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
一整天,江云兮腦海里反反復復都是賀平生的那句“跟我結婚”。
仿佛那不是合作,而是某種精神層面上的誘惑。
條件確實令人心動,只不過一想到要和他捆綁在婚姻的牢籠里,江云兮又開始打退堂鼓。
結婚不是小事,她沒想過草草了事。
大腦一片混亂,數不清的雜音趁機攻占她的思緒,本不該猶豫的事情又在一點點松塌。
到最后,竟然連她自己都說不出原因。
讓前臺送了杯咖啡,江云兮打開電腦投入工作,想以此回歸冷靜的狀態。
只不過當她準備重新調整先前的方案時,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賀平生秘書給的那份資料里,她看到了一塊迄今為止最令她滿意的地方。
市中心,頂樓,空缺。
這三點加在一塊完全滿足埃里森的需求,更何況它就在光華集團馬路對面,還是一所綜合性商務樓。
江云兮記下,轉頭打開搜索框,然而跳出來的信息又讓她再次陷入無盡的沉思當中。
屏幕上,白底黑字,清清楚楚寫著華盛商務中心隸屬于光華集團,她的雙眼瞬間被定住。
華盛…是賀平生的?
江云兮一臉不可置信。
意外來的突然,江云兮就算還想清凈一會恐怕也絕無可能。如此巨大的誘惑擺在眼前,讓她不得不把賀平生的話重新放在心里掂量。
答應他,以他的名聲一定會履行合約,只不過等那塊地建成不知得到何年馬月,說不定到時候他們早已勞燕分飛,感情破裂。
沒有十足把握的事情,從來不是江云兮考慮的范疇,她看著電腦上明晃晃的黑字,下一秒就打起了華盛的主意。
如果能讓賀平生松口把華盛商務中心的頂樓租給她,或許她對這段婚姻還能抱有一絲期待。
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在眼前,江云兮不愿錯過,盡管知道賀平生答應的概率不會太大,但她還是果斷拿起被自己扔在茶幾上的名片,將電話撥了過去。
_
接到電話的時候,賀平生人剛到機場。
“哪位?”
“賀總,是我。”量他平日里雷厲風行慣了,此刻也沒想到這通電話居然是江云兮打來的。
想到這件事過去還不到十個小時,他突然覺得自己小瞧了對方。
“有事?”一貫的語氣,絲毫沒有露出一點兒破綻。
江云兮聽著話筒里如同被烈酒浸潤過的嗓音,那種見慣大風大浪后的波瀾不驚,讓她下意識有些遲疑。
她竟然不確定,她的要求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
“有什么想法盡管開口。”賀平生停頓幾秒,“我不喜歡浪費時間。”
賀平生的話仿佛一根定心錘,一錘下去,她再沒有多余的時間思考。
“華盛商務中心是你的,對嗎?”
“嗯。”
“我要頂樓的租賃合約!”
江云兮咬咬牙,盡管人不在面前,她還是不可避免緊張起來,“那塊地變數太多,所以我要附加條件。華盛的頂樓同時租給我,你的條件我答應!”
“口氣挺大。”賀平生輕嗤一聲。
聽著像是玩笑,但從他嘴里說出來猶如低頭在看一位自不量力的職場新人。
賀平生從不給人提條件的機會,可對于話筒對面的女人,他第一次產生了想刁難她的心思。
下一秒,果真從他嘴里說出來的話刁鉆刻薄。
他問:“既然都開口了,為什么不狠狠心直接管我要?”
“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條件已經說出來,江云兮反倒沒有剛剛那般緊張,她平復情緒,一字一句開口解釋:“就算沒有我,賀總真想拿下那塊地也會有其他辦法。我只是給人打工不賣命,便宜的好事還輪不到我占!”
“你要同意,我隨時跟你簽合同。但這是我的唯一要求,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不考慮還要其他附加條件?”
幾乎是在她剛說完,賀平生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略帶磁性的聲音混合著淡漠的笑意,竟讓人懷疑起他是不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
“沒有,考慮會影響我的主觀判斷。”
“那你父親……”
江云兮輕笑,清脆的笑聲藏著些不為人知曉的心酸,“他還有兒子,不會指望我。”
話說完,電話里好一陣沉默。
江云兮不明白,吃虧的明明是自己,為何如今他卻這般難以抉擇?
她在下定決心的同時就在賭,賭這段婚姻對賀平生一定至關重要。
良久,話筒里突然響起標準的女聲,江云兮后知后覺,賀平生人在機場。
“你出差?”
隨意開口的一句問候,從她嘴里出來卻好像成了夫妻之間最尋常的牽掛,賀平生看著頭頂上方的屏幕,緊抿的薄唇這才緩緩張開。
“我忘了說,排除利益我并不打算太早離婚。所以一旦結婚起碼得維持五年,考慮時間不變,想好再回答我!”
“還有什么可考慮的?”江云兮言語里不乏善意的調侃之音,“倒是賀總,是覺得我的條件為難?”
“那明天下午三點,民政局見。”
賀平生沒有回應她,言簡意賅說完便掛了電話。
華盛本就是他未來里規劃的一部分,就算不租給她也會是別人,于他并沒有太大損失。
他真正思考的是她的決定。
她的想法居然跟自己不謀而合,都把婚姻當成了實現利益的籌碼,只不過她的野心明顯比他想象中更大。
有能力有手段的女人賀平生見多了,但愿意拿婚姻做賭注的,他還真是頭一次見。
賀平生雖說慕強,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得了他的眼。
這幾年家里前前后后給他介紹過不少豪門千金,其中不乏一些跟他旗鼓相當的事業型女性,可他愣是不為所動,連最基本的場面話都沒有。
久而久之,關于他的傳聞才越傳越玄乎。
賀平生以為自己會頂著這種莫名奇妙的頭銜度過一生,誰知他遇見了江云兮。
她算是他所認識女性里,唯一能將成熟和稚嫩融合透徹的特例,她冷顏熱語,溫婉純凈,確實是獨樹一幟的存在。
本不至于因此考慮結婚。
那晚,他突然發現自己僅僅是對她才沒有排斥心理,讓他恍惚意識到這是身體在向他傳達訊號。
疑惑不解的同時,他打算親自入局辨別真偽。
_
走出貴賓休息室,賀平生翻開通訊錄將電話撥到自己私人律師那。
“幫我擬定一份婚前合約,明天下午之前我要看到!”
律師跟他關系還算不錯,冷不丁聽到此事,第一反應賀平生該不會受了什么刺激。
他小心翼翼開口勸道:“賀總,這結婚怎么說都是大事,要不……您再想想?”
“不用。”
與其在婚姻中相互制約,賀平生更傾向于白紙黑字的條約。
_
飛機抵達深北,已經是兩個半小時之后。
早已過了晚飯時間,賀平生卻沒有任何想吃東西的欲望,下了飛機他直接回老宅,想盡快處理此事。
賀老爺子知道孫子要回來,早早就坐在客廳等著。
左等右等沒見到人,他甚至指揮起自己兒子,“去,給司機打個電話,看看人到哪里了?”
“爸,我說您沒必要這么著急吧,平生多大的人至于您這么擔心?”
賀秉承對兒子遠沒有父親那般細心,導致這么些年下來,賀平生跟他也沒那么親近。
賀老爺子一聽這話頓時不高興,他板著臉竟然教育起自己的兒子,“整天沒必要沒必要,還不是因為你,否則平生他會去凜江?我看你的心就一直沒從那里離開過!”
提及往事,賀老爺子話多了起來。
絮絮叨叨說了一堆,見門口亮起燈,談話這才戛然而止。
賀家老宅位于深北老城區。
到了賀先釗這輩更是延續家族傳統,從未有遷離的打算。
賀平生下車后就注意到廳堂內燈火通明,不用猜也知道老爺子定是在等他。
穿過門屋,果真賀先釗拄著拐杖前來迎他。
“爺爺,這么晚了您怎么還沒休息?”賀平生上前一步,主動攙扶起腿腳不太利落的老爺子,爺孫倆一同進了屋。
賀秉承雖說沒有上前來迎自己兒子,但他一直站在門口,目光嚴肅,并不似老爺子那般喜悅。
以他對兒子的了解,這個點回來多半是有事要說。
“有事?”賀秉承看著兒子寫滿心事的神情,下意識脫口而出。
“嗯。”賀平生將老爺子攙扶到沙發上坐好,自己主動挑明話題。
“爺爺,我打算結婚。”
沒等他把剩下的話說完,賀老爺子拍著雙手一臉高興,“好好好,咱們家的香火終于能夠延續了!”
賀秉承卻覺得此事并不簡單。
他冷眼旁觀,最終不顧父親的喜悅之情,開口打斷,“恐怕沒這么簡單吧?”
賀平生看一眼兩人,酷似賀秉承的那張臉神色如常,好似回來之前就料到此刻。
他緩緩開口:“對方是凜江力升集團的千金,江云兮。”
賀老爺子一聽臉色煞白,原先還眉開眼笑的臉上頓時出現呈現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再怎么不問世事,這力升集團他還是知道,眼下虎著臉,一言不發。
賀秉承見狀,果斷替老爺子發話:“談戀愛我們可以不反對,但結婚不行!”
賀平生不怒反笑,“為什么?”
“祖上的規矩不能壞!”
賀平生輕笑,一張臉并無半分遲疑,他果斷開口回應道:“所以我也必須像您和我媽那樣,明明知道不合適也非得聽從家里安排結婚?”
賀秉承被氣得無話可說。
他的婚姻確實走到了盡頭,要不是為了顧及兩家情面,他和秦墨棠肯定早早分開,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常年分居。
這么些年下來他不是沒有埋怨過,可從始至終他沒動過不該有的心思。
如今,他的兒子居然當著他的面,揭開他的痛楚,賀秉承當然心生不滿。
談話在賀平生提出質疑后戛然而止,廳堂內父子三人各坐一方,好似三方會談。
氣氛僵硬,局面不容樂觀,尤其這件事還牽扯到父輩之間的恩怨。
作為這場觀念里唯一的旁觀者,賀老爺子起身,直接將拐杖對準了自己的親孫子。
“原因,我要知道原因!”
賀平生平視對方,眼神里沒有一絲膽怯。
他從容的看向老爺子,將前因后果交代清楚,最后不忘補充一句:“爺爺,規矩是人定的,而人有心。既然人心不合,那要這規矩還有何用?”
“我沒求您接納,但我的婚姻應該由我自己拿主意!”
同時,他又看向自己的父親,“爸,您是過來人,好與不好您比我更清楚。”
“眼下機會和人尚且合適,我當然不會錯過。”
他朝兩人欠了下身,竟然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與其三方僵持,賀平生向來懂得退讓,他匆匆回來就是為了此事,如今事情已經告知,他明白父親和爺爺需要時間。
賀平生回來不過短短一個小時又連夜回程,殊不知在他走后,門廳里父子二人沉默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