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靜之每周都會有一到兩天晚上是不回季家留在在醫院里過夜,套房里還有兩天小房間,家里有的東西這邊也是不缺。
她一般都會賴在曲綰的床上,撒著嬌窩在她懷里睡。
她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后,趴在窗口看了一會兒,然后朝著曲綰那邊喊:“曲奶奶,你要吃豆花嗎,我去買。”
等了十幾秒,病床那邊沒有回應,她的心猛然臟一縮,趕忙從沙發上跳下地,拖鞋也來不及穿就往外邊病房跑。
跑得太急,剛跑到門口就撞上一堵堅硬的肉墻,她捂著額頭倒退幾步,抬眸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季淮凜:“阿哥你怎么還沒回去。”
說完,也不等他說話,邁步想要越過他。
誰知才走了一步,手臂就被一只骨節清晰的手腕捉住。
季淮凜盯著那張不施粉黛的俏臉,嗓音很低:“奶奶剛睡著,別過去了。”
姜靜之松了口氣,她也小小聲“哦”了下,然后假淡定地站著原地,等著季淮凜松手。
季淮凜偏頭,一眼就瞧見她微微泛紅的耳根,他閑散地笑了笑:“給你買的東西怎么不吃?”
“啊?”姜靜之一頭霧水,語氣認真:“不是你自己吃的嗎?”
她只是幫著他提,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這玩意我可不吃。”季淮凜變魔術似的把一個骨瓷碗拿出來,里面裝著的東西還在冒著熱氣,看著像是剛熱過。
他腳往后踢,門“咔噠”關上,然后一手拎著姜靜之的衣服,一手拖著碗往沙發那邊走。
把碗放在木桌上,自個悠閑地往沙發隨意一靠,額前的碎發凌亂,暖白的燈光打在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衣服下擺隨著動作往上提了下,露出了結實分明的腹肌。
姜靜之眼一圓,立即移開視線,她低下頭吃著鹵煮,胸口好像有什么東西要跳出來似的。
套間變得安靜。
一個在默默吃著從未吃過的美食,一個則是低頭看著手機,時不時唇角還微揚起。
姜靜之吃得格外認真,她先是把碗里的葷菜吃了,剩下的火燒一塊一塊慢慢品嘗,酥脆的外皮浸了湯汁,里面就變得更加的軟嫩。
她夾著一塊放進嘴里,心滿意足地一頓咀嚼,然后是第二、三塊,嚼完后她抬起了頭,就正好對上了少年漆黑的眼眸。
她一愣,臉逐漸發熱,有點糗。
他不會一直都在看著她吃東西吧?
季淮凜也沒料到她會忽然抬頭,他不著痕跡地避開對視,眉梢一揚:“好吃嗎?”
“好吃。”姜靜之象征性地推了推碗,客氣道:“你要吃嗎?”
季淮凜面不改色地點點頭,他把手機擱在桌上:“拿過來。”
姜靜之:“......”
她真的只是客氣一下,況且這碗里也沒什么能吃的東西,再說了,他不是說自己不吃這東西。
季淮凜看著姜靜之小臉上快速變來變去的小表情,忍著笑催促道:“愣著干嘛,趕緊的,一會兒我還得回家。”
姜靜之磨磨蹭蹭地把碗端過去,她剛才數了下,也就還剩兩塊火燒。
“筷子給我。”
“哦。”姜靜之忙站起身,想去廚房拿一雙干凈的筷子。
季淮凜長臂一伸,直接將她手上捏住的筷子給奪了過來,三兩下就把碗里的東西吃得干干凈凈。然后不顧她錯愕的眼神,拿著碗走進廚房沖洗,擦干,放入消毒柜。
姜靜之揉了下眼睛,她沒看錯吧,季淮凜不僅用了她用過的筷子吃東西,還親自去洗碗。
天要下紅雨,季少爺居然干起活來了。
季淮凜從廚房出來后準備走人,他拿起桌上的手機,轉身時隨意揉了把姜靜之的發頂,忽然間覺得她的發絲好柔軟,和她的人一樣,“明天我要去一趟華清,你早點起來陪奶奶去花園走一走。”
姜靜之呆愣愣地"哦"了聲,心里腹誹這個人是不是對她的頭頂有著別樣的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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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夜晚特別安靜,這一層人又是特別少,小時候聽多了鄉里鄰居講得鬼話,每每到了深夜,姜靜之都不敢踏出病房。
今晚曲綰睡得早,她也不好再爬上床去吵醒她。
病床旁邊有一個折疊軟沙發,是給平時在這照顧曲綰的護工阿姨用的,她輕手輕腳地把沙發打開,拿了條毛毯蓋身上就這樣睡著了。
隔天清早,姜靜之的生物鐘準時在六點打響,她從沙發上爬起來,穿上拖鞋走到病床邊看了看還在熟睡中的曲綰。
她看過曲綰年輕時的照片,漂亮自信,明媚大方,而現在的曲綰身上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淡泊美。
曲綰曾經是中央歌劇院的一名演員,但因為身體上的病痛早早就退出了這行,那時候她還可以在家養身體,定期來醫院做檢查就好,可年紀越大她便越離不開醫院。
姜靜之在十二歲那年陪曲綰去普陀寺燒香時曾聽她說過,她想要優雅的老去,但現實往往不能如意,久病纏身的她太痛苦了。
“靜之,大早上怎么還哭了?”
溫婉的聲音在病房響起,姜靜之回過神,抬手擦了擦不知何時爬滿臉頰的淚,她輕輕撲進曲綰淮里,顫著聲道:“您一定會長命百歲。”
曲綰被她這句沒頭沒尾的話給逗笑,手拍了拍她的背以似撫慰,卻不想懷里的姑娘哭聲更大了。
曲綰看向窗外,心情也逐漸變得傷感,她這一生還有太多的牽掛,冬天還沒來,北京的大雪她還想再看看,她還不想走,不想在炎熱的夏天離開。
早餐是周管家送來的,熬得濃郁鮮甜的粥。
季老中午也過了來,帶著一個裝著衣物的皮箱。
姜靜之知道這段時間自己都不能在病房這里過夜,她沒有難過反倒是很高興,因為季老終于有時間多陪陪曲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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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覆蓋了整個北京城,到處都白花花的一片,像格林童話故事書里的世界。
轉眼間,姜靜之已經成為了一名日日埋在題海里的高三生,高三的學習生活緊迫高壓,每天都有刷不完的題和卷子,枯燥無味的日子讓人身心疲憊,讓她本就纖瘦的身體更是瘦了一大圈。
病房的暖氣開得很足,地板上還專門鋪上了一層厚實的羊毛氈,姜靜之打著赤腳在地上走來走去。
曲綰喝了口熱湯,她看著姜靜之笑了笑:“有你這樣放松的嗎?”
那一年夏天,季老皮箱里裝得并不只是自己的衣物,還有曲綰的,他們在隔天出發去了美國,在美國調養了半年才回來,而季淮凜那時也在美國呆了一個半月。
那半年是姜靜之來北京后感到尤為孤獨的半年,每天每夜都在期盼和祈禱中度過。
也是那次美國之行,曲綰撐到了這個冬天,她說要陪著姜靜之考大學。
說起大學,姜靜之自知自己的能力是無法同季淮凜一樣能考上華清,但北京其他的大學,要考上也沒有簡單這個說法。
她偏科嚴重,物理這塊是怎么也開不了竅,其他科目倒是能次次名列前茅。
曲綰握住姜靜之的手,溫聲道:“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去哪上大學我都會支持你。”
姜靜之把臉放在曲綰的手上蹭,想到自己那見不得人的物理成績,情緒不太高:“我只想留在您身邊。”
“多大個人了還撒嬌。”
姜靜之被這突然響起的聲音給嚇了一跳,她抬眸,男生高大挺拔的身軀映入眼簾,他的樣貌比從前更加出挑,五官輪廓更深邃分明。
大冷天就穿著件黑色連帽衛衣,里面的白色打底t衣擺不經意露出小截,下身是一條黑色工裝褲,書包斜斜挎挎搭在肩上,有種說不出的玩世不恭感。
曲綰笑著抱怨:“多大個人了還玩嚇唬人這套,靜之膽小,你還嚇她。”
姜靜之用著微弱的聲音附和:“就是嘛。”
話音剛落,姜靜之的高高束在腦后的馬尾就被人輕輕扯住,頭頂傳來季淮凜清冷的聲音:“這不是挺大膽的嗎。”
姜靜之敢怒不敢言,只得默默扯回自己的頭發。
自從上了大學后,季淮凜每周都會回家一次,通常是在周五晚上,要是周末有事,他會選擇在工作日來醫院看望曲綰,兩年大學生涯,一月六、七次過來是一次也沒落下。
姜靜之看得很清,雖然季淮凜嘴上很少對曲綰噓寒問暖,但他是實打實的孝順和敬愛曲綰。
“昨晚不還說這周末要和同學搞項目的嗎,今個怎么有空過來?”曲綰問。
“想您了,再忙也得回來。”季淮凜走到沙發邊坐下,拿出包里的電腦,打開網頁,點開前些日子才做好那款小游戲的測試視頻,神色放松平和。
曲綰被季淮凜說得心花怒放,她笑罵:“少貧嘴。”
祖孫間的話題總是逃不過家長里短,曲綰熱衷于和季淮凜講她所知道的家里事,什么哪個傭人結婚了,生小孩了,大事小事季淮凜的耳朵都照單全收。
姜靜之聽了好一會兒后坐回到桌子前,繼續寫一直解不開的物理題,只是這才看了一眼,她就哭喪著臉,怎么還是一點思路都沒有。
“阿凜,我記得你高中那會兒物理可好了,有空的話來輔導輔導靜之,她可愁了。”
姜靜之握住的筆尖一頓,在卷子上泅出一個黑點,她屏了下呼吸,然后馬上裝模作樣的在筆記本上寫東西。
“是嗎?”
季淮凜的音調懶懶散散的。
曲綰看了眼姜靜之,笑道:“在這想半天了都,頭發都要被這小姑娘捋下來了。”
姜靜之此刻心里有兩個想法,一是希望季淮凜拒絕,雖然說這些年里他對她的態度好了不少,但親自給她講題她心里壓力會很大;二是希望他能答應,他的物理成績有多好她比誰都清楚,能被他輔導,那她還愁不開竅嗎?
當兩個想法在腦海里不停打架的時候,季淮凜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走了過來,他身上清爽好聞氣息完全把姜靜之包裹住。
姜靜之僵硬地扭了下頭,對上季淮凜高深莫測的視線,嘴唇囁嚅:“阿哥......”
季淮凜把卷子從她的手臂下抽出來,看了眼題目后嘴角輕扯:“上那邊做去。”
姜靜之老老實實地收拾好東西,她總感覺剛才季淮凜那個表情是在嘲笑她。
曲綰欣慰地看著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她想自己的牽掛好像少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