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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 51 章

    正好組內的其他分組負責人都見完了, 基本對組務有了了解,剩下的完全可以扔給下屬。

    二代目愉悅地翹班。

    被手搭上肩膀的時候艾修笑容比思維更快意識到來人。

    “鯉伴,你工作忙完了?”

    鯉伴半點不心虛地點頭應下。

    “你要買東西該跟我說, 這里包括后面那條街都是奴良組本家直接管理,換句話說,我是老板。”

    艾修失笑:“難道老板要給我打折?”

    “當然,不然我這個老板可太沒面子了。”

    鯉伴拉著他一邊走一邊介紹自己的產業(yè):“這邊是奴良組最大的商業(yè)區(qū)域,但產品有些并不如旁的組內商業(yè)街好, 因為這里一般是相對弱些的妖怪。絲布的話鬼女組蠶白所產質量是最好的, 織物則是百足一族的更優(yōu)……”

    蠶白其實是某只蠶妖的代指,就像樾是貓名樾所以被習慣性喊貓樾。妖怪的產品很多跟自身能力有關, 除了單純技術方面的, 其實也是實力越強產品越好。

    艾修想到之前去的衣鋪里的蜘蛛精和蠶妖。

    “他們也分別是鬼女組和百足一族的嗎?”

    “他們竟然結婚了?”鯉伴難得有些驚訝, 問了路邊一家店鋪才知道也就是這幾年的事。

    此前百足一族誕生了一只兇悍的雌性蜘蛛妖,和衣鋪里那只雄性蜘蛛妖正好是同族,住得也近。那雌性小蜘蛛不似尋常女妖喜歡強悍的妖, 反而喜歡老實且胸無大志的, 被追求的正是這只雄性蜘蛛妖, 但他卻寧愿脫離族群來到奴良組的街道安頓。

    大家都以為他是害怕,雌蜘蛛有吃掉丈夫的本性,妖怪可以克制但萬一生氣了可能控制不住。

    他也不理會別妖的目光, 總歸在奴良組主家這里別人也管不到他。

    至于那只蠶妖, 則完全是鬼女組內部絲布沒法自產自耗, 實力不足競爭不過同族, 干脆出來做生意。原先兩只也是在兩家, 后來兩邊太契合,商業(yè)上合作走到現在喜結連理。

    鯉伴難得有些八卦, 問店主:“他們是誰主動追求的另一人?”

    畢竟蜘蛛和蠶也是有獵食關系的。

    “應當是蠶右,那小姑娘絲還不錯,但手藝就不太行了,還懶散,蛛一郎手藝好又勤快,性格也好,確實合適。”

    此前從未留意這些消息的鯉伴此刻卻聽得津津有味。

    余光瞥了眼艾修,少年正靜靜聽著,面上并沒有什么感觸。對方常年偽裝成人類,對于這些感情上的事應該比他要了解。

    這也導致鯉伴沒確定艾修大概意思之前,根本不敢露出太多端倪,免得攻勢還沒展開先引來厭惡。

    就像百足一族中那只著急下手結果將人嚇跑的雌性蜘蛛。

    鯉伴瞇了瞇眼睛。

    轉頭自然笑著跟艾修繼續(xù)講奴良組的情況,他講得有些細,卻不涉及機密,是組內成員基本都知道的。

    艾修對此前未涉及的妖怪的組織感興趣,也聽得認真。

    奴良組是妖怪組織里難得重視商業(yè)的,包括但不限于妖怪之間的貿易,還會和人類交易。妖怪商人的管理主要由算盤坊負責,這里和另一些涉及人類的,則是由奴良組本家負責。

    “其實這也是我的母親建議之下才進行嘗試的,妖怪們大多不怎么和人類有交集,所以后來,就基本是我在管理。”

    作為人類的公主,又心地善良,即便嫁給妖怪的首領瓔姬也仍舊對人類抱有悲憫和善意。

    瓔姬嫁給滑瓢后也希望自己的所學能夠輔助丈夫,但同時也嘗試維持妖怪和人類之間的穩(wěn)定,這就是她的一個試點。

    這個最初不被奴良組妖怪理解的決策到現在已經不再排斥,不然就他們之前晚上鬧那么大動靜,人類陰陽師怎么都要來找點不痛快。如果不是將一部分產品銷售給人類,也根本沒那么大財力買這么多酒。

    提到母親,鯉伴眼神柔和下來。

    當初滑瓢一個勁想突破進銀杏島可不是完全為了見到眸遮,還有一部分是瓔姬向往這個人類、妖怪、半妖能夠一起生活的地方。畢竟她是人類,愛人是妖怪,兒子是半妖,會這樣好奇也是正常的吧。

    可惜現在母親已經不在,不然見到艾修,她一定會很開心。

    “不管怎么想,都覺得能做到這樣的修真的很厲害。”

    平衡的維護是困難的,妖怪有著比人類更強大的能力和壽命,這就讓他們天然居于更高的位置。人類與生俱來的貪念和嫉妒,敏感多思,也不是想克制就能做到的。

    強大差距中,就算是人類自己的,富人窮人,武家平民,平民賤民,不還是時常在彼此欺辱。

    即便奴良組安分待著,甚至有意維持地盤的秩序。

    人類對異類的恐懼和警惕也深植在骨子里。

    艾修好奇:“遇到這種情況你們怎么應對?”

    鯉伴羈然一笑:“只要我們一日強大,他們就什么都不敢做。”

    艾修倒不意外,島上情況其實差不多。

    “銀杏島地理上是孤懸在外,沒有外敵,島上也有不安分的成員,但因為管理的實力足夠,又針對各種出格行為制定了法律,就能夠壓制。能做到主要還是因為島上封閉自治并且人少。”

    不論是自小就習慣的混居,還是教育,都讓島上的孩子不論人類還是其他種族大多自發(fā)維護當前的環(huán)境。島上那套艾修參考不少國家和曾經記憶的法律,還在現實實施中多次改版添減,慢慢變得詳細、適應島上的情況。

    近似于小國寡民的環(huán)境,武力、法律和教育,都是缺一不可的。

    “但殺戮和罪孽,無辜的死亡,加以限制也沒法完全限制。”

    只是因為這里只是很多孩子人生最初的起點。

    很多的矛盾不必壓抑到爆發(fā),他們就能夠離開去往外界,按著自己的心意生活,才讓島上維持了歲月靜好的樣子。

    艾修攤手:“所以我說我只是榮譽校長,相比有些妖怪傳出去的理想國度,銀杏島更像是一所學校。”

    學生們畢業(yè)之后,母校就再不會管他們了,枰山神社那種更類似母校幫助畢業(yè)生就業(yè),不算管理和干涉。

    他們在島上的時候未必不是滿腹牢騷和抱怨,只是出去之后再回想,終究是懷念比較多,硬留他們一直在學校里受管束,那就要鬧翻天啦!

    “罪孽和傷害這種事,就算是天國地獄,也是不能完全杜絕的吧。把這種定為標準,可就太為難自己了。”

    艾修微怔,旋即灑然一笑:“確實,我們已經盡可能做到最好了。”

    鯉伴眼睛微微睜大。

    太陽的碎光穿過睫毛,融進少年的眼睛里,笑意太明亮。這時候街道還是路人都完全離開了他的視線,只能看到眼前仿佛散發(fā)著微光的人。

    他才注意到,艾修已經許久未顯露出初次見面時沉郁落寞的樣子,像珍珠終于接受自己的真實,擦去表面的蒙塵。

    頭上一重,艾修疑惑抬眼。

    黑發(fā)青年溫柔地垂眼,手上輕柔搓搓:“這樣就對了,這樣就很好了。”

    看著他純粹愉悅的笑意,心臟的跳動那一刻異常明顯,艾修放緩了呼吸,一直到鯉伴放下手向前走,那種隱約卻持續(xù)存在的感覺仍舊清晰。

    半垂著頭,往日流連的熱鬧反不如鯉伴的平穩(wěn)微小的腳步聲有吸引力。

    之后的時間里。

    人越在意什么,就越能看到什么,越在乎什么,就越出現什么。

    艾修覺得自己就陷入了這個怪圈。

    他拿出長久以來偽裝人類的演技才沒有在鯉伴面前暴露出異樣。

    近一年來早已經熟悉的半妖的一舉一動,到現在看,即便只是一個簡單的笑,都要在眼睛里無限放大,又在內心回放琢磨著。

    琢磨對方是否也有些別的情緒。

    思維的胡亂跳躍甚至讓他有些羞惱自愧。

    晚上,鯉伴看著神情微微凝重的艾修,手托著下巴:“你這幾天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艾修表現得不明顯,只是偶然細微的晃神,鯉伴卻是看了出來。

    “我在想,從元泉屋出來,我一直都在吸你的血。”

    “有什么關系?”鯉伴挑眉,似乎不能理解他在這上面糾結。

    他聽懂言下之意,笑容不變卻眸色微深,嘗試隔斷這剛冒頭的小苗頭。

    “你那一點食量,喂一會就飽了,也不會對我有負面影響,去外面找人還要花費時間,何必舍近求遠呢?”

    艾修不知道怎么解釋。

    如果只是正常友人,他不會太在意,以他的能力便利性,日后肯定可以幫到鯉伴。

    但吸血需要上嘴,哪怕只是咬胳膊都帶著曖昧,更別說此前鯉伴總是縱容他咬脖子。

    總不能因為他的不自在就讓鯉伴用刀割,他咬的至少不疼。但明知道自己心思不純還要這樣,就有故意占便宜的嫌疑了。

    人類中男性喜歡少年的情況多,妖怪中卻真的很少見。

    雖然艾修疑鄰偷斧一樣懷疑鯉伴會不會也有些喜歡他,但理智告訴他這種可能性很小。

    鯉伴對下屬妖怪們也很溫柔照顧,就像當初提議帶他離開時候直截了當地表達出守護和承諾,妖怪之間的情誼總是外放并炙熱的。

    就像一個人將另一個人當做朋友兄弟,對方有困難即便損傷自己的利益也要幫忙。但如果知道對方其實對自己抱有齷齪的思想,再回憶起此前的勾肩搭背和親近的接觸,大概會覺得惡心吧。

    艾修這段時間已經基本確認下自己的心情,不想在鯉伴對這些完全不了解,也對他完全不設防的情況下欺負人。

    最重要的一點,這段感情大概是要無疾而終的。

    即便最盛男風的平安和戰(zhàn)國時候,也很少見那兩個男性真的在一起的,除了完全找不到妻子的平民,當然還有些士卒。

    艾修認識的有兩個人就在戰(zhàn)后回了家鄉(xiāng)相伴到老。還有一起祓除咒靈經歷生死的咒術師,也有兩個男性在一起,卻因為家族干預黯然收場。

    鯉伴還是奴良組的大將呢。

    即便他不排斥,也總要延續(xù)血脈,他自己和他的組里的妖怪,都需要這樣一個繼承人。

    發(fā)現對鯉伴的心動,糾結苦惱這些時間就好了,最多是明確了自己的性向。但更多的,就不該多想了。

    喜歡的未必要擁有。

    看著鯉伴意氣肆意的樣子,看他成為首領,成為真正的妖怪之主,再看著他成親生子。或許之后的鯉伴會像現在的奴良滑瓢一樣,和兒子斗智斗勇,向他抱怨或是炫耀。

    這是本該屬于鯉伴的人生。

    艾修開玩笑般說:“由奢入儉難,我怕我習慣你的血,之后挑食得尋常血都沒法入口了,就打算到城市里待段時間。”

    再理智考量,情感也是不愿意如人意的。

    再這樣一直待在鯉伴身邊,他做不到忽略這個在他視野里耀眼到招搖的家伙,也做不到忽略每次被溫柔對待時候的悸動。

    現在他還能冷靜思慮,或許平復一段時間,鯉伴有了喜歡的女性跟他介紹也能心靜。

    再過段時間,他可能就沒辦法這樣淡然了。

    難過和孤獨是比饑餓更難忍受的東西。

    艾修忽然做下這樣的決定,鯉伴原本小心喂養(yǎng)他,讓他適應習慣自己的計劃無疑就沒辦法繼續(xù)。

    鯉伴注視他的眼睛,艾修也正看過來。

    視線相對,都是笑意如常。

    彼此都顧忌著,不敢讓對方看出來在意。

    鯉伴表示理解:“老爹看著是完全當甩手掌柜了,我至少半年多都得帶領著穩(wěn)固地盤,你一直在家里確實無聊。”

    艾修良心微妙地一痛。

    鯉伴還是因為他要過來才不得不繼承家業(yè),本來約好一起浪。結果現在在鯉伴看來,大概就是他把自己坑回家工作了,還打算一個人出去玩。

    “你去人類那邊,之前那樣偽裝身份已經不太容易了吧?妖怪偶然到城市里沒什么,長期居住應該是有點難度的。還要用羽田修一這個身份嗎?”鯉伴關心問。

    “成人其實就可以用商人或是行醫(yī)、藥師之類的身份,其實反而會更方便點。”艾修如實說自己的打算。

    鯉伴眉梢不可見地一挑。

    這可不行,艾修收斂氣息時候誰都沒法發(fā)覺,到時候他豈不是想找人都找不到。

    “雖然我不想這么說,但奴良組里的消息也不是完全封閉的,你的形象應該已經被傳出去了……

    其實運用畏讓人類看不見你,平時還在組里,只時不時過去一下,說不定比完全偽裝成人類更適合呢?”

    “呃,但是我不會用畏啊。”

    鯉伴和他面面相覷,都覺得迷茫。

    第52章   第 52 章

    安靜在房間里持續(xù)了一會, 還是艾修最先反應過來,想起鯉伴不知道自己不是本世界妖怪。

    他摸摸鼻尖:“我一直不會用畏,空間的能力只是我的天賦。”

    鯉伴恍然, 總算搞明白艾修能力奇怪的點。

    所以艾修將自己的氣息完全收斂偽裝成人類,不是他有意要借此躲避其他妖怪和陰陽師,而是不會別的辦法了,他要混在人類之中就必須要這么做。

    青年皺眉,涉及到艾修身體, 他暫時沒了心情去籌謀自己的小心思。

    “畏的使用對于妖怪來說, 按理應該是天賦,生來就會的。銀杏島上的妖怪們也有這樣情況的嗎?”

    “他們都能用, 只是我的情況比較特殊……我說不定和妖怪都不完全是一個物種。”

    他都跨世界了, 此前的族人都是正常長大修煉。強大的妖族還有些法術神通或是法寶之類, 他此前所在的族群卻只是為存續(xù)掙扎的尋常妖族,大多靠著強悍的本體干仗,天賦強悍的才用天賦。

    當初他也是因為天賦強悍才被族妖長輩們那么重視, 這代表日后他會比尋常成員更強大, 也能在妖怪之間的沖突和狩獵活動中起到更大的作用。

    但妖力總歸是完全源自自己的, 跟這邊妖怪的畏本就有很大差別。

    穿越的事沒辦法說。

    鯉伴是見過他原型的,聽他這樣講還以為他是混血。

    只是不像是他是妖怪和人類的混血,艾修說不定是妖怪和其他種族的混血。

    他想起之前艾修對著花開院秀元隨手拿出的一袋子地獄貨幣, 看那陰陽師不淡定的樣子顯然不是個小數目。

    大概是最近總想著情愛之類的事, 鯉伴腦子里莫名就浮現出一個個妖鬼情未了的故事。

    算下來, 地獄鬼神開始在人類世界里活動, 最早還要追蹤到戰(zhàn)國初, 但他們最初很低調,還是有亡靈轉變的妖怪察覺自己收留的人類亡靈數量變少探查才發(fā)現。

    此前說不定已經在人間活動了多久, 眸遮開始活動也是差不多這個時間。

    鯉伴腦洞大開——難道艾修是地獄鬼族和妖怪的混血?

    對于猜艾修身份這件事,鯉伴總是樂此不疲,但也清楚這種靈光一閃的猜想真實性堪憂。

    放飛了一下思緒,鯉伴很快正經起來。

    “此前也從沒有過妖怪能夠使用人類的咒術,你對妖怪不熟悉,是在開始收養(yǎng)妖怪幼崽之前都只和人類生活相處嗎?”

    “差不多,之前都是和教我咒術的老師一起。”

    “那修有沒有嘗試過能不能使用畏?”

    艾修苦笑著搖搖頭。

    那時候他還沒有后來的游刃有余,因為必須要忍耐饑餓,連睡覺都得警惕著,一直是壓抑頹喪的狀態(tài)。除了必須要打起精神養(yǎng)小孩,當時他對其他任何東西都不感興趣。

    最初老師要教他格斗他都從來不學,就是不想消耗體內本就是靠反轉術式勉強維持的精力。

    “你變成原型給我看看。”

    艾修沒問為什么,干脆化形。

    鯉伴將不慎將自己埋進衣服里的小動物扒拉出來,握在手里看了看捏了捏,確定:“你應該是有畏的。”

    見幼狐一樣的小動物睜大烏黑溜圓的眼睛,鯉伴神色篤定。

    “大概是你本身對天賦的使用已經開發(fā)到極致,又學習咒術,妖怪的手段沒有人教你,就沒能學會使用。”

    就像人在初次習武的時候先學會了拳法,即便他本身其實更適合練習劍術,沒有人教導他,他本身也沒有這個意識,也不會自發(fā)就去練習劍術。

    而是仍舊依賴拳法,哪怕這拳法可能不如劍術有殺傷力。

    艾修只憑借天賦和咒術就已經能夠保護自己連同保護他人,被他養(yǎng)大的妖怪們先入為主,也不會想到收養(yǎng)他們保護他們的強大的妖怪,其實連妖怪最基礎的畏都不會。

    當然也不會想到去教導他。

    鯉伴眼睛亮起,看著艾修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待挖掘的寶藏。

    “人類什么的先不著急,我先教你怎么用畏吧。”

    之前教劍術差點將人帶溝里,這次對畏的修煉上,他可得給自己正名。

    艾修懷著某種驚喜,也心安理得地將去人類城市里事完全拋在腦袋后面。

    總歸他的感情也不會給鯉伴帶來傷害,之后相處時候他也會留意分寸。至于之后自己會難受什么的——難受就難受吧,活了那么大年齡,在鬼殺隊剛熟悉的劍士再聽聞已經是死訊,不也是每次都很難受嗎?

    總不能因噎廢食。

    本就是違心做出的決定,這會有了一個理由,艾修就迫不及待地自己說服了自己。想通之后,他看向鯉伴的眼神都不再躲閃別扭了。

    白乎乎的小動物蹲坐在鯉伴手心,是那種貓狗通用,端正矜持帶著乖巧的姿勢。眼巴巴仰頭看著他,黑亮的眼睛專注得仿佛滿心滿眼都是他,鯉伴被看得心里一陣發(fā)軟。

    他手指摸了摸艾修的腦袋,溫熱柔軟的觸感讓鯉伴一時沉迷。

    艾修又看到鯉伴那種溫柔到炙熱,此前讓他誤會的眼神。原本不自覺甩著的大尾巴一僵,血液轟地向上涌,臉頰和耳朵都燙起來。

    所以此前只是對原型的愛屋及烏嗎?

    ‘他喜歡我’這種錯覺,大多數真的就是錯覺。

    內心羞恥的同時還帶點酸意。

    這種仿佛在和原型的自己吃醋的酸澀,真是活回去了。

    艾修還是隱約希望‘他喜歡我吧?’這個問題,可以得到肯定的答案的。

    艾修閉著眼睛歪頭蹭了蹭鯉伴一揉就停不下來的手,只原本高興豎起的尾巴有些耷拉,從青年修長的手指縫隙里垂下去。

    艾修同時有貓科和犬科的特征,鯉伴并沒有從這點小破綻看出他的忽然失落,顛了顛原型艾修的重量。相比之前山洞的時候,艾修的原型顯然長大了些,一只手原本可以將他整只握住,現在他蹲坐著還從指縫里四處漏毛。

    按鯉伴對妖怪的了解,此前妖怪還是以各自為單位,沒太多組建組織的時候。很多本體強悍的妖怪在幼年時期其實就表現得很弱小,甚至很尋常,一方面是為了保護自己,不過早被盯上。另一方面也是強大的妖怪不宜過多,大多數在幼年就夭折,反而能夠維持住冥冥之中的平衡。

    現在艾修的原型在緩慢度過幼生期,這會是他變化最大的階段。

    單照這個生長速度,他成年大概會長得很大的樣子。

    “一直和人類相處的話,你應該是一直學著做人類,將妖怪的那部分收斂。現在要學會妖怪的畏,不如先適應和習慣做妖怪吧?”

    鯉伴這樣說,艾修覺得有道理。

    鯉伴更進一步:“我習慣一直外放著畏,為了更好的熟悉,不如跟我在一起?”

    艾修思考的時間長了些,但還是點點頭。

    鯉伴心安理得地將他揣懷里,仗著艾修看不見不再收斂自己的表情。

    黑發(fā)俊美的妖怪嘴角上揚,眼角眉梢都是得意,金色眼眸微轉,思考著怎么才能試探到艾修的心意,能夠更進一步就更好了。

    第二天樾在艾修屋子里沒找到人,轉遍了奴良組也沒找到,整只貓都有些慌,問過奴良組的妖怪們也無果之后,還主動找到看不順眼的奴良組二代目詢問。

    “艾修?”

    鯉伴低頭看向案幾上躺著呼呼大睡的小家伙,伸手戳了戳。

    豐厚柔軟的毛毛被戳得下陷出一個坑,原型狀態(tài)總是扛不住困意的艾修醒來,被鯉伴手指抬著下巴扭向樾的方向。

    “樾,怎么了?”

    貓眼鋒銳的女生僵硬看著這幼崽味還未消散的小妖怪,還有熟悉的聲音,瞳孔巨震。早就忘了自己此前想到了什么借口來黏著艾修。

    她聲音小心翼翼:“老師?”

    艾修有些不好意思,原型的他手短腳短的,只能賣賣萌,他向來不愛用的。所以也沒在養(yǎng)大的孩子們面前顯露過。

    他強作鎮(zhèn)定地起身蹲坐,假裝自然:“嗯,這是我的原型。”

    “……大概就是這樣,鯉伴建議我最近用原型先適應下做妖怪的感覺,之后嘗試調動畏和使用。”

    這件事艾修沒打算瞞著樾,交代后還主動向樾請教。

    相比鯉伴,本身也是野獸的樾說不定有更多心得。

    樾抬手舔了下,沒舔到毛毛干脆化為半獸型盤腿坐下:“老師忘了,我們作為妖怪的修煉還是您教的呢。”

    艾修歪了歪頭,什么時候的事?

    “抓魚啊,我和青瑯那么強都是在海里抓魚練出來的,深海里強大的壓力和水流的阻擋,真的很適合訓練畏的使用,還能強健體魄。后來島上那些怕吃苦的小妖怪爪牙都沒幾個鋒利的,我把嘯跋趕去島上就是這么告訴他,看他現在實力都快趕上第一梯隊了。”樾仰著下巴,一臉傲然。

    艾修:……難怪那小子一只地面加飛行屬性的妖怪那么愛下海打獵,他還當是饞新鮮的魚。

    鯉伴則匪夷所思地看向艾修——你讓一只山貓和一頭狼下海抓魚?

    艾修心虛地移開眼,他能怎么辦呢。

    樾和青瑯都有滿腔仇恨要報,又都是獸型妖怪,鍛煉本體和狩獵本能總是沒錯。

    但兩只長大點后飯量也越來越大,還沒到可以單獨出島的實力,島上的小動物又眼看要吃空,養(yǎng)殖也養(yǎng)不過來。靠著海總不會餓死,就算兩只純純陸地妖怪下海撈魚,遇到危險有他跟著隨時反轉術式和跳轉空間也能逃跑和救治。

    樾和青瑯從最開始的狼狽,到最后熟練用畏在海水和魚群里殺個七進七出。捉的魚越來越大,也都不用艾修跟著了,連海里的水生妖怪都能撈上岸。

    青瑯是完全不覺得自己下海撈魚有什么不對,后來實力越來越強,掌握越來越好。那時候天天又喪又頹,話都不想多說的艾修在他眼里卻是高人風范,自然以為他是在用這種方法在訓練他。

    ——說起來艾修的形象對外那么高深莫測,一大原因也是這家伙對外誤導。

    當然他并非本心,只是幼年時候面對殺氣騰騰的陰陽師完全沒有還手之力,瀕死之際在重重強敵之下將他救出的艾修,在他看來再強大不過了。

    強大與否,本就不完全是戰(zhàn)力來權衡。

    樾一開始是懷疑的,在她眼里艾修就是個傻白甜、冤大頭、行走的肥羊而不自知,有個毛線的高人風范。估計是單純揭不開鍋了試圖讓他們開拓新食譜。

    但青瑯熱衷撈魚,實力也確實有進步,原本被她壓著打,后來差點讓她翻車,還連著兩次。事實勝于雄辯,樾只能認真捉魚,挑戰(zhàn)自己,慢慢也認識到艾修的良苦用心。

    畢竟艾修讓他們叫老師不是嗎?

    平安戰(zhàn)國時候的老師和學生,那是延續(xù)技藝和理念的。艾修的能力他們學不會,但這種能夠增強自身的本領,肯定就是他的指導了!

    艾修:……

    他只知道不管人還是妖怪幼年時候都不能餓肚子,只想著怎么把他們喂飽,最多試著引導他們分辨是非明確底線。

    鍛煉什么的,他自己就是個一竅不通的,何談教人。

    至于叫老師,只是他覺得自己那一副小孩樣子不適合被叫義父而已。

    但現在面對樾亮晶晶的眼睛,艾修尷尬地爪子扣緊桌面,覺得自己好像不小心在孩子面前‘人設崩塌’了。

    樾邁著一字步走近,低頭端詳著小小一只的白色妖怪。

    “狐貍和蝠翼嗎?嘯跋倒是和老師有點像,不過他翅膀就太丑了。”

    艾修知道自己翅膀長什么樣,插在肩胛兩邊,袖珍到就不像是能用的。倒是嘯跋的翼展寬而有力,漆黑光滑,十分帥氣。

    只當樾是在安慰自己。

    樾看著眼睛烏黑水潤外形可愛的老師,忽然升起一個念頭:好小,適合用爪子抓著揉搓,或者一口吞掉!

    這個想法一出她反而自己嚇了一跳,猛地向后面色難看地恢復成人型,生怕被妖怪的本性影響。

    “怎、怎么了?”艾修嚇的原本貼在身側的翅膀都撲騰了一下。

    “……你也是犬類,豈不是和青瑯血緣更親近?”樾眼睛一閃,假裝不爽道。

    艾修哭笑不得,伸出前爪,張開給她看:“我祖上應該是犬貓都有混的。”

    血脈主要其實是蝙蝠,只是他翅膀發(fā)育有些不良,總歸都是哺乳動物。

    回歸正題:“那我回島試下下海?”

    鯉伴捏了捏他耳朵尖:“體型太小了,怎么狩獵?單純下海游一圈還不如在陸地上訓練。”

    “妖怪尤其是獸型的體型是可以自己控制的,這種別說是我,菖邇那只兔子都能變得兩米高。但得用畏控制……”

    下海狩獵是為了學畏,但想在海下狩獵就得用畏。

    ‘撈魚’這種誤打誤撞,卻在當初給了青瑯和樾莫大幫助的訓練法,顯然并不適合艾修。

    樾撓撓耳朵,無計可施,她教嘯跋那是純純打過來的,對艾修那能這樣嗎?肯定不能啊。

    “那就慢慢來好了,之后不如修跟著我夜行吧?近距離看著我和部下們用畏打架,感受到眾多妖怪的不同的畏,靈光一閃的說不定就學會了呢?”

    鯉伴眨眨眼睛,一副隨意純良的樣子。

    第53章   第 53 章

    既然循序漸進可能出現危機, 那就嘗試下勾搭吧。

    勾搭人第一步,當然是先展現自己的魅力,平常時候的自己修估計都習慣了, 那就試試讓無數妖怪傾倒的首領姿態(tài)吧。

    樾皺皺眉。

    “我也一起。”

    輕笑:“森主鼎鼎大名,跟在我的百鬼里面,不知情的以為你加入我的組了。”

    “老師就不怕被誤會嗎?”

    鯉伴點頭:“修不參與奴良組的事務和戰(zhàn)斗。你都不知道他的原型,別人當然更不知道,避免了一開始被誤會, 后面其他人知道了, 也能明白他并非我的部下。”

    明明出現卻不效力,當然就不會是下屬。

    樾卻不打算讓鯉伴獨美于艾修跟前。

    “奴良二代目事務繁忙, 我去找貍刑切磋, 老師要學畏, 不如觀戰(zhàn)?”

    “可以,不過貍刑他……”

    “他崇尚武力,想我指導他都想瘋了。”樾說得煞有介事。

    “哦, 那也好。那鯉伴你……先忙。”

    艾修跟鯉伴還沒道完別, 已經被樾雙手捧在手心里。冷艷英氣的女妖瞥了笑容虛假的半妖一眼, 勾唇挑眉弧度不大卻都仿佛帶著挑釁。

    鯉伴笑意反而加深,和看過來的艾修對視,眼神無奈卻包容。

    出門后艾修遲疑問:“樾你不喜歡鯉伴?”

    樾干脆承認:“這家伙居心不良。”

    鯉伴沒有遮掩過想要他成為他的百鬼, 從一開始以為他還是濁譴時候對方就有這個想法。他以為樾所說的居心不良就是指這個, 安撫她道:

    “鯉伴幫我很多, 不是他我也不會擺脫饑餓。但他沒有借這個恩情尋求什么回報, 他向來不屑這些, 我不愿意的話他也不會強求的。”

    樾這會哪還顧得上別的,她驚喜提高了聲音:“老師的詛咒好了?”

    艾修笑道:“只是不會餓了, 但還是要食人血的。”

    食人血?這還是個事嗎?

    羽衣狐都食人心呢。

    他們最覺得無力的從來都是艾修沒法治療的饑餓,這還是他們都長大之后才發(fā)現的——所謂詛咒并不是只能吸食人血那么簡單,而是根本吃不飽。費盡心思將他們養(yǎng)大的老師,自己其實一直都餓著肚子。

    為了了解這種惡毒的詛咒,和陰陽師有過血仇的青瑯甚至主動找了個不那么討厭的陰陽師詢問。

    樾則是在妖怪中打聽。

    但是都一無所獲,哪怕艾修縱容著任由他們折騰也沒折騰出什么名堂來。

    后來艾修直接去了大明,他們才想到老師可能并非這個地界的妖怪。

    樾的徒弟,肉翅虎嘯跋也是從大明過來。樾收他為徒就是為了了解或許會和艾修有關的大明的事,尤其關注大明的妖怪,恰好嘯跋也最了解這些,當即知無不言。

    她很快將艾修這種怎么都吃不飽的情況跟大明上古妖魔饕餮聯(lián)系在一起,饕餮都將自己吃得只剩下一顆頭了都解決不了饑餓,如果艾修跟饕餮有關,這大概也是無解的事。

    原以為無解的事被解決,樾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這個詛咒原來可以除去嗎?他怎么做到的?”

    “……我喝了他的血。”艾修不好意思道。

    樾眼眸一亮,瞬間對鯉伴沒有任何意見了。

    這門親事她同意了!!!

    雖然還是對鯉伴看不順眼,但這會的理由卻是——還是不是妖怪?!怎么能那么墨跡?

    看看貍刑,喜歡就表現出來。

    她會看出那只半妖的意圖就是因為對方的眼神,有些時候看向艾修的,跟剛得罪她不敢表現出來,內心卻蠢蠢欲動的傻貍貓的眼神一模一樣。

    奴良鯉伴他老爹當年也是個效率派啊,嘖。

    知道半妖滑頭鬼的血能夠解除詛咒,大概率會對艾修有特殊的好處,樾恨不能把奴良鯉伴現在就摁頭成為艾修的長期飯票。但她了解艾修,知道越是這么表現越是容易把人推遠。

    銀杏島那次禍患不就是這樣嗎?

    對于艾修而言,妖怪的那一套還真不一定管用,倒是人類那種含含蓄蓄的溫情說不定更能打動他。

    就像他們當初,一開始再怎么警惕輕視不懷好意,最后都要被這種溫情軟化掉。

    樾耳朵抖了抖,現在的她已經不再像以前,明明是舍不得還要給自己找別的冠冕堂皇的借口。自由的兇悍的貓也會自愿被人類圈養(yǎng),被感情綁縛。

    她也早就被艾修的真心和付出馴服了。

    因為有了家,就不再是那只終日惶惑流離的野妖怪。

    因此變得軟弱,但也因此變得更加強大。

    抬頭注視著艾修,妖怪不講究人類的規(guī)矩,結合很少是因為純然的愛情和沖動,大多數是覺得合適。

    她曾想過艾修這么喜歡她縱容她,以后會不會和她在一起。就像人到了年齡總是要結婚,和動物沾邊的妖怪繁衍的沖動也總是比其他妖怪更強。

    年輕時候再怎么樣,一定程度之后也會想要成家生崽。

    這是本能。

    而她是會是最合適成家的。

    如果艾修和她在一起,那她一定不像現在這樣懶散,而要給艾修打下最多的地盤。他不喜歡這種快捷的做法也沒關系,足夠強大總會有妖怪想要依附,在她的庇護下,艾修想要做什么都能做到。

    但艾修沒有這個想法,對那只半妖不是完全無意,樾也并不覺得遺憾,反而樂見其成。

    只要是對艾修有利的就好,滑頭鬼別的不說,重情義這一點還是比較靠譜的。

    “樾?你找我?”

    剛開門就看到樾的妖怪喜出望外,下垂的眼尾因為睜圓看著竟然有些可愛,還下意識低頭審視了下自己衣服是否規(guī)整。

    樾看他這樣,心神一動。

    鯉伴和艾修的事她沒辦法插手,總歸看兩人這樣子明顯對彼此都有傾向,水到渠成應該是遲早的事。

    老師的詛咒沒了,還有了喜歡的人,樾忽然也有了想定下來的心思。

    “我來找你切磋,我們找個開闊的地方。”

    “啊,沒問題。”貍刑一口應下,只是眼神打量了下被樾捧在手心的妖怪。

    艾修和他眼睛對視上,俊美的妖怪棕色眼眸瞇了瞇,露出一個和善的笑來。別說,靠著那雙狗狗眼,貍刑稍微收斂點氣勢,還挺像那么回事。

    雖然艾修是妖怪,但那股未消散的幼崽味還無害的氣息下,估計也就是仗著長得可愛才被樾稀罕一時半會。貍刑還不至于連這種都不能容忍。

    反正等他和樾的幼崽出生,肯定比這只只有外形能看的崽子可愛。

    兩只大妖全力加速還是很快的,他們找了處距離人類很遠的山林。

    貍刑發(fā)出氣勢告誡周圍的妖怪,感覺到這突然到達的強者驅逐意味的氣息,藏在各處的妖怪和動物抱怨都沒一句立刻逃離,即便剛打了獵物的都丟下嘴邊的獵物慌忙逃竄。

    艾修被放在一棵比較高壯的樹上,遠遠地看著樾和貍刑切磋。

    剛上手貍刑就差點被樾狠辣的一爪子開膛破肚。

    已經化為豹貓妖態(tài)的女妖活動了下爪子,漫不經心:“你可以用刀,以殺掉我的覺悟來吧,不然,死掉也沒什么可惜的。”

    貍刑睜大眼睛:“樾你來真的?”

    “三、二……”

    樾快速地數著,數到一聲音還在空中飄蕩,人已經出現在貍刑的身后。

    刺骨的寒意和危機逼迫下,也化出貍貓妖態(tài)的貍刑反手用刀擋住樾的攻擊,卻仍舊被這股巨力掀得刀都差點脫手出去。

    他最初以為是樾在考量自己有沒有資格,還想著努力表現一把,但——險些受到致命傷讓他心一下沉到谷底。

    隨后貍刑越來越意識到,樾是真的像殺掉他。

    甚至是不計后果地要殺掉他。

    “為什么?”

    貍妖眼里滿是不解,這種情緒甚至更勝過悲傷或是憤怒。

    樾看了看他,舔著染了他血液的爪子:“我還是太弱了,才會被那區(qū)區(qū)一把刀傷到,吃到你我會更強大……”

    貍刑覺得這個理由有些太簡單,遷怒都比這要強,但看著冷艷的女妖雙眸中透出的冷淡的、獵食者對獵物的評估打量,他心下一涼。

    “放心吧,你的子嗣妻妾我都不會動的,還會保障他們在我的領地上的生存。”

    樾的行為別說貍刑覺得突然,艾修也是沒有任何防備,原型的白色妖怪踩了踩樹枝,終究選擇待在原地安靜看著。

    他們都不知道樾為什么忽然這樣,但也都信任她。

    艾修是相信樾向來有主見也有原則,不會完全沒有理由的這樣做,他即便著急也并不干涉。

    貍刑則是……完全相信了樾所說的,要吃掉他提升自己實力的話。

    哪怕樾說自己遷怒被他子嗣背叛的事,他都會存疑,但唯獨對這個不會。他再清楚不過這只女妖對強大的追求和癡迷。

    貍貓和豹貓的戰(zhàn)斗愈發(fā)腥風血雨,彼此身上的傷都在加重。

    這樣下去,他們會兩敗俱傷,即便是勝者大概也沒力氣去消化敗者的尸體,反而會被暗處可能存在的妖怪撿漏。

    貍刑幾乎以為樾被催眠失去了理智,但那雙眼睛那么冷酷狠厲,全無半點異樣,她是認真要殺掉他。

    終究不想被人漁翁得利,貍刑主動放棄了防御,大開大合地攻擊起來,只攻要害,樾發(fā)現他的意圖,也奉陪。

    戰(zhàn)場在瞬間擴大數倍。

    樾的利爪已經刺入貍刑的胸膛,貍刑的刀也砍在她的脖子上。

    只是貓的利爪毫無遲疑地洞穿了貍妖的心臟,貍的刀卻后繼無力,終究沒有完全砍下去。

    貍刑眼里閃過錯愕和落寞,扔下了手里的刀。

    有點凄慘地笑:

    “我輸了,你記得你之前說的,照顧好我的家人和后代。”

    樾從他胸膛里抽出手,用沾滿他血液的手捧住他的臉頰,笑著仰頭吻住他的嘴唇。

    “蠢狗。”

    貍刑眼里還映著她的笑,還是那么漂亮,但也尤其可惡。

    他重重地咬了她一口。

    他第一次這樣喜歡一只妖,也這樣恨一只妖。

    但他終究閉上眼睛,自愿地由著畏消散。

    陌生的手在毫無防備的時候搭在肩膀上,貍刑悚然一驚,剛要消散的畏復又被他匯聚起來,睜開眼睛滿是殺意地看過去。

    “岳父大人?!”

    太過熟悉的模樣,一瞬間復雜情緒的沖擊下貍刑一下子將自己內心深處的稱呼喊了出聲。

    他聽到將臉埋在自己胸口的女妖一聲輕笑。

    “很有意思嗎?”

    聲音并沒有刻意提高,淺淡的怒意卻彰顯。

    貓妖瑟縮一下,掩耳盜鈴一般不敢抬頭,原本豎著蹭在貍刑脖子上的耳朵也一下子耷拉下去。

    破碎的心臟轉瞬恢復如常,在胸膛里跳動著,就連身上的傷勢也好轉,因為是強大的妖怪,甚至沒有像一般被使用反轉術式的人那樣留下疤痕。

    艾修剛從原型恢復成人形,因為太著急,就隨便披了一件長羽織,腰帶半系著,必須得一只手扯著才能不走光。

    貍刑見到這位一向溫和文弱的妖怪顯露出這種薄怒冷淡的神色。

    嗅著這位‘岳父大人’身上未完全消散的熟悉氣息,正是那只剛開打就被他忽略掉的白毛小妖怪。

    大腦宕機了一瞬。

    貍刑側頭看向那棵未被波及的樹,果然原本蹲在上面的小妖怪已經不在。瞬間他明白過來一切,嘴角抽了抽,扯出一個不知該用猙獰還是該用愉悅形容的笑。

    但最終歸為得意:“樾果然也喜歡我吧!我們這就回四國結婚?!”

    艾修:……

    他發(fā)現,他或許真的不太了解妖怪。

    帶著這種對自我和對世界的懷疑,艾修把同樣受傷不輕的樾治好,一言不發(fā)地破開空間離開。

    因為受到的震撼有點大,艾修一時失誤竟然直接把門開在鯉伴處理事情的地方。

    鯉伴正和滑瓢說著什么,當然也注意到身邊忽然開出的門,也不在意,直到一臉恍惚還衣衫不整的艾修進來面色一變,揭過一旁搭著的羽織就給艾修又批了一層。

    做完這個動作,鯉伴不用眼看都能察覺到一旁老爹驚詫和打量意味的視線,手指一頓,旋即不在意了。

    反正早晚要知道的,看出來也不是什么壞事。

    滑瓢對自家這小子可是太了解了,若有所思地垂眸,隨即如常笑著:“眸遮先生這是怎么了?莫不是遇到什么孟浪之徒?”

    披著鯉伴衣服的艾修:……

    鯉伴面色一黑:“只是變回本體沒來得及好好穿衣服而已。”

    滑瓢抽了口煙,斜斜地瞟向他,沒有多說什么。

    艾修尷尬地攏了攏衣服:“抱歉,確實是鯉伴說的這樣……是我不該擅自闖入。”

    “本來也沒什么事,偏偏這小子大驚小怪。”

    滑瓢這話一說出口,就見兩人肉眼可見地不自在了一瞬,偏偏又不約而同地掩蓋。

    給自家兒子投了一個‘等著’的眼神,滑瓢飛快地找了個借口溜走了。

    第54章   第 54 章

    鯉伴淡定自若, 關心問道:“這么慌慌張張的可不像你,不是貓樾和貍刑出去打架,難道還發(fā)生了什么?”

    艾修終究是搖了搖頭:“不太好說, 只是有點震撼到。”

    眼瞅著樾下死手艾修就覺得不對了,等她下一刻還親了上去,他也明白過來她的心思,隨之而來的就是焦慮。

    哪有看上人先把人弄死的?

    就算明知道樾是仗著自己在邊上可以治療,但貍妖不知道啊, 他是真切地死過一次, 畏都差點散了。

    哪怕被治好活過來,在死亡的陰影下, 即便最開始喜歡樾都要對她生出畏懼來。

    人心是經不起試探的。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貍刑似乎根本沒把這當回事, 光顧著高興自己終于被樾接受了。

    但艾修還是擔心貍刑以后回想起來會因此記恨, 感情深時候當然再壞的缺點都是可愛的,感情淡了之后卻會愈發(fā)如鯁在喉。樾只是看著冷淡,其實對喜歡的人很看重和照顧。

    艾修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憂心。

    他的心事重重也被鯉伴看出, 唇角輕勾, 青年忽然伸手拉住艾修的手腕, 連同大半個手掌都被包裹的觸感讓艾修一下子怔住。

    此前的思緒在那一刻就飄飛得不見蹤影了,艾修被拉著坐在鯉伴的身邊。

    只拉了一下鯉伴就放開,沒有半點出格, 像只是順手而為, 完全不知道此刻艾修內心的震動。氣息靠近, 艾修發(fā)現鯉伴的氣味似乎更吸引他了, 只是湊近身上的血液就蠢蠢欲動起來。

    鯉伴手撐在案幾上, 閑適懶散的姿態(tài)和表情,饒有興致地道:“讓我猜猜, 隱神——就四國貍妖,他終于鼓起勇氣向森主表白了?”

    艾修表情一言難盡起來。

    鯉伴訝然:“森主答應了?”

    “差不多……”艾修含糊著,總歸今天過后兩只妖怪估計真的要喜結連理了。

    隨即艾修又想起貍刑那一堆妻妾子女,這段時間都只能看到他一只妖,差點都忘了這一茬。這么一想,艾修再次頭疼起來。

    鯉伴想起艾修回來時候呆滯的表情,心想只是表白成功應該不會給他驚訝成這樣,總不能是直接幕天席地……

    思維歪掉。

    總是聽感情八卦的后遺癥就是,鯉伴這個原本視這種事于無物的青蔥妖怪,現在也變得越來越‘懂行’起來。

    但也就是這么飛了一下,他清楚樾不至于這么不靠譜。

    樾和貍刑回來的意外比較快,算算時間差不多是艾修回來沒一會就也往回趕了。

    一回來樾就拋下了剛剛確認關系的情人,一副乖巧樣子跟在艾修身后。

    父女\師生倆的對話,貍刑和鯉伴是不宜摻和的。

    等艾修和樾去了空曠安靜的地方,鯉伴抬手就拍上貍刑的肩膀,好奇:“你成功了?介不介意跟我分享下過程?”

    就像奴良滑瓢恨不能全世界妖怪都知道他和妻子的絕美愛情故事,貍妖終于得償所愿追得美人歸,分享欲正是爆棚的時候。

    大概是貍刑和樾衣衫襤褸渾身血跡跑回來的樣子太狼狽,驚動得原本不知道跑去哪里的滑瓢也回來,領著一群老兄弟擱這聽貍刑吹牛。相比滑瓢當年各種藝術加工,貍刑還是實在了點,幾乎都是流水帳式的白描,只在最后補充了一句:

    “……樾比我厲害多了,她真想生死相搏根本不會給我機會把刀抵在她脖子上。”

    那么強勢警惕的女妖,愿意將要害置于他的刀下,哪怕是為了試探,卻也已經足夠說明她對他的特殊了。

    貍妖控制不住咧開嘴,幾乎笑成傻狗,看得一眾奴良組單身的妖怪們不忍直視。

    但不得不說,對于妖怪們來說,似乎還是貍刑和貓樾的這種更帶感和現實。滑瓢和瓔姬的,換句話說就是有點脫離群眾了,這種一見鐘情跨越生死和種族的愛情是他們不能理解的。

    對于男性妖怪來說,相比漂亮卻生命短暫的人類女人,還是貓樾這種又漂亮又強悍的女妖更符合妖中女神的定位。性格狠辣一點又怎么樣呢?

    強者本應如此。

    “你那些妻妾孩子,森主不介意?”一只眼酸溜溜地問。

    貍刑干脆利落:“樾是我的大將,我之前的妻妾和子嗣當然也都是她的臣屬。”

    艾修設立的帳里。

    樾眉梢揚起,露出一個不帶繾綣的笑:“他要和我在一起,后代還是后代,此前的妻妾就只能是臣屬。他也是我的臣屬,在這段關系還持續(xù)期間,背叛我就有被我處決的覺悟。”

    斬釘截鐵的話里容不得半分綿軟的愛戀。

    艾修怔了怔,反而放下心來,欣慰:“是我想岔了。”

    他們不僅是戀人,還是大將和百鬼。

    貍刑對樾的追求里,也不僅僅是愛情,而是混合了對強者的臣服、對大將的景仰和對心悅女妖的傾慕。

    就像奴良滑瓢曾接受百鬼來投,樾對貍刑也只是一種接受。覺得合適,所以愿意接受他成為百鬼,覺得相處得舒服,所以不介意親近。

    這樣的聯(lián)結反而比一時愛戀更加穩(wěn)固。

    “保護好自己,哪怕真的喜歡他,也不要為他讓自己遷就難過……”

    艾修絮絮叨叨的,他見多了人因為感情深陷泥沼、失去自我,他希望樾一直這樣理性獨立。

    樾淺笑著聽著,見艾修看過來就點頭保證。

    這世界上,大概也只有艾修會時刻擔心她被欺負了。

    過了眸遮這一關,終于徹底被樾接受的貍刑開心壞了,剛想著和老婆去奴良組集市上秀恩愛糾正此前的流言,就被樾一腳從艾修開的傳送門踹回去:

    “你家里幾十位妻妾上百個兒子,不管了嗎?刀可還沒找到呢。”

    轉眼就是四國,貍刑卻沒時間感慨艾修的能力,心神飛揚著迫不及待回家,第一時間召齊了妻妾子女。

    一頭白發(fā)的貍妖叉著腰,高調表示:“我要入贅了,以后刑部眾妖以森主貓樾為大將,你們作為我的后代和下屬也理應如此。

    如果不愿意,也可以在大將回來之前盡快離開。”

    作為他的妻子,同為貍妖的清麗女性眼睛一亮:“樾大人終于看上你了?”

    貍刑勾唇:“當然,大將已經承諾我,等她回來就和我完婚,就算要走,到時候也可以過來喝酒。”

    妻妾們竊竊私語,原四國的女妖大多接受良好,就連此前喪子的女妖面上的沉重都散去一些。

    顯然,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擁有一位強大的主將對于妖怪實在是太重要了,上次如果不是樾出手,貍貓的地盤不知道還要被殺死多少妖怪。

    對普通妖怪來說,生存永遠放在情愛的前面,再說就貍刑這種目標明確,見一個漂亮強大的女妖就想和人造孩子、造完就拋于腦后的德行,真心喜歡他到不行的女妖……估計是沒有的。

    只有個別被貍刑從其他地方勾搭過來的女妖一臉玄幻,尤其是此前是人類的女鬼,睜著一雙迷茫的眼睛懷疑鬼生。

    也只是不太能接受自家丈夫忽然要‘嫁人’,還拖家?guī)Э诋敗韸y’。過不去心里這個坎的妾室和妾室之子大多決定離開,只是沒有立刻搬離,而是問貍刑:

    “聽說你和奴良組關系不錯?”

    現在妖怪大多抱團成組。

    既然決定要跳槽,又沒有單干的實力,相比去別的朝不保夕的妖怪組織,還不如借著前任的妖脈挑棵好點的大樹寄托。

    貍刑:……

    沒辦法,到底是自己曾經的女人和自己的后代,貍刑簡單安排好便又帶著一大堆妖怪出發(fā)。

    趕路許久,他終于帶著人過來,卻看到奴良組整個宅子空蕩蕩的,枯葉卷著旋兒飄過。

    貍刑整只呆住。

    他老婆呢?

    他不死心地喊了幾聲,結果奴良組愣是一個吱聲的都沒有,現在還是白天,但就算是夜行,總部里也總該留一兩只妖吧?

    一窩子妖怪百思不得其解。

    貍刑走的當天晚上,艾修回房間沒看見鯉伴,也沒在意,只當是在加班。妖怪的那部分還好,涉及人類的交易總是要嚴格把控的,鯉伴的忙碌大多源自于此。

    但其實此刻兩只滑頭鬼正在秉燭夜談,原本按滑瓢的想法是還是上屋頂更瀟灑些,但這種一個不小心就會被聽到,再傳到艾修耳朵里的瀟灑鯉伴寧愿不要。

    所以滑瓢只能在屋子里,郁悶地盤腿和兒子相對而坐,鯉伴還要提前放出畏確保將周圍的妖怪驅散。

    “至于嗎?”

    滑瓢都黑線了,先不管鯉兒子的性向問題,逮著他先嘲笑了一頓。

    鯉伴不以為意:“修可不是母親那樣單純好騙,你當年找他那么久連根頭發(fā)都沒找到,把他嚇跑了你怎么陪我一個愛人?”

    滑瓢嗤笑:“別急著給自己添名分的,眸遮喜歡男妖嗎?”

    “總歸不討厭,也挺喜歡我的。”

    滑瓢抽了口煙,姿態(tài)隨意地看向他:“確定自己心意了?”

    “當然。”

    “你應該知道組里……”

    “我會搞定的。”

    說完他攤攤手,頗有些無賴道:“實在不行出去單干嘛,然后這個組就只能拜托您撐著了~”

    “想都別想!”

    滑瓢被氣得不輕,手里煙斗差點砸過去。

    他緩慢抽了一口煙,只說:“你先讓眸遮也喜歡你再說吧,你知道是什么樣的喜歡。”

    燭火照得半妖金色的眼眸更加深沉,昏暗中更強烈的明暗映射出別樣的侵略性。

    “當然,我會的。”

    篤定的暗啞的尾音砸落。

    奴良滑瓢知道這事是不可回轉了。

    當初他決定一個人去京都直面羽衣狐的時候,大概也是這樣的眼神。這兒子真是好的不學專學壞的,還青出于藍勝于藍,他當年雖說出格但也算不上驚世駭俗。

    鯉伴這個……難搞。

    說得再怎么篤定,現在不還是單箭頭,嘖。

    等鯉伴回屋,這位奴良組總大將一個人坐在走廊上,煩心了一小會,終究是本著兒孫自有兒孫福的自我開導,將這事拋于腦后。地獄里還有瓔姬等著他呢。

    奴良滑瓢溜溜達達地回了自己屋子里耐著性子翻書。

    看了一會滑瓢對兒子的憂心更減輕了,甚至恨不能艾修多給這小子磨磨。

    原本成為獄使不是特別難,結果也就是被鯉伴出走拖了一年,地獄就出了新政策——成為地獄的公務員竟然要考試!

    和瓔姬過了一輩子,也就從全文盲被熏陶成半文盲的滑頭鬼簡直無語凝噎,恨不能把地獄里想出這個法子的鬼反復捶打碾碎,太坑妖了啊!捉個亡靈而已!能打不就行了嗎?為什么他一個生者還要學習各大地獄的量刑標準啊?!

    第55章   第 55 章

    不知道自己不靠譜的老爹正在記仇他此前出走的事。

    鯉伴回房間倒是聞到艾修一個和老爹有關的問題:“聽說森主直接穿透了貍刑的心臟, 你當時能救回來,如果是舊傷呢?可以恢復嗎?”

    舊傷——艾修清楚鯉伴這是在給誰問。

    “也可以,但舊傷往往都已經愈合, 要重新長好就只能把傷口重新割開。心臟的話,聽說當年奴良總大將是直接被全心挖了出去,這種應該是沒有殘留的心臟組織。

    這樣的傷勢我沒試過,心臟的組成細胞和普通肌肉的還是會有不一樣……”

    如果是自己對自己施展反轉術式,就連腦細胞和神經都能照顧到, 給別人治療時候卻并非如此。大多數的咒術師即便能夠對別人使用反轉術式也只是針對機械性傷勢, 對于這類關鍵器官直接缺失是很苦手的。

    “不行嗎?”

    鯉伴仍懷有希冀的看著艾修,他知道如果完全沒有辦法, 艾修不會說那么多。

    “有一個理論上可以成功的——我可能會在給總大將治療時候用到你的一部分心臟組織。”

    “可以。”

    鯉伴答應的太快, 艾修還沒來得及解釋原理。

    給滑瓢治療需要重新破開傷口, 心臟上的傷口哪里是好破的,現在還要求要一部分鯉伴的心,兩任奴良組首領的性命就全托付在艾修手里。

    哪怕可以不同時進行, 風險也太過集中。

    艾修有些感慨鯉伴對他的信任, 但還是將情況說得詳細:“你們是父子, 血液相近排斥性也會降低,到時候連著總大將自己的血,有很大概率可以用反轉術式再生出心臟。

    即便不行, 我也會盡可能進行恢復, 最起碼維持現狀。

    但這風險還是在的, 尤其你們都是妖怪, 我不能確定旁人的心臟移植過去會不會反而對宿體造成更大傷害。

    涉及總大將, 你還是找空問下他。”

    鯉伴信任他是因為這段時間的相交,奴良滑瓢雖說以前見過, 交情卻是最近才有一些。

    就這么將性命交付,還涉及鯉伴,艾修總覺得奴良滑瓢答應的可能性不大。

    但現實再次告訴他——妖怪的心思你別猜,反正也猜得不準。

    奴良滑瓢很干脆的答應了,甚至距離鯉伴過去找他都沒過一刻鐘,輕松寫意地跑過來,敞著肩膀就問艾修怎么開刀。

    滑瓢過來只帶了鴉天狗和雪麗,兩只妖怪看起來還在狀態(tài)外。

    艾修無奈:“相關情況告訴家屬了嗎?我可不想待會被當成敵人襲擊,另外我也不介意多幾個人在周圍看著,只要是你信任的就行。”

    總歸細菌這種東西,對妖怪沒什么威脅,也不需要太嚴格的無菌環(huán)境。

    果然‘家屬’們一致抵觸。

    “太危險了!大將還是再考慮考慮!”

    鴉天狗頭上的羽毛都急得炸開了。

    雪麗抿著唇:“至少再多準備準備。”

    滑瓢安撫地拍拍他們的肩膀:“要相信我啊,你們。”

    “不是不相信您……”

    只是不夠相信艾修。

    他們是知道艾修瞬間離開的能力的,到時候他若是起了壞心,當場逃離他們甚至可能都來不及阻攔。至少應該讓武力更強一些的干部,比如牛鬼大人跟在身邊吧?

    “相信我的話,就像我和鯉伴一樣相信修吧,這可是好事,修有什么需要你們照做就好。”滑瓢任性妄為不是一兩天了,他拍板決定要做的,任誰說都沒用。

    組里的妖怪對此是無奈又已經習慣。

    雪女和鴉天狗再擔心也只能配合。

    艾修原本以為還有得扯皮,誰想到這么重大的決策就任由首領三兩句話定下來,又一次漲了見識。

    這次反而有些習慣了這種現實與常識背離的感覺。

    兩個排排躺著準備被挖心的滑頭鬼一只比一只淡定。

    最差不過死而已,愛人還在地獄等他的滑瓢會怕死嗎?

    他自娛自樂地腹誹,真這樣還免了考試了。

    當然這種事是絕對不能說出去的,不然不管是他兒子還是他老伙計們絕對會信,也不想想他怎么會這么不靠譜。

    艾修只要還是本人,神智也還清醒,就絕對做不出傷他性命的事,那就沒什么可擔心的了。

    相比他們的隨意,艾修這個主治醫(yī)生就慎重多了。清心靜氣好一會,心內反復過著流程,才開始下刀。

    因為過分專注他原本黑色的頭發(fā)都一點點變得銀白,在周身咒力運轉的時候也有妖力凝聚在眼周。

    這是為了看得更清楚,更好觀察他們的狀態(tài)。

    鯉伴看到艾修的眼睛變得更黑沉,終于透出些妖異來。胸口劇痛傳來,他還有空思考艾修對畏的應用。

    不算自然轉變形態(tài),剛才那種應該就是對畏的應用。

    只不過是完全內斂的情況,如果他釋放出來說不定就是正常妖怪運用畏的樣子。

    眼睜睜看著鯉伴的胸膛被剖開,就連奴良滑瓢都緊張起來,在場也就鯉伴自己還有時間想東想西。

    不過輪到滑瓢的時候他也沒法這么心大了。

    他拿著自己被艾修切下的半邊心臟,看著艾修并無遲疑地下刀,堪稱暴力地破開肌肉組織,掰開肋骨,將奴良滑瓢的胸膛徹底打開,還在側面開了個口子用來排胸腔里堆積的血水。

    甚至有血滴子飛濺到雪麗的臉上,她面色慘白。

    相比鯉伴只是一個小創(chuàng)口,滑瓢的完全就是開膛破肚現場。

    雪女和鴉天狗努力克制著才沒有去阻攔,拼命安慰自己,鯉伴不就被治好了嗎?滑瓢一定也可以的。

    艾修也不想弄得這么血腥,但他不清楚滑瓢的情況,必須要能看清楚才行,鯉伴的心臟也要盡快移植。只能怎么方便他操作怎么來。好在以前因為治療經常重傷的咒術師和劍士,多少有些這方面的經驗。

    先是原本萎縮的血管重新切開從斷面生長連接,連接處空出位置,放置上鯉伴的一小半心臟。

    艾修和鯉伴屏著呼吸盯著這小半塊心臟,直到它緩慢跳動起來,血肉漿膜一點點生長。

    艾修松了一口氣。

    “成功了?”

    艾修點點頭。

    “只是不知道新長出來的心臟是總大將的還是鯉伴你的。”

    如果是鯉伴的,那就相當于奴良滑瓢是移植了個心臟,哪怕是他兒子的還是不會完全適配。

    “哈哈哈,不用擔心,我能感覺得到,這顆心臟已經完全屬于我了。”

    滑瓢手指微張,久違地感覺自己血液再次沸騰起來。

    妖怪的血本就是帶著極大侵略性和適應性的,鯉伴的那部分早在他血液恢復流動的時候就完全被吞噬了。

    艾修相信他對自己身體的判斷,開始治愈他的傷口。

    “怎么樣總大將?”鴉天狗迫不及待問。

    滑瓢拔除彌彌切丸挽了個花,咧開嘴笑得狂妄甚至躍躍欲試:“能再砍一次羽衣狐。”

    等他再恢復些,再面對羽衣狐肯定不會受這么重的傷了。

    得到奴良滑瓢的確認,雪麗和鴉天狗想到他最后從重傷到愈合,也僅僅用了兩三秒時間。他們前所未有地意識到眸遮‘鬼醫(yī)’名頭的含金量,看向艾修的視線也是前所未有的尊敬和炙熱。

    要是艾修是他們組里的妖怪,毫不夸張地說,有他在,不說組里的其他妖怪,光是奴良滑瓢和奴良鯉伴兩個人完全放開了手去戰(zhàn)斗,那都是無所不摧所向披靡的!

    滑頭鬼看向艾修:“我永遠欠你一個人情。”

    鯉伴看了一眼老爹,緊隨著他說:“奴良組永遠是你的朋友。”

    艾修無奈:“倒也不用這么正式。”

    鯉伴挑眉:“這可是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老爹是個有婦之夫,他倒是很愿意父債子償。

    可惜這種話他也只能心里想想。

    “走啦,泡澡去,衣服都糊在身上了。”

    鯉伴將艾修帶走,一身血的兩個人剛出結界就驚動不少人,要不是鯉伴的狀態(tài)太悠閑,他們差點又以為是敵襲。

    “二代目?是發(fā)生了什么?”

    嗅覺靈敏的妖怪聞出鯉伴身上是他自己和滑瓢的血,警惕地拿著武器靠近——他懷疑眼前這只妖怪根本不是鯉伴,而是其他什么偽裝的敵人。

    鯉伴放出自己獨一無二的畏證明自己的身份,指了指身后:“做了個小手術,具體可以問老爹,姐姐和鴉天狗也知道。”

    將解釋的活推給后面的人,鯉伴就溜了。

    艾修作為操刀手,這會除了背后基本沒有那塊干凈的地方了,剛才就連眼睛里都進了血,這會仍然有些難受,也只想趕緊洗個澡。

    “正好之前開了個新的小溫泉,我們一塊去吧。”

    “嗯……”

    等到地方艾修就覺得失策了。

    小溫泉真的很小,最多只能坐下四個人,被石景和樹隔絕著。

    這樣的環(huán)境,艾修很難控制住自己不去亂想,只能假裝對遠處樹稍上的鳥巢很感興趣的樣子不去看身邊的人。

    忽然水向著這邊流動,脈脈地擦過他的皮膚,是鯉伴在走近。

    “我的頭發(fā)好像打結了。”略帶苦惱的聲音。

    艾修嘴唇微抿:“我看看。”

    氣氛安靜得有些不自然,鯉伴背對著他,后腰直接靠在他支起的腿上,用余光從溫泉的水面看兩人模糊的倒影。

    少年的手輕柔地一點點梳著他散落在水里的黑發(fā),耐心地解著他自己故意纏在一起的頭發(fā)。敏銳的五感能夠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溫度,靜謐安然得讓他希望時間在此刻停駐。

    黑色發(fā)絲蜿蜒,艾修看著水中仿佛有了生命纏繞著他的發(fā)絲,哪怕結已經全部解開也不太想離開。但他很快恢復如常,笑著提醒:“好了。”

    鯉伴正過身,卻沒有后退,和艾修并排坐著。

    “你還可以再用之前那個狀態(tài)嗎?”

    “什么?”

    “給我和老爹開刀的時候。你的眼睛不太一樣,頭發(fā)也化為白色,這種應該是你的妖化模樣吧?”

    “或許?我不是很確定。只是這個狀態(tài)我的反應會靈敏點,感觀也會更敏銳。”

    鯉伴點點頭。

    “那應該就是了,我平時也是有偏向妖怪和偏向人類兩個狀態(tài)。”區(qū)別只是偏向妖怪時候更靈敏強大一些。

    “你完全妖化時候掌握不了畏,不如用人形這樣試試?我轉化形態(tài)也是用畏,有意收斂不將畏溢出的話,其實跟你之前的狀態(tài)差不多。我就想,或許你在轉換的時候嘗試著將畏外放,就能夠體會釋放畏的感覺。”

    艾修嘗試著,卻不得要領。他的妖力都是順著經脈運行,這就已經能轉變形態(tài)了。

    想了想,他嘗試著將妖力充斥到肌肉和身體的細枝末節(jié)。

    鯉伴再次看到艾修一點點妖化的樣子,眼里閃過驚艷。

    艾修以為自己看錯了,卻見鯉伴不掩飾欣賞:“很好看。”

    人類時候的艾修是全然溫和內斂的,現在白發(fā)黑眸的他卻透著一種極為冷淡和妖異的美。

    艾修看了看自己的手,妖力浸潤全身的感覺很奇妙,血液急促地循環(huán)著,體溫升高到難受還帶著難言的酸脹疼痛,卻又自骨髓里卻感到舒適。

    有什么東西拂過胳膊和后背,艾修從此刻奇異的狀態(tài)中清醒,沒等他意識到什么,同樣被掃過的鯉伴已經手快地將那東西撈了起來。

    “嘶……”

    艾修臉頰手臂上的汗毛都豎立起來。

    濕淋淋的尾巴尖端不停地甩著仿佛在掙扎。

    鯉伴眼里閃過驚訝,將它放回水里。

    原本塌下來的毛毛在水中恢復飄逸,黑發(fā)半妖只看了一眼它就隱沒在水里,于是他將視線轉向艾修的頭頂。

    兩只毛絨絨的耳朵豎立著,觸及他的視線還抖了抖。

    “先別換回去。”

    鯉伴的話讓艾修剛要解除妖化的動作一頓,抬眼看向他。

    然而鯉伴哪里有什么正當理由,只是覺得這樣的艾修異常可愛又漂亮而已。兩人對視片刻,氣氛緩慢地變化。或許是妖化的影響,艾修眼神掃過鯉伴的唇瓣,想要放縱自己感情的動搖異常明顯。

    一絲波瀾劃過平靜的水面,艾修避開視線想要裝作無事發(fā)生。

    鯉伴卻并未錯過那一瞬間的停頓,他緊盯著艾修,金色眼眸中迸出驚喜和訝異,他微微前傾身體,一絲一絲的去捕捉艾修的情緒。

    “……我忽然想知道,你現在血的味道。”低啞溫柔的聲音,帶著含糊和試探。

    艾修猛地扭過頭看向鯉伴的眼睛。

    那金色雙眸中隱晦卻不再完全隱藏的侵略性,艾修不至于還看不出來。

    他試著抬手碰到鯉伴的肩膀,勉強維持住表面的平靜,頭頂后壓的耳朵卻透露出他的忐忑。

    鯉伴卻已經接收到他給出的信號,眼神更灼熱確切了一分——不知道是誰先完全暴露,也不知道是誰先碰觸對方。

    一如此前進食時候的緊貼的擁抱,在此刻溫水池里卻尤為出格。

    艾修咬著鯉伴送到口中的手腕,上身后折躺在池沿,俯身在他上方的鯉伴再次咬上他的喉結。

    嗚咽都是沉悶的。

    鯉伴的后頸上就是艾修的手,但直到他更加過分,那只手也只是按緊了些,無半分推拒。

    第56章   第 56 章

    黑發(fā)青年笑著松開嘴里細致的皮肉, 安撫地舔了舔齒印,看著艾修露出水面部分遍布的痕跡,眼里滿是愉悅和繾綣。

    他終于將壓在艾修齒間的手腕抽出, 換自己傾身靠近。

    按在腦后的手攥緊,黑發(fā)和白發(fā)完全交織在一起。

    血絲自唇齒交接的地方流下,艾修含著鯉伴被他自己咬了一口的舌尖,觸及上面不算淺的傷口……

    沖動這種事,即便是一貫冷靜自持的人也不能避免。

    剛剛明確對彼此心意, 就是在這種曖昧獨處的環(huán)境, 還有彼此血液的刺激。

    有個詞叫做情難自禁,形容得就是如此。

    艾修察覺到什么, 抱住鯉伴肩膀的手頓了頓, 紅著耳朵默認地抱得更緊了些。真正被無聲放縱, 鯉伴將額頭抵在他的頸窩,反而冷靜下來,抬手揉了揉艾修頭頂豎立的毛絨耳朵, 帶著他重新回到溫泉池里。

    艾修臉頰上還帶著紅暈, 眼里透出詢問。

    雖然有欲求, 但就這樣,鯉伴總覺得太草率。

    “你原型還是幼崽。”

    這是鯉伴狼狽平復自己時候隨便找的借口,說出口卻忽然覺得自己禽獸。

    他尷尬地問艾修:“還只是幼生期的話, 你會有情欲這種東西嗎?”

    艾修:……

    他郁悶得不行, 扯下粘在臉頰的發(fā)絲, 咬牙冷笑:“這東西應該只有成年期才有, 我離成年還早著, 你就一直忍著吧!”

    鯉伴卻噗嗤一聲笑出來。

    艾修想起剛才自己無異于邀請的行為,一時窘迫。

    鯉伴見再笑人要惱了才停下來, 握住他的手,凝視得認真又深情:

    “和我在一起吧,修。”

    氤氳的水汽中,艾修聽到自己冷靜道:“你是奴良組的首領,該知道身邊親人下屬對你的要求。你要和我在一起,就絕對不允許有其他人、妖怪或者什么。

    當然也就不會有后代。”

    感受著手上回握的力道,艾修才發(fā)現自己不知覺間緊緊攥住鯉伴的手。

    他抬頭回望著鯉伴,并不掩飾眼中的情緒。

    愛戀卻也澀然篤定。

    “如果哪一天你想要擁有后代,或者忽然喜歡上誰,可以和我分開。只是我不認同做不成情人還能成為朋友的,不會是敵人,但也不會再有別的牽扯。”

    鯉伴看著眼前難得顯露出果決一面的人,輕笑了一聲,牽過他的手湊到唇邊輕吻。

    “太溫和了。你該說——如果哪一天我背叛你,就要有被你殺死的準備。”

    看著艾修面上的錯愕,鯉伴笑容溫柔到極致:“大多數妖怪就是這樣偏執(zhí)不可理喻的,我也是妖怪,我也一樣。”

    “所以,修,如果有一天你厭煩了我,又做不出先下手為強的事。那就逃走吧,走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察覺到我的氣息就遠遠離開,不要讓我有機會抓到你。

    我或許不會真的傷害你,但絕對會做傷害你的事……”

    絲絲縷縷的畏自鯉伴接觸艾修的皮膚和水下向他蔓延,妖怪本就是誕生自黑暗的存在,作為代表的畏充分彰顯了其主人看似溫情之下的執(zhí)拗和危險。

    鯉伴凝視著妖異卻也純凈高潔的少年,無聲詢問。

    即便這樣,你也會繼續(xù)和我在一起嗎?

    明明鯉伴刻意展露出自己的危險,艾修以為自己會不適——如果是還是人類時候的自己,那個循規(guī)蹈矩的學生;亦或者還在元泉屋時候的自己,只想安分度日,打磨時間。

    他無疑會選擇遠離。

    但此刻的他只覺得脊背過電一般的戰(zhàn)栗,帶著急迫的興奮。

    不管是鯉伴,還是他此刻顯露的危險,都有著漩渦一樣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讓他只想不顧一切地投身進去。

    “那就都別后悔。”

    含在唇間的話,帶著共同沉淪的確切急迫。

    因為妖怪的恢復能力,兩人再出溫泉的時候除了帶著淡淡緋色的水面以及因為激動紅潤的皮膚和嘴唇,但看表面已經沒了異樣。

    但他們的表情就能很容易看出區(qū)別來了。

    鯉伴是春風滿面,艾修就略帶勉強了。

    某些方面得到滿足而愈發(fā)神采奕奕的鯉伴摟著他肩膀,低聲安慰:“沒事沒事,你之后吃飯規(guī)律點,一日三餐一次不落,肯定很快就能長大的……”

    原來剛才他們到底有點擦槍走火,但是一半發(fā)現,艾修無槍可擦。

    幼生期就是幼生期,哪怕化形時候人類的年齡已經可以,他仍舊是妖怪,以本體的狀態(tài)為主。

    簡而言之就是——他不行。

    艾修到底是男生,高中時候也不是沒經歷過關系好的同學這方面的幼稚攀比,一把捂住鯉伴的嘴:

    “別提。”

    又不是永遠不行,艾修倒不至于惱羞成怒,但心有余而力不足這種事,總是去想也實在影響心情。

    鯉伴眨眨眼睛,表示明白,果然被松開之后就轉移話題到別的地方。

    “我之后一段時間可能會經常進行夜行,修跟我一起吧?雖然我在組里已經有不小聲望,但果然還是要帶領他們多打些地盤威望才能穩(wěn)固……”

    鯉伴沒有說,艾修也能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只有成為足夠強勢說一不二的首領,組內妖怪們才能像面對奴良滑瓢一樣,不對他決定下的事情多加置喙。

    此前的鯉伴并沒有這樣的意識,或者說,即便明知道組里妖怪雖然和自己關系尤其好,卻缺乏對首領的敬畏,他也不會想去作出改變。因為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好,相比下屬,這些看著他帶著他長大的妖怪們更像家人,他們總歸都會拼出性命跟隨他。

    但他和艾修在一起并且不打算再娶妖怪或人類的女子誕育后代這種事,奴良組的妖怪們一定是不同意的。

    他和艾修在一起,屬于他的壓力卻絕對不允許被轉嫁到艾修身上。

    鯉伴從未這樣渴望自己可以聲名強勢起來,但這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追根究底老爹帶領他們的時候面對的是幾乎不可戰(zhàn)勝,卻最終被他戰(zhàn)勝了的敵人。

    現在太平和了,沒有壓迫性強的敵人,就只能通過數量勉強補足。

    鯉伴沒有對艾修隱瞞自己的不足和打算。

    “在這之前,我不打算公布和你的戀情,但我們本來表現得關系就好,正常組里的妖怪們也看不出來,所以也不用避嫌或是什么。”

    真的有敏銳的妖怪察覺到什么,前期大概也只是懷疑,就這樣循序漸進地讓他們知道,從親近信任的妖怪開始,便不會有太強烈的沖突。

    “嗯,這樣也好。”

    艾修也打算盡量了解熟悉奴良組的妖怪們。

    今晚上月亮尤其漂亮,這會卻沒人愿意去看她。

    滑瓢身體恢復的事并沒有瞞著組里的妖怪們,并且明確說了是眸遮所救。

    那邊鬧得厲害,隔老遠都能聽到妖怪們和滑瓢的笑聲,還有乒乒乓乓的,鯉伴搖搖頭。

    “你信不信,老爹不跟每個兄弟打一遍不算完。”

    剛剛和原本暗戀的人確定下身份,情投意合的,誰會樂意跑去摻合。

    發(fā)現有妖怪來找他,鯉伴一路拿畏裹著艾修,帶著他就回了房間。

    他這著急的,想到剛才溫泉里發(fā)生的事,艾修就有些誤會,遲疑了下,在房間外面設下了隔音也隔絕外人視線和進入的帳。

    鯉伴立刻明白他在想什么,忍俊不禁。

    艾修疑惑望過來,耳朵還帶了點紅,神色卻是坦然,像是哪怕自己沒有欲望去單方面接受和照顧他也是一件自然的事。

    本就是精力旺盛的年輕妖怪,鯉伴一下子在這無聲的放任中興起沖動。

    “……別試了,都說我現在不行。”

    艾修一手掩面一手按住他,難得有些羞惱。

    鯉伴不敢說自己只是覺得有意思,捏著玩,心虛地叼住他的嘴唇,安撫地吻著。

    理所應當的,夜里兩人擠在一被窩里,單人的被子擠兩個高個子的男人,得虧他們都是修長的身形。

    鯉伴睡得很快,之前被取了一部分心臟應該還是有影響,后面又在溫泉那里被他吸了那么多血還胡來了兩回,會累也正常。剛有過肌膚之親的人下巴正好墊在他的頸窩,鼻息溫熱均勻地呼在鎖骨和胸前,有些癢。

    明明比他大一號,鯉伴放松時候卻習慣側睡,這會兒胳膊腿都在他身上,艾修整個人被抱住,像是禁錮,又像是沒有安全感的人嘗試將自己埋進他的懷里。

    艾修側頭輕柔地親了下鯉伴的頭發(fā),心軟得一塌糊涂。

    黑夜里,一貫溫和的少年模樣的妖怪眼神略有變化,連他自己都未發(fā)現的幽深。

    此前他們表明心意時候鯉伴所說的,理智上歸類大概能算偏執(zhí)的話——這種情緒,他沒有說出來,但也是有的。

    他也想要獨占這個溫柔又無比耀眼的人。

    但艾修又總是理性的,他清楚很多東西都可能在情愛之上,他也想主動去抓住鯉伴。利益總歸是永恒的,他正好可以帶來巨大的利益,這次治愈奴良滑瓢的傷也會成為他在奴良組聲望的助力。

    鯉伴原本想要艾修參與夜行是類似求偶的雄性孔雀在愛人面前開屏,現在確立了關系仍有炫耀羽毛的目的,卻也是想要通過這樣讓奴良組的妖怪先對他熟悉。

    正好艾修也盤算著通過夜行在奴良組的妖怪、鯉伴的親友面前展露自己的能力。

    第二天卻誰都沒能去成夜行。

    整個奴良組喜氣洋洋得,為組內剛剛誕生的一對新人。當然,不是艾修和鯉伴,而是鴉天狗和濡鴉。

    昨天在貍刑講自己和樾愛情故事的時候,這兩只也在旁聽的一群吃瓜群眾里。

    濡鴉當時聽完就是一臉若有所思,帶著一筐精制小魚干找到樾。后半夜在奴良滑瓢和組內妖怪們切磋鬧騰的時候,濡鴉單獨找到鴉天狗打了一架,第二天兩只妖怪就給鯉伴打報告要回高尾山結婚。

    奴良組的妖怪們相比他們怎么在一起了,更關注到底是誰贏了。

    “真的打肯定還是鴉天狗更厲害。”

    “但都結婚了,真打……”

    那么沒風度的男妖,都能結的成婚嗎?

    “肯定是濡鴉大姐大!”

    “沒錯沒錯,鴉天狗被揍得可凄慘了。”看了個尾巴的妖怪現身說法。

    相比衣服都沒怎么破的濡鴉,鴉天狗被揍得眼睛和臉都腫了,嘖嘖。

    最后大家默認鴉天狗和貍刑一樣沒打過老婆。

    實際上沒什么勝負,畢竟濡鴉找樾之后立馬跟他約架,本身就已經是可以稱得上明示了。

    要不是鴉天狗腦子懵住,半天不回應,濡鴉還以為這家伙沒看上要拒絕自己,好懸沒升起殺意——這架都不一定能打得起來。

    這就是貍刑帶著一眾妖怪過來奴良組,卻發(fā)現奴良組老宅里空蕩蕩一只妖影都沒有的原因。

    奴良組眾妖連著樾和艾修都去了高尾山喝喜酒了。

    連帶和滑瓢實力恢復的那一份一起慶祝,這種大盛事,比鯉伴接任二代目還要難得,沒有一只妖怪想要落下。

    妖怪不拜神明,鴉天狗和濡鴉的婚禮也未在神社進行。

    由奴良滑瓢替代了巫女的角色,從托盤中遞過斟滿的酒杯,為他們主持婚禮中最重要的三獻之儀。

    被妖力催發(fā)的櫻花在還有些寒冷的時節(jié)盛放著,御風的妖怪小心翼翼地將花瓣往新人的方向吹,制造出唯美景象。一片粉白的花瓣不負眾望地正好落在濡鴉的杯子里,她溫柔地笑,抿了一口,看向鴉天狗,將杯子遞過去。

    鴉天狗明顯是緊張的,臉頰的一圈羽毛都在抖動。

    濡鴉難得換下身上一貫的黑色和服,一身白無垢,只邊緣是亮眼的紅色,美得人不忍直視卻又不敢錯過一絲。

    鴉天狗強作鎮(zhèn)定地低頭,卻看到杯中邊緣蹭了口脂的柔嫩花瓣,眼睛直愣愣的,傻乎乎盯著瞧,眼前浮現的是新婚妻子豐潤的嘴唇,險些忘了喝。

    “咳…”

    滑瓢看著關鍵時候掉鏈子的老伙計,悄聲提醒。

    鴉天狗:……

    得虧他羽毛夠厚還是黑色的,不然怕是還遮不住通紅的臉。

    濡鴉悄然勾唇,嫻雅地垂首,只在他手指微顫著將杯子再遞回來的時候抬眸,眉眼彎起,露出一個柔情到極致的笑。

    鴉天狗窘迫地翅膀都要縮起來,眼睛全落在妻子的身上。

    這種一個對視就溫度上升的氛圍,瞬間給周圍一批單身妖怪造成成噸傷害。

    滑瓢想起和瓔姬成婚那一天,面上帶出不自禁的笑意。

    長發(fā)卷曲的美麗妖怪同樣,見證了滑瓢和瓔姬的忠貞和幸福,雪麗早已經放下對滑瓢的憧憬。

    我要娶雪麗為妻哦!

    恍惚中這句話仿佛再次響在耳邊,雪麗下意識看向那個人,卻是緋色的眼眸微睜,看到鯉伴攬著艾修的肩膀,壞笑著將手里的杯子湊到人唇前。

    艾修沒來得及推拒只能仰頭咽下,伸手擦過不小心漏下的酒液,無奈地白了眼鯉伴。

    說暫時不公開的是你,結果大庭廣眾地行為這么孟浪。

    鯉伴挑眉,你信不信,越是這樣反而越沒人覺得有什么。

    第57章   第 57 章

    “喂!”

    氣惱的聲音響起, 艾修看過去,發(fā)現是黑田坊賤嗖嗖地將首無的腦袋拍進酒缸里。下一刻準備溜走的青年妖怪就因為腳被繩子纏住差點來個臉著地,攜帶著畏的紅繩結成張開的網, 轉瞬將他困縛在地。

    首無蹲下身,冷笑,忽然一手捏住黑田坊的下巴,另一只手拉過一缸子酒,招呼著河童操控酒水往他嘴里灌。

    河童饒有興致地湊熱鬧, 黑田坊見勢不妙, 果斷動用畏嘗試掙脫。

    沒一會就混戰(zhàn)起來。

    一只眼故作深沉:“年輕的妖怪們就是不穩(wěn)重。”

    說著不知道誰飛來的杯子正好卡在他光禿禿的頭頂上,酒水嘩啦澆了一臉, 激得他瞬間暴怒跳腳著要找罪魁禍首。

    群魔亂舞之中, 一下子顯得鯉伴這會幾乎靠進艾修懷里支著腿吃喝的行為沒有半分出格了。

    大家最多驚訝原來鯉伴和眸遮的關系這么好。

    “昨天就聽說眸遮先生治好了總大將, 您的醫(yī)術比傳聞的更加高明。”

    鯉伴稍微坐正了些,給艾修介紹:“這是鴆一族的首領,羽毛含有劇毒的鳥妖, 同時掌管藥和毒方面的一族。”

    “咳咳……很榮幸見到眸遮大人, 感謝您醫(yī)治好總大將。”

    看著瘦弱的青年妖怪看起來很溫和, 神情真摯也并非說場面話。

    “說起來鴆大人的身體,不知道眸遮大人的醫(yī)術……”

    說話的妖怪被身邊的妖攔下,意思卻已經傳達到了。

    鴆感覺到這小片范圍氣氛的忽然凝滯, 有些懊惱:“抱歉, 請不用在意, 這是我這個族群天生的病癥。”

    艾修很清楚治療的能力被知道肯定會有人或妖怪上來求醫(yī), 這本就是人之常情的。就像普通人自己或家人身患重病, 忽然知道附近來了一個有名的醫(yī)生,很難不想去嘗試。

    “單純病癥我缺少把握, 但此前鯉伴跟我講過很多妖怪的情況,鴆妖的病癥大概是受自身毒性導致的損害,所以,可以讓我試一下。”

    “那就麻煩你了,修。”

    鯉伴搶在就要推拒的鴆之前開口。

    鴆有些坐立難安。

    艾修治好了滑瓢已經是對奴良組有大恩了,現在又要給他醫(yī)治。

    “沒關系,鯉伴是我的友人,這對我只是順手能及的事。”

    艾修安撫地沖他笑了笑,直接就伸手,當著在場的妖怪對他的右手運轉反轉術式。

    毒素的清除需要對反轉術式更深層次的把握,鴆的毒更是猛烈,又是從出生起就浸入骨肉血脈,只是一只手就幾乎將他體內的咒力消耗一半。

    “感覺會好些嗎?”

    艾修暫停下來。

    鴆驚訝地握了握手指,此前每一次動作就會有的,關節(jié)的遲滯隱痛消失。

    他澀啞著聲音道:“謝謝,但這對您會有損害吧?即便清除干凈,毒性仍舊會順著血液流遍全身的。”

    “沒有損害,只是費神些,消耗的咒力過段時間就會再生。第一次不太熟悉會艱澀些,等對你的情況掌握深了,能一次清除的就更多了。”

    艾修看向鯉伴:“不如讓鴆先生留下,每天清除一點,體內的大部分毒素半個月左右就能弄干凈。”

    “嗯。”

    “鴆在本部多留一段時間吧,最近應該沒有要事,先調理好身體。”鯉伴敲定下來。

    “是,那之后就……勞煩眸遮大人。”

    艾修笑了笑,主動跟他聊起醫(yī)藥方面的內容。

    鴆也算是久病成醫(yī),對各種藥理比艾修這個大多數時候靠反轉術式作弊的更專精。

    等鴆放開一些,艾修就問:“鴆一族,都受困于毒素的侵蝕嗎?”

    鴆點頭:“一般來說,妖力越盛羽毛的毒性越強。尋常族人的話,雖然身體一樣會積累毒性,常年用藥情況下也能勉強維持平衡……”

    對于鴆這種妖怪來說,最恰當的詞大概就是‘飲鴆止渴’了。

    作為妖怪必須要有強大的妖力和毒性才能防身和守護族人,這本身卻又會造成自身的早亡。有些時候,首領鴆的壽命還達不到一般人類的程度,這種如果沒有外力,又往往是他們中有著最驚才絕艷天賦的成員。

    他們自己其實早就接受了現實。

    鴆一族的首領名字是傳承的,一代首領死亡,后一個妖力強悍者就承接祖輩的名字繼任。

    即便是劇毒的羽毛也會引人、妖怪覬覦,這種情況在某一位鴆決定跟隨奴良滑瓢之后,有奴良組的庇護,族群的生存才好了許多。由此鴆一族也是奴良組最可靠的擁護者之一。

    因此在察覺艾修和鯉伴的關系是真的好,給自己治療這種事大概不會給組里造成負擔,鴆才深深松了一口氣。

    旋即內心就生出更多的貪求——他的兒子天賦卓越,在他身體愈下的現在已經被確定為下一任的鴆。

    眸遮大人這樣和善,或許……

    身體虛弱的紅眸妖怪自知這樣貪得無厭的渴望索取姿態(tài)丑陋,但只是治療了一只手,體內原本已經幾乎滿溢的毒素也得到緩解。又停留片刻,感受著難得好受些的臟腑,他很難不想到他已經開始受毒素折磨的孩子。

    鴆閉了閉眼睛,在身邊妖怪跟艾修搭話時候找借口離了席。

    艾修不經意抬眼看到他落寞的背影,抿了抿唇。

    他是有意提及鴆一族的其他人。

    至少在他們需要他的情況,奴良組藥師一脈都會對他持有善意。第一次這樣‘有所求’地做事,艾修其實有些不自在。

    但他搖了搖頭,晃走心底這種感覺。

    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

    或許是別人把他看得太高,不知不覺間就連他自己都‘端著’了幾分。有句話叫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其實只要行了好事,那他是否從中獲利,也是不該被著重在意的。

    艾修有想要融入某個地方的想法,憑他的溫和體貼總是不難的。尤其看起來溫溫和和的,喝起酒來卻豪氣非常面不改色,即便是性格粗野的妖怪都對他很有好感。

    鯉伴再想靠近自己愛人都得突破重重包圍,無奈地自己斟酒,看向身邊悄無聲息、不知道什么時候走過來的森主貓樾。

    今天維持了人形的女妖瞇了瞇眼睛,壓低聲音:“你們?”

    鯉伴回了一個友好卻肯定的笑。

    明知道會有這一天,真的被確定樾還是有種不爽,不善地打量了鯉伴幾眼,直到有妖怪注意到暗戳戳關注這邊。

    “樾森的妖怪永遠站在老師這邊。”

    別想仗著老師傻乎乎的,性格和善就欺負他!

    低聲撂下這樣一句帶著警告和示威意味的話,樾越看他越覺得討厭,眼不見心為靜地甩手離開。

    最后艾修靠著一晚上喝倒半個奴良組的‘豪爽事跡’,成功和奴良組的妖怪們混熟。

    第二天回組里,鯉伴看著從四國投奔過來的貍刑的原小妾和一部分后代,給他們圈了幾個地盤。是現在還不屬于奴良組,但在他后續(xù)擴張規(guī)劃里的。

    “你們可以自己選一個,打下來,以后這邊就隨你們治理,當然組長的任命需要匯報給奴良組,之后也會有一部分和組里的配合工作。

    最開始我會指派妖怪去協(xié)助,等大概了解了就可以你們自己來。”

    這些妖怪雖然投奔了奴良組,但到底一大半都是貍刑的后代,關系太密切,不是說斷就斷的。

    鯉伴知道貍刑原本的意思是讓他們加入組里隨意安排,但這樣反而麻煩,倒不如隨意地添上一個‘小隱部組’。這樣就像百足一族和很多妖怪組員,平時雖說和總部有些聯(lián)系,總體卻是類似‘自負盈虧’,這樣的集中管理反而更容易和省事些。

    原本貍刑想著把人送過來就可以了,自己當天就帶著老婆回四國結婚,但剛出來的四國妖怪沒有妖怪有主事的經驗,直接就自己領著地盤不知道得吃多少虧。

    而且鯉伴本就沒有指望一群沒經驗,除了幾只女妖只有一只成年貍妖、戰(zhàn)力也都不算特別充沛的婦孺妖怪去占領地盤。

    只能貍刑來當這個苦力。

    看著他身后五個被她氣勢壓得拘謹模樣的女妖和大大小小的十多只貍貓崽,其中好幾個崽子還是雌性,樾就說:“那你就把他們安頓好了再回。”

    貍刑警覺:“怎么是我回?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嗎?”

    樾:……

    眼看貍刑那雙狗狗眼流露出不可置信和傷心欲絕,樾頭疼地:“回,一起回!要結婚不得先準備?你先把這邊你的老婆孩子安頓好了。”

    “她們已經跟我沒關系了!我只是看在我的子嗣的份上!”

    貍刑當著自己曾經女人的面大聲表示,有兩三只年歲不大的小貍貓甚至露出幻滅又憤恨傷心的表情。

    擔心樾所以拜托鯉伴帶他躲在角落偷偷聽著的艾修一時無語。

    貍刑的渣妖本色他曾經的妾室們還是適應良好,連個眼神都沒瞟給他。或者說,貍刑這樣才是最好的,真要是拎不清在樾面前敢表露對她們舊情仍在的妖,她們自己都要襲殺貍刑以證‘清白’。

    不得不說,這只貍貓的情商還是有點的,也可能是趨利避害的本能比較強,反正樾被他哄得挺舒服。就只是不爽他不抓重點的行為,冷哼一聲:“要不你現在就回四國籌備婚禮去吧!”

    貍刑訕訕地看著她,誠懇道:“那我還是有點不放心我的孩子。”

    最后這只磨磨唧唧的貍妖被樾一尾巴拍了出去。

    艾修放心不下地暗里關注貍刑的行為,發(fā)現這只妖怪渣歸渣,但真不算有壞心的妖,之前廣收小妾造孩子也有些各取所需的意思。而且對自己的孩子還是負責的,各方面都安排得妥當。

    等幫著這些貍貓安頓下來,將周圍有點威脅的妖怪都警告一番,貍刑沒有半分留戀地離開了,明里暗里催促樾回家結婚。

    這段時間和艾修已經熟悉起來的奴良組妖怪們在知道樾和貍刑要走之后,基本是默認艾修也要離開。

    身體還沒恢復完全但也已經健康許多,到了前所未有的全盛狀態(tài)的鴆到底沒有說自己兒子的事,只送了不少外界難求的珍貴藥物和毒。希望和艾修結一個善緣,到時候他好以個人身份請求他的治療。

    還有妖怪私底下議論要不要給艾修辦一個送別宴,被鯉伴一口否決:“我和修一塊過去參加婚禮,很快就回來了。”

    “哎??!”

    震驚住的無數妖怪們。

    “眸遮大人也還回來嗎?”

    雖說這段時間奴良組妖怪們也看出來,自家二代目和眸遮的關系確實好,但貓樾還叫眸遮老師呢。友人和學生相比,怎么看都是學生更像是自家人吧?

    鯉伴勾唇。

    “當然,我們可是約好了。”

    不僅鯉伴去四國參加婚禮,就連滑瓢也一塊了。

    四國的妖怪們早就將婚禮場地和需要備好,對兩個遲遲不回來的主人公是望眼欲穿,他們一回去就高興得競相奔走,忙忙碌碌地操辦。

    “師傅!”

    多年不見仿佛又黑了一些的嘯跋第一時間嗅到樾的氣息,赤裸著上身歡快招手,剛走近就看到樾身邊的艾修,原本大方開朗的大男孩肢體語言一下子端正拘謹起來。

    “師公……”

    艾修點點頭。

    樾看他這樣就煩,擺擺手讓他下去。

    嘯跋高高興興的溜走了。

    “他是?”

    “樾的學生,肉翅虎嘯跋,這孩子有點怕我。”艾修對此覺得有些好笑。

    嘯跋就是那只最開始死活不相信他是眸遮,還直言他弱了吧唧的妖怪,后面因為出言不遜被樾狠狠教訓了一頓,回島上又被穿了幾次小鞋,自那之后莫名就對他敬畏了起來。

    見了他跟菖邇見了樾一樣。

    “老師。”極力維持穩(wěn)重卻仍舊難掩雀躍的聲音。

    艾修回身看到熟悉的青年妖怪,笑容一下子親近起來:“阿瑯,好久不見。”

    鯉伴看著專注緊盯艾修,連個眼角都沒分給旁人的深藍色頭發(fā)的青年——原本是極為冷峭的眉眼,這會卻明亮得仿佛見了主人的大狗,若是有尾巴都要搖起來的開心模樣。

    青瑯忍了忍,到底沒忍住解除了人形,不顧被撐出撕裂聲的可憐衣服,變成巨狼的模樣親熱地拿腦門頂蹭著艾修的胸口。分明是頭狼,尾巴卻殷勤的甩著,帶起的風聲和力道幾乎將身后那片草地刷禿。

    鯉伴:!!

    只顧著抱著大狗狗順毛安撫的艾修完全沒注意到男朋友那一瞬間的敵意,笑著:“好啦,怎么忽然撒嬌起來了。”

    但感受著青瑯的熱情,艾修還是很高興,笑容明朗。

    被敵意的當事人卻是再敏銳不過的,青瑯巨大的狼腦袋搭在艾修肩膀上,鼻吻嗅著艾修身上不屬于他自己的氣息,淺琥珀色帥氣的雙眸冷冷盯著鯉伴這個陌生的家伙。

    第58章   第 58 章

    樾鄙夷地看了一眼也愈發(fā)心機的大狗, 感覺著他和鯉伴之間洶涌的暗潮,卻是喜聞樂見地,靠在貍刑身上, 嘴里就差再磕倆瓜子。

    “阿瑯,這是我最重要的友人,奴良組的二代目奴良鯉伴。鯉伴,這是我跟你之前說過的,青狼王青瑯。”

    鯉伴已經恢復如常:“原來是青狼王, 百聞不如一見, 幸會。”

    “二代目嗎?沒想到奴良組那位大將竟然讓位了,之前在島上消息閉塞, 倒是沒聽說過。”

    端正了姿態(tài), 龐大的身體緊貼在艾修身側的巨大青黑色狼王居高臨下俯視著鯉伴, 聲音低沉。

    青瑯一向是比較高冷的模樣,小時候就不喜歡撒嬌,一副可靠持重的模樣。大了之后在艾修這邊反而放開了些, 但對鯉伴不熱情也屬于正常。

    艾修很高興他們能認識。

    “阿瑯之前就很喜歡劍術, 鯉伴你劍術也高, 有時間可以相互交流。”

    青瑯咧了咧嘴角,呲出一口利齒:“那就有空請二代目指教了。”

    鯉伴笑瞇瞇地:“一定一定,相互指點。”

    樾看著一臉笑意, 仿佛篤定兩者有共同的興趣愛好一定可以好好相處的艾修——有種當初自己和青瑯剛剛打生打死, 最終誰也奈何不了誰一路相互警惕著找艾修治療, 然后被他感慨‘你們感情果然好了很多啊’的微妙既視感。

    后來青瑯和鯉伴打架沒輕沒重, 差點把樾和貍刑結婚的場地削平, 被這對發(fā)飆的新人狼狽轟出去兩只妖怪才消停。

    艾修也終于意識到:“你和阿瑯是不是……相處不太融洽?”

    鯉伴驚訝:“怎么會,青狼王實在是個難得的對手, 我實力都有進步,只是切磋難免上頭,但也是不小心。”

    艾修有點相信。

    不過轉頭問青瑯的時候,他卻是供認不諱:“他對我有敵意,還總是纏著老師。”

    鯉伴這家伙跟樾剛開始不懷好意還纏著艾修撒嬌時候太像了,青瑯很難不升起敵意。

    艾修啼笑皆非,只能像之前對樾時候一樣,給青瑯也解釋了一遍。

    “所以老師和他在一起了?”青瑯驚訝。

    “對。”艾修不打算隱瞞自己養(yǎng)大的孩子們。

    “不過奴良組的情況比較復雜,我們打算過段時間再公開。”

    青瑯的重點和樾一樣在鯉伴作為半妖,血正好可以給艾修當食物上。

    也同樣因為這點,速度飛快地接受了這位‘師娘’。

    但他仍舊對這個和當初的樾一樣‘陰險狡詐’善于偽裝的家伙沒太大好感。

    “要是他敢對老師不好,老師一定不要遷就他!我和他勝負在五五分,樾也能對付奴良滑瓢……”

    眼看青瑯瞇著眼睛已經在盤算日后怎么好和奴良組開戰(zhàn),艾修拍拍他的肩膀:“哪有這么嚴重,不過我答應你,一定不會委屈自己的。”

    說著他轉移話題:“島上最近怎么樣?有出什么棘手的問題嗎?”

    青瑯心底仍舊覺得以防萬一比較好,他和銀杏島永遠是老師的后盾。

    但這種心思也不打算在艾修面前說,很自然的順著艾修的話轉移了話題。

    “沒有,都很平穩(wěn),只是在枰山神社的事被大家知道后,也有人和妖怪想要從島上收攏人才……”

    艾修恍然,這不跟校招性質差不多?

    “還是要謹慎點。”

    艾修知道島上出去的妖怪雖然胡作非為的人和妖怪少,卻也不是沒有性格行事惡劣的,銀杏島環(huán)境單純,有時候也將孩子們保護得太過。

    剛出島的孩子往往是懵懂的,很容易被外界影響染色。

    “人類的話,暫時只設立枰山神社吧,可以由島上給一部分報酬,換取枝他們對島上的孩子進行培養(yǎng)和教導。但這里也只是第一個中轉站,等剛出去的孩子適應了人類社會的環(huán)境,也不能拘束,之后想做什么就隨他們去。

    妖怪的話暫時只開放樾和灝那邊吧。”

    樾是不怎么在意地盤上的妖怪去留的,只要提前知會,有了其他想法都可以離開。灝則是性情只性情溫和的蝠鲼妖怪,也就是魔鬼魚,平時對海里的同族怪照顧的,前幾年正好也被鼓涌著建了個海妖的組,平時跟樾一樣不怎么務正業(yè),正好可以照顧島上水生的妖怪和半妖。

    艾修覺得不保險,又想了567條監(jiān)察的措施,對這類組織和地方進行定期抽查,以免之后出現意外坑害了自家好不容易培養(yǎng)成才的學生。青瑯也習慣了艾修做什么長遠的打算就要往制度上去落實和防患于未然的作風,一字不漏的記下。

    “我本來也不能離島太久,這就要回去了,這些我會跟菖邇商量的。”

    他遲疑了下,說:“澯和樾之前關系還好,等忙完應該也會過來。”

    “正常過來慶祝就好,事情已經過去那么久了,我現在詛咒都好了,你們也不要太在意。”

    澯就是當初在杏斗這件事上選擇性隱瞞不報的妖怪,此前負責的是島上的司法和執(zhí)行。上次事情過后引咎辭職,此后就在育兒院待了下去,整日和孩子們相處著,也認識到自己行為的過失。

    青瑯和樾的關系還是不好,雖說在逄虎死后知道她不會再傷害艾修,敵意消去了不少,不對付卻是天生的,也已經成了習慣。

    他提前離開樾也不會在意。

    澯是在成婚那天過來的,路上遇到的青瑯已經將情況告訴她,一過來對鯉伴的態(tài)度倒是很友善。

    艾修和她聊了聊,問她之后的打算。

    “孩子們能讓我覺得平和幸福,或許比做司法更適合我,我打算繼續(xù)在育兒院待下去。”

    艾修從她的表情看出她的認真。

    “小孩子總是可愛的,但也有頑皮讓人頭疼的一面,妖怪的壽命悠長,澯完全可以多嘗試些。我知道你總是負責任的,但也不要太被責任影響,做你覺得開心的事吧。”

    艾修仍舊擔心澯是帶著負罪慚愧的心理。

    澯看著他笑:“放心吧,我知道自己想要的。看著那些孩子長大,雛鳥離巢展翅。實在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她沒有在四國待太久就回去島上。

    “那個女孩也是修的學生嗎?”

    艾修搖搖頭。

    “她只是被我救下了,在她還是人類的時候。”

    “她和杏斗的事有關?”

    鯉伴沒忍住問。

    當初失去艾修時候的心情現在回想扔覺得痛苦,或者說,正因為感情加深,才愈發(fā)后怕起來。

    心中對罪魁禍首的腦花恨意更深,也本能地想要去關注這件事相關的情報。

    “當初的事,其實沒造成大錯,因為發(fā)現得比較早,澯也不是主謀,只是犯了個小錯。”

    見鯉伴認真聽著,艾修就跟他講當時的起因經過:“不考慮是否有腦花的存在,這事的主使者其實是一個人類。他父親的死和家族的落敗有些政治的因素,但其實算是被誣陷,最后只剩下他一個年歲不大卻已經記事的孩子。和他父親相交的島上的人就想到將他送來島上,逃避世事。”

    講到這里艾修有些恍惚。

    “這個人其實和澯有些像,在遭遇上。”

    澯曾經是人類,她卻是艾修所有收養(yǎng)的孩子里,除人魚半妖沅之外和人類心結最深的。

    還是人類的澯因為是女孩,一出生就被父母丟去河里,被心善的妖怪救下養(yǎng)大,妖怪卻被陰陽師所殺。

    因為聽說人類滿心怨恨會成為妖怪,她就放任自己的負面情緒,即便美好的東西就在眼前也不去追求,執(zhí)著地將自己留在艱難的境地。成為妖怪成了她的執(zhí)念。因為靈魂的特殊,她的這種怨憤快速地催生出咒靈,被路過的艾修發(fā)現,避免咒靈一直形成傷害無辜的人,他就將女孩帶在了身邊,嘗試教導。

    “那個人類名叫信杰,他的家仇真要算,能算到將軍的頭上,他卻只有自己一個人。

    人類時候的澯其實也有一個仇人,是不弱的陰陽師,作為普通的人類,先天體力不足也沒有任何武技或是其他的天賦。她想找陰陽師報仇,單靠她自己,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樾說過可以幫她報仇——這是我后來才知道的,但她是個異常有原則的姑娘,不愿意讓親近的人為了她的仇恨沾染罪孽。”

    所以在嘗試學習了一切能報仇的東西,卻始終差了天資之后,澯最終選擇賭上一切,去追求一個渺茫的機會。

    “她的怨念能夠不斷催生出咒靈,即便沒有咒力,靈魂也是很特殊的。”

    澯死后幾乎沒有成為亡靈,幾乎是徑直轉變成了妖怪,是實力強悍的惡鬼。她如愿以償地能夠親自去找到當初殺死她母親的陰陽師報仇,那個陰陽師卻早在一次對抗作惡妖怪的過程中死去。

    艾修得到消息的時候晚了一步。

    他急匆匆趕過去的時候,已經是澯找到那個陰陽師家里的第三天。

    他以為那里會是煉獄,但陰陽師的家人孩子仍舊正常生活著,怨念纏身的澯恨意浸透了那片土地,卻仍舊沒有攻擊他們。

    “正是因此,在銀杏島缺少司法管理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她。現在看來,這本身不是澯喜歡做的,或許只是因為我們需要才做那么久。現在這樣也不錯……”

    澯確實是異常有原則的人,但原則在關乎她看重的人時候又要靠邊一些,所以她一向掌管司法能夠做得很好,卻會在涉及艾修的事上失誤。

    “說遠了,講到信杰的話,他大概是和澯完全相反的。他自知沒有獨自報仇的能力,便想要謀奪銀杏島的勢力,打算利用島上的妖怪,使用陰謀暗殺之類的手段,去報他的家仇。

    杏斗的事其實只是他計劃的開端,他想要通過這樣的行為降低我的聲望,讓島上不再一片穩(wěn)定。”

    鯉伴覺得匪夷所思。

    “他手下難道有很厲害的下屬嗎?”

    “只是當初背叛的妖怪沒清除干凈的殘余。”

    “那他為什么會覺得降低了你的聲望就能奪取銀杏島?”沒有絕對的武力支撐,只靠抹黑真正首領的聲望就想掌權,屬實不切實際了些。

    “異想天開吧,加上到底是人類,對妖怪的戰(zhàn)力上可能了解得不是很透徹……”艾修遲疑。

    信杰其實才二十多歲,更多時候還是在島上,島上大體平和,還真教不出太精明或是精通權謀的孩子來。

    鯉伴和他對視一眼:“當初的神山匙也是異想天開,深信著不可能實現的事。”

    “腦花……”

    疑罪從有,兩人默默給這個家伙又記了一筆。

    這一筆其實是沒有記錯的。

    不過就算羂索本花知道,大概也不會覺得怎么樣。

    在知道外界自己的情報被完全公開之后,眸遮這個名字已經越過菅原家的六眼神子,成了羂索仇殺榜的第一名了。

    和每一代都是不同的人,也不會知道它的存在和防備它的六眼神子不同的是,眸遮不僅清楚它的存在,還知道它的能力和弱點,甚至想殺死它的欲望也不比它想殺他的少。

    可以說是彼此鎖死了仇恨錨點。

    而在這場注定你死我活的較量中,羂索處于毋庸置疑的下風,即便好不容易本體傷愈,短時間內它也很難再搞事,什么謀劃都受到了最根本的局限。

    而沒了隱在暗處搞事的本錢,羂索可以說是廢了一半,辛苦培養(yǎng)出的能力也就夠平日里茍延殘喘的縮著。在自己缺乏可用價值的情況,它甚至連里梅都沒法聯(lián)系,畢竟它已經沒了談合作的資本。

    羂索清楚自己必須要想辦法破局。

    第59章   第 59 章

    婚禮結束后艾修和鯉伴在四國還待了一段時間。

    鯉伴讓滑瓢先回去, 在他問原因時候直截了當:“當然是跟艾修培養(yǎng)感情,總是工作哪里有氛圍。”

    滑瓢挺無語的。

    什么培養(yǎng)感情……這段時間鯉伴總和艾修在一起沒錯,甚至還總是勾肩搭背動手動腳的, 但怎么看著都像是自家兒子黏著人,還占人家便宜。

    也就艾修是個男生,要是女子鯉伴早就被抽了。

    作為過來人,滑瓢提醒他:“想追人還是得維持風度。”

    老黏著萬一艾修對鯉伴不是那方面感情,到時候怕不是直接沒法面對他這個兒子。

    鯉伴嘖了一聲, 到底跟老爹說了:“修已經回應我了, 只是要正式在一起還得過段時間……”

    等艾修成年著。

    滑瓢則是以為兩人現在是先處處看,艾修還沒決定真的跟鯉伴在一起。

    “那不是更不能急色, 我知道你喜歡他, 但…”

    不等他說完, 鯉伴已經哭笑不得地打斷:“老爺子你就別操心了。”

    見滑瓢不爽,鯉伴懶得解釋,直接跟他說:“修喜歡我黏著他。”

    被兒子秀了一臉的滑·媳婦不在身邊·瓢恨不能一巴掌拍過去, 擔心這家伙他就是閑的!

    但鯉伴的感情終于不再是完全單戀, 滑瓢還是欣慰更多。

    “你要見修嗎?”鯉伴問。

    “八字還沒一撇, 別給人太大壓力。”滑瓢拒絕了。

    鯉伴挑眉。

    “話說老爹,怎么感覺你對修很關照,是因為小時候見過?”

    “只是覺得他配你可惜了。”滑瓢一臉自家的豬拱了別家的白菜的嫌棄。

    艾修給他的感覺其實有點像瓔姬, 溫善又好脾氣, 必須要被保護才能不被傷害——只是艾修擁有自保的能力。當然更多還是怕鯉伴的喜歡落空。他不小心惹惱了瓔姬還能想辦法哄, 鯉伴惹怒了艾修……可能想哄都找不到人。

    鯉伴哼笑:“修已經被我定下了, 過段時間我們要結婚的。”

    “希望吧。另外就是艾修的能力。

    用得好確實很便利, 但你要知道愛人和下屬是不一樣的,他不是你的下屬, 我知道你看重組里,但不要因為這個犯他的忌諱。

    就像我跟秀元算是朋友,但也不能因為這個就想著去使喚花開院家的陰陽師,也不覺得秀元應該在你老子打地盤的時候用陰陽術幫我殺敵。”

    例子舉得不恰當,但總體是提醒鯉伴注意分寸。

    鯉伴很無奈:“您當我還是小孩子嗎?”

    滑瓢沉默片刻。

    太溫柔的人,無意識對身邊人的遷就和縱容,有時候反而會讓人失去原有的敬畏之情。

    “我說得也不是你。”

    現在組里以為艾修是外人,當然還會保留有敬畏和淡淡的疏離。但一旦兩人在一起,鯉伴仍舊是奴良組的二代目,艾修這個眸遮卻本身就是獨行于銀杏島外。

    很容易讓組里的妖怪有‘艾修屬于奴良組’的錯覺。

    他的能力又那么便利,組里一些妖怪就會理直氣壯地要求艾修在奴良組的活動中出更多的力。

    但滑瓢看得出來,艾修看似溫和,實際很有自己的原則。這樣的人會因為愛情和誰在一起,卻絕不會像妖怪還有很多人類的夫妻一樣,完全臣服或是依附。

    所以他不想鯉伴那么著急,太淺淡的感情,是經不起太多矛盾和沖突的折磨的。

    有了足夠深厚的信任和情誼才能走得長遠。

    鯉伴稍一思索就明白滑瓢的意思。

    “我知道了,現在還沒有這種情況。鴆很守禮,修也跟我講過,愿意幫鴆一族的妖怪解毒。以后的話,我會注意。”

    滑瓢知道鯉伴對同伴體貼,對喜歡的人理應更加謹慎,他也是因為鴆的事思維發(fā)散了一下,很放心就回了組。

    留兩個小情侶在這過二人世界。

    但這二人世界也是不好過成的。

    樾和貍刑新婚,相處起來和以前卻似乎沒差別,加上樾最近要做的事有點多,還有點忙,貍刑也被指揮得團團轉。

    相比夫妻更像是上下屬。

    簡直比之前還不如。

    艾修越看越覺得這樣不行。

    找樾談了談。

    “妖怪成婚本來就是這樣,人類不是也推崇什么相敬如賓?貍刑對我很尊重啊。”樾疑惑于艾修的擔心。

    艾修不知道怎么跟她說。

    反正剛結婚就老夫老妻模式有點太快進了。

    他有些無奈,明明樾小時候那么會撒嬌的,結果現在完全沒有這個意識。和小時候裝大人裝成熟,現在表達情緒起來一點都不含糊的青瑯正好相反了。

    但想到自己之前忙著鬼殺隊和追殺無慘,后來又去了大明,樾一直是一只妖生活。想找人親近都找不到合適的對象,從小時候撒嬌精到現在下意識不去依賴別人,也是正常。

    這么一想艾修又慚愧又心疼。

    他這種養(yǎng)大了就丟下不管的行為,也是蠻不負責任的。

    樾這邊他自覺有自己的問題,但現在長大的樾也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多加關照,思考了許久,艾修找到貍刑,主動聊起樾小時候的一些事——他估計樾不會怎么跟貍刑說。

    事實也是這樣,聽到艾修口中小時候和現在不說完全不一樣,但就是怎么腦補都覺得可愛的樾,貍刑耳朵都豎直了。

    “樾看起來對什么都不太在意,但其實很需要親近的人陪伴,希望你不要被她表現出來的冷淡嚇到。之后你們還有彼此相伴很長時間,期間如果有什么在意的事情,直接跟她講,千萬不要悶在心里。心情心意,也可以好好表達,她聽到會很開心的……”

    貍刑乖巧正坐著聽艾修傳授經驗,眼神專注,仿佛最好學求知的學生。

    “樾森妖怪村南邊的房子已經建造好了,老師我?guī)闳ス涔浒桑俊?br />
    面色紅潤,難得穿著振袖和服的樾過來,眼神溫柔到貍刑都覺得心酸——哪怕是最親密的時候樾都不會這么溫柔地看著他啊!

    貍刑酸溜溜地想要跟上,還被樾尾巴抽了下腳踝,飛來個略帶嫌棄的眼神:“我和老師說說話,你過來干什么,不如去看看另外三個方向的建造進度。”

    樾之前去了一趟奴良組,回來再看自家妖怪大多數山洞、地洞、樹洞、隨便找個石頭就是家的居住方式就很不爽了。而且和青瑯一樣,她總覺得艾修和鯉伴這浪蕩狡猾的小子談戀愛會吃虧,更定下了要好好經營樾森勢力的決心。

    要認真經營,這樣隨意散養(yǎng)著旗下的妖怪們也不利于管理,便仿造同樣住在森林里的遠野妖怪,準備就地建個村子。

    現在樾森的妖怪不想被趕到地盤的最外圍,就只能住在房子里。

    之前還是艾修選址和規(guī)劃的,又請來了銀杏島上的匠人后代和擅長建筑的妖怪,以妖怪的精力,算算時間確實應該差不多了。

    惦記著基建成果,艾修瞬間忘了貍刑,跟著樾過去看。

    村落的樣子已經基本成型了,艾修跟樾聊起之后四國這邊妖怪的管理。

    “之后可以回銀杏島看看,基礎建設上可以參考,制度的話能用得應該少。我晚上問問鯉伴,奴良組和遠野的都比較成熟了,對四國這邊應該會有比較大的幫助。

    而且既然有了交集,之后和奴良組的關系也可以維護一下……”

    樾靜靜聽著,她以前不耐煩管理這些,從來沒怎么在意。四國的妖怪天生天養(yǎng),該怎么樣生活就怎么樣生活,從來都是無組織無紀律的,這方面她還不如貍刑做得好。

    但貍刑也是靠血脈維系勢力,管理上松散得很,他只負責不停地造新人提供食物傳授武技。

    既然欠缺,就要去學習。

    樾總是不如青瑯長性,真的有了意愿學起來也很快。

    那邊被妻子丟下的貍貓整只沮喪下來,只能去找鯉伴。

    貍刑撓撓臉頰:“今天岳父大人和我說了不少話,但那是因為樾,其實對我還是有點冷淡,你平時跟他關系好,他有沒有跟你說過對我的看法?”

    貍妖還是擔心艾修不喜歡他。

    鯉伴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擔心,修很好相處的。

    只要你對森主好好的,他肯定不會討厭你,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就好了。其實他私下跟我說過,你和森主的性格還挺互補的。”

    說著他壓低聲音:

    “森主那么驕傲又強大的女妖,自己一只妖也能生活得很好,但她最開始那么親近著艾修,肯定還是很在意家人的。既然同意了和你結婚,那就是想要和你好好經營一個小家,但同樣因為性情,她需要陪伴也不會主動去要求。

    這時候就得你去主動了,你之前不是對她很熱情的嗎?怎么忽然不繼續(xù)了?

    森主可不缺手下,你是他的丈夫,千萬不要本末倒置啊。”

    分明是他和艾修的蜜月,樾總是拉著修參謀四國的公事算怎么回事。眼看著艾修因為想要彌補樾愈發(fā)有把精力放在她身上的趨勢,鯉伴就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

    狡猾嗎?或許有點,但相比讓艾修因為照顧他改變自己,鯉伴更傾向于改變別人。

    貍刑恍然大悟,看知己一樣看著鯉伴。

    “我知道了,怪不得!”

    樾真的不喜歡肯定不會遷就他的,所以不拒絕就是喜歡啊!

    徹底拋去患得患失的貍貓不愧是犬科,熱情起來跟個小太陽一樣,恨不能每時每刻都跟老婆貼貼,樾幾乎要被他黏炸毛,而且這樣真的很耽誤事。

    艾修倒是挺樂見其成的,反而勸她:“勢力哪里是一天建成的,變化太大,四國散漫慣了的妖怪們也不習慣。”

    樾哪怕覺得貍刑有點煩,看著他整天傻樂的一張臉,也沒舍得訓他。

    艾修后來發(fā)現樾只是有些不習慣,倒不是不喜歡,或許內心也是享受被貍刑黏著。只希望貍刑日后也不要改變,對于這點,基于貍刑以往得到手就拋之腦后的劣跡,艾修持保守態(tài)度。

    他難得這樣苛刻地評估一個人,但也確實對貍刑溫和了些。

    幕后出謀劃策的鯉伴深藏功與名,后來還主動給貍刑傳授奴良組的管理經驗,還有對方此前未關注過的相關的事,通過貍刑傳達了奴良組交好的意愿。

    “我發(fā)現四國這邊沒多少妖怪商人,其實就這段時間我對四國的了解,能夠出售的商品還是不少的,卻稀缺很多生活物品。森主愿意的話,完全可以培養(yǎng)幾只頭腦靈活的妖怪嘗試交易,日后可以聯(lián)系我組內的算盤坊,他主要負責這方面的事務……”

    鯉伴成功和樾摒棄前嫌達成相對友好的關系。

    在貍刑的不懈努力下,鯉伴也終于能夠安安穩(wěn)穩(wěn)地和艾修在四國度蜜月,每天一日三頓地監(jiān)督艾修‘吃飯’。

    至于吃飯的地點,基于艾修的結界術造詣,除了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配合鯉伴的明鏡止水,真就哪里都可以。

    雙手托著已經是正常成年狐貍大小,但仍舊臉蛋圓潤絨毛細軟的艾修。

    鯉伴有些郁悶:“你最近幾天是不是沒長了?”

    “好像卡住了,其實一直有在積累的。”

    艾修安慰地抬頭舔了舔鯉伴的下巴,被人在鼻吻上反親了一口,耳朵不好意思地一抖。

    “我還是變成人形……”獸型被親昵怪怪的。

    鯉伴笑著張開畏,在艾修恢復人形的時候抬手將他抱住,順勢將人向上托含住他的喉結。

    “我還挺喜歡你獸型的,只可惜滑頭鬼是人形態(tài)妖怪。”

    艾修饒是這段時間習慣了和他沒羞沒臊,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過,這時候也被他話里的意味嚇得抽了口氣。

    “你這也太…”太重口味了。

    最后艾修還是被纏著把耳朵尾巴放出來。

    所謂樂不思蜀,不思早朝——反正鯉伴是一點都不想工作。

    直到滑瓢寫了第二封信催他,鯉伴才不情不愿地開始工作,卻是以和樾森合作為借口,理直氣壯地繼續(xù)留在四國,只讓家里下屬把重要的緊急的事過來處理。

    四國不遠卻也不近,真有緊急情況,奴良滑瓢在的情況當然不會有去四國的機會。

    滑瓢又被自家兒子氣到,氣得難得寫出情書以外的長篇大論,托花開院秀元帶給老婆。

    不用問,里面全是譴責的話。

    但滑瓢也沒打算讓那小子真的得償所愿,所有麻煩的事寧愿空運過去也要給鯉伴去處理。

    鯉伴也無所謂,一心在四國帶著想等艾修結束幼生期,到組里總有妖怪跟著,艾修想吃飯就沒那么方便了。

    然而幼生期到成長期需要的能量意外的大,艾修跟個無底洞一樣,又不愿意每次加大進食的分量,鯉伴再著急也只能等著。

    “其實不用非等我。”就算本體幼生期還沒結束,他人形時候也不是全無感覺。

    “我想要你體驗更好一點。”

    “等到夏天時候,再不行我們就回去。”

    “嗯。”

    這段時間里,因為艾修在這,銀杏島的妖怪經常往來。自家二代目一去就有罷工架勢的奴良組妖怪也時不時過來。

    對四國的妖怪而言,最直接的變化就是——消息渠道一下子就打開了。

    “奴良總大將的舊傷被眸遮大人治愈了?那你們現在豈不是也有兩位大將?”

    四國原本因為樾和貍刑強強聯(lián)合而驕傲起來的妖怪震驚。

    奴良組的妖怪驕傲地昂首:“當然,總大將的實力已經恢復全盛,之前來試探的妖怪只是感覺到總大將的畏,直接就地投降了……”

    “而且眸遮大人之后也要回奴良組的!”另一只奴良組妖怪補充。

    四舍五入,奴良組所向無敵!

    四國妖怪炸毛:“眸遮大人分明是我們樾森的!”

    眼看兩只妖怪就要吵起來,銀杏島妖怪勸架:“都是兄弟組織,別傷了和氣。”

    四國妖怪和奴良組妖怪一下子冷靜下來,想起來嚴格來說眸遮還是銀杏島的,樾是他學生,鯉伴是他摯友。只要鯉伴和艾修還是一天摯友,沒太大矛盾,兩家還真能算是兄弟組織。

    既然如此,爭論誰更強就沒什么意思了,還有挑事的嫌疑。

    滑瓢痊愈都傳到四國,基本消息不怎么閉塞的妖怪都知道了。

    原本分裂的四國因為聯(lián)姻成了鐵板一塊,還和奴良組建交,連帶著一向獨立孤懸于海外的銀杏島因為眸遮的出現逐漸活躍,遠野組因為和奴良組關系不錯也嘗試和四國聯(lián)絡。

    四個組織的妖怪交涉得其樂融融,和他們敵對或是意外的組織看著這個發(fā)展,就覺得很不妙了。

    百物語組和京都妖怪首當其沖。

    這次的集合地點比上次還磕磣,干脆就是暗不見天日的地底深處。

    “現在要怎么做?”

    柳田神色很凝重,甚至沒精神再吐槽環(huán)境糟糕,剛踏進來就迫不及待問。

    根本不用交流情報,外面相關的情況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

    圓潮一折一折地合上扇子,搖了搖頭:“沒有任何辦法,奴良組兩個首領單獨一個就很難對付。老實待著等待時機,先保存好自己比較好。”

    四國鬧那一場是為了用四國妖怪的妖力強化魔王的小槌,這么著急強化這把魔刀卻是為弄死奴良組二代目做準備。

    現在不僅是一個本就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才能勉強殺死的奴良鯉伴,還多了一個更老練敏銳且沒了實力減退硬傷的奴良滑瓢。加上得罪死了的森主貓樾、四國貍刑,和一個間接的眸遮……

    垂首看著自己的手,眸色漆黑的妖怪微不可查地走神。

    說實話他不覺得他們這幾個人手,哪怕加上京都的妖怪,可以做些什么。

    第60章   第 60 章

    而且原本被當做利器的魔王的小槌, 既然貓樾的傷可以被眸遮治療,就說明哪怕他們再次有心算無心成功偷襲了哪一只滑頭鬼——大概率也就是白費功夫。

    最關鍵的是,珠三郎之前折在銀杏島, 野風因為四國那次被地獄的惡鬼標記,被花開院秀元帶著花開院陰陽師斬殺。少了面皮和十二指腸,‘父親’感覺更沒什么復生的必要了呢。

    ‘大逆不道’的想法被鏡齋打斷。

    “雖然現在情況已經很糟糕,但我這邊還有一個更糟的消息……如果情報屬實的話。”

    他的話一下子將所有百物語組的成員目光集中過去。

    “消息來源于之前給出銀杏島和眸遮情報的那個家伙。

    你們還記得奴良鯉伴那個人類情人嗎?”

    話題跳轉得太快,急性子的雷電皺眉, 很不喜歡他磨磨唧唧賣關子一樣的說話方式。

    “他們有什么關系?”

    “那個咒術師不是人類, 是眸遮。”

    鏡齋過分言簡意賅的話成功讓百物語組所有妖怪沉默下來。

    “……眸遮不是妖怪嗎?怎么會是咒術師?”鏖地藏也沉默不下去了。

    圓潮刷地展開扇子又合上,呼出一口氣。

    “更應該在意的是, 眸遮是奴良鯉伴的情人。”

    銀杏島和奴良組要是合并, 一半的妖怪組織都相親相愛, 他們還能搞個什么事?

    安倍晴明真復活都沒轍。

    更別說那家伙還不一定搞得定地獄那群虎視眈眈的家伙。

    圓潮忽然就覺得不管是百物語組還是安倍那邊都挺沒前途的,想到了現在在奴良組混得挺滋潤的前同事黑田坊。

    ——忽然心動。

    沉悶的氣氛中,鏡齋忽然說:“那個叫羂索的家伙, 打算加入我們, 他和眸遮有仇, 術式情況被公開了,希望可以得到組織的庇佑。”

    圓潮還有心情吐槽。

    這時候還要加入百物語組,這仇不小的樣子。

    鏖地藏眼睛紅光一閃。

    “那就加入吧, 說不定能派上用場。而且也不必太驚慌, 盛極而衰, 不管是人類還是妖怪紛爭才是主色調。妖怪之間的關系, 找到合適的機會, 要挑撥也是容易的。

    在這之前,就像圓潮說的, 我們必須要先等待,等待時機,保存實力。”

    此時的他們也沒想到機會能夠降臨得那么快。

    ……

    鯉伴終究是沒能在這個春天等待艾修轉變到成長期。

    “也應該快了。”

    鯉伴能感受到他身上波動不定的氣勢,妖力不再完全內斂,帶著不成熟卻已經危險的畏的雛形。

    “這還只是幼生期,真期待你真的成年的樣子。”

    半妖原本總是廢料的腦子都清空了,好勝心讓他樂于見到艾修強大,卻不愿意被落下太多。

    于是剛回奴良組的鯉伴當天晚上就迫不及待帶著兄弟們出去找架打,艾修跟在鯉伴身邊,沒有參與戰(zhàn)斗,只是必要時候進行治療。

    戰(zhàn)斗的場面當然是不好看的,妖怪血肉橫飛肢體截斷的模樣,即便不是同類仍舊讓艾修心理不太適應。

    然而身體里屬于妖怪的血液卻反因此沸騰了幾分。

    戰(zhàn)斗結束,艾修將投靠的妖怪中傷重的治好,鯉伴甩掉刀上的血,從眾多妖怪的簇擁中走出來。

    “不喜歡的話,修不用非要陪著我。”

    黑發(fā)青年猶豫著,顧忌著身上的血腥味沒敢太走近他。

    艾修看見他眼睛里就自動忽略了旁的事,當然發(fā)現鯉伴的遲疑,他想上前握住他的手,手指動了動又按捺下來。

    “沒關系,我明白這是妖怪的生存法則。”

    侵占地盤,或是被侵占,即便沒有奴良組下場,他們管理之外的妖怪們仍舊相互爭奪死斗著。今天這個地盤是一批妖怪,明天可能就是另一批,陰陽師過來滅掉一些,無主之地就又會迎來別的爭奪。

    周圍的人類則如羔羊,只能祈求周圍生活的餓狼不要胃口太大。

    奴良組進行管理的話,至少穩(wěn)定些,也會進行管束。

    艾修理智地思考著,忽略內心的些許黯然。

    鯉伴上前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腕:“帶我回家吧……身上臟死了,我現在就想洗澡。”

    正打算慶祝的奴良組妖怪聞言疑惑,他們二代目以前這么愛干凈的嗎?

    這塊地盤的首領因為不愿意歸順已經被鯉伴戰(zhàn)斗中斬殺,不需要喝結義酒接受投靠。剩下的都有流程,鯉伴要走奴良組妖怪雖說覺得少了慶祝不太得勁,也沒反對。

    “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不要為我勉強自己。其實平時夜行還有是為探查解除異常情況的,或者就單純是出去溜達閑逛……”

    后來鯉伴出去更多是帶著艾修吃吃喝喝,至于侵占別人領地剝奪別人性命這種事,也不會讓他參與,倒是戰(zhàn)后結束了,會一起去體會當地的風俗人情。

    也算是旅行了。

    第不知道多少次下了戰(zhàn)場就不見了自家二代目的影子,和鯉伴關系親近的幾只妖怪都是一頭霧水。

    “二代目大人是不是還沒放棄和眸遮大人喝交杯酒啊?”

    黑田坊只能這樣猜測。

    這里交杯酒就是指妖怪和大將之間的結義酒,但眸遮作為銀杏島島主,哪怕不怎么愿意管事,也不像是會臣服于別的妖怪組織首領的樣子。

    不然他想不出鯉伴怎么都不跟他們一起,天天都往艾修身邊跑。

    看向對鯉伴了解最深的雪女雪麗,卻見緋紅眸色的嫵媚女妖垂著眼,神情隱有糾結。又隱去,她說:

    “鯉伴自然有他的原因,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了。”

    在鯉伴又一次丟下部下找他出來約會,艾修也發(fā)覺對方做得有些明顯,他都感覺到個別妖怪在他們相處時候觀察的視線了。便開始主動參與奴良組吃喝玩樂的團建。

    “眸遮大人的畏好像更凝實了些呢。”

    一只小妖怪從艾修身邊經過,被他身上的畏激得一僵,撓撓頭不好意思道。

    只是單純的畏倒也不至于這樣,主要是眸遮的畏似乎和別的妖怪都不太一樣。

    哪怕沒有敵意,本能也似乎在告訴他危險,他理解成是弱小妖怪在強大妖怪面前潛意識的警示。

    這就讓原本因為艾修表現出的溫和,在他面前放松些的妖怪們再次敬畏起來。前段時間還有妖怪背后議論眸遮名不副實,但果然大妖怪就是大妖怪啊。

    艾修對妖力著實不敏感,自己都沒察覺到妖力又外漏了,連忙收斂了些。

    妖怪連忙擺擺手:“不用在意我的。”

    首無點頭:“聽二代目大人說您最近實力的增長到了瓶頸期,還是順其自然比較好,他們適應兩天就習慣了。當時我剛入組每次放出畏組里的妖怪都要警惕一下呢。 ”

    少年模樣的妖怪聳聳肩,誰讓他最開始獵殺了奴良組的妖怪呢。

    首無的事鯉伴跟他講過。

    現在看首無和奴良組妖怪其樂融融的樣子,完全看不出曾經關系那么惡劣,甚至可以說是有血仇。

    艾修看向那個被斬殺了首領的勢力中的妖怪,大多已經開始融入奴良組了。

    對人類來說,生命是一切的基礎,尤其是自己的生命,是大多數人最看重的。

    但于很多妖怪而言,義氣和情誼、戰(zhàn)斗和承諾,亦或者單純恣意自由,都可能是比生命更貴重的。至少不論奴良滑瓢還是鯉伴,都是心胸闊達,只要選擇了揭過和接受,此前種種就能夠真正化干戈為玉帛的。奴良組的妖怪們對大將的遵從,也讓他們即便有芥蒂仍舊可以無條件遵從首領的決策。

    這種義氣艾修仍舊不太理解。

    卻不妨礙心生向往。

    灑脫馳騁,快意恩仇。誰不希望自己能這么瀟灑呢?

    簡單的交談,首無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下艾修。

    艾修相比最開始見到時候明顯長開了許多,已經有了青年的雛形,輪廓分明起來的五官和面部輪廓少了少年時候雌雄莫辨的妖異妍麗感,反而看著多了幾分疏離和冷淡。

    但笑起來的時候就全剩下令人如沐春風的和煦了。

    單性情而言,拋去眸遮的身份,這實在是一只不太像妖怪的妖怪,比他這個曾經是人類的妖怪更不像。

    首無對鯉伴的了解或許還不如更早加入的黑田坊,當然更不及雪女,但反而是最早發(fā)現兩人端倪的人。

    究其原因,還是妖怪很難想到兩個男性妖怪之間會有男女之間的戀慕之情,但曾在人類時候投身軍伍的首無卻是見識到、甚至因為被征入軍時候年齡小,又過分俊秀,還被告白過的。

    首無心情有些復雜,為自己知曉了兩個大妖之間本不應該有的隱秘。

    但想到鯉伴平日里的表現,隱瞞得也很敷衍。

    首無有意無意的將話引到鯉伴身上,講到自己和鯉伴的初遇,看到艾修明顯比此前專注的神情和亮起的眼神。

    艾修沒有察覺首無的試探。

    鯉伴說的時候側重的是首無,現在首無的視角里,鯉伴的形象卻得以補足。

    艾修能從首無簡單全無修飾的話里復原出鯉伴當時的氣魄和風采,唇角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勾起了笑,眼里都是笑意和更繾綣的東西。

    首無心下微沉,找借口去找了鯉伴。

    “怎么了?”鯉伴疑問。

    首無刻意避開了組里的妖怪,小聲直接地問:“鯉伴大人您是不是……是不是喜歡眸遮大人?”

    夜風吹起黑發(fā)半妖的發(fā)絲,鯉伴唇角笑意加深,面上并無半分慌亂,但也沒有任何類似好笑或是荒謬的情緒。

    他輕拍首無的肩膀,靠在走廊的立柱上:“怎么看出來的?”

    首無肩膀耷拉了一瞬,果然。

    “您根本沒認真去掩飾啊。”

    鯉伴攤手:“但也只有你看出來了不是嗎?”

    “其他人,敏銳點的應該也是有懷疑的。”只是大多數又覺得這事太不合適,便當自己胡思亂想,即便有懷疑的也只是暗里揣測,半點不敢肯定。

    這也和鯉伴過分光明正大的行為有些關系。

    “你應該不是單純想要我解惑的吧?”鯉伴一只眼睛微閉,帶著笑意反問。

    “啊。在人類的高門大戶哪里,婚姻是結兩家之好。但是,在很多平民家,原本是街坊卻因為兒女親事有所不妥,反目成仇的也是有的,尤其是在寵溺子女的人家里……”

    首無說得很迂回。

    若是兩家本身有意聯(lián)姻,各自出一個兒女成婚,不管這兩個人過得好還是不好,只要大概面子上過得去,兩家合作也始終有利可圖,那這聯(lián)系就不會破裂。

    但街坊小民兒女成親就沒有那么多利益考量,男方家里會要求女方持家生子,女方家里會希望男方溫厚愛護。如果各自子女成親后反而起了巨大的矛盾,為了維護各自的孩子,兩家哪怕原本關系好也要反目。

    鯉伴和艾修大概是相互喜歡的,但若是出了什么問題,那奴良組和銀杏島,包括四國……

    “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我和修不會的。”

    鯉伴自信而篤定。

    首無無奈:“是我多慮了,只是鯉伴大人若不想其他人那么快和我一樣發(fā)覺,還是盡可能小心點。”

    鯉伴一直沒來,大概是被什么事耽擱了吧。

    艾修漫不經心地吃了個和果子。

    面色還有些蒼白的青年妖怪走進來,看到眸遮自然地在他身邊落座。

    艾修關注了下他的氣色:“好些了嗎?”

    鴆苦笑點頭:“是我心急了。”

    “下次要試驗還是減輕些計量,反轉術式也不是次次都能來得及。”艾修又給他檢查了下身體,確認毒素沒有殘余身體也沒有大礙才放心。

    鴆身上的毒早就痊愈,只是想到族里的其他人,他是不好讓艾修一直給他的族人解毒的,畢竟他族里妖怪那么多,毒素只要活著就又會累積。

    這種大量又長期的工程,占據的精力太多,但如果只是個別,又難免不患寡而患不均。

    性情溫和的妖怪總想著嘗試兩全,此前和艾修商討了一番,決定由艾修的反轉術式作為保底,直接拿他自己的身體嘗試藥效。看能不能研究出來從藥理或毒的方面,將鴆一族天生自帶的妖毒治好的方法。

    這種事如果他還是往常那種不小心就要歸西的狀態(tài),肯定是做不到的。

    艾修能理解他的急于求成,但鴆的毒若是真那么好中和,他們這種妖怪也不會那么讓妖怪和人類懼怕了。

    “可以慢慢來,毒不好解,不如試下增強自身體質,說不定能將身體調整得能夠適應毒素呢?”

    這話說得異想天開,鴆的毒可是連皮膚最堅韌的妖怪都能腐蝕的。

    但鴆想了想,又覺得不是不行。畢竟別的妖怪沾到一點就要皮膚血肉潰爛,鴆妖卻能夠在持續(xù)的侵蝕下仍舊堅持那么長時間,他們的身體本身就是有抗性的。

    這一代的首領鴆頗有些研究人員的執(zhí)拗,稍有思路就完全沒了心思想其他,全身心的沉浸進去,匆忙跟艾修打了聲招呼就回去了。

    剛走過來的鯉伴正看到鴆匆匆離席的背影。

    “發(fā)生了什么嗎?”

    得知原委,鯉伴怎么能不清楚原因。

    鴆那么著急完全是因為他兒子天賦太高,現在已經受到鴆毒困擾了。

    他之前見人跟艾修走得近,還以為他早就跟艾修提了幫他兒子解毒的事,結果竟然沒說嗎?

    “可能是不希望總是拜托我吧。”

    鯉伴搖搖頭。

    “他就是這個思量太多的性子,不過他家兒子還挺調皮的,自來熟得很,改天過來你見見他。”

    艾修欣然應下。

    時間一晃就過了夏天。

    艾修終于學會使用畏了。

    身體里的血液躁動卻愈發(fā)嚴重,這種焦躁甚至影響得他和人說話都覺得不耐煩,身上散發(fā)的畏也愈發(fā)壓抑。嚇得原本和他熟悉起來的奴良組妖怪也不往他身邊湊了,也就和鯉伴待在一起的時候會好些。

    奴良組正處于擴張的關鍵時候。

    這次的瞄準的是京都的方向,并不是直接對羽衣狐的手下出手,而是位于岐阜藩的奴良組地盤的邊緣。

    “你跟我一起過去吧?”

    鯉伴看著沒什么精神的艾修,不顧身邊都是奴良組的妖怪,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到底是不放心。

    “好。”

    艾修微微抬頭,仿佛不經意地蹭了下鯉伴的手心。

    “沒事的,只是這個階段,這說明快要突破了,而且也沒有太影響。”

    艾修知道自己是什么情況。

    包括之前卡住那么久,都是妖族血脈和血族不完全兼容的問題。幼年期的妖族潛能沒有完全激發(fā),和親王初擁的血族能量還能平安無事,現在妖族血脈即將完全復蘇,就本能地去吞噬。

    鯉伴不舍地將手收回,看著艾修的眼神黏糊到幾乎能拉出絲來,完全不管這會努力想話題拉著人聊天,想要幫他轉移妖怪們視線的首無。

    觀察到雪麗抿著唇沉默低頭,牛鬼和拂拂也頻頻投去視線。

    首無:……

    算了,累了。

    你們愛怎么樣怎么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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