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聲,季淮凜用力敲了下鍵盤,拉下臉看著身旁那顆努力想埋到地上去的委屈巴巴的腦袋,他的冷靜自持總是在面對這個人的時候破功:“你是笨蛋嗎?”
姜靜之坐在地毯上,她轉動了下臉微朝著他的方向,低垂著腦袋,像個受氣包似的,羞愧道:“對不起......”
道歉是因為他看起來似乎特別忙,一會兒接電話,一會兒又不停在電腦上敲她看不懂的代碼,忙成這樣還要抽出時間給她講題,她還像個笨蛋一樣聽不明白。
季淮凜看著她,目光落在她眼圈下那明顯的烏青上,本就被那可憐兮兮的語氣給散了大半的火氣,此刻氣焰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俯身湊近卷子,語氣平和又耐心地重新再講了一遍。
兩個人靠得極近,姜靜之輕輕吸一下鼻子就能聞到那淡淡的草木香,還有他那低緩清冽的聲音仿佛貼在她的耳邊震動。
只要小幅度地抬下頭,就一定會碰到他的下頜。
她呼吸繃住,心跳亂如麻。
季淮凜講得認真細致,她全程像小雞啄米似的不住點頭。
終于,在十分鐘后,姜靜之“不負季望”地解開了題,季淮凜給的解題思路確實很有用,她連著把后面幾道題也一并做了出來。
收卷子時她偷偷瞥了眼在看認真做事的季淮凜,細碎的黑發垂落在英挺的眉宇上,側臉線條凌厲分明,眼神無比專注地盯著電腦。
“數學化學明明可以,怎么偏偏就落下物理?”
“......有點難。”姜靜之在回答的同時收回了視線。
季淮凜挑眉:“平時早上幾點起?晚上幾點睡?”
姜靜之怕他會覺得自己懶怠,她如實回答:“五點和十二點。”
季淮凜皺眉:“人的正常睡眠時間是八個小時,你一天就是睡那么幾個小時還怎么有精神上課。”
他也不管姜靜之答不答應,語氣霸道傲慢:“以后每天晚上十點就睡,睡前給我發一張你把書本收拾好的照片。”
姜靜之“啊”了聲,心下有些不情愿:“可是那兩個小時我可以做很多題,用來睡覺太浪費了。”
而且他從前明明也是在凌晨后才關燈睡覺。
季淮凜停下手上的動作,偏頭盯著姜靜之看,眼神明滅不定,盯了好半晌,看得姜靜之頭皮發麻,好似在說:你看我像是在和你商量嗎?
姜靜之在那不容拒絕的眼神壓迫下幾經掙扎,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大不了她提前兩個小時起床。
季淮凜移開目光,在姜靜之看不見的角度里,他平直的唇線微微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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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季淮凜就回了學校,同時,姜靜之收到一個對她來說算噩耗的消息。
曲綰說季淮凜知道了她也想考北京的大學,所以往后除了周末他還會在每周三下午回來一趟給她輔導功課,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她苦著臉拿出自己的翻蓋機,找到季淮凜的q,編輯了好幾句拒絕的話,可手指放在發送鍵上面的時候,驀地想到了季淮凜那張壓迫性十足的臉,就怎么也摁不下去了。
行吧,她決定屈服在華清超級學霸的打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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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清在北五環和北四環之間,離這邊有好一段的距離,陳岸大清早就被季淮凜給呼來醫院送他回學校。
其實昨晚季淮凜是沒空回來的,早在一個月前,他和室友幾人已經開始在著手準備明年開工作室的事。
宿舍幾個都是家里富裕的大少爺,社會經驗空如白紙,好在有個萬事都很靠譜的季淮凜,所以很多事情都要由他親自帶著他們去做。
車子勻速行駛在道路上,上了高速路,冷風徐徐灌入,陳岸從容不迫地按上車窗。
車廂變得安靜,陳岸開口問:“學校里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
季淮凜垂著眸,目光落在腿上架著的電腦里,瀏覽的界面顯示的是北京各所大學近年的分數線。
聽到陳岸的問話,他抬眼看向窗外,語調漫不經心:“以后不用來接我,你負責好姜靜之的上下學接送。”
陳岸驚訝地挑眉,但不等他說話,季淮凜又開口說:“注意點,別讓爺爺的人知道。”
季老始終都不可能會把姜靜之放在與他同等的位置上,已經讓她破例在季家生活了這么多年,住的還是家里主人才能住上的房間,要是讓他知道姜靜之還有專車接送,怕會認為她想要越界。
“好的。”陳岸道。
季淮凜翻了好幾頁搜索出來的內容,想到姜靜之的成績,其實要念北京的大學很容易,但如果她能好好惡補物理,考上華清的機會也不小。
他合上電腦,閉目閑散地靠在椅背上,腦海里不斷重復著今早曲綰對他說的話。
曲綰說,如果不是因為她還在北京,姜靜之就一定不會選擇讀北京的大學。
她能看出姜靜之有多想回南方,這么多年雖然姜靜之從未說過想家的話,但每次來醫院,都能看見她站著窗前,看著那顆枇杷樹發呆很久。
“阿凜,奶奶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但不管以后靜之去了哪里,你身為哥哥,一定要多照顧她。”
“靜之是自由的。”
姜靜之是自由的。
車子停在清北校門外,陳岸想下車開車門,季淮凜先一步把車門打開。
他走下車,書包單肩背著,冷風從衛衣領口灌入,他下意識回頭,一件黑色大衣出現在他面前。
他看了眼明明比他大不了幾歲,卻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陳岸,流利分明的下頜線微抬,笑著:“謝了。”
周末的校園還是有不少人抱著書去圖書館學習。
季淮凜深邃而涼薄的眉目注視著前方,側臉冷峻,雙手插兜,修長的長腿邁得很慢。
這樣一個身高腿長,容貌英俊,儀態絕佳,存在感極具侵略性的男生安安靜靜走在校道上,一下子就吸引了路過不少女生的頻頻回眸。
“我知道他,大二計算機系的系草季淮凜。”
她們一直都聽說計算機系的季淮凜長得驚為天人,今日一見,果然是如傳聞中那樣。
雖然女生們會好奇的多看幾眼,但能進華清的哪個不是有著令人驕傲的資本,即使是這樣一個出眾優越的男人,她們也僅限于望進眼里,并沒有想要對他做什么的念頭。
季淮凜走在排排槐樹下,風一吹,樹葉嘩嘩作響,有幾片飄蕩在他的肩頭,抬眸時多留意了下眼前的樹,這讓他很快想起了從前愛哭鼻子的姜靜之。
姜靜之外婆家院子里種著顆枇杷樹,因為饞樹上的果實,經常會趁外婆不在家時艱難地往樹上爬,樹太高,她只敢停留在離地面最近的樹枝上,然后只摘身邊的果實。
次數多了,也就熟能生巧。
八歲那年,姜靜之以為自己爬樹的本領已然高超,在見著季家傭人用梯子爬上石榴樹摘果實時,她也想著摘幾個拿到醫院給曲綰吃,但又不好意思向傭人姐姐開口,只能是趁著國慶假期季家沒什么人的一天,牟足了勁往樹上爬。
想著給曲綰吃到最新鮮水果的心促使她成功爬了上去,滿心歡喜地摘下兩個圓潤飽滿的石榴。
正想要下去時,腳忽然踩到了處濕潤的地方,一個打滑險些摔下去,她驚恐地瞪大眼,背脊僵硬,手下意識地抱緊了離她最近的小樹枝。
低下頭想找個能安全落腳的地方下去,可掃視的同時也看到了她所在位置與地面的高度。
居然這么高!
比外婆家枇杷樹還要高!
她到底是怎么爬上來的?
剛才不看的話就這樣莽撞的下去還好,這樣一看她是想忘也忘不了那高度,腿也不聽使喚的開始打哆嗦,連挪都不敢挪動一下。
季家今天唯一會在家里的周管家也因為買菜外出了,怕是還要一個鐘才能回來,姜靜之這會兒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她扁著嘴,瘦弱的身體無助地抱緊樹枝。
今年北京的冬天來得很快,十月的天已經是不能只穿一件很薄的單衣。
且高處不勝寒,涼風呼呼從姜靜之臉上刮過,刺激著她的淚腺,生理淚水就順著臉頰滑落,久了之后眼眶也紅通通的。
在樹上哆嗦了五分鐘,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往下面瞄了眼,只一瞬她便收回。
救命啊,誰能來救救她。
她在心底無聲地吶喊著。
可能是上天聽到了她的求救,門口突然傳來了推門的聲音。
姜靜之心頭一喜,忙扭頭去看,沒看清是誰她可不敢亂叫,要是進來的人是季老爺,那她寧愿在樹上站一輩子。
她期盼地盯著門口,下一秒,籃球拍擊地面的聲音和男生爽朗的笑聲飄了進來。
很快,三位身高相差不大的少年走到了院里,嘴里還在討論著剛才那場和安小的球賽。
看清來人,姜靜之心瞬間涼了半截。
周既衍不怕冷似的,身上就穿著套白色球服,籃球被他勾在臂彎里,陽光燦爛的笑盡數展現在臉上。
“駱小弟,就問你我那超遠三分牛不牛?”他笑嘻嘻地側著身子問。
“就很一般啊。”駱林彎唇笑著,眉眼多了分平時少見的調皮意味。
球賽結束時他就換了件米白色長袖衛衣,身下還是球褲,看起來青春而不失溫柔。
“切,要我說還是阿凜牛,本來都要打加時了,阿凜居然來了個定生死的扣籃。”
一說起那個球,周既衍就眉飛色舞,其實贏下這場并不能讓他們開心成這樣,他們高興的是季淮凜的扣籃是隔著安小那個大塊頭扣的,那大塊頭在場上可沒少把他們京小的人撞飛。
隔扣那一刻,他們都有種大仇已報的快感。
“阿凜,凜哥你太牛了!”周既衍眼里冒著星星,像個見到偶像的小迷弟。
“嗯。”季淮凜懶懶應著,他身上的球服還在,只是肩上披著件黑色沖鋒衣,修長的腿下踩著雙科比親簽的球鞋。
手上捏著空了半瓶的礦泉水,說話間抬眸看了眼右邊,門開著,但沒見著人在里面。
姜靜之始終一動不動,嘴唇緊抿著,生怕一個不小心叫了出來,與其讓季淮凜救她,倒還不如老老實實站著等周管家回來。
可是,站著好累好累啊。
三位少年從那顆石榴樹下經過,忽的,一片樹葉剛好落在了周既衍的臉上,他用手掃開時頭也下意識地往上抬了抬。
這一看不得了,他詫異地看著頭頂那團粉白色,奇怪地嚷道:“那啥玩意?”
周既衍的聲音引起了走快幾步的季淮凜注意。
季淮凜轉身順著他的視線往上看,在看到樹上站著的那個......人時,嘴角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