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月亮也將隕落
季淮凜等她放學時瞧見姜靜之憋屈的小臉, 以為她被欺負了,一張本還算得上平和的臉瞬間結冰,冷著聲問她又干嘛了。
姜靜之一開始不太愿意說, 私心不想讓季淮凜知道他在這個學校還有一大群小迷妹, 至于原因她說不清, 總之想想就挺煩悶的。
但最后她還是說了出來,說完后立即偷偷觀察著季淮凜的反應, 只見他依舊是冷著張臉, 看不出喜怒。
可在那以后,季淮凜等她的位置換成了一個沒什么人會經過的地方。看不見季淮凜, 那群女生也漸漸的不再來找她。
偶爾會遇到季淮凜的精神狀態不是特別好的時候,他板著臉不說話姜靜之就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踩到了這尊大佛的雷點。
她的小心翼翼的樣子反倒是讓心情不佳的季淮凜眉眼變得舒展。
季淮凜開心姜靜之也會開心。
為什么呢。
因為季淮凜心情好時會非常大方地給她一張百元大鈔, 讓她去買零食甜品, 愛買什么買什么,上不封頂。
買來的東西季淮凜也不吃, 她咬著嘎嘣脆的薯片聲和他敲代碼的聲音經常會在病房同時響起。
季淮凜有時會莫名其妙地盯著她吃完一整包薯片,然后喝一口涼水, 冷嘲她胖得不成樣子。
這個年紀的小女生都愛美, 被季淮凜這樣毫不客氣地吐槽,姜靜之馬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好像是圓了那么一大圈。
她臉熱自己不節制的同時很認真地盯著季懷凜的眼睛看,掙扎著問他是真的很胖嗎。
而季淮凜的視線會定格在她臉上半晌,然后一句話也不說干自己的事去了。
等到了下回來接她,季淮凜依然會給她錢去買零食, 有時還會得到他從室友那里拿回來的桂花糕和紅糖糍粑。
姜靜之晚上睡覺前看著鏡子中自己肉乎乎的臉頰陷入了沉思, 閉眼睡覺時好像突然明白變胖的罪魁禍首是誰了-
過了洋人的圣誕節很快就是元旦, 季懷凜學校放假三天,而苦逼的高三生姜靜之只有短暫的一天假期。
跨年夜下午,季家來了很多親朋好友,曲綰被季老接回家里,這就代表著姜靜之今年看不了芒果臺的跨年節目。
這一天不用上晚自習,季淮凜提前發短信告訴她今天學校有事讓她自己先回家,所以放學后她打算去一趟書城買點資料。
磨磨蹭蹭從教學樓走到校門口,校外被學生和家長、家長的車給占據,她擠了好一會兒才走到空曠的地方,拿出手機給曲綰打電話說晚點回去,曲綰叮囑她注意安全,太晚的話讓家里的司機去接她回家。
掛了電話,姜靜之雙手揣兜里十分悠閑地往公交站走。
忽的,她眼眸一亮,腳下像是生了風,不顧一切的往前狂奔了過去。
直到她氣喘吁吁地停在一個高大挺拔的男生面前,抬頭看他,臉上有著藏不住的欣喜,淺淺的酒窩也漾了出來,“阿哥,你怎么來了?”
季淮凜被眼前少女明亮的笑顏給晃了下神,身上的疲憊似乎都被沖淡,他撇開眼,清了清喉嚨,聲音冷淡清冽:“路過。”
這話說出兩個人都不信,但姜靜之并沒有多想,她往前探頭,疑惑問:“車呢?”
季淮凜轉身,“走路。”
“啊”姜靜之趕忙說道,“可是我要去趟書城,走路也太遠了。”
不知為何,姜靜之的潛意識里已經認為季淮凜會和她去書城。
“那就坐車。”季淮凜回頭睨了眼姜靜之,臉上的表情像是不能理解她剛剛那句話,薄唇微動,“笨啊你。”
姜靜之撇撇嘴,拿出今天做的筆記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后看。
跨年夜,到處都很熱鬧,商場里掛著的巨大廣告屏在播放著今晚參加各大衛視的表演嘉賓,芒果衛視這次花了大手筆,請了韓國非常出名的演員和港圈四大天王之一的劉德華。
姜靜之收回目光。
算了,等有機會再去網吧看重播。
到了書城,季淮凜說里面人太多懶得進去擠,讓她趕緊買完出來。
高三的資料書很好找,一般情況下書店都會擺放在最顯眼的位置,里面確實非常多人,姜靜之還看見了好些個穿著和她一樣校服的學生。
結賬時姜靜之的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下,起初她以為是別人不小心碰到的就沒搭理,結果那人又拍了幾下,有種越拍越起勁的趨勢。
她蹙眉回頭,看清拍她的人,隨即大眼瞪圓:“何煬?”
何煬其實比姜靜之還要驚訝,他摸摸腦袋爽朗一笑:“還以為太久沒見你產生幻覺了呢。”
姜靜之與何煬已經許久沒見面,何煬從高一下學期就開始參加全國各地的舞蹈比賽和演出,他的舞姿優美有靈魂,得到的獎數不勝數,而且聽說已經被保送到北舞。
結完賬,他們走到一處比較安靜的地,互相看著彼此,最后不約而同笑了出聲。
何煬上下打量著姜靜之,毫不掩飾對她的夸贊:“你又漂亮了。”
姜靜之不經夸,一被人夸就會臉熱臉紅,她抿唇笑得靦腆,“恭喜你去了最想去的學校。”
“你呢,有什么打算?會留在北京嗎?”何煬問。
何煬第一次去參加的比賽的時候找了個機會同姜靜之表達了自己對她的心意,意料之中的被婉拒,但他并沒有因此而與她斷交,更沒有做出任何讓她有負擔的事,時間長了他倒是覺得做朋友更適合,也更能長久。
“嗯,留在北京。”姜靜之道。
還想再寒暄幾句,忽然聽到門口一陣驚呼聲,姜靜之和何煬順著聲源看過去,這一看嚇得姜靜之背脊發涼。
冷臉站在門口往店內掃視引起喧鬧的除了季淮凜還能有誰。
居然讓季淮凜等了這么久!
姜靜之迅速朝何煬歉意一笑,邊邁步邊回頭揮手說:“新年快樂,祝你越來越好,以后再見啦。”
話落,門口一道寒光直逼姜靜之的臉,她感覺自己已經被凌遲了千萬遍,也顧不得何煬還在背后喊她,急急忙忙地跑出去。
可能是一大堆人在盯著季淮凜看的緣故,姜靜之跑到他面前時他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沒有發作,而后泰然自若地抽走她懷里的資料書轉身離開。
那高貴冷傲的樣子反而讓幾個小女生眼冒桃心。
姜靜之準備了一肚子道歉的措辭也沒用上,默默地跟著季淮凜背后走,本以為他會帶著她去公交站,結果去了一家裝修高端大氣的咖啡館。
而且透過玻璃窗,她看見了很久沒見的四人組。在國外留學的駱林、駱棲,去了面朝大海的廈大的徐懿清,還有偶爾能在醫院見到的優秀醫學生周既衍。
這么一看,她發現身邊的人都何其優秀。
走進去,最先和姜靜之說話的照舊是駱林,他笑得如從前那般溫和有禮:“小靜之,好久不見。”
姜靜之回以微笑:“好久不見。”
徐懿清淡淡地瞥了眼姜靜之,不太明白為什么季淮凜要把她帶上。
駱棲倒是能理解,她喝了口咖啡,抬頭沖著姜靜之扯嘴淺笑。
這間咖啡館的沙發都是兩人一坐,姜靜之被周既衍拉著坐在正對窗口的位置,然后指揮季淮凜也坐這。
他們一群人也是好久沒見,邊喝咖啡邊聊各自大學里的生活,駱棲說駱林交了個金發碧眼的女朋友,周既衍打趣是真的假的,駱林笑了笑沒說是也沒有不是。
聽到這里,姜靜之愕然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瞄了眼滿臉淡然的徐懿清,她明明記得上個月還在空間看到徐懿清發了張和駱林的合照。
姜靜之秉著少管閑事的心悄悄收回目光,卻忽然余光一閃,看見了徐懿清放在桌下緊握成拳的手。
在姜靜之八卦之際,她面前推過來一個賣相精致的小蛋糕,這個蛋糕是搭配咖啡的,每個人都有,她的那份早在聽他們聊天時就已經吃完。
她驚訝往旁邊看了眼,季淮凜正面色如常的在聽周既衍說話。
難道是他不喜歡吃又怕浪費所以才給她吃?
沒錯,一定就是這樣。
“我們幾個都去,阿凜你不去也太不夠意思了吧?”周既衍嬉笑著嚷嚷。
駱林也笑著附和:“是啊,好不容易才聚一次,下次見面也許要等很久。”
季淮凜對他們的話不以為然,他喝了口咖啡,轉頭,看向在吃糕點的人,她微垂著腦袋,卷翹的睫毛清晰可見,“你去嗎?”
頓時間,姜靜之感覺到幾道目光齊刷刷看向她,有驚訝、有了然、有不解,還有稍縱即逝的黯然。
她噌地一下坐直了身體,臉上掛著懵然的笑。
剛才根本沒聽清季淮凜是在和她說話,所以完全沒搞懂這突如其來的狀況。
她只好扭頭看季淮凜,眉眼彎了下,有種求救的意味。
季淮凜與她對視,壓低的聲音帶著點笑意:“你去我就去。”
原來他們是要去江邊廣場,每年跨年夜,江邊廣場總會有人在那邊辦煙花秀。
姜靜之想了想,反正都不能看電視,倒不如去看煙花沾沾新年的喜慶。
幾個人都沒有開車來,叫了兩臺的士。
姜靜之本想等他們上完車后,看哪臺車少人再上時就已經被季淮凜塞進了車里,她低頭整理圍巾,視線里多出了一截純白色,抬頭一看,是徐懿清。
徐懿清沉默地坐在車廂的右側,眼神盯著外面一晃而過的景象,而季淮凜則是坐在副駕駛安靜地看手機,偶爾抬頭看看后視鏡。
車上的暖氣容易催眠,再加上這些日子早起晚睡,精神壓力大,從上車沒多久姜靜之便歪著腦袋睡著了。
江邊廣場臨近郊區,路面不太平,車子有時會顛簸,姜靜之的腦袋和車窗親密接觸過幾次,可能是困意大過疼痛感,撞了后便又很快睡著。
迷迷糊糊間,姜靜之感覺自己靠在了一個溫暖、味道清冽好聞的地方,還聽見了有人在說“你認真的?”至于回答的人她沒聽清說了什么,總之后半段路程她睡得很踏實。
姜靜之是被一陣陣冷風給吹醒的,她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眼前卻是被黑影和熟悉的味道籠罩住。
車門開著,冷風涌入,她完全清醒過來,下意識仰起頭,目光落在車門邊長相氣度卓絕的人身上。季懷凜一手放在車頂,另一只手搭在車門上,正俯身用他那清冷沉寂的眸注視著她。
車里的人早早下了車,就連的士司機也被外面的熱鬧氣氛吸引,打算給自己放放假。
姜靜之緩緩對上季淮凜的視線,記憶中清瘦挺拔、肆意張揚的少年已然變得從容沉穩。
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不再那么害怕他,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她冷冰冰。
遠處的熱鬧把露天停車場這邊烘托的無比靜謐,氣氛也變得局促微妙。
眼里的女孩兒馬尾高高束在腦后,幾縷碎發散落在額邊,被暖氣蒸得緋紅的臉微仰著,嘴唇緊抿,神情認真又透著股迷糊勁。
明明是在九點的黑夜,季淮凜的心卻亮堂起來。
他忍不住笑了笑,這一笑給他本就出挑的相貌增添幾分。
姜靜之本來就在砰砰瞎跳的心被季淮凜的笑給弄得不上不下,她索性移開目光去看遠處的廣場,也不把面前擋路的人給趕走。
“算了。”季淮凜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唇角帶著未退卻的笑意,聲線低沉溫柔,“暫時先放過你。”
廣場這邊,可能是因為天氣太冷了,人不少,但還沒有到人擠人的地步。
煙花秀一般會在倒計時的時候開始,這個點大家都在嬉笑談鬧,這條江的水不會特別深,江堤下有很多小朋友拿著自帶的仙女棒玩得可歡脫了。
這天也不缺找準時機做生意賺錢的人,有賣仙女棒的,有賣熱糖水熱奶茶小食的,生意好得不行,還有賣各種口味棉花糖,空氣中都帶著稀薄的甜膩味。
周既衍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路,順帶找了個好位置,靠江邊,可看江景,還可吹吹冷風~
幾個人里比較鬧騰的也就周既衍和駱棲,還是如從前那樣愛拌嘴,但看向對方的眼神都有著藏不住的情緒。
姜靜之站在季淮凜身旁,他的右邊是特意與駱林隔開位置的徐懿清,放在以前,徐懿清的話不算少,今晚倒是不怎么出聲。
“小靜之,要喝奶茶或棉花糖嗎?”
駱林溫潤的嗓音隔著駱棲、徐懿清,季淮凜傳了過來。
姜靜之從下車起就在想著季淮凜最后那句話的意思,什么叫暫時先放過你?她是什么時候又得罪他了?
而且為什么要用這么溫柔的語氣說
駱林的聲音把姜靜之跑遠的思緒拉回,他這話用意不善啊,她平靜地扯了扯嘴角,手放在欄桿上歪了下頭越過眼前的高大身軀,正要開口說話,視野就又被黑色衣服擋住。
季淮凜不動聲色地朝駱林點了點頭。
駱林笑笑,轉眸看向一臉淡漠的徐懿清,走到她身后,溫聲道:“懿清,你和我一起去。”
這任誰看了都知道駱林是故意叫走徐懿清的,很明顯是要和她有話說。
姜靜之本是不在意,但她忽然聽到了駱棲問徐懿清怎么哭了時,想著口袋里有紙巾,就輕輕碰了下季淮凜,季淮凜低下頭挑眉看著她,她只能用眼神示意他稍微讓一下。
結果這人就是不讓,還偏和她對著干,她往左他也跟著,往右視線也能被他占據,他的外套會跟著動作擦過她的手背,產生莫名很燥的摩擦感。
姜靜之怒了,用著對季淮凜來說殺傷力極小的眼神瞪著他。
季淮凜看她這副氣呼呼的樣子只會有趣,微彎著腰,盯著她的眼睛看,薄唇挑起一點弧度:“少摻和他們的事。”
沒等姜靜之說話,季淮凜忽然想到了什么,眼里閃過一絲不爽,他涼涼睨著他,沉聲問:“傍晚和那男的在說什么能讓你笑得那樣不值錢?說出來給我聽聽到底有多好笑。”
突然間距離又變得如此近,姜靜之眨了下眼,不敢瞎動彈,她幾乎是能看清季淮凜的睫毛有幾根,從而使她無暇顧及他的陰陽怪氣。
清冽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心底滑過一陣顫栗,周遭明明是冷冷的,可她卻覺得自己身上起了火苗,愈燒愈烈,就快要突破頂點一發不可收拾。
倏然間,旁邊有人很刻意咳了聲,驚醒了姜靜之,她圓潤白皙的耳朵紅了一大片,想也不想地抬手推了下季淮凜,然后裝模作樣地看著江堤下的人。
季淮凜瞥了眼一副做賊心虛的姜靜之,突兀地輕笑了聲。他挺直腰板雙手抱臂,背倚靠在欄桿上,抬眸看向笑得不懷好意的周既衍。
周既衍在季淮凜的死亡凝視下收住笑,他清了清喉嚨,指著人群外,一本正經地說:“那倆不會吵起來吧?”
剛才徐懿清還在掉著眼淚,駱林臉色沉了下來,什么話也沒說,一把拉住她就往外邊走。
看來這奶茶還不一定能喝上了。
季淮凜看了看被煙火吸引的姜靜之,面不改色地壓低聲音:“要能吵起來至于冷戰這么久?”
其實駱林根本沒交外國女友,駱棲就是想刺激徐懿清,讓她把心里的情緒發泄出來,吵架也好,干嘛都好,一個人離家去南方上學,又還是異國戀,也不知徐懿清受了多少委屈。
周既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朝著季淮凜擠眉弄眼笑:“昨晚去找你怎么不在學校啊?你室友可是和我說最近你經常夜不歸宿。”
他走過去撞了下季淮凜的肩膀,用著京腔問:“老實交代,您老嘛去了?”
季淮凜斜睨他一眼,勾了勾唇角:“您猜猜。”
周既衍來勁了,語調上揚:“你猜我猜不”
話沒說完就被一道悅耳的女聲打斷,是站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駱棲,她捏著周既衍耳朵,“不如你猜猜我在國外有沒有遇到ONS?”
“什么!?”周既衍大驚失色,“你也遇到了?”
駱棲眉微擰,敏感地抓住了重點,手上的勁加大,咬牙切齒:“什么叫“也”?”
季淮凜無心聽這倆冤家互吹牛,他轉身面向江水,手揣進兜里把玩著打火機,眼神一瞬不瞬地跟隨著走下江堤的纖細身影。
她走到一群小朋友旁抱著膝蓋蹲下,眉眼彎彎看著他們手里閃閃發光的仙女棒,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流露出思念與哀痛。
但這時,有個小朋友走到她面前說了什么,她便又綻開出燦爛的笑。
季淮凜垂下眼瞼,喉嚨艱澀,他扯了扯圍巾,胸腔的郁氣消散了不少,扭頭,往廣場掃視一圈,然后轉身邁步走向人群外。
再回來時季淮凜手上抓著一大把仙女棒,他繞過站滿了小朋友的階梯,正要往姜靜之所在的地方走,結果一個小胖子低著頭跑過來,頭直直地往他大腿上撞。
他下意識扶住小胖子的肩,松手時聽到小胖子怯生生的道歉聲。
“哥哥,對不起。”
季淮凜沒說話,看了眼小胖子,發現他的眼圈后紅紅的,挑眉道:“沒事。”
說完抬腳才走了一步,衣服就被人扯住。
低頭,只見小胖子大大的眼睛正盯著他手上的東西看,眼里的渴望盡數展現。
他故意把手抬高,小胖子的頭也很自覺地跟著仰,余光瞄了眼望著江面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姜靜之,而后道:“想要?”
小胖子猛地點了好幾下頭。
“行啊。”季淮凜抽出一扎在小胖子眼前晃了晃,“你去幫哥哥把這些都拿給那邊坐著發呆的大朋友,這小扎就歸你了。”
小胖子眼眸發亮,點點頭,乖乖地把煙火棒都拿在手里,扭頭看了眼江邊,詢問道:“大朋友?是哪個呀?”
季淮凜摸出兜里的打火機,漫不經心輕笑了聲:“最漂亮的那個。”
"哦!我知道是哪個了!"小胖子恍然大悟,剛才他和小伙伴在玩煙花時,旁邊就坐著個漂亮的姐姐,那個姐姐還特別溫柔地叮囑他們要小心水。
小胖子又發出童真的疑問:“那明明是大姐姐,為什么哥哥要叫她大朋友?”
“咔噠”一聲,季淮凜手中的打火機亮出冰藍色火焰,沒急著回答小胖的問題,反而是從他手里抽出一根仙女棒,點燃,蹲下身交給疑惑不解的小胖子。
絢爛的煙火倒映在季淮凜冷峻的五官上,他偏頭看著不遠處笑了笑,冷冽低沉的聲音在吵鬧的人群中響起:“她是你們的大朋友,也是哥哥的小朋友。”
小胖子似懂非懂地哦了聲,下一秒,他露出純真的笑臉:“那個姐姐是哥哥一個人的小朋友。”
要是這會兒周既衍在身邊,他一定會給小胖子豎起大拇指,然后拍拍小胖子的肩說:“小伙子,你很有前途。”
季淮凜不置可否,抬了抬線條凌厲的下頜,示意小胖子趕緊過去。
小胖子有模有樣地敬了個軍禮,朗聲說:“收到!一定完成任務!”
說完撒腿就要跑。
“等等。”
小胖子及時剎住車。
季淮凜彎腰靠近他耳邊說了句話。
小胖子連連點頭,手放在腦門又想做敬禮,季淮凜瞥了眼他的手,然后把他散開的五指并攏放在太陽穴的位置,拍拍他駝著的背。
接著季淮凜站了起來,身體緊繃板正,手揚起,做了個非常標準的敬禮。
“去吧。”
一聲令下,小胖子飛快地跑向姜靜之。
姜靜之正望著遠方的高樓大廈出神,忽然有人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接而耳邊響起道清脆的男童聲。
“姐姐。”
她扭頭,眼睛被金光閃閃的焰火給閃了下,隨即驚訝抬眸看著眼前笑瞇瞇的男孩子。
“姐姐,這個給你。”小胖子把手里點燃的煙火放在姜靜之手里,然后把那一大扎仙女棒和打火機放在她腿邊。
姜靜之拿著仙女棒,一頭霧水。
小胖子湊近姜靜之的耳邊,小聲說:“姐姐,哥哥說你不要不開心啦,每天都要快快樂樂哦,你不開心哥哥也會難過的。”
季淮凜原話:新年快樂
周既衍:真是個機靈的小鬼。
姜靜之微愣,雖然小男孩沒有說明是哪個哥哥,但她腦海里第一個跳出的人是季淮凜。
她下意識轉身,抬眼往廣場上看,輕而易舉就捕捉到那道在此刻獨屬于她的目光。
果然。
他在看她。
隔著紛鬧的人群,他們總是一眼就能看見彼此。
比如每逢周五放學,校門口被擠得水泄不通,季淮凜依然能在無數個人里準確無誤地牽住姜靜之的手。
姜靜之呼吸微微一滯,眼睫顫了顫,心臟不可遏止地狂跳,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的東西要從她的心底蹦出來了。
她低頭看著手上燃盡的仙女棒,眼睛模糊了一瞬,但很快恢復清明,眉毛梢帶笑的從那一大扎里又拿出幾根給這個可愛的小男孩。
小胖子樂呵呵地接著,心想多虧了在家里爸爸經常哄媽媽他才能有樣學樣。
“靜之去哪了?”駱林提著幾杯飲品回來,一同回來的徐懿清臉色已經恢復明朗,她笑著喝了幾口駱林手上的奶茶,而后牽著駱棲去看街頭樂隊表演了。
“靜之去哪了?”周既衍瞇眼調侃道,“你去看阿凜眼神在看哪里就能知道她去哪了。”
這家伙都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視線了。
駱林疑惑地順著季淮凜視線看過去,竟真的看見了被一群小朋友圍在中間捧著煙火的姜靜之,她穿著簡單的羽絨和校服,臉龐被焰火照耀得光彩奪目。
收回視線瞥了眼季淮凜,發現他的眼底出現的東西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溫柔,駱林兀地低頭笑了聲,長臂搭上季淮凜的肩膀,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就等不及了?”-
來之不易的假期還沒過得盡興,姜靜之就又埋入了卷子和題海里。
她比之前還要勤奮努力,就連平時的放松運動和畫圖都不做了,曲綰勸她休息會兒,她嘴上應著手卻還是不肯把筆放下。
她知道自己為什么這樣。
要留在北京。
曲綰的病情愈發不穩定,姜靜之幾乎是每天晚上都留在醫院,哪怕這里有季老有周管家和護工。
而季淮凜一周也只有周一不會回來,每次來到醫院,姜靜之總能見到他略顯疲憊的眉眼。
跨年那晚的曖昧旖旎并沒有延續,她和季淮凜相處方式還是和從前那樣。
畢竟現在他們都有著更重要的事。
平常姜靜之會邊寫題邊陪曲綰聊天,等她做完一道大題曲綰已經睡著了,可那時候明明才傍晚六點半,隔天中午季老過來時,曲綰還沒醒。
姜靜之有天晚上做了個夢,醒來時她腫著雙眼給班主任打電話請了半天假。
盡管主治醫生說曲綰的病情有穩定的跡象,她依舊是很害怕,穩定了為什么睡著時間還是這么長,為什么醒來半個小時又會繼續睡。
她沉默地坐在病床前,曲綰的呼吸很輕,生命體征器上有著平穩的波動。
從清晨坐到正午,季老來了,看了姜靜之一眼,并沒有說什么。
姜靜之主動回到套房,她想季老比她更想要陪著曲綰。
卷子攤開在桌上,她低著頭,題解開一半卻怎么也下不了筆,思緒無法集中。
門突然被推開,隨之而來的是季淮凜冷冰冰的聲音。
“這個點你為什么不在學校?”
姜靜之心口一跳,抬頭,看著門口面色不虞的季淮凜,垂下眼小聲說道:“我請了半天假。”
季淮凜邁步走到姜靜之面前,居高臨下看著她,聲音透著疲倦:“這種時候能請假嗎,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待在學校。”
“我”姜靜之想到夢里的場景,鼻尖發酸,強忍著奔涌的淚意,雖然醫生很早前就說過曲綰也就這兩年了,讓大家做足心理準備。
可她怎么已經覺得曲綰離她越來越遠了。
她還沒能好好報答曲綰的恩情,她說過等高考完就去打工,要用靠自己掙得錢帶曲綰去歌劇院看歌劇表演。
話說不出來,胡思亂想了一通,當那道瘦高的身影落了下來,淡淡的草木香沁入鼻腔,她才發現自己掌心有濕了大片。
季淮凜看著姜靜之從手腕滴下的淚水心口猛然一緊,他半蹲在沙發旁,微仰著面,凝視著掩面無聲哭泣的姑娘。
抬想去觸碰她眼角的淚珠,卻因為怕她受驚而咬牙把手轉移在她烏黑的頭頂上,很輕緩地揉了揉,下一秒就察覺到肩膀顫動得更厲害了,可哭聲是倔強地壓抑住。
他抬頭望了下天花板,嗓音低沉有力量。
“靜之。”
“難受就哭出聲來。”
這兩句話像是打開了姜靜之的聲音閥門,她再也控制不住,嗚嗚的哭聲回蕩在病房里。
季淮凜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看著她哭,等著她哭累了、眼淚汪汪舍得把手移開時,他的腳已經發麻。
他側身抽出幾張紙想塞給她自己擦眼淚,可瞥了眼那雙紅通通還盯著他看的瞳仁時,他認命地抬起手,動作極其輕柔,像是在對待一個易碎的珍寶般。
擦干凈臉又接著擦兩只濕漉漉的手掌,他只抓著她的胳膊移放在她自己膝蓋上,盡量不碰著,她的手纖細修長,掌心紋路清晰,指甲蓋上的月牙特別明顯。
擦好后,他抬頭,神色頗為嫌棄,語氣卻是少有的溫和寵溺:“就沒見過你這么愛哭的。”
姜靜之吸吸鼻子,細肩微微顫動,很小聲地說了句謝謝,但又不服氣季淮凜這樣說她,看著他去扔垃圾的背影,啞著聲說:“明明就是你讓我哭的。”
季淮凜動作微頓,眼里浮出淺淺的笑意-
姜靜之下午的課也被季淮凜打電話給班主任請假了,他那語氣簡直和周管家有得一拼。
雖然沒去學校,但在他的眼皮底下做功課比被老師盯著還難受。
曲綰在一點多的時候醒了過來,她見季淮凜和姜靜之都在病房有些驚訝,畢竟姜靜之學習緊迫,同她說了兩句話就要趕她回學校。
姜靜之在季淮凜意味不明目光注視下,硬著頭皮說自己早上醒來頭有點痛,找醫生看了說今天最好在家里休息。
“可能是累著了。”曲綰嘆了口氣,讓姜靜之坐過來,眼底流露心疼,“千萬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了。”
姜靜之握住她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還是依舊很溫暖,看著她被病痛折磨得毫無血色的臉,哽咽道:“上了大學,我還要您送我去。”
從前每升一個年級,曲綰在開學那天都會親自送她去學校,她說別的學生都有家長送,靜之也一定要有。
曲綰沒應聲,只是笑著,笑中卻隱隱含有淚。
季淮凜抱臂倚靠在窗邊,目光在姜靜之臉上回轉,他正要和曲綰說些什么,病房的門在這時被推開。
先走進來的是季老,后面來的是季懷桉一家三口。
孫玟一進來便眼淚婆娑的小跑到曲綰床邊,噓寒問暖了一通后,擦著眼淚和曲綰道歉:“媽,您千萬別生我的氣,如果不是因為工作需要出差,我也不會大半個月沒來看您。”
曲綰看了眼季淮凜,隨即朝孫玟淡道:“我沒什么事,別耽誤了工作。”
“奶奶,今天感覺怎么樣?”季懷桉走上前。
盡管曲綰不怎么待見孫玟,但季懷桉始終是她的大孫子,她不至于去給臉色他看,溫婉地笑了笑:“阿凜和靜之天天都來陪著我,我好著呢。”
這時的孫玟好像才注意到病房里的季淮凜,堆滿了笑容的臉朝著季淮凜,語氣是自認為的和煦:“阿凜也在啊,你看我,光顧著擔憂你奶奶的身體情況了,這么久沒見,你這是又長高啦。”
姜靜之早在孫玟過來時就起身,想要去里面房間繼續做題時季淮凜朝她勾了勾手指,她想也沒想就乖乖走到他身旁站好。
而此時的季淮凜像是沒聽到孫玟說話似的,左手指尖漫不經心地夾著姜靜之垂落在肩膀的黑發。
病房里的人都沒察覺到坐在沙發上的季老微微皺起了眉。
氣氛靜謐了半晌,孫玟訕訕收起笑容,季懷桉眼神冰冷地瞪著季淮凜,季則搭住孫玟的肩打圓場,“阿凜和懷桉都一樣,一個勁地長。”
季淮凜眼神譏誚,涼涼掃了眼季則,嗓音清冷:“不同個媽生能一樣嗎?”
他的話惹得面色本還能維持溫和的季則冷下臉,季則拿出一副大人的口吻:“多少歲的人了說話還這么沒分寸。”
季淮凜薄唇扯出一抹極淡的弧度,輕描淡寫地說:“請問我有哪一個字是錯的?也麻煩您別再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您不配。”
“你”季則氣得發抖,但又無可奈何。
孫玟急了,但當著季老和曲綰的面她不敢大聲去叱責季淮凜,只敢怪聲怪氣地看著病床說:“阿凜,你怎么這樣啊,這可是你父親,尊重這個詞小學就學過了吧。”
季淮凜向來對孫玟視若無睹,就算此刻她在他眼前發瘋他也懶得搭理。
這個女人在他這里就是不值得去施舍一個眼神。
姜靜之垂著眸,放在口袋里的手悄悄攥緊又松開。
她就沒見過哪個人比孫玟還愛陰陽怪氣。
曲綰疲倦地合上眼,她擺擺手:“行了,看也看了,忙去吧,我睡會兒。”
“爸,你們先走,我再待會兒,和爺爺一起回去。”季懷桉道。
季則待會兒確實還有個會議要開,他摟著孫玟站起來,先是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季老,才道:“那媽我就先回公司了,明天再來看您。”
他們走后,曲綰并沒有睡,只是不太想見到孫玟而已。季老坐在病床邊,接過季懷桉削到一半的蘋果,手法有些笨拙地削剩下的皮。
曲綰見狀不由得笑笑:“你這老頭子連蘋果都搞不定,還好這里都是家人,這要是給你那幫下屬見著了,指不定要笑話個三天三夜。”
“他們敢!”話是講得硬氣,但無論語氣還是神情都很溫柔,季老切了塊果肉放在曲綰嘴邊,“你也就偷著樂吧,我這輩子給誰做過這事啊,也就只有你了。”
季懷桉笑著附和:“爺爺疼奶奶大家伙都看得出來。”
季老卻自顧自地說:“等明年我就申請退下來,多得是時間,什么蘋果雪梨、西瓜哈密瓜,我都削給你吃。你啊,晚點走。”
話落,病房倏然變得安靜。
姜靜之抬頭,無法忽視掉季老身上籠罩著的悲傷與落寞。
她下意識看向季淮凜,他垂著眼瞼,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可她卻清楚地看到了他睫毛在輕微地顫抖。
“說什么呢你。”曲綰嗔怒地瞪季老一眼,語氣輕快,“好啊你,連我不愛吃西瓜都忘了。”
季老把被子給曲綰掖好,“你這老婆子,年輕那會兒是誰嚷嚷著天熱要吃西瓜的,我下班沒給你買還生了我半個月的氣,生氣就算了,還不給我上桌吃飯。”
姜靜之杏眼圓睜,不太相信曲綰這樣溫婉知性的人也會有這樣可愛又孩子氣的一面,她脫口而出:“真的嗎?”
說完她就趕緊捂著嘴,怎么回事,季老還在這呢!
曲綰笑道:“可不是嘛,那會兒還在談著,他要是哪不合我心意了我就不想搭理他。”
一直沉默的季淮凜開口:“眾所周知,爺爺是個妻管嚴。”
曲綰的笑意更深了,姜靜之抿著唇,面龐肌肉忍不住抽動。
季老怒瞪季淮凜:“你這臭小子盡愛散播謠言!”
忽的,季老清了清嗓子,發出中氣十足的聲音,“全體都有!”
這命令十足的聲落,病房里的幾個年輕人都下意識繃直了身體。
“解散!”
意思是趕人了。
季懷桉目光落在姜靜之身上,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季淮凜,而后轉身走到靠門那邊的沙發上坐著。
姜靜之默默地跟著季淮凜的腳步,待進去套間后,她忍不住呼出一口氣,嘴角上揚了,看來忍笑也是一門功夫。
倒是頭一回覺得季老是這樣的平易近人。
這時,她想到了什么,抬眸看正在開電腦的淮凜。
“我覺得阿哥你和季大哥還是很不一樣的。”
季淮凜頭也沒抬,眼睛十分專注地盯著屏幕,“比如?”
姜靜之甜甜笑著,聲音如銀鈴清脆:“你明明就比他高。”
季懷桉確實是比季淮凜矮了那么一點,季淮凜看似清瘦但很挺拔,寬肩窄腰,站如青松,而季懷桉似乎微駝著背,但不站在一起對比的話是完全看不出來,不過讓季淮凜和季懷桉站在一起比身高這簡直比登天還難。
季淮凜聞言勾了勾唇角:“你眼神真好,怎么看出來的?”
姜靜之走到桌子旁往地毯上坐,拿出筆和卷子,微仰著頭,語氣異常篤定:“不用看都能知道,阿哥一定比他高。”
至少在她這里,任何事、任何人,季淮凜的高度都無人能及。
季淮凜敲鍵盤的手驀地頓住,他聽出了另外一層意思,扭頭,目光落在姜靜之一秒進入學習模式的臉上。
看了很久。
也不知姜靜之是真的沒感受到那道強烈的視線,還是想裝作什么都沒看見,不管對方此刻內心里的波濤洶涌-
從被曲綰帶到北京的那天開始,姜靜之就堅信無論什么都會越來越好。
可在現實中有些病痛卻是反之。
周天的課只上到下午三點,姜靜之帶著在路上買的豆花來到醫院,可她剛出電梯,就看見一群醫生護士涌入那間她熟悉的病房里。
她幾乎是定在原地,周身的血液直沖腦門,胸口好似被一只無形的手給攥緊,懷里抱著的書本在不經意間通通砸在她的腳邊。
她彎下腰想去撿起書本,可手指卻不聽使喚的在顫抖。
有人路過,瞧見她這般神色,帶著好奇與憐憫的心思走過來幫她撿了起來。
懷里有了重量,姜靜之猛然回神,哽著聲說了謝謝后飛奔向病房。
在病房門口撞上了最先走出來的季淮凜,他神色凝重,緊抿的唇似乎在強壓著什么,背后的季老被季則和季懷桉攙扶出來。姜靜之眼眶泛紅,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胳膊被季淮凜拽著走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
手術室外的所有人都在沉默,極低的氣壓籠罩在每個人身上。季老站在門口,眼神固執地盯著門板。
姜靜之不敢吭聲,低垂的眉眼遮住了所有的情緒,她的視線停留在腳上那雙十七歲生日時曲綰給她買的鞋子上。
半小時。
兩個半小時。
日落西山。
姜靜之陷入了無盡的恐慌之中,她必須得抓住什么東西才能安下心來,唇艱難地蠕動著:“阿哥”
兩個字仿佛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氣,眼眶里打轉的淚水還是不爭氣地滴落在校服褲上。
她的話音剛落,放在椅子邊沿的手被一只寬厚的手掌覆蓋住,下一秒,手掌主人骨節分明的手指將她顫抖的手攏進掌心。
牢牢握住。
“沒事。”
在往后每一個失去季淮凜、特別難捱的夜晚里,姜靜之總是能清晰地記起這天。
橘色的晚霞映在天邊,微風徐徐從玻璃窗吹進,少年心里明明也在恐懼,卻握緊她的手,用著令人心安的聲音安慰她說“沒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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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男主追妻火葬場,溫柔男二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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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月亮隕落
曲綰在搶救手術成功后陷入了長時間的昏睡狀態, 醒過來的次數越來越少。
季老現在每天都會留在醫院,不管曲綰醒沒醒,總是能聽見他坐在病床邊嘮叨從前的往事。
這些日子里, 每天都會有季老下屬前來慰問, 季淮凜的姑姑終于把婆家的事情料理好, 從德國飛了回來。
季淮凜請了長假,假期延至春節之后, 他每天都會出現在醫院, 但在下午常常會出去一個鐘左右。
姜靜之和學校申請晚自習不在課室上,班主任開始并太同意, 她沒辦法只好搬出自己優異的成績,好說歹說一通班主任終于松口說問問上級領導的意見,結果隔天季淮凜親自去找上了校長, 她也暫時不用去上晚自習。
大家似乎都有了預感-
除夕夜的前三天, 曲綰醒了。
醒來后的第一句話便是“靜之,生日快樂。”
姜靜之特別震驚, 這個生日就連她本人都忘得一干二凈,反而是昏迷了很多天的曲綰還記得。
她眼眶發熱, 扔下手中的毛線團快步走到病床的另一邊, 在季老深沉的目光注視下輕輕撲進曲綰的懷抱里,哽咽道:“曲奶奶。”
“成年禮物想要什么禮物?”曲綰有氣無力地揉了揉姜靜之的發頂,臉上依舊掛著慈愛的笑。
“靜之什么禮物都不想要。”她只要曲綰健康。
季淮凜剛從外邊回來,手上提著一個大紙袋,站定在門邊看著病床,一種無力且悲哀的情緒堵住了他的胸口, 他抬眸望著天花板, 想努力把那口氣咽下去。
如果他還是孩童, 他也許會和姜靜之這樣抱著曲綰哭,可他已經成年,他認為自己的情緒并不需要以這種方式宣泄。
生老病死是人生的自然規律,每個人總要面對死亡,要殘忍地看著自己最愛的人生命一點點流逝。
傍晚,外面下起了鵝毛大雪。
姜靜之抱著書本回套間,開門時扭頭望向窗邊溫馨的一幕。
曲綰單薄的身子依偎在季老懷里,他們坐在窗邊看著一望無際的雪。
他們一言不發,彼此的手緊握著,偶爾會相視一笑。
季老褪下了身份、地位,斂去所有冷硬孤傲,此時的他更像是一位領著退休工資,陪著相伴幾十年的老伴兒欣賞雪景的尋常人。
也許他在慶幸,慶幸自己十八歲時牽住了曲綰勇敢伸向他的手,如果可以,他想回到那時候,是他主動牽起她的手;也許他在悔恨,悔恨自己當初為什么不留出更多的時間給她。
可惜時光不能倒流,這世上也沒有后悔藥。
姜靜之眼睛發澀,悄悄把門關上,把時間留給這對相濡以沫的夫妻。
套間里的落地窗邊,季淮凜沉默地站在那里。
聽聞聲響,他回頭,看著姜靜之。
姜靜之與他對視,接而慢慢垂下眼瞼。
她這些天看見了季姑姑偷偷抹眼淚,孫玟大哭,季則、季懷桉泛紅的眼眶,還有來探望的人皆是滿臉沉重。
唯獨季淮凜,他與季老相同,更多的時間是在傾聽與沉默。
姜靜之走過去,指著窗外飄蕩的雪花,故作驚奇:“哇,怎么會有這么大的雪花?”
話音落了半晌,也沒聽著屋里有其他聲音。
姜靜之默默收回手指,但忽然她又指著樓下那顆小樹,感嘆道:“天哪,我記得前些天它沒這么高的,眨眼就比阿哥還高咯。”
說罷,她笑瞇瞇地看季淮凜冷峻的側臉,“阿哥不是最高的啦。”
終于,季淮凜有了反應,嘴角抽動幾下,“你的眼睛是自帶量尺的嗎?”
姜靜之嘴角翹起,安靜地與他并肩而站。
曲綰還是送了禮物給姜靜之,是她戴在手上很多年的翡翠手鐲,她親手摘下,套在姜靜之藕白的手腕上,手鐲如玻璃般通透。
姜靜之戴上后,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就怕磕著碰著這塊珍寶。
此時她伏在桌上寫題,沙發上的季淮凜寫程序,各做各的事,畫面和諧。
做完最后一題,她疲倦地伸懶腰,仰著頭活動了下脖子。
放松好,準備從書包里拿出物理卷子,卻驚訝地看見一個四四方方的禮盒。
禮盒外表是簡約的白色,雖然沒有其他點綴物品,但依舊能看出價值不凡。
姜靜之心跳忽然加速,她緊張地咽了咽喉嚨,余光偷偷瞄了眼季淮凜,發現他一臉淡然,好似個局外人。
可她看見禮盒的第一眼,就知道這絕對是季淮凜塞進她書包里的。
因為往年都這樣,只不過往年都是封大紅包。
她把盒子拿出,輕輕呼了口氣,手指放在盒蓋上慢慢打開,映入眼簾的是淡綠色,接著她認真地看了看,竟發現這似乎是一條裙子。
她和大多數女生一樣,鐘情于漂亮的小裙子,所以她的圖本上大多都是各種款式的裙子。
控制住那顆雀躍到要溢出來的心臟,她用力繃著臉,屏住呼吸,把手緩緩放在裙子上,就要拿起,手卻突然被按住。
“換個表情。”清冷的聲音撞入耳膜。
姜靜之倏地扭頭,并沒料到季淮凜的臉居然會離她不到十公分,所以腦門直接是磕在了他的下巴上。
聽見季淮凜“嘶”的一聲,她慌忙跪站起來,想也沒想的就捧著他的下巴一頓查看。
季淮凜神態自若地看著姜靜之,看她的細眉因為著急而蹙起,看她自責地抿緊唇,看她的眼里此刻只有他。
“阿哥,很疼嗎?”見人愣坐在那里動也不動,姜靜之急忙問道。
季淮凜回答得臉不紅心不跳: “嗯,確實挺疼的。”
疼個屁,就她那縛雞之力。
姜靜之馬上站起來,“我去讓周管家來瞧瞧。”
“別了。”季淮凜拉住她校服衣擺,懶懶散散地往沙發椅背上靠,閉著眼氣若游絲地說:“你給我揉揉。”
“我手法不行,萬一越揉越痛怎么辦?要不我找醫生來給你看看。”姜靜之瞅著他那痛苦的樣子,一邊擔憂一邊又懷疑真有這么疼嗎。
季淮凜撩開眼皮,深邃的眼底閃過一絲壞意,“你撞的你得負起責啊,要是開車撞人都像你這樣撞完就把事情推給別人,自己揮揮衣袖離開,那要法律做什么?”
姜靜之:“”
只是撞了下下巴都能被他扯到法律上。
姜靜之不想和他扯,只好無奈站在他身前,彎著腰靠近他那張過分好看的臉,抬起手放在空中,一陣猶豫。
"剛才不是摸得挺起勁的么。快點,再不揉待會兒就不疼了。"
姜靜之再次:“”
這次的心境和剛才完全不同,剛觸碰到季淮凜的肌膚,她立馬就縮回了手。然后季淮凜就睜開了眼,不用言語,她秒懂他的意思。
她硬著頭皮在那雙眼眸的注視下,輕輕揉揉的開始按摩。
就在這時,套間的門突然被打開。
姜靜之嚇了一跳,幾乎是同時往地上坐,身子不停往下壓,企圖不讓門口的人發現她。
季淮凜挑眉,覺得腿邊趴著的人實在是好笑。
他轉眸看向門口的季懷桉。
季懷桉平靜地掃了眼季淮凜的腿邊,然后走向小廚房,拿了幾瓶冰鎮汽水出去。
門咔嚓關上,姜靜之吐了口氣,手撐在地毯上仰面看季淮凜,“還疼嗎?”
季淮凜沒回答她這個問題,自顧自地躺著沙發里,手背蓋著眼睛。
“你繼續做你的事,我睡會兒。”
姜靜之自動噤了聲,屈膝盤腿在禮盒前坐好,手摸上裙子布料,就這簡單的一碰,她便知道了裙子的布料是用香云紗制作。
迫不及待把整條裙子拿出來攤開在干凈的地毯上。
在看清裙子的款式時,她瞬間瞪大了眼。
這不是
她把裙子的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細看了個遍。
沒錯,裙子的款式和她高二那年設計的一模一樣。
她心跳驟急,不可置信地盯著裙子看。
裙子材質高檔,款式也完美還原,只是做工不是特別細致,腰線的縫針走得有些歪扭。
能用這樣布料做衣服的人肯定不會是普通人,但如果是大牌設計師為什么會出現這樣小的差錯?
姜靜之忍不住抓緊裙子,腦袋里閃過一個離譜的念頭,她扭頭看向沙發上的季淮凜。
想起這些天會外出一小時的季淮凜,想到每次他回來身上都會有幾根小線條。
裙子是季淮凜親手做的。
姜靜之非常篤定。
眼眶不知何時又變得濕潤,她胡亂抹了抹臉,拿著裙子挪到季淮凜面前,軟著嗓子說了句“謝謝阿哥”。
沙發上本該睡著的人壓在手背下的眼睫顫動了下,嘴角幾不可察的揚起。
禮盒最下面還放著姜靜之一筆一畫設計出來的圖紙,圖紙下方有兩行不屬于她的字跡-
借用-
物歸原主-
春節來臨,大年初一的積雪蓋過小腿的中下部位。
季姑姑一對八歲的龍鳳胎兒女此時正在樓下堆雪人。
曲綰的病情像是有所好轉,連著幾天都會清醒。
昨晚的除夕夜一大家子都在醫院度過,雖然環境限制了大家鬧騰的行為,但好在氣氛溫馨。
今早還沒到八點,就有一波接著一波人過來拜年,多數都是季家的親朋好友與季老下屬,他們并沒有忌諱在這么喜慶的一天還來清清冷冷的醫院里。
到了中午,曲綰明顯是有些乏了,她和季老抱怨說讓他那些下屬別來了,大過年的還要看他的臉色。
季老冷哼,說他哪里有擺臉色,這叫不怒自威。
姜靜之剛把早上“迫不得已”收到的一疊紅包放進書包里就聽到曲綰在喊她,拉鏈都沒拉就趕緊跑出去。
曲綰靠在床上看著風風火火跑出來的小姑娘笑:“靜之,嘴饞了,想吃豆花。”
“我馬上去給您買。”姜靜之高興極了,她有很久都沒聽過曲綰主動說想吃什么東西,她還想著要不干脆帶個大保溫盒去買,讓曲綰一次性吃個過癮。
下了樓,走到醫院門口,天空在飄著小雪。
那位經常在醫院門口賣豆花的小販阿姨前兩年和她丈夫在前面路口開了家糖水店,生意特好,過年也不打烊。
姜靜之把手上那個曲綰親手織的毛線帽帶著頭頂,往階梯走了幾步,結果一抬頭就看見了皚皚白雪里撐著傘的黑衣身影。
她把視線落在季淮凜臉上,而他正看向她。
心跳漏了半拍,她舉起戴著手套的雙手裝模作樣放在嘴邊呼了口白氣,余光瞄見那道身影已經出現在她下一格的階梯里。
她以為季淮凜會停下同她講些什么話,可人卻直直往上走,側臉依舊冷峻。
她突然有些怔住,定在原地。
“傻愣著干嘛?”季淮凜拉了拉領口,“走啊。”
姜靜之看著忽然回到她身旁的人,“你也去嗎?”
“嗯。”季淮凜雙手插兜走下雪地,黑色的大衣落滿了雪花。
可能是過年年齡大了一歲的的緣故,季淮凜不再像以前那樣要風度不要溫度,擱以前,他大雪天就只穿著件黑色沖鋒衣,現在似乎是知道冷了,大衣、羽絨輪著來。
姜靜之踩著他留下的腳印,慢慢地跟在身后,眼神忍不住打量他的背影。
季淮凜畢竟肩寬窄腰、腿長,天生的衣架子,再厚實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不會讓人感覺臃腫,只是這高挑的背影此刻卻顯得有些落寞。
姜靜之收回目光,走快幾步想追上他,可步伐變快,她就亂了陣腳,不能踩著他用腳鋪好的路。
積雪深,走起來也漸漸吃力,她驀地停下,看著季淮凜離她越來越遠,眼眶被雪模糊了一片,視線變得輕微失焦慮。
忽然,季淮凜停下了腳步,回了頭。
姜靜之心跳倏然加速,她猛吸了口氣,抬起腳就往前跑。
不管不顧往前跑總會追上的-
新年伊始的糖水店人還挺多,店外排起了一條長長的隊伍。
姜靜之沖身邊的季淮凜說:“阿哥,你去找個地方坐會兒,我來排隊。”
季淮凜嗯了聲,手往口袋里掏出皮夾放在姜靜之羽絨服的帽子上,“買點其他,你想吃的。”
說完便轉身走到對面的便利店里面坐著。
姜靜之把他的皮夾揣在懷里,安靜地跟著隊伍前行。
雖然城區里禁燃,但還是能聽到不遠處有小朋友玩各種炮仗的聲音。
排了大概十分鐘,姜靜之終于站在了店門口,只是前面這個人買得東西有點多,她百無聊賴地抬頭看甜品單,往上瞄時目光無意掠面前這個人的背影,暗嘆真高啊。
終于輪到她。
可店老板卻告訴了她個不幸的消息。
“豆花剛賣完了。”
姜靜之霎時心塞,頗為無奈地走到一旁站著,連選其他甜品的心情也沒了,她想了想,這附近最近的也在兩公里外有一家。
正打算轉身去和季淮凜說一聲,頭頂響起一道低緩溫和的聲音,“老板,您找多了我五塊錢。”
老板一聽驚訝得很,隨即拍拍腦門,笑著接過那只干凈修長的手遞過來的紙幣,“誒,忙糊涂了,謝謝你了小伙子。”
男生溫和一笑:“沒關系。”
老板注意到姜靜之,姜靜之也算是這里的常客了,眼熟得很,他指著男生說:“姑娘,最后一份豆花就是被這帥小伙子買了,要不你倆商量商量?”
老板又朝著男生說:“這姑娘生病的奶奶很愛吃我店里的豆花,今個來晚了沒買著。”
姜靜之這才抬眸看向身旁的男生,他穿著白衣黑褲,頭上戴了黑色頂針織帽,五官清雋,氣質干凈出眾。
兩個人在老板的指引下對視起來。
“你是需要這個嗎?” 男生彎著唇,把手上提著豆花的袋子揚了揚。
“嗯。”姜靜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如果你愿意的話賣給我的話,我可以出雙倍價格。”
男生笑了笑:“沒關系,我買了其他的,不差這個,明顯是你比我更需要。”
男生說什么也不肯收姜靜之的雙倍價錢,最后她只能是給了原價。
季淮凜不知什么時候從便利店出了來,他站著甜品店外的梧桐樹下,默然地看著眼前男生的視線有意無意的在姜靜之臉上停留,緊抿的薄唇輕啟:“靜之。”
姜靜之和男生一起順著聲音的方向扭頭。
季淮凜邁步走過來,很自然地把姜靜之提著的豆花拿在自己手上,眼神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過旁邊的男生一眼,他掃了眼姜靜之另外一只空蕩蕩的手,“沒買雙皮奶?”
每次季淮凜來接姜靜之回家,他給的零花錢姜靜之必買雙皮奶,她就愛滑滑嫩嫩的那口。
姜靜之揚唇搖頭,“天冷不想吃,我們回去吧。”
季淮凜點頭,眉頭稍微舒展,顯然是對這個“我們”很滿意。
男生看著面前這個與他年齡相仿的男生,又瞥了眼姜靜之,他怎么感覺自己被徹底無視了,這兩個人眼里似乎只看得見彼此啊。
他輕咳了聲,朝著姜靜之溫聲道:“那我先走了。”
姜靜之目光立馬轉向男生,抿唇莞爾一笑:“還是太感謝你了。”
季淮凜大概也能看出剛才發生了什么事,他聽著姜靜之的話,心里不由得冷哼了一聲。
男生還想說什么,就瞧見姜靜之被人單手按著肩膀轉身背向他,他輕笑一聲,也不好再說話,也轉身走了。
回醫院的路上,季淮凜腳步放緩了很多,姜靜之慢慢踩雪都不會被落下。
“你認識?”季淮凜冷不丁地出聲。
“當然不認識。”姜靜之看向他。
季淮凜冷冷睨她一眼。
姜靜之接收到這駭人的目光,干巴巴笑了聲,然后灰溜溜地把前因后果不漏一點細節地說出來。
可能是早上被親戚家小孩強行喂了一塊檸檬的緣故,季淮凜感覺那酸澀味還彌漫在身體里。
他頓住腳步,沉默地看著姜靜之好一會兒,雪把她的肩膀覆蓋才揚了揚下頜:“所以,這值得你笑成那樣嗎?”
“哈?”姜靜之一頭霧水,她笑成哪樣了?
季淮凜忽然很大力地踩碎了腳邊的雪球,接著一聲不吭地往前走。
不遠處季姑姑的小孩正在歡快的追逐打鬧,早上到現在,姜靜之真的佩服他們有用不完的精力。
“對了,錢包。”姜靜之想起季淮凜的錢包還在她這,手伸進口袋里想把錢包拉出來,卻不料把口袋里沒放進書包的紅包給帶了出來,一下子沒拿穩全掉在了地上。
她忙彎下腰去撿。
就在這時,兩道清脆的孩童聲響起。
“姐姐!看招!”
而這兩道聲音里還夾雜著季淮凜冷斥的嗓音。
“別亂來小鬼。”
隨著他們的聲音落下,姜靜之猝不及防的被一個大雪球擊中臉部,整個人踉蹌倒退幾步后跌坐在雪地里,雪球在她臉上散落,她被迫吃了一嘴雪,牙齒凍得發顫。
季淮凜大步跑過去,途中掃了眼兩個罪魁禍首,那個眼神落在兩個小朋友眼里像是在說待會就讓你媽收拾你,兩個小朋友瑟縮了下脖子,夾著尾巴跑路了。
好可怕,媽!表哥哥太唬人啊!
“砸疼了?”季淮凜蹙著眉頭半蹲著,視線上上下下檢查了遍才放下心。
只是,眼前的人怎么一點反應都沒,季淮凜心一緊,難道說沒砸疼被砸傻了?
他單膝跪在雪上,微偏了下腦袋去找姜靜之的眼睛,見她的表情傻愣愣的,抬手在她面前揮了揮,抿唇淡笑道:“真給砸傻了?”
姜靜之抬眸看季淮凜英挺的眉眼,手指著錢包、紅包掉落的地方緩緩說:“那是我的相片。”
季淮凜的錢包最隱秘的內側放著張她高一那會兒拍的證件照,錢包掉的時候大半張相片都露了出來。
如果不是這個小意外,即使她拿著這個錢包去付款,也不可能看得到。
她猛地想起,曾經有次她的錢包被男同學搶走,但后面被季淮凜給拿了回來,而她當時壓根沒去在意照片少沒少,只記掛著她那五塊錢。
所以,就是那個時候。
季淮凜拿了她的相片。
季淮凜陡然僵住,瞬間就明白她說的相片是什么,他暗自吸了口氣,緊繃的下頜線慢慢松動,目光恢復平靜,不躲不避她的視線,坦蕩承認:“嗯,是你的。”
比起親眼所見,親耳聽到季淮凜直白的承認更讓姜靜之震驚、茫然。
她還沒能在這件事中反應過來,耳邊又響起季淮凜低緩清冽的聲音。
“放了快三年。”
過往的所有如同膠片開始不受控制的在姜靜之腦海里回放,她木然呆坐在雪地里許久。
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而季淮凜同樣沒說話,只沉默地看著她,像是在等她慢慢從這個被她親手戳破的秘密里回過神。
這詭異又朦朧的氛圍終是被一通電話鈴聲打破。
季淮凜敷衍了電話幾句后站起身,伸出被凍得通紅的手替眼前的姑娘掃走帽子上鋪滿的雪花。
他彎下腰平視她的眼睛:“回去了。”至少這里不是個說事的地方。
姜靜之和他對視一眼,接著馬上移開了視線,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她傻愣愣哦了聲,眼睛直接是看不見季淮凜伸出來想攙扶她起來的手,自個用手撐著雪地站了起來。
距離醫院門口還有一兩百米的距離,姜靜之落后季淮凜半步,視線忍不住在他臉上流轉,心臟跳動的速度像是要沖破皮肉筋骨蹦出胸腔。
平時能擠滿人的電梯此時卻只有姜靜之同季淮凜兩個人。
姜靜之站在后面盯著背脊挺得很直的季懷凜,她的視線里,他連每一根睫毛都是無比冷靜的。
“叮”一聲。
電梯到達樓層,門打開,季淮凜沒有一絲拖泥帶水的大步跨了出去。
“阿哥,你是不是對我”這一刻,姜靜之也變得異常冷靜。
季淮凜腳步頓住,插在兜里的手終于能握緊,他嗯了聲,聲音輕不可聞,但始終還是落進了姜靜之耳里。
電梯門再次關上,也開始緩緩下降。
季淮凜回過頭,姜靜之透過玻璃門與他對視上,他眸里的隱忍與克制讓她生出一個想要破門而出的荒唐念頭。
在醫院大廳呆坐了半個小時姜靜之才上去。
病房里有許多人但不見季淮凜的身影,季姑姑的兩個小孩見她回了來,委委屈屈地走過來同她道歉,她摸著他們的腦袋笑說沒關系-
時間到了大年初八,終于沒有來拜年探望的親朋好友。
曲綰拿著臺相機在拍外面的雪景,姜靜之與季老站在曲綰的一側,而季淮凜雙手抱臂倚靠在病床邊,神色冷淡。
這幾天里姜靜之幾乎沒能和季淮凜說上話,他給她的感覺就是很忙,就連他們一同坐在曲綰病床前聽曲綰說話,他也是不會看她一眼。
這讓她很懷疑那天的事究竟是不是一場她幻想出來的泡影。
“誒,老頭子,你站那兒我給你拍一張。”曲綰今早醒來,面色好轉很多,食欲也突然變好,平時坐著都嫌累的人這會兒玩了半個多小時的相機也沒喊累。
季老哼笑,嘴上嫌棄曲綰的拍照技術差得很,但腿還是老老實實地走到她指定的位置站好。
曲綰舉起相機調整角度,下一秒,皺眉嗔怪道:“你當這是你部隊呢,放松點,笑給我看。”
季老瞥了眼裝做看不見這邊的姜靜之和季淮凜,然后盯著曲綰的臉咧開嘴角。
笑得如他們剛相戀時那樣害羞靦腆。
相機定格住季老的笑臉,曲綰眼睛酸澀脹痛,她用力地閉了下眼,隱去眼底無盡的悲痛。
相機放在腿上,曲綰看著季老,臉上掛著溫柔的笑意。
這一刻,他們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過了很久后,姜靜之看著季淮凜給曲綰和季老拍合照。
在曲綰的要求下拍完了一卷新的膠卷,她還嫌不夠,催促著季淮凜再拿多幾卷來拍,她說即使是同一個動作也要好好記錄下來。
恐怕沒人會不明白曲綰為什么要留下這么多照片。
姜靜之喉嚨越發酸脹,她努力地扯出笑,努力地用自己的眼睛去把曲綰記牢在心里。
曲綰認真翻看相片,笑嘆: “阿凜拍照技術真不錯。”
她這個孫子真的是做什么都能做得完美,所以未來季淮凜會怎樣,她都相信他的路他一定能走得很好,用不著她去操心。
季老眼睛也是不離開相片,看了半晌了,勾起的嘴角就沒放下來過。
“來,阿凜和靜之也拍一張合照。”曲綰道。
忽然被點名的姜靜之心頭猛地跳動,她下意識看向季淮凜,他已經往窗邊走,而臉上還依舊是沒什么波動。
曲綰早兩天就看出了這倆人的不對勁,昨晚找季淮凜問半天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她招手催站著不動的姜靜之,“靜之,快站阿凜身邊去。”
姜靜之只好硬著頭皮走到了像尊雕塑站著不動的季淮凜一側,兩個人間隔的距離有半米遠。
曲綰忍笑:“你倆中間位置留給誰呢?靠近點,別待會兒鏡頭都裝不下你們了。”
姜靜之余光瞄了眼季淮凜,他一動不動的。
“趕緊的,趕緊的。”
姜靜之抬頭正好對上了季老幽深莫測的目光,她忙往旁邊走了幾步,和季淮凜距離只剩下一個拳頭左右。
很近,可以明顯地感受到他的氣息。
她把手乖乖垂著兩側,手臂上的衣服在不經意間與季淮凜的發生了摩擦。
深吸一口氣,刻意去忽略掉纏在她心頭好幾天煩悶的情緒。
曲綰舉起相機,嘴上倒數著三二。
“一。”
姜靜之不再僵硬,瞬間揚起了笑。
“咔嚓”聲剛落下,被拍合照的兩人不約而同地往各自之前站的位置走。
曲綰把相機放下,看著屏幕非常滿意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還拍了非常多的合照,只有和曲綰合拍的那張,姜靜之的笑是真心實意的。
午飯過后,曲綰忽然說想吃豆花,這個點得去幾公里外才有,姜靜之想也沒想的就拿著衣服想出去買。
但才剛走幾步就被曲綰給叫住。
“老頭子,你去給我買。”曲綰笑著抱怨道,“都多久沒吃過你親手買的了。”
季老看著曲綰的笑,不知為何心底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慌張,他下意識搖頭,“下回我再給你買,我現在打個電話讓人給你帶回來。”
曲綰故作生氣的板著臉,“不是你買的我不吃。”
季老這回是沒辦法拒絕了,他俯身溫柔地吻了吻曲綰的發絲,“給你買總行了吧。”
曲綰笑著又道:“阿凜你現在去把照片洗出來。”
“好。”季淮凜拿起相機,走上前抱了抱曲綰,輕聲說,“奶奶,我和爺爺馬上就回來,您等我們。”
病房門打開,一同出去的爺孫倆同時回頭,深深地看了眼曲綰。
曲綰盡力在笑著。
今天的雪下得比往日要大,爺孫倆一前一后地走出醫院,走進曲綰和姜靜之眼里。
他們有預感地回頭,曲綰朝著他們招手。
“靜之啊,你說這爺倆是不是很像?”
姜靜之蹲在曲綰腿邊,頭靠在她蓋著毯子的膝蓋上,像只小貓似的蹭了蹭,“很像。”
曲綰看著爺孫倆的背影消失在雪幕里,收回目光低頭看姜靜之,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腦袋,“靜之,一眨眼你都成年了,我啊,可能是沒辦法陪著你考大學了。”
姜靜之不說話,眼眶的淚水一滴接著一滴地砸落。
她懇求時間能夠靜止。
“靜之不要怪奶奶好嗎?”
姜靜之心臟傳來陣陣絞痛,她顫抖著聲音,用力搖頭,“奶奶,求您別說了,靜之說過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您也答應過靜之要一起去歌劇院”
曲綰眼角溢出淚珠,自顧自地說:“你季爺爺這個人是在刀槍眼子下抗回一命的人,心硬又固執,他的想法也沒辦法與你們這個時代的年輕人一樣。就像阿凜的父母,要不是他執意讓季則娶阿凜母親,她也不會早早就離開阿凜。”
“如果未來”曲綰沒把話說下去,她抬手替姜靜之擦臉上盈滿的淚,眼眸柔和,“你不要怕他,他答應過我絕對不會傷害你。所以你答應奶奶,要做一個勇敢的人知道嗎?”
姜靜之用力點頭,她看著曲綰蒼白的面容,心變得空蕩蕩。
曲綰望著窗外,聲音很輕:“靜之,這些年總是隔著窗戶看雪,太久沒有感受到雪砸臉上的滋味了,你陪我下去看看吧。”
“不。”姜靜之不住地搖頭,緊緊拉住曲綰的手,懇求著,“不去,我們不去好不好,等阿哥回來,我就去外面裝一大桶雪進來給您看。”
姜靜之是堅決不會讓曲綰出去的,她現在這個身體怎么還受得了外面的天寒地凍。
“靜之。”曲綰語氣堅定,眼里流露出悲涼,“我不想在死之前還被困在著充滿消毒水的病房里。”
她的聲音帶著姜靜之無法抗拒的哀求:“我們就去一小會兒,馬上就回來。”
姜靜之給曲綰身上嚴嚴實實地穿上幾件厚實的衣服,帽子圍巾口罩都戴上,確保不會著涼才推著輪椅出病房。
外面有兩個人守著,姜靜之吩咐他們其中一人去找曲綰的主治醫師過來,只有醫生同意了她才敢帶著曲綰出去。
醫生急急忙忙趕過來,他搖搖頭,顯然是不太同意。
曲綰一再堅定:“我的身體我自己能負責。”
大家都拗不過曲綰,最后是醫生同季老的下屬跟著一起出去。
大雪紛飛,北京城今年為止下得最大的一場雪。
雪花落在曲綰手心融化,她像孩童似的笑得很開心。
姜靜之一顆心都提著,整把傘遮在了曲綰身上,她拿出手機迅速給季淮凜發了個信息,讓他們趕緊回來把曲綰給勸回去。
“靜之,扶我起來走走。”曲綰忽然說。
姜靜之瞄了眼地面,為難道: “可是雪太厚了。”
曲綰指著階梯下的那塊兒雪地,“站那就好。”
姜靜之默了瞬,左手攙扶著曲綰慢慢站了起來,曲綰輕得如同一片羽毛,仿佛一松手她就會飄走。
曲綰抬頭望著漫天大雪,眸中含著釋然的笑,聲音很輕很輕:“靜之你看,雪真美啊。”
可惜她再也不能見著了。
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她的生命被病痛折磨了大半輩子。
她實在怕疼。
下回。
就不來了。
姜靜之無聲流著淚,她知道今天曲綰的狀態是回光返照了,她也意識到一個殘忍的事實——曲綰真的快不行了。
曲綰眼皮開始打顫,她用力睜著眼望向季老走過的那條路,“靜之啊,奶奶就站在這,哪也不去了,你千萬不要害怕,等我走了,就一定會做天上那顆最閃耀的星星來庇護著我們靜之。”
"靜之不怕,靜之不怕"姜靜之已經哭成了淚人。
路口終于出現了兩道飛奔而來的身影。
曲綰已經無力支撐,她仰著頭,身體慢慢從姜靜之手上滑落,跌坐在雪地里,氣息越來越薄弱。
醫生立即上前,卻被曲綰制止。
姜靜之跪坐在曲綰身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奶奶,求您再等等,季爺爺來了,阿哥也來了。”
曲綰終是不忍就這樣遺憾離去,她竭盡全力地睜開眼,還想再看看此生最愛她的兩個男人。
“阿綰!”季老一路跌跌撞撞,終于回到了曲綰身邊,他動作輕緩地將妻子抱入懷里,低低呢喃了無數聲妻子的名字。
曲綰扯出笑,抬手放在季遲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的面龐上,聲音縹緲:“季遲,差一點,你又要遲到了。”
季遲雙眼通紅,握住曲綰冰冷的手掌,嗓音顫抖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阿綰,我們,我們進去,進去好不好?”
“不我討厭醫院,就在這”曲綰呼吸微弱,她努力笑著,“季遲,你的名字取得不好,下回再見,不要遲到了”
“阿綰,我答應你。”季遲忽然笑了,他無比溫柔地把吻落在曲綰的額頭上,“不管是哪輩子,我都一定會找到你,只盼你別走太遠,多回頭等等你這糟心的老頭子。”
“好”曲綰看向如冰雕跪地的季淮凜,“阿凜,不要忘記和奶奶的約定。”
季淮凜難掩眼底的痛楚,但他答應過曲綰,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要親眼看著她離開,她希望他能是笑著的,因為她終于從病痛的折磨中解脫了。
他極力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您放心。”
曲綰仰著面,最后再看了眼她視如己出的姜靜之,想讓這姑娘別再哭了,該哭壞眼睛了,可她已經沒有什么力氣再說話,尚存的最后一絲力氣重新看向季遲,想努力把他的容顏記住。
意識開始模糊,與季遲過往的種種如同走馬燈開始放映,她含著最后一縷笑,緩緩地閉上了眼。
“你叫什么名字呀?”
“季遲。”
“遲到的遲?”
“嗯。”
“怪不得頭回見面你就遲到!”
“那你呢,叫什么?”
“我叫曲綰。”
“溫婉的婉?”
“哼,才不是。是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綰別離的綰。”
“有什么寓意嗎?”
"嗯我未來的愛人要對我忠貞不渝,我能浪漫幸福,他能與我天長地久的意思。"
“好。”
一晃數十載歲月,曲綰的愛人始終對她忠貞不渝,給她浪漫幸福,與她天長地久。
作者有話說:
文中詩詞出自《楊柳枝詞九首》—劉禹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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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日子特殊,所以提前更了。
? 15、四月
曲綰人生的最后一站是在北京東郊殯儀館, 設立的靈堂里擺滿了她喜愛的小皺菊。
曲綰生前喜靜,不太喜歡鬧哄哄的地方,所以前來參加哀悼的人除去親朋好友, 就是一些與季老走得比較近的同事。
遺照掛在靈堂正中央, 照片上的曲綰笑得祥和美好, 眼神溫柔似水,像是來這人世間的這一趟有被人好好愛著。
姜靜之再次穿上喪服, 面龐毫無血色, 雙眼紅腫,短短幾天的時間瘦了整整一大圈, 纖細的身軀站在門邊,仿佛風一吹就能倒下。
棺木右上邊站著的是曲綰的直系家屬,要不是有季則攙扶著, 季姑姑幾乎是要哭暈過去。
姜靜之視線移到站在最前面的季淮凜身上, 他的臉上沒有過多的情緒,不說話也不與哀悼的人握手擁抱, 一雙沉寂的眸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
也許只有姜靜之記得,季淮凜已經快三天三夜沒合過眼, 季老這幾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不吃不喝也不親手操辦喪禮,季則在門外連著勸了好幾日也沒用。
而季懷桉這幾年一直在上海忙著學業,對北京這邊的事做不到處處細致謹慎,他完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這一切大事小事全都落在了季淮凜身上,姜靜之看著他親自給每個親戚打電話,安靜地傾聽電話那頭親戚的哭聲, 還有選墓地, 親自布置靈堂, 夜晚還要跪在棺木前守孝。
“就那個哥哥,姨姨說他好冷血的,自己奶奶去世了居然一滴淚都沒掉。”
門口響起道清晰的說話聲,姜靜之手握成拳,強壓下心頭的怒意,大步跨出門檻,冰冷的眼神直逼剛才說話的男孩子。
她記得這個小孩,是孫玟妹妹家的兒子。
小男孩被姜靜之的眼神嚇到,他立刻捂著嘴跑走。
今日又是下雪天,陣陣刺骨的寒風涌入靈堂。
姜靜之佇立在風中許久才走回靈堂里,目光重新落在遺照上,視線模糊,卻是再流不出一滴淚。
外婆,您見著她了嗎?——
姜靜之明天就要返校上課。
她坐在房間里,出神地看著窗外。
猶記得來北京的那天,也是這樣一個季節,她坐在同樣的位置,帶著憧憬與好奇看著這個與眾不同的地方。
那時她剛失去外婆,而如今她失去了曲綰。
是不是人的一生總是在失去與得到中反復進行?
季家老宅萬籟俱寂,連在石榴樹上筑巢的鳥兒也沒像往日那般嘰嘰喳喳,只時不時會發出低低的鳴叫聲。
姜靜之走出房間,視線環顧著院落,她已經一整天都沒見著季淮凜了。
對面房門落了鎖,他并不在里面。
正廳外,周管家端著餐食和藥物走出來,見到姜靜之站在那里也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季老在曲綰火化前出現在殯儀館,他白了頭,面容憔悴,眼神空洞死寂,身上的傲骨仿佛被人盡數斬斷,可走路都難以走穩的他卻不肯讓旁人去攙扶著。
之后,他便大病一場,不肯去醫院接受治療。
姜靜之走進正廳,站在門口看著坐在從前曲綰最愛坐的那張椅子上的季老。
看了小會兒,她壓抑住心里的酸澀,轉身走,停在走廊盡頭的樓梯下。
望著上面深吸一口氣,然后一步一步,走得異常堅定。
閣樓黑的像地洞一樣,她只能憑著零散的記憶慢慢往沙發那邊走。
沙發旁擺放著一個光亮很淡的落地燈,她過去后尋到開關把燈打開。
有了光亮,她立即掃視周圍,可沙發和周邊都沒有季淮凜。
她慌了神,對著空氣試探地喊:“阿哥。”
墻上掛著的老式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音一聲聲砸進她的心里再蔓延出絕望。
問前她定定地站在原地,與漆黑無邊的空氣對峙。
這些天里,姜靜之已經慢慢接受曲綰永遠離開了的事實,但在她心里卻還是固執地認為曲綰沒離開,因為曲綰存留在她的心里、她不可能消散的記憶里。
但是季淮凜又是如何想法呢?
她只知道季淮凜從那天起就比以前還要沉默。
看著他這樣,她心里是說不出難受。
她深深嘆了口氣,打算去隔壁駱林那問問,卻在轉身時忽然聽見一道嘶啞微弱的聲音。
“靜之。”
姜靜之霍然轉回聲,腳步沒有任何猶豫地走向窗邊,沙發距離窗邊有著小斷距離,她只顧著走,不曾注意到地上還放著幾臺投影儀,慌忙之中被投影儀絆倒,雙膝磕在地上,如果不是鋪有毯子,恐怕她那痛呼聲會壓抑不住。
她忙站起來,在黑暗里摸索著,終于是借著窗邊的微光看清了面前坐在地上的季淮凜。
他低著頭,曲起一條腿,手搭在膝蓋上,整個人看起來低沉頹廢,像是要被這無盡的黑暗給吞噬。
姜靜之無聲地看了很久,她仰起頭,努力把眼里的酸熱收回去。
“你阿哥性格比較內斂,喜歡什么討厭什么從來都不會明著表達,包括傷心難過,他母親走的那年,他沒掉一滴淚,但在夜晚總會抱著他母親送的玩具入睡,有回懷桉玩心大了,偷跑到阿凜房里拿走了那個玩具,結果隔天懷按就被比他矮了半個頭的阿凜給揍掉了好幾顆門牙。”
“別看他總是副刀槍不入的樣子,其實啊,心里難受得很。”
曲綰的話不斷盤踞在姜靜之腦海里,她抿緊唇,慢慢蹲下身,輕輕握住季淮凜冰涼的手。
季淮凜緩緩抬起了仍是看不見什么表情的臉,但在看見姜靜之時,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眸總算是多了一點彩色。
他抬起左手指著姜靜之的膝蓋,喉嚨艱澀地吐出兩個字,“疼嗎?”
姜靜之鼻子一酸,眼眶浮上水汽,她用力地搖頭,哽著嗓子道:“不疼,一點也不疼。”
季淮凜微微牽動嘴角,然后垂下揚起的手,背往后靠在窗戶上,頭微微仰著,不再言語。
那只被姜靜之握住的手也被他悄然掙脫開。
姜靜之看著他愈發瘦削的臉龐,心里泛著一陣喘不過氣的疼,她跪坐在地上靠近他,身軀停在他的肩側,伸出顫抖的雙手環住他精瘦的背,不顧一切地將他擁入懷里。
懷里人的身子輕顫了下,姜靜之垂下含淚的眸,看著他深邃無波的眼,一秒、兩秒,終于,他眼里的盔甲在慢慢消失,眼底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痛苦神色。
姜靜之再也忍不住,淚水奔涌而出:“阿哥,你可以哭,你也是可以哭的”
聽著姜靜之的哭聲很久很久,季淮凜才訥訥地說:“我也可以哭么?”
話音落地,季淮凜眼里浮現一層水光,他的頭靠在姜靜之的肩窩,用力地閉上眼,睫毛輕輕顫動,眼角那滴晶瑩剔透的水珠滴在了姜靜之的肌膚上,灼燒著她的心-
姜靜之不知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她睜開眼時發現自己靠著季淮凜的肩膀上,身上蓋著的是他的外套,藏在外套下的手被他那冰涼寬厚的大掌給緊緊牽著。
她呼吸微滯,不敢動彈,只能是小幅度扭了下頭。
身旁的人面色疲倦,雙目緊閉,高挺的鼻梁下是那張好久都沒揚起過笑容的薄唇。
他的呼吸輕淺,眉頭深深皺著。
姜靜之抬起另只手靠近他,動作柔緩的替他撫平眉頭,然后她開始光明正大地盯著他看,直到空落落的心被填滿。
再次醒來是在半夜一點,姜靜之被噩夢驚醒后蹭地從床上彈起來,鞋子也來不及穿就往門口跑,在看見對面的房間亮著燈光時,她狠狠地松了口氣——
四月初,溫暖的春風吹拂掉所有的悲傷,季家所有人都回到了原來的生活軌道。
姜靜之的高三生涯開始67天的倒計時,她的生活里只剩下了學習,從早到晚一個勁地扎在題海里。
季淮凜每隔三日會回季家一趟陪季老吃飯,并且依舊會到學校等她下晚自習。沒有季淮凜接的日子,她就騎著周管家新買的那臺小電驢溜達著回去。
季老如今的話更少了,姜靜之見著他十次有九他都是板著臉,不茍言笑。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季老在看向她的時候,眼里會帶著一閃而過的埋怨。
周四晚課結束,姜靜之推著小毛驢走出校門,剛騎到第一個路口的紅綠燈停下,書包里的手機就滋滋震動個不停,她只好把車拐到一旁沒車的地方。
拿出手機一看居然是外婆家隔壁的那個嬸嬸打來的電話,這些年她只會在過年的時候象征性地給舅舅他們打個問好的電話,反而同隔壁的嬸嬸會經常通電話。
這個嬸嬸在外婆還在世時沒少幫襯外婆家里,所以她對嬸嬸總是抱有感恩之情。
她帶著一絲疑慮按下接通鍵,這個點打電話過來她實在是沒法往好的方向想。
果不其然,本是翹著的嘴角在聽見聽筒里嬸嬸說的內容后慢慢隱了下來。
嬸嬸說:“靜之啊,嬸想了一天覺得還是告訴你比較好,你那些個舅舅小姨打算把你外婆的房子給賣了喲,你也知道我們這地兒好,山清水秀的,聽說過幾年還要把那條河邊開發成旅游景點,城里人都巴不得能在這邊有套房子。所以這賣房的消息一出今個早上就有幾波人來看。這房子是你外公一磚一瓦親手搭建的,當初你大舅不是想著讓你外婆搬過去和他一起住,你外婆沒去,她就是舍不得這屋子。”
“我記得你外婆當初寫了份協議,說是要把房子給你,但這房產證在你二舅那里,那會兒說什么也不肯還給你外婆,也不知道這協議還能不能作數。”
“下午的時候我去打聽了下,聽說是你大舅媽的外甥生病住院了,要用錢,又剛好你二舅一家人想在城區買套房子,錢不太夠,所以就都打上了這房子的主意。說是打算八十八萬賣出去。”
姜靜之掛了電話,她把車停好,攥緊手機安靜地蹲坐在花壇邊沿。
在第五個綠燈出現時,她用力咬了咬牙后根,打開手機撥通了大舅的電話。
鈴聲響了很久那頭才有聲音。
“喂,是靜之啊?”
姜靜之不打算和他廢話,“大舅,你們是要把外婆的房子賣掉嗎?”
大舅似乎早就料到姜靜之會給他打電話,他呵呵笑了聲:“你外婆都走了十幾年了,這房子本就是給我們幾個繼承的,所以賣不賣房子權利都在我們這,你外婆寫得那協議沒公證,所以完全沒用。”
姜靜之無比冷靜:“外婆去世的時候,她存折里辛辛苦苦攢的六十萬不都被你們平分了?還有,我父母的那筆賠償款也都被你們私吞了。”
大舅那邊的聲音忽然停了,沒過多久,聽筒那端出現一道姜靜之陌生且熟悉的聲音,是大舅媽的,她說話就不太客氣:“你這意思是想說我們沒把錢分你對吧?你爸媽那賠償款就那么點,好歹你也在我們這邊住了也有一年,拿點錢不過分吧?不是我說你,在北京住了十幾年,都攀上高枝了怎么還和我們這些窮人計較這小破房呢?”
大舅媽厚著臉皮繼續說:“總之這房子我們幾個都同意賣,你反對也沒啥用,你要實在覺得不甘心,那到時候賣了房,你給個賬號,給你打點錢行了吧?”
姜靜之只覺得他們荒唐,她不由自主地拉高聲音:“你們不能賣!”
跟外婆住的那幾年,聽見她說得最多的就是夸這房子建得有多好,這房子也算是外公給她的定情之物,她有多喜歡姜靜之心里清楚得很。
通話忽然停止了,姜靜之立馬回撥過去,剛通聽筒里就有機械女聲在提醒她的手機因為欠費導致停機。
她喪氣地把臉埋在膝蓋上,深深的無力感縈繞在心間,她到底該怎么做才能把外婆的房子給留下來。
就在姜靜之冥思苦想之際,頭頂陡然響起道爽朗的聲音。
“小靜之?我沒認錯人吧。”
姜靜之抬起頭,平靜地看著眼前陽光英俊的男生。
周既衍剛才開車路過這邊,等紅燈的時候多看了眼旁邊,一眼就看到了熟人,本想直接開走,但又想到這個點一小姑娘不回家擱那坐著干嘛,況且這可是他哥們的心尖寶,他不得過來關心關心。
“嘛呢你,還不回家。”周既衍瞥了眼停在旁邊的小電驢,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看來是車壞了啊。”
姜靜之噌地一下站起來,把想去檢查車是哪里壞了的周既衍給嚇了大跳,她急道:“這車可以折疊,你能幫我載回家嗎?”
周既衍笑:“當然能啊。”
“謝謝你。”姜靜之說完就要往馬路對面跑。
“誒,你等等,上哪去啊?不坐我車回去?”周既衍忙喊住人。
姜靜之回頭,急道:“我要去找阿哥。”
“阿凜?”周既衍皺了下眉,看著姜靜之的表情又聯想到剛才坐在路邊的她,只怕是出了什么事。
他邊開始動手把車折疊邊說:“我載你去就行了,正巧我那有一朋友約我去玩兒呢。”
姜靜之聽他這樣一說,趕緊跑回來幫著一起弄車,她不無感激地說:“麻煩你了,既衍哥,下回你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來找我。”
“得了吧你。”周既衍笑笑,“阿凜奶奶去世的時候,他那副鬼樣子我們幾個怎么勸都沒用,這不多虧你他才能走出來。”
姜靜之手頓了下,抿抿唇,沒再吭聲。
一路上周既衍也沒問姜靜之出什么事了,他先是給季淮凜打了個電話,讓他來門口接人,掛電話后一腳油門踩到底,硬是把時間縮短了一半。
季淮凜接到周既衍電話的時候剛和室友從慶功宴上回來,他們花了大半年心思做的項目,在經過高手如云的激烈競爭下,終于是在今天競標成功。
本想著競標會結束后就去接姜靜之放學,但幾個室友說什么也不給他走的機會,生拉硬拽著他去吃了頓飯。
回來后時間也不早了,想打個電話給姜靜之問她到家沒有,可一撥通才知道她那邊欠繳費了,然后想也沒想就給那號碼充值好幾年的費用。
掛了周既衍的電話,他抓起床上的外套就往外面跑,惹得三個室友紛紛目瞪口呆。
其實周既衍也就兩句話。
“你姑娘眼紅紅的怕是被人欺負了。
“我現在就把人給你送過來。”
季淮凜一路跑到停車場,他把車往周既衍經常走的那條路開,果然在第二個岔路口就看見他的車,他盯著那邊副駕駛的人然后摁下了喇叭,車上的人同時往他這邊看,接著他指著前面可停車的路邊。
周既衍剛把車開到路邊,車還沒完全停穩,副駕駛的車窗就被人敲了幾下,他無奈笑道:“小靜之,也就只有你了,就沒見過他為誰著急成這樣。”
姜靜之微微彎起唇角,她又道了好幾聲謝才打開車門下去。
腳剛落地,就見面前站著的季淮凜沉著臉,她趕緊上前一步說:“我什么事也沒。”
季淮凜掃了眼正要開車走的周既衍,斂了斂神色,拉著人往旁邊走了幾步,看著她的眼睛問:“出什么事了?”
就算是周既衍發瘋故意嚇他,那姜靜之也不可能平白無故的跟著瘋,大晚上還跑到這邊來,畢竟現在的姜靜之眼里、心里除了學習還是學習,所以百分百是有事。
姜靜之不敢直視著季淮凜的眼睛,她立即低下頭,“我我想”
想了一路的措辭在面對季淮凜時卻是難以啟齒,可現在能幫到她的也就只有季淮凜了。
他是她最信任的人。
季淮凜劍眉微蹙,手掌抵在姜靜之腦袋上把她的頭抬起來,卻不想她眼忽然就開始泛紅,以為是自己沒把握好力度給弄疼了,忙往那位置揉了揉,低聲問:“我給你弄疼了?”
姜靜之搖搖頭,季淮凜溫柔的聲音讓她鼻頭泛酸意,她吸吸鼻子,努力掩去浮上心頭的委屈,想揚起嘴角笑,卻在觸及到他擔憂的眼神時淚水又不爭氣地掉落,她嗓音發澀:“他們,他們要把外婆的房子賣掉。”
季淮凜心被狠狠抓了下,他是最見不得姜靜之掉淚,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水珠,放緩聲音說:“慢慢說就好,我聽著呢。”
四月的晚風,依舊攜著一絲清冷。
季淮凜脫下外套把姜靜之包裹住,然后拉著她上車,驅車前往附近的咖啡廳。
下車前,姜靜之已經調整好情緒把事情由頭到尾都說了遍,但她并沒有說明想找他借錢,她潛意識里就是不想季淮凜會用她害怕看見的眼神去看她。
聽姜靜之一口氣說完,季淮凜沉吟半秒,手輕敲著方向盤,勾唇笑著:“那么巧,我今天剛拿到項目款,正愁沒地方花,你可幫了我個大忙啊。”
姜靜之懵懵地看著他,待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后,感激之情一涌而上,他居然能輕而易舉就明白她的想法,卻還能細心的沒有點明她的意圖。
可同時她又感到無比羞愧,這種時候居然還要去維護自己那不值得一提的自尊心。
她咬著唇,耳根紅得能滴出血,馬上從書包里抽出本子撕了張紙,邊寫邊說:“我給你寫借條。”
季淮凜挑眉,抬手想阻止她寫下去,但想到這姑娘性格固執得很,怕是這借條他不收也得收。
所以順她意愿,做做樣子也好。
其實項目款宿舍四人平分也沒有多少,他也就是哄哄姜靜之好讓她安心收下,而且這錢他給了,就沒有想讓她還回來想法。
記得和室友在宿舍熬夜敲代碼的時候,其中一個圈子里的富二代知道他家里的背景,特不明白他明明有著可以隨意揮霍幾輩子的資本,干嘛還要熬著大夜去和別人搶項目?
他當時下意識就說:“得掙錢給我姑娘花啊。”
家里有資本卻不是他打拼下來的,靠著自己本領掙來的錢給了他想給的人花,那成就感可是賺幾個億都沒辦法感受到。
姜靜之一筆一劃的把欠條信息寫得清清楚楚,就連她的身份證號碼,外婆家和幾個親戚家的地址都寫了上去。
季淮凜簡直是哭笑不得,指尖夾著紙條在她無比真誠的目光注視下放進皮夾里。
“那個”
“嗯?”季淮凜聞聲抬眸。
姜靜之耳廓和臉頰都染上一抹淡淡的紅暈,她小聲低語:“你什么時候把相片還給我啊。”
之前放在里側也就算了,怎么被她發現后還明目張膽地放在一打開皮夾就能看見的地方。
季淮凜低頭瞥了眼,下一秒就把錢包攤開高高舉起,說話時刻意咬著字音,散漫中含著笑意:“我季淮凜的私人物品為什么要給你啊?”
姜靜之臉燙得像火燒,她欲蓋彌彰地扭頭摁下車窗,嘴角旁淺淺漾起的酒窩卻出賣了她。
季淮凜看著姜靜之紅撲撲的臉蛋,沒忍住側著身抬手去揉亂她烏黑的發頂,而后右手搭在副駕駛的椅背上,傾下身去平視她黑白分明的大眼,低笑道:“那你以后是不是可以任我使喚了?”
姜靜之躲不開他的氣息,支支吾吾地嗯了聲。
“那現在馬上開始閉眼睡覺。”
“啊?”
季淮凜坐回駕駛位,打開手機里的地圖,輸入了幾個字后,調高手機的聲音放在姜靜之面前。
喇叭緩緩發出聲音-
距離目的地蘇州市一千四百三十三公里,您預計需要
十五個小時后,季淮凜時隔十二年再次站在了初見姜靜之的地方。
作者有話說:
2分評論發紅包彌補一下上章友友們掉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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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凌晨上夾子更新時間會在明晚十一點后
? 16、想要嗎
他們來得很巧, 剛好在門口遇上姜靜之大舅幾人從屋內走出來。
大舅見到姜靜之時懵了瞬,在看見她身后站著的高大男生時就更驚訝了。
和大舅一同在這的還有當年冤枉姜靜之偷拿項東西的小姨,她怪笑地看著姜靜之:“喲, 回來了啊。”
姜靜之看了小姨一眼, 拉著季淮凜手腕徑直朝里面走去。
這些年她也慢慢看清了這些親戚, 完全是沒有笑臉相對的必要了。
季淮凜瞥了眼手腕上那只纖細白皙的手,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 視線往上盯著姜靜之發頂, 在眾目睽睽下乖乖地被她拉著走。
這蘇州來得還挺值。
姜靜之小姨瞧著姜靜之在這么多人面前無視她,面色瞬間鐵青, 在季淮凜從她身邊走過時陰陽怪氣道:“哎喲,原來是找了個北京戶口的男朋友啊,這就高人一等了, 怪不得連正眼都不肯給我們啰。”
姜靜之霎時頓住腳步, 她呼吸微微一滯,剛要轉身就察覺到手背被人輕拍了幾下, 接著是那道清冷熟悉的聲音在這不大不小的巷子響起。
“正眼?”季淮凜漫不經心地笑了笑,笑容卻并未到達眼底, 清瀲的寒眸居高臨下地睨著姜靜之小姨, “我給你,滿意了嗎?”
他還挺滿意的,至少姜靜之小姨剛才說得其中一句話成功取悅了他。
只是短暫的一次對視,姜靜之小姨就被那莫名的威壓感給嚇得腳步發虛往后退了幾步,她拍拍胸脯,小小聲嘀咕:“現在的孩子戾氣這樣大哦。”
季淮凜掃她一眼, “假的。”
小姨皺起眉:“啥假的?”
姜靜之同樣是覺得季淮凜的話莫名, 她疑惑地看著小姨, 小姨今年三十六歲,在八年前,比她小了三歲的丈夫同她離了婚,原因無他,就是受不了她那愈發潑辣的性格。
季淮凜轉眸含笑看了看姜靜之,而后抬起下頜示意她看她小姨的手腕。
姜靜之望過去,小姨手腕上是那串東西她是再熟悉不過了,是那會兒小姨說她偷拿的瑪瑙手串,可這居然會是假的?!小姨可是把它看做比命還重要的東西。
“開什么玩笑?”靜之小姨揚起手揮向季淮凜的臉,氣沖沖道,“看清楚了,南紅瑪瑙,我拖人從巴西帶回來的,帶了十幾年你說假就是假的啊?”
她這聲音一大,本在屋內看熱鬧的街坊鄰居都不由得走了出來,畢竟這女人只要來他們鎮子,就必定會炫耀她手上那金貴的珠子,現在一聽這東西是假貨,不得出來看看笑話。
季淮凜揚唇笑笑不說話,按著姜靜之肩膀轉了個身,推著她往里面走,全然不顧背后人氣急敗壞的聲音。
院內同樣是落滿了干枯的樹葉,一腳踩下去嘎嘣響,這里平時沒人會來,也就是每年清明節姜靜之回來掃墓時會打掃一次衛生。
“阿哥。”
姜靜之叫住在看枇杷樹旁那口天井的季淮凜。
季淮凜回頭看她,胸腔發出很低沉且富有磁性的聲音:“嗯?”
“你是怎么看出來瑪瑙是假的?”
居然沒懷疑他在胡說八道。季淮凜拍拍手上的灰,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眼尾泛著溫柔,語氣卻是不屑:“她那一整串的瑪瑙透明度高,一點顆粒感都沒有,表面瑕疵也非常明顯,只要是這方面懂點的皮毛的隨隨便便都能看出來。”
一想到姜靜之曾經因為那破東西而受過委屈,他就恨不得把那玩意踩地上狠狠摩擦。
姜靜之一直都在盯著季淮凜棱角分明的側臉看,直到他講完完,她才脫口而問:“那真的瑪瑙是什么樣的?”
“你想要嗎?”季淮凜彎起唇角。
姜靜之下意識搖頭:不想。”
她只是覺得季淮凜那認真講話的樣子太讓人忍不住心動,就想再聽他多說說。
季淮凜抬起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耳朵,散漫不經地笑著,語調卻是頗為鄭重:“你想要什么阿哥都能給你。”
姜靜之聞言愣愣地看著季淮凜那雙宛若黑曜石的眼眸,他開了十幾個小時的車,除了在服務區里歇了小會兒,幾乎是沒休息過。
他明明是身份矜貴的京圈太子爺,卻甘愿停在鋪滿枯黃落葉的巷子,為她那十幾年前發生的事出頭。
明明是累極了,卻要隱去眼底的倦意,坦蕩地站在她身邊,讓她了有數不盡的底氣。
季淮凜瞧見門口進來的姜靜之大舅,瞬間斂了神色,面色平淡地看著他。
大舅在外頭安撫了好一陣靜之小姨,他苦口婆心地告訴她季淮凜可不是他們這些人能惹得起的,能忍就忍一下吧 ,反正這房子的事他又沒資格干涉。
再說了,她那瑪瑙確實是假的,早些年靜之舅媽就瞧出來了,只是怕她難過才沒有說。
他盡量去忽視季淮凜鋒利的目光,步伐停在姜靜之面前,笑道:“靜之,你這孩子昨晚打電話的時候怎么不說要回家呢,不然我提前收拾收拾好讓你能在這住上幾天,誒,別站外頭了,去里面坐著吧,剛泡的茶還熱乎著呢。”
姜靜之沒有想與他坐下來喝茶的意思,她開門見山:“剛才出去那兩個就是要買外婆房子的人?”
大舅偷偷瞅了眼季淮凜,閃爍其詞,只說那只是來看看房子的,人家看了后又不太想要了。
其實已經差不多談成了,只是那人卻臨時說價格不合適,要少個幾萬塊他就爽快買了。
要只是少了個萬把塊也不是不行,可這個人看著他們著急賣所以獅子大開口,非要少五萬塊,八十三萬多一塊都不行。
季淮凜倚靠在門板上,冷眼旁觀靜之大舅在那瞎扯一通,和他們碰面前,他可是在外頭就清楚地聽到了這里頭的爭執聲。
他抬了抬手腕看表,想著趕緊把事情解決掉帶姜靜之去酒店休息會兒,雖然學校那邊請了天假,但這家伙學習的勁頭反而更大了,他開了一路車,她寫了一路題,都沒闔眼。
“行了,您啊就實誠點,別自家人都去糊弄。”季淮凜走回姜靜之身旁站著,淡淡地瞥了眼在外頭蹲著掉淚的靜之小姨,轉眸看向尷尬噤聲的靜之大舅。
“說吧,這房多少錢賣?”
大舅不解地看著季淮凜,“問這個做什么?”
季淮凜不想同他扯皮,從錢包里拿出那張卡放在他手上,聲線冷然:“這卡里有九十萬,房子靜之買了,你拿著錢馬上去辦過戶手續,等這房子戶主成姜靜之了,你們這些親戚就甭想再踏進這里半步。”
姜靜之微微睜大眼,急忙扯住季淮凜衣袖,“這房子只賣八十八萬。”
季淮凜沒急著說話,抬手將她額邊的碎發捋在耳后,露出那張清晰漂亮的面龐,隨即哼笑一聲:“你住人家那里一年多不得交點伙食費。”
姜靜之因為季淮凜這個動作,臉唰得一下爆紅,他指尖的溫度如焰火隔著肌膚鉆入了她的心房,全身血液都沸騰不止
別再撩撥人了,大舅還站這呢。
“這”大舅完全沒注意到這倆人的情況,他在聽完季淮凜那話時心頭一喜,這錢不僅沒少,還多了兩萬,但房子卻是要過戶給姜靜之,他們以后還不能進來,猶猶豫豫了會兒才說,“這錢是你幫靜之出的?”
“您可別把我想得這么冤大頭。”季淮凜冷眸微瞇,臉不紅心不跳的開扯,“姜靜之這些年在學校拿的獎學金可不止這些,還多虧了您把她送孤兒院了,不然我季家可能積幾輩子德都撿不到這樣一塊寶。”
姜靜之怔住,眼睛忍不住濕潤。
大舅愧赧地看了眼姜靜之,他先把卡還給她,然后走出去開始打電話,過了約莫十分鐘,他和靜之小姨一同走進來,再三確認姜靜之是不是真要把房子買了。
姜靜之毫無疑慮地點頭,雖然這九十萬對她來說已經是巨額,但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在七年之內就把錢還清。
幾個人商量好下午兩點就去城里的房管局辦手續,中午的時間只有姜靜之和季淮凜留在外婆這屋里。
其實屋內還算得上干凈,姜靜之在季淮凜的“搭把手”下把其中一間房間給收拾了出來。
剛收好沒多久隔壁的嬸嬸就端著一大鍋面條過來,嬸嬸擔心季淮凜吃不慣這些粗茶淡面,特意加了幾個雞蛋和西紅柿,坐在一旁同姜靜之講話時,還時不時去觀察他的臉色。
季淮凜什么也沒說,一口氣吃了幾大碗來做出回應,他也只是個普通人,東西只要吃不死人,都能吃。
起初姜靜之也和嬸嬸有同樣的想法,因為季家早中晚吃什么那都是有高級營養師搭配好的,至于像雞蛋面條這種東西幾乎就沒出現過在餐桌上。
可季淮凜的做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看著他眉頭都不皺一下的一碗接著一碗吃,她的心不由得泛起酸澀。
兩個人胃口大開的把整整一鍋面給吃完后,姜靜之幫著隔壁嬸嬸把鍋碗拿回家。
“這小伙子很不錯啊。”嬸嬸由衷夸贊道。
姜靜之點頭,誠摯地說:“他們一家都是很好的人。”
和隔壁嬸嬸多寒暄了幾句她才回去,進客廳沒見著季淮凜,想著他可能去房里休息了便走到房門口悄聲打開門。
本以為他躺在床上,卻不料在床邊的地上看到那具頎長的身軀。
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一張剛洗凈曬干的竹席,季淮凜手背在腦后當枕頭,上身只穿著件黑T,左腿微微曲起,姿勢散漫松弛,像是一點也不在意身下是冷硬的地板。
姜靜之放輕腳步走進去,從他身邊經過時深深地看了看他,而后抬手把窗簾拉下。
房間漆黑一片。
她抱著季淮凜的外套,身體靠近床邊沿,按捺住自己雜亂無章的心跳,聽著他的呼吸聲慢慢進入了睡夢里-
下午四點多,終于是把所有手續都給處理好。
一同來的還有二舅和大舅媽,大舅媽一見到姜靜之臉上就堆滿了諂媚的笑,拉著姜靜之的手噓寒問暖了一通,還特別熱情地邀請季淮凜去她家里做客。
季淮凜把副駕駛的車門打開,手放在車門頂護著姜靜之坐進去,然后轉身掀眸掃了眼面前的一大家子,喉嚨發出了一聲極淡的嗤笑:“您那屋子我怕連落腳的位置都沒有,就不去前去打擾了。”
大舅媽面色閃過一抹極其不自然的神色,怎么京城里的太子爺這樣小心眼的啊,十幾年前的事都要搬出來內涵兩句。
“對了。”季淮凜抱臂倚靠在車門邊,冷雋的臉上掛著琢磨不透的笑意,“靜之父母的賠償款是三十萬沒錯吧?”
姜靜之心一跳,停下翻筆記本的動作,屏息聽著車外的動靜。
此話落下,在場的每個人都微微愣了下。
大舅支支吾吾回答:“差,差不多。”
季淮凜嘴角噙笑,低沉的嗓音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壓:“這三十萬姜靜之一分沒拿,行,你們可以說那會兒她年齡小,但懂點法律的都知道吧,這錢該給靜之外婆,怎樣都輪不到你們。”
二舅微微皺眉,隱約嗅出點不對勁:“所以你現在是啥意思?”
小姨大聲說話:“該不會想要我們還回去吧?”
季淮凜漆黑銳利的眼眸掃向她,“一分不差的都給我吐出來。”
不等他們說話,季淮凜揚了揚手,旁邊停著的車里適時走出一個戴著眼鏡,西裝革履,表情嚴肅的青年男人。
他走過來,朝著季淮凜恭敬的打了個招呼。
季淮凜微微頷首,“許律師,這邊就麻煩你了。”
許律師微笑著:“客氣了。”
車子揚長而去,留下不知所措的一大家子-
傍晚。
姜靜之補了兩個小時的眠,洗漱好后背著包乘電梯到酒店大堂。
在前臺詢問好這里有小廚房可以煮東西后,她走路去了不遠處的超市。
挑了條鱸魚清蒸,買了斤排骨做糖醋,選了些新鮮的蝦白灼,一點雞肉絲煮粥。
結賬前看見冰箱里擺放著的進口奶,她過去拿了瓶,順帶把下層蘋果味的優酸乳給扔進購物車。
“一共是71.5元,需要袋子嗎?”收銀員看向姜靜之,特意說明那盒進口奶是二十元的。
姜靜之聽見總數目時頓了下,她撩開錢包仔細地看了眼,接著指著那盒一塊五的優酸乳說:“很抱歉,這個我不需要了。”
“好,沒問題。”收銀員把它拿開,“需要袋子嗎?”
“不用了,謝謝。”姜靜之把錢包里唯一的二十元、五十元放在收銀臺上,她把臺上的東西一件件撿到手里抓著,然后在收銀員探究的目光下徑直走出了超市。
回到酒店小廚房,這會兒剛好有人在煮東西,姜靜之只能是邊洗菜邊等。
等把所有菜式弄好已經快晚上八點,正準備端東西上去時,口袋里的手機響了。
她趕緊把東西放下,拿出手機看了眼后接通。
聽筒那端低啞且慵懶的聲音如電流鉆入姜靜之耳膜里。
“姜靜之,你去哪了?醒來就不見人影,怪讓人著急的。”
姜靜之眉眼彎了彎,輕聲道:“我在樓下,馬上就回來。”
說話間,她歪著腦袋把手機夾在肩膀中間,端起托盤走向電梯口。
電梯緩緩上升至頂層,到達樓層后叮一聲門打開。
姜靜之抬起頭準備出去,不料卻看見外面站著的,眉眼還帶有淡淡倦意的季淮凜。
還沒往外走,季淮凜就皺著眉走進來接過她手上的托盤。
托盤的蓋子是實木的,所以看不見里的東西。季淮凜邊走邊說:“這的客房服務是擺設嗎,我訂的頂層套房都不值得他們親自送餐上來?”
姜靜之跟在后邊,抿唇笑著沒吭聲。
回到套房,季淮凜把托盤放在餐桌上,掀開蓋子時發出了幾不可聞的疑惑聲。
他想的是酒店餐何時變得色香俱全了?
姜靜之走到落地飄窗邊,“我們在這里吃吧?”
季淮凜扭頭瞥了眼,隨后把已經擺開在桌上的菜碟重新放在托盤上。
外面繁星點點,銀色的月光剛好灑在落地窗。
還挺會挑地方。
姜靜之沒動碗筷,目光裝不經意地瞥向對面的季淮凜,他那副吃什么都漫不經心的樣子實在是讓她看不出這些菜到底合不合他胃口。
看了好一會兒,把她自己給看餓了,低頭夾了塊排骨放進嘴里咀嚼,視線卻被忽然伸過來的那只骨節分明修長的手給吸引住。
她抬眸看向季淮凜,笑著搖頭:“我不吃。”
剛才光是看著那張臉,完全沒注意到他在這么短時間里剝了一整碗的蝦。
季淮凜往后一靠,緊抿的薄唇微勾,清冽的嗓音不難聽出愉悅感:“你做的。”
姜靜之張了張嘴,忽然有點小開心,“你怎么知道?”
“吃過。”
季淮凜輕描淡寫地撂下兩個字,然后重新坐回桌前,接著吃那一道道菜。
不管姜靜之追問他什么時候居然還吃過她煮的菜,他都全當沒聽見,到后面飯菜都快吃光了她還在那窮追不舍,聲音也有意無意放軟,他承認自己很吃她這套,但不代表他會把那事給說出來。
他冷冷睨她一眼,“季家家規,食不言你給忘記了?”
下一秒就見她捧著被他堆成小山的飯碗大口大口地吃。
吃吧吃吧,反正他怎么也不可能告訴她。
在他上初三那年,有回和駱林他們去晨跑回來,他當時渴得不行,回到家就進了廚房,進去后看見有個鍋在冒著熱氣,流理臺上還放著個粉白色的小碗,他想也沒想就知道這面是誰煮的了,之前就經常聽周管家說姜靜之會煮飯,而且手藝還不錯。
他當時灌了一整瓶冰水該是很飽了的,但那時候正是長身體的階段,那面的香味不是一般的勾人胃口,他就沒忍住給全吃了。
雖然他馬上去拿了一盒周管家到中關村買的壽司放在那個位置,但她吃沒吃就不知道了,不過依照她那性格,那壽司肯定是被她拿回給了周管家。
這事過后他想想還是有點羞愧,畢竟那是姜靜之早早起來給自己煮的早餐,吃完還要坐很遠的車去學校。
姜靜之飽得說不出話,她吞下最后一口蝦肉,滿含期待地看著季淮凜。
季淮凜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腦門,“得了啊你,給我適可而止。”
他順手收拾起餐具,眼睫在燈光下透出一層薄薄的陰影:“出去走走。”
姜靜之捂著額頭,不甘自己的追問無果,實在是沒想到這人的嘴居然這么嚴實,但她又無可奈何,撒嬌賣萌這套都沒用,難不成要撒潑打滾?
“靜之。”房卡放在感應器上發出“滴——的聲音,季淮凜扭頭看垂著腦袋的受氣包姜,頓了頓,勾唇笑說,“很好吃呢。”
姜靜之倏然抬頭,眼睛一瞬間變得明亮,她使勁忍住要咧到耳邊的嘴角,屁顛屁顛地跟在季淮凜身后,又纏著他問到底什么時候還吃過她煮的菜。
季淮凜望著幽藍的天笑,得虧他對這姑娘是一點脾氣都沒有,換別人早就得把想問的問題永遠地咽肚里了。
坐電梯時,季淮凜從外套兜里拿出姜靜之帶回來的牛奶,他瞄了眼盒子外觀,“怎么就只見到一盒?”
“我的喝早就完了。”姜靜之快速回答,說完也不看他,眼睛盯著觀光電梯外的夜景。
季淮凜意味深長地笑了聲,“哦~早喝完了。”
不多時,逼仄的電梯里響起塑料摩擦的聲響,接著是吸管插入了飲管孔的聲音。
姜靜之裝模作樣被外面的景色吸引,實則一直在豎起耳朵聽動靜。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不會撒謊啊?”
頭頂驟然落下季淮凜刻意壓低的調笑聲。
姜靜之抬起頭,嘴唇卻碰到了不知什么時候遞過來的吸管。
季淮凜彎了彎腰,把牛奶往她嘴里送,直到她吞下了第一口后,抬手揉著她的發頂,“真乖。”
從酒店出來,兩個人站在門口忽然就不走了。
雖然姜靜之是蘇州人,但她根本沒來過市區里,對這里人生地不熟的。
季淮凜隨便指了條路,沒想這隨便一指就指到商業步行街里去,本想掉頭走,可姜靜之那簡直不要太明顯很想進去的表情他沒法忽略。
里頭很熱鬧,他幾乎是要把姜靜之環在懷里才能防止她被人群擠開。
姜靜之全然被周圍給吸引,她不知道自己有幾回無意識的往后撞,把身后正是血氣方剛年紀的季淮凜給噌得直抽氣。
瞎逛了一路,最后停在了服裝商場二樓里。
“真想拍?”季淮凜單肩挎著姜靜之的書包,身體倚靠在自動售賣機上,長腿交疊,只是這隨意一靠的動作就惹來了路人的頻頻回眸。
姜靜之點點頭,手上拿著一本貼紙相冊,已經開始在選自己喜歡的貼紙了,她剛才發現自己書包里還有十塊錢,那就是可以拍二版的8張大頭貼。
這可是曾經風靡一時的大頭貼啊,那會兒班上有不少女生都去步行街上拍,拍回來就貼在課桌上,什么樣式的都有。
季淮凜扯了扯嘴角,但看她真的有在認真選,而且選的非常糾結,他便長指一伸,隨便在那相冊上敲定了幾張。
如果他知道自己會被姜靜之拽著進那破得可憐機器前傻愣愣站著,還要認命地跟著她的姿勢一起拍照,那他一定會認認真真選幾張。
那八張照片被姜靜之整整看了半個小時,最后在季淮凜忍無可忍的目光下才把它們小心疊好放進書包。
她抱著書包站在街邊,視線緊鎖著去便利店買冷飲的季淮凜。
他太好了,好到她不知該如何是好。那些她以為付出了全部的真心還他的好,卻在他為她做的任何一件事的對比下都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誒,姑娘,這是你掉的東西嗎?”
身旁一道溫和的嗓音拉回了姜靜之的思緒,她忙扭頭,就見一位面相和藹的老人正看著她,而老人手上拿著的那張紙她過于眼熟,下意識就上前兩步看了眼,沒想到還真是她前些日子為了分散學習壓力畫出來的旗袍手稿。
“是我的。”她道。
老人微微一笑:“冒昧問一下,這圖紙上的是出自誰手?”
姜靜之看著老人,老人的眼睛很溫柔,讓她恍惚間以為是曲綰站在了她面前,她掩去眼底的難過,扯唇笑說:“是我畫的。”
“真的?”老人面露驚訝,接而又仔仔細細盯著圖紙看了好半晌才自顧自嘆道,“難得一見啊。”
“你是蘇州人?是否已在上大學?”老人問。
姜靜之在疑惑為什么這個素不相識的老人會問她這些問題的同時,眼睛瞄見了準備出便利店的季淮凜,她加快語速回答:“我是蘇州人,快要高考了。”
“那太好了。”老人非常高興,她見姜靜之好像著急走,很醒目地將圖紙還給她,并且往她手里塞了張名片,“姑娘,有緣再見。”
姜靜之懵然地看著老人遠走,隨后低頭看手里的那張名片。
蘇州大學
紡織與服裝工程學院
齊素
副院長、博士后、教授
當齊素兩個字闖入姜靜之眼里時,她連季淮凜走過來和她說話都沒聽見。
“傻愣著干嘛呢?”季淮凜用冷飲碰了碰姜靜之的臉,而后把目光移向剛才那個老人離去的方向。
“沒什么。”姜靜之回神,她朝季淮凜笑了笑,也悄悄握緊了手里的那張名片。
季淮凜收回視線,垂眸看姜靜之明顯躲閃的眼睛,冷哼一聲,“回北京。”
? 17、五月
齊素——畢業于倫敦中央圣馬丁學院, 1992年入選福布斯設計師榜,以犀利的眼光,獨特的創意思維, 新穎的搭配風格曾一度風靡國內外設計界, 她年輕時更是帶著自己獨創的品牌奔走于國外各大高級定制時裝周。
在海外近三十年, 歸國后被各大服裝學院、企業拋出橄欖枝,而齊素在休息一年后最終選擇去往家鄉大學任職。
這樣一個稱得上傳奇的人物輕而易舉的就把自己名片交給姜靜之, 她內心里的震撼一直持續到回來北京, 她坐在自己房間,看著抽屜里那本以齊素為封面, 當年國內外都賣斷貨的雜志。
曲綰在世時,姜靜之第一志愿是華清,第二志愿便是北服, 她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要留在北京。
即使是到了這一刻, 她的堅定也沒被動搖-
五月中旬。
姜靜之最近的情緒愈發低壓沉悶,光是想到還有不到半個月就要來臨的高考, 她就有了種隨時都能崩潰的念頭。
下了晚自習也不急著回家,推著小電驢拐過街角, 慢慢悠悠地走在人行道上, 雖然晚回去的后果就是得做題到凌晨,但是被晚風把頭發吹凌亂的那一刻,她才覺得自己有一瞬的輕松。
等回到季家門口已經是夜晚十一點,通常這個點季家的人該休息的都休息了,只會留下幾盞小燈,可今夜卻燈火通明。
姜靜之把車停好, 進去前詢問門外的守門大哥今晚怎么回事, 守門大哥說是季老的老戰友從國外回來了。
季老的戰友姜靜之只知道一位, 也是會經常出現在曲綰平時的話語里,每每講起他,曲綰總是滿臉都充滿感激與愧疚。
那是一位同季老一樣戰功赫赫的特種老兵,當年他們同去守衛邊境,卻在某次出任務時被一群要錢不要命的雇傭兵給偷襲,而那位老戰友就是在那次為了去救被十幾個雇傭兵圍攻的季老,左腿內側的位置挨了一槍,從此行動再不能像正常人那樣。
這位老戰友退役后去了國外休養,季老每年都會過去探望他兩次。
姜靜之走進內院,正廳傳來兩道爽朗大氣的笑聲,她沉默地聽著,加快步伐走回房間。
“靜之,回來了啊。”周管家端著幾樣點心剛從廚房出來,他往回看了眼,說,“里頭還有份小蛋糕,你幫我一同端進去吧,省得來回走。”
姜靜之忙把書包放在院里的長椅上,走進廚房把周管家說的蛋糕拿出來。
周管家邊走邊叮囑姜靜之,“里頭來的是老爺子的戰友,姓方,待會兒要是和他對上眼了,你就問聲好,要是沒有咱就出來。”
姜靜之低低應了聲好。
“季爺爺,您這魚養得可真好。”
還未踏進門檻,姜靜之就聽到里頭傳出一道清甜的聲音。
“你要喜歡就讓你阿凜哥給你撈幾條回去。”
姜靜之腳步微頓,下意識扭頭看左邊,季淮凜的房間沒有上鎖,可他下午還特意告訴她要在學校忙項目的事,這周末不會回來了。
她斂起心頭異樣的情緒,趕忙跟上周管家的腳步。
一進去,果然就看見了坐在季老身側的季淮凜,白T黑褲,頭發比前天見時短了些,整個人看起來干凈清爽。
他正喝著茶,冷峻的側臉上有著很淺的笑意,在看見她時微微挑了下眉,但很快便恢復神色。
而坐在季老另一側的想必就是那位老戰友,與姜靜之想象的不同,這位不似季老那樣銳利有威嚴感,他面容很和藹,眉目慈祥,給人一種非常平易近人的感覺。
“啊,我的蛋糕來啦。”
姜靜之剛循聲抬眼,就見魚缸后面走出來一個長相十分甜美的女生,她穿著粉色的短款紗裙,小跑過來時裙擺微微飄起。
女生拿走姜靜之手上的蛋糕,留下一陣清香縈繞在她周圍。
方老的笑縱容且寵溺,他朝著季淮凜說:“這丫頭就愛大晚上吃這些東西,怎么能胖怎么來。”
季淮凜不著痕跡地將目光從門口人出去的方向移回到方老身上,他嘴角噙著淡笑:“現在的人似乎都在往骨感美趨勢發展。”
“那阿凜哥喜歡瘦一點的還是胖一點的女孩子?”方妍咬了口蛋糕,笑瞇瞇地看著眼前長相氣質都極佳的季淮凜,在國外這么多年,她還真沒遇上過什么能讓她真正心動的人,果然這次回國是正確的。
季老不由得笑道:“妍妍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都不知道害羞。”
“我很害羞的!”方妍微嘟起粉唇控訴,“季爺爺還是和以前一樣,就愛打趣人家。人家可是小姑娘,怎么可能不會害羞。”
兩位老人家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又搖頭大笑起來。
方妍臉更紅了,快速低下頭,手胡亂戳著蛋糕,心里則是在想季淮凜怎么還不回答她那個問題,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再問一遍的時候,季淮凜終于是開口了。
“我喜歡?”季淮凜喝了口茶,喉結緩緩滑動,“她現在的樣子我就很喜歡。”
話落,方妍疑惑地眨了眨眼,而季老微不可察地擰緊了眉。
方老笑而不語,大掌一揮,就把桌上下得不相上下的棋盤打亂,“來,老季,咱倆今晚下個通宵。”
季老睨了眼棋盤,“好你個老方趁我不注意玩這招,老實交代,是不是剛才那局你也知道贏不了我對不對?”
“我是怕你輸了氣不過。”
姜靜之回到房后把門利落鎖上,接著就把書包掛好,拿出沒做完的卷子開始解題。
一直做到凌晨一點,她把筆放下,手握成拳錘了錘敲肩膀,錘了一陣時間,那處的酸痛感才得以消除。
她打算去洗個澡,站起身拉開凳子,凳腳與地面摩擦發出了刺啦的尖銳聲,與此同時還有幾下叩門聲響起。
姜靜之動作停了下,豎起耳朵去聽門口的動靜,沒想到安靜下來反而沒有聲響,她沉吟了幾秒,只能認為剛才的只是幻聽。
“開門,姜靜之。”
姜靜之心猛地一跳,眼睛立即盯著門板,仿佛能看見外頭站著的高大身影。
她不作聲,潛意識里想看看季淮凜什么時候會離開。
季淮凜單手舉著剛從冰箱里拿出的盒子,另一只手肘橫著壓門板上,聽到里面忽然沒動靜了,他勾勾唇,眼里透著笑意:“給你帶了雙皮奶,這樣能把門打開么?”
“我睡覺了,不吃了。”姜靜之的聲音從里面飄出來,嗓音有著江南女子的溫軟感。
“哦,你現在喜歡開著燈睡啊?”
“啪”一聲,屋內的燈熄滅。
季淮凜壓低嗓音輕笑了聲,曲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叩門,“原來你不洗澡就能睡覺。”
燈又“啪”地亮起,門也隨之打開。
姜靜之拿著睡衣,唇紅齒白的臉蛋上掛著少有的淡漠神色,目不斜視的想從季淮凜身旁擠出去,但下一秒,他的長臂便橫在了她面前。
她深吸口氣,俯下身子想從手臂下穿過,可結果人家也跟著往下移,頭頂還落下了悶笑聲。
“我要洗澡。”她淡道。
季淮凜一聽這聲音不太對勁,立即斂起神色,低頭去尋她的眼睛,她清澈透亮的瞳仁里看不見一點起伏,也看不見——他。
他突然意識到,這姑娘是真的在生氣。
“吃了再去?”他刻意放低了聲音,聽起來溫柔又帶著哄人的意味。
姜靜之搖頭,態度很堅決,“我要洗澡。”
季淮凜知道不能再硬碰硬,便拿開手給她讓路,一讓開這姑娘就大步往浴室那邊走,他挑了下眉梢,拎著雙皮奶走進去,站在書桌前掃視了一圈屋內。
她的房間從來都是干凈整潔,她有點念舊,所以從小學到現在的書本全都留下,一個小書架被她擺得滿滿當當,她還喜歡看雜志和推理漫畫,書架最下格的名偵探柯南漫畫書還是他高一時買了兩天就借口不好看扔給她的。
書桌的左上角貼著幾張相片,是他們在蘇州那會兒拍的大頭貼,現在一看怎么還莫名的順眼。
接著季淮凜的視線往右邊移,輕而易舉就捕捉到那一堆書本下的不對勁。
他把書本移開,指尖夾住壓在最下面的卡片。
當看見卡片上蘇州大學等字眼時,他下頜微僵,眼底浮過千萬種情緒,雙腿像是被地面吸附,無法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腳步聲漸漸靠近,他面色迅速恢復如常,把東西給放回了原位。
一張名片而已。
這念頭剛冒出來,季淮凜忽然伸出手把那張名片給抽出來放進了口袋。
姜靜之進來后看見季淮凜還在房間里也不覺得驚訝,她洗澡前就多留意了下,季家的人幾乎都睡了。
她去把校服外套掛起來時從鏡子前一晃而過。
馬尾被她隨意綁成了個高高丸子頭,鬢邊的發絲被水弄濕貼在了圓潤白皙的耳邊,浴室里的熱氣蒸得她臉頰緋紅,寬口睡裙遮不住她細長脖頸下精致的蝴蝶鎖骨。
她轉身對上了季淮凜的視線,見他在盯著她看,她極不自然地把頭扭到一邊去,腳趾也因為異樣的情緒微微蜷縮著。
兩個人都不說話。
屋內的空氣變得燥熱起來。
姜靜之想緩解那種別樣的不自在,擦干手后走到書桌前坐下繼續做題,她把自己沉浸在題海里,盡量去忽視倚靠在桌邊存在感極強的人。
她把自己的意志力想得太強大了,季淮凜的修長寬大的右手就撐在她手肘的旁邊,只要稍微動一下就會碰到,根本沒辦法忽略。
時間慢慢過去了十分鐘,姜靜之好不容易才把注意力慢慢放在了題上,季淮凜那輕緩清冽的聲音又突兀的響起。
“這里錯了。”
她撇了眼他指著的地方,秀眉輕擰,然后拿起涂改液搖晃涂上去,不等他開口指點,她已經改成了正確的。
季淮凜垂眸看姜靜之的頭頂,再往下,是她那泛著紅暈的耳根,再往下,他才發現她的右側肩窩上有顆不大不小的褐色淺痣。
再往下,她松垮的領口——他迅速撇開視線,急劇滑動了下喉結。
季淮凜調整好呼吸,瞥了眼在專心做題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他吐了口氣坐在床邊,淡青色經脈微微凸起的長臂伸直到她的卷子前,腦袋枕在手臂上看著她低垂的眉眼。
“靜之,對不起。”他是在為剛才眼睛的冒犯而道歉。
聞言,姜靜之攥緊了筆,抬眸不解地看著他。
季淮凜勾了下唇角,主動解釋:“今晚方老爺子突然就來了,沒有提前和爺爺說聲,爺爺那會兒還在外頭開會沒辦法走開,季則出差了,所以我只能放下手頭的事情趕回來。”
他補充了句:“方老爺子的孫女我也是頭回見,不太熟。”
說完抬眼看她,“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姜靜之倏得耳熱,班上有高二開始就談起戀愛的同學,每次男生惹得女生不開心,男生就會使出渾身解數去哄女生,而男生說話的方式和季淮凜的如出一轍。
哦不對。季淮凜的都是真話,而那個男生都是半哄半騙的。
她盯著桌子,干巴巴地說:“有什么好生氣的,我又沒有生氣,我干嘛要生氣啊。”
季淮凜忍不住輕笑,他那會兒總聽周既衍抱怨駱棲口是心非,明明很喜歡偏要說不喜歡,他當時光是想想就覺得與這樣別扭的人去相處肯定會累。
他并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對方要真說了不喜歡那你就自己慢慢不喜歡吧,誰搭理你。
可這個“對方”是姜靜之的話,他便會覺得完全不一樣,他會樂意去分析她話里的意思,他也有無限的耐心去哄她。
作者有話說:
2分評論繼續發紅包
? 18、熱戀
季淮凜似乎閑了下來, 姜靜之每天下晚自習都能在校門口見著他。她的小電驢被他霸占,載著她疾馳在深夜里的每一條大街小巷。
姜靜之不知道別人是怎樣的,總之她在高考的前一天身心都是在非常放松的狀態。
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天, 班主任邊抹淚邊千叮嚀萬囑咐讓全班同學明天不要去錯考場, 尤其是不要忘記帶準考證和身份證, 還有千萬千萬不能睡過頭!
姜靜之打開窗戶,斑駁的光影透過樹枝灑進教室,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 抬頭仰望著萬里無云的天空。
她在想自己的未來是否也能像今天的天氣那樣陽光明媚。
如果沒有,那么她希望未來的自己能夠勇敢地闖出一片獨屬于她的明媚天空;如果有, 那么請讓她愛的人依舊能在她身邊。
結束后姜靜之就接到了季淮凜的電話,她跟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下樓梯,邊走邊應著那頭, 眉梢里的笑意壓都壓不住。
終于走到寬敞的校道, 她掛了電話塞包里往校門口飛奔,一路跑到校門口的拐角, 看見不遠處樹下站著的人,她控制住要蹦出來的心臟, 踩著小碎步慢慢往那邊挪。
季淮凜看見那頭纖細的身姿款款走來, 他剛邁步又折回,用肩膀使勁撞了下還在抽煙的周既衍,不耐地皺眉:“趕緊把煙掐了。”
周既衍睨了眼那邊慢吞吞走過來的人,不死心又猛吸一口,接著還想再來,抬眸就見季淮凜重出江湖的死亡凝視, 他趕緊轉身掐滅煙, 利落地扔進垃圾桶, 然后幽幽道:“這小靜之走路一直都這樣斯文的嗎?”
“關你屁事。”季淮凜作勢就要往周既衍身上踹,沒挨著他就收住腳,冷睨著他,“你實驗室沒事做了?”
“屁啊,好不容易偷溜出來的。”
周既衍一聽實驗室這三個字頭就要炸了,他這整個月都泡在實驗室里,連和駱棲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異國戀太他娘苦了,他拍拍季淮凜的肩,語重心長地問,“哥們,你家老爺子沒有讓你出國繼續深造的想法吧?”
季淮凜笑笑沒說話,徑直朝姜靜之走去。
有又如何,他又不可能會去。
姜靜之瞧見季淮凜正走來,她大跨兩步提前走到他身邊,語氣輕快:“阿哥,你幫我拿齊了東西嗎?”
“能不拿么,周管家比你還著急你的考試。”季淮凜很自然的把姜靜之書包拎在手里。
姜靜之的考場在別處,為了避免出現什么差池,她打算在考場附近的小旅館住上三天。
季淮凜說他提前過去那邊走過了,周圍的旅館幾乎都被訂滿。
姜靜之打開車窗吹風,很樂觀地說:“那沒關系,我明天起早點搭公車去就好啦。”
季淮凜單手控制著方向盤,聞言從后視鏡看了姜靜之一眼后,支在車窗邊沿的手肘伸了出去,同她一起感受今日的微風。
周既衍扭頭哼笑:“小靜之,你怕是忘記我家是做什么的了,況且你要坐公交你家屬能同意么?”
他說“家屬”時特意沖著在開車的季淮凜揚了揚下頜。
姜靜之臉一紅,看他,很認真地回答前面那個問題:“是開酒店的。”
周氏旗下的五星酒店遍布了整個中國和東南亞地區,算是國內服務行業的龍頭。
“嗯啊,你那考場附近正好有一家。”周既衍在季淮凜的注視下不懷好意地笑,“給你們要了間氛圍感十足的大床房,千萬別和我客氣,好好享用哦~”
自個說完還死皮賴臉的哈哈大笑起來。
要不是在開車,季淮凜真想一腳踹過去,明明就警告過他別在姜靜之面前講些有的沒的。
姜靜之本來沒想歪的,但周既衍的笑聲把她給弄得面紅耳赤,她拿手當做扇子不住地往臉上扇掉熱氣,想裝作什么也沒聽見。
車子行駛在平穩的道路上,這時,方向盤突然一個急拐,拐進了一處荒無人煙的小樹林,接著車子停下,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又揚長而去。
周既衍佇立在烈日當空下,傻眼地盯著車離他越來越遠。
發了會兒愣,他抬頭仰望太陽,沒一會兒便被刺目的光給照射得落下生理淚水,抬手抹掉眼角的淚,環顧了圈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這才真正意識到,他被拋棄了!-
酒店房間正如周既衍說得那樣確實是有氛圍,但此“氛圍”非彼“氛圍“,這里頭充滿了藝術氣息,墻壁掛著幾幅看著就很名貴的畫,落地窗邊擺著一架頗有年代感的胡桃木色啞光鋼琴。
這架鋼琴姜靜之有過一面之緣,還是在她來季家的第一個月。鋼琴原來一直都是放在季淮凜的房間里,他看得比誰都寶貝,從不允許別人去碰,連上面落了灰也是親手收拾。
那天烏云密布,空氣悶熱。
季淮凜和駱林去了周既衍家里玩,姜靜之那會兒還特別怕生,天天躲在房間里不出來。
傍晚下起了雨,她坐在床上安靜地聽雨聲,也一直在留意外面的動靜。
雨沒下多久,她就聽到了男孩子的嘶喊聲,抱著好奇的心理她下床把門打開一條小縫,從縫隙中她居然看見站在雨水里扯住季則衣擺的季淮凜,還有五六個像是搬家公司的高大男人抬著一架鋼琴站在門口。
后來姜靜之才知道,那天季則帶著人想把季淮凜的那架鋼琴拿去生意場上送人,那架鋼琴價值不可估量,那也曾是國際著名鋼琴家送給季淮凜母親十六歲生日的禮物。
現在再見到這架鋼琴,姜靜之有一瞬的恍惚,她抬眼看著站在鋼琴邊的季淮凜,怕他觸景傷情,忙走過去戳了戳他寬闊的肩。
“阿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來這里?”
季淮凜挑了下眉梢,手放在她烏黑濃密的發頂上輕揉,“我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回家。”
能多看幾眼他想看的人哪還會有什么爛心情。
姜靜之手背在身后,仰頭看著他笑,笑容別提能有多燦爛,笑得季淮凜那顆愈發不安分的心不停的在蕩漾。
周既衍蹲在草地上和駱棲開了會兒視頻,等她睡覺后他才起身走人。
人不能這樣忍氣吞聲。
周善被季欺。
他,鈕祜祿氏·既衍,現在就要殺去酒店,而季某人要為今天的所作所為付出慘痛的代價-
姜靜之剛先季淮凜一步從電梯里走出,腳還沒落地站穩,就見一道人影如閃電般快速閃了過來。
季淮凜反應飛速,大跨一步把姜靜之拉到自己身后護住,接著他的脖頸就被人手臂勾著狠狠往下壓。
周既衍為自己能這么容易就制服季淮而感到洋洋得意,要換成平時他的手估計是廢了,可現在姜靜之在這他怕什么?
“知道錯沒?真不枉我在這里守了兩個小時,快,叫聲衍哥就原諒你。”
季淮凜頭被壓著一直在往下面沉,他盯著光潔的大理石地板,面無表情,也不吭聲,像是在等著什么。
下一秒,有人急了。
“衍哥!你快把阿哥給放開。”姜靜之去扯周既衍的衣袖,可力量懸殊大,扯不太動,只能站著干著急。
周既衍笑得異常欠扁,“怎么,你看起來很著急啊?家屬同志。”
“我——我——”姜靜之莫名其妙的開始結巴,她熱著耳根,說話和動作都變得極不自然起來。
“行了你,請你吃飯給您老陪陪罪?”季淮凜目標達到了,背一用力頂就輕而易舉地將身上那只胳膊給弄開,他余光瞥了眼姜靜之那張紅撲撲的臉蛋,悄悄彎起了唇。
“真的?”
周既衍剛問完臉色驟然大變,他睜開雙目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腦袋馬上就要磕地,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忙求饒:“凜哥凜哥,小弟知錯了。”
季淮凜壓著人往門口走,他與身旁跟上的姜靜之相視一眼,而后對著周既衍冷哼,“錯了?衍哥怎么可能會錯?”
好在這里是周家產業,周既衍哇哇大叫也沒引來工作人員的驅趕。
姜靜之看著這倆二十歲的大男生打鬧,心情也無比暢快,要是能一直都這樣就好了。
“妍妍你看那邊,那男的不是剛才你給我看的照片上的帥哥嗎?”
正在前臺辦理入住手續的方妍回頭順著好友指著的方向看過去,接著她眼睛一亮,忙拉著好友往門口那邊跑。
季淮凜剛把姜靜之的包拿在手上,后背就被人給拍了幾下,他蹙眉回頭。
“阿凜哥,你怎么也在這?”方妍眼里此刻看不見旁人,很專注地盯著季淮凜那張讓她日思夜想的臉看,畢竟從上次在季家之后就再沒見過他了。
她撒嬌讓爺爺以上她家做客的名義把季淮凜給叫過來,可爺爺卻不肯,說什么女孩子要懂矜持。
聽聞聲音,姜靜之同周既衍也一并回頭。
站在季淮凜背后的女孩面容姣好,紅唇輕抿,烏黑柔順的長發垂落在肩,一襲淡粉色的連衣長裙,看起來可愛又純潔。
姜靜之愣了愣,是她那個全身都散發著香氣的女孩子。
“嗯?認識啊?”周既衍雖是見過方老爺子,但不認識他家的孫女,不過從這女的眉眼還是依稀有幾分熟悉感。
季淮凜冷淡地看了眼方妍,然后把姜靜之的單肩帆布包挎在肩上,手插著兜,“見過一次,不太熟,方老孫女。”
幾個字就交代得清清楚楚。
方妍略有些難堪地瞄了眼自己的好友,她剛還和好友說季淮凜是自己青梅竹馬呢。
不過好友怎么一直都在看著一個方向,方妍又順著她的視線看,是一個長相同樣很出挑的男生,她疑惑問:“阿凜哥,這位是你的朋友嗎?”
“啊?不是啊。”周既衍爽朗一笑,口氣實在是欠,“我是他大哥。”
季淮凜雙臂長伸,同時把手搭在了姜靜之和周既衍肩頭,腦袋往姜靜之耳邊湊近了點,壓低聲音笑道:“嗯,朋友。”
姜靜之渾身都不自覺打了個顫栗,季淮凜刻意咬重字音的“朋友”如密密麻麻的電流躥入了她的心房。
她緊張地咽了咽喉嚨,剛把從容自信的笑容掛臉上,耳尖的紅卻唰地一下蔓延至整個耳后根,僅僅只是因為季淮凜放在她肩膀的手在有意無意地學彈鋼琴那樣輕敲。
他的指尖很燙,把她給弄得癢癢的,等她再開口說話時,那把清脆的聲線變得有些軟,“你們好。”
方妍的目光不太客氣地打量起姜靜之,總感覺在哪里見過。
是了!在季家,她拿蛋糕時極短暫瞥了眼的那個女孩子,那天她就驚訝為什么能有女孩能把這樣普通刻板的校服穿得這樣好看。
可她不是傭人嗎?為什么季淮凜和她好像很親密的樣子。
姜靜之目光清淡,不畏懼也不躲避方妍投來的視線。
她也要和季淮凜站在她身邊時那樣——落落大方、坦坦蕩蕩。
周既衍戲看得很過癮,他雙手抱臂地盯著兩個女孩子眼睛里的暗流涌動,如果不是季淮凜在,他果斷就拿手機給駱棲一個現場直播了。
殊不知,下一個被看戲的人就成了他本人。
“你好,我是方妍的朋友倪遇煙,可以和你交換聯系方式嗎?想想和你認識認識。”
周既衍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他看著這個滿臉通紅名叫倪遇煙的女孩,指著自己的臉很認真地說,“我看著不像是有女朋友的人嗎?”
倪遇煙把頭埋底,緊張地拉住方妍的手:“我們在醫院見過的你忘了嗎,就是那天我膝蓋受傷了,值班醫生不在,是你幫我清理了傷口。”
季淮凜無心看這種浪費時間的戲,他把姜靜之挪到了一旁,低聲詢問:“餓了嗎?”
今天的日子不適合工作與學習,所以剛才在酒店,季淮凜躺在飄窗里打了兩個小時的游戲,而姜靜之躺床上很踏實地睡了一覺,睡醒后摸了摸肚子,就這下意識的一個動作,季淮凜便二話不說關了游戲帶著她下樓找吃的。
“餓。”姜靜之老實回答。
季淮凜輕笑:“行,哥讓他速戰速決。”
他拿出手機給大西洋彼岸的駱林打電話,電話一接通他便故意提高嗓音說話:“駱林你妹呢?哦,和朋友去夜店——”
“”周既衍動作快如閃現,一把奪過季淮凜的手機,眉心緊擰,邊往外走邊沖電話那端喊,“棲棲剛還和我說她要睡覺了,騙我啊?駱林你評評理,她還把我這個正牌男友放在眼里不?”
季淮凜捉住姜靜之纖細的手腕,長腿往前邁,“走,吃飯去。”
一個兩個都走了,留下兩個女生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吃完飯周既衍嚷嚷著要去商場里的游戲城,說是要和季淮凜比賽投籃,季淮凜聳肩應戰。
姜靜之高一那會兒就看過一次學校里的籃球校隊和臨省某高中的籃球賽。
那會兒的季淮凜他們早就退出了校隊,對方球隊來勢洶洶,先是與原水打了場友誼賽,結果原水被血虐。
原水校隊隊長情急之下去找上了季淮凜幾個,想求他們幫幫忙,大家都一個學校的,季淮凜他們沒理由不幫,就拿了半天的時間去合練,隔天就上了賽場。
那天的原水籃球場被外校來的學生擠爆,姜靜之如果不是因為被選去當志愿者,根本就不能目睹在籃球場上意氣風發的季淮凜。
陽光肆意灑在清瘦挺拔的少年身上,他在場上揮汗如雨,從容不迫地運球、投籃,每一個動作都值得被好好被存留在她的腦海。
二十歲的季淮凜也不列外。
他此刻的投籃姿勢帥氣,眼神專注認真,命中率百分之百。
周既衍也當仁不讓。
游戲廳的人大多都圍了過來,拍照的拍照,歡呼的歡呼,熱點中心的兩個高大男生絲毫不受外界干擾。
“咦,小妹妹你一個人站這干嘛呢?”
一道粗啞的聲音在姜靜之耳邊驟然響起,她下意識地往籃球機那邊站,然后側眸看聲音的主人,是一位滿臉胡渣的中年大叔,手上拿著一大筐的游戲幣。
她沒搭理,收回視線繼續看季淮凜投籃。
中年男人覺得姜靜之在欲拒還贏,他貪婪的目光從她的臉上一路往下,最后落在裙擺下露出半截的細白小腿上,咽了咽口水,準備再次搭訕。
“嘭!”
是籃球用力砸鐵架的聲音。
眾人都來不及去看是怎么回事,一道身影就沖向了那位中年男人那邊,并且狠狠揪住他的衣領,口氣帶著寒冰般的冷意:“再看狗眼給你挖了。
季淮凜抬起膝蓋一把把男人壓到地上,眼底透著狠戾,厭惡地掀開薄唇:“滾。”
中年男人捂著疼痛不堪的背灰溜溜地跑走,連那掉落在地上的游戲幣也不敢要了。
季淮凜剛站起身,手臂就被只柔荑拉住,他轉眸,瞳仁猛地一縮,表情是肉眼可見的慌亂,他雙手按住姜靜之肩膀,雖然很急但語氣還算是溫和:“你怎么了?”
姜靜之眼眶泛紅,咬著唇一直在搖頭。
她真怕了,當年在公交站季淮凜為了她把那人的手弄骨折,雖然事被陳岸妥善處理好,但這事還是被傳到了季老那里,季老大怒,當著姜靜之的面狠狠甩了季淮凜一記耳光。
季淮凜看了周既衍一眼,對方比了個OK的手勢。
接著姜靜之就被季淮凜給帶回了酒店。
姜靜之坐在床邊,視線跟著季淮凜進廚房,看著他板著張臉端著杯水過來,站在她面前也不把水給她,只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哭什么?”
姜靜之別開眼,倔強否認:“我哪里有哭。”
季淮凜忽然彎下腰半跪著,抬頭看她盈盈若秋水的眸,彎唇笑了起來,“擔心我?怕我又挨爺爺揍?”
“知道了還問。”姜靜之嗔怒地瞪他,一時之間還對他的仰望特別不自在,胡亂地挪了下腿,不料這動作卻摩擦到了他線條流利的下頜。
更讓她驚訝的是,季淮凜居然順勢就把下巴擱在了她的膝蓋上,抬眼時一雙墨眸蘊滿朦朧的情緒。
姜靜之心口一陣狂跳,臉頰燙得像火燒,羞澀的不知該把眼睛往哪里放,左看右看就是不去看他。
季淮凜唇角蕩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阿哥答應你,以后絕對不會再這樣沖動。”
“我——以后不會再穿裙子,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姜靜之非常自責地說。
兩次都是因為她穿了能露出肌膚的裙子。
季淮凜瞇了瞇眼,臉了瞬間拉下,他抬手把姜靜之的臉掰正面向著他,“什么叫穿裙子就會發生這樣的事?錯在于你嗎姜靜之?你一點錯都沒有,你是受害者,那種不配為人的畜生犯的錯為什么是你去反省?”
姜靜之沉默下來,她看著季淮凜漆黑似遼闊深海的眼眸,半晌才緩慢啟唇:“我沒錯,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當然。”季淮凜敲了下她的腦門,看她擰眉捂頭,才把旁邊已經溫了的水遞給她喝,口氣正經還帶著零星幾點獨占意味,“但我更樂意你只在我面前穿裙子。”
姜靜之霍然起身走到沙發旁,欲蓋彌彰地打開電視機想去掩飾自己那亂了的呼吸,全然不管被她起身動作給弄倒在地毯上的男人。
季淮凜躺在地毯上望著天花板,半天也沒見那沒良心的姑娘過來扶他,他起身往鋼琴側板邊上一靠,懶散笑著:“給你彈曲兒。”
不多時后,寬敞靜謐的房間響起了時而舒緩細膩,時而奔放明亮的琴聲。
姜靜之站在季淮凜身側,看著他修長且骨節清晰的手指靈動的在鍵盤上彈奏,一個一個的音符流淌入她的心尖,連僅有的一點因為明天而焦躁的心慢慢被撫平。
她張唇,跟著琴聲哼出了那首艾麗西亞·凱斯的【IF I Aint Got You】
Some people want it all
But I dont want nothing at all
If it aint you baby
If I aint got you baby
一曲結束。
姜靜之紅著臉,慢慢俯下身,在季淮凜不可思議的目光下將柔軟的唇瓣放在他炙熱的掌心中。
黃昏時分,紅霞漫天,窗簾輕輕飄動,溫柔的微風吹亂了兩顆躁動不安的心-
高考結束的第一天,考場外一片驚呼聲。
不是因為誰信心滿滿提前走出了考場,而是在一眾家長中有兩位奇怪的男生。
姜靜之拎著考包走到校門口,還沒踏出去就聽見有人在小聲議論。
“那兩個是誰的家長啊,怎么穿成這樣。”
“就是啊,笑死個人了,本來因為我家那孩子緊張擔心了一晚上的情緒現在看到那兩個人都沒啦。”
“還別說,穿得還挺好看。”
“主要是人家臉長得好看。”
姜靜之越聽越好奇,心底還有種莫名其妙的肯定,她怎么覺得她們口中的人會是她認識的啊。
可季淮凜嫌棄校外人多,說是會在前面路口的咖啡館等她考完。
“誒快看,有個站起來了。”
人群中響起一陣嘩然。
姜靜之緩緩抬眸,眼睛忽而慢慢放大,眼珠子瞪得圓溜,粉唇微微張開,到最后已經是震驚得合不攏嘴。
她強迫自己回神,迅速埋下腦袋,嘴角不住抽動著,雙手合十放在胸口前祈禱著那倆人千萬不要看見她已經出來了。
“小靜之,快過來,麻煩大家稍微讓一下路,我妹妹過不來了。”
周既衍的大嗓門清晰地傳過來,他的目光集中在一處,所以眾人下意識的也跟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姜靜之臉紅得能滴出血,她感受著大家異樣的注目禮,僵直了背,用著龜速慢慢在那條好心人讓開的路上挪動。
等終于走到樹蔭下,她已經完全接受了眼前的事實——季淮凜和周既衍兩個一米八八的大高個居然穿上了旗袍。
應該都是XXXXXXXL碼的。
季淮凜穿得還是大紅色
他坐在不知從哪里搬來的椅子上,雙手抱臂,泰然自若地翹著二郎腿,開叉的裙擺露出他那精瘦結實的小腿,他的表情非常、非常傲嬌,和民國時期的各房姨太太相比就差了把扇子。
腳上那雙球鞋是他——應該說是姜靜之最后的倔強。
蒼天啊!究竟是誰說服季淮凜的?
周既衍絲毫不顧自己穿得是緊身的旗袍,大喇喇地走到再不肯挪腳步的姜靜之面前,得意笑道:“旗開得勝。”
姜靜之:“”
我謝謝你。
“過來。”季淮凜朝姜靜之勾了勾手指。
姜靜之猛地搖頭,腳步還往后面空地退。
不要。
堅決不要。
季淮凜卻突然笑了起來,他愉悅地抬眉,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轉身想跑的姜靜之。
他三兩步就把人給追上,手毫不客氣地拎著她的后衣領,傾身靠近她,鼻息輕輕撲灑著她的耳朵,“跑哪去?”
姜靜之縮著腦袋,干笑幾聲:“回酒店呀。”
“回啥酒店,咱吃飯去啊。”周既衍走到前面,不論是神情還是動作都非常的自然,那寬肩窄腰穿上旗袍頗有種搖曳生姿的樣子。
但卻一點也感覺不到陰柔,也許是因為他們身上的陽剛氣太強烈了。
姜靜之弱弱地笑:“我們得換身衣服再去吧”
周既衍忽然扭了下腰,他現在已經完全和這身漂亮的旗袍融為一體了,“換什么,這樣就很好,這可是我和阿凜明后兩天為你而穿的戰袍。”
姜靜之瞄了眼季淮凜,發現他剛好在看她,他的眼尾里有笑,很淺,很散漫。
隨他吧。
他開心就好-
果然第二天他們還都穿著,姜靜之第一天晚上就知道其實他們只是在考試快結束前才換上的衣服,嘴上說著很樂意穿,實則是一回到酒店就馬上換下,并且對它是唯恐避之不及。
高考第三天,姜靜之正式結束高中生涯。
今天的季淮凜終于穿回了自己原來的衣服,他就站在門口,身姿挺拔,嘴角噙著笑,目光里皆是姜靜之。
姜靜之跑向門口,氣喘吁吁地停在季淮凜身邊,明亮光彩的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咔嚓”。
“嗯,這抓拍得也太自然了。”周既衍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脖子上掛著臺單反。
“來,你倆再拍一張,靠近點。”
聽到這話,姜靜之下意識就想起了曲綰,她抬頭望了望天,長睫輕顫著,情緒變得低落。
季淮凜同樣是想到了那天,他垂下眼瞼掩去眼底的傷痛,手放在姜靜之頭頂輕撫,“我們去看看奶奶?”
姜靜之點頭,“好。”
他們先去花店買了一束小皺菊,還去了醫院那邊的糖水點買豆花。
周既衍開車把他們送到墓園,他沒下去,目視著他們一起上山。
他垂眸在車里找到煙,點燃后猛吸了一口,幾縷煙霧纏繞在他眼前,模糊不清中看見了姜靜之和季淮凜牽在一起的手。
終于啊。
周既衍輕笑了聲,看向車窗外。
棲棲,我們早就該釋懷了-
假期開始。
姜靜之還沒來得及去找兼職工作,好久沒聯系的何煬給她打了電話。
何煬最近在北京有一場比較重要的演出,但一直和他搭檔的舞伴在上周摔傷了腿。這些日子他同好幾個人試練怎么都找不到感覺,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姜靜之會適合,畢竟他們從前也搭檔表演過一個小型比賽。
“可是我已經好久沒跳舞了。”
何煬笑:“沒關系,這不還有我嗎,只要你愿意,明天我就過去接你來我的舞蹈室練習,表演是有報酬的,你不正好想找兼職嗎?”
姜靜之猶豫著沒說話。
“這樣,我給你發個老師跳的視頻,你先看看,不急著我回答我。”
姜靜之:“行。”
掛了電話,何煬的視頻很快就發了過來,她剛點開就被吸引住眼球,這舞和那會兒她跳得簡直是大相徑庭。
認真看完了整個視頻,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開始在蠢蠢欲動。
曲綰花了這么多錢給她去學舞蹈,她應該爭氣點,不能學這么多年都白搭。
心意已決,她馬上給何煬發信息說可以去。
把手機放回包里,她拿出紙巾抬抹了把脖頸上的細汗,撐著遮陽傘繼續往前方偌大的校園里走。
今天她以游客的身份來了趟華清,沒有提前和季淮凜說。因為項目的事,他的暑假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
姜靜之特意穿上自己設計、季淮凜親手制作的裙子,其實畫稿上的裙擺只到膝蓋,季淮凜當時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居然把它給改成了可以垂落到腳腕處。
一路上問了幾個路過的學生,在他們的指引下好不容易才來到季淮凜他們的那個教室。
教室的門是關著的,但里面有笑聲傳出來,姜靜之站在門口躊躇了會兒,她不知道這樣突然來找季淮凜合不合適,或許她應該提前和他說一聲。
想到這里,她忙從包里拿出手機,剛準備撥電話,面前的門被人一把拉開。
開門的人是個男生,戴著眼鏡,模樣斯文俊秀,一臉的學霸樣。
后面很快走出一個漂亮的女生,濃妝艷抹,栗色的長卷發。
他們關門的同時,疑惑又驚訝地看著面前這個長相溫柔漂亮的女孩。
“找人嗎?”女生問。
姜靜之忙點頭,白皙透紅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請問季淮凜在里面嗎?”
這兩個應該都是季淮凜同學,可她也沒聽季淮凜說過這個項目不止他的幾個室友參與。
“在。”
“不在。”
男生和女生說完后相視一眼,女生皺眉,態度變得不太好:“你找他做什么,他現在很忙,沒空見人。”
今天光是來這找季淮凜的就有不下十個了,都是別的學校的人。
男生友好地問:“你找他什么有事嗎?”
“我——”姜靜之想說她是季淮凜女朋友,但才說了一個字就被女生打斷。
“能有什么事啊,不就來犯花癡了唄,無聊,都以為自己是誰啊,也不看看這是哪里,上趕著的誰會稀罕啊。”
男生面露尷尬,“葉桐,別樣說。”
姜靜之臉上的笑意瞬間退卻,她不太明白這個女生對她的敵意為什么這樣大。
“誰上趕著啊,你說我嗎?”
伴隨著這道清冽的聲音響起,門再次被打開,一臉淡漠寡冷的季淮凜從里面走出來,徑直走到姜靜之身邊牽住她的手,低頭看她被熱氣蒸得通紅的臉頰,溫聲笑了笑,“熱嗎?”
姜靜之點點頭,心底感動他不問她為什么來,也不問為什么來都不說一聲,只是用著溫柔的嗓音問她熱不熱。
兩個人的距離挨得很近,這擱誰眼里都能看出這是一對黏黏糊糊的小情侶。
“阿凜之前說有女朋友原來是真的啊?”戴眼鏡的男生名叫謝西嘉,是季淮凜的室友,那時候他們都以為季淮凜只是不堪總有女生來找他,所以才瞎編自己有女朋友。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們?正式介紹一下我家小朋友——姜靜之。”季淮凜看向姜靜之,言簡意賅,“室友,老謝。”
姜靜之燥紅了臉,小朋友
她看向謝西嘉,笑道:“你好。”
謝西嘉忙回了幾個你好,他回頭瞥了眼還在里面弄東西的兩個室友,真想不顧形象的大嚎一聲:阿凜真的有女朋友!長得還賊漂亮!
葉桐細眉微擰,有點不太能接受季淮凜居然真的有女朋友了。
她也實在是看不下去,斜睨了眼姜靜之后轉身離開,把高跟鞋踩得咯咯響。
季淮凜牽著姜靜之往課室里面走,“進來坐著等我小會兒,等等帶你去這邊的食堂逛,提前熟悉下這里也好。”
姜靜之保持著微笑,進去后臉都快要笑僵了。
里面還坐著三個人,其中一個桃花眼的男生叫裴逢,還有個微胖的男生叫顧一擇,剩下的女生是裴逢的女朋友。
他們的驚訝不比謝西嘉小,幾乎是目瞪口呆,驚訝過后他們鬧著要季淮凜請吃飯,不然今天就別想踏出班門。
季淮凜無奈,只能低聲問姜靜之家里還有沒有事,想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嗎?
姜靜之晚上確實有事,因為明天要去何煬那里,她想著晚上回去就把昨晚畫了草稿的裙子給設計完美。
但她還是毫不遲疑地點了下頭。
中午這餐是在學校食堂,季淮凜阻止了想要一起來的幾個室友,牽著姜靜之的手慢慢走去食堂。
走到半路,姜靜之靈機一動,瞄了眼季淮凜上揚的嘴角,馬上把那舞蹈視頻給他看。
季淮凜看完后沒把手機給姜靜之,揣自己兜里了,“挺不錯的,想繼續去跳舞嗎?”
姜靜之沒回答,踮起腳尖給他擦了擦汗,還沒說話就被他挑起下巴。
“你有情況。”他篤定地說。
“是有點”姜靜之眉眼彎彎。
季淮凜遮住她的臉,只留下嫣紅的唇,“別來這套,我不吃。”
不吃你遮什么?
姜靜之拍開他的手,一鼓作氣:“我答應了何煬要去做他這次演出的舞伴,就是你剛剛看的那支舞。”
季淮凜驀地停下腳步,先是想了想何煬是誰,然后快速回憶那支舞的所有動作。
他臉控制不住地沉了下來,眼睛盯著姜靜之的臉看,直白地說出了內心想法,“如果我說我不想你去呢?”
姜靜之愣了下,有點不知所措。
? 19、熱吻
正午的太陽愈發熱烈, 姜靜之久久都沒說話,她抬頭沉默地看著季淮凜,額間的汗水忽然落在了她的眼睫上, 接著從眼角順著臉頰滑落, 不注意看還真以為她哭了。
季淮凜還真沒看見, 只覺得怎么就眨個眼的功夫他姑娘就哭了,忙用手替姜靜之擦拭那顆水珠, 語氣愧疚到不行:“我只是發表下想法, 又不是不給你去,再說了, 我說得能算嗎?”
“那你真肯讓我去?”姜靜之忽然就哽咽起來了,眼睛也霧蒙蒙的。
她覺得自己是有那么點演技在身上,畢竟高考結束那晚她可是霸占了季淮凜的電腦看一個通宵的甄嬛傳。
季淮凜想笑, 抬手捏住她的耳垂, 舍不得用力,只敢輕輕地扯了幾下, “姜靜之小朋友,你都答應人家了, 我現在說什么也是白搭。你想做什么我都會全力支持, 但如果你做了什么事讓我心里不舒服的話——”
他低頭看著她濕潤氤氳的雙眼,自嘲一笑:“那就難受著唄,大男人吃點愛情的苦算得了什么。”
“我不是小朋友。”姜靜之知道他的雷點在哪,她眨去眼眶里因為他的話而溢滿了的水霧,嘴角微翹,一字一頓地說, “阿哥, 我是你妹妹。”
果不其然, 季淮凜的眸色瞬間沉了下來,他長臂一伸把姜靜之的小身板往自己懷里帶,牢牢箍緊她堪堪一握的腰肢,嘴唇覆在她逐漸泛紅的耳畔低聲說話:“這樣的關系你才會覺得刺激是吧,癖好?”
“你亂說。”姜靜之羞憤地瞪住他,她身上像是被火燒了一般燥熱,雙手無處可放,只能是抵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兩個人的呼吸與氣息相互交換著,連心臟的跳動頻率似乎都能感受到。
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親密接觸,在此之前只有拉手而已。
姜靜之仰著后頸,發出微弱似貓叫的聲音:“熱阿哥。”
季淮凜悶笑幾聲,瞧見她滿臉通紅終于是肯把人給放開,手隨意搭住她的肩往前走,“他工作室在哪,明天我送你去。”
“何煬說他會來接我。”姜靜之脫口而出。
季淮凜氣極反笑,淡淡睨她一眼:“行啊你,連個宣示主權的機會都不給是吧。”
姜靜之后知后覺才發現那句話大有問題,她討好地拉了拉他的手,語氣不自覺的軟綿:“那你明天能不能送送我啊?”
“不能。”季淮凜聲音倏然清冷,不認真聽還真聽不出他話里的愉悅感。
說完他便自顧自地往前走,姜靜之在后面喊他等她,他瘋狂抑制住上揚的嘴角,冷酷抱臂回頭看她一眼又接著走。
姜靜之追了幾步就忽然停了下來,她環顧了四周一圈,發現不少游客亦或者是學生的目光皆是落在季淮凜身上,眼里那種毫不掩飾的欣賞與好感讓她為之一愣。
是啊,季淮凜是何其優秀,他一直都是被眾星捧月的對象啊。
而她呢?
只不過是被他渡上了一層光環,竟也以為自己真的成為了公主。
季淮凜刻意放慢了腳步,對于周圍的目光他眼皮都懶得撩一下,余光往側邊掃了眼,發現背后的人站著沒動了,他轉身大步走回去。
“靜之?”季淮凜彎腰去看姜靜之的眼睛,在看見她眼里的茫然與無措時,他的心被狠狠抓了下,鈍痛不止,忙捧著她的臉輕聲問,“生氣了?”
姜靜之木了幾秒后忽然撲進他的懷里,腦袋在他的胸膛蹭了幾下,手緊緊環住他勁瘦的腰,甕聲甕氣地說:“阿哥,你會一直都對我好嗎?”
她的話音剛落,頭頂低緩而又透著堅定的聲音也跟著落下。
“姜靜之,我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
姜靜之抬起頭,對他上溫柔深邃的眼眸,“可是我真的值得你這樣對待嗎?”
季淮凜低下頭,滾燙的唇落在她的額頭上,動作很輕很輕,隨后直直地注視著她笑:“你當然值得。只要是你——就永遠值得。”
姜靜之眼眶酸脹,抱著他不肯松開半分。
她也會對季淮凜好,哪怕是付出一切-
下午的時間姜靜之坐在季淮凜的教室里安靜地看著他們工作,他的室友很會照顧人,有時季淮凜忙起來連水都沒時間喝,室友們怕她會覺得受到冷落,時不時就走過來同她搭話。
除去謝西嘉有些內向害羞,其他兩個都很外向健談。
晚上一行人去了家浪漫的法式西餐廳。
那位叫葉桐的女生也一起來了,她原來是裴逢女朋友的同學,就讀華清外語系,因為裴逢女朋友的緣故經常會出現在計算機系。
葉桐沒再像中午那般趾高氣揚,全程都安靜地在切牛排。
席間,裴逢向服務員拿了支他存放在這里兩年的葡萄酒,說是他父親在南法開的葡萄酒莊園里親自釀造的,入口圓醇,口感非常好。
裴逢邊介紹邊倒酒,姜靜之聽得入迷,等回過神,裴逢將半杯葡萄酒放在了她的面前。
她悄悄看了眼季淮凜,他冷峻的側臉輪廓在暖色的光線下變得柔和些許,而他的手從進來之后就一直搭在她的后背,讓人莫名充滿了安全感。
見她在看他,立馬靠過來問想喝嗎?
“想。”她還從來都沒碰過含有酒精類的飲品。
“嘗嘗就好,要是喝得胃不舒服就告訴我。”季淮凜笑道。
他想起了那年喝豆汁兒的姜靜之。
可愛又有趣。
葉桐滿臉的不可思議,她見過季淮凜那么多次,卻從未見他怎么笑過,而僅僅是這短暫的一個鐘頭,在他面對那個女生時,幾乎都是笑著的。
姜靜之并沒聽季淮凜說的那樣嘗嘗就好,半杯開始微醺,那種感覺讓她逐漸上了頭,接而便控制不住多喝,一頓晚飯下來喝了有三杯半。
季淮凜也沒怎么阻止,但在中途警告她如果是在沒他在的場合,堅決不允許喝沾酒精的東西。
陳岸來接人時,姜靜之已經在季淮凜懷里睡得迷迷糊糊。
“靜之也在?”陳岸不驚訝是假的,他從前是能看出季淮凜對姜靜之的特別之處,但他沒料到這倆人真的會走到一起,畢竟身份地位擺在那。
“嗯。”
季淮凜抱著姜靜之上車,細心地給她整理好歪歪扭扭的裙子吊帶,并把自己的襯衫脫下蓋好在她身上,接著調整好坐姿,好讓她能在他懷里睡得安穩,“她喝多了,開慢些。”
陳岸下意識問:“去酒店還是回公寓?”
季淮凜睨他一眼,語氣驟冷了幾分:“回家。”
他在這邊是購置了套公寓,但家居沒還買,本想著明天讓姜靜之陪著他一起去家具城挑她喜歡的,可人家忙得很,一天時間都被安排得滿當。
白天練舞,晚上要去見她那幾年沒見的小學同學涂瀟瀟。
更讓季淮凜難以接受的是,也許她還要和這個同學一起過夜。
季淮凜視線緊鎖著懷里這張恬靜的睡顏,她睡相不是特別好這個事他小時候就知道,通常睡前蓋得嚴嚴實實的被子到了中途總是會掉在地上。
她午睡時又不喜歡關門,所以這些年里他也給她撿了不下百次被子。
車子在途中不小心壓到了塊石頭,車身稍微地晃動了下。
懷里人的手便馬上抱緊了他的手臂,嘴里還發出了軟糯的囈語聲。
只是一個簡單被需要的動作,季淮凜的心就軟得一塌糊涂,他曲起食指放在她緋紅的臉頰上慢慢摩挲著,感受著她的溫度。
到了季家大門外,季淮凜讓陳岸先下了車,他留在車里,等了大概半個小時才叫醒姜靜之。
姜靜之醒來時腦袋還是昏昏沉沉,她揉著眼睛,視線清明后便看見了季淮凜那張放大的俊臉,忍不住抬手碰了碰面他的劍眉,然后順著他高挺的鼻梁一路滑至那張薄薄的嘴唇上。
她盯著看了許久,嫌看得不夠清楚,手撐在季淮凜腿上又湊近了些,帶著濃濃酒香的氣息全都噴灑在他的臉上,看得入迷,壓根沒注意到季淮凜的眼神暗了下來。
“靜之。”季淮凜的聲音嘶啞克制,他低眸看了眼那近在咫尺的軟唇,塵封許久的沖動像是要破殼而出。
“嗯?”姜靜之聞聲抬頭,視線對上季淮凜的眼睛,下一瞬,她往后縮了縮身子。
季淮凜此刻的眼神好似在盯著他想了很久的獵物,目光如炬。
“晚了。”
這聲落下,姜靜之的后背驀地被一只大掌捉住轉了個身壓向了椅背上,雙腿也在一瞬間被分開,季淮凜曲著的右腿膝蓋頂在了她的腿間,手也撐在她耳畔傾身靠近了她。
下巴被挑起,彼此唇瓣的距離若有似無。
季淮凜輕啟唇,聲線帶著征求般的蠱惑:“想親你。”
姜靜之的呼吸早就紊亂,她朦朧的眼睛胡亂瞥了眼車窗,發現這居然是在季家門口,意識瞬間清醒,手抵住季淮凜想把他給推開,哪知剛動一下,手腕就被他抓著舉高至她的頭頂。
“不怕,他們看不見。”
說完這話,季淮凜把嘴唇靠近姜靜之的耳朵,依舊吐出那三個字。
饒是他再怎么想瘋狂占有她的唇,但如果她不愿意,他也不會強來。
姜靜之吃軟不吃硬。
姜靜之咬緊唇,不看季淮凜也不吭聲,她的手腳被被他給牽制住,根本法發動彈。
“靜之。”這回的季淮凜是完全貼在了姜靜之的耳邊,溫柔地乞求著,“阿哥忍得好難受,給我嘗嘗你今晚喝得酒是什么味道的好不好?”
姜靜之感覺自己已經被這人的溫柔鄉給弄迷糊了,她挺起胸脯,頭揚起,在他能把人深深吸進去的注視下尋到他的唇。
剛碰上,后腦勺就被摁住,季淮凜低頭找回了主動權。
姜靜之被季淮凜引/誘入了一個從來觸及過的領域,可以繾綣旖旎,可以面紅心跳,還會丟失自我,沉醉其中。
直到快要窒息,她才得以回到現實。
在她還需大口大口喘氣才能平復氣息的時候,季淮凜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指腹反復捻著她被吻得紅腫的唇,輕笑著,“原來里面是姜靜之味。”
作者有話說:
評論區繼續發紅包啦
? 20、去哪?
姜靜之軟綿綿地趴在季淮凜身上, 抬手捧著他的下巴,認真地問:“阿哥,你怎么像個老手。”
他的吻從青澀到熟練只用了不到幾秒鐘的時間, 而且技術了得, 唇舌所到之處都能讓她渾身戰栗, 要是再繼續親下去,她可能沒辦法控制自己身體自然而然的反應了。
季淮凜看她一眼, “你說呢?”
他把掉落在車座下的襯衫撿起來給她披好, 手放在她肩側時沒忍住湊過去用唇碰了碰肩窩上那顆痣,溫熱的唇輾轉在痣的周圍, 接而慢慢變成了舔咬、吮吸。
姜靜之嘴角溢出一聲嚶嚀,她趕緊捂住嘴巴,惱羞成怒地瞪著動作愈發澀情的罪魁禍首, 抬手拍開他放在她肩帶上來回試探的修長手指, 篤定地說:“你就是老手。”
“你說是那就是。”季淮凜似笑非笑,“只為你服務過的老手。”
這個純情笨蛋, 根本就不懂男人在面對喜歡的人時所有事都會無師自通。
雖然青春期的時候是有幾回被周既衍拉著躲房間里看歐美動作片,但每次都是剛開始就被他給關了, 因為只要女主出現, 他就沒辦法不代入姜靜之,一代入就罪惡感十足。
兩個人在車上溫存到大半夜才準備下車,姜靜之拒絕了季淮凜要一起進去的想法。
為了不引人注意,只能委屈他在車里多等半個小時再進去。
季淮凜沒有異議,老老實實拿出電腦做事,只是在姜靜之下車前, 他的墨眸瞥向她, 眼神令人遐想。
姜靜之帶著點點愧疚感去浴室洗澡, 回到房間正要找明天穿的衣服,一陣熟悉的氣味突然籠罩住她,接著人就被壓在了衣柜上,尖巧的下巴被捏住,密密麻麻的吻鋪天蓋地襲來。
一吻結束。
姜靜之懵然地坐在床上看著門“咔嚓”關上,她摸摸發燙的臉頰,嘴里喃喃念叨著季淮凜絕對是個老手。
季淮凜走到門外,用手碰了碰嘴角上殘余的溫度,想到剛才姜靜之那副像小白兔反抗不了的樣子,眼尾泛起了笑。
“干嘛要回這里呀,去酒店嘛。”
季懷桉摟緊懷里的芬香軟玉,嗤笑:“膽兒這么小?爬我床的時候不挺大膽的嗎?”
“這哪能一樣啊季公子,每次半夜來這里我都感覺瘆得慌,就好像你爺爺在哪看著我一樣。”
季懷按笑意更大了,抬眸瞥了眼正廳那邊,卻無意看見季淮凜剛從哪里走出來。
他一驚,趕緊抓著人躲到門梁后邊。
等季淮凜回了自己的房間季懷桉才走出來,意味深長的目光撇向姜靜之房門口。
有意思-
翌日清晨。
姜靜之醒來得很早,她洗漱完后周管家已經做好了早飯,見她走進廚房,吩咐她幫著把那兩杯雜糧汁給拿到飯廳去。
她站那思索了會兒,還是端起了托盤。
飯廳里,季老坐在主位看著今日的早報,時不時分心問著季淮凜的學業。
季淮凜手指輕敲著餐桌,晨陽懶洋洋灑在他的身上,給他周身都渡上了一層溫暖的光芒,亮眼得不太真實。
“聽說你已經差不多修完學分了?”
季淮凜點了點頭,也問季老:“您到底什么時候才肯卸下擔子?”
季老笑了笑,笑容里有幾分孤寂,“現在卸下又還有什么意義。”
“您要是這樣想我也沒法兒勸,身體是您自己的,等累垮了您也就知道休息了。”
季老拿報紙拍了下季淮凜的手臂,“臭小子,大早上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對了,方家那姑娘今晚想讓你陪她去吃吃老北京特色小吃,你留個時間出來。”
姜靜之進來時就聽見了季老后面那句話,她垂下眼瞼,乖巧地喊了聲季老,然后把雜糧汁放在他的餐具旁,轉而走向季淮凜那邊,同樣的動作,一氣呵成。
“爺爺,您怎么還把我當導游了,這老北京美食遍地都是,出個門就能遇上,晚上我事兒多著呢,您就別讓我把時間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面了。”
季老無奈地搖搖頭,不咸不淡的語氣:“這哪能是沒意義?你方爺爺和我什么關系你不清楚啊,你倒是比我還忙。”
“您和方老關系好,但我和他家孫女話都沒說過,您啊就別瞎湊合了。”
季淮凜面不改色的和季老說著話,放在身側的手卻悄悄捏住了姜靜之剛垂落的手指。
姜靜之瞪大眼,身體僵了瞬,她忙把手抽回,詳裝自然地放在托盤邊,抬眸迅速瞥了眼季老,瞧見他的目光還放在報紙上才暗暗松了口氣。
踏出門檻,姜靜之回頭,對上了季淮凜含著笑意的眸子,臉頰鼓鼓地嗔了他一眼-
姜靜之在房里收好東西磨磨蹭蹭放進包里時,季淮凜的消息發了過來,他說已經應她的要求把車停去巷子口了。
她立即合上手機,背好包,踩著輕緩的步伐朝著外走。
——方妍
這個名字一下子跳進姜靜之腦海里,她怔了下,馬上甩了下腦袋,把那些不該有的想法給甩走。
在車上那會兒姜靜之沉默了半路,季淮凜很快就瞧出她的不對勁,擰著眉問自己是不是在無意中又惹她不開心了。
“你晚上有事嗎?”姜靜之看著車窗外問。
雖然知道他已經拒絕,但不知為什么她就是覺得心里有點空,想要更準確、能把心填滿的答案。
季淮凜挑眉,想逗她:“有重要的事。”
姜靜之心一緊,扭頭看他輪廓清晰的側臉,又低頭去捏背包帶子,聲音輕飄飄的:“什么事呀?”
“等女朋友和別人玩開心了,接她去。”
姜靜之眨了下霧蒙蒙的眼,嘴角已經忍不住翹起來,頭頂那朵才飄過來的烏云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女朋友得你和在一起才會開心。”她說。
車在紅綠燈前停住。
季淮凜解開安全帶,俯身去貼近他的小女友,手放在她額頭兩側撥開碎發,唇用力碰過去,嗓音溫柔:“那我們私奔去吧。”
“好啊。”姜靜之仰頭親親他光潔利落的下巴,笑說,“但是你現在再不走,后面的司機就要喊交警把我們給拖走了。”
話音剛落,后面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喇叭聲。
季淮凜摸摸她的腦袋,坐了回去。
姜靜之把頭探出車窗,朝著后面的車做了個抱歉的手勢。
何煬的工作室竟離季淮凜學校不到五公里,把姜靜之給送上樓,季淮凜非常“友好”的與何煬握了下手,接了個電話便離開了。
“你們?”何煬遲疑地問,“是我想的那樣子嗎?”
姜靜之臉微紅,笑著點了點頭。
何煬沉默了瞬,他曾經托人去調查過季淮凜,知道他家世深厚,不管是他的爺爺還是他的父親,在屬于他們的領域都是能到達叱咤風云的地步。
這樣一個永遠都生活在上位圈的人,和沒有任何背景的姜靜之真的會合適嗎?
何煬看著姜靜之那張讓人看了就無法忘記的臉,在心里無聲嘆了口氣。
“靜之,我們是朋友吧?”
姜靜之在比試著練舞服,聞言看他,若有所思地說:“當然了。”
為什么她會沒做什么猶豫就答應何煬,完全是因為上次見他時,已經在他眼睛看不見一絲當年的那種情意。
何煬笑:“那以后遇到了什么事隨時都可以找我,不用對我客氣,我現在有錢也有時時間的話得擠擠。”
姜靜之拍了拍他的肩,轉身面向落地鏡挽頭發。
抬眸,視線忽然頓住。
舞蹈室外的長椅上,季淮凜十分悠閑地坐在那里,修長的腿隨意交疊著,大腿上放在臺筆記本。
他的肌膚冷白,穿著簡單的白衣黑褲,烏黑濃密的短發修剪得清爽干凈,五官優越,周身都透著矜貴疏冷。
也許是姜靜之的視線太過于明目張膽,季淮凜抬起了頭。
四目相接,冒著冷氣的工作室都變得灼熱起來。
放在一旁的手機震動了下,姜靜之收回視線去拿手機。
是季淮凜發來的消息,他說會等在外面邊工作邊等她練完舞。
姜靜之抿唇笑出了酒窩,是來監督的吧。
從剛開始的生疏到慢慢的找回熟悉感,姜靜之用的時間不長,曲綰曾說過她是有這方面的天賦。
這支舞時長四分半鐘,兩個人有接觸的動作統共才五個。
把整支舞的動作全學好才用了不到一個小時,何煬非常高興自己這次找對人了。
一直練到傍晚六點才結束。
被季淮凜攬著上車時涂瀟瀟的電話打了過來,她在電話那邊非常抱歉地說自己可能沒辦法赴約了,她那在偏遠地區當兵的男朋友突然休假,也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那就改日再約,我隨時都有空。”姜靜之笑道。
掛了電話,姜靜之看著季淮凜,問他接下來的行程。
季淮凜靠過來給她系好安全帶,“你想去哪?”
“你想去哪我就去哪。”
姜靜之鬼迷心竅地擁住他,他身上的味道清冽干爽,沒有大多男生都有的煙草味,額頭抵住他凸起的喉結問他抽過煙嗎?
季淮凜悶笑不止:“姜靜之小朋友,我也有過叛逆的青春期的好嗎,抽煙完全不在話下。”
高一的時候抽過幾次,只是某次偶然在一個路口看見了姜靜之,她低頭捏著鼻子從幾個抽煙的大叔旁邊經過,走到不遠處還一直用手去揮開周遭的空氣,模樣十分嫌棄。
他當時嘴里正咬著根沒點燃的煙,看見她的一系列動作后,想也沒想的就把嘴里的和兜里的全扔進垃圾桶。
從那以后他就戒了煙-
晚上自然是去了姜靜之想去的地方。
人擠人的夜市。
什么都沒買,就是喜歡熱鬧的氛圍,走累了就隨便吃點小吃。
當然了,這些小吃季淮凜碰都沒碰一下。
姜靜之手上抓著兩扎磨了季淮凜十分鐘才同意讓她吃的鐵板魷魚。
一家名為“大口九”的飲品店外排了一條很長的隊伍,姜靜之在隊伍外踮起腳往里頭看,一杯杯裝滿珍珠的奶茶擺放在吧臺上。
悶熱的夏天,冰鎮奶茶不能少。
可是想到不久后的表演姜靜之就萎了,她是不是得做好身材管理,不能喝這些熱量高的東西。
她低著頭猶豫不決,急需要一個能幫她做決定的人。
季淮凜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想喝就喝,去那邊坐著等我。”
姜靜之“勉為其難”地答應了,還特違心說她待會兒就只喝一口。
她走到稍微安靜點的座椅旁坐下,屁股都還沒坐熱乎,面前一道白色的身影落了下來。
“懿清姐。”她驚訝道。
暑假駱棲和駱林都還沒回來,周既衍前天已經飛去英國見駱棲,本以為徐懿清也會去,結果就在昨晚,她逛空間時又看到了徐懿清發的“分手快樂”。
徐懿清面上化著淡妝,嘴唇是很淡的櫻桃紅,依舊是穿著她最愛的白色連衣裙,氣質溫婉。
“阿凜也在這?”徐懿清語氣帶著濃濃的不可思議。
姜靜之沒有立即回答,因為她不知道徐懿清是否清楚她和季淮凜現在的關系。
“我已經看到他了。”徐懿清嘴角微勾,“不得不說你真的很有本事,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讓他對你甘之如飴。”
“你有沒有想過被季爺爺知道這件事的后果?”
姜靜之的手一下子攥緊了包,徐懿清的話無疑是挑起了她刻意去忽略的事,她牽強地笑著:“我不太明白你說的話。”
徐懿清站起來,瞥了眼長長的隊伍里尤為出挑的身影,“你明白與否和我沒多大關系,只是阿凜同我一起長大,我不希望他去遭受到本不該出現在他人生里的雜事,他這樣的一個人這一生都會是順風順水。”
“所以,”徐懿清盯著姜靜之逐漸泛白的臉看,不留情面地笑說,“你們之間,總要有一個人是清醒的對吧?”
作者有話說:
大家珍惜一下現在的靜之和小季吧 現在算是他們兩個最快樂的時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