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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祝大家

    果然,等開宴席后,高朋滿座,酒局熱鬧。

    趙誠跟著趙敬,場面話他說了,酒自然輪到趙敬喝,還挺公平。

    兩人結伴,他提著酒壺一邊問:“到底出什么事了?咱兩一整天都在鞍前馬后,總該知道出什么事了吧?”

    趙敬悄聲說:“沒什么大事,上面直接到劉家府里拿人,新娘子聽了就鬧著不嫁,總之亂了一陣,聽說安平郡主進宮求人,沒進去又回來了。這事還有得麻煩。但咱們家沒什么事,人已經娶回來了,喜事也辦了,該做的都做了。”

    他的意思,拜堂送進洞房禮成了,生米煮成熟飯了,事情就結束了。

    “誰去拿人了?”

    趙敬看他一眼,湊他耳邊說:“制堪院。”

    其實就是官家直接拿人,不允許刑部、大寺等人插手。

    趙誠知道城外的事情,肯定影響很大。但是沒想到會牽扯到了宮中,讓那位呂大班首當其沖丟了性命。能讓官家直接拿人,可見牽扯有多深。

    晚上宴席后送完客人,今天亂中有序,起碼這場親事順利完成,端王府沒有掉鏈子。

    剩下的都不重要,趙宗榮難得在場清醒,領著趙敬趙恒,還有趙誠回了他的書房。

    不知道是不愿意讓他們摻合二房的事情,還是覺得有話說。

    反正今天老噴子從頭到尾,都沒出院子。

    趙敬今晚喝了不少,趙恒向來不怎么在府里,更不關心這些,見大哥這樣,開玩笑說:“你怎么比新郎官喝的都多,你看五弟就清醒著呢。”

    趙誠好笑:“他是長兄,咱們家的臉面,自然喝的多。”

    趙恒笑起來;“五弟客氣了,宋門之外,誰不知道趙五郎出手大方,御下有方。”

    呵,這是調查過他了?

    “二哥說笑,為官家當差,總不好小氣。”

    他才不會爭辯自己有上進心。

    趙宗榮卻教訓他:“什么叫為官家當差,你是為……”

    他說到一半又不肯說了,可能覺得浪費口舌。

    領著三人進了書房,趙誠扶了把趙敬,讓他坐下,趙恒就說:“大哥何故喝這么多?三弟都好好的。”

    趙恒這個人壞倒是不壞,就是有點小心眼。

    趙誠不是很想和他說話,大男人跟個綠茶似的,尤其后來趙敬和他走得近,趙恒就很計較這個事,很愛給他上眼藥。

    這會兒又講究二房的趙焱。合著你親哥和別人親,和你不親?

    怎么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趙宗榮:“你整日就計較這些?讓你讀書,到底學了些什么?”

    趙恒很挑釁,翻著眼皮,叛逆的很,其實就是青春期還沒有過去。

    趙敬有些昏頭,但沒醉,教育趙恒:“你少說兩句,快坐下,晃的我眼暈。”

    趙恒立刻就乖了,而且立刻坐在趙敬身邊,讓趙誠沒地方坐了。

    嘿,搞半天你是這樣的趙恒。

    趙宗榮今天大約是累得有些煩心,無奈說:“今天端王府的喜事結束,這幾日都不要出去鬧事。汴京城最近不太平。”

    趙恒:“那是二嬸攀劉家的富貴,和咱們有什么關系……”

    “混賬!你說的這叫什么話?那是你二叔!他們不好,你難道就能得了好?”

    兩個兒子被罵得噤聲,趙誠不知道趙宗榮到底想說什么。

    他自己坐在最外面的椅子上,聽著趙宗榮說:“你二叔經手的生意,和劉家脫不開干系,早晚會被查到。若甫,你去問問大宗正,若是涉案的錢財上交或者……”

    趙誠打斷他:“我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怎么開口問。總要等事情明了后,再去打聽。”

    趙宗榮有些躊躇,看得出來他很擔憂端王府惹上麻煩。

    “他用府里的名義,和劉家合買了一股海船。之前安平郡主獻給宮中的東西,有兩件也是他給的。老三的差事原本就等著中秋過后,謀的是京都衙門的功曹。”

    趙恒聽的更生氣了,“這么說來,好處都是二叔占了。拿府里的錢給他兒子買前程,這會兒惹出麻煩了,咱們都要保他。真是……”

    趙誠沒會趙恒:“我知道了,我明日去晉王府走一趟。但大宗正很久不過問朝中事情了。我不能保證。”

    因為大宗正只對官家負責,趙吉就說過祖父并沒有幾個朋友。也不希望他和過多的人交往甚密,他給趙吉鋪的路,就是下一任大宗正。

    趙宗榮:“不要緊,只是問問。眼下不要讓咱們府里沾上麻煩就行。劉家涉事太深,逃不過的。你們記住了,端王府的子弟,不得私交朝臣。”

    趙敬最后才說:“我老師,因為汪相公被罷相后,也遭彈劾,只好自請去職。我的師兄出身東南,被人彈劾去職,從前我一直想,新舊黨,爭的是念學說,是為了百姓能好活。可近來我發現不是這樣的,我的老師出身福建,當地望族,家中子弟皆有仕途,家業甚至比咱們端王府都要富裕,我的師兄也是出身豪族,朝中出身東南的,幾乎沒有幾個人是貧苦出身,所謂新舊,爭的時候是什么?官家為何要啟用新黨?又要遏制黨爭?”

    趙誠聽著他問,就知道趙敬今年秋考會脫穎而出的。

    他能看到官家想看到的局面了。眼里少了爭執。

    他看了眼趙宗榮,趙恒像是沒聽懂一樣呆愣愣的,不免讓人羨慕傻人有傻福。

    趙宗榮:“你這是,反師門?難不成要欺師滅祖?”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拜在誰門下,一輩子就是師生,這輩子的仕途榮辱都和老師聯系在一起。

    趙敬:“父親言重了,只是對萬世之治,不那么篤定。”

    士大夫治天下,是因為亂世道德淪喪,武人肆無忌憚,擁兵自重,肆虐無度。

    才用文臣,重新建立道德制度。

    眼下文武互相平衡,只要官家能壓的住,就沒事。

    但若是官家壓不住,那就又是一場亂局,趙誠今日聽到那位自小伺候官家的呂大班死了,還是有幾分佩服那位官家的決心。

    趙宗榮:“新黨難道就真的都是信任武人的嗎?多的是附庸揣測圣意之輩,因為官家想北方用兵,所以,只要支持北伐,就是對的。他們心里明明不認同,但也要上書請愿北方用兵,至于其他人怎么樣,都不重要,只要順著官家,就能得重用。東南的百姓就不顧了嗎?北方的百姓是人,南方的百姓就不是人嗎?”

    趙誠只是聽著,并不出言。

    趙敬:“當年李相公,先是支持保河東路百姓,只會關東軍守河東,后因為軍中作亂,他又出爾反爾暗中指使撤軍南下平亂,三叔同當年北上的兩榜進士們,都是自請北上安撫邊鎮,結果被李相公拋棄了,都死在河東路。官家是因為這個才殺了李相公,不是因為李相公是舊黨,所以被殺。”

    趙誠其實并不知道那位父親的死因里,有這么多糾葛。

    趙宗榮見他不說話,問:“若甫就沒什么想問的嗎?”

    趙誠沉默了很久,其實輪不到他說話的。

    “先帝不也踐行了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父親身為趙家宗室男兒,與先帝同志,死社稷是他的選擇,我沒什么可說的。”

    趙宗榮盯著他半晌都沒說話。

    趙恒這會兒聽出來點意思,但是簡單的很,就問:“那說了半天,你到底是支持新黨還是舊黨?”

    趙誠:“就非要分個派別嗎?”

    人創造環境,環境也創造人。政治為綱的環境,入仕就是這樣隨波逐流,不有己身,趙誠討厭這種思維和方式,不想在不知不覺中受影響。

    還是趙敬先說:“時候不早了,該休息了。事情再大,也要等明天再說。”

    趙宗榮對三弟的死,和趙敬的想法不一樣,但趙誠的說辭讓他幾乎情緒失控。

    趙敬見父親死死盯著五弟,他知道五弟是個有大智的人,他自從去年鬧出風波后,就不愛出風頭了,但和三叔一樣的聰明。

    趙恒嘟囔:“吵來吵去,無非是官家手里的棋子,有什么好爭的。”

    他是個閑人,萬事不管,對這種事情一點都不在意。

    趙宗榮擺擺手:“回去吧。”

    將三人打發出去了,等人走后,他沖著墻上的畫,自問:“你兒子,和你一樣。”

    他當初和三弟吵到決裂,三弟義無反顧北上,一年半后,傳來三弟殉國的消息。

    那是跟在他身后長大的三弟,死的無尸首可收殮。

    他當然怨恨官家。

    趙誠望回走的路上,遇見來接他的來安,來安提著燈籠見他遠遠過來,試探問了聲:“五郎?”

    “你怎么來了?”

    來安等著他過來才說:“大娘子問了幾次都不見你回來,以為出什么事了,打發人四處找你,我聽了周全捎回來的話,大娘子又怕你喝多了,這才來打發人來接你。”

    趙誠聽的笑起來:“是嗎?”

    瞧著一天脾氣不小,還知道關心人。

    等他回去洗漱了,杜從宜一直坐在床沿等著,見他洗好了,就問:“今天到底出什么事了?值得你半夜不回來?”

    原來半夜不睡,不是為了等我啊,是為了聽我的八卦?

    真難為你了。

    他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杜從宜見他這么淡定,湊跟前問:“到底出什么事了?”

    結果被他順手拽進被窩里,他連眼睛都不睜開:“沒什么事,劉家那邊有人涉案,亂了一陣,連累不到咱們身上。”

    杜從宜:“那位新娘子聽說在新房里差點鬧起來,真不是因為你?她不是對你情根深種嗎?你當真一點都不留戀?情人變成了弟媳?”

    趙誠都氣笑了,你是一點不遮掩,越來越膽大了。

    “娘子這是什么意思?離間兄弟情義?還是要妯娌鬧事?還是要和我鬧事?”

    杜從宜伸手拍他一巴掌:“呸!是哪家小娘子當初威脅我,欺負我的?”

    趙誠將不老實的人抱著哄說:“睡吧,真沒什么事。”

    第042章 我啊

    第二天一早,陳氏約著弟媳吳氏和杜從宜去正院里,等著新娘子認親。

    “大嫂、二嫂。”

    陳氏指著吳氏:“你二嫂癡愛女紅,喜佛經,性子嫻靜,閉門不出。出了名的大家閨秀和我這樣呱噪的可不一樣。”

    杜從宜見吳氏的時候不多,每次見她確實十分安靜。只是她身邊有孩子,所以可能只是單純忙不過來。

    陳氏:“快去見見人家郡主家的貴女,二嬸今日要破財了。”

    吳氏顯然和陳氏熟識,笑著說:“咱們是小輩,讓母親和祖母聽著呱噪。”

    陳氏只管笑:“弟妹是體面人,我這個粗人來說。咱們準備的禮也不輕,她是新娘子,收著就是了。”

    三人進了正院,老太太今日也精神,羅漢床上還坐著一位夫人,顯然幾個人今日早早等著孫媳們進來,鄔嬤嬤給她們端了茶,這是之前趙誠送來的,老太太謹慎,也不在兒孫們面前多舌,笑著說:“咱們府里幾個月添了兩個新人,盼著你們能開枝散葉,和和美美。”

    陳氏是長孫媳婦,但膝下沒孩子,總覺得不如人,她倒是想給趙敬納妾,但趙敬不肯要,教訓了她一通,她心虛歸心虛,心里卻不難過。

    這會兒被老太太點到,難免覺得心虛。

    杜從宜市聽著這種話猶如風過耳,都不會在心里留下一丁點痕跡。

    老太太介紹:“這是你們舅母。”,她娘家哥哥的長媳。

    三個人行了禮,那顧氏笑著說:“姑姑家里的孩子看著就是乖巧伶俐,上次母親回來還說,大郎沉穩的很,將來必定不同凡響。”

    鄒氏來的晚一些,帶著禮物,一并交給老太太,老太太笑著說;“你忙你的,不用整日侍奉我,我一個老婆子,你們年輕人湊一起玩耍才是正事。”

    杜從宜挺喜歡這個明白的老太太,她上了年紀也不喜歡吵鬧,不顯威嚴,對兒媳孫媳都很寬容,是發自內心憐惜女性。

    顧氏也笑著說:“大嫂是個勤快的人,家里家外都是妥妥帖帖,姑姑自然放心。我愿不如大嫂這么周全,時不時給母親捅婁子,母親這才放我出門做客。”

    說的幾個女眷都笑起來。

    正說著二房的女眷們款款來了。

    門口的女婢挑起簾子,劉氏今日領著大兒媳小周氏,還有新娘子劉婉月進了正院,還能聽見外面女婢們的問好聲。

    鄒氏坐在上首看著人進來,鄔嬤嬤喜氣洋洋招呼說;“咱們家的新娘子到了。”

    劉氏今日興致不是很高,領著兩個兒媳進來就說:“快給你們祖母奉茶。”

    老太太笑著說;“坐一坐,不著急,咱們家里沒有那些嚴苛的規矩。”

    劉婉月挑剔看了眼老太太屋里的擺設,然后就扭頭就盯著杜從宜,用很是挑釁的眼神看她。

    杜從宜垂下眼皮,裝作沒看見,和十幾歲的精神小妹計較,她就會越來勁,叛逆小孩只有吃苦頭了才會成長嘛。

    我懂。

    小周氏和劉氏婆媳關系并不好,她生的十分美艷,就是那種很性感的少婦。杜從宜看了都很喜歡她的美貌,可見是真的很好看,美人各不相同,但無一例外都很漂亮。

    她又想起前段時間傳出來的消息,也能解婆媳關系能好就怪了。

    小周氏先說:“昨日忙亂,都沒來和祖母和伯母端茶,多虧五弟妹昨日陪祖母,今天弟妹這個新人來了,你們可不能吝嗇。”

    她說話都是溫溫柔柔的。但是說出來的話一點都不溫柔,甚至很厲害,昨天二房忙成那個樣子,但是老太太屋里誰陪著,她一清二楚。或者她的意思很清楚,她雖然在二房不聲不響的,但是府里的每一個人做了什么,她一清二楚。

    不簡單呢。

    老太太就跟沒聽見似的,笑得像個彌勒佛,劉氏指揮劉婉月;“給你祖母奉茶。”

    劉婉月毫無新婦的羞怯和喜色,仿佛在審視這里的每一個人。

    女婢扶著她跪在下首,她端著茶:“請祖母喝茶。”

    老王妃笑著接過,讓鄔嬤嬤將準備好的禮物給她。

    一對碧玉的對鐲,看的水色很好,還有同料子的耳墜。

    “謝祖母。”

    她奉給老太太的是一雙鞋襪、一套衣服。

    接著給鄒氏,鄒氏的禮物也是一套頭面。

    接著就是同輩們了,陳氏早按捺不住了,笑著說:“六弟妹果真是玉做的人,瞧這個氣派,真真好看。”

    劉婉月立刻說:“我聽母親說,大嫂出身世代書香門第,最是賢淑開朗不過,今日一見果然。”

    杜從宜挑眉,喲,上來就比門第?這是沖她來的。只有她出身杜家這種六品小官家。

    陳氏可不敢接這個話,就沖劉氏笑著說;“二嬸好福氣,有這等嘴甜的兒媳婦,不像母親,我們三個加起來都夸不出兩句好聽的。”

    她又不傻,能聽懂話外音。

    吳氏是個靦腆性格,交換了禮物,甚至都沒說什么話。就輪到杜從宜了,杜從宜回頭和惠安示意,惠安將盒子遞給劉婉月的女婢。

    “這是上個月出的新花,祝六弟妹和六弟和和美美。”

    劉婉月看著杜從宜,有幾分挑釁:“謝了。”

    她不肯稱她五嫂,聽著仿佛小孩賭氣,沒得意思。

    她的回禮也有意思,送杜從宜的是熏香。

    杜從宜看的好笑,她才學可能和這些貴女不能比,但這些名貴東西,也是懂得。

    誰讓她出身有錢人家呢?

    “拂手香,氣平血,行淤定痛,助人行氣血。如此貴重的藥材,六弟妹太破費了。”

    劉婉月沒想到她居然認識這東西。

    臉上的得意也頓時收起了,面色恨恨,陰沉著臉色。

    反而在座的有些驚訝杜從宜居然認識這東西。

    鄒氏見氣氛僵在這兒,笑著說:“換了禮物,可就不能反悔了。”

    劉氏立刻說:“她年紀小,你們幾個做嫂嫂的可要讓著她點。

    陳氏就起身說:“好啦,我們這些舊人,今日不如新人招人疼,今日就讓新人陪祖母說說話,我們幾個多嘴多舌的就先走了。”

    老太太笑說:“瞧這張嘴厲害的,都是你的。我這里也用不著你們伺候,去吧。”

    陳氏領著兩個弟妹就出來了,出來后陳氏就沖杜從宜說:“瞧瞧那幅高傲樣子,生怕人不知道她是安平郡主的千金。眼睛長在頭頂上,這是惡心人呢。”

    杜從宜好笑說:“好了,她可是二伯娘的心尖寵,你別惹她們了。”

    陳氏也笑著說:“也是。”

    吳氏則是笑瞇瞇跟著,一句話不說。等回了院子,吳氏身邊的嬤嬤悄聲說:“府里不太平,這些都不關咱的事,可別跟著鬧。”

    吳氏低聲說:“大嫂怎么樣,我跟著就是了。”

    那嬤嬤急切說:“姑娘糊涂了不成,大爺將來可是要繼承家業的,您怎么辦?難不成要在她手里討生活?”

    吳氏吶吶:“瞧您怎么說的那么難聽,我怎么就討生活了?”

    嬤嬤擔憂說:“大爺的前程不用操心,可二爺至今都沒個正經前程,連五爺都御賜了差事,您多往老夫人院子里走動走動,不為您自己,也為孩子。”

    吳氏吶吶應了聲:“我知道了。”

    ……

    趙誠等午飯后,就去了晉王府,趙吉這日也在家,見他來就問:“你今天怎么有空來了?”

    趙誠:“路過,進來坐坐。”

    趙吉聽的大笑:“你這是……祖父今日恰巧不在,你路過的不巧。有什么只管問。”

    趙誠也笑。

    “大伯父打發我來問問,這次的事情會牽扯到我們端王府嗎?”

    趙吉沉默了片刻:“應該不會,你放心好了。有我在呢,我今晚喝祖父說一聲。而且誠甫上了秘折,官家都知道你的功勞。”

    趙誠一聽就郁悶,這個愣頭青,都說了讓他別聲張。

    他就是怕麻煩才自己回避,讓他自己去查的。

    趙吉見他這樣,就笑著說:“你知道官家說你什么嗎?”

    趙誠一副不上心的模樣:“不知道,我如何能入官家的眼?”

    趙吉:“官家說,子不類父。”

    趙誠立刻開玩笑:“這話我可不認,我父只有我一根獨苗,如何就不類父了?再說了,我可不能有什么閃失。”

    趙吉也笑:“祖父也是這么說的,舍不得你這一根獨苗受難,要不然你可守不了城門。”

    趙誠頓時緊張:“我沒得罪誰啊?好好的,怎么又找我的事?我守城門守的好好的。你和我說實話,是誰跟我找事?”

    “今年連番出事,先是舊黨,為李相公叫屈,兩個太學生被杖責,鬧的不安。后馬球賽上出事,張相公跟著罷相,之后汪相公被彈劾去職。新黨也不是那么安寧的,馬球賽之后,新黨也是出了亂子,這不,前幾日新黨人彈劾舊黨,因為《馬球圖》一幅畫,牽扯出陜州馬場的案子,誠甫翻起錢糧案,呂大班身死,東南官員更加抱團。北面邊鎮已經不太平了。”

    趙誠聽著,好似這世道眼看著就都要亂了。

    可仔細分析,其實不是大患,財政有些不足,但基本盤安定。

    內政紛亂,但也在可控范圍。

    只是北方的肘腋之疾,若是不能處,將來才是心腹大患。

    他老神在在道:“行了,我們端王府里沒事就行了,其他的那些軍國大事,我就不操心了。”

    趙吉卻說:“若是牽扯到,可能會傳喚,到時候祖父會保你們的。”

    趙誠卻不敢把這種話當成合同一樣的效力,只敢當作人情。

    “那就不是我能過問的了。到時候牽扯了誰,讓自己去自辨吧。只要沒有大事就成。”

    第043章 做生意

    見趙誠這樣事不關己,趙吉笑的無奈:“你這個懶惰的性子,明明從前激奮拼搏的性子,怎么突然有些老氣橫秋。”

    趙誠懶洋洋靠在椅子上舒展:“你就當我,鬼門關走了一遭,惜命了吧。”

    趙吉也因為正月的事情,現在想起來確實后怕,要是當時趙誠沒有飛奔進去帶著人圍住他。

    他可能會被驚馬踩踏,也沒命了。

    “那咱兩差不多。受難兄弟。”

    趙誠見趙吉笑,原主從前這個魯莽單純一根筋的性子,能和趙吉成朋友,也是因為兩人*7.7.z.l都是父母早亡,雖然一個好文一個好武,但內在性格很相似。

    等他再原路返回,到宋門外,遇上麻二。

    他如今不再是碼頭腳夫,成了來復手底下得力的辦事業務員,出門辦事十分機靈。見了他趕緊說;“大人,來總管說,隔壁連著幾家生意都關門了,想盤下來,請您有時間務必去一趟。”

    趙誠:“隔壁都是做什么的?”

    “腳店、正店都有。”

    趙誠問:“最近城里生意怎么樣?”

    “城里的生意不怎么樣,因著京中最近犯事的官宦人家不少,出賣宅子的更是有很多,家具這等東西,都是買現成的。一套好的家具,能用幾代人。不過話說回來,咱們店里做的都是熟人的生意,工匠也精細,是外面那些比不了的。再說了咱們的木料都是上等,大部分貨都裝船北上了。”

    趙誠聽著他講的頭頭是道,隨口問:“那要是你來開店,你準備怎么攬客?”

    他卻說:“要是小人的話,就不開店,南貨北出,北貨南販。城里的店其實已經滿了,招攬客人的手段層出不窮,很難爭到什么機會,反而容易得罪人。”

    趙誠沒想到他居然思路這么清晰,有這么大想,他問:“南北販貨,就要養商隊,你自己去?”

    他:“不難,難以養家糊口的人很多,愿意搏命養家的人更多,只要能賺錢,就比如小人,若不是您給我機會,給我口飯吃,說實話,碼頭的活兒找不到,我甚至想北上去放馬。”

    沒有土地的人,就是這樣,朝不保夕,用命博財也愿意。

    趙誠夸他:“想法很好。”

    來復說他這個人膽大心細,做事很有一套,即便在碼頭的腳夫里面,聲望都不錯。有一把自己的弟兄。

    要是生意能成,就讓他做成這樁買賣也不錯。

    兩人沿著河邊走,他隨口問:“汴河上的船少了很多。”

    “您不知道?城外碼頭被查了很久,聽說嚴查南方的逃犯,連漕糧都晚了。可憐了碼頭那幫討生活的弟兄們。”

    趙誠:“逃犯抓到了嗎?”

    麻二謹慎說:“這誰能知道。咱們也不好仔細打聽這些。”

    來復在鋪子樓上查賬,見他來了,就知道他已經知道來龍去脈了。

    來復:“五哥,麻二應該和你說了。”

    趙誠:“你看著辦吧,要是價格合適,就買下。麻二,他要是得用,就給他鋪子人手讓他自己去尋,只要保證人可靠就行。”

    他做生意很隨性,不那么強求。比起從前做管層,上下夾心餅干,兩頭受氣,現在就簡單很多。

    第一,他是那棵大樹,有權有勢,腳夫出身的麻二,依靠著他能活。第二,他愿意給底下的人機會,又不克扣錢財。他對錢財方面向來大方,口碑很好。第三,他不追求權勢,愛財有度,貪念少。

    來復:“說是可以買下來,但沒那么容易,有一家是張相公家的產業,不好辦的。等時機合適了,再去。”

    趙誠:“你不好辦,就讓他們去想辦法,如果他們想當這個管事。”

    來復笑了下;“也是個辦法。就是用他當管事,未免有些冒險。”

    趙誠心說,資本家的公司空殼套空殼,外包、掛靠等等,辦法多的目不暇接,都快玩盡了。

    “你只要掌握住大概就行了,剩下的只管提拔能辦事的人,把自己抽身出來。”

    來復眉開眼笑:“明白。”

    來復比周全周到兩個悟性好得多。

    來復說完隔壁的事情,才和他說:“你讓我盯著的事情,人沒回來。但沒那么好調查,京城到地方,肯定查的是縣衙的稅收記錄,這次咱們的人是進入村子里,外鄉人進去肯定是很突兀,有些不方便,結果就是慢。”

    趙誠:“安全為主,能知道個大概就行,不需要查訪的那么仔細。”

    來復問:“郎君查這個做什么?”

    趙誠不在朝堂,不知道朝中財政狀況,也不能和別人貿然打聽這些,所以他選擇用笨辦法,不動聲色去查,然后自己估算。

    “閑著也是閑著,外面的莊子看能不能盈利。”

    來復知道他不是說這個。但依舊順著他的話說:“咱們城外的莊子收成很好。東南的土地稅金和汴京城還是不一樣。”

    趙誠:“行了,你收拾收拾跟我回府。”

    等兩人回去,趙誠去見了趙宗榮。

    趙宗榮自從年后罷官后閑賦在家,前些日又被人舉薦,去了西府做這個少監。

    見趙誠來,仿佛知道結果一樣,問:“見到大宗正了?”

    趙誠:“沒有,關于劉家的案子,我問了聲子恒,他說不會牽扯到咱們府,朝中處的這么快,也是不想鬧大,就地解決,牽扯不深。”

    趙宗榮點頭:“也是,子恒如何了?”

    “挺好,禁內當值,并不繁重。”

    趙宗榮顯然問的不是趙吉累不累。見他仿佛沒聽懂他話里的意思,也就沒再追問。

    趙誠哥給趙宗榮交差后就出來了。

    等回到院子里,杜從宜已經出門了,他想逮她一次真不容易。

    來安見他面色不虞繞著院子里的屋子來回轉,像是要發火,就趕緊說:“大娘子說,今日天氣好,沒出太陽暑熱少些,正好出門去鋪子里看看。”

    趙誠問:“她鋪子里的生意怎么樣?以后就做這個生意了?”

    明明今天還看了眼隔壁杜從宜的店,還偏要問。

    來安:“大娘子的手藝了得。聽說賣的很好。大約是以后一直做這個。”

    趙誠聽的笑起來,真是小瞧了她。

    “她把手藝教給誰了?”

    來安一邊倒茶,一邊停頓了片刻才答:“院子里的女使們,都學了。”

    “嗯?她這是準備把院子里的人都打發出去干大事去?”

    來安見他提高聲音,以為他生氣了,趕緊解釋:“當然不是,惠安學了這么久,就是不會做。”

    趙誠樂不可支:“惠安啊,她不適合干精細的活兒,她這個人適合管著你們大娘子。”

    來安也笑起來,確實,惠安的性格管著這些小女婢們,很有一套,又是嚇唬又是教訓,而且她心善,見不得人吃苦。

    尤其是她和杜從宜兩個人,實在倒反天罡,杜從宜整日被她教訓的沒話說。

    來安:“大娘子帶來的人都安分守己,年紀雖然小,但從不犯錯,這也是惠安的功勞。”

    趙誠聽的好笑,安分守己,是什么好詞嗎?

    “那還不如讓惠安出去做女掌柜,她平時那么橫。”

    來安:“那可不成,掌柜是大娘子找的人,咱們院子的銀屏性格好,手也巧,做事也刻苦,將來要去外面做大師傅的。大娘子許諾,憑本事,誰的手藝好,將來誰出門做大師傅。”

    來安對銀屏的境遇還是挺羨慕的,年紀小,有一門手藝,總比在內宅里做女使要有前途。

    趙誠聽出她話里的羨慕,問:“那你呢?想不想出門去?”

    來安:“我?我什么都不會,出門能干什么,把你們照顧好就不錯了。”

    趙誠并不看低這里的每一個人,和他的經歷有關,他從小鎮出來,吃過的苦,受過的罪,得到過的褒獎,每一個踩過的泥坑,都是他一個人的經歷。他太清楚底層的人的欲望了。

    杜從宜和他不一樣,杜從宜的人生很簡單,她很多時候做事情是看心情看機會,很天真,沒見過太黑暗的東西。

    但是他不一樣,沒機會創造機會,為促成合作,無所不用其極。

    野獸叢林里容不下天真的人。

    經歷太多,反而喜歡身邊這些人。

    一整個下午他都在院子里昏昏欲睡,悠閑得很。

    杜從宜今天領著惠安和銀屏到鋪子里,店里的簪花已經有了名聲,來寶負責這里的生意,且做的很不錯。

    銀屏不肯搬來,執意要在院子里侍奉,杜從宜也不強求,她年紀小,乍離開從小生活的端王府,她心里恐慌。

    而且也不安全。住在院子里,女孩子們之間也有個照應。

    所以銀屏還是住在院子里,不再做從前服務的工作,只專心自己的手藝,和教徒弟。

    來寶為店鋪里新選了人,杜從宜對買一個人這種事還是接受不了,但是惠安說,聘請的人養不熟的,等將來人家回去了自己做師傅,惡意擠兌生意很難做。

    杜從宜也沒辦法,她又沒辦法和趙誠商量,她只能自己克服。

    店里的事情,其實她只是出個大概意見,剩下的也還是來寶做主。在這里做生意,不是她想的那么容易。

    而且她還特意去隔壁的家具店看了,家具店比她的店鋪要大得多,里面的伙計也更出色,那日那個叫麻二的就站在后院天井邊,一口一聲夫人,給她介紹店里的狀況。

    但店里的管事對她反而沒那么熱情,后院的師傅們都不見人的,前院的家具她其實都見過。

    她只是對趙誠好奇,他幾乎從來不管這些事,但看起來這里的生意一點都不差。

    她心里不免嘀咕,趙誠這種人,真是命好。

    第044章 情侶吵架

    從她從隔壁的店里出來,就見觀南樓的人已經在外面等著,連頌打發人來請她聽曲兒。

    她今天還帶著人,惠安和銀屏都跟著,她多問了聲:“他在觀南樓?”

    那仆人答:“郎君在別院里。”

    杜從宜以為他有什么生意,也沒再多問,只管跟著人去了。

    連頌在御街外有一園子,不是觀南樓能比,內三環四的大宅子,這里面亭臺樓閣十分花園水榭,仿南方的格局,什么都不缺。

    說實話趙誠這種身有爵位的人,他住的院子其實并不太講究,頂多是地方寬敞,剩下的院子里的陳設還是自己的。

    這處園子則完全不同,處處都是景致,也可能是太講究景致,在她看來反而多了幾分匠氣。

    她并不是那么喜歡,過于奢華,少了韻味。

    她一邊欣賞,一邊走,聽著后面的惠安和來寶一直夸贊。

    等進了后面水榭,連頌見她來了,不知道發什么瘋,只管出來迎接笑著說:“聽聞趙大人在宋門外包了座酒樓,專門請手底下的弟兄們吃飯,可見他的生意做的很不錯。”

    杜從宜不知道他發什么瘋,會扯上自己丈夫。更不知道趙誠在外面出手闊綽。可見趙誠并沒有給她交代自己的資產。

    她雖然和趙誠沒什么共同話題,但親疏還是能分得清的,畢竟趙誠是內人,連頌是外人。

    “你怎么知道?”

    連頌沖對面亭子里的人擺手,那邊的琵琶起聲,有人開始唱。

    “進來坐,我正好有事和你說。那邊備了茶點,只管休息,我和你們夫人是老朋友了。”

    連頌將幾個人打發到對面去了,杜從宜也順著和來寶示意,讓他們幾個歇息去了。

    連頌跟沒骨頭似的,歪在椅子上,笑瞇瞇說:“想和趙大人做一樁買賣,不知可否給我引見一番?”

    杜從宜好奇問:“你的生意和他八竿子打不著,他既不懂書也不懂畫。你能和他做什么生意?”

    連頌眉目流轉:“但是他認識懂書畫的人。”

    杜從宜收起笑容,很認真說:“連頌,做生意不是這么做的。”

    連頌眼神已經涼了,臉上卻還是笑的漫不經心:“那要怎么做?你的畫,經他的手賣出去,有什么分別嗎?再說了,他不用花費心思,又能得利,一舉兩得。”

    她越不提趙誠,他就偏要拉趙誠下水。

    杜從宜;“他不愛賺這個錢。”

    說完她自己都驚訝,在她潛意識里,趙誠其實是個很正派的人。

    連頌并沒有強求,一笑了之:“行了,逗你的。”

    杜從宜沒好氣:“你也收斂些吧,汴京城風聲這么緊,保不齊哪一日牽扯到你。富貴誠然重要,那也要有命在。”

    連頌大笑:“放心。”

    他沒有提《馬球圖》都已經進宮了,聽說官家很是喜歡。

    他的弟弟因此已經在南京入仕,家族中子弟更是被舉薦,九月大考在即,族中的人考上,等著放官也是一道坎兒。

    兩人再沒有提起關于趙誠的話題,連頌只管和她講崔娘子的話題,講崔娘子當時因為趙誠在廣和樓的遭遇……

    他只管講他的,杜從宜當作八卦聽。

    杜從宜聽了曲子,也和連頌囑咐了。這才領著人回去了。

    她一走,連頌的臉色就陰沉了。

    “給我繼續盯著趙誠。”

    他沒想到杜從宜會護著趙誠。而且諱莫如深。

    杜從宜回去已經有些晚,見趙誠依舊躺在廊檐下的椅子上看書,她說不上來為什么,就看他不順眼。

    “你日子過的真瀟灑。”

    趙誠眼皮不抬,懶洋洋問:“這是受什么氣了?攢到回家來撒?”

    杜從宜被他堵的一句話說不上來,她也是談過戀愛的好吧,狗男人不會哄人,光會氣人。

    惠安卻不敢放肆,給她使眼色,讓她不要無取鬧。

    明明是你出格在前,你自己出門聽曲兒,居然敢回家和姑爺耍脾氣,失心瘋了?

    她就是覺得憋悶,哪哪都看不順眼。

    趙誠問:“讓你拜師的事情,一拖再拖,這幾日有時間了和我一趟。”

    “不想去了。”

    趙誠放下書笑起來:“那可由不得你,我送禮求人,都辦好了,就等著你磕頭認老師了,你這會兒和我說不去,晚了。”

    杜從宜:“那是你自己做的,關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求著你拜師的?”

    惠安這會兒已經急眼了,一把拉著人將人拽緊房間里:“你失心瘋了?出門和別的男人私會,你怎么敢的?這會兒又回家來鬧,難不成你真存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心思?我就說,當初定了親事,你非要問說不答應會怎么樣!”

    杜從宜沒好氣說:“你什么都不知道,別亂說。”

    惠安今天真是見識她的大膽了。

    “你別以為你能賺錢,你不看看姑爺是個什么人,自從進門,對你怎么樣?可以說百依百順,府里的長輩對你怎么樣?你要是再不識好歹,我只管和來寶賣到其他人家當奴才去了。”

    趙誠隱隱聽著里面兩人吵架,根本沒往心里去。

    小女生的脾氣,說來就來,不是什么大事。

    來安被嚇得夠嗆,也不敢進屋子,銀屏更是嚇得不敢說話,來安試探問:“大娘子,沒事吧?”

    趙誠若無其事;“沒事,發一通脾氣就好了。”

    他就很雞賊,說完抬頭看了眼銀屏,又說:“坐。”

    銀屏哪里敢,本來就心虛,乖巧坐在那里,趙誠若無其事問:“你們今天都去哪里玩了?”

    銀屏緊張死了,兩只手攥著,不敢說話。

    趙誠這才發現異常,看了眼來安,示意她去忙吧,來安看了眼銀屏才轉身去了后院。

    趙誠慢悠悠說:“你們大娘子這個人,年紀小,做事情率真,有時候就是看心情。不用緊張,說吧。”

    銀屏不知道該怎么說,明明他也就只比大娘子大一歲而已。

    她也沒想到,杜從宜今天會帶她去連頌那個園子里聽曲兒喝茶。

    趙誠見她為難成這樣,心里其實猜到了,就問:“是不是去見她那個朋友了?連掌柜?”

    銀屏猛的抬頭看他,一臉不可置信,可見他笑盈盈的。

    也就大著膽子說:“是,大娘子先去了鋪子里看生意,后來有人請她,然后大家都去了,不是大娘子一個人去的,就去了御街外的一個大園子,景致完全不一樣,有假山有流水,然后我們聽了曲子喝了茶,就回來了。”

    趙誠:“那你緊張什么?”

    銀屏心說,我并不知,您知道。

    趙誠:“你們大娘子擅書畫,那連掌柜是觀南樓的老板,很喜歡你們大娘子的畫,兩人熟識很多年了。”

    銀屏點頭嘟囔:“怪不得,兩人會吵起來。”

    趙誠不解:“吵起來?”

    銀屏到底覺得趙誠是自己人,就壓低聲音說:“我和惠安還有她弟弟,在亭子里聽的,對面水榭里,大娘子大約是和那位連掌柜聊到什么生意了,我只聽到大娘子說‘他不做這種生意。’兩人看著不太愉快,但很快就過去了。”

    趙誠并不會過問杜從宜的私事,更是從來不附和惠安的討好。

    他和杜從宜的生活,完全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他對杜從宜的感官感情,也全都來自自己的直覺和判斷。并不受任何身邊人的影響。

    但這并不包括,他能容忍別人趴在他家墻頭窺探。

    “行,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吧。”

    銀屏起身匆匆回房間里去了,趙誠這才起身進了房間,杜從宜的叛逆勁兒已經過去了,見他進來,主動問:“確定是明日去拜師?”

    趙誠有心殺一殺她的脾氣,小孩子太叛逆可不是好事。

    “是。”

    杜從宜:“你為何這會兒才說?早知我今日就不出門了。”

    趙誠:“我早晨走的時候,你沒醒。中午回來你已經出門了。不該是你和我說一聲嗎?”

    杜從宜見她已經給臺階了,他還是不下,又來氣:“你什么意思?”

    趙誠:“把脾氣收一收,咱們院子里就你我兩個人,你哪來的這么大的火氣?難不成真愛上了外面的自由了?”

    “你混蛋!”

    趙誠見她氣成這樣,居然都不會罵人,又忍不住笑起來,哄她:“好了,娘子不要生氣了。”

    杜從宜氣瘋了,也說不上來為什么這么生氣,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這個人怎么這樣?

    趙誠見她開始喝茶,介紹她的老師:“他是誠甫的老師,昭文館學士,擅長山水畫,厲害的是他夫人,擅長工筆。”

    杜從宜聽著怪異,山水和工筆的說法從他嘴里說出來。

    “那我去準備禮物。”

    “都準備好了,你明天只管跟著我去就是了。”

    “我總要了解一番,起碼見一見他的書畫,要不然明日去了一問三不知,怎么辦?”

    趙誠只是說:“你明日帶著你的畫,就好了。”

    拌嘴后,一盞茶的功夫兩人又和好了。

    反正小年輕,尤其是杜從宜這樣的性格,就特別好哄,她不跋扈,趙誠也愿意哄一哄。

    進了八月,天氣就逐漸轉涼,暑熱褪去。

    趙誠帶著人登門拜訪,章奎跟著一起去的。

    汪伯言并不是個健談的人,看了杜從宜的畫,也收了趙誠帶的拜師禮。

    只是和章奎說:“誠甫的書畫,少了天賦。你師妹倒是多有天賦,只是畫的路數反而有些……”

    杜從宜在求學方面一直都是個乖學生,老先生問什么答什么。

    老先生也不為難她,她是學過中西繪畫藝術的人,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既然潛心想認真學,態度就要端正。

    汪伯言原本沒想收她,都知道他夫人擅長工筆,這個女學生是替夫人收的,只是沒想到杜從宜的山水畫氣勢很足,不像是一個小娘子的風格。才起了愛才之心。

    心里對她的要求,反而比章奎這個學生還嚴格。

    第045章 后院的女人

    杜從宜簡直苦不堪言,尤其是不擅長的大幅山水,在汪伯言的三言兩語中,現場開始練習,幾次畫的不好,就被批評了,汪伯言想看看她的基本功,連著幾次訓斥了她的習慣,她不敢造次,只是懦懦聽著,絲毫不敢反駁,因為知道自己和真正的名家是不一樣的。

    汪伯言嚴格則是因為,真的欣賞她的技藝,小小年紀,有這等技藝,是下過功夫好好學過的。

    趙誠和章奎只管喝茶,不問那兩個師徒的事情。

    她回家眼可見的也不快樂了,很久沒有體驗被老師支配的恐懼了,感覺還是這么熟悉,老師的存在,不論過幾千年,依舊是熟悉的配方。

    在老師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一模一樣愚蠢的自己。

    幸虧拜師后的第三天,汪伯言要回鄉祭祖,她終于被放假不用趕作業,因為王府里也要籌備過中秋節了。她一下就解趙誠每天都想躺在家里,不想出門的心情了。

    等想通后,又覺得,他們兩真是沒出息夫婦,一模一樣。

    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個不能吃苦的人,喜憂參半。

    趙誠近日一直早出晚歸,不知道在忙什么,杜從宜也沒時間計較。

    因為鄒氏給兩個兒媳婦和杜從宜派了任務,按照往年的禮單,讓她們三個人準備中秋節的禮盒了。

    往年是陳氏和吳氏妯娌兩個做,吳氏不愛管這些,一心沉迷自己的事情,大都是陳氏自己做,陳氏又擅長做這些,和杜從宜講的頭頭是道,杜從宜只管聽話,陳氏怎么安排她就怎么做。

    但這些要和公中統一好,總不能大房送出去的禮比二房的重,這成什么了。

    這就會出亂子的。

    所以陳氏去正院,和二房的人商量,杜從宜則是在院子里和惠安領著人做月餅。

    她不愛二房的人打交道,況且二房還有個對趙誠虎視眈眈的弟媳,搞不好她家里的墻會塌方的。

    惠安見杜從宜仿佛什么都懂,光月餅餡料她就指揮人準備了七八樣。

    惠安一邊做一邊嘟囔:“你可真是出奇愛亂想,誰家月餅做成這樣?偏你想一出是一出,要是做壞了,平白糟蹋好東西。”

    杜從宜威脅她:“你再多嘴,做好了也不給你吃。”

    惠安嘟囔:“你少說話吧。”

    廚房里的人不少,這幾日來寶送進來六個女婢,聽說是北方南下逃難的。

    六個最大的才十四,最小的十歲。

    杜從宜就讓惠安領著她們在院子里熟悉熟悉,能做什么就做點什么,有兩個居然帶著手藝,一個會做菜,一個會針線。會做針線的做了銀屏的徒弟,會做菜的那個進了廚房。

    廚房里原本的銀朱,因為二房之前忙碌,各房都打發人去干活,銀朱去了后就沒回來,說是被二房留下了。

    來安氣恨了幾天,嫌她給趙誠和杜從宜丟人,忍了幾日,才和杜從宜說了。

    杜從宜根本沒當回事,因為總共也沒見過幾次。

    她只關心廚房的人手夠不夠,做的菜怎么樣,比如水煮魚能不能把去腥做好,烤魚能不能入味。

    其他的事情,她不怎么上心。她也不愛管人,做領導是要有信念感,但是現在環境這些人已經很聽話了,她更沒有興趣管了。

    今天所有人都在廚房里忙碌。

    這會兒廚房里都是人,第一盤的咸蛋黃月餅烤出來了,惠安急性子等不及,先嘗了一個,燙嘴的很。

    她吃完,還回味了片刻,想不明白,杜從宜這個人,萬事不管,什么都不會做的人,腦袋里怎么會有這么多奇思妙想的想法。

    指望她做菜,她刀都提不起,卻將廚房的人指揮的團團轉,但做出來的菜確實好吃。

    做針線更別提了,但能教銀屏做最漂亮的絨花。

    這會兒,還能做月餅,她雖然只嘗了一種,可已經相信了她真的會做十幾種月餅。

    就因為好吃,她才對杜從宜這個人充滿了不解。

    天生有這么聰明的人?

    不論做什么事,她就出一張嘴,什么都不管。

    院子里管事還是來安,她根本管不到院子里的事。但姑爺對她依舊百依百順。

    這可能就是天生的富貴命。

    惠安心里總結。

    現烤的鮮肉月餅出來,肉香四溢,陳氏就是這時候來的。

    進了院子就聞到了混在一起的油香味,她還詫異問:“你們院子里做什么呢?”

    云雀吃的嘴上都是月餅皮,笑嘻嘻答:“我家大娘子正在廚房里做月餅。”

    陳氏一聽就說:“那我可要嘗嘗。”

    云雀領著人進了廚房,惠安正在吃,見她來了,趕緊說:“大娘子快嘗嘗。”

    陳氏:“好呀,我忙得腳不沾地,你在這里偷吃呢。”

    杜從宜:“我試了幾種餡,嘗嘗這種餡料,看看哪種好吃。”

    陳氏嘗了口鮮肉的,又嘗了肉松的,總之哪一種都好吃。

    “這兩種我都要!”

    陳氏是一點不客氣。

    杜從宜:“這兩盤趁熱,給各房分了。”

    她領著陳氏回房間,陳氏;“弟妹的月餅做的精致,讓母親和祖母嘗嘗,要不然今年咱們府里就送這個。我們自己烤吧?每年訂做,都要排隊,排不上還氣人。”

    其實就是人家可著權貴的人家先做,端王府每年都排不到前面去,才會氣悶。

    陳氏去年就被人嘲笑過。

    杜從宜;“這是家里做了自己吃的,再說都到日子了也來不及,總不能真等中秋節當天去送禮。”

    杜從宜有學業,有自己的生意,確實忙不過來,也不想攬這種活兒。

    陳氏卻想把事情做的精益求精。尤其是自己能做,就不用去外面訂做,快到中秋了,都是訂做月餅的,那些排得上名號的點心店,早就沒空閑時間做了。

    “這不用你勞煩,只管交給我就是了。”

    杜從宜:“先等大伯母和祖母嘗過后再說。”

    陳氏拉著她直接就去了正院,去了后老太太屋里的人居然還有很多,二房的婆媳三人居然都在。

    陳氏見老太太正在吃月餅,就說:“我想著用五弟妹院子里烤的月餅用來送禮,求個獨一份,祖母覺得如何?”

    老太太嘗了后笑說:“味道很不一樣,確實比外面的好吃,你們也嘗嘗。”

    劉氏不以為意,她這幾年過的富庶,什么吃的沒見過,劉婉月也不屑,雖然劉家出事,但富貴是真的富貴,根本看不上。

    劉婉月就很不買賬:“自己做的,到底不如榮寶齋的點心的樣式多,榮寶齋的點心,宮中的貴人都喜歡。也不會顯得寒酸。”

    杜從宜聽她說小話,臉上不顯眼,心里罵這個綠茶,可顯著你了……

    陳氏一點不慣著她:“榮寶齋好是好,但樣式這些年都沒什么變化,大家都吃膩了。再說了,榮寶齋現在架子大了。六弟妹出身顯赫,必然是吃過比這些好吃的,但我覺得這是咱們府里烤出來的,印上咱們府里的字樣,必然比外面的要好。不過這是五弟妹一個人的方子。也不是我想用就能用的。”

    劉氏已經嘗了一口咸蛋黃蓮蓉的,她吃了后,確實沒辦法昧著良心說不好吃,就夸了句:“確實好吃,這是什么餡的?”

    杜從宜懶得說話,低頭看著手里的帕子,你別說,惠安的針線有長進,繡的鳥都有了鳥樣子了……

    身后的來安:“夫人嘗的這是蓮蓉蛋黃的,還加了肉松,味道咸甜適中,大家都喜歡這個口味。”

    劉氏又嘗了另外的,鮮肉的、豆沙的,味道都不錯。

    她還詫異杜從宜哪來的手藝。

    鄒氏嘗了后,夸了句:“味道真不錯。”

    劉婉月見杜從宜根本不在意在場的人的反應,好像夸的不是她。

    她恨的瞪了眼杜從宜,她相公趙輝也不丑,人也機靈,對她可以說百依百順。

    婆母即便是劉家出事,也不敢惹她。

    她在二房有自己的傲氣,但是她心里的意難平,還是過不去。母親一再和她說了,嫁給趙輝的好處,分析利弊,她也都認同。

    但沒得到過的,始終是最好的。

    趙輝是不錯,但和趙誠比就遜色很多。趙輝不丑,只是也沒有多俊朗,身材不矮,但也不夠偉岸。

    趙誠在府里時間很少,她這段時間日日往老太太這里跑,一次都沒遇見,唯一一次是在大房院子里遇見。

    他和從前又不一樣,身上有股說不上來的感覺,看什么都率性,不恭維人,也不接受別人的跪拜,頭永遠仰著,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眼神里的癡迷是擋不住的。

    杜從宜這樣的女人,怎么可能配得上他。

    他不光是身上有爵位,那日飛躍進賽馬場救了晉王孫,那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連官家都夸了他的情義深重。

    汴京城有多少貴女,因為那日他的矯捷身姿而愛慕他。

    杜從宜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外的名聲,根本不知道他將來的前途有多好,她什么都不知道,可偏偏就是這個小門小戶,上不得臺面的女人,嫁給了她心目中無可替代的人。

    她怎么能不恨呢。

    杜從宜可不知道劉婉月心里的意難平,她這會兒已經后悔和陳氏來湊這個熱鬧了。

    平白攬這種累人的差事。

    鄒氏拍板了,陳氏才說:“這樣的話,我就讓人定制盒子,到時候必然不比榮寶齋的點心差,味道更是比他們要好*7.7.z.l。花樣也多。”

    老太太笑著說:“瞧這個好強的勁兒。”

    鄔嬤嬤也夸贊:“味道確實好。”

    劉婉月說的話仿佛沒人聽見,劉氏也不知道怎么了,也順著說;“確實不錯,到時候記得勻我一些,我也去送禮和人炫耀炫耀咱們府里的月餅方子。”

    她心里也是有計較的,她娘家勢大,也不是她父兄勢大,是人家嫡支最富貴,她兄長常年外在奔波,才開始積攢了一些家產,族弟娶了安平郡主,人家舉劉家之財,才得了宮中高看一眼,她也不傻安平郡主是什么人,她可以借娘家的勢,自然也能借婆家的勢。

    端王府,配一個外姓郡主的女兒,足足的了。

    她是婆母,劉婉月在她面前拿喬,她心里也不悅。

    可見誰也不傻。

    第046章 安分守己

    杜從宜可不知道二房的人心思這么復雜,見劉氏這么說,老夫人就說:“行了,那今年中秋的禮就用府里出的月餅。這事她們兩個辦的,到時候只管問她們要月餅,錢從我這里出。你們兩個呢,就把這件事負責好,行不行?”

    老太太都發話了,杜從宜和陳氏相視一眼,齊聲答:“是。”

    話是這么說,其實就是變相貼補陳氏和杜氏。

    誰也說不出來什么,老夫人又不愛虛名,更不貪財,都是為了小輩。她對鄒氏好,是因為鄒氏是親兒媳,自然不一樣,誰也比不了。

    事情就這么定下了,等回來后,杜從宜感慨:“這下好了,你們全都干苦力去吧,這中秋禮要的月餅可不是咱們私下吃的那點。從今晚開始,所有人都要趕工。”

    晚上趙誠回來,見來安等人都不在,還好奇問:“人都哪兒去了?”

    房間里只有一個小女婢守著,才十歲,什么都不懂。

    “都在后面廚房里。”

    趙誠進去一看,好家伙,連夜趕工,成小工廠了。

    他一進去,就見杜從宜正在指揮廚娘拌餡料,他看了眼烤出來的,說實話有些時候沒吃這種月餅了。他從前是嗤之以鼻,不愛吃甜食,現在看著居然覺得分外親切。

    她現在是肆無忌憚,一點不偽裝了,大大方方開始享受生活了。

    冰皮月餅都搞出來了。

    惠安一回頭見他正吃月餅,一驚一乍:“啊!姑爺回來了!”

    給趙誠嚇一跳,你這是干什么。

    廚房里的人都嚇了一跳。

    杜從宜回頭看了眼,沒他,繼續給幾個人講。

    他湊過去問:“怎么想起烤月餅了?”

    杜從宜敷衍:“這不是中秋了么,大嫂和我負責今年府里的中秋走禮,我烤了一點自己嘗,大家說都不錯,就讓送禮的月餅,也都讓我做出來。”

    趙誠笑了下;“不給錢嗎?白干?”

    來安笑著說;“老夫人說,她給錢。”

    趙誠:“那先給我準備幾盒,讓我先送人。”

    杜從宜見餡料準備好了,不咸不淡說:“再說吧,等最后剩下了給你。”

    趙誠:“大娘子這話什么意思?不讓我送禮?”

    杜從宜:“大嫂定做的裝月餅的盒子都沒回來,拿什么給你。”

    趙誠笑起來:“這有什么難的,我送人才需要多少,讓來復去準備。”

    杜從宜也就是一說,只要不用麻煩她,他愛怎么折騰。

    中秋是個大日子,宴請也多,杜從宜因為拜師學畫,已經躲過去幾場宴會。她也相信自己的名聲不好,上次在都亭侯府鬧完,歡迎她的人不多。

    她本來是為自己,但也順手為杜從珍出氣了,但事后杜三一個字都沒提,和她斷交了一樣,也挺沒意思的。

    但這次是杜二打發人來特意給她送中秋禮,杜二這個人算計歸算計,每次都是打發身邊的女婢親自來給她送消息。

    做事方面是沒得挑。

    還有趙誠的好兄弟章奎也請他們夫妻赴宴,趙吉在中秋后宴請他們夫妻。

    零零總總,兩個人要還的人情還不少。

    所以送月餅還真不是趙誠一個人的事情。

    趙誠比陳氏效率高多了,第二天裝了月餅就送人了。

    第三天,收到禮的人就都來家里了。

    可見好吃的,嘗一嘗都知道好吃。

    章奎自從兩人成婚后,再沒來趙誠家里,趙吉也是。

    還有幾個不算很親密但也算上的朋友,比如那位林副相的兒子,林汝為。另一個是章奎的親戚。

    趙誠中午回來就帶著人,杜從宜還在書房里忙自己的事情,趙吉和趙誠同歲,比趙誠小三個月,見了杜從宜叫了聲:“嫂子。”

    趙誠直接將人帶進杜從宜的書房,杜從宜有些詫異但也不拆臺,落落大方:“你們先坐,我去催催茶。”

    章奎笑說:“師妹,我們今日是惡客,上門討東西來了。聽說你這里的菜是一絕。今日可要好好嘗嘗。”

    入了八月,大家又開始喝茶了,趙誠和杜從宜說:“他們非要嘗嘗奶茶。”

    杜從宜一邊笑,一邊出門:“這有何難,師兄等著就是。”

    她前腳走了,后腳章奎就起哄說:“我說你成親后,就閉門不出,師妹溫柔賢惠,廚藝又好,讓你足不出戶?”

    嘿,瞧瞧這酸不唧唧的口吻,自古男人一個德行,開玩笑都一樣。

    趙吉這個傻小子也在笑。

    趙誠:“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幾個人都笑起來,杜從宜再沒回來,把書房讓給他們了,趙誠也是欠的,自己的書房不進去,整日混跡在杜從宜的書房里,這會兒一群大男人吃著點心和小吃,喝著奶茶,還一邊看著書房里的畫,談天說地,好不快活。

    趙吉看著杜從宜的畫,贊道:“嫂夫人的技藝確實出眾。”

    章奎繼續起哄:“未成親前,我師妹的畫就出名了。現在暫且不提我們同門之誼。她的書畫我望塵莫及。”

    趙誠問:“那你的禮呢?你師妹做的點心,你沒吃夠,上門來取,還空手來?”

    他一下給章奎說的羞愧了,好半天都沒想起來說什么。

    林汝為;“這不是還不到中秋節,倒時候讓師兄的夫人宴請師妹,這不就是美談嗎?”

    趙誠已經送了章奎一場富貴,秋后大考后,他就會更進一步。章奎和趙誠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自然不在乎這個。

    “等中秋后,些許禮物就看不上了,怎么也要讓我滿意了才成。我平白輩分比他低了,那不成。”

    趙誠說完,書房里的人都笑起來。

    惠安來送小零食,溫了一壺酒。

    林汝為嘗了酥肉,夸了句;“鮮香酥脆,真是名不虛傳。”

    章奎聽了不甘示弱,他是個愛吃的性格,幾個人一壺酒根本不夠,杜從宜讓準備的中秋禮盒都裝好交給周全了,剩下就沒她的事情了,惠安:“今年汴京城的月餅,肯定是咱們府里的最出眾。”

    來安:“確實。”

    杜從宜:“母親那里送到了嗎?”

    惠安:“送到了,我讓來寶回去送的,咱們家大娘子說是中秋羅家的宴會也會去的。”

    杜從宜:“我知道了。”

    她在房間里和來安聊著院子里的事,來安和她匯報陳氏那邊的安排。

    杜從宜看了眼賬單,思考著說;“把廚房里干活的人,這段時間的月錢都提上三倍,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錢從我這里出。”

    來安:“正院里那邊也有賞錢。大夫人那里也有。”

    杜從宜:“給她們的就發下去,我提的月錢是我賞的。”

    來安猶豫了片刻;“這樣的話,反而太多了,一個人超過三貫,下個月反而不好看。外面的賞錢讓她們收著就是了。這幾日咱們院子里的三餐都沒時間做,都忙著考月餅,三餐都從外面定的,她們也跟著吃了,大娘子的賞錢就不必了。”

    杜從宜聽著也對,就順著來安:“這些事你做的順手,就按你的安排。”

    來安拿著單子遞給杜從宜:“這是咱們三房走禮的單子,大娘子看看還有什么遺漏沒有?”

    說實話,杜從宜真的不知道趙誠有些什么親戚,她因為這個中秋節,才慢慢真切感覺到自己真的已經結婚,不是談戀愛,不是玩一玩,是已經結婚所以有了責任,要維護這些親戚朋友的關系。

    要管一家人的吃喝問題。

    她想了會兒問:“舅舅家走禮了嗎?”

    來安:“都準備好了,明日一起送出去。還有就是,夫人和二房那邊都要送的,這個可以遲兩天。”

    杜從宜笑起來:“二伯娘不是要月餅,到時候一并讓二房的人帶回去。”

    來安:“也好,這些我來安排。剩下的大娘子和五哥再核對核對,有遺漏的我及時補上。”

    這就是專業人的素養,杜從宜:“好,這是咱們家第一次走禮,不能失了禮數。”

    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已經對這個家有了歸屬感。

    來安是很喜歡她這種性格的,性格好,識大體,能聽得進去話,也不會為難人。

    府里的下人們走動的多,園子外面看花木的,打掃的人,來來往往。難免能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聽說二房的兩個少夫人都不好相與,那位六哥媳婦小劉氏,更是十分難纏。

    但這也只是下人們之間的傳言。

    杜從宜院子里的云杏之前愛串門,但自從跟著銀屏做纏花后,也不再出門了。杜從宜許了她們前程,將來她們可就是帶著手藝的自由身,不再是女婢了。

    雖然惠安管那幾個小孩,一直強調打架要守規矩,但杜從宜不喜歡身邊的安分守己,指一下動一下。

    只要本心不壞,有上進心不是缺點,她很愿意身邊的人有想法,安分守己這個詞本身就帶著階級感。

    過分的讓人安分守己,是非常惡毒的,讓窮人安分,讓底層的人安分,某種程度就是代表階層固化,對人性的壓抑和剝削的肯定。

    杜二、杜三姐妹兩,雖然做的事情不好看,但為了自己將來富足,愿意通過婚姻改變階級,付出一些代價也愿意。杜從宜不覺得她們有什么不對,只是不喜歡她們自私而已。

    銀屏愿意學手藝,從女婢變成帶著手藝的大師傅,在她眼里就是很積極向上的女孩子,爭取自己的未來。

    那日的那個腳夫麻二因為能察言觀色,做事機敏,因為多說多做抓住了機會,成了來復手底下的管事,也是好事。

    在她眼里,這些都是可以發生的,并且她愿意身邊的人積極爭取的。

    只要不違背道德,不傷天害,為了自己前程拼搏都值得被贊揚。

    第047章 趙誠

    杜從宜和來安正說著,云雀跑進來說:“二房打發人來取月餅了。”

    杜從宜和來安對視一眼,來安穩:“誰來取了?”

    云雀猶豫看了眼杜從宜:“一個叫銀朱。另一個叫銀杏。”

    來安的臉色立刻變了,站起身說::“大娘子稍坐,我去處。”

    還沒等杜從宜說話,銀朱帶著人就闖進來了,她大約是對這個院子里很熟悉,知道院子里人少,趙誠和杜從宜的房間從來不用人守著,所以云雀這種小丫頭根本攔不住她。

    銀朱和在之前這個院子里的時候樣子完全不同。

    這才去了幾天,已經換成綠綢的緞面裙子,一身穿金戴銀,妝面都有了,看著有幾分成熟氣,她和銀屏同歲都是十七歲,銀屏看著白凈文靜,她艷麗張揚一些。

    這屋子自從杜從宜來了,她就再沒有進來過,乍一進來,都有點恍惚,和她印象里完全不同,房間里的畫、擺件,家具和其他的色彩都變的不一樣了。

    來安皺眉問:“怎么是你來了?”

    銀朱十分驕傲:“怎么不能是我?我們家大娘子說了,打發我來取月餅。”

    杜從宜都沒有抬頭,依舊坐在羅漢床上,低頭看著桌上的單子,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仿佛根本沒發現進來個人。

    來安:“跟我來吧。”

    銀屏好不容易進了房間,怎么可能趕緊就這么出去。

    張嘴就沖杜從宜說“大娘子果真生的貌美,是奴婢小瞧了您,可您也不能就這么擅妒。一進門,就將我們這些院子里伺候的舊人逐出去,知道的說您家教甚嚴,善妒。不知道的還以為您心術不正,您說是不是這個?”

    來安簡直氣瘋了,死死盯著她,恨不得上氣撕了她的嘴。

    銀朱現在是二房的人,自然有恃無恐,膽子大的出奇,一點都不怕人。

    杜從宜笑了下,和云雀吩咐;“你去書房把夫君叫來。”

    來安趕緊說:“大娘子,不必會這種小事,交給我就是了,再說五哥還在宴客。”

    杜從宜絲毫不生氣,依舊和顏悅色;“不打緊,畢竟是自小伺候他的人,讓他自己決定吧。”

    云雀一走,銀朱就有點慌神,大約是沒想到她不按常辦事。

    杜從宜還是不看她,只管核對自己的賬目,房間里靜悄悄的,來安想訓斥幾句,但杜從宜不說話,根本沒人把人當回事,來安也就不說話了。

    但杜從宜說:“來安,你來看一下。”

    來安也意識到杜從宜的意思了,和這種人生氣,犯不上,無視她就好了。

    果然,片刻后,趙誠回來了,趙誠喝了酒,進門笑著問;“找我什么事?”

    他甚至都沒看一眼銀朱,也可能是銀朱穿金戴銀變得不一樣了。他連人都沒認出來,直男真的有時候很渣的。

    銀朱看到夢寐以求的人,低頭行禮:“見過五郎。”

    趙誠才回頭看她一眼,好半天問:“這是?”

    他這個態度極大打擊到了銀朱,她震驚地看他,她想過很多可能,但是偏偏沒想過,趙誠不認識她了。

    “五郎,我是銀朱啊,是不是大娘子善妒,容不下院子里的姐妹們,你怎么可能不認識我呢?我們可是清清白白的。”

    她說完,趙誠都驚了,嗯?

    銀朱?淳樸小妹兒,秒變摩登女。

    直男再成熟,也不能立刻了解這種變化。

    杜從宜看了眼見趙誠一言難盡的樣子,忍不住偷笑了一下,突然就覺得他順眼了。

    “你這位舊人,說是有話和你這個舊主子說,你領她出去說吧。若不然一直在我這里嚷嚷我刻薄,跋扈,不容人。我脾氣再好,你們也不能這么欺負人。”

    趙誠聽著杜從宜甩鍋,看了眼銀朱,問來安:“她現在在哪兒當差?”

    很好,人丟了這么久,他都不知道。

    這會兒還問來安。

    直男最懂傷人心了。

    來安:“去了二房。被二夫人留在二房了。”

    銀朱哭啼;“五郎,我是迫不得已……”

    趙誠詫異:“你這不是挺好的?從我院子里跳到二房,能在外面走動。這就是得用的女使,升了一等,二夫人有錢,也挺器重你,你有什么不滿意的?”

    杜從宜都要忍不住笑場了。

    女人的百轉柔腸,拋媚眼,全給瞎子看了。

    銀朱張張嘴,然后就開始哭:“五郎,我是被趕出院子的,哪里是我想去二房的。我這樣的出身,一個奴婢,主子讓在哪兒伺候,就在哪兒伺候,哪里由得我做主。”

    來安氣瘋了,都知道大娘子不管事情,院子里的事情一直都是她在管。

    出了事,可都是她的責任。

    來安氣憤道:“當日二房辦喜事,廚房缺幫手,各房都打發人手去幫忙了,等結束人家都回來了,偏偏你沒回來,到你嘴里成了咱們院子里不要你了?我打發人去找你,結果你說什么?你說你在二房體面,不用在廚房里煙熏火燎,求我成全,不要耽擱你的前程。這才幾天,你轉頭就咬人,我倒要去問問二夫人,到底是打發你來取月餅的,還是來鬧事的!”

    來安幾乎要咆哮了,她向來好脾氣,這會兒氣死了。

    趙誠都第一次見來安氣成這樣。

    杜從宜眼神瞥了眼趙誠,意思你自己惹出來的麻煩,你自己處。

    然后慢條斯安慰來安說:“好了,不生氣。走吧,咱兩帶著月餅去二房走一趟。讓他們兩慢慢說。不著急。”

    可以說非常陰險。

    趙誠嘆笑,這女人真小心眼。

    “行了,有什么可說的,你哪來的回哪里去,既然這個院子里的活兒看不上,就去二房屋子里去伺候。做好自己的工作,在哪里都一樣,不要貪婪,節外生枝。心思用在正點的地方,回去吧。”

    說完誰都不,又回書房里待客去了。

    來安氣恨:“滾出去!”

    說完也不會銀朱,跟著杜從宜出門去了。

    銀朱哪里肯,見趙誠對她毫無留戀,連記都記不住,哭喊著:‘五郎,你好狠的心!”

    聲音尖銳,讓院子里的人都聽到了。

    趙誠出了門才穿過游廊,還沒進書房,站在門口,書房里的人都聽到銀朱的哭喊聲追出來了。

    杜從宜和來安都站在游廊遠遠回頭看過來。

    趙誠起初是真的沒把這事當回事,內宅女人之間的口角,算不得什么大事。

    再說了,他一個大老爺們,和女人吵嘴,犯不上。

    但是銀朱追著他,豁出去的樣子,讓他意識到,這不是女人之間的口角。

    心術不正的女人,危害更大。因為你防不勝防,她就會給你惹麻煩,捅婁子。

    章奎出來就看到對面的杜從宜了,戲謔看趙誠。

    原來你玩的挺花的。

    杜從宜都沒想到他向來好脾氣,怎么突然就動怒了。

    他回頭靜靜站在那里,看著追出來的銀朱,陰測測問了句:“是誰,指使你來院子里鬧事的?”

    書房里出來的幾個人都收起笑臉。

    杜從宜到底知道他朋友在,不好這樣鬧的他外外面名聲不好。

    也跟著追過來說:“來安,你去送東西,和二伯娘說,銀朱舍不得咱們院子,在院子里哭鬧著不肯回去了。既然想留在院子里就留下吧。順便讓這位,替我給二伯母賠個不是。”

    那個叫銀杏的嚇傻了,這會兒才結巴說:“奴婢叫銀杏。”

    來安說完冷眼看著,只管讓人領著銀朱去了后院。

    杜從宜遙遙和書房門口的人說:“師兄,你們玩你們的,等會兒給你們準備了午飯。我去后面盯一眼。”

    趙誠還沒見過她這副面孔,看見他生氣,她一反剛才的甩手掌柜,快刀斬亂麻,就把銀朱處了。

    見章奎看他,他好笑說:“你師妹,可不得了。”

    猴精。

    中午是涮鍋,不是川味的辣,更像是廣式的牛肉鍋,最出彩的是雞肉丸子和牛肉丸子。

    蘸料和菜品豐富,章奎吃的躺在羅漢床上和趙誠感慨:“我說你怎么后來也不練武了,原來生活這么有滋味了。

    這么舒服的日子果然不想出門,幾個大男人,談天說地。

    林汝為第一次來趙誠家里,和章奎趙吉不一樣,但趙誠這個人待客就是這樣,不吹噓、不打聽,不比文采,不勸酒。

    就是吃吃喝喝,吃茶閑聊,讓人感覺至誠至真。

    等飯后,杜從宜給他們準備的禮物都包好了,除了月餅,還有給女眷的糕點,一些果酒。

    比如章奎的夫人愛吃糯米團子,給老晉王準備了溫著喝的黃酒,秋季潤肺止咳的枇杷桂花糖漿。

    林汝為不熟悉,但惠安也給帶了幾樣新的點心。然后給所有女眷準備了一盒絨花。

    總之送禮物,惠安現在很拿手。

    等下午朋友們走后,趙誠進屋子,見杜從宜不在,還好奇她去哪了。

    杜從宜被劉氏請到二房去了。

    劉氏因為劉家出事,她的族兄被羈押,眼看保不住了。

    安平郡主進宮未遂,劉家人人自危,今年的海船在福建港口,遲遲沒有北上。

    她心里慶幸自己兄長安全,父兄因為是沒落的旁支,所以才得以保全。但又擔心族兄出事,花錢給兒子買的前程,眼看著沒希望了,又心焦又難耐。

    前腳銀杏回來戰戰兢兢報告了銀朱在三房大鬧的事情,她也氣急了。

    但銀朱這事也不能全賴她,是丈夫看上了送殷勤的銀朱,就順勢留在了書房里,她起初都不知道,等知道的時候都晚了,但總歸是二房虧。

    幸好那個賤蹄子之前在三房也不受重視。要是真在侄子房里出來的,那二房又要白白丟一場臉。

    銀杏前腳回來,來安后腳就親自來送月餅,并且又是賠罪,又是道歉。

    這種打臉面的事情,她還是要處的,順勢讓來安請了杜從宜來,正好謝謝她。

    想問問她娘家姐夫就是京府衙門功曹,看看衙門里的差事,還能不能再努力努力了。

    為了她的兒子,求一求趙誠又有什么關系呢。

    第048章 求人辦事

    杜從宜進了二房的院子,說實話這是她第一次來,來安一邊走一邊介紹:“這邊就是新買的院子,五月的時候剛修繕過。這邊修的比咱們院子要精巧一些。”

    看著確實新,也比較氣派,房子修的緊湊而錯落,不像大房的房子古樸,看著有年代。

    等她進門劉氏就笑盈盈說:“小五媳婦來了。快進來。”

    杜從宜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要壞事。

    劉氏今日格外熱情,一改之前的抬杠挑事的做派,笑著解釋;“那女婢也是個不知羞的,被你們二伯書房里的管事留下伺候筆墨了,我是一個沒看住,就出了這么大的婁子,倒是我們做長輩的先失禮了。”

    她還抱怨上了。

    那銀朱是被誰打發到三房來的?你敢說你沒壞心思?銀朱留在二伯書房里了,那能是好差事?

    杜從宜也不拆穿,“二伯娘說笑了,她既然是我院子里出來的,惹出來這種麻煩,也是我的責任,既然她又想回去,那我總要和你陪個不是。”

    話是這么說,但杜從宜就是覺得怪惡心的。

    劉氏也不糾結,笑著問:“她成了我們院子里的人,哪里好由得她反復跳脫,讓外人知道還以為咱們這樣的人家,沒了規矩。這樣吧,就當我欠你一個人人情。聽說今日你們院子里有客人,三哥也不在家,我還想著讓他去替我跑一趟。眼看著五哥都前程似錦了,三哥總忙這些庶務,也不是個事情。”

    她一說完,杜從宜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劉氏想給趙炎謀前程,奈何趙誠和二房關系不是那么親密,所以來試探她了。

    “真不巧,夫君的朋友就那幾個,大清早就來了,這會兒估計都走了吧。要不我讓夫君和您仔細說說。”

    劉氏少有不好意思這種情緒,接著就問:“我聽說你娘家姐夫在京府衙門當值,不知差事如何?”

    杜從宜詫異:“這我還真不知道。我許久不曾歸家,而且母親和姐姐也不太清楚。怕是要問一聲父親。”

    劉氏:“不怕你笑話,你二伯是萬事不管的性子,由著他高興,就是可憐我的幾個孩子。”

    杜從宜好奇:“大哥不是也是今秋參加大考嗎?”

    劉氏:“你大哥自小啟蒙,勤敏好學,吃的了讀書的苦,也讀的進去。你三哥還未成年就開始替你二伯辦事,替府里風里來雨里去的四處跑,耽擱了讀書,這不,等成親了,前程也耽擱了。當娘的,誰不盼著兒子有個好前程?五郎小小年紀,就有了差事,伯娘只當不要這張臉,托五郎問一聲京府衙門可有空缺的差事。”

    杜從宜聽著劉氏‘聲淚俱下’的訴苦,這話里真假她不分辨,但劉氏的心是真的。

    沒什么可嘲笑的。

    “這些我確實不清楚,您若是直接問我,我也說不上來什么,不如求祖父,伯父,他們畢竟入仕多年,親朋故舊那么多,三哥是個能干的人,前程不會差的。”

    劉氏心冷,老王爺要是靠得住,她何苦四處求人。

    老王爺為長子,倒是求過人,他只在乎嫡子。說起兩個庶子,直言在家打庶務已經是頂好的差事了。

    偏偏人家老三是有志氣的,讀書好,入了先帝的眼,得了官家重用。只是命不好,死在北面。而她丈夫沒志氣,爛泥扶不上墻,成了這幅鬼樣子。

    劉氏當然不能說公爹無能,她早就看出來了,這府里的男人,從老得到小的就是假清高。

    也就三房那個兔崽子,小小年紀,比他父親都要機靈。

    結交的都是些權貴子弟,晉王的獨孫,壽昌侯的外孫,年紀輕輕還入了官家的眼。

    “你祖父早已經不問外面的事情了,我娘家那邊也是在出力,可惜三哥他舅舅至今人在南面,也沒回來,我也是急病亂投醫,問問五郎。”

    杜從宜沒回絕,也沒答應,只是說;“那我回去問一聲,我讓他給您回個信兒。”

    這二房可好進不好出,杜從宜也不敢多待,帶著來安匆匆走了,等回院子的路上,來安才說:“二夫人的話,可真可假。”

    杜從宜:“讓夫君去處,我們反而不好說什么。”

    回去后客人都已經走了,趙誠照例躺在她書房里看游記,見她回來,問:“二伯母找你做什么?”

    杜從宜坐在他對面:“拉著我哭了一通,說是三哥可憐,為了府里打庶務,耗費了光陰,耽誤了前程,求你打聽一聲京府衙門有沒有空職,指明了,向我爹爹和大姐夫打聽。聽著意思是最好是能做大姐夫的上司或者同級。”

    來安聽的眉毛直跳,大娘子說話真是,無所顧及。

    趙誠笑著說:“是嗎?事情其實不難辦,拋開她的要求,京府衙門的空缺,應該是有的。”

    杜從宜:“二伯娘說了要求,你非要拋開要求,那就找二伯,讓二伯托人去辦。”

    趙誠搖頭;“你以為京府衙門那么好進?大姐夫祖上就是汴京人,世代汴京城為官,雖然都是各衙門小小官吏,但也不簡單。反而是我們這種家世的人,在衙門里呆不住。”

    杜從宜不反駁他,因為她確實不懂官場。只是好奇,他居然了解杜從薇的夫家。

    來安:“那怎么辦?二夫人拉著大娘子又是哭又是求的,你若是辦不成,大娘子就為難了。”

    趙誠笑起來:“誰說我辦不成?”

    來安壓低聲音:“那也犯不上,她賺錢的時候又沒想著咱們院子。當初不也炫耀三郎的舅舅富貴通天了,三郎將來必定不凡。這才多久,六郎都成親了,她反而又來找你。”

    趙誠;“估計是,覺得我大有前途吧。”

    杜從宜白了他一眼,依舊沒說話。

    杜從宜也不覺得煩惱,這種事情,雖然聽著麻煩,其實麻煩不到她身上。

    她問了聲:“都走了?師兄沒說其他的?”

    趙誠:“他有什么可說的?有了師妹,好吃好喝的,還有什么不滿意?”

    我還為他扶上馬送一程,他往后人生可就是快馬加鞭了。

    杜從宜:“這幾天我要出門,你要是有什么辦的事情趁早。”

    她還是愿意替他考慮,要是回娘家她就陪他回去。

    趙誠不在意:“你忙你的吧,我明日問問泰山大人。”

    他見杜從宜看他,就笑說:“放心,老泰山愛喝酒,約出來喝一頓酒,不用麻煩你。”

    第二日杜從宜果然不再管他,應邀去了杜從蕊家里赴宴。

    趙誠約了杜良鏞,翁婿兩人就約在宋門外的酒樓,趙誠去的早,不動聲色看了眼里面的人流量,這幾天已經爆滿,掌柜也不在。

    他是熟客,上樓坐在靠窗舊位置,杜良鏞心里其實最得意這個女婿,雖然杜從宜不是親女兒,但是杜從宜性情溫婉和她小娘一樣,母女兩也是命苦,他向來對弱女子滿懷頗深。

    再加上他不是個愛攀附權貴的人,有幾分清高,女婿對他又是恭敬有加,他就覺得更舒坦了。

    趙誠見他進來趕緊起身招呼;“您快坐,今日得了新酒,特意請您來嘗嘗。”

    杜良鏞許久不見小女婿,問:“四姐可好,她母親前幾日還說她送了中秋禮,人沒回來,就惦記著她了。”

    杜良鏞迂腐歸迂腐,但人還是含蓄。

    “挺好的,今日去了二姐家里赴宴。”

    “若甫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趙誠和周全打招呼,周全去催人上菜了。

    趙誠提他斟酒,然后才說:“中秋節幾個姐夫也沒見著,就想著聚一聚,昨晚娘子說,有什么直接問您,您最不耐煩繞來繞去的。我想著也是,我是個晚輩,不懂的多問您。肯定是沒錯。”

    杜良鏞最受不得這種吹捧,立刻笑著說:“說說究竟什么事,讓你這么為難。”

    “是這樣的,家里親戚,托我打聽京府衙門里有沒有可謀的差事,大姐夫在衙門這么多年,應該是知道的。”

    杜良鏞:“這我還真知道。你不用去問他,京都衙門里的推官和六功曹都*7.7.z.l有空缺,你大姐夫是法曹從事,法曹肯定是挨不著,但法曹參軍是空缺的。”

    趙誠明白了,六曹的差事不好謀,但副手可以,不顯山露水,進去后可以挪一挪位置。

    “這個事情,大姐夫能辦嗎?”

    杜良鏞:“我就能辦,我有同科的至交五月進京,進了京都衙門做推官。”

    趙誠笑著說:“那我回家商量商量,若是要辦,我帶人改日登門。”

    杜良鏞喝著酒,心情很好,這些年的不得志,仕途上的指望都淡了,他兒子小,將來這幾個姐夫難不成還護不得他?

    趙誠問完事情,心里有了數,就開始和杜良鏞討論酒,還有這里的招牌菜,還有即將開始的大考。

    杜良鏞感慨:“今年的學子入京,呼聲很大,朝中不穩,動蕩不停。但愿這個秋天順利。”

    趙誠看了眼窗外,再過三四天就要考了,康渤這幾天街上遇見他也只是點頭就過,可見他都已經焦頭爛額了。

    趙吉都說他到時候要領御前軍去守考場,確保考試順利進行。

    “但愿別下雨,這幾天天氣好。”

    聊的久了,杜良鏞也喝多了,漸漸話也多了,從酒聊到科考,聊到汴京城里的館子,再到杜從宜。

    他眼神迷蒙說:“張小娘,出身很不凡,只是命不好。四姐當初來家里,一年多都不說話,對人十分戒備,如今有了好歸宿,也算是命運厚待了。”

    趙誠聽杜從宜說過,張小娘雖然逃難,但言行舉止不是平民出身,更不是輕浮做派,那就只剩一種可能,出身名門,遭逢大難。能讓這樣的女眷流落在外,只有一個原因,家遭橫禍,人口四散而逃。

    只是趙誠沒頭緒,所以無從查起。

    年初風波,東西府相公全都罷免,如今當前的是林汝為的父親林副相總領西府,東府相公是河東出身的張文饒。

    十幾年前的舊案,不好找。

    第049章 羅家

    趙誠本來也不想打聽杜從宜的身世了,這種事情問不問都意義不大,結果杜良鏞多嘴了一句:“張小娘一口吳鄉軟語,偏偏四姐是汴京城口音。兩人說話也不影響,就是家里人聽著鬧笑話。”

    趙誠看他一眼,沒說話。

    老丈人喝醉了,難免說話失了分寸。

    他才讓周全將人背上馬車,送回去了。

    等他回家,杜從宜已經早早回來了,他還詫異:“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杜從宜:“咱們府里今年送出去的月餅,成了汴京城一景。我二姐今天才托我幫她烤一些,她留著送人。”

    “中秋都過了。”

    杜從宜:“中秋是過了,但是端王府的禮盒又沒過時。”

    趙誠確實沒注意,沒想到今年端王府的中秋禮,這么受歡迎。

    杜從宜今日中午去的,把禮物給了杜從蕊就回來了。

    羅家真是個是非窩,復雜程度遠超杜從宜的想象,就那么一會兒功夫,她就見識到了。那位羅夫人說話十分刻薄,杜從宜覺得她不是杜從蕊的對手,因為杜從蕊的能力比她高,起碼笑著把事情辦了,不像她一邊做一邊破防,一邊詛咒還罵人。

    羅家夫人生了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庶子庶女還不少,杜從宜代表老夫人出面的長孫媳,管家權的三分之一在她手里。

    你說氣人不氣人。

    這種修羅場,杜從宜一點都不想沾,就算她跑得快,依舊被羅夫人剮蹭了幾句:“喲,這位就是當日在都亭侯府大鬧的端王府的那位孫媳吧?瞧著就爽利,我們府里今日若是招待不周,可千萬擔待,鬧出什么亂子了,大家都丟臉,你說是不是?”

    惠安沒好氣:“我家伯爵娘子最見不得狗眼看人低的做派。”

    惠安的氣派比她大多了,她笑了下都沒說話,羅夫人被氣的不輕,杜從宜告辭了兩句,趕緊領著杜從蕊的人趕緊走了。

    是非窩,真的不是好地方。

    汴京城今年中秋禮,端王府確實大出風頭,鄒氏這種完美上司,都沒想到陳氏和杜氏兩個小年輕,事情辦的這么漂亮。

    以至于她走到哪里都備受歡迎。

    當然她今日沒有去都亭侯府,她領著兒女回娘家去了,她父親人在淮南,母親和哥哥就在京中。

    娘家的嫂嫂和她笑稱:“你們府里今年也熱鬧了。”

    鄒氏笑說:“有兩個小輩能辦事,我也輕松。今年的中秋大都是她們辦的,我反倒沒做什么。”

    她娘家嫂嫂問:“倒沒看出來,小門小戶出身,做事情蠻漂亮的。那日都亭侯府的事情我聽了一耳朵,有些骨氣。”

    鄒氏:“我瞧了眼,姐妹幾個,就她最有骨氣。大約……不是杜家孩子,和那幾個不太一樣。”

    “不是杜家的?”

    鄒氏笑說:“本也不是什么秘密,當初定了親事杜家就給來了信,和后院公爹說了,公爹就把信給了我們家老夫人。信中解釋的清楚,不是家中庶女,是隨家中小妾一并到的杜家。老夫人覺得這緣分來的莫名,不一定是壞事。杜家也是守禮本分的人家,而且信物都交換了。這親事就成了,誰也沒有節外生枝。人看著是個聰明的,也少是非,和老五也處得來。”

    娘家嫂嫂笑著說:“可見是樁好姻緣,你們家五郎那可是汴京城有名的好樣貌。”

    鄒氏卻說:“杜氏容貌配五郎,毫不遜色。”

    說的娘家嫂嫂都有點好奇杜從宜了。

    “是嗎?”

    兩人閑聊著,院子里的孩子們玩鬧,趙昭月是個調皮性格,中秋節的兔子燈,月餅,小玩具都是趙誠給她送的,趙誠這人也閑的,好不容易去一次店里,見不得人家木工閑著,就三兩句讓木工造了一大箱子積木。

    木工也是老實,笑呵呵說,這有什么累的,搭把手的事兒。

    他回來就給小孩子們散禮物,從來不空手。

    鄒氏兩個孩子都小,中秋禮物這不就有了,趙裕年齡大一點已經十歲,玩的少,趙昭月才八歲正是愛玩的年紀,玩具走哪帶哪。

    “這是我五哥給我做的,你們想要等我回家和五哥說,他要是有時間了,肯定會答應我的。”

    姑嫂兩個聽著趙昭月‘耀武揚威’炫耀她的玩具,鄒氏無奈:“她這一輩她最小,哥哥們寵著她,五郎給她做的花燈,都能用到明年,這又惦記上了新玩具。”

    嫂嫂笑說:“女兒外向,你們家五郎倒是好性格。”

    鄒氏回想了一下,五郎從前也不是這樣的,純直是純直,但也魯莽。

    自從去年冬天開始,就像突然開竅了,人也穩重了,做事說話都十分干練。

    外面小孩子們都玩鬧開了,趙昭月開始分發她自己的月餅,和點心,就是不一樣。

    羅家熱鬧,杜從宜雖然提前走了,但是為了給杜從蕊取東西的,誰也說不出來什么。

    其他賓客來的晚一些,杜從蕊今天出盡風頭,凡事來羅家的客人,今日回家都有禮盒,禮盒還是端王府的。杜從蕊指明了,這是她妹妹送她的禮盒,今年端王府里的點心出彩,這就是她的臉面。

    而杜從珍今天來羅家赴宴,是代表她婆母都亭侯夫人。

    母女三人聚在一起,杜從蕊忙的腳不沾地,馮氏看著杜從珍,好似比上次見胖了一點。

    “怎么樣?都亭侯府都好吧?”

    杜從珍對馮氏,是很感激的。要不是馮氏成全,她不可能進侯府。

    “都挺好的,婆母對我挺好的。”

    馮氏:“你四妹有事見,剛才送了禮,人就先回去了。你沒見著。”

    她沒想到杜從珍不以為意,小聲道:“她啊?她回去也好,脾氣那么大,小心給二姐惹麻煩,上次在我們府里也是,不管不顧,鬧得那么難看,也是婆母寬容,不與小輩們計較,硬是打發了身邊伺候多年的嬤嬤……”

    馮氏的笑意頓時僵在臉上,靜靜看著她譏笑諷刺妹妹。

    突然意識到她本心,本就是個自私涼薄的人。

    或者說,她實在是個蠢人。當初執意要進都亭侯府,其實單純因為虛榮,貪圖富貴,所以為了這富貴她愿意委曲求全,愿意伺候都亭侯府的人,愿意被都亭侯府的人笑話看不起,甚至欺辱。因為她自己心里就跪著,始終站不起來。

    所以,也沒骨氣。更不在乎別人是不是看得起她。

    她根本不知道,也意識不到馬氏對她好了很多,是因為她四妹撕了都亭侯府夫人的臉面,為她掙的面子,才讓她挺直了腰桿。

    她的妹妹,因為她受欺辱,讓都亭侯夫人差點親自去端王府給小輩賠禮。

    她竟然糊涂到這個地步。

    宜姐出門做客,端王府的當家夫人是萬般回護。

    宜姐說話做事直氣壯,那才是骨氣。

    說明她在端王府里是受人尊敬的。

    馮氏原本想問的也不想問了,意興闌珊說:“都好就好。”

    杜從珍第一次獨自出門,還陷在這種新鮮感中,心情十分雀躍,四處張望。

    馮氏就說:“你們年輕人,自己去看看,別跟著我了。”

    杜從珍當真帶著碧月起身去看熱鬧去了。

    馮氏看著她一身穿金戴銀,心里嘆氣。

    等她和旁邊夫人寒暄幾句,旁邊的夫人還羨慕她好命,她也笑笑不解釋。

    杜從蕊等安頓了客人,才有時間來接母親,扶著馮氏放自己院子里去,一邊走一邊說:“剛才遇見三妹,看著好像精神了一些。”

    馮氏:“她,抱怨你四妹當日在都亭侯府給她丟臉,說是她婆母大度不計較。”

    杜從蕊;“啊?”

    馮氏拉著驚訝的女兒,不動聲色繼續走著,一邊說:“你和你姐姐兩個,性格迥異,你大姐的性格看似糊涂,但其實是個不吃虧的性子。你呢,看似聰明,其實嘴占了便宜,吃虧的性格。你也別以為你三妹進了都亭侯府,是你促成了這樁好姻緣。她心里糊涂,挺不直腰桿的。你四妹看著性格冷淡,可情分最重,逢節人不到禮物必定到,端王府的大娘子對她也是客客氣氣的。說明她平日在府里的人尊敬。”

    杜從薇:“您當我糊涂了不成,那日在都亭侯府之后,我就知道三妹是個沒用的。四妹敢那么鬧,不也是為她自己,鬧一次以后都沒人敢拿她出身說事了。悶不作聲的,性格倒是挺烈。”

    馮氏:“你少拿人比量,你的性子就這樣,三句話離不開攀比,這樣吃虧的是你自己。做事情行的端走得正。什么時候,都不怕別人挑。”

    馮氏說是那么說,可二女兒的路太難走了,當初這門親事,是女兒自己促成的。她心里還是為女兒焦急,蕊姐是個嘴巴不饒人的人,馮氏最擔心的就是她。

    婆母難纏,羅府二房三房虎視眈眈,她性格又愛出風頭。

    說來好笑,這居然是她第一次來羅家,因為四個女兒都出嫁了,她也完成了任務,才坦坦蕩蕩出來做客了。也是今日來了,她才察覺羅家和女兒說的并不一樣。

    她已經意識到了,羅家的家業落到女婿頭上的可能不大,她從前是很相信二女兒的,但是這兩年她也想開了,貪圖不是自己的東西,命里沒有,強求不來。

    尤其是老三老四成親,想要進富貴門第,還需自己有本事,按說老三是要比老四過得好,誰能想到呢。

    杜從蕊不知道母親為何這樣說。

    “我知道母親擔心我,今日到場的客人,都是祖母下帖子請的,大娘子前幾日因為自己置私產,被祖母訓斥,今日的宴會都是二嬸和三嬸招待。我呢,就是協助,出了問題也不關我的事。”

    她話語中不乏有幸災樂禍。

    馮氏卻聽得皺眉看著她,馮氏站在院子里,甚至不肯進屋子了。

    怪不得,宜姐上次說,羅家的老夫人,一點都不簡單。

    “你為何覺得,她失了勢,你就會得了便宜?我從前覺得你爭一爭,可能有個好前程,自己也能過得好一些。可我沒想到最重要的,不是你爭不爭,是一個家族,長輩是否慈愛,能否教導家里人,你以為你婆母的名聲不好,你就得了好嗎?”

    馮氏是今日才突然醒悟的。

    尤其是杜從蕊方才說的,祖母找由訓斥了婆母,同時扶持了二兒媳、三兒媳婦,用三個人互相攻陷,偏偏又用蕊姐這個孫媳婦摻合進去。

    羅家當家的至今都是那位老夫人,一瞬間讓她悚然,老太婆,一直都把蕊姐當成靶子,她和媳婦不對付,自有二兒媳婦,小兒媳婦,偏偏就愛扶持她的蕊姐當這個靶子,意識到這個,她氣的渾身發抖。

    杜從蕊也發覺母親握著的拳頭微微發抖。

    “母親,你別生氣,我不說就是了。”

    第050章 康渤

    杜從蕊見母親臉色不好,就扶著母親進了房間,馮氏進了屋子才開始和她講道:“女婿這半年讀書怎么樣?”

    “很用功,只是……”

    只是,未必能高中。

    “不要緊,我回去讓你爹爹想辦法,若是不能高中,也想辦法為他謀個差事,哪怕是找你四妹,求到端王府里去。”

    杜從蕊不解問:“母親何苦這樣。”

    馮氏知道她解不了,她自從進羅家門開始,那位老太太待她就親近,她的體面都是那位老夫人給的。

    但是,一個家族內亂不寧是從根子上開始的。

    那位老夫人拿捏小輩,將來等她沒了, 第一個遭殃的必定就是蕊姐。

    馮氏摸著她的手囑咐:“你記住了,你們府里的事情,你以后少摻合,也別讓女婿沾。他是孫輩,他二伯也是在軍中有職務的,將來的事情,誰能說得準?老太太待你婆母和二嬸三嬸可不一樣,可待夫君和他兄弟,堂兄弟們卻是一樣的,都是她的親孫子。她能用你壓住你婆母,也能用你二嬸壓住你,你們這算什么?家里成了斗雞窩,沒完沒了了?”

    杜從蕊從沒這么想過,畢竟她大姑姐都嫁到都亭侯府了。她進門至今幾年,老太太一直都偏愛著她。

    “可夫君的姐姐……”

    “那是外嫁女,有什么關系?也是在都亭侯夫人手底下。”

    杜從蕊下意識握著馮氏的手,好久都沒說話。

    馮氏細細安排:“你記住了,從今往后,就說是為了求子,你們府里的事,能不沾就別沾了,有時間了多出去走走。不要在乎面子,你們是親姐妹,小四是個和氣性格。”

    杜從蕊這個是認同的,一家人總比求外人要直氣壯的多。

    杜從蕊順著母親說:“她還好脾氣?她上次就差沒把都亭侯府鬧翻了天。”

    馮氏;“你看馬氏當時敢說一句不是嗎?你看人家端王府的大夫人當時是怎么說的?只要她站得住,拿得起身份,誰敢再嘲諷她。所以說,求富貴,也要看自己的本事,就像珍姐,進了都亭侯府有什么用?還不是糊涂。”

    杜從蕊;“母親不必這樣,人各有命。”

    馮氏就是舍不得她的女兒,被人當槍使。

    她改口說:“改日,我去四妹那里坐坐,等夫君考完后吧。讓我想一想,若是府里真的沒指望,就讓夫君另謀出路吧,哪怕找大姐夫也行。”

    “你大姐夫職位不高,卻是他叔父給他當上司,少了很多麻煩。過日子還是要看自己實惠、舒服自在,一味貪圖富貴,也不見得是好事,你大姐沒有大志氣,夫妻兩個和美,不挺好的。你是看著風光,受了多少委屈閑氣,只有你自己知道。”

    杜從蕊為了母親放心,所以也就不反駁母親。

    “是,母親說的我記下了。丁香跟著您坐坐,我去那邊院子里說一聲,今天的宴會是二嬸負責,三嬸主要是陪客人,說來我倒是最清閑的,那祖母那邊,還是我去侍奉吧。若不然又是一場官司。”

    她心里有了隔閡,但這個規矩還在,該伺候還是要伺候。

    她不由想起杜從宜說的,端王府里老夫人早不讓小輩們早晚去院子里站規矩了。人家老夫人說了孝順在心,不在虛禮。

    她說完也感慨:“四妹好命,端王府里的老夫人是真慈愛。”

    馮氏和她一起往外走:“我也去給老太太見個禮。”

    母女談心,而杜從珍今日第一次代表都亭侯府出門做客,遇上夫人問起也不說自己是杜家,只說是都亭侯府的媳婦,反而真有了幾個聊得來的朋友。

    ……

    趙誠和杜從宜商量:“二伯娘的事情,倒是有戲,老泰山說他有個至交回京后就在京府衙門任職。”

    杜從宜還真知道這個人。

    “我勸你別太樂觀,這個人,我知道。原本爹爹和他定下的兒女親事,三姐最后去了都亭侯府。親家沒做成。”

    趙誠摸摸眉毛,沒想到事情拐到這個局面,納悶:“定親了,怎么又沒成?”

    杜從宜看他一眼像在看傻子。

    心說,你追的女的,投入別人的懷抱了,你說為什么?看不上你唄。

    趙誠見她這個眼神,就知道她心里沒好話。

    “但老丈人和我保證,這事找他能成。”

    杜從宜:“我爹爹又不知道小年輕的心思。”

    趙誠:“不說笑,你覺得能不能辦成?”

    杜從宜:“我不知道,因為我不懂這些。”

    趙誠:“你今日沒遇見都亭侯府的人?”

    杜從宜看他一眼,不樂意和他說話。這人怎么愛揭短呢?

    她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多畫幾個花樣子,銀屏的技藝已經進階了,簡單的花樣配色都已經掌握的很純熟了,開始做重工絨花,更加華貴的了。

    趙誠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踩雷了。他就納悶了,怎么覺得自己走在地雷陣,一個不小心就踩到雷了。

    小脾氣真多。

    夫妻兩聊著,結果來復匆匆回來,進了院子趙誠見他面色慌張:“出什么事了?”

    “是關九郎來尋我,說是康渤捎話到他那里,找您救命。那幾日鬧事的東南學子死了。”

    趙誠皺眉,好半晌問:“什么時候的事?哪里出的事?怎么突然就死了?”

    “具體不清楚,關九郎來只說康渤求您救他一命。”

    趙誠:“你立刻讓人去打聽出什么事了,關九郎這批人是市井出身,消息最靈通。我去問一聲誠甫。”

    會試八月二十開考,就剩三天了。

    有學子死在汴京城,巡檢司的康渤被人抓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太平年月。

    他回房間換了身衣服,杜從宜問:“有事?”

    “外面死了學子,有些麻煩,我出去看看。晚上要是不回來,你別等我。”

    已婚男人的自覺,隨時報備,規矩還是有的。

    趙誠走后,杜從宜回房間寫了條子,就吩咐惠安:“去把這個給來寶。現在就去。”

    惠安:“這是怎么了?都急匆匆的。”

    杜從宜:“不是大事,只是外面街上不太平,讓他注意一點。”

    惠安:“外面哪有太平的時候,吵吵嚷嚷,官司不斷,咱們這種人家到底穩妥一些,外面的攤販,日子可都苦著呢。”

    杜從宜看她一眼,她總覺得自己的教育不太成功,這才多久,剛長出來的自由萌芽就枯萎了,半年前惠安還覺得做小生意很不錯呢,這才安逸多久,就覺得還是資本家最好了。

    果然環境腐蝕人啊。

    惠安走后,來安忙完廚房的發貨,問;“這是出什么事了?”

    杜從宜:“聽說進京趕考的學子出事了,若甫出去看了。”

    她現在也開始叫趙誠的名字了,稱呼的親密了,身邊人覺得肉麻。

    喊得生分了感覺在叫路人,直接稱呼他的字最合適了。

    來安憂心忡忡:“離開考沒幾天了,怎么就出事了?”

    趙誠出門沿著街往外走,就看到路上巡檢司的人,連御營兵馬的人都在街上走動。到了宋門,林俊當值,見他來了趕緊說;“韓大人在。”

    趙誠皺眉,這個上司分管東六門,在曹門駐守,沒有事不會出來的。

    他低頭進了屋子,見韓彥正在撥弄墻上的大字,回頭見他進來,夸了句:“弄的不錯。”

    趙誠看了眼,笑了聲搪塞說:“嗐,平日里一幫兔崽子,連個字也不認識,就敢沾稅,我讓他們互相學一學字。要不然哪一日沖撞了進出的貴人,認識字總歸少惹麻煩。”

    韓彥沒想到他是個文人,汴京城都傳他魯莽義氣,但沒說他學問也不錯。

    “我聽說城里出事了?”

    韓彥嗤笑:“不礙事,三日后大考,屆時丑時開門,你們守準時間。宮中有兵馬巡查,交換令牌,這種時候,務必不能出差錯。”

    上司提要求,要保證完成任務,尤其是這種互相抬舉的上司。

    趙誠:“大人放心,三日后,子時一過,我就在此地。”

    韓彥點點頭,趙誠的態度很好,所以他也不為難。

    最后走的時候,還是叮囑了一句:“城里的事情,你們少摻合。風浪太大,小心卷到你們身上。咱們太太平平當值,剩下的事,自有人操心。”

    說實話,這樣的上峰已經很良心了。

    趙誠恭敬答;“大人說的是。”

    韓彥走的時候很滿意,他走后,林俊就說:“關九郎幾個人沒回來,聽說城里死人了,咱也不知道因為什么。這幾天不太平。康大人每日路過都能閑聊幾句。怎么突然就被下獄了?”

    趙誠心說,估計是經他手放出去的人死了,他就被纏上了。

    康渤這個運氣,真是差極了。

    關九郎回來的最早,見了趙誠就說:“大人,康大人這次真的麻煩了。”

    趙誠:“你詳細說說。人究竟怎么死的?”

    “那書生叫張謂,還有兩名同伴,方元,張俊三人死在繁塔寺,其實他是死不足惜,因為他鬧事很久了。八月十五那日,城外汴河船上學子聚眾,提詩,說什么東南稅收,和學子不入榜,鬧了半夜,誰也沒管。接著第二日就到了城里,依舊是聚眾,連著三日,第三日就在門外的酒樓,那群書生還在,說是溫書復習,但墻上題詩,不知怎的和巡檢司的人吵起來了,康大人將人帶回去,因為已經逮捕過兩次了,大考在即,誰敢大意,這次康大人說了不得赦免,同鄉來保人,康大人也拒絕了,由是他們次次犯事,一次比一次猖獗,這次保人,讓他們的老師來保。

    昨日也就是八月十七,福建路的李伯繼入京,他原是揚州府的總經略,因為出身東南,聽聞此事,就出面作保,將人提出來。

    他前腳人提出來,后腳三人都死在寄宿的繁塔寺,但李伯繼當真沒有接觸過幾人,只是去領了人,安撫幾人盡心參加大考,之后就去述職了。而傳聞案發現場,張謂寫下,康渤殺我四個字,所有證據都沖康渤去了。”

    趙誠皺眉:“康渤如今在哪里?”

    關九郎:“說來可笑,康渤如今,就關在那書生前幾天呆的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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