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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1章 出身低微

    陳氏見她疑惑,笑著說:“二叔母因為二叔的男女之事,在祖母那里鬧了一早上,就是不肯回去。眼看著六弟就要大婚了。祖母也沒辦法,最后只好讓人去請祖父和父親。”

    杜從宜好奇,單單因為睡了女婢,用不著鬧成這樣。

    “這是怎么了?”

    陳氏壓低聲音:“聽說納了四弟媳身邊的女使。四弟妹一聲沒吭,在自己屋子里都沒出門。二嬸大發雷霆。”

    杜從宜面色靜靜,兒媳婦身邊的女婢?不是公媳丑聞啊。

    那也用不著這么破防,只要不是霸王硬上弓,就是后宅鬧出來的粉紅事。

    “那二伯母是什么意思?”

    陳氏:“暫時還不清楚,母親忙完后就去祖母院子里去了,人這會兒都沒回來。父親和祖父定然又是臭罵一頓,祖父向來護著二叔,出不了事。二嬸也不過是心里膈應,但是四弟妹也是,平白丟這種臉,真是無妄之災。你大哥這個人,我要是問他,他定然又要說教于我。”

    杜從宜想起趙敬這個老成持重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這口狗糧猝不及防。

    陳氏愛和她八卦,還有一個原因,杜從宜嘴嚴,八卦和她講了,她也不會講出去,陳氏就講得很放心。

    “那應該沒事,有祖母和伯母在。六弟婚事在即,二伯母就是一時情急。”

    兩人這會兒喝著冰奶茶,吃著水果,趙誠睡醒聽見對面有人說話,問:“大娘子?“

    陳氏回頭隔窗看了眼才問:“五弟在家?”

    杜從宜;“他午時回來就睡了。”

    陳氏好笑:“好了,果真是新婚一刻也離不得,那我就不打攪你們了。”

    說完領著女婢,和趙誠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趙誠剛睡醒,還一臉睡意,莫名問:“大嫂怎么來了?”

    杜從宜:“給我講笑話來了。”

    趙誠:“什么笑話?”

    杜從宜白他一眼:“我不告訴你。”

    一個男人,慣的你。

    杜從宜看著一匣子珍珠,顆顆圓潤飽滿,比上次連頌送的珍珠尺寸要勻,但也顆顆飽滿。

    上次連頌送的珍珠,她才剛做了珍珠項鏈,加上一對珍珠耳釘,她回房間里試了下,配上淺色的褙子,還挺好看。主要是張娘子好看,杜從宜生的也好看。

    趙誠就很有意思,哪也不去,就那么盯著她試衣服,試首飾,最后還品評一句:“珍珠的好看。那座紅珊瑚做耳飾,肯定也好看。”

    話雖那么說,但是完整的珊瑚,杜從宜還是舍不得。

    趙誠見她肉疼的樣子,都想提醒她,這時候的珊瑚,和從前不一樣。杜從宜換衣服也來了興致,問:“你說,我過幾天去都亭侯府赴宴,穿哪件好看?”

    趙誠:“粉色吧,配珍珠好看。”

    杜從宜真是服了他的眼光。

    最后挑了一件淺綠色的,她個子高挑,皮膚也白,戴珍珠是真的好看。

    趙誠挑好了,趙誠才問:“府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杜從宜詫異:“你不知道?”

    見他茫然,杜從宜好笑:“聽說二伯母到祖母那里哭訴,二伯又要納妾了。”

    趙誠挑眉,煞有介事點頭:“好事。”

    杜從宜似笑非笑;“好事?好在哪里?”

    趙誠伸手勾了勾她脖子上的項鏈,年輕夫妻,一個眼神就明了了。

    杜從宜年紀小,從前被管束的太嚴苛,骨子里是渴望刺激和冒險。但趙誠已經過了冒險的年紀,兩個人的性格有著不一樣的時差。

    盡管她偽裝的好,趙誠還是能察覺她偶爾的調皮。

    知道她偷著出門,知道她愛逛,也樂得配合,一直都裝作不知道。

    杜從宜同樣對他有很多看不上的地方,但他能不用規矩規訓她,她就覺得他還不錯。尤其是臉和身材好,她暫時還是比較滿意。

    至于婚前想的,等哪天兩人鬧崩了,她就南下去杭州的計劃,反正暫時不考慮。

    等杜從宜再起床已經傍晚了,她還順帶睡了一覺,趙誠硬是等她睡著了才出門,去了趟正院。

    老太太這里終于清靜了,趙誠帶了點沉香,老王妃見他來,就笑著問:“這么熱的天,怎么到我這里來了?”

    趙誠細細端詳她,見她氣色還好,并不像是被氣著了。

    “中午聽大嫂說他們鬧你,我過來看看。正好新得了塊沉香,順道給你帶來,用了安眠。”

    老太太對他挺好的,他要立足,就必須要孝順。至親已經沒有了,只能孝順這個明白老太太,但是最重要的原因,他是奶奶帶大的孩子,老太太和他奶奶有點像。

    老太太和鄔嬤嬤說;“看吧,我就說小五最有心。”

    鄔嬤嬤也笑說:“那肯定的,這羅漢床您不是躺著就不挪地方了。”

    趙誠勸她:“他們都這么大年紀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能處,您就當沒聽見。”

    老太太聽得呵呵笑,感慨:“你呀,就數你最明白。話是這么說,關起門來,自然是自己家里的事情,可若是打開門,傳出去了,他這樣不知禮義廉恥,你讓你們的弟弟們怎么娶親?讓人家怎么看咱們家?咱們家出嫁的姑娘,在夫家還怎么過?”

    說完后,并不避諱說:“你二伯自小就混賬,你大伯和你爹爹都十分勤奮,你爹爹更是。你二伯自小不愛讀書,和房里的女婢們廝混慣了,這次居然混到兒媳房里去了……”

    趙誠聽的皺眉,公媳?

    他確實不知道,只以為趙宗回是貪花納妾。

    老太太說了一句,也不再說了。估計也是被鬧的煩了,這才作罷了。

    趙誠本也不是為了這事,他喜歡和老太太聊天,因為老太太年紀夠大,能給他講明白汴京城的人事關系。

    等晚飯的時候祖孫兩人還在說都亭侯府,老太太笑著催:“你不管你媳婦陪我一個老婆子有什么意思?”

    正說著,趙敬帶著陳氏來了,平日里老太太這里都是鄒氏照看。

    今日鄒氏走不開,趙敬回來聽說家里的事,就來看祖母了。

    見趙誠在這兒,陳氏就調侃;“五弟不在家陪弟妹,怎么來看祖母了?”

    趙敬皺眉:“別說胡話。”

    陳氏偷笑,也不惱,只管沖老太太去了。

    老太太笑著問:“你回來了?”

    這是她的親長孫,自然不一樣的。

    趙敬:“今日出門看先生了,母親忙著處家里的事情,我來陪您用晚飯。”

    他是個敦厚性格,雖然有點古板,但很有當大哥的樣子。

    趙誠見他看自己,就趕緊說:“我衙司無事,回來的早。”

    趙敬:“你是宗室出身,又得官家寬任,得了御賜出身,當要謹記言行規矩,不可丟了三叔的臉。”

    趙誠認真說:“我記下了。”

    趙敬也覺得趙誠乖覺,親弟弟趙恒都不聽他的。更別說二房的三個堂弟了。

    馮嬤嬤今天開心,女婢們陸陸續續來上菜,老太太今天也有興致了,兩個孫子陪著,一家人坐在一起,也不用講規矩,老太太向來不需要兒媳們服侍,都是坐在一張桌上吃飯的。

    等晚飯后,幾個人才出來。

    趙敬要去看書,趙誠和他分別,一個人回了院子。

    杜從宜本以為他出門和人鬼混了,見他這么早回來還奇怪。

    趙誠還在盤算那些錯綜姻親關系,尤其是文武集團和南北籍貫的那些人的生意。

    見她盯著自己,就解釋:“我到祖母院子里用了晚飯。你睡醒了?”

    杜從宜裝作沒聽見,一個人進書房去了。

    他只管笑,小姑娘,氣性挺大。

    第二天一早,張九郎就和他說:“大人,那家酒樓著實奇怪,白日里沒什么生意,但一到了晚上,人還不少,后面院子里收留了不少學子,不過都不是常住。”

    趙誠略微思索:“我知道了,你繼續盯著。”

    副手當值,他在處這幾天的文件,有些是上頭發下來的,午飯時候,除了宋門遇上巡檢司的都頭康渤,康渤是從底層升上來的,和他這種出身不一樣,所以為人豪爽卻又多有奉承。

    見了他只管奉承:“趙統制。”

    他笑問:“城里最近人多,不好管吧?”

    康渤嘆氣:“兩頭受氣,真是遭殃。那些個學子,很能鬧事情,整日談風論月的惹是非,好好看書等著考試不行嗎?還沒高中,就開始議論朝政,爭論不休,這不昨天幾個東南的學子又去太學鬧事,讓我們捉回去了,御史臺的大人們又問我們要人……”

    康渤一直抱怨,趙誠只管聽著,等兩人進了酒樓,那掌柜見趙誠進來,只管招呼,笑著說:“大人今日來的有些晚。”

    趙誠:“是比平日里晚一些。你們店里有什么好酒?來一壺。”

    康渤:“我下午當值,不能喝酒。”

    趙誠:“只準喝一壺,不可貪杯。”

    趙誠的口味固定,照例是那幾個菜,康渤一直在街上當值,和內城門的人很熟,誰好說話,誰脾氣大,誰愛財吃拿卡要,一清二楚,他也知道趙誠是個好說話的,尤其是城內已經都知道趙誠為人義氣出手闊綽,對手底下的兵痞們十分大方。

    趙誠的名聲,比他自己的想象的要好得多。

    康渤:“還是你們好,輕松,也不得罪人。”

    趙誠輕笑:“你們得罪什么人了?”

    康渤訴苦:“您是不知道,前幾日抓的那幾個鬧事的學生,幾路人馬管我要人,上峰訓斥,人家辱罵,御史彈劾,跟孫子似的,真真是夾板氣。”

    他發著牢騷,喝著酒。

    趙誠點頭,慢條斯說:“也是,出身好,有人護著,有恃無恐。”

    康渤喝著酒忿忿:“不過是上下一氣,包庇相護,將來東華門唱名,都是同僚,上下一氣,可恨我們這種人出身低微。”

    說完一口干了又說:“好沒意思!”

    第032章 她這個人

    康渤這幾天過的太窩火了,受得夾板氣沒出撒,正郁悶呢。

    趙誠安慰他:“你也別到處叫屈,現在沒人敢給你們出頭,因為時機不對。你呢,做好你的事情,這次各衙門,誰來提人,你就讓人準備好條陳,定下你的規矩,簽字提人。將來這些人再鬧出什么大亂子,誰保的人,誰負責,再怪不到你頭上。”

    康渤張大眼睛茫然看著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眼睛一亮。

    “也是個辦法。”

    趙誠用筷子在桌上輕輕點一點:“誰來提人,將來出什么事,誰找你,自然有憑據。再說離大考沒幾個月了,越發小心才是。”

    康渤:“我自然知道,不過是氣不過那些相公們欺人太甚……”

    趙誠哄他:“咱們是守護東京城百姓安危,其他的是非與咱們不相干,有人鬧事就拘捕,誰要來領人就白字黑字,簽下大名。這沒什么的。”

    康渤也是發牢騷,起碼趙誠這個王孫愿意聽他抱怨,反而心里舒服一些了。

    兩人一頓飯聊了很多,從市井里的館子,到城門里的住戶,再到城外的熱鬧,總之康渤講什么,趙誠都聽著附和幾句。

    等午飯后,趙誠照例和伙計吩咐說:“和之前一樣,飯送過去。”

    掌柜的笑著答:“您放心好了,和往常一樣,都準備好了。”

    康渤吃了個肚飽,一邊感慨:“還是大人知道體恤底下的弟兄們。都罵兵痞惡霸,其實他們都是些苦出身,只是……”

    他說到最后,嘆笑一聲:“嗐,不說了。”

    趙誠出了門回頭看了眼,笑說:“兄弟們都是苦出身,都是為國效力嘛。”

    康渤雖被人笑話出身,但他父兄其實都是軍旅出身,他長在市井,名聲和潑皮一般,名聲也不好,所以經常被人詬病。此刻聽了趙誠的話,只覺事意氣相投:“大人這話說的舒坦,為國效力。”

    趙誠:“行了,咱們改日接著喝盡興。今日各自當值。”

    康渤回頭和他抱拳,多余的話沒必要說。

    他一回去,站崗的隊長林駿正在門內,見他來了,就說:“章舍人正等你。”

    章奎坐在里面見他回來,開玩笑說:“我上你這兒蹭飯來了。”

    趙誠大笑:“那你來晚了,我吃過了。”

    章奎笑罵了句:“小氣!”

    門外的張九郎:“章舍人可冤枉人了!大人可從不小氣!”

    正說著,酒樓送飯的伙計來了,喊了聲:“午飯到了!”

    守門的人頓時呼喊,開始輪流吃飯,外面感謝趙誠的聲音此起彼伏。

    章奎:“你行啊,這才多久,人都服服帖帖了。”

    趙誠開玩笑說:“你真信這幫混小子?他們就是吃了嘴軟。你信不信,我出了門,就不是這回事了。他們根本不服我。”

    外面不知哪個小子喊:“大人莫要看不起我們!我們也是講血性的,知道知恩圖報!大人且看著吧!”

    趙誠揚聲笑罵:“好好吃你們的飯!守你們的門!”

    他聲音輕快,外面的人笑鬧也不當回事,只*7.7.z.l管吃喝。林駿這樣的將門出身的人,話少不像其他人那么潑皮,但也不多言,樂得趙誠掏錢。

    自從趙誠來了他們就好吃好喝的,上交的孝敬,也少了,家里也寬裕了。自然舒坦,其他輪值的弟兄們都十分羨慕宋門當值。

    章奎:“晚上一起礬樓,今日見子觀,聽他說外任的事情差不多了。”

    趙誠:“他怎么沒和我說起。”

    章奎笑起來;“自然是怕你,你姐姐剛出嫁就要跟著他去外地,他哪里敢和你說這個。這不,非讓我來請你。”

    趙誠好笑;“他以前也不這樣。”

    章奎:“這你要問你姐姐。自從成親后,就得了懼內的毛病。”

    趙誠:“我知道了。”

    等中午回去,杜從宜也不在家,今日去都亭侯府賀壽去了,趙誠進她書房看了眼,她桌上放著的畫很多,新得了一個畫冊,也不知道從哪里淘來的,書架上又幾本游記,還有一本記錄她見聞的冊子,他翻開看了眼,不得了,藏著秘密呢。

    杜從宜在開始最初的記錄中十分活躍,用詞調皮吐槽,比如:都快要被周圍人的愚昧淹死了,生病了找大夫,拜泥菩薩有什么用?菩薩只想讓你上天去陪他……

    惠安相信所有的神仙,就是不相信我能徒手捉鬼,真可惜……

    杜家的人居然相信,將來能升官發財,神奇……

    他點了杯茶,一中午坐在羅漢床上認真閱讀。

    后來,她大約是見得多了,時間久了,她身上的銳氣很明顯少了很多,也不再活潑了,甚至會自己懷疑自己:結婚確實改換門庭的一個方式,我從前不解,但現在又反駁不了……

    自由世界自由意志,在這里好像真的沒什么用處,因為首先就是得不到自由……

    在各種社會關系中,她也迷茫了,不知道怎么處。

    趙誠還是喜歡生動的女孩子,能哭能笑,能捅婁子,也能處問題。就像趙昭云那樣大家閨秀,他其實并不喜歡,給自己套上一層賢惠的袈裟,像個標本一樣。一顰一笑都在框子里。

    盡管杜從宜經常和他瞪眼睛生氣,但他就是愛逗她。

    因為她擁有自己的思想。

    等他傍晚出門的時候也不見杜從宜回來,他只好自己出門赴宴了。

    再說杜從宜,今天真是出息了,自覺脾氣挺好的人,偏偏就捅簍子了。

    大清早起來,她今日跟著鄒氏、陳氏婆媳兩一起赴宴。

    大早上出門,根本沒睡醒,晚上沒睡好,為什么沒睡好,不好說。

    年輕人嘛。

    她盡管不喜歡趙誠說的粉色衣服,但最后還是穿了粉色,因為來安說她皮膚白穿粉色更好看,可能皮膚白這個關鍵詞,讓她高興了。

    所以她真就穿著了粉色的裙子,佩戴珍珠首飾。她戴珍珠是真的好看,和別人都不一樣。現代審美體系就是很高級。

    陳氏就調笑:“真真是新娘子,就是好看。”

    杜從宜也不好反駁,因為她也覺得自己挺好看的。

    等到都亭侯府,她最先看到馮氏,就和鄒氏和陳氏兩人說;“我看到母親了,過去和母親說一聲。”

    鄒氏像個帶著下屬參加宴會的領導,氣場很足很正,微笑說:“去吧。”

    杜從宜領著惠安,沖馮氏過去,馮氏見了她就笑,細細端詳了片刻,才說:“我剛還說不知道你什么時候過來。”

    杜從宜:“母親一個人嗎?”

    馮氏:“你二姐也來了,你三姐兒今天跟著侯夫人招待客人,顧不上咱們。”

    杜從宜還有點驚訝,杜從珍居然這么快就在都亭侯府站穩腳跟了。

    馮氏見她氣色還好,拍拍她的手:“看著你們都好,我心里也放心了。”

    “大姐姐今天沒來嗎?”

    馮氏喜上眉梢:“你大姐姐有了身孕,最近就不能出門了。”

    杜從宜陪著馮氏,兩人看著都亭侯府人來人往,馮氏因為兩個女兒的婚事節節高升,也有了些底氣,在京中貴婦人們面前也不怯場了。

    都亭侯府的親家,雖說身份低了些,但她又不攀附權貴,也不熱衷結交貴人,坦然一些反而能得別人的尊重。

    進了內庭,夫人們結伴坐在一起,馮氏也不刻意結交誰,和杜從宜遇上了鄒氏。鄒氏身份貴重,像個女領導,見了馮氏客氣笑著說:“是杜夫人吧?”

    馮氏:“夫人,莫怪我失禮了。”

    鄒氏年紀小,輩分大,趕緊說:“您說笑了,按照輩分,我要敬您一聲親家母的。”

    馮氏笑說:“不敢承您的禮,我家四姐性子說好是嫻靜,說得不好就是性子孤僻懶惰,甚至懶得與人說話。還望親家能寬容她,姐妹幾個她最小,性格就是這樣。”

    馮氏是個很有智慧的女性,她就這么慢條斯為杜從宜說話,不張揚,也不謙卑。不過分夸贊,但也點出了杜從宜的缺點。

    杜從宜聽的異樣,從前她也懶,她媽媽會一直教訓她,你這么懶,將來結婚人家誰能慣著你?你有點情商好不好?嘴巴上鎖了?讓你說兩句好聽的怎么就那么難?同樣,她會在外人面前說她脾氣不好,說她懶……

    她曾經很多次和媽媽說,不喜歡她在外面這樣說她,但媽媽依舊不改,為了這個兩人鬧過很多不愉快。

    但是馮氏不會這么說,她就說我家孩子性格就是這樣的,她就是懶,你們多寬容。

    家里所有小孩,不管是不是她生的,她就不會指責誰的錯。

    她第一次覺得和馮氏很親近,莫名其妙的感情。

    鄒氏笑著說:“怎么會,我們家老夫人很喜歡她,她像夫人說的有點懶惰,但是性格好啊,和五郎也好。兩個孩子好就好,其他的不重要。”

    馮氏笑著說:“您身邊這位媳婦也好,看著您就是個有福氣的人。”

    鄒氏笑著說:“在我看來,您的福氣才好。”

    馮氏搖頭笑著說:“我的福氣只是在面子上,女兒家的前程都在夫婿身上,我心里也跟著操心。”

    鄒氏笑著點點頭。

    聰明人說話,互相抬舉,大約就是這樣。

    兩人結伴坐在一起,馮氏也不多言,大多數婦人不認識她,不知道她是都亭侯府的親家。

    杜從宜也樂得清靜,乖乖坐在她身邊,她主要是懶得四處走。倒是惠安一直四處張望另外兩個姐妹。

    直到杜從蕊來了,遠遠的,惠安就看見人了,直接搖著杜從宜,杜從宜不動聲色將她的手握住,生怕惠安一個不留神把她從椅子上薅下去。

    杜從蕊是一個對社交有非常大的需求的人,或者換句話說,她的生命力非常旺盛,且不說她對不對,是不是值得,單單說她這股勁就很厲害。她永遠是在最熱鬧的人群里,對著再多的人都能充滿熱情,對每一個人講話都是感情飽滿,不會讓人覺得被她冷落。

    這是真功夫,杜從宜覺得自己在這方面就遠遠不及格。

    第033章 鬧事

    杜從蕊遠遠過來,等走近見了杜從宜就笑起來:“四妹!我那會兒還說,你怎么還沒來。”

    她說完先看著鄒氏,笑著問;“這位定然是端王府的大娘子了。真真是通身氣質就不一樣。”

    鄒氏客氣笑著說:“說笑了。”

    杜從蕊立刻說:“我剛才去看三妹了,她也是忙的腳不沾地,你倒是好,坐在這兒偷懶。”

    她不由分說拉著杜從宜站起身說:“長輩們許久不見,你怎么也偷懶坐在這兒,快跟我來。”

    杜從宜被她拉的直走,只好回頭說:“母親、大伯母我和二姐出去一趟。”

    反而是鄒氏笑著說:“快去吧,你大嫂也是遇上相熟的小娘子們,去熱鬧了,年輕人就該熱鬧一些。”

    杜從宜跟著她穿過人群,杜從蕊才小聲說:“三妹處境好像不太好。”

    杜從宜一點都不意外,只是依舊問了句:“她今日不是在招待客人嗎?”

    杜從蕊恨鐵不成鋼看著她:“不然呢,難不成說都亭侯夫人的三兒媳病了?那成什么了?”

    杜從宜默不作聲聽著,杜從蕊自己忍不住會說的。

    果然她抱怨了一句:“你可真忍得住,也不知道妹婿怎么忍得了你。”

    杜從宜爭辯:“我不過是不愛過問家里瑣事,這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杜從蕊像看怪物一樣,問:“家里的事你不愛管,那你一整天在忙什么?”

    “我……”

    杜從宜想爭一句,又住嘴了,和她計較什么,她又不懂。

    杜從蕊也不計較,像個噴射機,一句話都藏不住,一直和她說:“那三妹夫,真不是東西。”

    杜從宜聽的奇怪:“三姐挨打了?”

    杜從蕊氣死了,和她說話就覺得特別費勁。

    “你盼著她挨打呢?”

    杜從宜都氣笑了:“那你計較什么?”

    人家兩口子過日子,把你急的熱鍋里的螞蟻似的。

    “他寧愿和院子里的女婢們鬼混,都不準三妹進他的屋子。”

    “這不挺好嗎?”

    她說完又忍住了,改口說:“我的意思是,三姐就不該把他太當回事,三姐和他本就不是情投意合才成親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富貴和身份想要的得到了就是了。至于他若是執意羞辱三姐,三姐不要會,只當他是跳梁小丑就行,三姐要的前程,身份,只要自己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就行了。說句難聽的話,若是三姐當初為了情投意合,何必選他們家。”

    杜從蕊站住腳,沉默了片刻:“你說的倒也對。”

    杜從宜心說,這是沒辦法的辦法,要不然我怎么說?說揍他,他一個瘸腿殘廢難不成要上天?

    但是又想,這些莫名其妙的瑣事,真的影響了她發財獨立的腳步。

    她從前被壓抑久了,滿腦子都是發財,要自己做主,要活出自我。

    和趙誠結婚,哪怕過的不錯,她還是覺得不甚滿意,可能是被安排婚姻,這個本身的設定,就違背她想要自己做主的心意吧。反正就是不承認趙誠影響了她發財的腳步。

    等兩姐妹見杜從珍,杜從宜發現她也沒杜二說的那么慘,穿的華貴,妝容首飾一看都是好東西,面上也沒有什么苦澀。甚至有些許揚眉吐氣的意思。

    “三姐姐。”

    杜從珍笑著說;“自從成婚,都沒有見你,端王府里怎么樣?”

    杜從宜:“挺好的。”

    她看著很自在,甚至漫不經心了。

    過得好的人,是藏不住的,眼角眉梢,言行舉止中都能看出來她過得好。

    杜從珍只說了句:“四妹好福氣。”

    杜從蕊:“她一個木頭,也就是老天照看她。”

    看得出來,她是很看不慣杜從宜的懶散。

    卷王的世界里,態度不積極都算是咸魚。

    杜從珍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過來的幾個女婢急匆匆的,為首的那個女婢穿著和另外三個不一樣,更華麗,態度也更趾高氣昂,對著杜從珍說:“大娘子一早就吩咐了,后院的餐食要安排人盯著,不能出差錯,你怎么在這兒呢。趕緊去吧。”

    杜從蕊盯著那個女婢皺眉,哪有這么和主人說話的,雖然說杜從珍沒站穩腳跟,但一個女婢這么大剌剌說話,也太放肆了。

    只有杜從宜心平氣和問:“你說什么?把剛才的話重新說一遍。”

    那女婢扭頭看她一眼,大約見她身邊只帶了惠安一個人,顯得很不起眼,就以為她是來巴結杜從珍的,居然冷臉都不肯回話,當作沒聽見,大約是不知道她們三個身份,這么張狂。

    只見她手里捏著帕子,有恃無恐說:“今日我家大娘子壽宴,宴會不得有閃失,若是誰鬧出什么亂子,明日自然就會發落誰。甭管是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還是府里的窮酸親戚們。”

    杜從珍大約是心里畏懼,急著去處,杜從宜則依舊不忙,問那女婢:“聽著,你是你家大娘子身邊侍奉的了?”

    那女婢十分囂張,回頭和三個女婢說笑:“你們瞧瞧,又是哪個小門戶里出來的破落戶?尋到這種潑天的機會,混進來就敢在我們侯爵府里尋釁滋事,這會兒府里忙著,咱們可沒空會。等會兒就要開宴了。可不要被這些人耽擱了,你們快去忙吧。”

    說完急匆匆就要走。

    杜從宜還沒見過這么硬氣的女婢,這完全就是沖著她來的。

    端王府里她都沒見有這么囂張的人物,她給惠安使了個眼色。惠安早就忍不住了,一個箭步上前,將人一把薅住,后腿踢一腳,那女婢就跪在地上了,旁邊三個女婢都驚呆了。那女婢頓時要大叫,“這是干什么!三夫人,我這是來請你,要是誤了大娘子的……”

    杜從珍也慌張,連忙說:“好了,三妹。”

    杜從宜冷眼看著,只管說:“三姐姐只管去忙你的,只是我被這個女婢嚇著了,有些不舒服,提著人要去問問這是誰的女婢。”

    杜從珍:“這是母親屋子里的人。”

    杜從宜:“我一個客人,不信侯夫人身邊有這么猖狂的女婢。辱罵少夫人,和客人。”

    杜從蕊這么潑辣能說的人,也被驚住了,她在大家族里摸爬滾打這么久,學的是明哲保身,學的是端著身份,是圓滑和不得罪人,不能去和下人們計較,更不能丟自己的臉。

    她更知道審時度勢,知道打狗看主人,可以計較,但不能過分計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總之,她和婆母別苗頭,但沒和外人鬧過事,所以她有些慌神。

    但杜從宜這種悶不作聲,但凡誰冒犯她,就睚眥必報的性格,還是讓她覺得爽了。

    那女婢被惠安背扣著雙手綁起來,跪在地上,還在狡辯:“這位小娘子,好生沒有道……”

    杜從宜一點都不生氣,甚至心平氣和提醒她;“你再多嘴,只有挨嘴巴子的份兒,我把你送到前面大廳里去,讓今日來的貴客們看看你這幅刁奴的嘴臉,你們主人不殺你,也會遠遠發賣了你,你信不信?”

    那女婢這才怕了,梗著脖子不吭一聲。惠安呵斥另外三個:“怎么?要上來和我動手?不動手就去找你們管事的來!”

    三個人頓時四散而逃。

    杜從宜也不著急,又和杜從蕊說:“二姐,做事情呢,要看目的,只要行的端走的正,道在我這里,不論遇上誰,都不用慌張。不需要仰人鼻息,不需要刻意逢迎。母親是個極好的例子,咱們姐妹若是真的有誰過不下去了,我相信母親定會接回家自己養著。沒道在家里當嬌嬌女,到了婆家就被人搓磨。我們端王府里從來沒有踩高捧低的說法,自己的前程臉面都在自己手里,不在別人身上。你說,這話對不對?”

    杜從蕊默不作聲。

    她在府里是庶長媳,不得婆母喜歡,將來伯府的爵位的榮耀,都在爭取。說句不好聽的,她也不是因為夫婿是庶長子,這才動了心思。哪有四妹說的那么簡單。可爵位是大事,只能巴結老太太去和婆母斗法,到目前為止都是輸贏各半。婆母出身也不高,為人小氣,她就要做事大方說話圓滑,通過外援,姐妹之間的交情,和京中貴婦人們之間的交情,去壓一壓婆母。

    她知道收效甚微,但自己和夫婿的前程都在府里,伯府里人丁多,是非多,哪里能比得上端王府。

    杜從蕊:“四妹說的自然是對的,都亭侯府里倒是比我們府里還要熱鬧些。”

    杜從宜也附和:“三姐性格軟和,但也不是刁奴欺負人的由,說到底,那是都亭侯府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夫人,若是因為我們杜家門第不高,就因此看不起三姐,那真是可笑至極了。”

    杜從蕊對老四這種硬頂的脾氣不知道說什么好,大家都愛體面,沒有人像她這樣的。

    杜從宜也不是為杜二、杜三姐妹,她起初甚至不想生氣,但那女婢實在太猖狂了。

    說到底,其實還是為自己,因為這個女婢看輕她們的核心思想就是小門小戶,地位低就該被人看不起。

    她將來也會遇到這種問題,必然也會有人像今日一樣,因為出身嘲弄她。

    索性,就鬧大吧。一次性讓人知道她不好惹。

    杜從蕊是沒這個膽子,杜從宜太了解她了,墻頭草,誰得勢向誰倒。

    所以她就不著急,就坐在后廳堂里,等著人來尋。

    直到都亭侯侯夫人身邊的嬤嬤領著人進了這里,老嬤嬤到底做事穩當,見那女婢被惠安押著,就先聲奪人罵了句:“你個懶東西,就知道到處惹是生非……”

    杜從宜:“嬤嬤,先別罵人。我們小輩到府上做客,也不想做這個惡客。”

    那嬤嬤到底識大體,趕緊說:“小娘子是貴人,定是著刁奴惹了你們不痛快。您放心,必然嚴懲不貸。”

    杜從宜:“并沒有,她并沒有惹我。不知府上三郎媳婦杜氏忙完了嗎?那是我家三姐姐。”

    那嬤嬤面色才變了,甚至跪下行禮:“原來是端王府里的伯爵娘子”

    那女婢也知道怕了,不敢再坑聲。

    杜從宜:“我們姐妹三人好久未見,在這里閑聊。這不,這位女使氣沖沖進來訓斥三姐姐一頓,說是今日大娘子壽辰,若是出了差池,誰也逃不了掛落,將三姐姐攆去干活了。我和二姐姐等了一個時辰了,也不見三姐姐人回來,想問一聲嬤嬤,不知道我三姐姐這會兒在哪里。我們可否見一見她?”

    那位嬤嬤心里嘆了聲,好厲害的小娘子。閉口不提這女婢的事情,才是真真的厲害。

    那女婢不知死活爭辯:“我分明是來請……”

    杜從宜打斷她:“你是趾高氣昂,還是恭敬和順,都不要緊。因為我們是客人,今日之后便回去了。再惱也不過是下次不來了。但是你出口罵我三姐姐是破落戶、是小門小戶出身,罵我三姐是泥里爬出來的窮酸人,這跋扈刻薄的名聲,要么是侯府背,要么是你們大娘子背。你想好了再打斷我說話。”

    那嬤嬤知道今日不可善了。

    趕緊說:“我這就將人發賣出去,娘子看如何?”

    杜從蕊還沒在別人家里鬧過事,更沒見過這么干的。整個人都不敢吭聲了。

    見那嬤嬤好聲好氣的問話,頓時緊張拉著杜從宜的胳膊,讓她見好就收。

    杜從宜始終笑著問那位嬤嬤:“敢問,您是哪房的嬤嬤?能替侯夫人做主嗎?”

    劉嬤嬤心知肚明,杜從宜說的都是真的,問題出在三郎身上,是三郎不待見三少夫人,三郎自從傷了腿,性情大變,又和府里女婢們廝混的不像樣子,根本不喜歡三少夫人,這才惹出來今日的亂子。根子上,還是在大娘子那里。

    家教不嚴,太寵溺放縱兒子,女婢們為何敢這樣?不過是想爬三哥的床,得個前程,才猖狂的沒個樣子了。

    沒想到,今日真真是遇上厲害的人了。

    誰能想到,杜家小門小戶,偏偏出了個端王府里的伯爵娘子。

    小小年紀,如此厲害。她必定是清楚杜氏在府里的處境,才直奔問題根源而來。

    “老奴知道,是女婢們放肆,少了管教,鬧出來的亂子,還望伯爵娘子能容老奴處置了這賤蹄子,沒得讓您煩心。”

    杜從蕊已經覺得這處置很嚴格了,而且是侯夫人身邊的得力嬤嬤如此低聲下氣的認錯。

    杜從宜卻覺得厭煩,跟她在這里搪塞,踢皮球。

    “嬤嬤是不肯和說實話了?也好,我回去和母親說清楚,讓爹爹和母親改日接了三姐姐回家去吧,我們破落戶配不上侯府的門楣。”

    那嬤嬤知道事情包不住,甚至要跪下來求她,惠安一個箭步將人拉起來,那囂張的女婢都嚇傻了。

    不知是前院開席了,還是因為什么,后面逐漸有人探頭進來,朝著這邊張望。

    杜從宜“嬤嬤年紀大,偏要給我這個小輩跪下,就是讓鐵了心讓我屈服。我們杜家雖然是小門小戶,但嫁出去的女兒,從未做過有辱門風的事情。今日嬤嬤執意要給我跪下,那就是逼著我不得不去找你們府上的老封君認錯了。”

    她半句都不讓,誰要是讓她不痛快,誰也別想痛快。

    這老嬤嬤也是厲害,連捎帶打,料定她年紀小面嫩,怕丟臉不敢和她來硬的。就是不肯承認府里從侯夫人到羅三,從上到下看輕杜從珍,看輕杜家。

    既然求娶了窮人家的姑娘,就給我好生侍奉。要是看不上,當初干嘛去了?三媒六聘娶進門,讓你們搓磨的嗎?

    現在給我來臉,我在端王府里也沒受過這種鳥氣,你們算哪根蔥?

    這點內宅的伎倆,真以為她年紀小就能拿捏了她?

    真是可惜了,她就是個講還不怕丟臉的人。

    那嬤嬤被她頂的不敢說話,只敢罵那女婢:“你個賤蹄子!整日惹是生非,大娘子已經忍你很久了念你父母在府中多年,不想你變本加厲,今日定然是留不得你了……”

    杜從宜根本不在意,只是問:“我只是想問,我三姐姐在哪里?我們姐妹好不容易見一面,被人罵倒是其次,總要讓我三姐姐見一見我母親。”

    那嬤嬤騎虎難下,哀求的話說不出,硬氣的話也說不出。

    只管口口聲聲讓她息怒。

    朝這邊探頭觀望的人也漸漸多了,片刻后果真有一行人款款而來,杜從蕊一眼就看到了最前面的馬氏都亭侯夫人,她嚇得腿軟,她還看到了自己大姑姐,都亭侯府的大兒媳。

    她也是嚇傻了,都沒能第一眼看見自己母親馮氏。

    馬氏是聽人通報說是身邊的女婢玉蘭在后院沖撞了貴人,被人扣在后院,劉嬤嬤去了也沒辦法。

    杜從宜轉頭看到一群貴婦人,偏偏只沖著最后面的馮氏說:“母親見諒,我給母親,還有大伯母惹了麻煩。”

    她這會兒又成了小孩了。

    那馬嬤嬤知道,事情鬧到最后,丟的是大娘子的臉。

    所以她索性豁出去給杜從宜跪下,半哭著大聲喊只管認錯:“伯爵娘子,說一千道一萬,都是老奴的錯,是老奴管教無方,沖撞了您,愿夫人看在老奴這張老臉上,讓這事過去吧……”

    在場的突然就鴉雀無聲。

    杜從蕊沒想到這老奴這么豁得出去。都這時候,還要遮掩。

    她就是有恃無恐,賭杜家人不敢鬧大,賭杜家不敢得罪他們都亭侯府。

    逼著她認錯,簡直可恨。

    杜從宜站起身,低頭看著劉嬤嬤笑起來。

    杜從蕊以為她被老奴氣瘋了,這時候都笑得出來。

    第034章 大事化小

    杜從蕊也是慌張,被幾個貴婦人盯著盡管氣瘋了,但還是不敢說話。

    杜從宜和顏悅色問:“嬤嬤到底還是要給我難堪,不肯放過我。你非要這樣,就是料定我年小面嫩,丟不起這個臉,也認可那女婢罵我三姐姐是小門小戶窮酸破落戶,料定我得罪不起你們都亭侯府,覺得我是泥里爬出來的了,是不是?”

    她話沒說完,不止劉嬤嬤,連馬氏臉色都變了。

    馮氏還沒說話,反而鄒氏笑著說:“這是干什么?我們家老夫人出門前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帶好她的寶貝孫媳,這是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跪來跪去的,她一個小輩,不值當。”

    在場的沒人敢說話了,都恨不得別來見這場是非。

    端王府的女主人,人家護著自己家的小輩,所當然。

    杜從宜情緒并沒有受兩個仆人影響,本就沒那么生氣,她就是為了給這幫階級觀念深重的人長長記性,也沒覺得誰比誰高貴多少,那個女婢是純嘴賤,那個嬤嬤是自作聰明。

    所以她一點都不心虛,且十分得體和馬氏見禮,很認真說:“見過夫人,我十分惶恐,今日給您鬧出來這么大麻煩,因為這些犯不上的事情,給您惹麻煩。給您賠罪了。祝您福澤綿延,心想事成。”

    她愿意給這個態度,馬氏也是聰明人,回頭和馮氏說:“瞧瞧,親家母就是會調教人,我們家珍姐兒我以為覺得夠乖巧了,沒想到你們家的小四更伶俐。”

    說完又沖鄒氏說:“怪不得你們家老夫人寶貝的緊。”

    場面上的女強人,誰沒兩把刷子。話還要講的漂亮,這樣事情才能辦的漂亮。

    馮氏只管謙虛:“她性子執拗,目無尊長,這么耍性子,親家母夸的可讓我無地自容了。”

    鄒氏笑著說:“不用互相謙虛,反正人是進了我們端王府了,你們兩親家慢慢羨慕吧。”

    鄒氏說完大家才都笑起來。

    杜從蕊是真的見識了杜從宜的厲害,見識這幾位夫人的本事了。

    眼看著是塌天大禍,硬是消弭于耳,轉眼間煙消云散了。

    惠安得了杜從宜的眼色,立刻將馬嬤嬤扶起來,但這件事馮氏還是想要收場。

    杜從宜:“按照我三姐這邊算,我也要稱呼您一聲伯娘了,給你惹了麻煩,當了惡客,就讓母親和大伯娘替我兜著了,我和二姐姐去給老太太也賠個不是。”

    馬氏看著她不徐不疾的安排,心里感嘆自己看走了眼。

    當日怎么會覺得她木訥呆愣,小小年紀如此厲害,說話做事,絲毫不怯場。杜家好本事。

    馬夫人笑著說:“不礙事,熱鬧吵嘴是常事,去吧,讓蕙心陪你們去,你們少年人湊一起熱熱鬧鬧才好。”

    杜從宜心想她也是厲害,硬是把事情扯到吵嘴鬧別扭了,誰也不拆穿,反正該讓她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至于過程不重要。

    說完,一群人這才浩浩蕩蕩往前面去了,這場風波也算是散盡了,雙方也留了體面。

    等人走了,劉嬤嬤得了眼色,領著幾個女婢,將那女婢領走了。

    杜從蕊的心情簡直大起大落,等人走了才酸溜溜說:“四妹今日可真是威風。”

    杜從宜瞥她一眼:“二姐姐,我和你說的話,你是一句沒記住。”

    那個叫慧心的年輕婦人,就是杜從蕊的大姑姐,也是馬氏的大兒媳。

    挺喜慶的一個姑娘,見了人就笑瞇瞇的,看著沒什么脾氣。她笑著說:“你姐姐只記得有人比她出風頭大了。她嫉妒呢。”

    這對姑姐弟媳關系倒是挺好,杜從蕊:“我真沒想到,你膽子這么大,在都亭侯府里鬧起來。”

    杜從宜是真的服了這個虛榮怪了。

    沒好氣說:“所以呢?就該讓那女婢再多罵你一頓,你就老實了?”

    說完也不會她,那個叫慧心的一點都不介意,明明是都亭侯府的事情,她依舊笑著說:“你妹妹說的沒錯,府里這些女婢實在心高氣傲的緊,也時常不給我面子,讓我十分氣悶。”

    她這話真假不知,但對女婢對主人使性子這件事,她也深受其害。

    杜從蕊:“好了,我知道錯了,行了吧。”

    杜從宜:“快去給你們老太太行個禮,我這樣的惡客,沒人會喜歡的。還是早日回家為好。”

    杜從蕊見她厭煩了這里,又趕緊巴結:“三妹還沒見呢,你怎么能走呢?”

    杜從宜心里好笑,你以為我為她那個糊涂蛋子?

    等三人去見了老太太行了禮,都亭侯府的老太太倒是慈眉善目,已經不管事了。見了杜從蕊就問:“你祖母可好?”

    杜從蕊又抖起來了:“祖母康健呢,今日還惦記著您,就是府里事多,走不開。”

    那老太太輕輕笑了:“她呀,這把年紀了,偏要勞身費力不得閑。倒是讓小輩們閑了。”

    這話十分意味深長,杜從宜聽了一耳朵,老太太管家,可不就是讓家里亂成團了。

    她一個忙,一家子都閑了干瞪眼,可不就愛鬧事了么。

    杜從宜給老太太行了禮,老太太笑著夸:“你們姐妹幾個都是伶俐孩子,你母親好福氣。”

    杜從蕊明顯在老太太眼前很有臉面,她姑姐慧心都比不上她。最后杜從蕊出來送她,老太太留了慧心說話。

    杜從宜出來后就說:“我就先回去了,你記得和母親說一聲,并給我家大娘子也說一聲。”

    杜從蕊真給她跪了,她怎么能這樣,說走就走

    急的杜從蕊跺腳:“哪有你這樣的!你怎么說?那三妹怎么辦?萬一……”

    “沒有萬一,老太太人挺好的,家里小輩們翻不起浪。再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誰也救不了誰,看自己的*7.7.z.l造化。”

    她當真十分瀟灑,領著惠安只管出門去了,留下杜從蕊一個人和女婢丁香跳腳:“她可真是個伯爵娘子的脾氣!把爛攤子留給母親,她自己倒是輕松了。”

    可見,心里是很能分得清親疏遠近的。

    杜從宜在她眼里,說到底都是外人。

    丁香卻說:“娘子不要急,四姐已經說清楚了,侯夫人也不計較,咱們家大娘子明顯是占的,是她們侯府的人先罵人的,要覺得丟人,也是她們侯府丟人。”

    杜從蕊:“話雖這么說,但侯府畢竟是侯府,咱們家說到底,還不是門第低,才被人看輕的嘛。”

    丁香也不敢再說了。

    杜從珍沒遇上這場風波,但這場風波是因為她,都說她有個好妹妹。

    杜從珍回來見了杜從蕊就問:“四妹呢?”

    杜從蕊沒好氣說:“人家伯爵娘子,我哪里攔得住。”

    等姐妹兩到了宴席上,杜從蕊和母親抱怨:“她的威風可真大,我回去怎么和我們家老太太交代……”

    馮氏才板著臉:“說什么渾話,你四妹是為了你父親的臉面,為了杜家的臉面。”

    杜從蕊見母親如此強勢,也不敢再說。

    反而鄒氏聽了,笑說:“回去也好,留下反而不美了。”

    鄒氏反而有點喜歡杜從宜的果決,能拿得住那老嬤嬤,也能放得下身段和馬氏賠罪。

    這樣的聰明小輩,誰不喜歡。

    陳氏今日聽的暈暈乎乎,今日的事情,真的讓鄒氏高看杜從宜。

    杜從宜出門上了自家馬車,也沒有回去,領著惠安去了自己的鋪子,隔壁是趙誠的鋪子,聽說是做家具的,她的鋪子里樓下賣的是各色布料,二樓上賣的是首飾,她在二樓看了眼周圍的店面,惠安今日見了大場面,人生觀受到了很大沖擊,一言不發,整個人都顯得有點呆愣。

    這會兒看著店鋪也不覺得激動。

    杜從宜看了眼柜臺里的首飾,來寶還在介紹最近的生意,杜從宜問惠安:“我教你做一種絨花,你做不做?”

    惠安:“啊?”

    來寶問:“她怎么了?”

    杜從宜輕描淡寫:“沒事,可能累了吧。”

    惠安看著她,似乎在說,你捅這么大簍子,就不怕收拾不了嗎?

    杜從宜才不關心,只管問:“你學不學?”

    惠安:“學!”

    杜從宜說是教她,其實自己也是個半吊子師傅。

    兩人帶著上好的絲線、工具包,然后回家等杜從宜畫好花樣子,才能開始。

    惠安現在對她說什么都不反駁了,她真是個能把天捅破的人,惠安現在就怕她出去鬧事。

    等晚上回去,趙誠已經出門了,杜從宜想起今天的事,還是帶著惠安去了趟老太太院子,聽說大伯母和大嫂婆媳也已經回來了。

    說到底是她在別人家里鬧事了,在不在,反而成了其次。

    總之還是要給都亭侯府一些面子的,這個面子需要端王府去送。

    所以她見了老太太就說:“祖母,我今日惹大禍了。”

    老太太已經聽鄒氏講過了,鄒氏言語中對她很是喜歡,老太太就笑著問:“這是闖什么塌天大禍了?說來聽聽,只要不是把天捅破了,我都替你擋著。”

    瞧瞧,這種善解人意的老太太,誰能不喜歡?

    杜從宜就將今日的事情給老太太講的清清楚楚,然后也十分坦誠說:“我態度這么強硬,其一有為我三姐撐腰的意思,其二也是為我自己,我確實惱怒,我們是杜家女兒,姐姐若是過得不好,我就是再好,也臉上無光。我雖不是杜家親女,但也知道要感恩。出門在外,我們的名聲,也是父母的名聲。”

    老太太點點頭,一直靜靜聽她說完,才說:“就這件事,你做的沒錯。有脾氣也應該的,起因還是他們府里管教不嚴,內宅毫無規矩,仆從們鬧出來的亂子。你吃吃虧在年紀小,輩分小。但處的是沒錯的,剩下的有你大伯母,你不用操心了。”

    老太太笑著說:“至于你早早溜回來,這樣,我明日讓人去給都亭侯府老太太送一份禮,事情不大,不用怕。至于以后,再遇上這種事情,也不用這么鬧,真遇上不長眼睛的,躲開就是,免得自己吃虧。”

    這才是大女主的樣子,說話做事不徐不疾。

    第035章 惠安

    老太太說完只是安慰讓她別往心里去,而后嘆息:“我年紀大有我在呢,沒事的。說到底是她們虧在先,你的脾氣倒是干脆,你和你小娘進杜家的時候多大了?”

    杜從宜:“十二歲吧,我不太記得了,當初發高熱大病了一場。”

    這就是和聰明人說話的好處,互相抬舉,互相給面子,和和氣氣把事情處了。

    老太太仔細瞧著她的眉眼,總是覺得哪里眼熟,但又說不出來哪里熟悉。

    按照鄒氏說,她和杜家幾個女兒明顯不一樣,這不是馮氏教養的功勞,難不成馮氏不教自己女兒,反而單獨教這個和杜家沒關系的繼女。

    只能是天生的。

    杜從宜陪著老太太聊了會兒,把今天的事徹底處干凈了,才回了院子里。

    回來的路上惠安問:“今天的事,真的沒事了?”

    杜從宜:“當然。我這不是上下打點完。”

    惠安:“你這算什么打點?也就是老夫人心慈。我今天真的以為你要完了。”

    杜從宜笑起來:“不就和人吵一架,我怎么就完了?”

    “你名聲完了。”

    杜從宜:“撥開表象,看本質。你覺得今天因為什么?”

    惠安:“那個賤蹄子罵咱們家,但是那只是個不懂事的女婢,交給人家主人處就行了,這才是體面做法,你鬧到侯夫人的貼身嬤嬤給你跪下,就是很大的事。哪有你這么辦事的?”

    “那她為什么非要給我跪下?都不肯直面我的問題,去請三姐姐?”

    惠安卡殼了。

    杜從宜看著她的眼睛,很認真說:“因為她沒,因為從他們夫人到羅三,府里上上下下,都看不起三姐,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她就要用自辱的方式,將我拖下水。無取鬧的人,最喜歡用這一套,自辱一番,將對方拉下馬,她自己是個下人,無所謂,但我身份不一樣,不可能不在乎名聲,就是吃定我顧忌身份。但身份和名聲,是最沒用的東西。只有自己的感受最真實,只要你覺得別人冒犯了你,那么不要懷疑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對,肯定是對方錯了。”

    惠安安靜了一會兒,卻說:“好歹毒的婆子。”

    但是又補充:“你的道好霸道。張小娘是多好的性格,怎么就生出你這么霸王的性子?”

    杜從宜根本就當沒聽見:“我其實不是生氣她罵人,只要態度好,我不會找茬的,是她們把人三六九等。我在她們眼里就是九等,雖然她們嘴里說著伯爵夫人,但眼里其實并沒看得起我。一個女婢敢呵斥我們,你覺得當真是女婢不懂事,還是內宅所有人其實都是這個態度?三姐姐是小門小戶出身,那也是他們侯府明媒正娶的。我就是要告訴她們,想說人壞話,背著人就是了,但是別在我面前管不住嘴。”

    惠安喪氣:“說來說去,還是對你名聲不好。”

    杜從宜扭頭看她問:“你覺得我名聲不好?”

    惠安:“我當然知道你好,那外人……”

    “外人干我什么事?我身邊的人覺得我好就行了,我又不和外人過日子。”

    惠安聽得她這么大膽的話,都臉紅了。

    “你真是……”

    “走,回去教你做絨花,保證你賺的盆滿缽滿。”

    急著問:“是很貴的首飾嗎?我能學會嗎?”

    杜從宜:“可以,任何人都能學會,等學會了,你還可以收徒弟,到時候你就是鋪子的女掌柜。”

    惠安整個人都激動了。惠安總會被她畫的各種大餅迷的找不到方向。

    趙誠還沒回來,她今天正好有興趣,和家里的女婢們說:“我教你們做首飾,你們誰要學?”

    來安拒絕:“我們怎么有資格學這個。”

    杜從宜也不在意:“我也不一定就會,來吧。”

    說實話她有印象,但也只是大概印象,看過無數個做絨花的視頻,但是她自己是不會做的。

    就比如,第一步,怎么梳線,她就不會。

    來安的針線其實很好,趙誠之前的外衣都是來安縫的,針腳和機器做的一樣細密均勻,她只是整日忙院子里的事,她小聲問:“能否讓銀屏試試,她針線做的最好。”

    杜從宜:“那就趕緊,惠安她們幾個都不擅長做針線。”

    銀屏確實手巧,也會用巧勁,對蠶絲很了解,絨線梳好,銅絲夾上,剪刀剪下來,一步一步十分流暢,就和她在視頻里見過的簪娘熟練工一樣。看的杜從宜十分佩服,這真是個做手藝的好材料啊,天天窩在院子里真是屈才了。

    再反觀其他人,惠安的線從開始就打結了,這會兒絲線梳不開,玩線團。

    云雀的手掛線,那兩只手就像剛組裝的,完全配合不來。

    云杏好一些,但掛銅絲掛不住。

    只有青桃,能跟得上銀朱的節奏,手藝不如銀屏,做的雖然有點粗糙,但起碼一步一步都能做成。

    銀屏做這個真的很厲害,根據杜從宜模棱兩可的指揮中,一步一步有條不紊。

    惠安都要放棄了,沮喪著說:“我大約是不適合做這個,注定當不了女掌柜,只能做點吃的。”

    惠安的心都碎了,剛準備吃的餅,還熱著呢,就掉地上撿不起來了……

    銀朱已經開始搓絨條了,惠安放棄后,站起身和來安一起看著她們。

    用燙好的銅夾子,墊著布,將絨條一個一個夾好,然后修剪出花瓣的樣子,然后修剪組裝纏絲。

    趙誠回來的時候,她的書房里正激烈的呼喊著。

    只有銀屏一個人,一次成型做了一朵海棠花。

    絨花確實好看,和仿真花差不多,在戴花極為盛行的當下,這支花的真實程度令人驚訝,讓所有女婢都十分驚喜,尤其是團隊協作,今晚每人獎勵一朵絨花,而且可以自己練習。

    惠安真的傷心了,因為她今晚才深刻認識到,她的手很笨這個事實。

    杜從宜安慰她:“我明天教你另一種,更簡單的。”

    惠安:“你會這么多絨花,為何早不說?要是早早練習,如今定然賺下萬貫家財了。”

    來安已經習慣了惠安的放肆,只有銀屏被嚇了一跳。

    趙誠站在門口笑問:“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來安先站起身說:“大娘子教我們做絨花。”

    趙誠:“是嗎?”

    他今晚喝了酒,進來站在杜從宜身后問:“今天去侯府玩的怎么樣?”

    惠安聽著這話,只覺得頭皮一緊。

    杜從宜頭也不抬:“挺好玩啊。”

    趙誠晚上在酒局其實聽到風聲了,來復的媳婦的哥哥在酒樓做掌廚,今日去侯府幫廚了,聽說了都亭侯府的事情。

    來復這個狗腿子,傍晚就直接追到酒局上,和他報告,杜從宜今天遇上麻煩了。

    趙誠知道她不會吃虧,因為她脾氣大著呢,而且不受規矩束縛,思想是自由的,那些貴婦們拿她沒辦法的。而且她那么嬌氣,肯定只有她生氣的份兒,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

    再說了,她吃虧了,家里有的是人。那位那伯母精明著呢。

    所以他就是當作不知道,只是讓來復繼續聽著消息就是,反正有點口不對心。

    “大伯母和大嫂和你一起回來的?”

    杜從宜抬頭看他一眼:“不是,我先回來的。”

    惠安的心都提起來了,生怕姑爺訓斥她們兩個,嫌棄她們給端王府丟臉。

    結果趙誠只是點點頭:“行了,你們玩兒吧,我喝了酒進去洗洗。”

    來安要跟著他去,他都拒絕說:“我自己來,不用你們。”

    杜從宜回頭遠遠看了眼,覺得他怪怪的。

    第二日早上,老太太院里的鄔嬤嬤過來,來安嚇了一跳,這位嬤嬤在老夫人身邊寸步不離的。

    鄔嬤嬤見趙誠和杜從宜都在家,笑說:“老太太讓我過來給你們送東西。”

    趙誠:“嬤嬤只管打發彩云來說一聲,我自己過去取。”

    鄔嬤嬤卻不著急回去,笑著說;“你們若是不嫌棄,就請我這個老奴喝杯茶。”

    杜從宜只管讓人去煮奶茶,趙誠:“鄔嬤嬤只管進來坐,我今日不當值。”

    鄔嬤嬤見小兩口和和氣氣,說話也有商有量,進了屋子坐在羅漢床上,笑著說:“也不是大事,都亭侯府的人來看老夫人了,這會兒正在院子里,老夫人讓我來請你們,但又不想你們這會兒過去。”

    哦,懂了。

    趙誠:“正院里這會兒都有誰?”

    “大娘子她們都在呢。”

    趙誠摸摸眉毛,杜從宜接過惠安端的奶茶,遞給鄔嬤嬤:“嘗嘗喝不喝的慣,若是喜歡,我讓惠安給祖母送一些。”

    鄔嬤嬤嘗了口,覺得味道不錯,笑著說:“怪不得老夫人喜歡你,我也覺得哪里都可心。”

    杜從宜笑起來:“嬤嬤喜歡就多來走走,都亭侯府來的是誰?”

    “姓劉的嬤嬤,帶著禮來府上賠禮,說是昨日對你多有冒犯。說是都亭侯府的老夫人執意讓人登門賠罪。”

    杜從宜:“昨日的事情,昨日就過去了。咱們家可沒有翻舊賬的習慣。再說了我一個晚輩,可不敢讓人家折這么大的面子。”

    趙誠聽的好笑,見她這么大方,就知道她昨晚沒吃虧。

    反正只要沒吃虧就好。

    鄔嬤嬤見杜從宜一點不計較,真的沒往心里去,心里感慨她是個寬心的。

    也笑說:“那老奴也是十分放得下身段,又是賠罪又是磕頭,說是今日之后就回家榮養了。就是想給你賠罪磕頭,老夫人說咱們家沒這個規矩,小輩受不得這個禮。只管款待,好吃好喝,然后再打發走。”

    趙誠:“這樣正好。事情既然過去了,就到此為止。勞煩鄔嬤嬤和祖母受累。我們小輩年輕也頑皮,只要不給咱們府里惹麻煩就不錯了。”

    鄔嬤嬤昨晚和老太太聊天,說起三房這小兩口,老太太當時就說,姻緣天配就,兩個人一模一樣的聰明人,日子差不了的。

    鄔嬤嬤喝完了奶茶,笑著說:“我這茶也喝了,事也說了,該回去了。”

    杜從宜回頭和惠安說;“給祖母的準備好了嗎?”

    惠安:“準備了一小鍋。”

    “那就讓云雀過去送送送鄔嬤嬤。”

    第036章 船在水中

    惠安今天還惦記著學做絨花,只進來送了趟茶水,她不甘心還在練習劈線,那個銀屏十分上進,娘子許諾她只要做得好,就可以去外面鋪子里做師傅帶徒弟。

    惠安實在舍不得那么大的餅飛走,她昨晚躺在被窩里,還一直怪自己的笨手,怎么就學不會呢?眼睛看了一遍明明就是學會了,但是不爭氣的笨手,怎么就不會呢!

    她太嫉妒銀屏了,可使銀屏手又巧,話也少。惠安都找不到她的毛病。

    最后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銀屏很優秀。所以她才這么有危機感。

    所以等鄔嬤嬤一走,惠安就急著說:“我去學習了。”

    杜從宜也不管她,和趙誠回房間,她還在考慮該不該和趙誠說昨天的事,躊躇中,趙誠問:“你不吃了?”

    杜從宜:“我昨天在侯府出了點事。”

    趙誠絲毫不在意:“這不沒事了嘛,吃飯吧。”

    杜從宜一想,你怎么能這么渣男?你都不問問我有沒有受委屈?

    她兩條眉毛倒立:“我和你說,我在侯府被人罵了。”

    趙誠見她勁兒勁兒的,特別有斗志,整個人立刻生動起來了。

    “那你罵回去了嗎?”

    杜從宜;“我是……你什么意思?”

    趙誠趕緊給她倒杯水,小媳婦還挺難哄的。

    “喝杯水,消消氣。你若是不解氣,吃完飯,我帶你去都亭侯府再罵一頓。”

    杜從宜有柔腸百轉,有很多想和他表達的東西,她想說說心里的不自在,和很多內心想要表達的感情,以及和這個世界的隔閡,也想解釋她這么做的由,想聽聽他的意見,她此刻需要一個貼心的伴侶……

    結果狗男人像個木頭,一句話將她的情緒打的七零八落。

    她沒好氣吃著早午飯,一下又變得不生動了。

    等吃完趙誠問:“要不要去城外逛逛?去坐船。”

    “要!”

    剛才的情緒瞬間都忘了。心里的那個矯情小人立刻也不見了。

    “但是你要等一等,我交代一點事情。”

    杜從宜畫了花樣子,然后教惠安用纏線的方式,做纏花。銀屏不愧是手工達人,看一眼就懂了,只管說:“大娘子只管去,我知道怎么做了,我來教惠安姐姐。”

    惠安沒好氣:“就我最笨是吧?你個小蹄子。”

    杜從宜跟著趙誠出門,也是從宋門出去,門口遇上他手底下的人,他也是和和氣氣,尤其手底下的兵都對他有些放肆,看得出來善意。

    杜從宜有點意外,他這種二世祖,居然混的不錯。

    出了宋門趙誠直接帶著她下了河岸進了一艘花船,船并不大,他站在船頭給她指著岸上說:“夜晚兩岸都是夜市,沿著南河往東,就是虹橋。”

    杜從宜站在船頭,興致勃勃,四處張望,今日大約是市集,兩岸這時候已經人聲鼎沸,她開始回憶《清明上河圖》里面的那些鮮活的小人物,感覺兩只眼睛都不夠用了。

    趙誠今日則是出城看那些貨船的。

    到虹橋兩人下船,上了虹橋,杜從宜還真看到了漕運的船自東而來,兩岸有人駐足張望,有人爭吵,有人吆喝,有人看熱鬧,有人沿街叫賣、牙人攬客、算命的卜卦、游醫搖鈴,牽驢子的主顧在人群里躲著人行走……

    趙誠則是看到漕運船后面的紅色船隊,他領著杜從宜,穿行在人群里,穿過虹橋,還在橋上耽誤了一會兒,接著沿著北岸向東靠近,岸上杜從宜隨著他穿梭在行人中,十分新奇,也由著他抓著自己,在人群里穿梭,她滿心新鮮,有種自己在畫里游的奇妙感覺。

    等到了北岸碼頭,趙誠問:“要不要吃東西?”

    杜從宜:“不吃。我就是看看。”

    趙誠找了個地方,安頓好她,起身在碼頭散落的腳夫里尋了一個問:“聽說今天碼頭到運木材的船,到了嗎?”

    那精裝的腳夫扭頭看他,奇怪問:“沒聽說,只聽說運糧船到了,還有一些零散的貨船,你要不去其他地方問問。”

    趙誠點頭謝過腳夫,掏出幾文零散的錢順手給腳夫,腳夫只管感謝。那腳夫可能又覺得這個錢拿的不好意思,就順口補充了一句:“只是晚上靠岸的貨船也多,但那些船人家有自己的人卸船,不用我們這些閑幫外人。”

    趙誠回頭看他點頭:“你們這一天能賺多少?”

    “嗐,遇上好的時候,三五十文,差的時候沒有活兒。就比如今天。”

    趙誠點頭,杜從宜已經從茶棚里出來了,順口問:“不能做些其他跑腿的活兒嗎?”

    那腳夫憨厚笑說:“貴人說笑了,各有各的規矩,哪里能橫插一杠進去攪局。再說碼頭是個苦力活,賣力氣總能活得下去。”

    趙誠轉身問杜從宜:“娘子帶碎銀子了嗎?”

    杜從宜不知他發什么瘋,講自己荷包解下遞給他。趙誠翻出來幾小塊碎銀子,遞給那腳夫,說;“大相國寺往西,有一家家具行,隔壁是布行。這幾日有木材的船要是來了,你記得去報一聲,當然若是有其他船隊的動靜,也捎帶盯著些,運木材的船隊逾期一直未到,聽到其他船隊的消息,我們也能有個心準備。”

    那腳夫擦了擦手,才伸手接了錢只管說:“小的叫麻二,住城外落水灘,叫諢名坡二狗,大官人在碼頭上一打聽就知道。,保證給大人盯的仔仔細細。”

    趙誠點頭:“你只管盯著就是,其他的有掌柜處。”

    “是。”

    他顯然知道趙誠是誰了,而且也毫不猶豫想抓住這個機會,果真市井里摸爬滾打的人不容小覷。

    趙誠也不介意他是否知道自己是誰,給了錢,就帶著杜從宜往東,杜從宜還好奇問;“木材丟了?”

    “沒丟。”

    “那怎么了?”

    “南方漲水,船延誤了。”

    “那別人的船怎么都到了?”

    “別人的船大。”

    杜從宜站住,眼神不善盯著他:“是不是覺得我很好騙?你明明在查什么,我不過問一聲,你若是不想說,就回絕了我,為何要騙人?”

    趙誠才不會承認,他才不管閑事。

    一張帥臉無比真誠答:“真是南方水災延誤了。我就是打聽打聽其他的船都是怎么來的。”

    杜從宜有點摸不準這個人了。

    她從前經常吐槽那些臉蛋好看的年輕偶像是死魚眼,狗男人的眼睛看人肆無忌憚,可恨她道行不深,招架不住。

    趙誠見她終于乖了,才說:“再往城外走,就是騾馬牛羊市場,河兩岸倒是有飲子,味道苦你喝不慣的。等會兒回城去吃飯。”

    杜從宜看的興致勃勃,這可是人在畫中游。

    趙誠也不催促,由著她四處張望,兩人沿著街一路走,暑熱難耐,她又好奇,到底給她買了飲子,她嘗了一口閉著眼睛好半天沒睜開。

    趙誠只管接過,其他路過買的那些小玩意兒都是周全拿著。

    遠遠看到城門,她驚呼:“那家店賣什么的?”

    “羊肉。隔壁是賣酒。”

    “剛才出來的時候怎么沒見?”

    周全解釋:“回大娘子,咱們剛才出來的時候走的是東角子門,坐船出來,是看不到這里的。”

    城門進去,就看到酒樓林立,趙誠問:“你想吃什么?”

    杜從宜:“你看吧,我又不認識。”

    趙誠領著她去了礬樓,這是她第一次去,礬樓繁華名不虛傳,她站在一樓看著穿梭不停的跑堂的伙計,趙誠領著她上樓,三個人坐在包間里,因為不是吃飯的時候,但樓上依舊客如云來。

    杜從宜:“這里的老板……”

    趙誠:“這里歸公,只是各家租賃經營。”

    杜從宜真被驚住了,商業這么先進嗎?從現在開始就已經有公私合營了?

    趙誠其實已經摸清楚她的性格了,她絕對是富養長大的小孩,又挑剔又好說話。有點叛逆膽大,但又不強烈,就說明是家里管的嚴,現在反彈了,膽子大是習慣性的。

    心里有點小文青的思想,喜歡浪漫,愛多想。

    反正男女思維差異,還是很大的。

    杜從宜逛了一整天,買了一堆東西,去了故事里的礬樓,心情徹底好了,等晚上回來,趙誠又出門走了,說是去當值。杜從宜也不計較。

    惠安今天非常驕傲,因為她做成了一朵纏枝花,而且沒有別人幫忙,都是她自己獨立完成的,一晚上都在說:“那個真真難,我練習了一整日,才做成一朵。”

    杜從宜也不反駁:“那你真的厲害,很不容易。”

    來安聽著杜從宜哄惠安,總覺得很違和,主不像主,仆不像仆。

    但又說不上來挺和諧。

    來安眼里,惠安這種性格的人,就不可能出現在內宅中,說得好聽是實在,說的不好聽就是缺心眼。也不知道杜家怎么會陪嫁這種管事的女使。

    第一她不懂內宅規矩,分不清輕重,有時候完全看不懂人的眼色。

    第二她情緒起伏,根本沒個定數,也不會為主子想,也處不了內宅的事,反而一直是杜從宜照看哄著她。

    最重要是,她經常出言不遜,言語中經常訓斥杜從宜,沒大沒小。

    盡管她后來了解,惠安伺候過大娘子的母親,等哪位張小娘過世后,惠安一直照顧大娘子,但也沒這個道。而且也看不出來她是怎么照顧的,反而大娘子一直哄著她。

    杜從宜習慣了惠安的嘮叨,因為她口無遮掩,算不上什么罪過。心不壞就是好人。

    她也不知道張小娘當年為什么要買下惠安,但是惠安這個人都很有活力,說話眉飛色舞,聲情并茂的,遇上大事情都要喊兩聲‘天爺喲’,說話一驚一乍的。

    但要是習慣了,就會覺得有了惠安,家里就熱鬧了,不會孤寂了。

    第037章 他看起來

    當然,杜從宜的這一幫徒弟里,手藝最好的還是銀屏,杜從宜對銀屏了解不多,只知道是個手腳麻利話不多的女孩子,她平日里不怎么進屋子,結婚那天她那個同伴銀朱,因為犯了錯,被來安打發到廚房里干活了,銀屏反而十分避諱進屋子里伺候,一直在東廂房工作和做針線。

    不得不說,努力在天賦面前一文不值,惠安、云雀、云杏、青桃,四個加起來,都不如銀屏一個人手巧,銀屏憑借前一晚杜從宜給她的指點,她已經學會配花色,還知道不加熱夾扁的花瓣,做毛茸茸的團花。青桃勉強能跟得上她的腳步,但不如她技藝純熟。

    而且小孩心思也重,可能是覺得自己壓過了她帶來的四個笨姑娘,就用自己攢錢買的絲線,做了四朵絨花送給四個笨姑娘。

    杜從宜都懷疑了,她這里是水土不好嗎?養的幾個胖姑娘就知道吃,全是實心的,沒一個開竅的。

    就青桃好一點,結果惠安還嚇唬她說,不安分。

    給人直接嚇得又不開竅了。

    銀屏見她看自己做的,就很緊張,但是又很雀躍。還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忍不住想要表揚的。

    杜從宜夸她;“真是天生是做這個的好材料,瞧那幾個笨的。花色和樣品都是根據花樣子調整,等我畫好花樣子,你自己挑著做。”

    銀屏:“大娘子,這些還可以加金銀流蘇點綴。”

    杜從宜笑著摸摸她的臉:“瞧這個聰明勁兒,你瞧那幾個。”

    云雀吃糕點正吃的起勁,還時不時給云杏嘗一口。

    來安都笑了。

    杜從宜站起身,才認真說:“你們誰若是愿意,想去鋪子里管事,只管和我說。有一門手藝傍身,將來自己的前程自己做主。想要出去的,我只管放你們出去做大師傅,將來嫁人我給你們備足嫁妝。”

    銀屏嚇了一跳,趕緊跪下,惠安一個眼疾手快將人拉起來:“跪什么跪,她又不喜歡人下跪。”

    來安都不知道她的胳膊肘怎么里外來回拐的。

    杜從宜不愛管家,但也知道這幾天府里忙的很,問來安:“二房那邊的婚事準備的怎么樣了?”

    來安:“二夫人忙的腳不沾地,府里將二房東面連著的隔壁的宅子買了,準備和二房打通,將來二房都搬到那邊去,直接在那邊院子里給六哥準備婚房。”

    杜從宜:“其他人愿意嗎?”

    “那邊的宅子大,院子就寬敞了,這邊原本的院子也劈出一半,歸二房,這樣,咱們家的院子,和那邊的院子,還有府里原本的院子,里分得清清楚楚了,就是等將來分家,只要墻一砌就可以了。連王爺都吱聲,那就是大家都愿意的。”

    杜從宜:“那也挺好,祖母那邊怎么樣?”

    來安看了眼房子里的人,改口說:“我這里正好有這個月的賬簿,您正好看看。”

    杜從宜這才領著來安回了房間,兩個人坐在羅漢床上,來安才說:“二房一直在鬧,二爺和四哥媳婦的貼身女婢廝混在一起,四哥媳婦回娘家一直都沒回來,說是沒臉了。那是六品撰修學士,門第是不高但勝在清貴,更重要是人家彈劾端王府的二爺私德有虧,大爺聽了后,回來就將二爺關在書房里打了一頓,二太太便又不依不饒,和大娘子夾槍帶棍吵了一次,這不僵持住了。老王爺聽的消息,也不管院子里的事了,由著老太太和大娘子做主,形似分家了。”

    杜從宜聽得目瞪口呆,看著她好半晌問;“那這個婚,還成不成了?”

    來安笑起來:“當然成,今兒已經初九,十一就是大婚。明天咱們家五哥就要陪客去了,當初成*7.7.z.l婚,二房的人可一個都沒來,反而是大房的大哥從頭到尾盯著。其實就是咱們三爺和三夫人在的時候,咱們院子里就清凈,三爺穩重持正,院子里也沒那些鶯鶯燕燕。”

    杜從宜想,這個府里的生態環境真差,都鬧成這個樣子了。真佩服老太太的功夫,她去了好幾次,老太太硬是看著和和美美的,一點沒受影響。

    她應付說;“那就好,府里鬧就鬧吧,只要別鬧出去,讓咱們也跟著丟臉就成。”

    來安聽著她一點都不得體的話,也跟著笑了。

    難得湊過來低聲說了句:“老王爺院里就是女婢眾多,二爺這是隨了老王爺。”

    杜從宜要是不經人提起,都想不起那位老王爺。她對老端王的印象就是眼睛長在頭頂上,歪嘴教訓人。身邊的美妾確實不錯。

    她偷偷笑著說了句;“可見祖母也是有智慧,二伯娘就不如祖母。”

    來安從前事很懼怕院里新來的女主人不好伺候,害怕女主人容不下她們這些舊人。害怕女主人小門小戶委屈了五哥……

    自從大娘子進門,她謹小慎微,處處細心。結果發現,大娘子和自己想象的天差地別,心大又粗漏,以至于當時她問起,銀朱怎么處。

    她反而茫然問;“什么怎么處?”

    大婚當日的事情,竟然根本就沒往心里去。

    給她噎的說不出話來。

    大娘子最后說,她有心思,小以懲戒就好了,又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饒恕的錯。

    她是有心,那不也得爺們自己心里明白。女人本就不容易,何苦動不動就傷人性命。

    她心思不好,不讓進屋子就是了。

    來安是真的為五哥開心,娶妻娶賢,大娘子雖然性格做事毛躁,也不夠細心,心思也不在內宅,整日就惦記著出門玩。但她心善,知道疼人,做事賞罰分明,尤其是對下人寬和,些許小事從不計較。年紀小貪玩不是什么缺點。

    來安年紀到底大,做事情也穩重,特意囑咐她:“這幾日就先別出門了,明日先去正院看看,五哥常說,咱們三房就他一個人,成家立業了,咱們三房的人情也不能落下。老太太那里還是要孝敬。”

    杜從宜笑著說:“這種事我年紀小,也不懂,反正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吧,要是不懂我就去問他。”

    來安明知道她懶,不愛搭這些內宅的事情,還是好脾氣說;“沒什么不懂的,您有什么不記得的,只管問我。”

    杜從宜就笑說:“要不然說,我離不開你們,離了你們,我可什么都做不成。你之前說院子里太空了,那就準備挑選一些女使進來,最好是活契的吧。”

    來安想說,還是要買一些丫頭,但見她沒提就沒提。

    兩人商量著明后兩天,怎么配合二房的大事。

    杜從宜有點遲疑說:“咱們院子離那邊遠,說起來還要柳蔭路這邊的門堵上,就是獨立的府,明后天讓人守著一些,別讓亂人進了咱們院子。”

    來安也是這個意思:“我讓人把咱們院里守好,柳蔭路連著后花園,這幾日花園里肯定有客人,咱們院子里要有人守著。”

    “那你就留著看家吧。”

    來安聽的笑起來:“還是讓惠安在家吧,我跟著你去,家里的客人你也不認識。”

    杜從宜一想,也對。

    趙誠晚上出去是為了見章奎,章奎這段時間是真的慘,朝中動蕩,新舊交替,他只能領悟官家的意思,一艘小船在風浪中兩不得罪,但也是最得罪的方式了,不招兩黨待見。

    小小的舍人,十分艱難。

    章奎和呂好蒙不一樣,他心思細膩,做事很擅長想。

    所以趙誠也是想推他一把,晚上就兩個人在汴河船上喝酒,趙誠和他說:“最近的麻煩壓不下去嗎?”

    章奎嘆氣,不復白日里的云淡風輕。

    悶了口酒:“張相公,兄弟六人,一門六進士,還不算子侄,整個舊黨不是張相公一家人,或者一派人。官家如今急著用兵,就是想拔出這些……”

    他說到最后,幾乎聲不可聞。

    “張堯給官家斥責后,他不是就生了退意?汪相公可是關西人,是真的因為馬球賽的事情連累才下來的。算起來南北各有分歧。”

    章奎:“可現在的問題,就是東南加稅,東南出身的士人不愿意。林副相也開始猶豫了,上書想讓官家體恤東南百姓。”

    官家已經幾天沒有會朝政了。

    趙誠淡淡提了句:“什么是百姓,是擁有土地的士民才叫百姓,沒有土地沒有戶口的,都算不得百姓,也不是奴仆,這些人在戶籍上都不存在。你看看城外汴河兩岸討生活的不下萬人,沒有一個人擁有土地。你問問,所謂新舊黨人,東華門才子們的繁華詩篇里,與那些人有何干系?”

    章奎舉著酒杯愕然看著他,都忘了喝酒。

    好半天才說:“你這話,是會被御史彈劾死的。”

    趙誠無賴:“我又不上殿,關我何事,我為官家守城門,那些東西府相公們操心的事情,輪不到我操心。”

    章奎嘆氣:“上半年因為遭災,東南漕糧推遲入京……”

    趙誠不等他說完:“誰說推遲了?”

    章奎滿臉不懂看著他。

    “今夜你別回去,就宿在船上,等城門落下,見識見識城外的船怎么進來的。”

    章奎坐直問:“當真?你什么時候發現的?”

    趙誠看著他說:“你別管我怎么發現,只要有心人一探聽,就能發現,入京的貨船不入城,運木材絲綢任何東西的船,都可以運糧。東南仕人的話沒說錯,東南百姓苦,但不是他們苦,是他們把百姓榨干了,再榨不出加稅的錢了。”

    章奎知道茲事體大,頓時有些坐立不安。

    趙誠:“你安安穩穩坐著,等入夜了我送你出城,你自己去瞧,我可不認識南來的船。找到了糧送你了,夜黑風高,我要回家睡覺了。”

    章奎知道他特意來為自己解圍的。

    “快回去吧,剩下的明日再說。”

    趙誠帶著周全悠哉悠哉回去了,杜從宜還在和來安商量過兩天的事,見他這么悠閑,就忍不住說:“過幾日你兄弟成婚,你這么清閑的嗎?”

    趙誠笑著開玩笑:“我兄弟成婚,自然是我兄弟著急。我忙什么?我又不去做新郎官。”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來,杜從宜也被氣笑了。

    “你少胡說,讓二伯娘聽見了,又要收拾你。”

    趙誠從不過問府中的事情,對老王爺的教訓,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說是變了,其實還是一樣的桀驁。

    至于兩個伯父他見的少,堂兄弟們見的更少,可以說他一直躲避和府里人接觸,除了正院里的老太太,所以讓府里有種錯覺,他每日都在當值,忙得很。

    杜從宜也很奇怪,他怎么這么偷懶。好日子可都讓他過了。

    第038章 二房的喜事

    夫妻兩一夜無話,等第二天一早起來,兩人直奔老太太正院。

    老太太院子里只有她和鄒氏婆媳兩,鄒氏這個人就很特別,用趙誠的話說,特別大氣,落在端王府里可惜了。說話做事都很有樣子。

    比趙宗榮小十幾歲不說,鄒氏父親也算得上是地方大吏,但鄒氏做事毫無跋扈的意思,按說鄒家看著不如端王府顯貴,但是有實權的。

    趙宗榮說的好聽是端莊持正,說得難聽就是和老王爺差不多的迂腐,也就比他父親強一些,知道形勢比人強。

    趙誠想,你一個宗室子弟,和官家一樣姓趙的,你和新舊黨人攙和什么?你跟著官家走不就完了嗎?說句扯皮的,這天下不是你們姓趙的的嗎?官家好了,姓趙的也就能好。

    官家不好了,姓趙的,一個都跑不了。

    杜從宜見了就問:“祖母這幾日怎么樣?”

    老太太笑著和趙誠說:“我挺好的,你上回拿回來那個納涼的牛皮席子就挺好。”

    趙誠:“上年紀的人納涼不能用太涼了,頭層牛皮正好,我哪里懂這個,也是聽人說的。”

    不缺錢的人家,不過是圖個心意。

    老太太笑著說:“你瞧他一整天萬事不愁的樣子。”

    鄒氏卻覺得他們夫妻兩是有成算的。她見識過權勢,其實沒那么看重權勢地位。

    “這不挺好,您有了涼席,他們也盡了孝心。你們三姑姑這幾日就回來了,正院里人不少,敏珠昨晚說,要不就讓她姑姑直接住到后面的萍園里,和您這里前后院距離,也不用到處走。”

    老太太:“那不是……”

    鄒氏沒等她說話,就說:“二叔那邊說了,公中當年給五哥買地買房子,用了一筆錢,所以這次二房買院子也要公中出錢。父親那邊院子里說,五哥的院子是他自己的用賞賜的錢買的,算不得公中出錢。但二房子嗣多,住不開也是情有可原,公中可以出一筆,然后后面原本準備分給二房的院子就分一半出去。這不萍園的門朝這邊開,把那邊堵上,這不就和您一個院了。”

    老太太從不管這些,只說:“這些你們商量著辦,只要別傷了和氣,老二學業不成,一直打庶務,也不可輕視他,他性格敏感,少拘束愛自由,劉氏管不住他……”

    老太太話說到一半,想起兩個孫輩在,就住嘴了,改口說:“這兩日咱們府里有喜事,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打攪了喜事。咱們端王府雖不說有多尊貴,但不能讓外人看輕了。”

    趙誠點頭,這個家里的智慧和體面,竟然都在女人身上,男人是整齊的拉垮。

    還挺神奇的。

    老太太催著趙誠說:“你也少往我這里跑,當我不知道你躲清閑?你去找你大伯,找你大堂哥去,你們堂兄弟這兩天肯定是要幫忙的。你可別想平日里那樣躲懶,明明之前挺勤快的,如今成滑頭了。”

    趙誠站起身只管笑著說:“知道了,這就過去。”

    等人走了老太太還在和杜從宜笑說:“也不知道隨誰了,吳家老爺是武人,一家男丁習武練功再勤快不過了。他爹爹四歲啟蒙,冬夏不休,讀書刻苦勤奮。怎么就生了這么個懶兒子。”

    鄒氏看著杜從宜問:“這幾日怎么不見你?”

    其實杜從宜見鄒氏的時候很少,

    “我這幾日才開始院子,暑熱難耐,他也不是個勤快的,我們兩個倒真成了一對懶人。”

    老太太聽的大笑。

    鄒氏也笑起來;“前幾日,這兩日都亭侯府的人應該會來,到時候……”

    杜從宜趕緊保證:“我這人一直都是小孩脾氣,有什么事,說了就好了。既然我都鬧了,人家也道歉了,事情自然就過去了。況且,我三姐姐可是親的,我怎么可能讓她難做。”

    她可不是個不依不饒的人,又不是大事。別最后讓人說她得不饒人。

    鄒氏笑著說:“你瞧瞧,她清靈著呢。”

    杜從宜就問:“三妹呢?這幾日不見她,她五哥哥給她買了一堆小玩意兒,還等她來拿。”

    鄒氏笑著說:“她呀,光長年紀,不長心。拿回去就和小九顯擺,鬧的小九哭了一場。”

    杜從宜靈機一動,她本來就不想去二房,才躲在老太太這里的。

    “大伯母和兩位嫂嫂這幾日忙,要不就把三妹和九弟放我們院子里。”

    鄒氏還沒說話,結果大房來人通知鄒氏二房打發人來請了大房的陳氏、吳氏兩個侄媳婦去幫忙待客,但沒請杜從宜。

    鄒氏都被報信的嬤嬤說的沉默了,好半天確認;“就請了敏珠和玉娘?”

    那嬤嬤也尷尬:“老奴問了,就請了這兩位。”

    杜從宜面上不說話,心里樂開了,反正她正好沒由推脫這回事呢。

    老太太肚子感嘆了句:“到底是……少了眼界。”

    不知道說的是她,還是二房的劉氏。

    杜從宜見沒她的場面工作,正好清靜,鄒氏之前還是不是很想麻煩杜從宜,這會兒都不得不麻煩了,要不然怕杜從宜心里過不去。

    老太太出言:“那正好,你領著月姐和小九,讓你大伯娘松快一日。”

    杜從宜就在這兒等著兩個小孩,立刻讓人去取了這幾天家里姑娘們做的絨花,送給老太太和鄒氏幾朵,老太太瞧著新鮮,顏色素靜沉穩,適合上年紀的人。

    杜從宜這段時間已經開賣了。

    連頌包括趙誠,都以為她會經營書畫鋪子,但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

    偏偏不如他們的意。

    真是刻板印象,就好像她只會做書畫生意,料定她不會做生意,她做生意也不輸男人的,只是沒錢而已。

    銀屏的手藝再練習一年半載,帶出來幾個徒弟的話,那就更簡單了。

    這種生意簡單,好做也難做,只要把定位定的高,難得是創意,只要她保持創意,能做出來新東西,就能長久。

    領了兩個小孩回去,結果九弟還在讀書,十分勤奮,竟然不肯在內院里玩鬧,趙昭月可找到好地方了,跟著杜從宜在書房里玩了一下午,杜從宜見趙誠下午了,還在家看書,就好奇:“你看什么呢?”

    趙誠:“鬼神畫本。”

    無聊的很,一句實話沒有。

    趙誠眼睛里看著書,腦子想著章奎送來的消息,南來進京的糧都被扣住了。

    這幾日籍貫是東南的兩府相公們密閣議事,牽扯的人甚多。

    章奎這幾日都沒時間見他,但趙誠給他的消息起了關鍵作用。

    說不準這一次,他能更進一步。

    查抄的糧倉數目太大,宮中不讓驚動人。

    趙誠心里想事情,但是臉上是開心的,兄弟更進一步,他不就能躺的更舒服了。

    等將來兄弟們個個位高權重,他這個日子就越過越好。事業都送給兄弟們,這墮落的日子,就留著他獨自過吧。

    至于二房的這種小事情,他壓根都沒放在心上。

    明日開始跟著趙敬就是了,大差不差的場面人,他又不是沒當過。

    所以晚飯時分就開始給趙昭月做著中秋的兔子花燈。

    等晚睡的時候,趙誠才想起來問:“你明天沒事?”

    杜從宜沒好氣:“我能有什么事?又不是我娶媳婦?”

    呵,吃火藥了?

    趙誠支起胳膊,朦朧燈光中看著她,問:“誰說你什么了?和我講講。”

    杜從宜煩死了,閉著眼冷嘲熱諷:“說什么?一個大男人這么嘴碎。”

    趙誠都氣笑了,沒良心的小東西。

    他直接揭開她被子,泰山壓頂,威脅問:“你什么說什么?再說一遍!”

    杜從宜被他驟然壓的喘不上氣,推著人:“沉死了!”

    趙誠湊她耳邊輕言:“不會沉死。只會舒服死。”

    兩個人鬧了半夜,第二天趙誠早早起床鍛煉完,就去二房了。

    趙敬見他早早在等他,覺得他辦事比二弟靠得住,趙恒這會兒還沒起床呢,

    老大哥也愛和他講:“聽說二嬸那位親家出事了。”

    誰還沒兩個有錢有勢的朋友,有點小道消息很正常。

    趙誠從不問趙敬的消息從哪里來的,他就是好奇,問:“她親家,不是安平郡主嗎?那可是通著高皇后。”

    趙敬的表情頗不以為然。

    兩人邊走邊說已經進了二房的前院,今日宴客,明日大婚,今天二房預計的客人非常多。

    趙宗榮一輩的又不合適來陪客,反而趙敬和趙誠兩個人身份更好,二房的趙焱見兩人來,態度卻不想之前那么淡淡的,反而比之前更熱情:“大哥、五弟,快過來坐。”

    趙誠聽著就覺得不靠譜,就低頭問老大:“聽著怎么不太對啊。”

    趙敬面色毫無異色,依舊笑著說:“三弟客氣,客人都來了嗎?”

    趙炎今日顯得比前幾日急切,而且對趙敬和趙誠兩人熱情的很。趙誠心說,我這種小心眼的人啊,就喜歡琢磨這些,事情反常肯定有事。

    他樂呵呵跟著趙敬,和今天每一個來的人都和顏悅色,好說話的很。

    他從前名聲一半就是因為端王府的趙五郎,雖然長得俊美,但說話不好聽,而且沒耐性,說話又直,像個棒槌,現在就不一樣了,和人家聊半天,灌進去半壺酒,把人家打聽的清清楚楚,自己硬是一口沒喝進去。

    今天陪客,真是面面俱到,和趙敬互相配合,說話辦事十分體面,趙炎更是恭維堂兄堂弟,空閑時趙敬問:“二叔呢?”

    趙炎:“爹爹,今日出門有事,今天家里我招待客人,內院里就勞煩大嫂了。”

    趙敬點頭:“自家兄弟的事情,你不用和我客氣,明日安排妥當了嗎?明日總管安排好了以后,早上出門跟著六弟那邊的去迎親的人通知到,家里有我和五弟照看,剩下的就是內宅里了。”

    趙炎今日狀態不佳,整個人都有些焦躁和不安。

    第039章 新舊交替

    趙誠等今日來的已經安歇的客人招待好,二房心氣很高,因為自己富庶想要揚名,親家又是安平郡主這樣和宮中交往甚密的權貴,所以二房定下規格就是三天流水席,宴請八方來客。

    只是事到臨頭,好像出了紕漏。

    傍晚趙誠和趙敬往回走,柳蔭路上他還邀請了一句:“大哥到我那里坐坐?”

    已經是晚上了,趙敬有點猶豫,但因為有事和趙誠說,就跟著去了,結果進了院子,聽到夫人陳氏也在這里。

    陳氏是和杜從宜來講八卦的,真別說,陳氏和趙敬兩個明白人,都覺得端王府將來的前程在趙敬和趙誠兩個人身上,他們兩個要做好守望相助的準備。

    所以整個府里,陳氏連親妯娌吳氏都不會,單單喜歡杜從宜這里跑。

    她今日也是在二房幫忙料六弟親事,管著宴客的那一單子事情,結果聽來的都是八卦,那安平郡主的靠山,呂大內侍死了。很突然就死了,劉家那邊今日都亂套了。

    這明日就是大婚了,今日劉家那邊都顧不上管端王府這邊的事情。

    劉氏今日急的團團轉。

    陳氏就坐在杜從宜書房里,杜從宜在給花樣上色,她在喝奶茶,講八卦:“弟妹,我是羨慕你的自在,我今日累了一天,二房那邊亂套了,二嬸嬸今日沒了主意,宴客的單子都對不上,出了錯我也找不到和誰商量,三弟妹剛從娘家回來,都不管事。聽說二嬸打發二叔去問,劉家那邊聽說糟了破家的難了。”

    門外的趙敬聽的臉都黑了,趙誠笑起來說:“大嫂一直天真爛漫。”

    趙敬站在門外咳嗽一聲。

    里面陳氏聽了立刻就站起身。

    杜從宜起身見兩人進來,問趙誠;“你回來了?”

    趙誠推開門,里面書房也寬敞,趙敬看了眼妻子,陳氏見他來,整個人都懵的,還以為他來接自己的。

    趙誠說:“大哥坐,來安給大哥煮茶。”

    趙誠聽八卦就很積極,很能和大嫂聊到一起,這一點和趙敬完全不同。

    他問:“大嫂,劉家今日怎么了?我怎么瞧著三哥今日魂不守舍的。”

    真是問到陳氏的心里了。

    陳氏:“你們聽說了嗎?官家和高皇后十分看重的呂大班死了。”

    趙誠知道這個人,當初他在晉王府見過那個內侍。對人態度十分謙和,生的也很文靜,甚至有幾分書生氣,他對那人的印象甚至很好。

    其他三個人對那個內侍沒印象,就像在說一件不相干的事情,但他不一樣,他見過人,沒想到他竟然死了。

    “什么時候的事?”

    陳氏喝著奶茶,一邊說:“就這兩天,我今日聽二房的管事嬤嬤和二嬸說,我去對賓客單子,劉家那邊的單子至今沒拿回來,說是那邊亂套了。二叔今日就是去劉家了,你說要不是出大事,好好的公爹怎么去親家家里探聽消息去?”

    趙敬輕微訓妻子:“朝中出了些事,你別胡說。”

    陳氏對著他一笑,也不計較他的說教,而且陳氏本就不關心這些,只管和趙敬說:“快嘗嘗五弟這里的奶茶,尤其是珍珠圓子。”

    趙敬聞言嘗了口,覺得好喝,但不好意思說。夫妻兩在別人家里大吃大喝的,像個什么樣子。

    愛吃甜食還特別矜持的一個人。

    趙誠其實不愛喝這個,但是愛用這個招待人。

    老婆愛鼓搗一些吃的喝的,一些小零嘴,杜從宜現在是一點都不遮掩,對他毫無防備,他只能裝作不知道,天天配合杜從宜演戲。

    夫妻有時候就是這樣,你看趙敬穩重持中,說話做事向來穩妥,甚至有幾分古板,但陳氏就是活潑,還有幾分小心眼。性格又張揚。

    杜從宜性格有點像被寵壞的小孩,可能是家里管得嚴,她對所有自己能做主的事情,都十分積極,一切事情都要爭一爭,都要她說了算,當然床上的事情,還是不能由著她。

    “大哥嘗嘗,我這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種喝的。”

    陳氏也跟著夸:“弟妹在小食上面的心思都很巧,比外面的味道都要好。”

    杜從宜叫來安說:“你去準備一點小食,他們兩今天喝了酒。再煮一個醒酒的。”

    要是只有趙誠一個人,她才不會會。

    趙誠看著她在外人面前裝的一本正經的賢惠,覺得好玩。

    她特別喜歡在外人面前裝賢惠,場面功夫了得。

    現炸的小酥肉、脆皮炸鮮奶、爆漿糍粑……

    最后煮的是銀耳南瓜丸子湯。

    零食加上小甜水,趙誠也沒想到趙敬是個愛吃甜食的人,夫妻兩個吃的一個比一個認真,趙誠愛喝清茶,吃的也不重口,他對所有人都有種包容感,其他人不知道這種狀態叫松弛感。

    陳氏就笑說:“改日我也要請五弟和五弟妹到我們院子里吃茶。”

    趙誠心想,院子里的廚娘都已經四個了,可見杜從宜是個愛吃的人。

    趙誠:“明日大家受累,千萬別出什么亂子,要不然大家臉上都不好看。裱糊匠不好做,但自家人的事情,該做還是要做。咱們呢,就當作不知道這回事。”

    趙敬:“若是單純呂大班被處死,那是禁內的事情。劉家這樣驚恐,就是怕有事情牽扯到了他們。”

    陳氏:“今日二嬸一直未露面,說是病倒了,下午內宅管事的換成了三弟妹,外院招待的也是三弟。”

    杜從宜因為不用幫忙,看小孩也輕松,只管畫自己的,聽完后才和來安說:“你去取兩支花給大嫂,明日正好她能戴。”

    家里現在最不缺的就是各色絨花,大家都在練習和打磨技藝的階段。

    陳氏見了大紅色牡丹的花樣,十分喜愛,但又覺得太過艷麗:“明日我戴這個,不合適吧。”

    杜從宜:“紅色留著你平日里戴,明日就戴另一支就好。”

    陳氏偏偏就喜歡大紅,簡直愛不釋手。

    “六弟妹這里,就是有好東西。每次來都不空手。”

    趙誠問趙敬:“你老師沒受到影響吧?”

    趙敬其實不太習慣,男男女女這么閑聊,但這是他們夫妻在五弟院子里,他不好計較。

    他搖頭“怎么可能,師門現在人人自危,前幾日又查出來……”

    他說到一半,又想起五弟不摻合這些,就改口說:“現在朝中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

    他的老師是舊黨,趙敬還是偏向于舊黨。

    趙誠也不勸說,只是開玩笑說:“咱們趙家,肯定是和官家一條心,斷沒有朝臣贏了官家,咱們姓趙的拍手叫好的道,你說對不對?”

    趙敬反駁:“你這話說的混賬,你當天下是一家一姓?天下百姓幾百萬,豈容德行有虧之輩肆意妄為。”

    趙誠也不惱,反而笑著問他:“那你覺得,誰能勝任?誰的德行可稱為圣人?東西兩府宰相?還是前朝宰相?他們若是真有治世的萬世之能,為何區區百年,就成了眼下新舊黨不可開交的局面?新舊爭什么?爭德行嗎?說到底,不還是爭權嗎?你敢說相公們都只為了自己一心秉持的想嗎?”

    趙敬沒想到他對著這個話題這么尖銳。

    連兩個女士都看著他兩。

    說實話,杜從宜覺得十分意外,她以為的趙誠,就是斗雞養蟋蟀的那種人,他是個很會享受很怕麻煩的人。而且不會思考這些問題,他可能有一些朋友,知道一些官場上的事情,但不足以讓他這么明白。

    沒想到他這么清醒。

    而且和趙敬的清醒又不一樣。

    趙敬則是驚訝他言辭的刻薄。

    “你這樣說,有失公允。”

    陳氏見兩人仿佛起了爭端,立刻笑著說:“喲,你們兩明日可有的忙,怎么還爭起來了。”

    趙誠笑說:“我一個閑人,說話難免大放厥詞,大哥勿怪。”

    陳氏笑說:“五弟說的也沒錯,咱們府和官家那是同出一脈,總歸是姓趙。”

    趙誠知道,趙敬和他不一樣。趙敬一直試圖將他拉攏到自己的念中。

    趙敬是比老王爺和趙宗榮父子兩,更智一些,趙宗榮則是保守的舊黨。

    舊黨維護的是開國對這些功勛的特權,賜予的榮耀,子孫的前程。

    但官家現在要削減這些爵位,削減俸祿,削減對他這樣的伯爵的俸祿,要子弟們自謀前程,不再優容文臣們。

    動了舊黨貴族們的蛋糕,舊黨自然要反。

    趙敬卻不說話,一邊喝著奶茶一邊說吃著東西,靜悄悄的。

    杜從宜問趙誠:“你不是準備了生辰禮嗎?要不今日就送了吧。”

    后日是趙敬的生日,杜從宜一邊驚訝于趙誠的冷靜,他仿佛對這個世界只是冷靜看著,一點不意外有這個結果。

    但作為他的搭檔,還是要要調節好氣氛,可能是她從前的習慣吧,討厭父母的低氣壓,家里調節氣氛的永遠都是她。

    “來安,去房間里取那個紅色的盒子。”

    趙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給趙敬準備了生日禮物。

    陳氏也湊趣說:“我倒是要看看,五弟送的禮物。等明年五月初五,我讓你大哥給你還一份更好的。”

    來安取了盒子,趙誠失笑,接過盒子,將東西遞給趙敬。

    是用上好的鴿血玉,雕的玉器三件。

    趙敬看了眼底下的款,也夸了句;“五弟好手藝。”

    趙誠搖頭:“大哥喜歡就好。”

    杜從宜生怕他這個榆木腦袋否認自己做的。

    趙敬得了禮物,站起身說;“好了,時候不早了,明日還有事情要忙。你們也早些休息吧。”

    等人走后,趙誠笑著問:“娘子怎么知道大堂兄的生辰?”

    杜從宜;“大嫂一個月前就在說了。”

    趙誠笑笑,甚至不多問,夫妻可能久了就是這樣,有了默契,互相都有不可言說的情緒。

    第040章 老噴子

    二房的喜事如期而至。

    早上天不亮就聽見外面有人走動,趙誠起的很早,他這個人就很神奇,平日里懶懶散散,整天在家睡大覺。但是遇上風吹草動,一天一夜不睡覺都精精神神,用來安的話說,趙誠是個辦事很靠得住的人。

    趙誠剛出門就看見總管事申伯忙里忙外,接親的隊伍要打發出門,內院里聽著就熱鬧,他今日照例要陪著二房的客人們,但是他在外面和申伯說了會兒話,耽擱了時間,等到了二房,趙敬被大伯打發去陪客了,二房之前搞的規格太高,客人又多,尤其是有些官場上的朋友是沖著安平郡主來的,所以趙宗榮都不得不出來見客,尤其是宗室的親戚。

    趙誠反而被打發去北院陪老王爺,這個苦差事他是萬萬不想接的,但不得不去。

    趙敬見他猶猶豫豫的,還囑咐他:“祖父心情不好,你收著點脾氣。”

    趙誠:“放心吧,我今日一定哄著他。”

    還沒進院子就聽見老王爺的幾個妾室在唱曲兒,趙誠領著周全,問周全:“迎親的隊伍什么時候能回來?”

    “怕是要到申時了。”

    趙誠心想,他要哄這個活爺爺到下午,那可不一定能哄得住。

    今天的大宴在傍晚,一直能鬧到半夜,他結婚的時候就是這么鬧了一天。

    害得他嘆了聲氣,抬腳進了院子。

    他一進院子里就有女婢去通報了,等他進了游廊,幾個妾室已經出來接他,趙誠賠禮:“祖父可好?今日外面亂,二伯讓我來陪著祖父。”

    那位阮氏年紀看*7.7.z.l著和鄒氏差不多大,溫柔笑說:“老爺這會兒正在聽曲兒,五郎來的正好。”

    趙誠在內宅里是個沒脾氣的人,對女眷們說話都十分和氣,女眷們對他印象很好。

    “那我今日就在院子里躲清閑了。”

    阮氏身后幾個女郎都笑起來。她們年紀并不大,阮氏年紀最大,看起來也就三十幾歲,正是好年紀,陪著老王爺這樣的人,可惜了。

    趙誠聽著她們幾個說笑,一邊意興闌珊想。

    老王爺見了趙誠就問;“你今日不在前院里陪客人,來我這里做什么?”

    趙誠:“二伯特意囑咐我,讓我陪著您。”

    老王爺靠在椅背上,瞇著眼睛聽著對面的女婢彈琵琶,一邊問:“前院怎么樣了?”

    “都挺好,大哥和三哥游刃有余,內宅有大伯母二伯母,還有大嫂二嫂和三嫂幫忙,一切都妥當。”

    他說話可是誰也不得罪,不管有沒有幫忙,全都算上。

    老王爺就開始點評:“你大伯母料內宅是有能力的,辦事也聰明,勝在年輕。敬哥媳婦不聰明,勝在聽話,你媳婦出身低了些,做事拿不出手也正常,多和長輩們學一學,少耍一些小聰明就行。”

    趙誠很想唾棄他。瞧瞧你說的是人話嗎?

    但面上一派和諧,坐在他旁邊聽著琵琶,改問:“今日的喜酒,您什么時候過去喝一杯?”

    沒醒到老王爺看他一眼:“何喜之有?”

    趙誠聽的驚訝,只是用余光看他一眼,想問一問,但又怕他真的搞事情,他搞不定他,就裝作沒聽見。

    結果老王爺語出驚人:“鉆營之輩,能攀上什么好貨色?內帷女人裙擺之后的宦臣,也配!”

    趙誠扭頭看著他,一時間分不清他是真混賬,還是假糊涂。

    話說的這么有骨氣。

    老王爺眼可見的不痛快,但趙誠又不知道他哪里不痛快。

    彈琵琶的女婢已經停了,老王爺皺眉又有些意興闌珊:“這首詞談的不好,失了韻味,當年的宋行首的琵琶,那才是叫絕。”

    阮氏笑著奉茶,逢迎說:“那是有名的大家,引兒豈敢和她相論。”

    老王爺嘆息:“那年的東京城,才是熱鬧,后來再也沒有那時的人繁華了。”

    趙誠略微知道,先帝是死在北面,和北方遼金起戰。戰線推到北面,官家登基這些年都在整頓財政,讓朝廷緩口氣,但當年的盛世,官家的祖父那一朝。那時北面還未起戰事,那才是繁華盛景汴京城的時代。

    老王爺懷念的是那個豪奢時代。

    可惜先帝不肯割讓河東,誓死北伐,寸土不讓,先帝在位不到十年,善武好戰,官家如今也是如此。

    這幫舊臣真的是愛慘了舊夢里的盛世繁華,厭惡極了先帝和官家。

    真真有意思。

    哪有什么盛世?不過時殘曲一首,并無完滿。

    若不然先帝怎么會死在北面?

    “可惜,好好的汴京城,非要起戰事,數萬人死在北面,錢財不計其數投入,不還是輸了嗎?早知如此何不直接給錢痛快呢?死的人不可惜嗎?先帝葬在北面,簡直奇恥大辱!祖宗都不得安生,違背祖宗的意愿,就不怕祖宗怪罪嗎?”

    趙誠倒是挺佩服先帝和官家,有些事花錢買平安,固然可以。但很多事非死不能平人心。

    “您若是懷念,可以編撰一本記錄當年繁華汴京的書。也算是憶當年。”

    老王爺轉頭看著他,瞪了一眼,“你讓我去當說書匠?成何體統?”

    趙誠:“您身邊的文人那么多,都可以執筆。”

    別說,趙士義還真的想起這回事了。

    所以他十分高傲且挑剔看了眼趙誠,問:“你從哪聽來的?整日不學無術,只會好武斗狠,哪有一點斯文樣子!”

    趙誠:“……”

    嘿,你個老登,我好心給你臺階下,你飛要棲在高臺上,也不怕風大了把你刮下來,摔的粉身碎骨,官家的風向你看不懂,都被貶回家了,還窮講究呢。

    他心里嘆氣,不想和這種老噴子計較,只聽著不說話。

    倒是讓身邊的阮氏尷尬的不知道怎么招待他。

    老噴子見他不說話,還來勁了,不解氣,繼續說:“你一個伯爺,瞧瞧你的樣子,哪里有一點伯爺的體面,你同舟橋下那些泥腿子商販有什么區別?”

    趙誠:???

    這次他是真的忍不住自己的脾氣了。

    阮氏看了眼人,斟酌著說;“聽說五郎如今當值十分勤勉,也不在外應酬了?”

    趙誠聽著阮氏的提醒,問:“官家賜我官職,自然要為官家守好城門,這是趙氏子弟的本分,不敢說勤勉。”

    老王爺冷哼一聲:“本分?你一個守城門的,與那些腌臜兵痞廝混一起,有什么出息?你以為穿紅著紫,就是為了那身官皮?那是臉面。”

    趙誠經他提醒,看著他好半晌沒說話。

    其實解他的態度了,和兵痞混久了,相公們會格外排斥你。

    哪怕和老噴子一樣,他只是噴人,但并不結交朝中的人,在官家面前只是有個態度,姿態要好看,不能丟了自己的身份。

    說起來其實也不能算錯,他的一切都來自端王府。自然要一切以端王府為重。

    不欲和老王爺起沖突,他一句都不反駁,這樣反而讓老王爺十分氣憤,祖孫兩人就這么干聊,一個像個噴子一樣,將朝中的每一個人噴了個遍,一個只管聽著也不反駁。

    老王爺大概很久沒有這么暢快了,中途還喝了壺酒。

    趙誠聽著他吹牛,也不拆穿,就他這個德行,你搭一句話,他只會更來勁。

    阮氏都感慨五郎真真好脾氣。和他那個剛正不阿的父親完全不一樣。也不類其舅吳階。

    直到午飯時候,前院打發人來請老王爺了,結果趙士義不肯去,和阮氏冷冷說:“孫子成婚,反倒我去屈就?反了他了!”

    趙誠看著他耍渾,平日里和二房相親相愛的祖孫三代,結果轉眼就不認賬了。

    也不知道二伯聽了什么感想。

    這個老混不吝的,真不能招惹。

    他只好出言哄:“大哥在前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伯父聽說也在招待客人,尤其是宗室中的那些長輩們,二伯今日實在請了太多人。”

    老王爺白他一眼:“既然你大哥喝多了,你躲在這里干什么?還不快去?”

    趙誠沖阮氏笑笑,這個神經病就交給你了。

    等趙誠出來,周全說:“劉家那邊出事了,聽說今日有人被抓了,那邊迎親的人都不知道能不能按時回來。”

    趙誠:“放心,會回來的。”

    今日都沒見老王爺身邊的親隨趙石。老王爺這個人很有意思,罵得再兇,但是還是為了臉面,會保障好事情順利進行。

    怪不得他鄙視所有人。

    等到前院,客人亂糟糟的,趙誠先回家換了身衣服,暑氣蒸熱,他從院子里出來就已經熱得滿身是汗。

    等再到二房,剛進門,就聽見外面喊:“新人進來了!”

    趙誠看了眼趙敬,見他還在和一位相熟的同窗在說話,二房今天能拿主意的人都不在場,看來劉家是真的出事了。

    趙誠不得不讓趙敬再去請老噴子,端王府這艘大船,不能有閃失。還得明靜堂那位老噴子出馬。

    名聲不好了,影響他的生活。

    趙敬一聽祖父不肯來,起身去找趙宗榮去了,反正趙誠招待客人只管動嘴,酒是一口都不喝,就這樣陸陸續續還是聽到一些消息。

    等新人進門,果然趙石領著大管事申伯回來,接著奏樂接著舞,一派熱鬧祥和。

    只要新人接回來,事情就完滿了。

    趙宗回夫婦也已經歸位,那位跋扈的劉婉月跟在老六趙輝身邊,大廳里全是觀禮的人,趙誠望過去一時間眼花繚亂,都找不到杜從宜。

    等禮成,賓客熱鬧開席,他才尋的周全囑咐:“讓你們大娘子早些回去,就說我今晚回去的晚,讓她別等了。”

    今晚的事沒完,新人進洞房,但事情還有得掰扯。

    只能說端王府沒丟臉,但出的岔子還是要彌補,不可能一點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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