這個時候,太宰治回擊了一個飛到他身側的旋轉球,出其不意,再次拿分。

    冰帝訓練總體時間比立海少很多,大多選手最初就選好了定位,進行定向培養。單打選手沒有經歷過雙打練習,直接上雙打,打出來的簡直是亂套。

    許多人打完自己糟心的比賽,見太宰治這一組正在賽點,他們紛紛過來圍觀。

    宍戶亮表現很搶眼,最初吸引住了眾人的目光,然而很快,他們發現,負責得分的其實是太宰治。

    芥川慈郎和向日岳人兩個家伙都太固執,一門心思要用自己的得意技得分,結果就是得不到分。

    整個流程就是太宰治放風箏,旱地釣魚,愿者上鉤。

    宍戶亮從最開始的不爽,到后來的麻木,到現在,他開始接受這一切。其實就這么無腦打球,無腦拿分,某種意義上還挺快樂的。

    圍觀群眾默默看了一會兒,很快四散離去。對面倆人蠢萌還頭鐵,太宰治一招鮮吃遍天,他們有點不忍心看。

    一場結束,太宰治一方以碾壓優勢獲勝。

    “哇,你好厲害!”芥川慈郎跑到網前,盯著太宰治,揮舞著雙手,神采奕奕,“對付我的截擊,好像很輕松的樣子呢。”

    太宰治淡淡道:“因為我們學校有個截擊高手哦。”

    沒等芥川慈郎再發表什么感言,向日岳人躡手躡腳從旁邊繞過來,揪住他的領子,迅速把他往場外拽。

    一旁,宍戶亮也有話想說。雖然贏了,但他還是想問問太宰治,為什么會選擇這種戰術。

    太宰治爽朗地說:“搭檔站在場上不能拿分,又沒必要教,不就只能拿來賣了嗎。”

    宍戶亮頓時惱火:“你剛才可不是這么說的!”

    全部賽事結束后,眾人陸陸續續來到餐廳。

    然而,出現在這里的基本是穿著灰白制服的冰帝選手,作為夾在其中的唯一一抹異色,太宰治格外顯眼。

    回頭沒看見立海其他人往這邊來,忍足侑士湊到太宰治身邊,有些好奇地問道:“其他人不來了嗎?”

    太宰治透過玻璃,遠遠望過去。

    “嗯,他們來不了呢。”太宰治平靜地說。加跑圈數最多的一個,大概要再過一個小時才能吃上飯。

    知道昨天發生了什么的宍戶亮,露出了不堪回首的表情。

    昨晚玩到后期,原本作為主持人的丸井文太忍無可忍,親自下場,而后慘遭落敗。至此,除太宰治以外的立海全員喜提加訓。

    “要來我們這桌吃嗎?”宍戶亮好心提議。

    沒等太宰治回話,向日岳人先跳了起來。

    “噫,不要哇!”向日岳人嫌棄地看著太宰治,又緊忙移開視線,他現在看到太宰治就渾身難受,“才不要和這個臭家伙一起吃飯啊!”

    沒有任何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出于解決問題的角度,宍戶亮說:“那我單出去坐一桌。”

    向日岳人完全接受這個提案,并趕蒼蠅似的擺手:“出去、快出去!背叛了我們就不要再回來了。”

    忍足侑士無情道:“沒有們。”

    太宰治婉拒宍戶亮的好意,自己打好飯,找了個空桌子坐下。

    窗外細雨綿綿,水珠沿著玻璃滑落,形成一道道流動的銀線。光線沉悶,呼吸間透著潮氣,穿短袖會感到些許涼意。

    突然,手機鈴聲打破了寧靜,是陌生號碼來電。

    盯著屏幕上的號碼,太宰治稍加思索。

    過了幾秒,太宰治拿著手機,快步走出餐廳,在涼棚中停下。

    按下接聽鍵,太宰治以極快的語速說道:“不美容不護理不學琴不買房不贖人,蟹肉罐頭促銷可以給我來一點。”

    對面只輕笑了一聲,聽起來是女人的聲音。

    可能拿到自己這個社交號碼,而且會如此莫名其妙找上門來的,太宰治一下子想到了佐倉夏。

    “是你啊。這么久不聯系我,真難過。”太宰治虛情假意地說著,“最近和凜田偵探相處還好嗎?”

    接下來傳出的聲線和話語,也讓太宰治確認,這便是佐倉夏。

    “你怎么發現的?”佐倉夏的語氣明明仍是柔和的,卻透著一種森冷。

    太宰治輕聲說道:“第一次見到你啊。有沒有人告訴過你,第一只克隆鼠在出生后311天就死了呢。”

    第一次見到佐倉夏,太宰治就聯想到了凜田偵探。她的穿搭,包括一些細節,與凜田偵探極為相似。同樣外穿深色皮夾克,搭配T恤和牛仔褲,腳著靴子,甚至是同樣凌亂的短發。

    以佐倉夏表露出來的個性,穿著不說一絲不茍,至少不會在和戀人約會時讓自己的頭發顯得雜亂,除非她在模仿著某人。

    人們傾向于與他們喜歡的人保持一致,以增強歸屬感。在很多情況下,這種模仿是無意識的。

    佐倉夏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回想著自己究竟露出了什么破綻。幾秒后,她仍然以那樣溫柔的聲音回話:“別用這種借口敷衍我。如果你不想說,那就算了。”

    “我說的可是實話。”太宰治微笑著,“替人滅口的體驗怎么樣?現在他不管你了,有沒有心灰意冷啊。”

    第73章 仙人跳

    “難道你有辦法幫我脫罪嗎?”說罷, 佐倉夏稍微停了下來,斟酌著自己能否承擔下一個問題的答案,而后才一字一頓道:“那個頂著假名招搖過市的人是你吧?”

    太宰治笑吟吟道:“感覺很奇妙吧。話說我真的很好奇, 你喜歡他什么?”

    “你不會懂的,那種全身心投入去愛一個人的感覺……”佐倉夏的語氣中流露出沉醉。

    這樣看來, 想從佐倉夏那里獲得有關凜田偵探的線索,似乎不太可能。太宰治有些失望, 還以為能看到佐倉夏手撕老男人的戲碼呢,討巧的想法果然要不得。

    “誒——你這不是比我還敷衍嗎?你這樣不配合的話, 我可要從他身上索取報酬了。”太宰治注視著外面的雨幕,語氣變化豐富,臉上卻沒什么表情。

    佐倉夏沉默片刻。太宰治想要找到凜田偵探很簡單, 她手里卻沒有可用的太宰治的把柄。

    至于太宰治身邊的人, 同學、鄰居,甚至是所謂的朋友, 佐倉夏完全沒有考慮過。因為她對那些人都毫無感情,所以下意識認為太宰治也會是如此。

    聽不到佐倉夏的回話,太宰治也不打算再往下逼。對方顯然是找了一個可以供其寄托感情的符號, 要是凜田偵探真出事了,說不定就無縫換個心上人,那對他才是不妙。

    “那么,下次想好了再告訴我吧。我的飯要涼了。”太宰治看了眼時間, 掛斷通話。

    在走出涼棚的前一刻,太宰治給佐倉夏來電的號碼回撥。才過去幾秒鐘, 電話提示音已顯示此為空號。

    太宰治走到他人難以看到的角落, 換了張手機卡。提示窗彈出,川上半藏發來消息, 問他離東京江東區有多遠。

    很快,川上半藏表示,犯罪策劃師就在江東區的一家酒店里。

    “消息可靠嗎?”太宰治問。

    川上半藏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斬釘截鐵地說:“殺了他。”

    “我只提供消息,不殺人。”太宰治果斷拒絕。

    雖然川上半藏沒理由釣他出來,但太宰治不得不防。

    他決定造這個假身份,就是不想暴露自己。如果為了經營這個身份,反而要親自上一線,那就本末倒置了。

    川上半藏沒有強求,什么也沒再說。

    這態度,不像是特意來找他的。太宰治換了張電話卡,翻翻郵箱,果然也收到了川上半藏的短信。

    不知道川上半藏對那個犯罪策劃師有什么樣的深仇大恨,為了立刻殺掉他,都到了不惜代價廣撒網的地步。

    雖然不想動手,但想想到時候的場面應該挺有意思的,太宰治便回道:“我幫你監工好了。”

    重回餐廳,太宰治快速解決晚餐,查找天氣預報,今晚雨似乎還會變大。

    雨可以沖掉很多痕跡,雨夜容易碰上有趣的事情。

    太宰治去安保室借了件雨衣,給保安大爺遞了支煙,光明正大從正門走出去。

    遠遠地,太宰治看到大門附近有把傘,傘下有道影子。他瞇起雙眼,發現是有人打著傘蹲在那里。

    大雨天有人蹲在這里,實在很奇怪。太宰治轉過身,正準備去問問保安大爺是什么情況,那把傘卻緩緩抬了起來,隨后飛快地朝他撲來。

    太宰治困惑地頓住腳步。隔著雨幕,他看到了灰蒙蒙遮掩不住的金色發絲,一張熟悉的臉。

    竟然是黃瀨涼太。

    太宰治挑起一條眉毛,有些意外。這家伙守在門口,該不會是為了蹲他吧?說要每天都來,結果還真來了。

    這讓太宰治對黃瀨涼太的看法有了微妙的改變。

    對主動湊過來的人,太宰治并不抗拒,他列表不熟的聯系人相當多。只是那天不湊巧,遇上了讓他頗為在意的案子,他才沒心情搭理黃瀨涼太。既然人家能有這份毅力,就這么發展下來也不是不行。

    “小治!”黃瀨涼太飛奔而來,一路上濺起水花無數,直到來到太宰治近前,他才放緩腳步,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實際上,過了好幾秒,太宰治才反應過來,那聲“小治”,大概、也許、可能是在叫他。

    太宰治的表情凝固了。他深深感到,自己這短短幾天,受到的沖擊太多了。

    “好久不見!還以為見不到小治了呢,結果兩天就等到你啦!”黃瀨涼太興奮地大呼小叫,滿臉陽光開朗,一點看不出他使用了怎樣黏膩的稱呼。

    鄰居和佐倉夏談戀愛的時候,都沒將佐倉夏叫做“小夏”,足以見得黃瀨涼太稱呼方式的含金量。

    “能告訴我,你為什么那么叫我嗎?”太宰治保持著表面的平靜。

    好長一句話!黃瀨涼太抬起手,扒拉著手指頭。一雙手竟然數不完,堅持果然是有意義的啊!

    “啊、那是我對尊敬的人的稱呼!”黃瀨涼太欣喜地回答。

    太宰治用表情表達 了自己的抗拒。

    黃瀨涼太眨了眨眼,端詳著太宰治的臉色,猶豫許久,似乎做了非常大的心理斗爭,這才說道:“那我叫你——”

    在任何可能更具沖擊力的稱呼出現之前,太宰治明智地打斷了黃瀨涼太的話:“算了,隨便你吧。”

    察覺到太宰治今天對自己態度好了很多,黃瀨涼太嘴唇彎成一條弧線,高高興興、且得寸進尺地說:“你準備去哪里,我們一起吧!”

    “沒想好,隨便逛逛吧。”太宰治漫不經意,腦中回想著線路圖,目標直指川上半藏所說的那家酒店。

    酒店位于黃金地帶,附近四百米就是展覽中心。太宰治先進展覽中心逛了一圈,找游客請教并借了一臺攝像機,而后進入酒店斜對面一家咖啡店。

    咖啡店充滿情調,墻上掛著幾幅藝術畫,頗具設計感的燈具散發柔和光芒,唱片機放著老歌。小二層的氣氛格外溫馨,偶爾有談話聲傳出,淹沒在富有磁性的音樂中。

    桌上放著兩杯咖啡,一臺攝像機。太宰治選了一層靠窗的位置,向北看,正能看到酒店的大門。

    黃瀨涼太坐在太宰治對面,肩膀前傾,垂下腦袋,雙手局促地交叉。

    雖然他是本地人,平時也喜歡閑逛,但對于城市的了解,似乎還不如太宰治多。進展覽館之后,太宰治游刃有余地與其他人談笑風生,他仿佛就是一個純陪伴的掛件。那個時候,他意識到,他跟太宰治之間是有一點距離的。

    這感覺就像,你一直很崇拜一個講話犀利的網友,各種撒嬌打滾,費盡心機把人勾搭到手。當你逐漸習慣和網友當親友的節奏,突然間得知,網友其實是法學博士,一時難免會無話敢說。

    除了學習,黃瀨涼太能輕易地做好許多事,他從不覺得腦子不會動是什么問題。直到現在,想搭話的人近在眼前,他卻羞于開口,痛苦地意識到自己是個絕望的文盲。

    水珠在玻璃上流動,偶爾會擋住視線。咖啡中的熱氣升騰,在落地窗上渲出一片白霧。

    太宰治輕抿一口咖啡。想要把犯罪策劃師引出來很難,如果川上半藏手里捏著相關資源,就不會找上他了。

    進酒店趁亂殺人是一種辦法,酒店流量很大,但價格昂貴,身份排查一般也會比較嚴格。

    如果不進去,就要遠程狙擊。

    根據川上半藏的消息,犯罪策劃師住在高層豪華大床房,房間號1606。

    太宰治上酒店官網查過房間布置,床前是電視,床靠背后面是窗戶,窗戶前加上防曬布料,共有兩層窗簾。

    如果住戶坐在床上看電視的話,會暴露出人影,那個時候才有幾率開槍拿下。

    酒店周圍一圈沒有高層建筑,最近的就是展覽中心的塔樓,大概相當于十九層的高度,算是附近視野最好的地區。

    然而,這個距離,即便是天氣好的情況下,由經驗豐富的狙擊手來做,難度也很大。

    就算雨天沒人上塔樓,有個天降猛士完成了這項艱巨任務,怎么逃也是個問題。

    這樣看來,如果不想讓人折在里面,相比狙擊,還不如提前安排人入住酒店,過兩天再圖謀解決。

    杯子落回杯托,陶瓷相觸,發出清脆的聲響。太宰治轉過頭,目光落在黃瀨涼太臉上,眉毛稍稍抬高。自從進了展覽中心,這家伙就不怎么講話了。

    “你吃過晚飯了嗎?”太宰治隨口問道。他專注地望著黃瀨涼太,略顯溫和的嗓音自然地流淌出來。

    黃瀨涼太抬起眼,小幅度地點頭:“吃過了。”

    對方變得拘謹,太宰治反倒自在一些。他溫聲道:“我想再在這里休息一會。可能會有點無聊,你想玩點什么嗎?”

    黃瀨涼太抬起頭,看了眼太宰治,有點困惑地歪了下頭,眼睛稍微睜大,更仔細地觀察太宰治的神情。

    面對太宰治突如其來的溫柔對待,他甚至有幾分害怕,忍不住揣測:“這不會是宣判死刑之前最后的晚餐吧——就像電影里那種,玩完就要說再見的?”

    最終,黃瀨涼太謹慎地問:“可以嗎?”

    “當然。光在這里呆著也蠻無聊的嘛。”太宰治瞥了眼窗外,酒店門口不常有人進出,富麗堂皇的大門靜靜矗立。正餐之前,還是要有小菜打發時間。

    太宰治翻出手機看了看,咕噥道:“借我攝像機的女士說過兩個小時再出來。在此之前,先用一下這個吧。”

    川上半藏顯然是下定決心要在今天干掉犯罪策劃師,來干活的人到底要怎么辦,太宰治十分好奇。要他現在立刻想個辦法,他也只能想到先用糾紛把人騙出來,找借口上路,再把人控制起來。

    太宰治打開攝像機,旋轉模式轉盤,調到手動模式,調整高清分辨率,緩慢轉動變焦環,將鏡頭焦點拉近至十六層。

    左手托住機身,右手抓住握把,太宰治看著攝像機傳來的影像,愣了一下。

    太宰治移開視線,以肉眼看向酒店,又重新看向影像。

    1606的位置,住在里面的人只拉了那層薄紗,透過光能隱約看到房間內的情況。

    窗口這片狹小的位置,似乎是有兩個人影,疑似一男一女。

    無論是川上半藏找的人,還是那個犯罪策劃師單純倒霉碰上了美人局,這犯罪策劃師的警惕心也太低了,難以理解此人是怎么平安混到現在的。

    第74章 一個人走夜路好可怕

    既然已經進到房間里, 那能用的辦法就多了,注射器,窒息, 冰錐,各種謀殺手法可供選擇。只要不發出太大聲音, 都能夠延遲被發現的時間。

    至于酒店的登記,雖然規定必須進行, 但實際情況下漏洞比較多。假如一開始就喬裝打扮,又沒有登記過, 很大概率是能逃掉的。

    雨勢似乎沒有減弱的意思,反而愈發激烈,雨點連成了線, 再匯成了幕。點點滴滴敲擊在玻璃窗上, 發出節奏分明的聲響。

    天空忽然撕裂開一道裂縫,釋放出耀眼的銀白色光芒, 緊接著,雷鳴滾滾而來。

    鏡頭難以捕捉到清晰的畫面,攝像機默認設置可以連續錄制將近30分鐘的視頻, 太宰治切換至視頻錄制模式,微調曝光。

    行人在雨中匆匆走過,一些人選擇走進店內躲雨。

    起初,沒人在意這場大雨。

    玻璃隔出了一片溫馨的空間, 人們籠罩在溫暖與安逸中。對于坐在咖啡館里的人們來說,這樣的天氣不僅沒有破壞心情, 反而增添了幾分樂趣。

    店長看向窗外, 望著雨幕微微皺眉,隨后走到電視機前, 調成氣象節目。時間正值晚上8點30分。

    “晚上好。今天晚上的氣象信息。”

    “受外圍環流影響,未來24小時內,東京地區風力將會顯著增強,陣風可能達到7至8級。”

    “伴隨強風,東京地區將出現大到暴雨。累積降水量可能達到100至150毫米,臨海地區可能超過200毫米,浪高可能達到3至4米。”

    “航班、鐵路和公路交通可能會受到較大影響。請市民們提前做好出行安排,盡量避免不必要的出行。注意防范城市內澇,避免在低洼地區停留,確保人身安全。”

    電視信號受天氣干擾,播報員的聲音時有斷層,音質也像隔著一層紗,聽起來有些失真。

    太宰治緊盯著影像畫面,現在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幾個影子。房間內的男人忽然離開了窗口,向門的位置走去,大概是與那個女人合謀的人來敲門了。

    過了幾秒,太宰治眉頭微不可查地皺起,情況似乎有點不對。三道身影擠在窗口處,新進來的人應該是身形比較壯碩的那個,而這個壯碩的身影與女人糾纏在一起,像是在廝打。

    很快,一側的防曬窗簾被拉上,室內的情況更加模糊。

    在眉心下壓的那刻,太宰治微微睜大了眼睛,他想起了被他忽略的一點。

    在他的思路中,行動應該是暗中進行的,足夠謹慎的,可這是因為他只有一個人。當火力足夠時,暗中行動就沒有必要了。

    既然川上半藏是廣撒網,對方很有可能找了不止一隊人馬。

    如果放開酬勞的考慮,以他自己的聯系列表做參考,川上半藏能找到的人手會很繁雜。尤其是那種專業組織的行動小組,相比單人行動,不需要顧慮那么多。

    在這種惡劣的天氣條件下,狙擊手需要使用高質量的光學設備,給設備做好防水措施,確保槍械安裝在穩定的支架上,并重新計算平時鮮見的彈道和射擊角度。

    有人掃尾,選擇就多了,即使技術上可行,也沒必要選擇遠程射擊。酬勞足夠,強行闖入的代價都是可以接受的。

    “你在拍什么?”黃瀨涼太冷不丁問。

    太宰治平靜地說:“對街的酒店啊。你不覺得它很漂亮嗎?”

    黃瀨涼太望向鏡頭所指之處,酒店外墻的燈光與雨絲交織,在雨幕中顯得尤為神秘,吸引人的目光。

    咖啡店位于寫字樓一層的商業區,寫字樓最高是九層,與酒店的距離比展覽中心近很多。

    現在要考慮更復雜的情況,究竟來了多少人,說不定連川上半藏都說不清,但那些人都覬覦著犯罪策劃師的項上人頭。在他們這棟建筑的頂層,可能就藏著一個蓄勢待發的狙擊手。

    信號愈發衰減,電視中,播報員的聲音仍在繼續,但已發生徹底的畸變。

    “期待今后…氣象、息更新。祝你度過平安的一天——”

    連續的話語變成破碎的片段,一陣陣類似靜電的噼啪聲穿插進正常的音頻中,音調發生隨機的升降,聽起來極為詭異,令人不安。

    黃瀨涼太捂住一邊耳朵,嘀咕道:“信號這么差嗎?”

    相比臺風影響,太宰治認為更可能是有人放了信號干擾器。他沒有回答,抬頭看了眼燈具,又看向攝像機。

    屏幕上,男人出現在窗口,似乎想把另一邊的防曬窗簾拉起。這一刻,他距離窗口很近,他頭顱的輪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店內仍彌漫著悠閑的氣息,人們在這里享受著晚間小憩,討論著臺風天和糟糕的電視信號,談笑聲與咖啡香交織。

    然而,這份和諧被突如其來的一聲響動打破。

    實際上,那并不是一道聲音,而是許多短促尖銳的聲響重疊在一起。

    這聲響不同于雷鳴,沒有自然的綿延感,尖利穿透了空氣,直擊每個人的神經。

    緊接著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爆裂聲。

    氣氛瞬間凝固,談話聲戛然而止,杯碟碰撞的細微聲響在此刻異常清晰。

    有人開始意識到,那是槍聲。

    狙擊槍發射的高能量子彈足以穿透普通的鋼化玻璃,幾顆子彈同時飛去,伴隨著輕微的“嘩啦”聲,街區驀然變成漆黑一片。

    供電在此時,如此不合時宜、又或者說是十分恰逢其時地斷開了。

    周圍陷入了原始的靜默。

    閃電成了最大的光源,在白光劃過天際時,人們看到了彼此臉上的驚悚——黑暗的環境里,有人持槍呆在這棟樓中。

    前幾天才經歷過搶劫,黃瀨涼太的心理素質比一般人強上許多,此刻很快回過神。尖銳的響聲不斷在他心中回放,當危險可能降臨在他身上時,他不想知道那是什么。

    “怎么、怎么突然斷電了?”黃瀨涼太小聲說著,他扯動著臉上的肌肉,讓自己的聲音染上笑意,試圖打破凝滯的氛圍。

    太宰治輕笑一聲,意味深長道:“天災人禍啊……”

    那道閃電伴隨的聲音襲來,將這句話的余音裹挾,新的光源出現。

    攝像機忠實地記錄著一切。

    火勢最初并不明顯,只有一縷輕煙自玻璃破碎的地方緩緩飄出,但很快,窗簾的縫隙透出隱隱火光。

    真是物理意義上的火熱,川上半藏一定是開出了天價懸賞。

    “光是選擇遠程狙殺的就有三個,好受歡迎呢,不過……”太宰治一只手撐著臉頰,暗自嘀咕,聲量很低,哪怕是旁邊的黃瀨涼太也聽不清。

    一場大火能夠銷毀許多痕跡,讓這樁大張旗鼓的犯罪無從追尋,從收尾的角度來看是合理的。

    可是,太宰治不禁想到,假如是自己花大價錢住了酒店,結果有人放了把火……他盯著窗口,眼睛被火光點亮一簇細小的火苗。

    看到太宰治輕松的姿態,黃瀨涼太心情緩和些許,同伴的平靜給了他極大的安定感。他松了口氣,分出精力觀察周圍的情況。

    被突發狀況懾住的尖叫終于爆發開來,人群躁動,噪音逐漸炸開。

    店長站在前臺,拿著喇叭,安撫在場的客人,盡力維持著秩序,可惜收效甚微。

    一些人抓起傘,跑出咖啡店。一些人嘗試撥打110和119,然而無果。還有一些人將手機攝像頭對準煙火四起的窗口,拍攝下這并不常見的畫面。

    寫字樓上有不少人沖下來,人群混亂地擠在大街上,代替路面接受暴雨的洗禮。

    最后將鏡頭掃過人群,太宰治關閉錄像,左上角的錄制時間定格在“00:07:29”。他找店長借用了電腦,迅速用數據線將視頻導入手機,而后刪除原文件。

    太宰治瞥了眼窗外,不知道感煙火災報警器是不是損毀了,大樓還沒什么動靜。

    酒店樓層太多,不容易察覺火災。假如由他人引導疏散,在緊急情況下,會引起更大的混亂,他只能通知對面的工作人員。

    “對了,店長。”太宰治看向店長,“喇叭能不能借我用用?”

    接過喇叭,太宰治一把扯起雨衣穿上,沖到店門口。

    太宰治清了清嗓,對著喇叭揚聲大喊:“對面酒店的經理請注意,現在立刻出來!”

    周圍的人紛紛將臉轉向太宰治,詫異地盯著他。

    喇叭很給力,沒過幾秒,酒店大門處,有人探出頭來。太宰治遠遠招手,指向高樓。

    那人走出幾步,抬起頭。無需太宰治多言,刺目的紅進入他的視線,他立刻退回酒店,開始組織處理。

    在太宰治忙活的時候,為了不讓自己顯得毫無用處,黃瀨涼太拿過攝像機,替對方復原設置并關機。

    喊完話,確認酒店已經響應起來,太宰治退回店內。他注意到攝像機的情況,問了一嘴:“你有學過攝影?”

    黃瀨涼太稍微抬起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剛才看了你的操作。”

    太宰治上下打量著黃瀨涼太,淡淡道:“記性很好啊。”

    “怎么說呢…比較擅長模仿而已。”黃瀨涼太抬起手指,撓了撓臉頰。

    太宰治微微頷首,隨后裝好東西,對黃瀨涼太囑咐道:“你在這里稍微等我一下,我去還東西。”

    人群已經沒有那么擁擠,但仍然密集。黃瀨涼太注視著太宰治擠進人流,而后便找不到對方的蹤跡,他無從得知對方究竟會向哪里走去。

    坐回座位,黃瀨涼太捧起一口未動的咖啡,小口小口地啜飲,手指不自覺地摩挲杯壁。今晚他恐怕是睡不著了,就算全都喝了也不礙事。

    原本熱騰騰的咖啡逐漸冷卻到室溫,警車和消防車都在街道走過一輪,太宰治的身影才終于出現在店門外。

    “久等了。”太宰治唇邊揚起微笑,望著黃瀨涼太,“好像也不適合再玩什么了。警方封鎖排查還要再等段時間,待會要我送你回去嗎?”

    黃瀨涼太遵從內心,忙不迭點頭。他從沒這么清晰地感知到,一個人走夜路好可怕,東京好危險。

    第75章 你沒有不小心跑到那邊吧

    警方四處巡邏維持秩序, 并詢問可能的目擊者。為了立即控制現場,警方對街道進行了絕對封鎖,然而這只持續了兩個小時。

    出警不夠及時, 加上當時混亂的場面,嫌犯大概率已經逃逸。

    這個路口人流很大, 今晚出事的地方不少,人力資源也不太夠用, 在簡單盤查無果后,警方只能先放開。

    由于沒有抓捕到嫌犯, 盡管街道解封,警方在主要路口依然部署了檢查站,持續監控搜查嫌犯, 這將維持較長的時間。

    按照黃瀨涼太所說的地址, 太宰治將對方送回家。在應對整起事件上,太宰治都表現得云淡風輕, 有這么一個人陪同,黃瀨涼太的安全感爆棚。

    “太感謝了!”黃瀨涼太十分感動。他想抓住太宰治的手,但只能晃晃對方雨衣的衣角。

    到了家門口, 神經放松下來,黃瀨涼太才想起,太宰治待會可是要一個人回去。

    快要到十二點了,不說害怕, 一個人走在街上至少是很危險的。

    黃瀨涼太汗顏,他其實還比太宰治高一年級呢, 結果淪落到這種境地了。他趕忙試圖補救:“那個、我去叫我家里人送你吧?”

    太宰治低低擺了下手, 在雨中遠去。

    回到網球公園,太宰治將雨衣還回去, 跟夜班保安聊了幾句。而后,他將視頻剪切出一部分,發給川上半藏,進房間沖了個熱水澡,再來檢查消息。

    川上半藏沒有回復,想來他現在應該忙得很。太宰治并不著急,翻出加密隱藏的軟件列表,隨意點進一個暗網論壇。

    案件影響很惡劣,電視和各大媒體爭相報道,暗網也鬧翻了天。媒體還在關注破案進程,但在這些人眼里,案件不可告破似乎已變成不爭的事實,一些人已經開盤討論最后懸賞會掛多少錢。

    太宰治饒有興致地翻看這些討論貼,不時重看錄像,放大細節進行分析。

    案情很復雜,相比通緝到具體犯罪者,更大可能是給予提供線索者一定獎金。

    若是價格足夠有吸引力,他也不是不能當次熱心市民。

    十多分鐘過去,把有價值的帖子過了一遍,川上半藏仍然沒有回信。

    太宰治給川上半藏打了個電話,通話顯示對方已關機。他捋了捋頭發,只要不是銷毀號碼,暫時還不用擔心這人因為付不起酬勞跑路。

    將手機塞進床頭與床墊的縫隙,太宰治躺在床上淺眠。

    一覺睡到天亮,太宰治看了眼時間,已經過了訓練開始的時候。早上沒人來敲門,大概是丸井文太以為他還沒回來。

    太宰治洗漱完,吃過早餐,見時間已經快要來到午休,干脆放棄去球場,打算回房間續上午覺。

    睡前,太宰治例行查看消息,卻發現一張銀行卡被打進了一筆錢。他最近一單就是幫川上半藏錄的那個視頻,這種零工顯然配不上這么一大筆錢。

    太宰治扒拉起消息,川上半藏已經給他發來回復,并且額外附加了一個文件夾。

    太宰治打開文件,一眼便看到許多熟悉的照片。

    文件中是部分懸案的資料,受害者全是未成年人,在兇手那一欄,有兩個名字不斷重復出現,分別是伊藤遠與伊藤深。檔案中,為他們標注的罪名是謀殺、販賣人體器官以及拐賣兒童。

    案件多為陳年舊案,一些時間注為今年的案子,犯罪那欄只寫著伊藤深一個人,且犯罪手法極為殘忍,完全是虐殺。

    雖然不認識那個伊藤深,但伊藤遠這個名字,太宰治印象深刻——這正是孤兒院院長的名字。

    在太宰治查看文件的時候,來自川上半藏的通話請求彈出屏幕。

    乍一接通,沒等太宰治說點什么,川上半藏便一口氣將事情講完。

    “我知道你最近和平田健太走得很近。你很在意身邊的人的情況,對吧?我知道他以前的情況,作為交換,你幫我把這些交給警察。”

    川上半藏的嗓音略帶沙啞,帶著深深的疲倦,但他的語氣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平靜。

    在川上半藏認識的人里,太宰治是罕見的敢光明正大和警方接觸、且能為他辦事的人。

    他多年攢的錢已經付給昨晚干活的人了,現在沒有足夠的報酬叫人冒著風險幫他做這個,只能用別的做交換。

    在他眼中,太宰治就是個有疑心病的孩子,對經濟這方面似乎不是很看重,他便寄希于手里的情報能夠打動對方。

    太宰治撇了撇嘴。

    這種他有著獨特優勢,而且很可能拉長戰線的工作,那筆錢則顯得過于少了。

    不過,即便錢不多,他對川上半藏所說的情報還是挺好奇的。

    說到平田健太,他首先想到的,是此人曾經在其組織活躍的那段時間。這條情報大概率牽扯到那個組織的背景,順利的話,還能推出川上半藏的情況。

    斟酌片刻,太宰治決定接下這個委托:“可以。”

    聽到肯定的回答,川上半藏輕輕吐出了一口氣,那是卸下了背負已久的重擔的、解脫般的嘆息。而后,他以一種極為莊重的口吻向太宰治表示感謝。

    太宰治的思緒百轉千回。

    一個要錢不要命的吝嗇鬼,會為了什么花掉自己的積蓄。

    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家伙,為什么要收集這些罪證,為什么追查犯罪策劃師,又為什么要在犯罪策劃師死后,以那樣的鄭重的語氣,將這些托付給他。

    想通一切后,太宰治意識到,這個人完成了自己的目標。一個被仇恨支撐的人,當其完成復仇,生命便基本燃燒到頭了。

    這也就意味著,他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費了,他還要重新找一個人。

    雖然有點失望,但不要緊。對他來說,能有人給他提供一點啟發,比那些痛苦的工作有趣多了。

    短短的幾秒,沒人說話,電話仍未掛斷,大概川上半藏也想在生命的最后與人聊一聊。

    “你有孩子嗎?”太宰治以一種極為渴求的語氣問著,他是從純粹好奇、探究的角度出發的。

    “有啊…曾經有過。”川上半藏的語調輕松,他好像已經放下一切,又或者說什么都不重要了。他自嘲地笑了一聲:“可惜我沒有保護好他。”

    太宰治接著問:“他長什么樣?”

    “他有雙純黑色的眼睛,很特別很可愛。”稍微頓了頓,川上半藏被這個問題打開了話匣子,他回想著過去所有美好的時光,慢慢組織語言。

    太宰治默默聽著,隨著川上半藏斷斷續續的敘述,他腦中構建起了一個形象。

    如果孩子還活著,馬上就該過九歲生日了。

    他很喜歡忍者,還說過長大想當忍者。

    他是那種很機靈的孩子,鄰里都喜歡他,缺點就是有點嘴碎。為了扮演忍者,他有段時間刻意沉默寡言,當時把川上半藏嚇了一跳……

    最后,川上半藏以無比平靜的聲音說道:“那天公司發了獎金,我就去給他買了手里劍的模型。可惜他沒有拿到。”

    太宰治微微皺眉,隱約感到一種熟悉。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但又偏偏被一層紙蒙住。

    “你這些年有找到過可能是他的孩子嗎?”太宰治問。

    “有啊。”川上半藏淡淡地說,“可惜都是空歡喜。”

    “你是怎么驗證的?用DNA比對過了嗎?”太宰治微微皺眉。

    “我不敢見他們,只找人黑進了數據庫,查過他們的資料。都對不上。”川上半藏回答。

    那不一定是那些孩子的DNA。太宰治的眼神有些奇異,他腦子里那個名字終于浮出水面了。

    為了幫助尋找走失兒童,防止人口拐賣,孤兒進入福利院和領取戶籍時,一般要登記DNA。

    然而,院里的孩子,有時會被安排去做一些事。能留下來的都是有用的孩子,為了不被查到,不乏有DNA數據不配套的例子。

    申請戶籍時,太宰治登記的數據就不屬于他,而是來自一個跟他年紀差不多,剛剛病死的孤兒。他直接頂替了這個人的身份,擁有明文的出身證明,避免了排查。

    曾經被川上半藏調查過,又失望而歸的人選中,很可能真的有那個孩子。

    既然川上半藏這些年查出的結果涉及伊藤遠,想必那個孩子也會和孤兒院有所聯系。純黑色的眼睛并不常見,太宰治心中有一個人選,其年紀與長相特征都能對得上。

    不過,太宰治并不打算現在跟川上半藏說,這畢竟只是個猜測,要是事實不如意,反倒叫人平添痛苦。

    “好吧,那就先到這里吧。關于你的委托,之后有消息我會通知你的。”說罷,太宰治掛斷了電話。

    太宰治打開地圖,查找鶴見區。等回神奈川之后,他要先去一趟鶴見的養護學校,再忙活川上半藏的委托。

    確定好接下來的行程,太宰治放下手機,閉上眼。

    窗外有淅淅瀝瀝的雨聲,非常助眠,然而太宰治的大腦一直很精神。

    他聽到隔壁傳出開門的動靜,關上門,過了幾十分鐘又走出來,應該要到下午的訓練時間了。

    眨了眨眼,太宰治從床上爬起來,慢吞吞地出門。

    “嗯?”聽到身后的聲音,丸井文太詫異地回過頭,“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很早的時候。”太宰治答。

    丸井文太試圖回憶蛛絲馬跡,但他昨天很累,睡得太死,一點跡象沒注意到。他拋開這點,轉而道:“你昨天去哪了?有明那邊出了件大案,好像還著火了……你沒有不小心跑到那邊吧?”

    說話的同時,丸井文太上下打量著太宰治。沒看到什么傷痕,他松了口氣。

    “沒有不小心跑到那邊呢。”太宰治誠懇地回答。

    第76章 真的非常、非常感謝

    丸井文太點了點頭。想想也是, 江東區那么大,他一看不見太宰治人,就忍不住想對方是不是和什么案子牽扯上, 屬實是刻板印象了。

    下午仍然是雙打練習,太宰治與仁王雅治抽到一組。

    室內網球場很溫暖, 但外面傳來的細碎聲音仍然勾起太宰治對涼雨的感知,他回想著月中旬那件事, 總覺得那像是很久之前發生的。

    他們好像很久沒有正經對話過了。

    雖然想起了這回事,但太宰治并不急著解決。等開學之后, 他還有的忙活,暫時不打算再去網球社,說不定以后也不會再去, 這個矛盾不會影響正事。

    而且, 誠實地說,太宰治不想再提起這事。

    那時候正趕上他心情不好, 一點小事都能點爆他,因此才拐彎抹角地發了脾氣。

    可平復下來情緒,他認為自己應該表現得更得體一些, 正如他一直以來的做法。

    只要不暴露自己真正的想法,不被理解就是理所應當的。既然接受了這一點,將預期調到最低,就不會有真正的失望。

    這一輪作為太宰治對手的, 是丸井文太與向日岳人。

    集訓到現在,只要不是太混的, 多少都能學到點新東西。

    看冰帝的選手打了那么多場球, 在每日的訓練中,仁王雅治精進了自己的扣殺, 學了一些假動作的技巧。

    因各種緣由缺乏實地練習,太宰治沒有學到太多技巧性的東西,但是也積累了比賽的經驗,使用策略的思維變得更加靈活,可以應對更多的場合。

    丸井文太打磨了自己截擊的技巧,擁有了一塊絕對的長板。

    向日岳人則是增進了耐力。倒不是說短短幾天的訓練能在體力方面增進多少,主要是應對局勢的耐力增加了。不會被人一騙就信,也可以按耐住沖動,等待機會等待翻盤。

    倆人打球風格很張揚,且都擅長截擊,太宰治幾乎立刻放棄了網前的策略。

    僅從紙面實力來講,這局的贏家應該是太宰治一方,而最后的結果也確實如此。

    太宰治本來就是可以獨當一面的選手,仁王雅治也在近期提高了分析能力,應對兩個正式賽只活躍在雙打,且技巧大于頭腦的選手,還是比較輕松的。

    阻礙他們獲勝最大的因素,反倒是他們彼此間熟悉又生疏的別扭,有時影響了他們銜接的流暢度,才給對面留下扭轉局勢的機會。

    比賽有驚無險結束,比分6:4。

    頭腦一松懈下來,太宰治再一次敏感地意識到,身邊站著的人與自己發生過的沖突。

    現在回想,他都覺得自己那時的行為很奇怪。

    明明是希望有人照顧自己的情緒,才表現出了異樣,讓別人得以察覺。而當別人真正為此做出任何行動的時候,他又極力避免這一切發生。

    就算是讓他來面對自己這樣糟糕的人,也會很頭痛,這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不過,即便是對他有什么意見,別人也不好在表面表達。

    太宰治望向仁王雅治。

    仁王雅治正垂著頭,燈光從上方打下來,給他垂下的臉蒙上一層陰影,顯得他表情灰蒙蒙的。他伸出兩根手指抓了抓線,檢查球拍是否損壞。

    自集訓以來,仁王雅治通常保持沉默,偶爾向他投來毫不掩飾的視線,卻又一句話也不說。

    在某些事上,太宰治秉承寬容的想法。

    討厭他也好,恨他也好,覺得他無關緊要也好,他早就習慣了自己應該被這樣對待,因為他本就是一個不合群的、怪異的、討人嫌的家伙。

    只要不影響他的正事,他就可以當做不存在。

    喜歡的東西就會被奪走,不然一定會在某個節點毀壞消失。討厭的人離開,還會有新的更討厭的人冒出來。

    用心付出得不到好結果,虛情假意才是人際交往中應該采取的態度,他唯獨在這一點上做的特別出色。

    太宰治調整了自己的表情,以求他們不露出任何端倪。他做得很完美,在掩蓋表演痕跡上,很少有能比他做的更好的人。

    可在這個時候,仁王雅治忽然抬起頭,視線恰好與太宰治對上。

    太宰治的心跳幾乎停了一拍。那一刻,他腦子里構想了很多種可能,關于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么。

    最后,太宰治掐滅了自己某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他告訴自己,既然一切的源頭是他挑起的,什么結果都是他該承受的。

    對面的兩個人已經走出球場,丸井文太站在門口,沖太宰治招了招 手,叫他一起去吃飯。

    仁王雅治定定看著太宰治,以堅定而又略帶懇求的語氣說道:“太宰、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太宰治保持著表面上的云淡風輕,點了點頭:“可以啊。”

    他們這一場比賽拖的時間比較長,其他球場的人早就走了。太宰治跟丸井文太招呼了一聲,丸井文太也先行離開,并囑咐他待會一定要去吃晚飯。

    最后,球場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仁王雅治的眼神無比認真,他緊緊盯著太宰治,眼眸中似乎有某種情緒在涌動。

    這一次,他不再猶豫膽怯,也不是一時上頭的沖動,他是真切思量過,才決定站在這里的。

    只有仔細掂量過的話語,才有資格出現在太宰治面前,以鄭重的口吻向對方訴說,才配讓對方感受到他的心意。他是這樣認為的。

    這樣的決心,太宰治感受到了。

    兩個人的心神集中在彼此身上,雨聲似乎都遠去了。

    空氣彌漫著淡淡的濕意,深呼吸時,胸腔都仿佛泛著清新的味道。仁王雅治緩緩開口:“首先想再次向你說聲對不起。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想聽我的這些廢話,但上一次沒能說完,我認為,我應該向你表達清楚。”

    這個開場并不像太宰治預料中的那樣,仁王雅治對他的態度似乎還蠻好的。

    太宰治的心情有些微妙。與其說意外,不如說,他有幾分竊喜。

    所設想最壞的結果沒有發生,所經歷的一切,也就不會因為那一個錯誤而被否認。

    可這份喜悅真是令他深惡痛疾的。

    如果因此而抱有額外的期待,假如某一次事情不像期待的那樣發展,那時要如何自處,又要如何收斂他的自作多情?

    沒有得到回應,仁王雅治的心情仍然是平靜的。

    他感覺自己漂浮在一片海面上,他所下的一切決心托舉著他。

    無需額外的掙扎,他只要將自己最真實的心意交代清楚。想和太宰治溝通,其實就是這這么簡單的事,而他現在才意識到。

    仁王雅治堅信,現在發現還不晚,一切都還有余地。所以他繼續說著自己構想好的語句,即便它們出口時還是顯得有些簡陋,但他不會再害怕了。

    “我只是想告訴你,在網球部,和你相處的這段時間,我過得很愉快。無論是作為部員,還是作為搭檔來講,我都覺得你非常優秀,做得非常好。”

    深吸一口氣,仁王雅治像是卸下了重擔,以無比輕快點語氣說道:“非常抱歉,之前讓你難過。我只是覺得你值得更好的發展。但其實,沒有什么更好的,你想要的才是最好的。”

    整個過程中,太宰治有無數次想要移開自己的視線,而他也確實那樣做了。但是,他很快便會克制住自己逃避的沖動,重新將目光放在對方身上。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自己都還不知道。

    理想啊,目標啊,這些似乎是和他無關的詞匯。

    他好像一直在忙,又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這中間,他也許錯過了些什么,最后得到的,又只是一時的滿足,而后追來無窮無盡的空虛。

    為了填補它們,他繼續進行無意義的忙碌,陷入可憐的惡性循環。

    曾經,他嘗試過向年長者訴說,對方卻說他只是無病呻吟。那人虛長他幾十歲,實際的閱歷可能還不如他多,他如今只覺得說出了這種東西的對方很可悲,而曾選擇向對方求助的他更可悲。

    所有親身經歷和見證都是真實的,可他的感受又是那么虛無。

    在他終于接觸到貌似有價值的東西,偶然被觸動到了哪根神經,他又敏感地縮回來。

    他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懦弱的人。

    太宰治仍然認為自己的看法是對的。謹慎對待所有關系,隨時準備好抽離自己情感的付出,對所有人都好。

    然而,在這個世界,入學立海大后所發生的一切,不知不覺間改變了他的認知,也讓他在未曾察覺時提高了期望。

    他明白了,世界上的確會有那么熱烈對待情感的人,會有人認真對待自己所經歷的、所選擇的一切。

    會有父親真切地愛著自己的孩子,會有孩子主動為自己的家庭犧牲,會有人珍惜自己的朋友……會有人不求回報,不問結果,僅僅是去付出。

    為了自己不曾擁有的閃光而產生崇拜,是真實的;為了令人同情的遭遇而交付善意,是真實的;為了情感而奉獻自我,是真實的。

    它們或許淺薄,最后或許會被收回去,但它們的確是存在過的。

    雖然太宰治仍不能夠承受得到又失去的痛苦,但現在的他,可以理解這種事的存在。

    將人家鼓起的勇氣,付出的真心,扔在垃圾堆里。面對這樣珍貴的東西,他做不到那樣狠心。

    沒有任何標簽可以輕易的定義一個人,太宰治唯獨可以肯定的是,包括仁王雅治在內的這些人,他們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目標,自己的熱情。

    即使有過迷茫,他們還是能夠堅定地向自己喜歡的那條路走去。

    這些是太宰治所欠缺的。但是沒有關系,他已經知道這些東西應該長成什么樣子了。

    “謝謝你的夸獎……”太宰治以輕飄飄的語氣說,“不過,我還是很介懷那件事,所以并不打算原諒你。”

    太宰治在心里補充了一句話。

    真的非常、非常感謝。

    仁王雅治摸不準太宰治這話的意思,但既然對方愿意大大方方的說,而不是假裝什么都不在意,應該是沒事了。他勾起唇角,又親親熱熱的湊到太宰治身旁,好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勾肩搭背的出去了。

    就算不是這樣,太宰治心中仍有芥蒂,他會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決心。

    如果還需要這一份宣言,他可以再說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重要的話,不是只有第一次說才有效力,只要每一次的心意都是真誠的,每一遍被說出來是都是同樣重要的。

    就算太宰治退出網球部,離開這個班級,離開這個學校,乃至離開這個國家,沒關系,只要想做,一定可以維系這份關系。

    在只有十幾歲的仁王雅治心里,沒有什么障礙是不可跨越的,沒有什么難關是絕對不能度過的。

    哪怕失敗,收拾行囊,從頭再來就好了。

    太宰治當然知道,仁王雅治的世界就是如此簡單,這個人不可能發自內心理解他的憂慮。但對方在精神上給予他的支持,他確切感受到了。

    他們離開室內網球場時,日夜連綿的雨已停了下來。

    厚重的云層散去,只留下澄澈的天空,空氣中彌漫著清爽的味道,混合著泥土與植物的芳香。

    霞光鋪染半邊天空,絢麗的色彩交織流動。

    以后會怎么樣,太宰治無法下定論,但他知道,今天的晚霞格外漂亮。

    第77章 違和感

    徹底走出屋檐下, 太宰治將目光投向遠處的高層建筑,微微皺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覺有人在暗中窺視他的行蹤。

    晚餐時分, 看到仁王雅治和太宰治又湊到一塊,丸井文太雖然有點意外, 但也覺得這算是好事。三個人湊在一桌,插科打諢, 氣氛十分愉快。

    吃飯期間,太宰治想起了黃瀨涼太, 翻出消息看了看。對方給他發了一張照片,內容正是站在公園大門口的位置拍的,附了一個可憐巴巴的表情符號。

    才經歷了那么一樁事, 黃瀨涼太還敢一個人跑出來在外面晃, 太宰治對其觀感再次發生了變化,這人心還挺大的。

    正事都推到了集訓之后, 太宰治現在沒什么想忙活的東西。但這段時間,他已經培養出了每天晚上都出去晃晃的習慣。

    純粹是出去玩,身邊有一個人陪還是挺好的, 遇到什么事會更方便應對。太宰治給黃瀨涼太回了話,說他等一會兒就出去。

    吃完飯后,太宰治去后廚借小噴瓶,裝了點辣椒水, 又去管理室問工作人員借了根鋼筆。

    而后,太宰治回到房間換衣服, 順便沖個澡。他將噴瓶塞進口袋, 鋼筆藏在袖間,又檢查了一下其他小道具是否可以使用, 這才離開公園。

    門外,黃瀨涼太正一錯不錯盯著公園內的景象。遠遠看到有人走過來,他立刻湊到門前,高高揚起手,迅速左右搖晃,就差扒著門把頭探過去。

    太宰治沖黃瀨涼太點了下頭,隨后走進保衛室,跟保安大爺打招呼。

    “你跟你朋友沒有提前約好時間嗎?他每次都提前很多來啊。”保安大爺以一種關懷的口吻說。

    太宰治臉上掛著討喜的笑容,悠然道:“這樣碰面才有驚喜感嘛。”

    保安大爺不太理解,但仍然認真地點頭,隨后給太宰治開門,放人出去。

    一看到門開,黃瀨涼太趕忙跑過去,揚起熱切的笑容,快速道:“今天要去哪里啊?還是沒有想好目的地嗎?”

    太宰治問道:“你有想去的地方了?”

    “嗯、是啊!”黃瀨涼太振奮地揮了揮拳,眼神明亮,“我家那邊的商場辦周年慶,門前擺了小吃街,特別熱鬧!據說還有偶像商演什么的呢!”

    “聽起來蠻不錯的。不過我出門沒有帶多少錢呢。”太宰治眨了眨眼。

    黃瀨涼太十分上道,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肯定地說:“我讓老媽給我預支了下周的零用錢。夠吃到撐的!”

    兩人達成共識,立馬朝目的地奔去。

    黃瀨涼太的家離這里不遠,他出門來騎的自行車,折返時帶上太宰治,也只花了六分鐘就到達商場。

    隨著街上人越來越多,太宰治心中被窺視的感覺消散了些許,但這也許只是因為它被人流所掩蓋。他仍然沒有放下警惕,一只手插進口袋,不時摸索檢查其中的物品。

    天已經黑了下來,夜空中繁星點點,美不勝收。商場前坪熱鬧非凡,亮如白晝。

    靠近馬路的一側是非機動車輛停放處,密密麻麻擠著電動車與自行車。黃瀨涼太尋覓了很久,才找到一個能擠進去的空位停車。

    靠近商場處則擺著兩條小攤形成的街巷,人聲鼎沸,燈火閃爍,行人在街巷間穿行。

    靠近街巷,香味撲面而來,引誘著人前去探索。

    零食和正餐占用的應當是兩個胃,反正到了現場,太宰治一點都不覺得晚飯塞滿了他的肚子,看見什么都想嘗一嘗。不過真叫他吃,他肯定吃不下。

    黃瀨涼太知道太宰治已經吃過晚餐,也沒急著去小吃街,而是迫不及待拽著對方走進商場。

    掀開透明門簾,廣播的促銷信息鉆進耳朵,引導人們前去消費。

    商場一共五層,底層是藥妝店、食品區和生鮮超市,頂層是電影院。四層有家電玩城,這正是黃瀨涼太此行的目標。

    中庭人山人海,許多人將目光投向中央的舞臺。

    舞臺上,一群女性偶像正在進行商演。

    歡快的旋律穿透嘈雜人聲,燈光匯聚于舞臺,煙霧繚繞,穿著靚麗制服的偶像們面帶微笑,表演著精心編排的歌舞。

    團體成員的年齡跨度似乎比較大,有成熟女性,也有看上去比太宰治大不了幾歲的青春少女。

    其中一位氣質成熟的女性,讓太宰治覺得有幾分眼熟。他稍稍駐足,仔細端詳面容,這位女士很像他之前和忍足侑士一起看的那部電影中,扮演建筑師的演員。

    注意到太宰治的停留,黃瀨涼太湊近太宰治耳邊,詢問:“你想在這里看一會兒嗎?”

    商場財大氣粗,請了許多組藝人。這組的表演很快結束,偶像們集體鞠躬,而后退到后臺,見不到人影。

    太宰治搖了搖頭,與黃瀨涼太朝電梯走去。

    電梯口,一個穿著浮夸、似乎是在進行角色扮演的女生站在原地,正在發放傳單。

    女生笑容滿面,給太宰治二人分別遞過來兩張傳單,表示帶傳單進店消費,可免費兌換5枚游戲幣。

    傳單上,各種優惠活動奪人眼球。

    額外贈幣優惠不必多說,電玩城還與商場合作推廣,在商場消費滿5000円,可在電玩城中兌換20枚游戲幣。此外,在游戲城積分滿5000,可在商場臨時兌獎處進行一次抽獎。

    電玩城引入了新的跳舞機,并在今天舉辦競賽活動。報名截止至今晚八點,持續一個小時,前三名可在前臺兌換獎品。

    傳單一角是社交媒體集贊活動,掃碼轉發官網活動頁面,獲贊30以上,可獲得20枚游戲幣和游戲城吉祥物小掛件,時間截止至今晚八點。

    太宰治看向時間,現在是19:09。

    兌獎處就在電梯口附近,正好下電梯,太宰治干脆前去查看。兌獎處正排著隊,工作人員旁邊的立牌寫明了獎池,頭獎是箱根湯泉招待券。

    太宰治掃了一下二維碼,轉發在自己的社交軟件。

    大概由于正值休息時間,大家響應很快,點贊數不斷刷新。列表人多還是有一定好處,等太宰治到達四樓,帖子點贊數已來到31,評論區也逐漸蓋起高樓。

    走過跳舞機和兩排抓娃娃機,太宰治來到前臺,向店員出示頁面和傳單。

    游戲幣一百円十枚。雖然省下的三百円只能買半碗拉面,但太宰治近來一直秉承著勤儉持家的念頭,有便宜怎能不占。

    店員核對無誤,迅速從臺面堆疊的塑料筐里抓起一個,放入30枚游戲幣和一個掛件。

    太宰治將掛件拋到黃瀨涼太懷里,掂量著塑料筐,這里面大概能一次性裝500枚游戲幣左右。

    黃瀨涼太雙手一撲,抓住掛件,拎到眼前。回想著傳單的內容,他頗為羨慕:“啊、原來小治列表里有那么多人呢!既然如此,那能不能再多我一個呢?”

    太宰治沒有回話,沉默就是他對黃瀨涼太最大的溫柔。他走到兌幣機旁,拿了一個空筐子,疊在塑料筐底下。

    走進正式的游戲區,太宰治先找到推幣機,極為迅速地消耗完30枚游戲幣。但與此同時,出幣口的叮咚聲也不絕于耳。

    太宰治抓起一把游戲幣,繼續往推幣機里送。

    出幣口最初是寂靜的。黃瀨涼太有點遺憾,看來好運也就到此為止了。

    然而,在太宰治投完最后一個硬幣后,金屬相觸的脆響如流水般嘩嘩作響——幣塔被推倒了。

    太宰治適時提起盛得滿滿當當的塑料筐,空的塑料筐也很快被堆滿,引來路人的駐足與驚嘆。

    路人們望向太宰治的目光滿是羨慕,黃瀨涼太的眼睛也不由得睜大了。在他印象中,這種游戲機十賭九輸,根本就只是個吃幣的**裝置,沒有想到居然還真的能贏。

    太宰治將手里的塑料筐塞給黃瀨涼太,囑咐道:“你自己去玩吧。抓娃娃機什么的隨便你,就不要再玩這個了。”

    黃瀨涼太點頭。雖然一下子被勾起了玩推幣機的心,但他也知道,像這種東西,出過一次獎,接下來就不會再出,直到吃滿設定的概率。

    掂量著滿滿當當的塑料筐,太宰治先去**性質的游戲機走過一圈,拿到初期獎勵便離開。然后,他尋找維護狀況良好的機器,這類機器通常更可能被設定為容易產出積分。

    在幣堆還沒被消耗到一小半的時候,太宰治得到了超過5000積分,將摞好的票帶到前臺。

    前臺工作人員邊在柜臺里摸索,邊說明:“抽獎機會只能兌換一次。還想要次數的話,可以選擇報名參加跳舞機的競賽。前三名都會有這個獎勵的。”

    拿到抽獎兌換券,太宰治左右尋覓,遠遠看到跳舞機那邊,有一個顯眼的黃色腦袋。

    周遭人很多,一不小心就容易碰上某人。太宰治小心地從間隙穿行過去,輕聲問道:“已經報名了嗎?”

    黃瀨涼太抬起一根手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沒有啦。報名的話要比到九點,感覺有點晚了。”

    “沒關系,我可以陪你。”太宰治以溫和的語氣說,“報名截止就剩幾分鐘了,想去就趕快去吧。”

    黃瀨涼太擺了擺雙手:“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嗯、真是對不起,今天又要麻煩你。”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小孩從他們身邊跑過去。小孩手上舉著杯可樂,撞在太宰治手臂上,液體染濕了太宰治的袖口。

    小孩的力道很大,他一定能感覺到自己撞到了人,但他并沒有停下,就這么直直往前。

    太宰治伸出一只腳,絆住小孩的去路。

    小孩跌倒在地,飲料灑了自己一身,才回過頭。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嗎?”太宰治嘴角扯出一個陰測測的笑容。他的聲音很輕,輕得讓人心驚膽戰,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小孩的表情幾番變換,定格在一個難看的哭臉上。

    太宰治感到了一種違和。小孩臉上的表情,似乎帶著緊張。如果是因為撞了人緊張,對方剛才就不會直接略過他跑掉,那這份緊張是因為什么呢?

    最終,這場暴風雨轉移到小孩身上。他扯著嗓子哭了起來,又很快被太宰治的目光嚇得停住。他忍不住打著嗝,同時哆哆嗦嗦地掏口袋,拿出一堆棒棒糖遞給太宰治。

    太宰治拒絕了小孩的上供,溫聲勸導:“以后走路記得帶上眼睛。有錯還是要及時改正,小心只能下輩子再改了呢。”

    說罷,完全忽視了嚎啕大哭的孩子,太宰治轉回頭,看向黃瀨涼太。

    “看來我也不用等太久了。”太宰治嘴角揚起無奈的笑,看起來是那么的陽光開朗,“我先去洗手間整理一下衣服。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是前三名了。”

    黃瀨涼太無比乖巧地點頭。

    太宰治走出電玩城,根據路標指引,向最近的衛生間走去。路途中,那種被窺探的感覺再次包裹他的全身。

    路過安全通道門口,注意到鐵門開了一條縫,太宰治將視線探去,看到露出一截的清潔手推車。

    根據法律規定,建筑物內部的緊急疏散路徑應保持暢通,安全通道的鐵門,在平時也會保持封閉。

    這一刻,太宰治心中的違和感達到了頂峰,警鈴作響。

    第78章 我在救護車上呢

    迅速回想了一遍自己可能得罪的人, 確認沒有自己解決不了的,太宰治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繼續向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路上, 太宰治拿出手機,翻了下社交軟件的帖子評論區, 看有誰正在線。

    留言的人很多,丸井文太他們也在其中。有些是在譴責他偷偷溜出去玩, 有些則是祝他在外面玩的開心。

    猶豫片刻,太宰治打開丸井文太的聊天頁面, 給對方發了個空格,并將自己的電話號碼發給黃瀨涼太,而后收回手機。假如他之后出事, 沒能回復解釋, 丸井文太應該會想辦法找他,幫他報警。

    此時, 太宰治已經來到了衛生間門口。

    進入衛生間,需要從兩家商鋪之間的廊道穿行,再左轉, 比較隱蔽。

    此時并沒有其他人在衛生間進出,走廊上有監控,但只能拍到門前一點的位置,并被衛生間中設計保護隱私的隔斷阻住。

    太宰治左手伸進口袋, 緊緊攥住噴瓶。

    如果里面什么都沒有,當然最好。如果真的有人盯上了他, 那一時的躲避也解決不了問題。

    之前那個往他身上撒了可樂的小孩, 或許是被指使來,誘導他前往此處。

    太宰治淺淺呼出一口氣, 打開門,走進去。

    進入門內,太宰治的精神一直緊繃,他的眼睛不斷掃視周遭,并以最快的速度記住周圍的景象。

    當太宰治走到隔斷轉角,衛生間內的燈霎時間熄滅。

    在這一個瞬間,太宰治已經將附近的構造印在腦中。拐角右手邊是洗手池。緊挨著洗手池,墻上貼有烘干器。一旁的地面放置滅火器,就在他往前兩步的距離。

    百葉窗遮住了窗外的燈光,黑暗中,一道鋒芒破空而出,沖著太宰治門面襲來。

    太宰治眼神一凜,身體向**,同時將左手伸出。有什么東西沿著他的臉頰劃了過去,氣流掀起了他的鬢發。

    偷襲沒有造成有效傷害,躲在黑暗中的人,便失去了實際意義上的優勢。聽聲辨位的功夫,太宰治早已磨練純熟。

    一擊不成,破空聲再次襲來,太宰治后撤一步,抬起左手,將噴口對準斜前方,迅速按下。前方傳來了輕微的抽氣聲,但那聲音很快被抑制住。

    “能告訴我為什么嗎?”太宰治嘗試進行談話。他的右腳抵在消防器基座上,放棄了防護措施,雙手使力,以盡可能快的速度將滅火器提起。

    門口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但那腳步聲還未走到門前便已停下,并緩緩折返。

    太宰治心里一沉。

    “嘶——你不如想想自己昨天做了什么吧!”

    這是一道沒有經過偽裝、但令太宰治全然陌生的聲音。沒有給太宰治留太多思考的空間,利刃再次撲來。

    太宰治悶哼一聲,將全身的力氣集中在雙臂,舉起滅火器,底座朝前,硬生生向前砸去。

    刀掉落在地上,當啷作響。它沒有刺中太宰治的要害,但在他手臂上劃開了一道裂口,鮮血不斷涌出。

    前方的人被砸倒在地,發出一道悶響。

    刀鋒上應該是涂抹了某種藥物,再加上失血影響,太宰治只感到身體一陣虛弱,踉蹌跪倒在地。

    他咬著牙,強吃下傷口撕裂的疼痛,將刀收進口袋,艱難地再次抬起滅火器,一下、兩下、三下……

    “是誰讓你來的?”太宰治問。

    那人沒有回答,只能聽到那里傳出強烈且沉悶的咳嗽聲。身體不斷被重物擊打,他的內部器官挫傷,血液進入呼吸道,身體在試圖清除氣道中的血液。

    太宰治繼續擊打。他每一下攻擊的力氣都比上一下小,直到完全無法再積蓄力量,他只能盡可能拔高身體的高度。

    他以疲軟無力的手肘支著墻,站起身,盡量讓消防滅火器從高處落下。

    “是誰讓你來的。”太宰治的聲量變低。

    那人仍然沒有回答,咳嗽聲變得微弱,斷斷續續,許多時候卡在一半。

    松開手,聽著重物砸上**的“砰”聲,太宰治的眼神毫無波瀾,就好像他只是在用網球拍進行扣殺這么簡單。

    “是誰、讓你來的——”太宰治的聲音變得更微弱,卻并不顯得弱勢。

    那人緩緩開口,嘴巴艱難開合,聲音無比虛弱。

    好在室內無比安靜,太宰治還是聽見了這句話。

    “你、擋了我的…路……”

    結合這句話,太宰治很快明白了。

    昨天他幫川上半藏錄的那個視頻,如果要找是誰先拿下犯罪策劃師的命,肯定會作為參考。

    眼前這個人大概也是參與行動的一員,只不過手段不行,下手不夠快,并沒有拿到賞金。

    如果要讓參與行動的人信服,川上半藏大概會將證據展示出去。從視頻內容很容易推測出機位,而他那天又沒有刻意隱瞞身份,稍加詢問便能查到他身上。

    不過鬧這么一通,不去找川上半藏,反而來找他,是沖著柿子挑軟的捏了?

    太宰治冷笑一聲,果然還是他這個身份最近不夠活躍。要真讓設計他的幾個人跑掉,以后指不定他會怎么不明不白死掉。

    直至確認對方失去行動能力,太宰治才放任滅火器滾到一邊。

    外面肯定還有人給地上這人做配合,而那個人會不會進來,什么時候進來,太宰治不能肯定。

    他唯獨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這個時候進來一個對他抱有殺意的人,他是絕無可能活著離開的。

    太宰治用盡辦法撐住身體,但仍然沒辦法站直。

    藥效逐漸發揮作用,為了保持清醒,他將手指插進自己的傷口中。疼痛使他臉色煞白,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趔趄地扶著墻,四肢并用,幾乎是用爬的方式來到門口。

    走廊上明亮的燈光刺激著他的眼睛,他的眼角溢出淚花。

    門口的瓷磚更加光滑,沾著他人洗手后撣在地上的水漬。太宰治將手指甲扒在稍顯粗糙的瓷磚接縫處,右手收到嘴邊,將鋼筆暴露在自己眼下。

    “清潔中”的提示牌擋住太宰治的去路,他死死盯著提示牌,思維盡力維持著清明。

    不論如何,好不容易掙扎出來,需要處理的人還有一個在外面,他絕不愿意留在這里。

    太宰治用牙咬開了鋼筆帽,筆尖嵌進瓷磚縫隙中,盡可能向前爬。他的手臂仍在向外滲血,所到之處,留下一道道粘稠斑駁的血痕,看起來十分猙獰。

    半分鐘后,一個穿著清潔工制服的年輕人出現在廊道口。他推著清潔手推車,帽子壓得很低,戴著口罩,看不清容貌。

    遠遠地,年輕人看到有人躺倒在門口,看身形像是個少年。

    少年身上的白色襯衫汗濕一片,左臂處被血液浸透,地面上也沾染著滑膩的血跡。他面朝地,左手捏著鋼筆,另一只手壓在身體下方。

    年輕人稍微一頓。他從手推車里取出一個提示牌,立在廊道口,而后加快步伐,走過去,輕喊了兩聲。

    “同學、同學,你還好嗎?需要幫忙嗎?”

    忽然,廊道外,高跟鞋落地“咚咚”作響。

    年輕人立刻將視線放去,卻沒看到人進來,只隱約聽見女人的咒罵:“該死的!這都多長時間了,怎么還在清潔啊!”

    松了口氣,年輕人重新看向少年,對方仍然一動不動,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

    沒有得到回應,年輕人搖晃著少年的身體,抬起少年的頭打量。確認這人已經失去意識,他故作驚慌,假意跑去報告。

    然而,當年輕人抬起腳步,試圖離開時,劇痛忽然沿他的腳襲擊了全身。

    年輕人不禁彎了下腰,但他咬緊牙關,抑制住了痛呼,震驚地回過頭。

    少年仍然低垂著頭,但對方原本壓在身體下方的手,卻不知何時抽了出來。那只手看起來是那么蒼白脆弱,卻緊緊握著一把刀,狠狠插進他的腳背,將他釘在原地。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而厚重的腳步聲,那是一群人同時朝著一個方向走來的聲音,似乎還有人喊著“就在里面”。

    年輕人頓時慌了神,他顧不得失血的后果,一狠心將刀拔了出來,逃進男廁所,欲順著窗戶外面的管道爬下去。

    看到地上奄奄一息的同伴,他僅僅是以冷漠的眼神掃過,沒有絲毫停留,直直沖向窗戶。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安保人員打著強光手電筒沖進來,趁年輕人晃神的瞬間,將他一舉擒獲。

    由于暫時搞不清楚事態,安保人員將現場的三個人都控制起來。

    其中,由于太宰治是未成年人,再加上身穿清潔工制服的年輕人逃逸的情況,讓他顯得更像是受害者,他得到了較好一些的待遇。有人搬了凳子過來,把他扶起來坐著。

    在救護車趕到之前,樓下醫藥店的工作人跟著安保人員一同上來,替三人包扎處理。

    看到血淋淋的現場時,工作人員的手都在抖。他雖然是經歷過急救技能培訓,但畢竟不是醫生,哪敢處理這么大的場面。

    保安通知廣播,試圖搖一個休假又恰好在他們商場的醫生過來,然而遺憾的是,并沒有找到。

    迷藥通過創口吸收的效率,比口服低很多,藥效持續時間也比較短,太宰治現在恢復了更多理智。

    即便傷口不是太深,短時間內不至于死,太宰治也不想放著它就這么繼續流血,恢復起來會很費勁。

    太宰治強撐著睜開眼。雖然他現在沒力氣獨自包扎,但語言指導安撫一下還是能做到的。

    然而,在太宰治開口之前,旁邊穿著清潔工制服的年輕人伸出手,邊急促喘息著,邊以無比孱弱的聲音說道:“給、給我……讓我、我來——”

    年輕人脫掉了自己的鞋襪,顫顫巍巍將紗布按在傷口上,手卻出奇的穩。持續給傷口施壓,扎好止血帶,他抬高自己的腳。

    坐在地上緩了一會兒,年輕人拿著剩下的醫療用品,看都沒有看躺尸的同伴一眼,連滾帶爬來到太宰治旁邊。

    見年輕人是要幫忙,安保人員暫時放開了對他的鉗制,警惕地盯著他,以防他暴起傷人。

    年輕人替太宰治包扎,同時口齒含糊地碎碎念:“同學、我跟他不熟哈。我就是拿錢來辦事的,不是有意針對你……以后等我進監獄了,你要、要詛咒的話…詛咒他吧,我想早點出來……”

    太宰治嘴角扯出一個微笑:“看到我沒死,你倒是知道害怕了。”

    年輕人忙不迭點頭,嘴角扯出一個討好的笑,湊到太宰治耳邊,磕磕絆絆地說:“他肯定是活不成了。到時候那發生什么事,別人肯定不會知道的。”

    太宰治眨了眨眼。

    面前這個人腦子倒是挺拎得清的,就以那個割傷了他的人的可笑指控,他總是有辦法洗脫嫌疑的。

    想讓一個人病死在監獄里,并不是那么難的事情。假如年輕人與他合作,不給他添麻煩,他自然愿意放對方一馬。

    包扎完畢,醫護人員已抬著擔架奔上來。

    共來了兩輛救護車,昏迷中的男人單獨上了一輛,尚且有意識的年輕人和太宰治則分在另一輛車上。

    前往醫院的路途中,太宰治給丸井文太發消息解釋,隨后接到了黃瀨涼太打來的電話。

    一接通,黃瀨涼太興奮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我這邊比賽提前結束了,我拿到第一名了哦!對了,你現在在哪?我到處都找不到你誒!”

    “恭喜。我在救護車上呢。你可以先回去。如果你害怕走夜路的話——”太宰治轉過頭,看向年輕人,問道:“我這個傷口可能要處理多久?”

    “清創加縫合手術應該一個小時左右。迷藥是沒什么毒性的。 雖然你用手扒拉過,但是我覺得我處理挺好的。不留院觀察也沒關系,打個抗生素就行了。”年輕人一口氣說完,自信而果斷。

    然而在此之后,年輕人又恢復了之前那種討好的表情,以含糊的聲音補充道:“商場那邊是10:50關門……應該來得及……”

    太宰治微微頷首,對著電話說:“我大概要十點多回去,你可以在商場里找個地方坐著等我。”

    黃瀨涼太沒有立刻回復。

    大概過了五秒,黃瀨涼太以不確定的口吻說道:“你剛才是說,你在…呃、救護車上嗎?”

    第79章 他打開的是自己房間的門啊

    “嗯。還有別的事嗎?”太宰治輕聲道。

    一瞬間, 黃瀨涼太腦子里劃過很多問題。

    “是你受傷了嗎?”

    不對、這是廢話。不是自己出事,人家干嘛要上救護車。

    “你還好嗎?”

    這好像更廢話了!

    到底說什么,快點想好啊!人家哪有精力聽他電話, 別耽誤時間了!

    想了很多,但黃瀨涼太最終只是怯怯道:“沒有了。你早點回來哦。”

    太宰治隨口應聲, 掛斷了電話。

    捏著手機,黃瀨涼太惆悵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他感覺自己的大腦被一層霧籠罩著, 進入了一種玄妙的狀態。

    他剛才的確只是呆在電玩城,只是普通地跟隨音樂節奏玩跳舞機, 而不是什么“按下這個按鈕你將獲得第一名,但你的同伴會突發急癥”,是吧?

    等到工作人員提醒, 黃瀨涼太才如夢初醒, 一臉茫然地跟隨對方走去前臺。

    除了抽獎兌換券,競賽第一名可以額外在前臺的積分兌換處任選其一。

    斟酌片刻, 黃瀨涼太換了一個超大毛絨娃娃。雖然不知道太宰治是出了什么事,但他希望這個能安慰到對方。

    黃瀨涼太記得,太宰治之前在兌獎處停了段時間, 應該是想抽獎的。他便借了個小板凳,帶著娃娃和夠他再玩一個月的游戲幣,坐到兌獎處。

    工作人員坐在桌子后,跟眼前坐著的客人講解規則, 稍一分神,下意識瞟了眼黃瀨涼太。

    那個男生就呆呆坐在那, 什么也不說。

    可是, 坐就算了,坐他左邊是幾個意思?而且對方懷里還抱著個巨大娃娃, 差點懟他臉上。

    公司規定不要隨便跟客人搭話,工作人員只好艱難地隱忍著,想著這男生待會就離開了。

    然而,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黃瀨涼太還是坐在那里,望著空氣發呆。

    暫時沒有客人來抽獎,旁邊這人的存在感升騰得無比之高,工作人員忍無可忍,轉向黃瀨涼太,問道:“請問您有什么事嗎?”

    “我在等我朋友。”黃瀨涼太立刻回答。

    工作人員看了眼表,又問:“那他什么時候來呢?商場就快關門了啊。”

    這次,黃瀨涼太停頓了兩秒,以一種飄忽的語氣說:“他剛才去醫院了……就快回來了。”

    工作人員頓時安靜下來。他轉回身,低下頭,整理了一下抽獎箱,將其放在正位,又左右拍了拍桌子,試圖以螞蟻搬東西的力道慢慢將桌子調整好。

    一直沒有客人來,與黃瀨涼太坐在一處,工作人員無比煎熬。

    雖然他晚上一直在干活,安保和醫護又是從直梯走的,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但隱約也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還有其他店員的八卦。

    正因如此,他清楚知道黃瀨涼太說的極可能是真的。要是那個朋友安全著倒還好,假如人家沒回來,可如何是好。

    正當工作人員胡思亂想,渴望穿越回兩分鐘前給自己一巴掌時,一雙腳進入了他的視線,似乎是朝他走來的。

    工作人員抬起頭,看到了一個一身狼藉的少年。看清少年的那刻,他原本預備的招呼卡在喉嚨里。

    少年左臉頰包著敷料,左臂纏著繃帶,卷起的袖子和身上染著斑斑血跡。

    最初聽到腳步聲,黃瀨涼太并未在意,而當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他立刻將娃娃和裝有游戲幣的塑料袋往桌上一扔,站起來向前跑。

    視線劃過太宰治身上的血跡,黃瀨涼太害怕地吞了吞口水,輕輕扶上對方的右手,一時不敢吱聲。

    “我的腿好著呢。”太宰治收回自己的手,平和地說。他眼睛半瞇著,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聽到太宰治正常的聲音,黃瀨涼太心情緩和不少,當即據理力爭:“那也是受傷了,身體肯定會受影響的!我扶著你走嘛!”

    太宰治沒力氣爭這個,由著黃瀨涼太去了。

    黃瀨涼太再次攀上太宰治的右臂,盯著對方左臂厚厚的繃帶,猶豫了幾秒,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你這個…是怎么回事啊?”

    想到這幾天的經歷,黃瀨涼太腦子里首先蹦出來的是槍擊,但他似乎沒有聽到槍聲,立刻便又想到了搶劫。

    無數想象畫面掠過腦海,黃瀨涼太幾乎要哭出來了,嘴里黏黏糊糊地咕噥:“太慘了、小治……”

    太宰治輕聲嘆氣:“倒霉遇上了個神經病,一進衛生間就給我一刀……哎,不想說這個了。你抽獎了沒?”

    “等著你呢。”黃瀨涼太眼巴巴看著太宰治。

    太宰治走到工作人員面前,說道:“請問現在還可以抽獎嗎?”

    工作人員忙不迭點頭,指著桌子前面的凳子:“您先坐下吧!”

    太宰治抿出一個微笑,從口袋里掏出抽獎兌換券。這張紙已變得皺巴巴,染著斑駁的血點。他露出略帶歉意的表情,遲疑著:“對不起,它有點……”

    “沒關系!可以理解!”工作人員忙站起來,繞過擋住視線的娃娃,雙手微顫,接過太宰治手中的兌換券。

    他第一次見這么獵奇的場面,怎么有人才上完救護車,血糊糊趕來商場抽獎的。

    工作人員撥開娃娃的絨毛,把抽獎盒挖出來,莊重地放到太宰治眼前。

    太宰治右手抽不出來,欲將左手伸進抽獎盒。黃瀨涼太“嗷”一嗓子,趕緊把摟住的手放下。

    見太宰治將手放進去,黃瀨涼太心驚膽戰,不由得捏緊了雙手,放在嘴邊。雖然知道不可能,但他就是擔心,太宰治手一抬出來,只剩血肉不見手。

    漫長的摸索過后,太宰治兩指夾出兩張紙片。

    工作人員探頭去看,挑起眉毛。擺在前面的是一等獎,筆記本電腦。

    雖然有點意外,但這沒什么不好。

    太宰治這次出事,商場大概要擔責賠償,假如對方愿意走程序時不追究,一臺電腦可比賠償省錢多了。

    緊接著,太宰治手指滑動,另一張紙的內容露了出來,明明白白的特等獎。

    沒等工作人員詢問,黃瀨涼太主動遞出自己的那張兌換券。

    工作人員沉默一瞬,接過兌換券,講解道:“頭獎是溫泉兩日游,附帶食宿……可以多帶一個人。麻煩留一下聯系方式。”

    太宰治看向黃瀨涼太,商量道:“我比較想要那個溫泉——”

    這話還沒說完,黃瀨涼太立刻堅定地表示:“都看你安排。”

    太宰治點點頭,叫黃瀨涼太填了家庭住址,到時讓電腦送貨上門。

    黃瀨涼太得到獎品,表情卻是愈發凝重。來商場打游戲一毛錢沒花,還得了一臺電腦,總覺得出門就要被車撞了。

    全部定好,太宰治簡單跟工作人員寒暄兩句,轉身下了電梯。

    黃瀨涼太摟起娃娃,勾上塑料袋,追在太宰治身后。他碎步小跑,又不走到對方旁邊,生怕自己一個看不到,人就出事了。

    離開商場,外面的小吃街仍在運營,只是人少了很多。

    太宰治停下腳步,看向黃瀨涼太,一切盡在無言中。

    黃瀨涼太對自己的定位很有自覺,立刻掏出今晚還未派過用場的錢包,拉開拉鏈,隨時準備著。

    走過一路,黃瀨涼太手里拎滿各色小吃。他不讓太宰治拿,太宰治就真的不客套一下,給他省錢之類的行為更是完全沒有。

    即便升起一絲微妙的滿足感,黃瀨涼太心里仍然不痛快。同伴出了意外,他還籍由人家的好運白得一臺筆記本電腦,他現在只覺得自己在進行無法完成的彌補。

    走出小吃街,來到停車區,黃瀨涼太將其余物品集中到一只手,另一只手將娃娃呈出。

    看見太宰治帶著詢問的眼神,黃瀨涼太小小扭捏了一下,小聲說:“送給你的。”

    太宰治沉默一瞬,表示婉拒:“我不太方便拿。”

    黃瀨涼太趕忙道:“我可以給你送到房間的!特殊情況嘛,保安會讓我進的。”

    太宰治又想嘆氣了,他哪是那個意思啊。不過,這些小吃他也不太想拎,有人做苦力也行。于是,他還是感謝了黃瀨涼太的禮物。

    大件小件堆滿一身,這樣肯定不能騎車。黃瀨涼太先讓太宰治抱著娃娃,其他東西盡量掛車把,不能的就自己拎著,一路單溜到網球公園。

    看到太宰治回來,夜班的保安本想打個招呼,但當他看到太宰治的慘狀,頓時驚呆了,忙問發生了什么。

    太宰治再次將跟黃瀨涼太講過的話說了一遍,問能不能讓黃瀨涼太登記進去。保安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

    一路走到住宿區,坐電梯上到五樓,太宰治打開房門,側身放黃瀨涼太進去。

    即便在自己房間都沒那么講究,但看到太宰治所在房間無人入住一般的整潔,黃瀨涼太選擇分類放好。

    “我再陪你走一趟吧?也不是很遠。”太宰治說。

    讓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傷員送自己回家,再走著回來,黃瀨涼太認為這個想法很瘋狂,于是勇敢地拒絕了。

    “我可以打出租車。”太宰治說。

    沒有絲毫的遲疑,黃瀨涼太將自己的錢包塞給太宰治,以一種終生托付的架勢。

    就在兩人準備離開時,一旁的房間響起了開門聲。

    聽到隔壁傳來動靜,昏昏欲睡但還沒睡著的丸井文太決定出來看一眼。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開房門,模糊的視線向外探去,卻望見了一顆黃色的腦袋。

    丸井文太狐疑地皺起眉,后撤半步,仔細看了看。沒錯啊,他打開的是自己房間的門啊。

    第80章 小治再見

    丸井文太遲疑著, 再次走出房間。視線稍微清晰一些,這次,他看到了那顆黃色腦袋旁邊, 還有一個太宰治。

    打量了一番黃瀨涼太,丸井文太確信, 這次合宿沒有誰是這樣子的,看起來又與他年紀相仿, 那就只能是從外邊帶進來的。

    如此確認,記憶終于追上了腦子, 丸井文太想起來了。這人他見過的,在游樂園那次。

    雖然對黃瀨涼太的記憶不是很深,但如此具有時髦值的一張臉蛋, 實在太容易給人留下印象。

    就在丸井文太猶豫著想要說點什么時, 他突然感到了點不對勁,重新將視線移向太宰治, 他的目光就此停滯。

    丸井文太沉默許久。只是出去玩了一個晚上,就變得這么凄慘,他很難往這個方面想。可太宰治總不能是在角色扮演吧。

    黃瀨涼太見丸井文太呆在原地, 輕輕撇了撇嘴,復又揚起標準微笑,出言提醒:“那位、如果沒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

    終于, 丸井文太動了起來。他上前兩步,低下頭, 湊近太宰治綁著繃帶的上臂, 嗅了嗅。

    這一下涌上來的味道,讓丸井文太徹底清醒了。

    首先是明顯的金屬味, 即便是微乎其微,也足以刺激嗅覺受體,給人一種濃烈而不適的感覺。而后是刺鼻的化學氣味,聯想手術,大概是某種消毒劑。

    繃帶具有一種輕微的清潔香味,在消毒劑的強烈對比之下顯得尤為突出,稍稍令人安心一點。

    幾種味道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嗅覺體驗。

    丸井文太意識到,太宰治絕對是受傷了。

    除此之外,他還聞到了食物的香氣。

    他突然有點想笑,原來他對太宰治的刻板印象還是太淺薄了。

    “你晚上干嘛去了?”丸井文太的聲音十分平靜,幾乎是以陳述性的語氣在說這話。

    太宰治偏過臉,他很少聽見丸井文太用這樣的聲音說話,下意識便想轉移話題:“說來話長……”

    “你在外面的時候,和他在一起?為什么只有你出事了?”丸井文太語速極快,一個接一個問題拋出,顯得有些咄咄逼人,卻又突然閉上嘴。

    其實丸井文太還有很多東西想問,但看到太宰治略感不適的表情,他立刻為之前說的話感到后悔。

    帶上腦子想想,這并不是太宰治的錯。人家只是出門玩而已,而且去的也不是什么偏僻易出事故的犄角旮旯,受傷已經很糟心了,他憑什么、又為什么要在這里拷問人家。

    黃瀨涼太皺著眉,丸井文太這話聽著,就好像是他做了什么導致太宰治出事一樣。他張了張嘴,但最終什么也沒反駁。

    雖然丸井文太的話讓人不舒服,但同伴出游,理應彼此負責。

    如果是他出事,而太宰治完好無損,他家人也肯定會對太宰治有意見,這是不可避免的。

    黃瀨涼太低垂著頭,腳尖在地上畫小圈。而且,當時他陪著太宰治一起的話,或許就不會有這種事了……

    完全沒有理會黃瀨涼太的反應,丸井文太輕聲嘆了口氣。再開口,他的語氣緩和許多:“這段時間不能再打球了,要提前回去嗎?”

    太宰治仍是搪塞:“明天再說吧,我——”

    丸井文太打斷道:“必須出去嗎?”

    太宰治點頭。

    丸井文太也點頭:“那我和你一起。”

    瞥了眼旁邊上位關閉的門,看到桌子上擺滿的小吃,丸井文太叮囑道:“那些都不能吃。你要是餓的話,我去借小廚房給你煮點面條。”

    黃瀨涼太這時候才意識到,手術后不適合吃那些。他覺得稍微吃一些也沒關系,但丸井文太先前突然爆發的樣子有點莫名的壓迫感,他不打算在自己不怎么站理的事上觸霉頭。

    走出住宿區,微涼的風吹來,太宰治兩只手輕輕搓了搓。

    丸井文太對待他,很像是黃瀨涼太之前對他的態度。在對方眼里,他大概是脆弱的微生物,一個眨眼,就會原地暴斃。

    黃瀨涼太則轉變了態度,徹底陷入低落中。

    太宰治并無此意,然而這身傷的確讓氣氛變得糟糕,或許他應該換一件衣服再出門的。

    “究竟發生什么了,可以告訴我嗎?”丸井文太輕聲詢問。

    太宰治不想再這么僵持下去,于是開始宰式故事新編:“昨天不是下暴雨嘛。我在外面錄了視頻,恰巧拍到了某位犯人的長相。今天就被找麻煩了。不過他已經被送到警局了。”

    丸井文太忙問:“你拍到什么犯人了?”

    黃瀨涼太解釋道:“就是有明的那個槍擊案吶。超嚇人的!小治沒有跟你說過嗎?”

    丸井文太一愣,望向太宰治。

    “你不是說你沒——”丸井文太頓了頓,突然醒悟,“哦,你不是不小心,是有目的地去。是這樣啊?”

    太宰治理所應當地點頭,沒有絲毫心虛。

    丸井文太簡直無力應對。不過,他很快注意到了一個小細節,猛地看向黃瀨涼太,不可思議地問:“你叫他什么?”

    “小治咯。”黃瀨涼太即答。

    次日訓練,太宰治并沒有提前離開。立海所有人明令禁止他私自外出,勒令其跟隨大部隊,否則身邊至少要有一個人看著。

    太宰治坐在球場外的長椅上,樹蔭撒下的陰影籠罩他的臉,顯得他的表情格外冷漠。傷口作痛,他無心玩手機,只能盯著綠色草坪。

    看太宰治孤零零很可憐的樣子,忍足侑士打了個報告,假意出來喝水。他走出球場,提起水瓶,湊到太宰治身旁,坐下來,慰問道:“現在感覺怎么樣了?”

    “…你要是沒話說可以不說。”太宰治怏怏道。他現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昨天解決問題時沒空在意,手術后幾個小時麻藥效果還殘留。現在無所事事,傷口的存在感則無比強烈,令太宰治難以忍受。

    忍足侑士推了下眼鏡,輕聲嘆息:“以后要出去玩,還是帶上朋友吧。”

    “你覺得,帶上別人,會是明智的選擇嗎?”太宰治淡淡問道,似乎并不強求一個回答。

    回想著太宰治的戰績,雖然感情上覺得人多更安全,但忍足侑士的理智在告訴他,這對太宰治并不適用。

    “啊、對你來說倒確實是這樣……”忍足侑士瞟了眼太宰治臉上的敷料,越看越揪心。竟然如此傷害一張養成文男主角的臉,太缺德了。

    太宰治轉過臉,幽幽問:“你在想什么失禮的事呢?”

    忍足侑士表情狀似平靜,一手撐地騰起身,邊走邊說:“那什么,我先回去訓練了。要是需要做點什么轉移注意力的話,隨時叫我。”

    跟回來的忍足侑士打了聲招呼,向日岳人目光一飄,落到太宰治身上。

    傷員太宰治看起來少了很多攻擊性,讓向日岳人心情頗為微妙。

    僅僅思考了兩秒,向日岳人決定過去看看。他打報告出球場,在長椅后邊打轉,也不跟人搭話。

    盯著太宰治毛茸茸的后腦勺,向日岳人忽然惡向膽邊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揮自己的優勢跳過去,摸了一把太宰治的頭發,又飛速跑進球場。

    宍戶亮遠遠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人類真是一種富有勇氣的生物,敢于挑戰極限,給自己找麻煩。

    有了這倆人的開頭,之后的行動就順理成章了。

    立海這邊是全員走活動,排隊關懷病人。不知是哪個丸井姓少年開的頭,助長了如此歪風邪氣,選手們一口一個“小治”,就那么熱衷于看太宰治變個臉色。

    在這之間,跡部景吾也出去了一次。他走到太宰治面前,莊重承諾,如果太宰治有任何需要,他隨時幫忙。

    太宰治認知很清晰,跡部景吾自覺管理失誤,但他受傷,跟跡部景吾半毛錢關系沒有。他如此聲明一遍,跡部景吾卻并不認同。

    有人上趕著找虐,太宰治也不打算再勸,他只能說跡部景吾是個好人。

    “食堂可以只做白粥嗎?”太宰治果斷提出訴求。

    有丸井文太看著,太宰治是不指望自己能吃到帶油水的飯菜了。可是,既然這些人這么有閑心關照他,不如更深地關切一下傷員吧。

    跡部景吾果斷同意了,這也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

    冰帝其他人本來比較安分,但看到跡部景吾也過去問候了兩句,便隨大流沿襲這行動。無論誰出來喝口水、休息一下,都得調戲太宰治一把。

    在這些人里,幸村精市就比較有禮貌,又或者說比較有容易被報復的自知之明。他只是正經關懷了兩句,還問太宰治要不要喝水。

    太宰治微笑著婉拒,打報告,說要去趟餐廳。

    幸村精市注視著太宰治的背影,見對方確實是朝餐廳的方向去,才收回視線,回到球場。

    所謂樂極生悲便是如此吧。

    中午,餐廳無比安靜。眾人拿著勺子,一言不發地喝著白粥。

    跡部景吾和幸村精市則擁有特殊待遇,他們桌上是有正經飯菜的。這是太宰治特地叫后廚留的份,其他人想點菜也沒有,那些食材早就拿去做員工餐了。

    大家都喝白粥還好,一有對比就顯得苦逼了。

    到了下午,許多人開始反思,自己干嘛要想不開去挑釁太宰治。

    太宰治的胳膊受傷了,可他的嘴和腿還健在。他在各個球場到處亂竄,動不動搞人心態,這哪受得了。

    瞎話雖然有時候氣人,但不容易往心里去,真話才最傷人。太宰治在場外,看局勢看得特別清晰,時不時就點破,戳人心窩子一下。

    要是他們是在下棋,還有其他圍觀群眾,太宰治是要挨打的,偏偏他們都在比賽,這就變成了抗壓挑戰。

    那等比賽結束,事情就會有好轉了嗎?

    顯然不會。

    要知道人家能到處跑,是因為人家是傷員。對傷員下手,簡直慘無人道。

    而且,人家這么干,還不是因為他們挑事在先。幸村精市和跡部景吾就沒有受到一絲波及,這上哪找理去。

    “場外指導”持續了三天,絕望地籠罩在太宰治的陰影下,當合宿結束那天,許多人不由得暗自竊喜。

    大巴先送立海的選手回到神奈川。

    臨分別,不甩句垃圾話怎能圓滿。

    到達立海附中校門口,立海的選手按順序下車,冰帝的選手們則撐著扶手探出頭,沖他們揮手。

    這些家伙尤其關照太宰治,一句小治再見、一句再見小治,反正不想讓太宰治好受。

    不過,被叫了這么多次,太宰治早已脫敏。他不僅安然接受了這些道別,還以同樣的稱謂方式招呼回去,一點不讓冰帝的朋友們吃虧。

    收獲了一句“小岳人再見”,向日岳人老實地坐回座位,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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