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我該怎么稱呼你, 彭格列?”
洋溢著微笑的表情沒有變,他低頭看我,卻不居高臨下。
“沢田綱吉是我的原名, 按你喜歡的就好。”
我脫口而出那個熟悉的名字:“沢田。”
他滿是喜悅地看著我。
我鞠躬說:“抱歉。”
空氣瞬間改變了氣氛。
“誒?”
在那一刻,他原本的從容不迫的微笑改變, 他瞪大了眼睛, 就像突然吃到劣質草料的兔子。
優雅的首領形象消失,他驚訝的神色溢于言表。
身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我背上,站在一排排港口黑手黨的干部面前的我說:
“向你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港口黑手黨干部——森胡桃。”
我真情實意地向他道歉:
“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
“我在橫濱還有事情沒有干完, 所以不能和你走。”
看著他依然震驚無比的樣子,我繼續補刀:
“當然,我也不是說忙完就一定會和你走的意思。”
接二連三的打擊下, 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是一雙如冬日天空般清澈的雙眼, 令人好奇:成年男性還會有這么大的眼睛嗎?
他有著一張無暇的天使般的臉, 揍人的時候卻很痛,人真是矛盾。
我真心實意地說:
“老實說我根本不認識你吧,名字都不知道就上來要我和你走, 誰知道你是什么目的?”
“說實話, 因為我一開始找回記憶的動作有些大了, 放出一些風聲, 自從我失憶的消息被人知道后, 莫名奇妙說認識我套近乎的家伙,沒有一百也有幾十了。”
在半剎的沉默后, 他整理了情緒,但還是能看到他遮蓋在美麗微笑下的急迫情緒:
“我理解你所擔心的, 關于我們的關系,曾今發生的故事,這些不是三言兩語能講清楚。”
“給我一點時間,我都可以說給你聽,等你聽完了再做決定也不遲。”
依舊是拒絕的我回應道:
“等下次我們在更合適的場合見面,我會愿意聽的。”
我搖了搖頭:
“但至少到現在,我還是港口黑手黨的干部。”
就算只是為了報答這半年的恩情,我也不能在彭格列折了全港口黑手黨面子的情況下,拋下一切和他私奔。
雖然經常不爽太宰治和森鷗外,但中原中也和尾崎紅葉等人對待我一直是真心的,她把我護在身后的動作、下屬們扛著壓力擋在我面前的守護一定是真心實意的。
拋下他們只為了自己離開,這樣做太過自私。
我并沒有當面講這些,但沢田卻理解了。
思索后,沢田綱吉歉意地看著我:
“對不起,是我太心急,沒有考慮你的立場。”
“希望下次見面,我們能有單獨的時間,徹夜談談你的過去。”
他對森鷗外官方而禮貌地打招呼:
“看來不是時候,等下次,我再登門拜訪。”
沢田綱吉轉身凝視著我:
“希望馬上再見,胡桃。”
說完,他孤身一人離開了港口黑手黨。
我看著他的背影,想著如果被找麻煩的話,起碼也得幫一幫他。
畢竟他是為我而來的,起碼得讓他全須全尾地出去。
卻沒想到,兩旁的下屬聽了他要走后都像摩西分海一樣,自覺往后退去給他讓出一條路,一副巴不得他趕緊走的樣子。
……看來他的惡名昭著并不是謠傳。
*
彭格列突襲港口黑手黨本部事件就這樣平穩地結束了。
晚上的聚會,我和中原中也轉述了白天發生的一切。
雖然嘴上說的不愿意,但為了防止中原中也真的失控用重力炸掉這個酒館,我還是作為監督者來了。
我咬著蘋果汁的吸管,含糊不清地說:
“你應該要在場的,畢竟首領和太宰同時露出那么難看的臉色是很難見的。”
對比平時一直明爭暗斗的兩人,他們在今天早上難得達成了統一戰線。
誰知中原中也不在意港口Mafia吃癟的部分,而是對我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表情:
“……我說你,真的是這么想的嗎?”
我將果汁一飲而盡問:“你指什么?”
“你不相信彭格列十世?”
我沒有回答。
中原中也難得沒有喝得爛醉,他沒有喝酒,追問我:
“是什么理由讓你不愿意走?你不會真的相信太宰那家伙,會老老實實的把記憶全都告訴你了。”
他蹙眉陳述:“如果他愿意告訴你的話,他早就說了。”
在一陣沉默后,我才說:
“……我只是覺得這樣做不好。”
他扭頭:“嗯?”
“當時紅葉姐一直擋著我,想保護我。”
“還有一個我的部下。上次任務受了重傷,他應該在病床上,我卻看到他打著繃帶也要扛槍過來。”
回想起當時的場景,那些期待的目光又重新打在我身上,關切的同時也是重壓。
我垂著眼睛說:
“我做不到……當著這些人的面,跟著彭格列走。”
絞著手指,我喃喃:
“就算我要走,也不能是當時的場合。”
*
中原中也聽到我的原因后,他捂臉嘆息,同情地看著我說:
“做我們這行不能有太多的良心。”
他竟然教育我:
“你干嘛要在乎別人的想法超過自己的處境啊?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我同樣回敬他:“這話你留著對自己說吧。”
他不知道他已經被稱為港口mafia唯一的良心了嗎?
中也正視我,露出嚴肅地樣子:
“說認真的,胡桃,如果你是因為這個理由而不愿意走的話,那你之后更走不掉。”
“人的感情就是這樣的,只要相處得越久就會留下更多羈絆。”
我陷入沉迷:“……”
所言非虛,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可是當你看到真實為自己拼命的同伴站在旁邊,虛幻的記憶一下就從天平的兩端升了上去。
我怎么能當面,在過去的記憶和現在的同伴中選擇前者呢?
中也靠近我,把我咬扁的吸管從嘴里拯救,抽出來放進酒杯:
“別露出這種表情?我不是在責怪你。正因為你是這樣的家伙,他們才愿意為你拼命。”
他一副成熟大人的樣子安慰我: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當斷則斷,一定會有一天,你需要在港口黑手黨和彭格列之中選擇一個。”
“遵循自己的內心,選擇不讓自己后悔的一方,以上。”
抿一口酒后,中原中也上假裝無意地對我試探:
“說起來,你覺得彭格列十世怎么樣?”
我把玩著果汁的酒瓶脫口而出:
“長得挺帥的,身材也好,看起來更適合當小白臉或者牛郎靠臉騙錢。”
“咳咳咳!”
差點被酒嗆到,中原中也無奈地對我說:“……我是指他的能力。”
“哦那個啊。”
我想了想:
“很強,當時那個局面,雖然我們以百敵一,但如果真打起來還真不好說。”
中也驚訝挑眉:
“他沒有試圖強行帶走你?”
“他不可能做這種事情吧。”
不知道為什么,我談起他的語氣非常熟稔:
“他才不是這種人。”
中原中也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而后笑了。
我奇怪地看著他:
“你干嘛笑得黏糊糊的,像看到自己種的白菜被豬拱了一樣。”
中也無奈置之一笑:
“你那是什么奇怪的比喻?嘛,不過倒是被你說中了。”
他摸著我的頭搖晃,帶著復雜的情緒發力:
“你還是像以前一樣,腦子里只有他。”
*
酒過三巡的時候,中原中也竟然沒醉。
我卻醉了。
這事要從武裝偵探社的新人社員,“白虎”出現說起。
小酒館里眾人聊得正激烈,此時一個人禮貌敲門:
“你好,我接到了一個委托,請問這里是……”
“啊!是之前的港口黑手黨!”
突然推門而入的中島敦驚恐地發現:這個酒吧里全都是港口Mafia干部。
我在不遠處和他打招呼:“你好,小老虎。”
他看到我的臉后更驚慌,看起來十分想逃,但在深吸一口氣后,硬著頭皮掙扎問:
“你、你們是埋伏在這里想抓我的嗎?”
“沒有。”
我否認。
“我已經下班了,你懂嗎?我會假裝沒看見你的,回家吧。”
在工作態度上我和太宰治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下班就是下班!就算地球炸了我也不要工作!
但初入偵探社的白虎還保持了一個新人的工作熱忱。
內心恐懼,中島敦畏畏縮縮地湊近,鼓足勇氣抬頭直視我:
“不、不行!我接了任務的!”
我靠在吧臺邊給中也的頭發打辮子,心不在焉地問:
“是什么?”
突然,他從背后拿出一束花給我。
燦爛的鮮花花束在人造燈光下依舊燦爛,每一朵花都像是被精心挑選過,它們的花瓣層層疊疊,色彩繽紛,卻又和諧統一,不顯得雜亂無章。
中島在花束后面羞澀地看向我,期期艾艾。
我:“……”
中原中也扭頭,辮子散開:“哈?”
他危險地警告:“你干嘛?”
我看著這束花,為難地說:
“對不起,白虎,但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我看著中島敦稚嫩的臉,真誠地拒絕。
“我喜歡短發的池面國中生,年下的那種。”
“或者是身高一米八穿西裝的棕發男性,最好是黑手黨,比較有共同語言。”
“而你。”
我上下打量他:“想必你也看得出來,你一條都不吻合。”
而且,比起大貓,我是更喜歡犬類的狗派。
中島敦滿臉通紅:
“不、不是的!這不是我要給你的!”
他繼續把花舉到我面前:
“是一個叫沢田的先生下的委托,他想把這束花送給你,向你道歉!”
我再度:“……”
中原中也變了臉色,“噗呲”一聲笑了,笑容稱得上猖狂:
“那小子竟然學會這招了,明明之前還是個容易害羞的家伙,去意大利這幾年被沉浸了嗎?”
他靠在酒桌上,看樂子似的:
“胡桃,你不收嗎?”
是很漂亮的花。如果拋開周邊的中原中也的,我一定會很喜歡。
我眼神復雜:
“當著你的面收下敵對組織的花,有一種當面出軌的感覺。”
“別想那么復雜。”
他甩手:“我會幫你保密,不告訴首領的。”
我扭捏了一會,還是經不起誘惑,接過中島敦遞過來的花:
“那好,我收了哦。”
完成任務的中島松一口氣。
中原中也替我對中島敦發問:
“他怎么委托你來,自己不敢出現嗎?”
終于完成任務的中島敦松一口氣:
“沢田先生似乎很忙,馬上要坐船離開日本回意大利了。”
“啊。”我啞然抬頭。
中島敦繼續解釋: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我看他身上擔子非常重的樣子,電話那頭一直有人在咆哮‘下午你到哪里去了?’‘趕快回來,已經沒有直達的飛機了!’‘再不啟程就把你的尸體郵寄回來’。”
下午,他是來找我了。
我有些理解了他為什么要毫無防備、火急火燎地闖入港口黑手黨。
他下午向我道歉時說的“我只是真的很想見你”原來不是隨口哄女人的話。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問,我對這中島敦說:
“那他什么時候再來日本?”
中島敦歉意地說:“抱歉,這個我不是很清楚。”
我低頭:“……不是,是我不應該問。”
明明不愿意走的是我,但聽到他要離開,我卻覺得悵然若失。
只見過兩次面而已。
……實在不行,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們再聊一聊。
中原中也察覺到我異樣的臉色問:“你怎么了?”
我咬唇:
“……那個時候,沢田說下次見到我的時候,他想和我聊一聊,關于我的記憶。”
我攥緊了手:“下次見面是什么時候呢?”
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我只能在原地等彭格列回日本。
中原中也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我早就說了吧,你只是因為港口mafia的人情而不愿意走,為了不麻煩別人,而讓自己陷入麻煩。”
“你這家伙可真是的。”
我沒辦法反駁。
算了,反正他也要走了,事情沒辦法改變。
心情大起伏的我一把抓住準備溜了的中島敦,他哇哇亂叫:
“怎么了!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
面色陰沉的我強迫他:
“你知不知道?古羅馬的時候,如果是使者送來一個不好的消息,那他就要把國王逗高興了才可以走。”
我強硬地指著他:“你,快逗我笑。”
我拿起酒杯都給他:“我不喜歡喝酒,你替我喝。”
“但是現在不是古羅馬吧?我不是使者你也不是國王啊,請不要講出這么沒道理的話!”
中島敦一個勁吐槽。
“而且看我喝酒你難道就會高興嗎?還是做點別的放松的吧!”
我才不管:“那除了這個還有什么辦法能讓我高興起來呀?!”
我蠻不講理地抱胸:
“我記得我上次看中也后喝醉后在天花板上做月球漫步的時候被逗笑了。”
指揮他:“你不是可以變成老虎嗎?你的異能喝醉了,應該也會很好玩吧。”
聽了這話的中島敦沮喪地說:
“我只覺得我會控制不住白虎。”
他確實對異能的操作還不到位。
我摸著下巴思索著:
“我如果你失控了,不小心打傷我,港口黑手黨應該需要和武裝偵探社開戰了。那樣也挺有意思的。”
我舉著杯子逼到他嘴邊:“給我喝。”
中島敦害怕極了:“拜托,請不要這樣強迫別人!”
中原中也救了他:
“你別仗著別人年紀小就倚老賣老做出這種奇怪的事,想借酒消愁的話你就自己喝。”
得救了的中島敦對中也鞠了一躬,趕緊溜了。
“可是我不會啊。”
我理直氣壯地反駁:
“我覺得這個玩意超難喝的,苦苦的澀澀的。”
“那是你沒喝過好的。”
中原中也給酒保比了個手勢,讓酒保從酒柜里拿出了一瓶我從來沒見過的酒。
濃密的氣泡下面是醇厚的美酒,中也遞給我:
“你看看是不是和你之前的不一樣?”
我聞了聞:“好像是沒有那種臭味,這個很香誒,就像花和水果一樣。”
“再喝喝看。”
我小心地抿了一口。
“……意外的不難喝。”
是像果汁一樣的味道,但更刺激,到了胃里后暖洋洋的。
我想了想:“這個是不是很貴呀?”
中原中也隨手給我比了一個數字。
天價。
我立馬把剩下的酒全都灌到嘴里。
奪走我的酒杯,中也急了:“你喝那么急干什么?”
我已經干杯:“酒精揮發的每一秒鐘都是好幾千日元在消失啊!!”
中也驚訝地看著我已經空了的杯底:
“你怎么都喝完了?這個度數很高的。它只是聞著不明顯。”
“有很高嗎?”
我皺眉看看酒杯,能夠看到酒精含情脈脈掛在杯壁上。
“我沒什么感覺。”
中原中也小心地觀察我,發現我確實看起來就和平時一樣:
“那你可能是對酒精不敏感的類型,就是俗稱的千杯不倒?”
“我不知道。”我解釋,“除了以前抿過一小口外,這是我第一次喝酒。啊,我是說有記憶以來。”
我毫不客氣地伸出杯子:
“反正你都開了,再給我來一點,還挺好喝的。”
中也看著有些猶豫,他倒不在乎錢:
“你穩著點,對于新手來說這個難度太高了。”
我沒被勸住:
“不會啦,我又不是你,你看我喝了一杯完全沒反應,說明酒精對我沒什么用。”
“好吧,好吧,你悠著點。”
中也再次把酒給我。
*
十分鐘后。
我爛醉如泥,癱倒在酒吧里,扯著嗓子大聲罵人:
“混蛋港口黑手黨!為什么限制我的人身自由!違法犯罪!差勁!”
馬上我又抱著柏圖斯酒瓶哀嚎:
“嗚嗚嗚我真是笨蛋,我想和彭格列走的嗚嗚嗚嗚嗚嗚,能不能再來一次給我重新選。”
中也捂住耳朵:“你還說怕我擾民,你不看看你自己喝醉的是什么樣子。”
他無奈地扶住我,讓我靠在他懷里:
“啊,真是的,我都說了,新手不要喝這么猛的。就是不聽。”
我繼續碎碎念:
“我是大笨蛋,這么好的機會為什么要錯過啊,彭格列到底駐意大利哪個地塊,我要去找人。”
中原中也:“你就算去了估計也不會讓你進,人家安保很完善的。”
“那我怎么辦嗚嗚嗚。”
發泄到了一個臨界點后,我突然站直身子,對中原中也說:“想睡覺。”
然后我抓住中也:“中也,給我買個床。”
他震驚:“為什么啊?”
“你最有錢。”
說完我不管他,整個人癱倒在他的身上昏睡過去。
“你這家伙別把我當床啊。”
他懷里抱著我,煩惱地看著酒館里一片狼藉和作為罪魁禍首的我。
“還梶井是10個我,我看我的酒量是10個你。”
他看到我依然死死抓在手里的花,咂舌:
“這個也好,那個也罷,全都是麻煩的老好人。”
中原中也低聲說:
“都做黑手黨了,還講什么道理,想要就搶走好了。”
我已經被酒精麻木徹底昏睡過去,對他的話無知無覺。
中原中也看著我睡著的身影,嘆氣:
“算了,我就做個順水人情吧,反正你走掉也是遲早的事。”
他看我的眼神溫柔又無奈:
“可別恨我啊,胡桃。”
夜色中,他抱起我昏睡的身子。
我們違背重力浮起來,離開了小酒館,我安心地昏睡在他肩頭,不知道漂浮了多久。
波瀾的海面上,他打通了一則電話:
“喂,是我中原。你現在在哪里?”
“嘖,少問那么多,難得我好心好意……”
月影照射的海面上,港口mafia的重力使露出肆意妄為的笑容:
“——喂,彭格列,醉鬼鬧事要找家屬,你接不接人?”
第52章
*
醒來的時候, 我在一艘游輪上。
一個男人帶著清爽的笑容向我問好,清晨的陽光從游輪矞矞皇皇的窗□□入,打在他耀眼的棕發上:
“早安, 胡桃。”
半夢半醒的我還有一半靈魂都混沌不堪,瞇著眼麻木地點頭回應:
“……早上好。”
那個男人坐到我的床邊, 問:“早餐想吃什么?西式還是日式?”
打著哈欠, 我順著本能回答:
“比較想喝水。”
“給你。”
他端了一杯水給我,我坐在床邊小口小口地喝。
血脈如同沙漠里的植物受到潤澤,我感到血液里殘余的酒精都被沖淡了。
酒精褪去,理智上膛。
眨眼,我的意識清醒過來, 眼睛瞳孔逐漸放大,震驚地盯著他。
棕色的短發,金紅的眼睛, 就算當模特也不為過的樣貌。
我從床上彈射起來拿起刀做出防御姿勢, 驚呼他的名字:“彭格列!?”
“你怎么會在這!?”
我看向陌生而華貴的床:
“我怎么也在這!?”
頭腦混亂的我閃回記憶:“我們做了什么!”
“放心, 我昨天沒睡在這。”
他哈哈大笑:“你低血糖不容易清醒的習慣還是沒變。”
彭格列指著窗外的海景對我介紹:
“這是我們家族的游輪,現在在離開日本回意大利的路上。”
我的天。
我才剛對中原中也說:他不會做這種事,彭格列就把我拐跑了。
我瞬間奔向窗戶。
彭格列坐在原地, 安定地說:
“我勸你不要試圖跳下船啊, 現在已經離岸面很遠了。你要想游回去的話, 不花個三天三夜是沒有可能的。”
他抽了一把凳子放在他面前, 再次對我發出邀請:
“不如坐下, 我不會對你出手,畢竟我們是伙伴。”
我警惕地看著他, 靠著墻角慢慢地坐在地上,保持一定距離。
他不繼續逼進, 而是溫和地說:
“別緊張,沒事的。你不覺得這艘游輪很好嗎?很安靜,遠離了那些紛爭,我們可以好好地談一談。”
我抱著膝蓋警惕地說:
“我的同伴會來救我的。太宰腦子很好,馬上就能算出來坐標,他,呃……”
完了,忘記這家伙還在和我吵架,估計不會來救我。
我改口:
“你知道中原中也嗎?他是重力使,就算你在地球上的任何一個角落,只要是有重力的地方,他都可以把你碾碎。他是一個靠譜的同伴,他絕對不會丟下我不管。”
感覺同伴這一詞的力度不夠大,我重申:
“我可是中原中也異父異母的親妹妹。”
我亂講的,只是有時候紅葉姐會說中也照顧我的樣子像哥哥。
“是嗎?據我所知你們都是孤兒,你說謊技術還是挺差。”
他氣定神閑,并沒有因為我的威脅而有絲毫松動。
沢田綱吉對我的態度一如既往的禮貌又友善,他問:
“你是希望他帶你去港口黑手黨?”
“帶回。”我強調,“我目前是港口黑手黨的干部。”
他的表情很復雜,但沒有解釋。
彭格列沒再說話,我也沒挑起話題,在認清現狀后,第一時間襲來的不是驚慌,而是好奇。
我是怎么上來的?
我剛想問,彭格列就接起了電話。
他似乎很忙,手機一直在震動,我想要找機會溜出這個房間,卻發現外門外的警衛還有室內的監控都安裝的非常嚴密,我沒有合適操作的機會。
雖然沒有外放,但那邊的聲音還是零零碎碎傳進耳朵。
“唉、”
彭格列無奈地嘆氣。
另一頭似乎有人催他去做決策,他用手捂著嘴唇思考一會兒后離開房間,走之前他跟我說:
“你有足夠的時間在這里慢慢思考,無論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和我說。”
忽然,像是想到了,走到門口的彭格列回頭,他的笑容溫柔,就像是家人一樣對說我:
“歡迎回來,胡桃。”
*
等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
我坐在凳子上抱著膝蓋等他。
他自然地坐到我面前,問:
“想吃什么?”
“可以選什么?”
我想意大利應該沒有虐待戰俘的習慣吧?倒是有聽說他們對坐牢的都很人性化。
雖然是處于被軟禁的狀態,對方還是惡名昭著的彭格列,但我想,他應該不至于虐打我什么的。
“你都可以點,什么廚子都有。”
海風中帶著咸濕的潮氣,室內也能聞到,自然就想吃魚。
我說:“我要吃黃希鯪魚。”
他難得笑了,真情實感的那種,眼睛彎彎的,很溫和地說:
“你果然還是喜歡吃這個,以前獄寺老和你爭,他覺得這個不算魚。”
我一言不發。
沉默地吃著飯菜,我突然問:“你是怎么把我帶上船的?”
“對不起,不是我帶走的你。”
他道歉,俊秀的眼里是真摯的歉意。
“我很想帶你走,但我在意大利的事務再不處置,估計只能以死謝罪。所以我一開始打算的是,先回去把事情解決了,徹夜加班,大概一個月后,我又能擠出兩天來日本看你。”
不是說歐洲很適合賦閑嗎,彭格列看起來都快干成過勞死了。
我訥訥地說:“如果那么忙的話,其實也不一定要來……”
我也可以自己來找他的。
“幸好中原君給我打了電話。”
他笑了。
“他問了我的方位,然后帶著你從天而降,給我們的船砸了一個大洞,差點變成泰坦尼克號那樣的慘局,幸好我的手下都對維修基建很擅長呢,哈哈。”
他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語氣帶著無奈。
我萬萬沒想到,是中原中也送我來的。
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我慘白了臉,是我被放逐了嗎?是森首領下的命令?
是我做錯了什么嗎?
注意到我的臉色,彭格列握住我的手,把他的溫度傳達給我:
“中原君讓我轉話,希望你不要生氣,等你想起來的時候一定會原諒他的。”
我的手指顫動,汲取他的溫度:“他為什么……?”
“中原是為了幫你。”
他篤誠的話語驅趕了我的不安:“我可以幫你恢復所有的記憶。”
彭格列盯著我,真誠的眼睛像能看透靈魂:
“你應該也察覺到了吧,我和你是非常熟悉彼此的關系。”
也許我對他的判斷是不正確的,他并不是單純的武斗派,沢田綱吉的觀察力超乎常人。
他在三言兩語間概括了太宰為我編織的回憶。
“我想太宰他應該給你講了一部分吧。”
“我猜猜,他應該不會對你在港口黑手黨的部分作假,也不會隱瞞他不知情你在意大利的事實,所以,他只是沒有告訴你,你在這兩個地方之外,還在日本的并盛呆過。”
和他說的一模一樣。
在太宰的故事中,我中途被拐去了意大利,下次見面就是橫濱。
至于“并盛”這個地方,我從來都沒有聽過。
“你為什么會知道呢?”
我抬頭看他:“你又是誰?”
他看著我,金色的眸子閃著奇異的光:
“我們重新再認識一下,我是你在并盛和意大利時期首領。”
“你可以叫我Boss,如果你想。”
沉默震碎了我木然的表情。
半剎,我才“啊”地驚訝出聲。
*
我皺眉,盯著他伸出的手:
“好土啊,你這個劇情好像說我上輩子見過你一樣,好老土的搭訕。”
“誒,你不信嗎?”
他不解地歪頭:
“是關于意大利的部分還是日本的部分?”
我抱胸:“你首先解釋意大利的部分。”
可能是因為坐船,也可能是因為過多的信息量我有些暈暈的:
“雖然聽起來有點像自夸,但我自認為并不是一個三心二意的人。如果我已經屬于港口黑手黨了,就不會再認一個首領。”
“看來太宰是完全隱藏了你是被賣過來的部分。”他悠悠地說。
“而且你確實不僅有我,在我之前還有一個家族,也是你效力過的。
我很驚訝,聽過三國有三姓家奴呂布,原來日本有我三姓黑手黨森胡桃啊。
沢田綱吉的手機震個不停,他看一眼后,直接掛掉了。
我驚訝地睜大眼睛:“這樣做不會被罵嗎?”
他笑著說:“不會罵,但可能會被踹死。”
我:“啊?”
“總不可能在這種節骨眼讓你等在這吧。”他把臉上的擔憂隱藏過去,“踹死的部分之后再說,哈哈哈。”
真的可以到時候再說嗎?
在我提出問題之前,他繼續道。
“那么,我們長話短說,關于你被港口黑手黨用兩艘軍艦賣到艾斯托拉涅歐家族……”
我大驚失色:“什么,艾斯托拉涅歐,那是誰?外國人名字我記不住啊!”
“還有你在自己脖子上綁定時炸彈想要和我同歸于盡……”
我大驚失色:“等等……!同歸于盡?!”
“最后是你到彭格列后不過五個月就突然變成一副完全被寵壞的頑皮樣子……”
我大驚失色:“慢著慢著!信息量太大啦!”
他笑容滿面地看著我:“這才只是意大利的部分,還有日本的。”
*
像麥克白游戲一樣。
執棋手沢田上場后,隨著一枚落子,所有黑色變成了白色,白色變成了黑色。
我的認識發生了巨大的反轉。
在沢田綱吉的講述中:被港口黑手黨賣給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我,度過了稱不上愉快的經歷。
因為我不愿意為他們效力,他們在我和其他年幼的同伴脖子上裝了納米炸彈,并以孤兒院中260個兒童的性命威脅我必須服從他們。
在他們的威脅下,我不得不昧著良心做出了許多違背自己意愿的事,直到他們派我暗殺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綱吉。
第一次見面無偽裝成普通的小女孩,想要在鬧市區引發脖子上的炸彈,炸死我們兩個,卻被他識破,幫我拆彈后帶回了家族。
可是在彭格列的時候,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人一直通過二戰技術的木質傳聲器和路燈閃爍頻率做我是電碼向我傳達情況,威脅我必須惹惱沢田綱吉,讓他傷害我。
因為我有著特殊的異能:【傷害共鳴】。
只要敵人在我的身上造成傷疤,之后在傷疤上造成的所有攻擊,都會被加倍共鳴到施暴方身上。
可是無論我怎樣挑釁,沢田綱吉就是不上當。
就算我出賣他、暗殺他、背叛他,他還是不愿意對我下手。
忍無可忍的艾斯托拉涅歐家族對我下了最后的警告:如果不能完成任務,就回來看所有人的尸體。
左右為難的境遇之下,沢田綱吉看透了我被迫的無助。然后他順著我走到了埋伏地點,反將一軍重創艾斯托拉涅歐家族,幾乎殲滅了所有成員,只有艾斯托拉涅歐少家主逃離在外。
而那之后,我出于報恩,他出于庇護,讓我加入了彭格列家族。
*
沢田終于講完了意大利的部分。
看到我舉手提問,沢田:“請說。”
“【傷害共鳴】異能,我竟然擁有這個能力嗎?”
我并不知曉這一切,太宰和森鷗外從來沒對我講過。
港口Mafia除我之外人均異能者,我以為就我是個麻瓜。
“他們竟然沒說?”
彭格列也感到奇怪。
“這倒是古怪,據我所知森鷗外非常看重你的能力,并且希望你能夠‘活用’起來,成為最差的結果也是兩敗俱傷的殺手。”
他抱胸思索:“而你,你似乎設計讓他傷害過你,留著一道傷疤,作為反擊他的武器。”
沢田點點自己的下巴:“……這是他沒有告訴你的原因嗎?”
不是出于惡意,而是理性的分析。
就算我所有的記憶都是關于港口黑手黨,但也不得不承認他所說的非常有道理。
“哈。”我吐一口氣,“在你的版本里,太宰治和森鷗外不是好人啊。”
我沉思,不得不承認:“倒是更符合事實呢。”
“而你,沢田。”我仰頭看他,“卻是個很好的人。”
聽他的意思,我數次要刺殺他,但他卻一直原諒我,從來沒有傷害過我,并且從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囚籠中救了我。
沢田綱吉露出無奈的表情。
“……你這樣說總有一種我在美化自己的意思。”他舉手投降,“我可不至于像太宰一樣對你隱瞞,這對我沒好處。”
我持懷疑態度:“這可不好說,比如說你曾經虐待過我之類的,或者壓榨我不給工資?”
“這些都沒有。”
“該怎么給你說明更有說服力呢,要看照片嗎?”
他從手機里翻出一張我的照片。
屏幕里,長著我的臉的女孩一本正經地拍下了一張自拍。
“是你偷用我手機,輸錯密碼的時候拍下來的。”
聽到他解釋的原因,我驚訝地看他。
“因為學校給我發了你不及格的成績單,你想刪掉。”
我抵賴:“亂講,我哪里這么任性。”
我分明是個懂事又省心的好干部!
他笑起來:“哈哈哈,真希望你以后能記住現在的話。”
沢田綱吉翻著手機,又找出幾張我的照片:
我鼻子上貼著創口貼不服氣地和一個戴牛角的少年互懟的樣子,臺燈下我扁著嘴巴寫檢討的樣子。
“獄寺說你已經完全被寵壞了,讓我不要這樣縱容你,你應該吃點苦頭。”
“可我一說你,就睜大無辜的眼睛看我,好像我才是那個搗亂的人。”
我完全不敢想象一個對首領這么沒敬意的下屬。
我驚訝不已:
“你怎么能忍耐我?還是說你們家族就是這種氣氛……?在港口黑手黨的話,我應該被倒吊起來抽了。”
“沒辦法了。”
他用一種回憶的語氣,復述別人說過的話:
“誰讓你從小就離開了家族,背井離鄉來到我身邊。”
第53章
*
雖然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講, 但彭格列的手機已經震動到可以去當電視廣告里的減肥儀了。
他對我比了一個抱歉的手勢,我擺擺手表示理解。
“對了,你如果無聊的話, 無論是想要聯系別人,還是有什么別的需求, 都可以跟船上的人說, 他們會滿足你的。”
他和我打了招呼,就拿起手機走了。
當他手機接通的瞬間,我確信我聽到對面傳來子彈上膛的聲音,還有一句:
“你是不是想死?”
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想他的臉上一定失去了剛才逗趣我時的開心。
我不禁同情地看向他瞬間變得沉重的背影。
被拐到的時候船上的好處又多了一個:起碼我不用工作。
想起沢田說可以有想要的可以找他, 想到我們要去意大利了,我特別想問:
能不能幫我買一棟城堡啊?
我真的很羨慕中原中也的城堡。
比起喜歡投河的太宰、開機車的中也、玩炸彈的梶井,我在平時生活里都沒有什么比較費錢的愛好。
作為《刺客信條》的忠實粉絲, 我對中世界城堡執念已深, 地下室做成戰壕, 我喜歡的槍支都可以屯在里面,不會像日本一樣要躲著軍警遮遮掩掩。
錢我已經攢得差不多了,托沢田綱吉的福, 之前唯一一次想花大錢的時候還被他阻攔了呢。
哦對了, 說起那個異能結晶。
我從口袋里拿出來。
事情發生的太快了, 昨天因為宿醉的原因根本就沒有做夢。
我把它放到床頭, 希望今晚能夠做個夢, 將記憶保存下來。
我想要出去找一個盒子裝這塊石頭,畢竟價值兩億, 不能亂扔。
想著,我出門去找沢田綱吉。
*
沢田綱吉就在臥室外面的書房里, 他一直在打電話,但因為隔音很好,我并沒有注意到。
挺拔直立的背,沉思時捂住嘴的表情。
他總算有了首領的威嚴。
不像剛才那個被“我”隨意冒犯的無奈首領。
沢田綱吉沉思著看著眼前的地圖,他深陷其中,沒有注意到我,直到我走近輕輕敲擊了桌面。
“扣扣扣。”
“啊……?胡桃。”他才抬起頭。
我一眼瞥過,是一張意大利的地圖,上面標紅了幾個經緯度,還用國際象棋和綠色模型人擺出了人員的布局。
意識到這應該是戰略機密的我自覺扭頭。
“正好你來了。”他卻把文件直接攤在我面前,“你怎么看?”
我維持著扭頭,更是閉上眼睛:“這不合適吧。”
“嗯?”
“你不怕我出賣你啊。”
他訝然瞪大眼睛:“你會做這種事?”
“我當然不會。”
雖然是黑手黨,但我不喜歡這些沒骨氣的行為。
太宰說我身上有著一種愚蠢的過剛易折,遲早會給自己惹上苦頭。
沢田綱吉卻是贊成的樣子:“我也是這么想。”
他毫無防備地敞開機密文件給我看:“這些人員設置你覺得合理嗎?”
見他如此主動,我便打量過去。
上下掃過,戰略棋盤圖上擺放著綠色模型人,在他沒有說明的情況下,我心領神會地理解了排兵布陣的策略。
“統籌性的工作我做的也不多,但這里的安排為什么……?”
我疑惑地歪頭:為什么這個據點只有一個人。
沢田綱吉解釋道:
“那是云雀前輩,他一個人就夠了,多了反而妨礙他。”
有點理解了,像中原中也那樣的ACE吧,實力和別人斷層,硬要配合的話只會拖后腿。
沢田突然問我:
“說起來你在港口Mafia是做什么的?”
這個問題就好像問修空調的人是做什么的一樣。
我垂著眼,理所當然地說:“殺人放火的啊,經常犯罪,偶爾違法。”
“你竟然會愿意做這些?”
“也不是全部。”我擺弄著指尖的綠色小人,“只有窮兇極惡的人,我才愿意處置。別人去做我不會管閑事,但我自己辦不到。”
所有人都覺得我這一點很奇怪。
我也經常因此惹上麻煩。
*
在港口Mafia的時候。
森歐外問拒絕任務的我:“就因為這種原因?那你打算每次都給任務目標做背調嗎?”
他嘲諷地問:
“是不是還要統計一下他家里的人口,問他的孩子是不是沒了爸爸就沒辦法上學,妻子能不能負擔起后續的房屋貸款?”
“在你浪費的這些時間里,有多少人被殘害了,組織的多少利益損失了,你知道嗎?”
可我抬起下巴,用清亮的眼睛直視著他:
“在剝奪別人的生命之前考慮清楚,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他覺得我奇怪,我反過來無法理解他。
我們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想法,他能夠毫不在意地拋棄細枝末節,維護全局的穩定。
但我會把死人堆里的每一個人翻過來,試探他的呼吸,沒死透的話就搬回醫療室。
我無所謂別人覺得我奇怪或是虛偽。
不理解也好,下絆子也罷,我只愿意做自己情愿的事情。
這就是太宰嘴里愚蠢的“過剛易折”吧,那些看我不順眼的家伙馬上就圍了上來,在我出任務時使絆子,換了啞炮的槍和破損的地圖。
太宰一開始只是冷眼旁觀,期待我改正,直到發現我就是不會改。
“你不求助我嗎?”他俯下身問我。
我從地面上爬起來,搖搖頭:“不用啊。”
小嘍啰而已,雖然數量多聚齊在一起成為了力量,我自己可以解決。
他的瞳孔里倒映著我灰頭土臉,雙眼卻從未黯淡的樣子。
然后某一天,他突然用僵尸一般的軀體彈起來,大聲說著:
“真是受不了你!”
他像啄木鳥一樣指著我的腦門質問:“這里面是石頭嗎?”
太宰難得情緒外露地發泄:
“你為什么就不會轉過彎?你一定要撞破南墻嗎?”
我聽不懂他在恨鐵不成鋼地講什么。
只知道在那之后,他把那些下絆子的家伙全都修理了一遍。
很多人死了,剩下的人也不好過。
有的關進狗籠子,有的被趕出,有的人貪污的財寶都被沒收,然后掛到了市中心的圣誕樹上。
再沒有人敢給我使絆子。他們全都被太宰治教訓了。
他假裝無意地帶我去看那棵圣誕樹,周邊的女生驚呼著小聲討論樹上的寶石:
“是假貨吧?”
“但是色澤真的很漂亮……是誰掛上去的呀?”
太宰治臭屁地“哼”了一聲,炫耀的意味溢于言表。
我很給他面子地海豹鼓掌:“真厲害,特別漂亮。”
“嗯,送給你的。”他高傲地施舍給我。
我驚訝:“是圣誕節禮物嗎?”
他扭扭捏捏的:“你要這么想也可以。”
完了,我沒給他準備。
雖是不義之財,但這個禮物可以稱作盛大了。
在充滿團聚氛圍的圣誕夜,路過的情侶都震驚地看著那顆拔地而起的巨大圣誕樹,上面的珠寶在霓虹燈的閃耀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他們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在他們討論的時候已經路過了真正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個穿著單薄大衣的小子搞的。
人群熙熙攘攘,太宰仰著頭看向圣誕樹頂端的塔菲石 ,指給我看:
“那個你最好今晚拿走,這個顏色的塔菲石全世界只有一顆在流動。”
“其他的就隨便吧,要是丟了,你再找我要就好了。”
在他的闊氣對比下,我可太寒酸了。
一直覺得這家伙不會在意的,所以完全沒有準備禮物。
我翻過了每一個口袋,終于翻出了一塊皺巴巴的手帕。
上面刺著我的名字,因為我老是弄丟,我找紅葉大姐給我繡上去了:“送給你,圣誕快樂。”
太宰沉默地攥著手帕,看著有使用痕跡的折角說:“……衣物回收的投放時間是9點到17點。”
“你不要就算了。”
我伸手去搶,他卻不愿意還給我,高高地舉過頭頂,讓我碰不到。
“你給了就是我的東西!”
我跳起來去搶:“嫌棄的話就不要拿了,反正你拿了也肯定是扔掉。”
太宰就是不愿意放下手,只要他把手舉過頭頂,我就根本碰不到。
我努力墊腳去夠,天殺的,這家伙吃什么長的,為什么從矮子長到了一米八。
真希望我和中原中也一樣有的控制重力的能力,就可以浮到空中取下來。
我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注意力全在我的手帕上,和他貼的很近,奮力去勾,幾乎要攀到太宰的身上。
每一次的嘗試都讓我更加靠近太宰,他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松木香味,彌漫在我的鼻尖。
“你別管我怎么處置的。”
在他送我的那棵掛滿寶石的圣誕樹下,璀璨的燈光閃爍著迷人的光芒。
每一顆寶石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藝術品,散發著耀眼的彩色。
鮮艷的虹色射燈映射在太宰的臉頰上,他的臉和我湊得很近,讓他的面容顯得更加立體而生動。
他別扭地轉過臉不敢看我:“……反正你答應給我了,就是我的了。”
*
思路被拉回到游輪上的房間,沢田綱吉問我:
“你在港口Mafia的時候,具體的分工是?”
“現在是屬于太宰的部下。”
他修改了我的措辭:“隸屬。”
沢田又問:“你之前不是尾崎紅葉小姐的下屬嗎?”
我歪頭:“太宰說我失憶了,跟著紅葉會給她添麻煩,他自甘為組織奉獻。”
“哦。”他悠悠地應了一聲,“真有他的。”
語氣里充滿了不信任。
我總覺得他對太宰有惡意。
并非出于對太宰人品的維護,而是同僚情誼作祟,我還是不希望別人這樣說他。
我斟酌著措辭,試圖挽救一下太宰治的形象。
“其實太宰沒那么差勁,他對自己圈定范圍內的人,還是挺厚道的。”
我自顧自地掀起衣服,他瞪大眼睛看我,說著:“慢著!”
我指著肚子上的疤給他看:
“是和太宰一起出任務的時候受的傷,本來敵人瞄準了我,太宰把我推開的,原本應該打中心臟了吧,結果只是中了肚子,他自己也中了一槍。”
我想了想補充:
“任務的文書我也是扔給他寫的,他覺得很煩但還是會邊抱怨邊做。”
等說出口了,就發現有源源不斷的話想要說。
“還有這個,他給我戴的,能測心率,如果我不不對勁了他就會來救我……”
他突然摸上來我的傷口。
我一個機靈,差點在他的地盤給他一個德式拱橋摔。
沢田的手還在我的腹部,他臉上是情真意切的難過:“為什么……還是這樣……”
“我明明不想讓你再受傷了。”他懊悔地自我檢討,“都是我來得太晚了。”
我安慰他:“其實你不用太在意的,我的傷痕太多了,自己都數不過來。”
“不一樣的。”
他看向我的眼里,有很深的感情。
他摸著我的臉。
“怎么這里也有。”
我回避視線:“被匕首刺破了,馬上會好的。”
他憐惜的目光是誰也沒有投向我的。
明明這很正常,他自己也一樣經常受傷。
但看向我的時候,卻是真實的難過。
我不由自主轉移了話題:
“你怎么在日本也有這么多據點。”
他這才收回了手,解釋:“我們家族有很多日本人,這里也是我的老家。”
我知道,他是出生在并盛的。
“但橫濱你怎么也有勢力……?”
港口mafia黑手黨已經是龍頭,雖然彭格列在全球的范圍勢力更大,作為遠方的客人,又是后來者,他介入是不劃算的。
“為了找你。”他說。
我呆住。
他完全沒有自己說出的話多么令人震驚的自覺。
沢田自顧自說著:“我一直懷疑他們把你藏起來了。”
“時間上來算,你應該出現了,但竟然一點消息也沒有。”
蹙眉的彭格列說著我聽不懂的話。
我感到身上的熱量慢慢地聚集起來,我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看不見底的沼澤里。
他毫不在意地頻繁投下重雷,告訴我,他在橫濱投入的隊伍和線人每次一到港口mafia黑手黨的勢力范圍就會被迅速殲滅。
就像某個人一直警惕著一樣。
而他依舊花費上千萬的錢財和心血用在找我身上。
沢田問:“你不是會心甘情愿被束縛的性格,在港口Mafia的時候,你也能自由行動吧?”
“……是有限制我出橫濱。”
“那就對了。”他隨手在一旁畫著鳥籠的精裝本上比劃,“如果只是橫濱的話,封鎖你的全部消息不難,有足夠的地理位置和工作安排,你也不至于覺得無聊想逃。”
“在橫濱之外,你查無此人,而在橫濱范圍內,偌大的黑市沒有一個人敢售賣你的信息。”
他撫摸書籍上的金色鳥籠紋路:
“如果不是湊巧在拍賣會遇到……直到我和港口Mafia開戰徹底打入橫濱,都找不到你。”
說起拍賣會的時候,他的表情有些寂寞。
那深邃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落寞,他低垂地纖長睫毛都述說著沉重的感情。
“那時候,我看到你看我的眼神,就知道你一定不記得我了。”
“一開始,我以為你是生氣,氣我沒有及時找你,讓你一個人在日本好久。”
沢田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長椅的扶手,仿佛在尋找著某種安慰,眼神看著我,仿佛穿越了時空的隧道,在看過去。
“可后來,你看到我,也只有不爽的情緒,一點生氣的跡象也沒有。”
“因為你不認識我,壓根不值得讓你生氣吧?”
聽到他說了這么多的我呆在原地,突如其來的巨大信息量和感情把我定在原地。
我只想問:
我真的,只是他的下屬嗎?
為什么聽起來我好像欠了情債一樣。
第54章
*
“對了, 這個還給你。”
沢田綱吉從西裝內兜里拿出那把fiore蝴蝶刀。
是森胡桃一直想要,之前他還帶著去港口mafia的那一把。
在森胡桃驚訝的眼神下,沢田綱吉直接把已經絕版的金屬刀具遞到她手中:
“這本來就是你的東西。”
他倒是很平靜:
“你以前最常用的就是這把, 我有在好好維護,你可以放心用。”
森胡桃沒聽明白:
“我的東西是什么意思?”
沢田綱吉解釋:
“在你穿越來的時候落下的, 我替你保管著, 現在物歸原主。”
接過刀,森胡桃就像本能一樣自然地甩出一個漂亮的刀花。
這把刀簡直是為她量身定做,這看起來真的是她的東西。
沢田綱吉說的,不是假話。
森胡桃看到沢田綱吉在把刀遞給她之后做了一個怪異的動作,他伸手試圖阻止, 而后馬上克制。
“怎么了?”她問。
他已經收回了手:“沒關系。我已經不再需要它來證明你的存在了。”
森胡桃再度露出啞然的表情,。
年輕的彭格列解釋:
“之前找你毫無消息的時候,我時常會懷疑自己:你真的存在嗎?十年了都沒有任何人說見過這個時期的你, 歐洲和日本都被翻遍了也沒有你的消息, 你真的不是我幻想出來的嗎?”
森胡桃愣愣地聽他說:“我有時候想, 我是不是只是太孤獨了。”
面容精致的年輕首領述說著自己彷徨的青春期:
“怎么會有人在那種情況下好心愿意和我交朋友,又那么狠心直接消失不見。”
他似乎壓抑不住痛苦地說:
“很多我差點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就會看著它, 心想你是真實的, 這上面的使用痕跡不會出自我手筆。”
彭格列深深地注視那把刀, 就像之前無數的夜晚一樣:
“我不是左利手, 我也沒有用鏜磨油保養的習慣。”
“你一定在哪里等我去找你, 帶著過去一起。”
森胡桃:“……”
沉默的氣氛讓森胡桃感到不適應,她轉移話題, 結結巴巴說起自己來的目的是為了要一個盒子。
彭格列馬上收斂了情緒,恢復了以往平靜從容的樣子。
聽說森胡桃的需求后, 沢田綱吉從書架上給她拿了一個花梨木質盒子。
“以前是用來放戒指,你拿去吧。”
森胡桃看著自己,她還想說些什么,卻只是張了張嘴,并沒有說話。
記憶的不平等導致兩人的感情完全不在同一個天平上,就算沢田有意壓抑了自己的感情,這樣的溝通還是讓她很疲憊。
他是對森胡桃一往情深、有情有義的首領。
但森胡桃面對他時,卻只能想到他的傳聞和前幾次不順利的會面。
“你知道你在日本這邊有什么傳聞嗎?”
森胡桃原意是想說“你在這邊小兒止啼,都說你的家族異常強大,對反對派的壓制很超過”,但沢田綱吉卻突然大驚失色地解釋:
“我沒有喜歡亞裔小孩的癖好!”
迷茫的森胡桃抬頭看他驚慌失色的模樣:
“……啊?”
“都是他們亂傳的,我怕會錯過你的消息,所以一直在找和你同齡的孩子,結果他們就把我傳成對小孩子感興趣的變態了。”
森胡桃蹙眉:“……不,我并不知道這方面。”
咔嚓,他的平靜破碎。
第一次,沢田臉上露出“失算了”的表情,調整后強裝冷靜問:
“那你是指什么?”
森胡桃不明所以地解釋:
“我想說的是我對你的了解僅限于一些傳聞,而那些和你本人差別很大。我覺得我們還是要再相處相處。”
“不是說我不信任你,但我覺得所有的事情都不能聽一面之詞。”
“與其完全聽你的講述,讓我們經歷新的事情吧,沢田,說不定能刺激我想起來。”
他的雙眼清亮:
“你的意思是?”
“我想和你回意大利。”
森胡桃平靜地說。
“可以嗎?”
*
聽了森胡桃的話,沢田綱吉驚喜地支持。
他當然巴不得森胡桃直接和他走,但為了不為難她,并沒有主動提出。
森胡桃撐在游輪的圍欄上,和中原中也打電話交流這件事。
在短暫的嘟嘟聲后,電話接通,森胡桃吞咽口水,干澀地發聲:
“……中也。”
聽筒傳來中原中也爽朗的聲音:“喲,胡桃。”
中原中也似乎在工作,那邊傳來逐漸減弱的金屬聲。
他找了一個安靜地方,打火機聲響起,他抽著煙問:
“怎么樣?和彭格烈相處得還好嗎?”
“笨蛋!!傻瓜!!”
森胡桃不回應,而是先罵了回去。
胡桃咬牙怒罵:
“你要是想幫忙可以直接跟我說啊,干嘛偷偷把我送過來?這樣子你給自己惹上了麻煩吧!”
“你被我送走,竟然還在擔心我的安危。”
中原中也笑了。
“你才是笨蛋,吃虧的老好人。”
他已經幫森胡桃安排好了一切,將可靠的計劃說出:
“工作上的事情別擔心,我假裝是你出去休假了,偽造了你的手信,他們都以為你在北海道度假呢。”
“首領和太宰不知道在吵什么,成天煩個沒完沒了,紅葉姐已經拿著刀去威脅他們了。太宰本來就希望你別呆在港口黑手黨,省得被沢田綱吉撞見,巴不得你趕緊走,馬上就通過了假條。”
森胡桃啞然,沒想到自己消失的一晚中原中也已經做了這么多事:
“……你既然已經都幫我考慮好了。”
中原中也哼笑:
“我又不像你一樣喝醉。”
越發覺得愧疚和不好意思,森胡桃小聲問:
“……中也,如果我還要再請半個月的假,你有辦法幫我隱瞞下去了。”
中也沉默一瞬:
“嗯?你要做什么?”
森胡桃沒有對中原中也掩藏的意思:
“我想跟著彭格列回意大利看看。”
按照沢田綱吉說的,這里有她缺失的記憶。
無論太宰治怎么說,她從未放棄過找回自己的過去。
“有點麻煩,不過你去吧。”
森胡桃仿佛能看到電話那頭,中原中也霸氣的樣子。
“無論出什么事了我都會幫你藏下去的。”
“中也。”胡桃感動地說,“你真是個厚道的好人,港口mafia的良心。”
中原中也笑罵,聲音透露出不羈:
“少發好人卡,事情解決了就聯系我,我接你回來。”
想起中原中期抱著她像電影里的超人一樣沖上藍天直接跨國界的事,森胡桃慘叫:
“啊,我們又要肉身走平流層嗎?好冷的,我總覺得都有點感冒了。”
她想起來都瑟瑟發抖:
“你知道飛機為什么不做成敞篷式的嗎?因為人不是變溫動物啊!”
中原中也的咒罵聲從聽筒里回蕩出:
“少給我挑來挑去的,堂堂重力使給你當私人飛機你還敢挑挑揀揀。”
“好吧,好吧,謝謝你啊,中也。”
森胡桃真心實意地說:
“等我回來,給你帶意大利特產,我抓幾個卡莫拉戰俘給你不?還是阿瑪羅尼風干葡萄酒?”
她難得這么有孝心,森胡桃可是圣誕禮物都只送了太宰治舊手帕的人。
但在意大利有自己私人酒莊的中原中也不為所動,吐出白色煙云:
“行了,你快點回家就是最好的禮物。”
*
從花梨木質盒子拿出異能結晶石,我仔細端詳:
類似于電氣石的結構,在柔和的燈光下,青綠色碧璽寶石靜靜地躺在黑色的絨布上,宛如清晨的湖面,碧綠中流動著神秘的藍。
寶石的表面光滑如鏡,反射出璀璨的光芒,輕輕轉動寶石,就能看到它的顏色隨著光線的變化而流轉,仿佛有千萬個微小的星辰在其中閃爍。
碧璽寶石的質地堅硬而溫潤,手感細膩而光滑,無論是作為飾品佩戴,還是作為收藏品珍藏都很合適。
將它放在枕頭下,一想到今晚過后它就會因為而消失,我就感到有些遺憾。
我希望:自己還能夢到那個夢。
從一年前開始,我頻繁做夢夢到一個不認識的人。
醒來便留不下任何記憶,我只知道那和我的過去有關。
我希望通過這塊異能石回想起夢境,串起我與過去唯一的聯系。
雖然記不住任何事件,但我隱約能記得那是一個棕發男性。
……會是沢田嗎?
我們的過去究竟是怎樣的。
總覺得,我們并不是簡單的上司下屬。
我不會以下犯上欺負過他吧?
他脾氣太好,我如果做過這種事也不奇怪。
我強迫自己停止無謂的想象,閉上眼睛,讓自己沉入夢境。
但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我無法集中精力,大腦幾乎無法消化奔涌出的信息量。
我翻來覆去,隨后,我從口袋拿出沢田綱吉還給我的蝴蝶刀,握在手中。
令人安心的鏜磨油氣味,他的體溫似乎能透過精心打磨過的金屬刀尖傳到我的手中。
一時沒有把握好力道,我不小心讓指尖被劃出了一道很小的傷口。
在反射的刀光中,危險的血腥味傳來。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用異能結晶,但我實在太困了。
在熟悉的氣味中,我沉沉睡去。
*
夢境里,我遇到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棕色短發的男人。
我看不到他的臉,但一切都很熟悉。
我一直在跑,我在奮力向前,把一切都拋之腦后。
我喘著氣,肺部像要背風貫穿,浸濕的頭發黏在臉上,喉管里盡是血腥味。
一個踉蹌下,我的膝蓋差點支撐不住。
不對。
雙腿無力拖地險些摔倒的我突然意識到:
不是我在追他,是他在追我。
我在逃跑。
背后的人在追殺我。
被石頭絆倒,我摔倒在地上,那個男人追了上來,棕色的頭發遮擋下我看不清他的眼眶。
他抓到了我,拉扯我的頭發,在我的脖子上戴上項圈。
正要反抗的時候,旁邊一樣在掙扎的孩子尖叫著,倒計時開始。
鮮血從他的脖頸動脈里噴涌,濺在我臉上。
一片猩紅。
棕發男人命令著我,要我去做迎上他人的攻擊。
我說不要,拒絕,但根本沒有用。
接著新的人物出現了。
在不記得畫面的打斗中,只記得自己故意用手去接住攻擊,受傷的同時敵人身上的傷口出口更大的創傷。
第一道傷疤刺在手心,反射給了某個小家族。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不同的人影接連出現。
有的人認識,有的人的面孔毫無記憶。
每一道傷疤的由來都出現在夢里,他們數不勝數,每一個背后都是自己和敵人的爭鋒相對。
最后一幕中,我舍身擋在一個少年面前,一把刀直接刺穿了我的胸口。
我的鮮血噴涌,體溫流逝。
我快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尖叫聲中,我醒來。
*
“你怎么了!”
沢田綱吉沖進了森胡桃的房間。
她從夢魘中驚醒,驚慌地翻開衣服看自己的胸口。
那里有著一道已經愈合的傷疤。
不止這里,還有其他地方,零星點點布滿全身。
他們曾經都被遺忘,從未感到過不適。而此刻,復蘇后深切的疼痛將她包圍,仿佛連骨骼上都有淤青。
夢里各種傷口的由來就像潮水退去后的浮木一樣,尸橫遍野在記憶中央。
好痛啊,只是記憶而已,為什么會這么痛。
沢田綱吉抓著她的肩膀讓她冷靜:“你夢到了什么?”
脖子上有濕潤的感覺,森胡桃伸手去擦,發現自己全是冷汗。
她顫抖著說:
“有一個人,我被命令去殺了他,我們打了起來,然后,他的刀刺穿了我的手。”
“還有好多人,好多人在,有刀和槍……好痛……”
因為異能的作用,就算想要像之前的夢一樣忘記,都沒辦法做到。
如果沒有使用能力的話,現在一定就會像往常一樣,逐漸消失夢境的記憶。
一定可以像以前一樣對過去充滿了美好的遐想。
每一把刺向她的刀,每一個傷疤的由來,全都清晰地回放在腦海。
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她想起來的不是自己和沢田的過去,而是傷疤的由來。
那些人的臉逐漸閃過:
和敵方首領打斗時,自己故意湊上去留下傷疤。
艾斯托拉涅歐和自己互毆時,克制著只留下淤青。
森鷗外的手術刀不小心扎到自己的胸口時,在余光中,看到太宰治伸來的手。
……太宰治把她關進了行李箱,目光逐漸漆黑的那一刻,他麻木看著自己的眼睛。
同樣回想起的,還有太宰把自己賣給了別的家族的事。
胡桃的手指撫摸過全身遍布地傷疤,她曾經問過太宰,這些是哪里來的?
太宰輕描淡寫的說,戰斗時只是不小心刮傷了而已,你是容易留下疤痕的體質,就算是一不小心摔倒下樓梯,也會留出看著嚇人的傷口。
不信的話,你要不要摔下去看看?
當時的自己輕而易舉的相信了太宰,因為她覺得,這并沒有什么值得撒謊。
竟然是假的。
他在騙她。
我以為的過去全都是假的。
森胡桃抱著自己,強烈的不安全感徹底吞噬了她,就連接觸到皮膚的絲絨被單都覺得刺痛,她沒辦法相信任何人。
“在我身上曾經發生過什么?”
“為什么這樣對我?”
這遠遠要比剛失憶的時候更糟糕。
她像過呼吸一樣喘著氣:
“如果是這種記憶的話,我寧愿不要想起來。”
為什么,會是這種記憶?
如果她的記憶全是這些傷疤的來歷,如果回想起來的代價是痛苦,那她寧愿不要!
她還不如呆在太宰為她剔除了所有痛苦的幻想中。
森胡桃以為的過去,雖然不爽森鷗外的策略,會和太宰吵架,但她處于被上級關心、被下屬愛戴的位置。
“港口黑手黨是庇護我的組織。”
“我一路順利地成長,沒有經歷過任何不順。”
而真實的呢?
是她的身上遍布著敵人留下的傷口。
太宰和森鷗外不知出于什么理由賣掉了她。
當沢田綱吉轉述給她的時候,作為旁觀者,她不至于感到打擊。
但現在,第一視角的記憶復蘇,打擊和落差同時刺穿了她。
“究竟什么是真的……?”
突然,沢田綱吉抱住了她。
“沒事的,胡桃,冷靜下來。”
“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沒有人會傷害你,我保證。”
森胡桃仰頭,腦內翻涌的痛覺作用下,視野模糊不清:
“你知道我的過去嗎?為什么你希望我想起來?”
月光下的她的皮膚泛著熒光,繃緊的骨節易碎不堪:
“那些痛苦的東西就算想起來也沒有好處。”
“并不是這樣的。”但沢田綱吉堅定地抱住她,用自己的溫度包裹森胡桃被冷汗浸濕的身體。
他的心跳聲隔著肋骨傳到森胡桃的胸口,仿佛將滾燙的血液也傳了過來。
“他們全都是構成你的一部分。”
“我知道這些事情對你來說很痛苦,但我所認識的你,從來不會因為痛苦而放棄。”
“你的原則和人性,給自己惹了很多麻煩,可你從來都不會因此后悔。”
“你是這樣的人,比起痛苦,更在意正確。”
沢田綱吉的聲音在森胡桃的腦子里回蕩,交叉在記憶的縫隙里,像熹微的太陽一樣照進來。
“不要害怕,雖然回想起的過程會有一些痛苦。但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
海面籠罩著瑩瑩的紗,月光如流淌的銀河灑在房間里。
森胡桃聽見他提出的“一起重新開始找回記憶”后,就陷入了沉默,沢田綱吉仍舊抱著她,兩人沒有說話,他并沒有催森胡桃給出回應。
“我可以嗎?”森胡桃想。
這句話像拼圖一樣拼湊到一起,敲打著她的神經。
這是完全不一樣的觀念。
太宰治一直告訴我,如果痛苦的話,那就逃走好了。
但沢田綱吉說:克服過去,如果逃走的話,你一定會后悔。
就像他在拍賣場里那樣,敵人很強大,但還是會打敗他們。
沢田綱吉用袖口擦去森胡桃的冷汗,動作輕柔,但還是輕微帶來酥麻的疼痛。
如果是這樣的疼痛,那我可以忍受。
我想要逃跑。
可是當我看到他那雙眼睛信任地看著我時,我竟然相信了他的話。
“我可以嗎?”
不對,不是這句話。
如果有這個人陪我一起,那應該是:
“我可以做到。”
只要有他在。
那一切對我來說都不再難以忍受。
*
“我想要知道全部的過去。”
森胡桃揉了揉眼睛:“你已經和我說了意大利的事,但我還想知道并盛的部分,就算很痛苦,那也是我。”
沢田綱吉笑起來,信任的眼神仿佛在說“我知道你會這么做”。
“我愿意全部告訴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你現在的狀態不好,你希望現在聽嗎?”
“只要你需要,我什么時候都可以講給你聽。”
確實如他所說,森胡桃的精神狀況堪憂,身體也很疲憊,她應該休息。
“我還是想要知道,不必要全都告訴我。你可以簡單地說,我們到底發生了什么?”
深吸一口氣,森胡桃做好了迎接血腥殘暴故事的準備,她想:
彭格列在高中就能打壓了所有反抗他的家族,那我們在日本的時候,他一定也已經實力強大,踩過刀光劍影和槍林火海。
沢田綱吉無奈地看著眼前倔強的少女,她一直沒有變,逞強的部分和不服輸的性格都一樣。
他溫柔地開口。
“那從我們初見的部分講起吧。”
過去在他口中慢慢編織起,在森胡桃腦海中上演。
沢田語氣平淡陳述:
“當時你的衣服上全是爆炸后痕跡,仿佛隨時要暈倒一樣靠在公園的墻上。”
森胡桃不禁屏氣凝神,如她所料,這是個殘暴故事的開頭。
我們之間一定不簡單,說不定我們經歷過黑暗的過去。
深吸一口氣,沢田一字不停地說:
“——然后,你說你是我未來的下屬,要和我一起稱霸日本,讓我媽媽認為我們是中二病的童子兵。”
胡桃:“?”
在森胡桃短路似的表情中,沢田綱吉保持著剛才的語調繼續講述:
“雖然我說不用,可你想要補貼家用,就用自己的槍術去商業街玩打槍帶回來一堆玩具,我媽媽都送給了鄰居。”
“你也去上了學,但因為討厭老師故意考很差,我們差點退學,你買通了學長拿到舊試卷才過關。”
“哦對,學校鬧鬼我們去捉,結果太弱了根本不嚇人,都是班里男生瞎叫。”
“再之后,我們去了修學旅行,你一個勁地撮合我和別的女生,那個女生本人都已經看出來你的意圖了,她在私下和我說過,她只希望和我做朋友,我也是這么想。”
沢田剛要繼續,就注意到森胡桃臉上肉眼可見的迷茫表情,他問:
“怎么了?”
不可置信和巨大的落差讓森胡桃愣住。
她瞪大眼問:
“為什么突然從黑暗回憶錄變成青春校園了?!”
沢田綱吉想了想,豎起一根手指補充:
“也是有過驚險的時候,我們去便利店打工的時候遇到偷拍狂,他戴著毛線帽偷拍了你一周。”
這個在港口mafia以一敵百都面不改色的男人說:“那次可真危險。”
“……”
胡桃麻木地看著他:
“我說,我大概知道你為了安慰我特意挑了愉快的部分出來,但這也太糊弄人了。”
沢田綱吉溫柔地笑了,沒有被抓包的尷尬:
“哈哈哈,被發現了嗎?”
他的眼神是真誠的關心:
“但我說的也都是實話,這些開心的事情也是你的過去。”
“大家的人生都是這樣的,有過痛苦不堪的,但反過來,也有快樂的部分。”
他握著森胡桃的手:
“我一直堅定地相信,對你來說在彭格列和并盛的時間,都是開心大于傷感。”
“希望你回想起一切的時候,也能這樣肯定地告訴我。”
第55章
*
胡鬧過后, 疲憊和困意席卷。
在森胡桃打哈欠的時候,沢田已經紳士地站起來表示要離開。
他讓森胡桃好好休息,明天再繼續。
胡桃本來想挽留下, 但想到沢田自己也夠疲憊的了,不能為難他。
沢田退出房間后, 森胡桃縮進了被子里, 被子上傳來熟悉的氣息,困意逐漸讓胡桃瞇起眼睛。
快要睡著的時候。
突然,森胡桃瞪大眼睛,清醒過來。
在某個瞬間,森胡桃突然意識到:這是沢田綱吉的床。
中原中也把她送來得太突然, 沢田綱吉根本沒有做好準備。所以胡桃占用了他的床,他自己則是睡在書房。
床上的味道是清冽的氣味,和他身上的一樣。
除了嗅覺之外, 還有觸感。
——她幾乎能夠感覺到沢田綱吉的身體在床墊上壓出的凹陷, 像是在擁抱她。
胡桃僵硬了身體。
這個想法讓她輾轉反側, 她把自己埋進杯子里,忽然又想,沢田的臉是不是埋過同樣的地方, 慌慌張張地掀起被子。
鵝絨被的重量緊緊擁抱著她, 皮膚每一處接觸到的殘留余溫, 仿佛都是在和沢田綱吉親密接觸。
明明遇到真人的時候沒有感覺, 現在卻突然敏感。
她捂著頭, 根本冷靜不下來,終于是沒法忍受地離開了沢田綱吉的床。
*
打開門, 控制力道,沒有讓門框合頁內部的零件吱呀作響, 胡桃踮著腳走到書房。
她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
彭格列在意大利應該算是龍頭企業,經濟上也很雄厚。
森胡桃打量著空曠到奢侈的房間、偌大的書房判斷:這不會是現在旅行社常用的經濟適用款游輪,而是大型豪華游輪,這種就算是只養著不開出海也相當燒錢,買這種已經是出于家族福利而不是實用性了。
怪不得他的船被中原中也砸了一個坑也不生氣。
為了降低音量,不吵醒沢田綱吉,森胡桃沒有穿拖鞋,赤裸而光潔的腳掌踮在番龍眼木質地板上。
她輕輕地走近了沢田綱吉。
是要做什么,她自己心里也沒數,只是想要靠近而已。
也許看到本人的話,縈繞在她腦海里擾人清夢的沢田綱吉形象,就能被現實的他擊倒。
森胡桃站定在沢田綱吉休息的沙發前。
他睡著的模樣確實和森胡桃在他床上時幻想出來的不同,現實的沢田綱吉更加英俊。
英挺的眉骨下是鹿一般真摯的眼,下頜的曲線是堅毅的,戰斗時隱忍咬住嘴角傷疤的動作,顯得極具距離感。
他是冷漠和溫柔各占一半的,戰斗時仿佛祈禱的樣子,身上傳來的是難以接近的冷淡感,就算是微笑的時候,當他竄進港口mafia強硬地想帶走自己時,讓人感到的仍是懼怕,仿佛沒有人能識破他鐵面一般的笑臉下真實的感情。
可他對森胡桃又很溫柔。
沒有傷害過她,就連壓倒在桌上都擔心會被墊著桌布的桌子刮傷,會馬上道歉,攥緊自己手的時候從來不至于令人難受。
你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呢?
胡桃對他伸出手,想拂過他額頭的碎發。
風吹進來,眨眼的瞬間,再次刷新視野時,沢田綱吉抓住森胡桃的手。
他的雙眼已經清醒,從夢境中脫離,就連聲音都絲毫不帶著睡意:
“怎么了?”
“你還是不安心嗎?”
*
“哇啊!”
突然被握住手,森胡桃嚇了一跳。
注意到半夜這個不合時宜的時間點,她壓抑著嗓子驚呼,支支吾吾地解釋:
“嗯、是有點。”
森胡桃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已經吵醒沢田綱吉兩次:
“對不起,我沒想吵醒你……只是想出來看看。”
“沒關系。”沢田溫和地拉著森胡桃的手,“你愿意和我說自己的煩惱,我很高興。”
胡桃愣愣的,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如此直白的好意。
他帶著森胡桃回房間,一直牽住她的手,直到上了床:“這樣可以嗎?”
他側坐在她一旁,這下這張床不僅僅有了他的氣息,直接有了他的實體。
沢田綱吉像是哄哺乳期的嬰兒一樣,坐在一邊,用手由下往上輕輕地拍她的背:
“會好受一些嗎?”
這個人在做什么啊?
森胡桃完全被這種超出待遇驚到了,她一邊看著沢田綱吉溫順的面容,一邊走神想著:
如果習慣了有沢田在,我以后還能正常睡著嗎?
我不會成為他嘴里那個小時候“被寵壞了”的樣子吧?
森胡桃突然就開始杞人憂天,她迷茫地問:
“你會這樣陪我到什么時候?”
“直到你滿意。”沢田卻自然地說。
一種溫暖的東西從眼睛深處慢慢涌上來的感覺。
在此之前周圍雖然比較安靜,但還是海浪敲擊船倉和魚躍出海面的聲音,然而那一瞬間,所有聲音都不知被吸到什么地方去而消失了,森胡桃的耳中只回響著沢田綱吉那靜靜的聲音。
她的心因為臉紅而虛弱,為了掩飾尷尬,她收斂起啞然的表情,故意裝作自然地說話:
“那、你要不要睡進來?”
森胡桃掀起被子的一角問他。
她像在說服自己一樣地說:“因為是你的床,一人一半才公平。”
空氣中是令人精神緊繃的安靜。
沢田綱吉沒有說話,也沒有笑,銳利的金棕色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這種氣氛下胡桃開始變得不好意思,她自我檢討是不是說了奇怪的話:
難道一半也太過分了嗎?
如果他不滿意的話,那我只要睡床邊就好了,四分之一就沒事……
良久,在森胡桃要改口之前,沢田綱吉喉結微動。
他點頭:
“好。”
*
掀開被子,安靜地躺在另一邊,兩個人沒有接觸到彼此。
在沢田躺進來后,森胡桃奇跡般的有了睡意。
明明之前只是感到沢田的氣息都難以忍受,而現在睡在他身邊,她卻并不感到難熬。
她自己都沒辦法解釋沢田綱吉身上帶給她的安心感。
視野里的天花板逐漸模糊,半夢半醒的時候,森胡桃回想起自己和太宰的對話。
夢里沒有起因,應該是自己說什么,太宰卻假裝沒聽到,不給她回應,兩人吵了起來。
太宰:“因為只有你這種沒有羞恥心的笨蛋才能直抒胸臆吧,我們大人都是有自己的城府。”
森胡桃:“可是你那樣兜兜轉轉說出的話,根本就沒有意義了!”
太宰治氣勢凌人地俯視她:
“笨蛋,如果你要感謝一個人,不是會帶上禮物嗎,去精品店一個個對比挑選下來的禮物,難道就無法表達誠意嗎?”
他低頭看森胡桃不服氣的樣子,難得耐心解釋:
“精心修飾過的語言同樣是真情實感。”
“像你這樣的家伙是少有的,想要互相理解,向對方傳達內心的想法,這些都是罕有的東西。”
是這樣的嗎?
沢田綱吉說過的話重復在她的腦海。
——“你能告訴我,我很開心。”
——“一直到你滿意為止。”
她的心臟怦怦直跳,卻只感到溫馨。
不,太宰,這次是你錯了。
森胡桃沉沉睡去,臨睡前只有一個想法:
能達到互相理解的人,是存在的。
*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雖然因為低血糖還很遲鈍,但總覺得哪里不對。
感覺腰上傳來不屬于自己的體溫。
胡桃讓大腦運轉起來,才理解了現狀:
因為睡姿而凌亂的襯衫睡衣下,彭格列的手蓋在她的腰側。
只看精致的臉不覺得,但真的接觸到了,才覺得他在日本屬于高大的類型,身高很高,手掌也很蓋住了一半的腰。
其他部分也差不多處于曖昧的狀態,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糾纏在一起。
彭格列的頭埋在她的鎖骨,雙手環住抱住她的腰,恬靜的睡臉看不出任何惡意。
大概是有史以來清醒最快的一次,馬上地決定了要快點結束這個狀況。
森胡桃小心翼翼地想要把自己從他懷里拔出來,盡量不驚動他,避免兩人醒來目目相覷的尷尬局面。
把自己的腿從他的身下抽出來的時候,胡桃默默地想。
其實,她有什么需要尷尬的呢?
反正是睡姿,我們兩個人又沒做壞事。
而且彭格列看起來對我不敢興趣的樣子,應該沒事吧?
輕輕地坐起來,胡桃費勁地把沢田綱吉環抱在自己腰上的手拿開,一只手伸在她的睡衣里,指腹劃過腰線時她忍不住哆嗦。
就是她顫抖的那一下,彭格列醒了。
昨晚的時候就發現了,他睡醒的狀態和別人不一樣,并沒有一個逐漸清晰的過程。而是瞬間像野生動物一樣瞪大眼睛看向前方。
胡桃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繼續。
沢田綱吉的眼睛直視前方,便看到表情尷尬地胡桃和她沒有整理好的衣服,往下看,又看到自己的手搭在她的皮膚上。
大腦清醒、理解現狀,瞬間驚恐地抽回手。
而后,一直保持從容不迫的彭格列第一次表情失控,發出慘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驚恐的表情仿佛才是那個被冒犯的黃花大閨女。
摔下床去,他面紅耳赤地起身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過我的睡相這么差。”
沢田崩潰地露出可憐兮兮的模樣說:
“我不是故意的……”
他看起來想為自己解釋,但又覺得多余的話更像耍流氓,只能無助地又重復了一遍:
“真的對不起。”
真黃花大閨女·森胡桃卻搖頭:
“沒事,其實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別的什么也沒發生。”
她非常善解人意地給了理由:
“太擠了吧,我不該占用你的位置。”
說著的時候,她也整理起自己的衣服。
襯衫是沢田的,給胡桃做睡衣用,太大了睡了一覺后更是亂七八遭,扣子也不知不覺扣錯了幾個,拱起的衣服輕易能看見她穿在里面打底的吊帶背心。
她撥過肩膀上的頭發,露出光潔的后頸,把手伸進襯衫的領口,隨意地拉起掉在肩膀上的吊帶肩帶。
森胡桃寬容地安慰道:“你不用太在意。”
她才發現沢田綱吉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怎么了?我臉上有睡著的印子嗎?”
為什么那么眼神那么奇怪?
“你不要在男生面前這樣。”他捂著鼻子,臉更加紅了“太沒防備心了。”
森胡桃露出不解的表情,反應了半剎才知道是在指什么。
沢田對她太過有禮貌,她從來不往那方面想。
總覺得他是那種坐到他身上都會心如止水的類型。
“會嗎?可是我里面還穿了衣服。”森胡桃掀開襯衣給他看里面的打底背心。
沢田捂眼睛:“我不看!你別掀起來!”
“好吧。”森胡桃也捂住眼睛,指了指他自己的衣服,“那你自己把襯衫穿好,我也全看到了。”
扣子早就散開、狀況比森胡桃更不整的沢田綱吉再次慘叫:
“啊啊啊啊啊啊!!”
*
再次面面相對的時候已經是中午的時候。
彭格列因為過分害羞,一整個早上都不知道跑到了,似乎在和他的下屬看船的航線有沒有偏離經緯度。
胡桃則在船上亂逛,她是閑不住的類型,不知不覺中就溜達到了廚房。
據說游輪的雅號是“海上養豬場”,森胡桃算是見識到了這不是謊言。
等森胡桃吃到第五個冰淇淋的時候,沢田綱吉走了過來。
“你在這。”他坐在她對面,“我找了你好久,沒想到你沒去玩水上項目。”
森胡桃咬著金屬的湯匙,她用勺子戳下櫻桃味的冰淇淋塊:
“我玩結束了才來的。”
她的頭發扎成了馬尾辮,但與其說是馬尾辮,倒不如說更像漫畫或電影里佐佐木小次郎的發型。
過于落拓和英氣了,在古代的話,一定就是雌雄莫辨的少年劍士。
明明長著漂亮到讓人忍不住盯著看的臉,但完全不當回事,隨意地處置自己。
穿著男性化的襯衣,梳著比起英氣,更應該說是粗獷的頭發。
可還是很漂亮,漂亮到讓人挪不開眼睛,隔著衣服隨意拉扯肩帶的動作就能讓人心猿意馬,臉紅耳赤一上午。
如果好好打扮的話殺傷力一定更大,一開始見面的時候,應該是港口mafia的人還有幫她挑選衣服,一旦不管她了,就變成以前那樣。
沢田轉移話題,更多是為了讓自己不再回憶早上森胡桃衣衫不整的沖擊力畫面:
“如果別人看到這么多冰淇淋少了,一定會以為出了什么事。”
森胡桃抬頭:“為什么?”
“你知道船上的太平間能放幾個人嗎?如果超過了,就要放到食品同一層的冰柜里,位置被占了就只能把冷凍產品吃掉。”
胡桃眨眨眼:“沢田,沒想到你的冷知識儲備也挺變態的。”
她說:“你殺了很多人嗎?”
哇,人不可貌相。
沢田卻說:“這個知識是你告訴我的。”
“修學旅行坐輪船的時候發了冰淇淋,你和我說一定是有人死了,其實只是促銷活動。”
“原來你不僅是經歷,知識方面也會遺失嗎?”
胡桃點頭:
“差不多,除了基本的衣食住行,其他我都忘了。所以太宰一開始必須貼身照顧我,不然我就會把冰箱壁上的冰塊挖下來沾著果醬吃掉。”
她想起太宰,變得多話:
“哦,還有衣服。”
“也是太宰買給我的,他會把衣服的剪紙貼在人物貼紙上一起給我,告訴我應該怎么穿。”
森胡桃搖晃著椅子,一點點地說她和太宰的回憶:
“我也不記用槍和匕首的方法了,苦無這種的話準頭還在,技巧忘了。直到我被人挾持無法掙扎太宰才發現這一點,之后他就把所有防身技能都教了我一遍。”
“有一次太宰吃螃蟹罐頭吃多了臉色很差,我以為他快死了。”
“他告訴我,只要摘樹頂的露水給他喝就能好,我去樹上,用玻璃瓶給他接露水不小心摔下來,太宰從下面接住我,我們兩個都滾下山,他斷了兩條胳膊和三根肋骨,渾身動彈不得。”
她難過地說:“因為他不能動,那一個月的報告都是我寫的。”
沢田綱吉的頭腦已經因為這些話冷下去,他似乎不在意地問:
“你和太宰關系很好嗎?”
“不算吧,他對我又好又壞的。”
胡桃思索著。
“我不知道,我有時候覺得他很討厭我,有時候他又不那樣欺負人。”
她補充:
“只不過一直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他確實是和我最熟悉的人。”
沢田綱吉笑瞇瞇的,重復森胡桃的話:“哦,生活在一起啊。”
“對了胡桃,你知道嗎?”沢田綱吉擦掉森胡桃嘴邊的巧克力醬,“在并盛時候,我們家族成立的時期,我算是你的Boss。”
她當然知道了。
就在森胡桃以為這句話已經結束的時候,沢田綱吉又加了一句震驚下巴的話:
“還是你的交往對象。”
*
森胡桃:“……啊?”
“我一開始不打算講的,總覺得不公平,還很令人討厭,一上來就說我們是交往對象,像是老土的三流搭訕。”
沢田綱吉垂眸淡淡地說。
“不過想想,還是早些告訴你比較好。”
森胡桃抱著冰淇淋桶,勺子差點掉落地板上,她瞠目結舌:
“你這樣說就不突兀嗎?你不還如一開始就流著眼淚抱住我痛哭流涕,那我自己可以腦補我們的過去。”
現在這么補充,她簡直難以接受。
面對森胡桃懷疑的目光,沢田綱吉側過頭笑:
“看來你不喜歡我的出場。”
森胡桃舉起勺子抗議:“任誰而說都不會喜歡敵人吧。”
看到沢田綱吉略帶受傷的眼神,森胡桃只能補充:
“……呃,起碼對于當時的我來說,所有的記憶和社會關系都只有港口黑手黨,我就是屬于港口mafia的干部。”
她顯得有些尷尬:
“當然現在不一樣了,我知道我還隸屬過別的兩個家族。”
沢田綱吉補充:“時長來說,你‘屬于’彭格列最久。”
他加重了屬于的重音。
“……”
森胡桃陷入了沉默,細長的手指點著被凍得冰涼的嘴唇,不知道是否相信了彭格列的話。
她看起來相信了,彭格列一直沒對她說謊過。
森胡桃停止了吃冰的動作,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就在這樣的沉默中,森胡桃慢慢地從喉嚨說出一句:
“知道了。”
“我們交往了。”她平靜地轉頭問沢田,“還有其他要補充的嗎?”
沢田咋跑搖頭:“如果是關于身份,沒有了。”
“好的。”
少女亭亭玉立地站起來,她仿佛接受良好,就算知道了這個事實也沒有慌亂。
森胡桃大步走出餐廳:“那我出去玩了。”
第56章
*
在森胡桃離開后, 沢田綱吉坐在原地,側耳聽到腳步聲越來越遠。
確認人已經離開后,慢慢捂住了自己的臉。
沢田綱吉臉紅地吐槽自己:
“……好遜啊我。”
“明明想要再成熟一點, 用更浪漫的方式告訴她的。”
原本計劃等回到彭格列,兩個人更熟悉一些, 等氣氛到了再自然地告訴她。
但因為胡桃總提到別人, 他忍不住先告知了。
沢田深吸一口氣,讓臉上的紅暈褪去,維持Reborn教導的撲克臉。
他再次露出之前那樣的鎮靜模樣。
握緊拳頭,他輕聲告訴自己:
“冷靜點,別再像個毛頭小子一樣。”
變得再酷一些, 再像個大人一點吧。
這一次,不要再被她保護了。
*
打開艙門,森胡桃走到了圍欄邊, 迎面而來海風的咸澀的味道。
即使記憶的初始就是被沉海的經歷, 森胡桃卻不討厭大海, 依然覺得蔚藍的大海相當漂亮。
正午的海面金碧輝煌,翻滾的浪花一沉一浮,像是能包容下一切, 令人著迷。
她平靜地站在船板上俯視海面, 逐漸沉思, 腦子里回蕩著沢田綱吉剛才說的話。
然后。
胡桃捂著頭, 慢慢地蹲到地上。
大腦一片混亂, 幾乎在尖叫:
還真有這種事啊!!
天降竹馬!
這不會是詐騙吧,簡直像做夢一樣!
森胡桃起身, 在船板上來回踱步,思考著這是不是真話, 忍不住對空打了一套軍體拳讓頭腦冷靜。
還是沒能冷靜,又來了一套匕首術和刺殺操。
彭格列沒有對她說謊過,但為什么,為什么覺得很奇怪?
可惡,都怪自己的常識太缺乏了,她就應該再多看點愛情片了解正常人的交往是怎么樣的。
回憶起剛才的畫面,她突然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雖然沢田綱吉說著交往這種話,但她卻絲毫看不到他臉上害羞的情緒。
仔細一想,也已經過去十年了。
用正常人的邏輯解釋就是:
雖然他說了交往對象,但事實上這么多年過去,應該已經默認分開了吧。
——可能對于他來說,我們已經結束了吧。
隨后,她的表情逐漸平靜下去,嘴唇繃緊,看不出高興還是難過。
彭格列是覺得不那么重要,所以沒有第一時間和我提起嗎?
看過很多感情糾葛爛俗偶像劇的森胡桃迅速腦補出了原因。
在黑手黨里,雖然她很討厭這種行為,但普遍存在著逢場作戲和三心二意。
森胡桃擅自下了下了判斷:
看彭格列一直以來游刃有余的態度,對她一定不是那種感情。
而且他還是意大利的誒,正常意大利男性面對喜歡的人會很熱情吧?
想起他無論是同床共枕、還是告知過去都異常平靜的態度,胡桃確信了這一點。
*
輕浮的男女關系這種事并不奇怪,黑手黨里大多是這種對待感情隨隨便便的男性。
在胡桃面前會盡量避免,但太宰有時候也不得不和別人家的大小姐虛與委蛇。
不至于到錢色交易的程度,但是原本成功率是50%的交易,如果讓太宰上的話,成功率就可以到百分之九十九。
皮相出眾,說話動聽,他確實是很招女性喜歡。
剩下的百分之一是他看對方不爽,故意激怒的情況。
也有過向森鷗外提出邀請,想要約她出去的男性,但都被太宰陰沉沉地回絕了。
“她去了有什么用!她只會一個勁地走神聽演奏的大提琴,追水晶燈散射出來的光斑。”
太宰給她扯理由,
“我都教了三次怎么在敬酒時偷偷倒酒,她就是學不會!這家伙什么德性森先生沒數嗎!?”
雖然本人確實是這樣,但聽到太宰嫌棄自己,胡桃瞬間反懟:
“喂!你那套玩弄人心的方法是我不想學好吧?你干嘛說我。”
太宰把胡桃拉出森鷗外的辦公室:“只有我才能忍受你,你可別和別的家伙跑了!”
他緊緊抓住胡桃,像抓著一只隨時會飛走的鳥。
森胡桃一臉莫名其妙,說:
“什么跑了不跑了,我又沒地方去,你這么緊張干什么。”
想起太宰說過的話,胡桃若有所思:
這應該不算我主動跑了吧,我是被中也空投過來的。
不過,生氣的太宰可能都沒發現吧
——原本應該在鐮倉度假的森胡桃逃到彭格列身邊這件事。
*
煙霧縈繞的酒桌上,男人給太宰治遞上雪茄被拒絕。
“不了。”
美艷的女人又獻上昂貴的紅酒,他一樣笑著拒絕,精致的臉上笑意不達眼底:
“真抱歉,今天不是這個心情。”
女人掌管著某個港口,聽了這話沒有再主動,只是戲謔地說:
“那我們的交易還要繼續嗎?”
太宰沉默,就像被對方的話語為難住。
而后干脆地喝下酒,直見瓶底。
“好酒量。”輕柔的鼓掌聲和香水味纏繞上他,“你想不想和我去別的地方?”
“看在你的美麗上,陪你喝酒已經是我的極限了。”他笑意盈盈地說,“超過的部分需要別的交易來換。”
“哈哈哈,年輕人不要太斤斤計較。”女人妖媚的紅唇在酒杯上留下痕跡。
雖然沒能拿下他,但折辱美麗的青年喝酒就能滿足她極大的虛榮心。
她利索地同意了太宰先前提出的交易內容,太宰臉上帶著醉酒后的紅暈,禮貌地先行告退。
等走出房門后,他臉上的微笑和熏意瞬間消失,冷若冰霜。
他早就知道他們吃這套。
都一樣。
假裝自己不勝酒力,再半推半就地喝上一口,這些家伙就會覺得自己勝利后,談正經的交易時更好說話。
沒意思。
要不是為了借用她外國的港口,他才懶得和這些人見面。
這樣的酒局今晚已經是第三個,他幾乎是連軸轉,就靠報復心的滿足才能站得穩。
聽到下屬傳來的“彭格列的所有航線都已經被追蹤定位”的消息,這才露出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依靠在門框上,他一點力氣也使不上,門框在他的眼前模糊晃動,像蒸騰的熱浪折射出的幻影,他用指甲狠掐著手掌,直到走廊重新在視野里變得清晰起來。
惡心,這個生銹的世界里一切都令人煩躁。
當他心煩意亂的時候,他沒辦法克制地想起森胡桃。
固執己見、一意孤行。
璀璨奪目。
像玻璃一樣干凈易碎,月光穿過她的瞳孔,也只能改變自己的形狀,不好好看著,就會消失不見。
失憶前的和失憶后的,全都令他想念。
如果森胡桃能一直保持是失憶時的狀態,該多好呀。
沒有那些痛苦的記憶,她壓根都不知道哪一道傷疤是誰引起的。
她不會再留下之前在艾斯托拉涅歐的記憶,也不會給每一個疤痕都取名字,內容是施暴者的姓名和家族,時刻做好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準備。
……森胡桃也不會想起,太宰治“背叛”過她這件事。
只要太宰一個人記得就好。
是他故意在森鷗外剛結束手術的疲憊狀態下,激怒森鷗外和森胡桃讓兩人吵架,在兩人拔刀相見時,促使森鷗外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嚴重但足以反牽制的傷口。
也是他在森鷗外和艾斯托拉涅歐的談判桌上,假裝沒有察覺到森鷗外壓根不想賣掉胡桃的暗示,故意提價把森胡桃以兩艘軍艦的天價賣出去。
最后,是他一手促成了這一切。
這些這些,森胡桃都不用想起來。
她只要生活在真空的幸福氣泡里就好了。
就算是虛假的又怎么樣?我給她的籠子是全世界最柔軟的,不可能傷害到她。
它甚至都不是個籠子,而是一個謊言編織起的氣泡。
可太宰治不知道。
氣泡是多么容易被戳破啊。
當森胡桃從空中落下來的時候,又該多疼。
幸好,彭格列接住了她。
*
太宰打開手機的APP,她在森胡桃的手表上安裝了定位。
他悠閑地想:那家伙竟然敢去鐮倉度假了,留他一個人在干活。
哼,必須帶伴手禮回來。
屏幕刷新,胡桃花形狀的標志一閃一閃,在液晶屏上刷新。
滴答、滴答。
雙指聚攏,地圖縮小,再縮小。
五瓣的胡桃花仍然處于一片藍色海洋中間。
沒有變。
看著森胡桃定位在太平洋正中央的界面,他像是丟失了零件的機器固定在原地,連想起胡桃的微笑都仍在嘴角。
咔嚓。
太宰治天才的大腦迅速運轉。
瞬間,他理解一切。
笑意褪去,他的表情一片空白。
——上當了。
“哈、哈。”
他抽氣呼吸,從喉嚨深處發出笑聲,太宰捂住自己的臉,臉上是一種恐怖的不可置信和氣極反笑。
他一拳砸在墻上,怒氣沖沖:
“蠢貨,你們全都被騙了!”
一個兩個,都沒看出來彭格列的陷阱!
他迅速操作手指在屏幕上操作,將森胡桃定位發給自己的下屬。
“你們追蹤的全都是他的棄子!他故意放出來吸引注意力!彭格列真正的船早就開到太平洋中央了!”
*
當森胡桃整理好思路,打算回房間的時候,突然迎面撞上一個人。
對面的人穿著西裝,看起來是彭格列的某個小下屬。
對方奇怪地看著森胡桃,問:“你是誰?”
那人警惕地問,手已經放到背后的彈夾上:
“你是怎么出現的,你為什么要去boss的房間?你和他什么關系?”
剛剛梳理好思路的森胡桃看著眼前這個小弟警覺的樣子,更加確信自己的想法:
我們都在兩個家族了,應該早就算事實性分手,不然在這里上演《羅密歐與朱麗葉》嗎?
于是,森胡桃回答:
“我是他前女友。”
*
他小弟臉上的目光是十足的震驚,仿佛在感嘆他boss的貞潔被人奪走了。
“不是。”
不知道何時,沢田綱吉出現了。
聽到他回應了森胡桃的話,那個干部泛起期待的目光。
結果沢田抬眉說:“誰說我們分手了?”
胡桃問:“都快十年沒見了,這不肯定分手了。”
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你沒提,我也沒答應。”
那個小弟又快暈倒了,驚恐地看著森胡桃。
沢田無奈地看向大驚小怪地下屬:“威廉,你沒聽到我昨晚之前說的嗎?”
下屬反思自己:
“對不起十代目,昨晚昨晚我身體不適,請假了,請問您傳達了什么?。”
沢田給他介紹:
“這位是森胡桃,如果她有什么需要的,在能力范圍內都滿足她吧,超出能力額外的話就跟我說,我去解決。”
那個小弟震驚無比。然后顫巍巍地說:
“您終于要定下婚事了嗎?”
森胡桃:“?”
沢田:“那個東西還沒有,主要看她愿不愿意。”
他意在言外地看著森胡桃。
森胡桃:“……你別開玩笑了。”
森胡桃強壓下臉上的溫度,轉移話題:
“我想要一床新被子,普通的就好,可以給我嗎?”
“可以的,既然是首領夫人的命令,我馬上拿給您!”
猶豫的森胡桃還沒來得解釋,他就一溜煙地跑走了。
除了剛才那個下屬之外,她所到之處,所有人都是一副尊敬的樣子,仿佛森胡桃已經成為了所謂的首領夫人。
胡桃只不過是看著一只躍出水面的魚說“真好玩,好想看抓抓看”,他們就像爭先恐后地下海,像海鷗一樣抓魚獻上來。
被魚包圍的森胡桃再三說“夠了夠了”他們還是抓個不停,只好逃跑了。
但回過神來,森胡桃才發現被認為是首領夫人,能給她自身帶來的好處。
她問沢田:
“也就是說,我現在可以驅使你的下屬為我辦事?”
沢田看著底下那群時刻待命的狂熱下屬:
“目前來看,也可以這么說吧。”
森胡桃瞬間有了興趣:
“讓他們幫我攻打武裝偵探社,我要找白虎玩。”
“不可以,我們不主動對外使用暴力。”
她換了要求:
“那給我彭格列戒指。”
“這個不行,但可以給你別的戒指。”
“幫我去解決掉貶低黃希鯪魚的人。”
“不可以。”
什么都不行。
“那這有什么用,根本命令不動他們呀!”
沢田無奈地吐槽:
“你就不能提一些正常首領會提的要求嗎……”
胡桃問:“你一般都在彭格列做什么?”
“批文件、參加會議、阻止互毆……”
責任大于權利,森胡桃不滿地決定放棄這個特權,和沢田綱吉的手下解釋他們不是那樣的關系。
但沒有一個人信。
他們全都一副感動的樣子看著森胡桃,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森胡桃:“?”
她問沢田:“他們在痛哭流涕什么……?我想我應該不認識他們啊。”
胡桃和沢田在一起的時間里,彭格列家族應該還沒有這么龐大啊?
“他們是不認識的,但你很有名。”
胡桃更疑惑了,她不理解自己一直這樣隱姓埋名地在橫濱避世都能和“有名”扯上關系。
她反思著自己所有的仇人:我做了什么能傳到意大利的惡行嗎?
沢田解釋:“是這樣的,意大利結婚年齡是16歲,日本是18歲。”
怎么突然講到這個?
在胡桃提出疑問前,沢田繼續解釋下去:
“所以大概從16歲開始,一直就有人在催我聯姻。”
他在胡桃驚訝的眼神下輕描淡寫地說下去:
“最多的時候我一個月大概就要見十個人,她們都是很好的人,我不擅長拒絕,也不知道該怎么在不傷害她們的情況說兩人不合適。”
“于是我宣布了,我不會和任何人聯姻,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我還要等她。”
所以拿了我做借口嗎?
森胡桃察覺到了隱情,對于沢田綱吉這種性格的人來說,以3天一次的頻率拒絕女生比和泰森打拳擊還有挑戰性。
他說自己心有所屬,直接杜絕了可能性,也是不錯的做法。
“當然會有人問你去了哪里,也有人自作主張說要幫忙找,我只能對外說被你甩了,不想打擾你。”
“所以在他們眼里,我終于和你和好,算是一件喜事吧。”
胡桃沒想到自己的意大利這邊的形象如此豐富,比在港口mafia時“似乎是森鷗外養女、被太宰治管控自由的神秘女子”還要具體。
胡桃感到背后灼熱的目光:
“……他們能停止用這種八卦的眼神看我們嗎?”
彭格列十代目不好意思地看著他的下屬:
“我想有些困難,你很難管理一個人的想法。”
“好吧。”森胡桃說,“那我想問你另一個問題。”
“彭格列,我想問,我們是怎么分開的?”
她疑惑地問:
“難道真的是我甩了你嗎?”
第57章
*
客觀上來說, 森胡桃沒有甩了沢田綱吉。
她甚至從來沒說過“分手”之類的話。
同樣從客觀上來說。
森胡桃確實,就是個在交往一天后,便拋下沢田綱吉十年的人。
他們走回了書房, 沢田綱吉沉重地坐下,森胡桃坐在他對面。
深吸一口氣, 沢田綱吉對森胡桃解釋:
“我們沒有分手過, 只是你在我面前消失了。”
“是我讓你受傷,是我讓你失憶的。”
懊悔與自責裹挾了他,痛苦無比的聲音傳來:
“全都是我的錯。”
“全都怪我。”
*
當年。
醒來的森胡桃捂著頭問:
“綱,怎么回事?”
沢田綱吉迅速給森胡桃解釋:
“你中了附身彈,有人想要帶走你, 我不得不打暈你讓你躲在一邊。”
他看到森胡桃臉上的驚恐表情,安慰:
“沒關系,只要你現在清醒就好。”
當他正說話時, 原本瞇著眼的森胡桃突然瞪大眼睛, 緊張地張嘴。
“Boss——”
異變突發。
一枚十年火箭炮向他們發射來。
沢田綱吉奮力向前撲倒, 把森胡桃從射程范圍內推開,火箭炮沒有擊中目標,滾落到了一邊。
胡桃被猛地推開, 她摔倒在地的過程中, 身體被某個人擋住。
抬頭, 她看到發色相似, 就是沢田口中正在談論的男人從角落里出現, 他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正后方。
“艾斯托拉涅歐!”森胡桃的表情先是迷茫,瞬間變得憤恨, “你為什么還活著?Boss明明解決了你們所有人!”
那個人抓著耳邊的頭發,答非所問, 苦惱地說:
“別躲開啊,我特意為你調試的火箭炮。”
“啊,好麻煩,我只準備了我們兩人份的十年火箭炮啊。”
他看著胡桃,冷漠地說:
“沒辦法,這里也失敗了,只能回頭找那位大人重啟了。”
森胡桃瞬間做出備戰的姿勢,手握蝴蝶刀就要攻擊對方,不打算讓對方活著離開。
他們打斗起來,森胡桃的體術更勝一籌,敵人顯然知道森胡桃的能力,克制著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你不打算讓我走嗎?明明我都打算不管這個時間線了。”
森胡桃更凌冽地回擊,招招正中要害:
“你為什么覺得,自己可以在鬧出那么多事后全須全尾地走掉?”
在沢田綱吉的配合下,她順利把對方逼入絕境,刀尖刺入對方胸膛,逐漸用力:
“艾斯托拉涅歐,我是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你沒舍得殺了我是最大的失誤,等我能夠反抗的時候,我一定會弄死你。”
男人嘆了一口氣,感知不到痛苦似的,懷念地看著森胡桃的臉:
“我是一直不舍得動你啦,你的能力很重要。”
“但既然你妨礙我,那算了,你去死吧。”
但他面前的男人的眼里閃過一陣詭異的紅光后,胡桃的動作突然停住了。
她就像再次被控制了一樣。
敵人繼續攻擊,而后,鋒利的匕首毫無遮擋地刺進了森胡桃的胸口。
鮮血從動脈涌出。
“噗——”一聲悶響。
那是血液噴涌而出的聲音,帶著一股溫熱與潮濕。
像電影里的慢鏡頭畫面。
森胡桃突然僵硬的身影,被刺中而綻開的血肉,白皙的皮膚被染上了刺目的紅色。
啪嗒,地上的鮮血濺落,從胡桃身體里噴涌出的血液,像是人體開出的鮮花。
溫熱的觸感傳來。
在感受到下一秒,沢田綱吉的視野里看到:
血液從傷口處緩緩流出,浸濕了她的衣襟和地面。她試圖用手捂住傷口,但鮮血卻像泉水般涌出,無法止住。
森胡桃大口喘氣,呼吸卻越來越微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劇烈的痛楚。
她的瞳孔劇烈波動,就像有兩種思想在爭奪控制權,最終停留在她自身的紅玉色澤。
胡桃的身上閃過異能的紅光,伸手握拳,她瞪大的眼睛死死看向前方,清晰地說:
“共鳴。”
與此同時,傷口在敵人身上出現。
對方的傷口更大、更深,幾乎貫穿整個身體,瞬間就到了瀕死的程度。
她咬牙切齒:“白癡,從來沒有人會在知道我的能力后,還敢對我下手。”
隨著兩人滾燙的血液濺到沢田綱吉臉上,每個畫面都像是要刺入他的視網膜一樣劇痛地傳輸到大腦。
“不、不不不!”
他發狠上前將敵人擊飛,巨大的力氣下棕發男人飛出了好幾米,跪坐到森胡桃的身邊扶起虛弱的她。
尖銳的刀尖貫穿了她的肺部,寒冷金屬的光澤她失去血色的臉頰形成視野里鮮明的對比。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失去了往日的紅潤,只剩下淡淡的青紫。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剛想要張嘴說話,森胡桃的胸腔和嘴里就涌出更多的血液。
“咳咳咳!”血液堵住了她的氣管,她咳嗽的動作令全身顫抖,更多的血和生命力像篩子般流出體內。
“你先不要說話!我們去醫院,馬上就去!”他的眼睛里涌滿了淚水。
“我……咳咳!”森胡桃卻支撐著身體要說話,殷紅血液染了滿嘴,像胭脂一樣染紅了臉,“我、我沒關系,先控制他!”
森胡桃顫抖的手指指向他,目光憤恨。
是雷切·艾斯托拉涅歐,森胡桃第二個組織的首領,一切的幕后黑手!
把她從八年后傳送到現在,現在又要帶走她!
這個人的意圖到底是什么!
他想要先救森胡桃,但森胡桃那雙執著的眼睛,強烈述說著不要讓她的努力白費。
那個人的身上也出現了反射的傷口,血流不止,幾乎就要死去。
他躺倒在地,煩躁地嘆氣:
“這次竟然只控制了三秒就清醒了。”
“你變得越來越難操作了,因為有他在你身邊嗎?”
在說出怪異的話語后,他掏出手槍,射向窗外,正中一個戶外還在混戰的一個雇傭兵身上。
而殘余下的身體就這樣逐漸咽氣,窩囊地死去,根本沒有要發起攻擊的意思。
*
敵人死了。
現在最要緊的是森胡桃的生命。
森胡桃受了致命傷。
就算她逞強,就算想要安慰自己,就算抱住她不管不顧地跑向救治。
肉眼可見的,她的生命正在極速流逝。
那雙色彩艷麗得令人吃驚的眼睛正在逐漸失去神采,她看著自己皮開肉綻的傷口,緩緩放下原本止血的手。
已經無濟于事。
“綱、咳咳……!”森胡桃已經虛弱到連咳嗽都沒有力氣。
沢田綱吉的眼淚滴落在她臉上,濺在血痕上,她的臉上滿是血淚混合雕琢成的結晶。
“你要說什么?”他低下頭,把耳朵湊在森胡桃嘴邊聽。
“你……什么……”
她的聲音微乎其微,沢田綱吉卻聽懂了。
——你喜歡什么花。
她竟然在問這個。
森胡桃曾經說過:為了避免自己死掉惹人生氣,打算在去墓碑前的路途上都種上沢田綱吉喜歡的花,向他道歉。
她對自己的生死淡漠,只擔心沢田綱吉會不高興。
不,不要這樣,不能這樣。
給我一點希望,不要連你自己都放棄了。
沢田綱吉把她抱在懷里:
“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我還有很多想和你做的事……我還想和你結婚,你不可以這么殘忍……!”
指尖撫摸過他的臉頰,森胡桃用盡最后的力氣,想要抹去他的眼淚。
不要走,不要這樣結束,怎么能這樣結束。
沢田喘息著抱著森胡桃,森胡桃一動不動,從她的虛弱的身體里流逝的還有兩人的未來。
買一棟房子,給她自己的房間,去她喜歡的大海邊第一次約會,獻上昂貴的帕拉伊巴碧璽。
走馬燈似的未來畫面在沢田眼前閃過,越來越快,在這幾秒鐘的時間全部坍塌消失。
Reborn來了。
“是致命傷。”
只是簡單打量,最強殺手就無情地下定論。
“不會的,她還有救!你想想辦法!”
Reborn的話給了他希望:
“冷靜點,我只是說是致命傷,沒說救不了。”
沢田綱吉猛地抬頭:“什么辦法?!”
“目前的醫療技術已經救不了她了,傷到了肺部。這樣下去她馬上就會因為血液堵塞而窒息死亡。”
“但還有一個辦法,讓她回到未來。”
Reborn說出的每個字他都聽得懂,但這如同天馬行空的話令他一陣陣發昏:
“回未來……?你在說什么?”
Reborn解釋:
“森胡桃曾經說過,她遭遇爆炸,來到這個時空的時候,身體縮小到以前。”
“我問你,她當時是不是無傷的狀態?”
沢田綱吉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雖然衣服狼狽,但沒有外傷,不像是經歷過爆炸的樣子。
“是的!她一點外傷也沒有!”
臉上露出“這就對了”的表情,Reborn利落地下了判斷:
“也就是說當她穿越的時候,身體會回到對應的那個年紀的健全狀態。”
“對她發射十年火箭筒。”
沢田綱吉卻發現了疏漏:
“可是!胡桃說當時的火箭筒是有問題的,也許是敵人調整了才能導致這種情況……!”
指著剛才躲過去的火箭炮,Reborn說:
“那個不就是敵人剩下的火箭炮。”
“他敢對森胡桃下手,就說明考慮了這一點,只是森胡桃清醒得太快,先一步用異能反擊了他。”
沢田綱吉無法作出這種殘忍的選項:
“不,但是這有太多不確定性了……”
冰冷的話語宣判:“她大概還能活30秒。”
Reborn指著已經閉眼暈倒的森胡桃,流淌出來的血液早就超出了一般人承受的量。
“這是最后一個解決方案,你不采納的話,她絕對撐不到治療。”
“做,還是不做?”
不做就一定是死,做了還有一線希望。
他必須做。
只有他有權利,他有義務決定森胡桃的生死。
沢田綱吉表情空白地問:
“她會活下去嗎,十年后?”
“……”Reborn沒有說話,壓著帽子,“我會為她祈禱。”
遞過十年火箭筒,他對準了懷里的森胡桃。
求求你,一定要生效。
就算十年不能和她相見,我也希望,她一定要活下去。
粉色的煙霧爆炸開。
森胡桃消失在他懷中,只留下血色染成的花海。
他跪坐在地面,無力地捶打:
“我最討厭花了……”
*
海面上。
成年后的綱吉第一次剝落下成熟的微笑面具,他就像回到了少年時期,脆弱而迷茫。
他痛苦著抬頭,清澈的淚水從雙眸滾落,在臉頰兩側劃過:
“艾斯托拉涅歐當著我的臉傷害了你,我沒能保護你。”
“我說了好多次,自以為是可以保護好你。”
“對不起,我失約了。”
后悔和悲痛竟然可以這么具體地出現在人的臉上。
聽到別人的講述時,她很難有代入感,并不會感到受傷的肺部真的傳來堵塞的不適。
但目睹著沢田的表情時,他的痛苦仿佛也施加了【共鳴】的異能,讓面對面的森胡桃坐立難安。
她幾乎無法忍受,沒有經過思考,直接站起身,靠近他。
當森胡桃捧起他的臉的時候,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全然在本能下驅使,她在這股沖動下,追捕過空中的飛鳥,跳進過雨天的水洼,不假思索、不加抗拒、意義不明。
現在也是同樣。
她覺得自己有些冒犯了,然而此時此刻,她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篤定,她身體里最原始的那部分接過了控制權。
過去的自己占據了身體,穿越了時空站在沢田面前。
有那么一句話必須說出口。
森胡桃對沢田綱吉一字一句清晰地說:“不,不是這樣。”
她對著沢田綱吉朦朧瞳孔中自己的小小的倒影說:
“——你是我的英雄。”
*
太宰治曾這樣評價森胡桃:
“你那根本不是喜歡,只不過是有英雄情結而已。”
“你愛上的只是別人張開雙臂擋在你面前的背影。”
森胡桃嘗試過反駁,但一直找不到論調,只是和太宰治盲目地互相攻擊彼此的人格缺陷,從未探究其原因。
等沢田綱吉出現,她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的英雄情結源自什么。
大概從我還沒有記憶的小時候就開始了,在無人知曉的夢境里呼喚:
“英雄。”
流著眼淚,即便自己弱小,也會擋在我的面前。
只要求助,就會奮不顧身的英雄。
——我無比渴望能遇到一個漫畫里一般的英雄,把我從一切的困境中解救出來。
我就像他所說的,有著擾亂理性判斷的英雄情結。
可是。
是英雄情結又如何呢?
對英雄的崇拜是人類永恒不滅的迷信。
喜歡上英雄,不是人之常情嗎?
就算不喜歡殺戮,只是因為能力卻很方便,就被迫進入了黑色組織。
【我不想做,救救我吧!】
【救我出來吧!!】
【……沒有人會來救我。】
絕望到連自己的性命都不在意的時候,卻有人出現了。
站在她面前,擋住全部傷害,只要抱緊對方的脖子,就再也不會疼痛。
這樣的話,會喜歡上英雄,也是人之常情吧。
*
面對森胡桃用心的告白,沢田綱吉作出的回復卻是:
“不。”
他依舊懊悔地搖頭,深陷在自己無能的漩渦中,仿佛回到了過去,看到那個只能眼睜睜看著森胡桃死去的自己:
“我不是。”
“我沒能保護你,我讓你受傷,也沒能第一時間找到你。”
“我不配做你的英雄。”
森胡桃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那么茫然脆弱的表情,沢田綱吉焦慮地攥緊手指,仿佛突然間被累積的沉重負擔壓垮了所有的堅強:
“我太沒用了。”
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彭格列,不是游刃有余的黑手黨,只是一個失去寶物的少年。
他陷入了思維的籠子,眼睛已經看不到現實:
“我對不起你。”
當這句話從他口中輕輕吐出,卻如同重錘般敲擊在森胡桃的心上。
她看到那雙熠熠生輝的金瞳在自責下失去了光彩,無論森胡桃怎樣有力地傳達自己的感情,他仍舊是悲傷神色,臉上只剩下無盡的陰霾與自我懷疑,以及對自己無力改變現狀的深深懊悔。
森胡桃無法理解:
為什么要自責呢?
你為什么不原諒自己,你明明是那么強大的彭格列,如果連你都失手,只能說明當時確實是絕境。
你已經盡了全力來救我來找我,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罷了。
你到底在愧疚什么?
看到沢田不再像往日一樣挺立,而是頹廢弓起,捂住自己臉的樣子,森胡桃緩慢眨眼。
她突然明白了一直以來隱約的違和感是因為什么。
——彭格列在面對自己時,就像自己一樣的手足無措。
他原來一直都在意之前的各種陰差陽錯。
關于太宰治說的話:“如果不是我,現在誰也看不到她站在這里!”
還有自己拒絕他的話:“我不會和你走。”
沢田綱吉并不是完全堅定森胡桃會和他走。
他擔心自己遲一步的出現會讓森胡桃生氣。
他同樣擔心,之前自己沒保護好森胡桃的事會讓胡桃生氣。
這些情感讓他更加因為自己年少時的失誤而痛苦,他無數次后悔自己為什么沒能保護好森胡桃,如果自己成功的話,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他們可以正常地長大,沒有人受傷,沒有外人插足。
沢田綱吉并不是任何時候都游刃有余的。
此時的沢田綱吉仿佛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隔絕,外界的溫暖與鼓勵似乎都無法穿透他內心的陰霾。他喃喃自語,聲音里滿是苦澀:
“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大家。我總是讓你們失望,我……”
啊、啊。
原來是這樣。
森胡桃恍然大悟,眼里閃閃發光:
無論誰都是一樣。
面對重要的人,都只是強裝鎮定,實則患得患失的普通人。
*
森胡桃緩緩走近,每一步都充滿了堅定,她輕輕地將手覆蓋在沢田綱吉緊握成拳的手上,試圖用自己的溫度去融化那份冰冷與僵硬。
她的每一個字都發自真心:
“我,我是指以前的我,不會怪你。”
森胡桃一字一句清晰地說:
“你是把她救出絕境的英雄,受傷是她自愿做出的選擇,現在我還毫發無傷地活著,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她露出溫和的笑容:“你不用這樣內疚,我和‘她’是同一個人,所以我知道得最清楚。”
“我根本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怪你。”
森胡桃堅定地抱住了沢田綱吉。
“不要害怕我生氣,我才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
緩慢地,沢田綱吉的眼神逐漸有了些微的變化,那抹黯淡似乎被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所取代。
他緩緩抬起頭,望著森胡桃那雙充滿希望的眼眸,心中曾經的波瀾再次復蘇。
就是這雙眼睛,只注視著他,充滿感情的雙眼。
在他無人知曉的黯淡青春期,就是這個人堅定地向自己走來。
比其他伙伴出現的還要早,在我小小的世界里,曾經只有我們兩個人。
而現在,她又回來了。
這一刻,沢田綱吉仿佛掙脫了束縛已久的枷鎖,重新找回了自我。他深吸一口氣,對森胡桃露出了久違的微笑,雖然還帶著一絲疲憊,但那份堅定與決心已然回歸:
“謝謝你,胡桃。”
“我再也不會讓你失望。”
他的聲音很輕,仿佛是從心底里漏出:
“這一次,我絕對會保護你。”
*
兩人沒有說很多話,但當情緒平靜時,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深夜,
因為時間原因,森胡桃又像昨晚一樣主動說:
“你要睡過來嗎?”
她掀起被子邀請。
同樣地,沢田綱吉咽口水,在一陣糾結后點頭上了森胡桃的床。
沉默之后,月亮沉入海平面。
無人清醒的深夜里。
兩人并排躺在床上,森胡桃那邊傳來安靜的呼吸聲。
沢田綱吉慢慢地捂臉,反思:“……好丟人。”
“我怎能在你面前這樣……”
胡桃猛地從被子里探出腦袋:“怎樣?”
“啊!你還醒著啊?!”
沢田綱吉驚恐地抓住杯子縮在一邊,他驚訝地發現幾小時過去森胡桃竟然還能聽到自己的話。
“你說話的時候我才醒。”她打了個哈欠,繼續說。
“這樣多好啊,我不喜歡掩藏起來的東西。”
她瞇著眼睛,躺在枕頭上像是夢囈一樣地說,安心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睡去:
“人與人需要溝通,只要拼命告訴對象,就一定能互相理解。”
“最起碼聽了你的話,我知道我們之前肯定彼此認識,還有很深的關系了。”
*
說完這話的森胡桃便沉沉睡著。
也許是沢田綱吉在身邊的原因,她陷入了空無一物的夢境,不算美夢,但令人安心。
早晨的時候,突然被聲音驚醒。
從睡夢里抽離時,依稀聽到沢田綱吉起床的聲音。
窸窸窣窣的穿好西裝,接下來,是他走出房門,接起電話,輕聲討論的聲音。
就算外面的對話聲已經壓抑了音量,在不熟悉的床上森胡桃的睡眠很淺,很快就醒來。
她茫然地看著身邊空了的半張床。
迷迷糊糊的森胡桃聽到的第一句話是:
“蠢綱,你是不是很想死了,我在收拾你闖進港口mafia惹的爛攤子,你在外面和不認識的女人一起坐游艇。”
隔著木質門,隱約聽到沢田拼命壓抑地聲音:
“噓!她還在睡覺!你別亂說……”
冰冷的聲音質問:“是誰在你房間里?”
穿上拖鞋推開門,森胡桃揉著眼睛,隨意地對沢田綱吉正在視頻電話的小嬰兒打招呼:
“早上好,我就是和他睡覺的女人。”
*
沢田尷尬地捂住了臉。
屏幕那一頭的小嬰兒盯著我,精準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森胡桃。”
我這才清醒一點:
這個也是我原本認識的人?
小嬰兒盯著沢田綱吉,黑色的瞳孔像某種漩渦,他問了一句奇怪的話:
“你帶回來了?”
那個小嬰兒幼稚的臉上做出一副“我服了”的表情:
“怪不得港口Mafia這兩天和瘋了一樣對付我們,和他沒有利益瓜葛的事也要摻和進來。”
他臉上寫著:果然如此,奪妻之仇不共戴天。
沢田綱吉則否認了:
“太宰君應該還不知道這回事,他只是報復我闖進港口黑手黨。”
“胡桃是被中原君送過來的。”
他大致解釋了情況:關于他竄入港口mafia要帶走我被拒絕后,中原中也從天而降把我送到了船上。
聽完了解釋,那個小嬰兒說:“中原確實是個值得交往的人。”
他突然眼神在我們兩個之間打量,問:
“你們什么進度了?”
“都同床共枕了?”
我以為他在說記憶,正要開口,沢田綱吉卻漲紅了臉:“你別亂說!我們還在恢復記憶。”
小嬰兒的臉上露出成熟的嘲諷神色:
“呵,十年了還沒丟掉初吻的處男。”
彭格列漲紅了露出頭發的耳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閉嘴!別在她面前亂說!”
“還是一樣面對女生就慌亂,丟人。”
小嬰兒揶揄地嘲笑后,給他面子結束了話題,在掛斷視頻聊天前,他用威脅的語氣警告:
“就算你的理由很正當,也要趕緊回來干活。”
電話被掛斷,只剩下忙音回蕩。
沉默中,沢田綱吉扭過頭不看我,我打量他,好奇地說:
“你沒接吻過嗎?”
他:“……”
我接著追問:“你也沒交過女朋友嗎?一個都沒有嗎?明明二十四歲了還是一直單身嗎?”
看不懂臉色的我繼續問:
“是嗎?真的嗎?為什么啊?你有隱疾嗎?”
他漲紅了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有的!我一直都有啊!不就是你嗎!”
第58章
*
我:“哦。”
那和我想的一樣, 確實就應該一直都有。
我也不知道自己內心泛起的波瀾是因為什么。
過了一會兒,我突然反應過來他還說了后半句話。
用難以置信的表情問:
“不對,等一下, 除了我,還有嗎?”
沢田綱吉同樣驚訝地轉頭看著我:
“當然不會有, 我們又沒分手, 出軌不是人渣嗎?”
他的話就像回聲一樣在我的耳蝸里回旋。
當然——沒分手——
十年——都沒有——
這和我構想的,經驗豐富的沢田綱吉完全不同。
他竟然真的只交往過我一個?
長成這樣還守身如玉,太浪費了吧。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萬一我一直沒出現的話你怎么辦啊?”
這句話刺痛了他。
他蹙眉,看上去很痛苦:
“……我也想過,我不確定你還會出現嗎?你會出現在哪里?這不是之前的時間循環, 我確信自己一定可以再見到年幼的你。”
“你是一個未知數。”
我輕聲問:“你沒想過把小時候的我留下來嗎?”
他咬唇:“我當然想過。”
“不要走就好了,我希望可以把你在身邊養大。”
聲音里帶著落寞:“你對我太殘忍,我必須眼睜睜看著失去你兩次。”
注意到我不安的表情, 他突然轉變了神色, 彎著眼睛笑, 用雙手捧起我的臉。
那雙手溫暖,但很大,幾乎蓋住了我所有的余光, 只能看到他一個人。
“開玩笑的, 不會對你這樣做。”
“那對你太不公平了, 這是你原有的人生。”他若有所思地說, 美麗的金紅色眼睛像寶石一樣, 將人吸進去。
“但是。”
沢田綱吉保持著溫和的笑容,說話的語氣也是一如既往的和煦, 但我卻背后發寒:
“如果還要發生第三次的話,不知道我會不會做出來。”
*
一陣沉默后。
在氣氛如此緊閉的關鍵時刻。
剛掛斷的視頻電話又響起來:“滴滴滴。”
我反應過來, 后退一步拉開距離。
沢田沒有再繼續逼進我,他長嘆一口氣:
“我不是說我馬上就回來了嗎,到底有什么事這么急。”
打開電話,一個陌生的男聲闖入,他冷靜地匯報:
“十代目,據說您推遲了回來的行程,但目前有緊急情況必須向你匯報……”
在他整個人闖入視頻鏡頭范圍內后,他的聲音沉默下去,透過屏幕,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的臉,震驚地說:
“怎么是你!”
一般來說,在沢田綱吉打工作電話時,我都不會打擾,只會當個透明人。
但聽到指向性如此明顯的話語,作為在場唯二的人,我迷茫地抬頭。
屏幕對面出現的是一個銀發的俊美男子。
他穿著得體合身的西裝,每一寸布料都似乎精心挑選,展現出高級的優雅與力量感。
西裝外套在燈光的照耀下透露著細膩的光澤,與罕見的銀色頭發形成了呼應。未經刻意打理的銀色中長發自成一派凌亂的美感,隨意地垂落在臉頰兩側。
我好像知道他。
就算隔了一個海峽,照樣很有名的暴力輸出戰斗天才,獄寺隼人。
真神奇,我完全不知道沢田綱吉的信息,但他的下屬我卻略有耳聞。
“森胡桃!你、你怎么在這里!”他揉了揉眼睛,就算做出大幅度的表情來,精致的面孔也不顯得浮夸,反而很好傳達出了驚訝。
“是我熬太多的夜了嗎?”
在他驚訝的語氣下,其他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在屏幕的另一端,一個看起來是會議室的榮重場合里,眾人停住了討論聲,轉而向屏幕探出了一張張陌生的臉孔。
第二個進入視野的是戴著牛角的青年,他瞪大慵懶的眼,幾乎要把整張精致的臉臉趴到攝像頭面前,出言不遜:
“啊——!我就知道你沒死!你這種兇殘的女人一定可以活很久!!”
穿著和服的黑發爽朗青年單手扛著日本刀,他站在牛角少年身后入境,笑著瞇起彎彎的眼睛問:
“是森同學嗎?好久好久不見你了,你怎么在綱身邊?”
“我先問的,讓我問完!”
“別擠我啊!”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爭吵起來,爭先恐后地對我說話。
銀發青年說:“既然還活著的話那就回意大利的看看呀!害我一直擔心!”
牛說:“是胡桃啊!她長大了!我們首領不是蘿莉控!黑手黨有救了!!”
和服青年說:“怪不得綱突然說有事要滯留日本,我還以為他是躲避開會,原來是這樣啊哈哈。”
嘈雜的聲音讓我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誰在說話,我捂住耳朵一臉迷茫,躲開他們如炬的目光,跑到彭格列背后。
銀發的獄寺隼人先發現了我的異常,他盯著我,精準地指出:
“你干嘛一副警惕我們的樣子?”
我張嘴,蹙著眉,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確實因為不良銀發男和牛激動的話語而有些緊張,覺得他們不像好人。
和服青年看起來倒是個好人,可以認識下。
聲音少了下去,氣氛變得沉默。
“打個招呼吧,他們不是壞人。”
我看出來他們和沢田綱吉關系很好,不想掃了他的面子,敷衍地抬頭對他們三個人搖搖手:
“嗨。”
對面馬上傳來劇烈的不滿反應:
“會有人這么多年沒見就說一聲‘嗨’嗎!!”
“這么什么冷淡的反應!好傷人心啊!”
“哈哈哈,胡桃現在很冷酷。”
我又被劇烈的響聲嚇得捂住耳朵。
沢田對我說著“失陪一下”,尷尬地走出房間,他壓抑著聲音說:
“你們都在干什么?能不能成熟一點?別嚇到她了。”
那邊還是傳來像動物園里的猿猴山一樣激動各種喊聲:
“喂,是我啊!”
“我才發現她為什么穿著綱的衣服!”
“你別擋著我啊蠢牛!”
我:“……”
這些家伙,真的,好吵鬧。
*
過了一會兒沢田才走進房間,他無奈的對我說:
“對不起,胡桃。”
我奇怪地問:“發生了什么嗎?”
“他們……大概算是你的同學吧。”他無奈地扶額,“我就知道他們會過于激動,根本不給人解釋的時間,所以打算回意大利再說的。”
“我大概解釋了一下你的情況,他們現在了解了。”
沢田繼續疲憊又頭痛地說:“剛才他們提議想現在就來看你,幸好被我阻止。”
我奇怪地問:
“現在過來?為什么,我們不是馬上到意大利了嗎?”
“就像我說的,他們不是壞人。”
他溫柔地說,
“這是因為大家都很想你,你是我們重要的同伴。”
*
我陷入思考。
然后我發現:
其實我也不是被他們嚇到。
只是習慣了兩個人安靜的時候后,一時之間很難接受一群人吵鬧的生活。
總覺得去了意大利之后,會被各種打擾講話,就像剛才一樣。
但沢田剛下令加快進城,他似乎很急迫回去。
我想起小嬰兒對他的威脅和他書房里堆積成山的文件,問他:
“他們那么著急著要你回去是要做什么?”
意大利黑手黨的工作有這么多嗎?
沢田拿起鋼筆在羊皮紙上勾畫,一邊寫下突襲的思路一邊回答我:
“與你有關,之前刺傷你的人,艾斯托拉涅歐,他最近出現了。”
刺傷我的人?
就是他說的。計劃了我的穿越的人?
我不自覺屏氣凝神。
“從十年前開始,我們在追捕他,希望得知他到底在謀劃什么陰謀,如今他終于漏出來馬腳。”
他在文件上重重一點:
“我想著和你之前離開橫濱泄露了風聲有關。”
我好奇問:“你怎么知道我離開了?”
他眉梢一挑:
“我這里也有得到你的消息,所以我才會來橫濱參加拍賣會。”
我沒有想到:太宰治一直不讓我離開橫濱,竟然不是控制狂的杞人憂天。
我只是離開了橫濱范圍10km,消息就已經傳到了意大利。
“他為什么出現了?他想要殺我嗎?”
這種未知的敵人最讓我感到急躁。
沢田綱吉堅定的聲音平穩了我的心:
“這個問題我已經追問了自己十年了。”
他臉上雖然嚴肅,但并不凝重:“綜合分析他之前的行為:他不想要殺你,也不想要殺我。”
“他費了那么大的勁要把你送到過去,又把你弄到未來,讓你失憶……他做了這么多,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掉你,卻沒有。”
“同樣,在附身你的時候,如果用你的身體要殺我不費事吹灰之力,可他就是沒有這樣做。”
“由此可見,在他的計劃中我們倆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環,他非常想要掌控我們,而不能浪費我們的命。”
我不禁疑惑:“這個人到底是誰……”
沢田綱吉將筆記本電腦的屏幕轉過來對著我,給我看屏幕上面一個棕發男人的照片。
“八年前我救出你之后,被摧毀的艾斯托拉涅歐家族唯一遺孤。”
他繼續解釋:“如果你恢復記憶了,或許會更熟悉一些,因為他就是第二個收留你的家族。”
“我想你們應該會有一些交集,畢竟他非常熟悉你的能力。”
臉上是懊悔的表情:
“可惜,艾斯托拉涅歐的高層都被他們自己人自相殘殺得差不多了,我們很難找到關于雷切·艾斯托拉涅歐的資料。”
“這張照片是我們費盡心思獲得的唯一正面照,他是棕色頭發和眼睛,年紀與我們相仿,名字是……”
在他說下去之前,我脫口而出:
“雷切。”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說:“艾斯托拉涅歐家主長子,雷切·艾斯托拉涅歐。”
在沢田綱吉驚訝地眼神中,我輕聲說著:
“他比我們大兩歲,是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長子。”
“之后的所有子嗣都被他殺光了,其他進行繼承人爭權的全都是旁系。”
“他擅長暗器,但也擅長正面戰斗,最喜歡玩弄人心。”
沢田綱吉瞳孔地震地看著我:
“你想起來了?”
我的腦子里幾乎沒有任何人的記憶。
無論是太宰治、沢田綱吉、剛才的幾個人,我都沒有想起來。
可就在那個瞬間,當我看到他的臉的瞬間,所有的記憶都被激活了。
因為之前異能石的原因,我的腦子里已經被激發了這部分的回憶,只需要簡單的語言提示,就全部蘇醒。
無暇回應他,我捂住腦袋,巨大的壓力下鼻血從鼻腔里流出來,身體麻木得幾乎倒下,但疼痛令我意識情緒,繼續說出想起的情報:
“……雷切沒有固定的下屬,他喜歡雇傭和購買殺手。”
“除了我之外,他還買過很多人,日本和歐洲都有,他既然要謀劃這么大的計劃,一定會購買很多人,可以去查黑市的記錄看看有沒有破綻。”
這是我在失憶后第一次蘇醒了記憶。
對象不是太宰,是也不是沢田綱吉,而是這個傳聞中給我上了項圈炸彈控制我多年的人渣。
“血?你怎么了!?”
沢田綱吉扶著我,用手帕接住我的鼻血,我眼角也一片猩紅,只是愣愣地沉浸在回憶里。
“胡桃,你不要勉強!”
沢田慌忙地拿紙巾擦我的鼻血,他想要扶起我的下巴,但我卻一動不動,讓大腦在龍卷風般的刺激下蘇醒。
海馬體的某一部分激活,在失真的畫面中,我全都想起來了:
在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時候,我和雷切的所有回憶。
血腥,泥濘,少年少女。
傷疤,炸彈,白色項圈。
是這么回事。
是他的話一定,原來他要這樣。
摸了一把滴淌到下巴的鮮血,我用干凈的手握住了沢田綱吉的手掌: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雷切的形象逐漸像是浮出沙面一樣顯現出來,相對的,我的意識逐漸下沉。
巨大的記憶沖擊下。
我暈死過去。
*
時刻半年,森胡桃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過去。
——那是第二個家族的事。
過去。
港口黑手黨與艾斯托拉涅歐交易后。
集裝箱的隱蔽封閉隔層里,森胡桃被雙手綁在身后關在其中,雙腿的腳踝處也被綁上了鐵鏈。
嘴里插著軟管,另一頭是營養劑,保證不至于在漂洋過海的旅途中餓死。
跨國的人口販賣相當麻煩。
在被運輸到菲律賓之前,森胡桃先是被關押在行李箱里,因為去歐洲的邊界控制和正規檢查會更嚴格,在菲律賓的中轉點,她再次被運到了更不容易被發現的集裝箱里。
外表看只是普通的谷倉集裝箱,但在夾層的秘密艙室中,不到10平方的地方,放下了其他幾個被艾斯托拉涅歐買走的少年殺手,還有森胡桃、營養劑、處理二氧化碳的供氧器。
谷倉本身的貨物運輸聲音掩蓋了森胡桃的呼救,密閉的艙室只能從外部打開,在最后的幾天里,孩子們只能張著嘴靠在供氧器邊上,才不至于因為艙內的低氧氣濃度昏迷。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覺得自己快死去的時候,艙門被打開,清新的空氣涌入。
久違的陽光灑在臉上,視野里一片猩紅。
森胡桃睜著憔悴的眼,麻木地看向來人。
一個年紀與她相仿的男生走在身邊,打量她的臉。
他就像擺弄一個新鮮的玩具一樣,好奇地看森胡桃干澀的嘴唇,和被地板磨得滿是灰塵的臉。
“誒,就是這家伙啊。”
他不知道在指使身后一起來的誰:
“我說你,拿刀在她身上劃一刀試試,輕一點。”
另外一個陌生的聲音不情愿地說:
“你不是剛買回來嗎,干嘛就折騰人。”
“少管,讓你試試就試試。”
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有人對自己施暴,在靠近鎖骨的地方被刺了一刀。
很淺的傷口里,鮮血流下來,森胡桃連悶哼都沒有,長時間的黑暗和缺氧懂得讓她的五感麻木。
她沒感到疼痛,但身體已經反射性地使用了能力。
“啊!”
與此同時,之前那個陌生的男生也發出了一聲尖叫,他驚訝地看著自己身上憑空出現的巨大傷口。
“什么?為什么我也受傷了?!”
“是真貨嘛?真不錯。”
雷切用手帕擦干凈她身上的鮮血,
“一開始聽到的時候我還以為是騙人的,真不錯,有了你這家伙的話,以后想恐嚇誰都可以吧。”
受傷的人驚呼:“什么能力,你在說什么?”
雷切突然冷臉:“你好吵啊,再吵的話我就用她的能力殺了你。”
被疼痛弄清醒的森胡桃睜開混沌的眼睛,用干啞的嗓子說:
“……你有病啊,他就在你身邊,你還要刺我。”
“不好意思。”雷切甜蜜地微笑致歉,“畢竟是新成員嘛,我想驗個貨。”
雷切露出小孩子一樣的無邪的笑,他棕色的頭發和眼睛像是腐爛的焦糖,甜腥的語氣讓人惡心。
“歡迎你漂洋過海加入艾斯托拉涅歐。”他把森胡桃從地面上抱起來,像抱起無辜的羔羊,“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首領了。”
“我一定會把你當做最好的武器。”
他回頭對驚恐處理鮮血淋漓傷口的下屬說:
“集裝箱里應該還有幾個‘新人’,一起帶回去。”
*
沒過多久,因疲憊昏迷的森胡桃就在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基地醒來。
這個地方遠比早期的港口黑手黨還要蕭條。
就算有個高樓大廈的人體實驗中心和密密麻麻的下屬,但能夠看出其中人心惶惶。
剛來到這里的森胡桃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勢力已經分成了多塊。每個家族成員的見到彼此時,都充滿著警惕不滿的神情。
所有人都是一副誠惶誠恐、痛苦不堪的樣子。
“其他幾個也還行,都是訓練有素的殺手,不過都沒有你好用啊,兩艘軍艦還挺值的。”
雷切坐在森胡桃的床邊和她聊天,
“你看吧,我那幾個表哥表弟都想殺我,太過分了,雖然我也很想弄死他們啦。”
他好奇地打量森胡桃冷淡的表情,就像面對珍愛洋娃娃的小孩:
“不過有你在的話,一切就簡單了,不是嗎?”
雷切絲毫沒有在受害者本人的面描述反人性犯罪計劃的自覺:
“只要想個辦法讓他們都對你開槍,留下傷疤,最后再把你炸死,他們就全都死光了。”
森胡桃無動于衷,完全不害怕:
“白癡,在你那么做之前我就會殺了你。沒有人能強迫我做不愿意的事。”
雷切不怒反笑,很高興看到她終于有活力懟人,繼續分享:
“之前啊,太宰還是誰,就那個陰沉沉的小子和我說起你的時候,我還以為他騙人的,哪里有這么好用的‘同歸于盡’道具,森鷗外也一直不愿意讓我見你。”
他用一種感慨憧憬的語氣說:
“【傷害共鳴】,多么逆天的能力。”
在充滿向往的聲音里,雷切激動地大喊,聲音大到令森胡桃反感地皺眉,從原本狀若未聞的神佑狀態回到現實。
“就算隔了十年,只要還有傷疤也一樣可以用。夢幻得就像虛構出來一樣。”
“不過我還是信了太宰治的話花光錢買你,森鷗外和他,兩個一個不愿意賣,一個就要賣,不知道在搞什么花招。”
森胡桃沉默了下去,沉重地閉眼。
她知道:要賣她的那個,是太宰。
他要把她趕走。
但她不知道為什么。
森胡桃緩緩閉上眼睛,不愿意再聽雷切的話。
太宰已經無法忍受她到這種地步了嗎?
因為森胡桃不愿意殺無辜的人,她是整個港口黑手黨的異類。
沒有良心發現,她就是天性如此,對剝奪別人的生命充滿愧疚。
注意到森胡桃又沒有聽,雷切抓住她的頭發,用甜膩的嗓音說:
“首領在講話的時候好好聽啊。”
為防止留下傷口,他一直小小翼翼。
微不足道的痛苦下,森胡桃瞪著雙眼看他,她伶牙俐齒地回懟:
“你不過就是個繼承人而已,自稱什么首領?”
雷切根本還沒有掌權艾斯托拉涅歐,光是聽剛才那些話和氣氛就能判斷出來,艾斯托拉涅歐一定擁有著許多繼承人。而雷切并沒有把握能夠戰勝所有人,所以才買了她。
他好奇地看向森胡桃:
“你和森鷗外說的一樣,喜歡頂撞上級。”
“我讓你去做事的話,你是不是都不會聽?”
森胡桃翻白眼反駁:
“知道這點,你還算有腦子。”
“好啊。”他笑嘻嘻,沒有說下一句話。
他叫來幾個少年殺手,他們是同一個集裝箱來的,森胡桃作為其中年紀最大的孩子,對他們都有天然的保護欲。
她警惕地看向雷切。
不看胡桃,雷切對其他的幾人像呼喚小狗一樣招手:
“過來,坐我前面。”
“你們有些人看起來不明白自己的處境。”雷切把玩自己手上的一個電子遙控器,“聽我的話,為我賣一輩子命,這就是你們的宿命。”
他指著他們脖子上的項圈:“你們知道這個是什么嗎?是炸彈。”
“如果你們中的任何人,只要敢逃跑、不聽話,我就會把所有人都炸死。”
“萬一真的死了可別恨我,就恨那個叛徒。”
他毫不猶豫的按動了遙控,突然之間,一個原本在森胡桃旁邊試圖保護他的少年殺手的項圈發出提示音。
接著,血液噴涌而出,濺在了森胡桃的臉上。
森胡桃瞪大眼,看著一個同伴突然就死在眼前。
“愛德華!!!!”
“這家伙一直不聽我的命令,留著沒用,所以殺雞儆猴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其他被恐嚇的孩子尖叫,有人慌亂地抓自己的脖子,不知道是哪里被他埋入了炸彈。
一個男生抓著自己的脖子上的金屬項圈,著急地想要掙脫開。
站在尸體一旁的雷切饒有興味地看著,慢吞吞地說:“我勸你別這樣做……”
“如果檢測不到頸動脈,他就會爆炸。”
這句話還沒說完,爆炸聲和動脈鮮血濺在地上的聲音同時響起。
在他掙脫開的一刻,炸彈啟動,他死了。
靈魂出竅一般的森胡桃驚訝地看著眼前瘋狂的黑手黨。
她怒吼,護住其他人:“你為什么對他們下手!我才是最不聽話的,你有本事就攻擊我!”
“我才不會對你下手,你很重要的。”
對方同情地看著森胡桃:“你還不懂嗎?我殺他們就是為了恐嚇你。”
她屏住氣,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這里不一樣。
這里比港口Mafia還要瘋狂上百倍。
她終于理解了這個家族詭異氣氛的原因,她第一次見到這么純真的瘋子。
“至于你,我知道你是那種頑強的性格,我不會用你的命威脅你,但只要你不聽話,我就炸死所有其他人。”
“不要試圖逃跑,項圈上也有監控。”
森胡桃驚恐地發現自己束手無策,似乎只能聽從。
異國他鄉,火力差距,她完全沒有贏的可能性。
雷切喜笑顏開,嘲弄道:
“森鷗外真傻,怎么想不到這一招,要人服從自己又不是只有恩威并重。”
“那么,你要怎么做?你要反抗嗎?”他問。
森胡桃握緊雙拳,她依舊不服軟,但雷切又拿起遙控器時,她才慢慢低頭。
血跡從臉上劃過。
她惡狠狠地抬頭:“你絕對會后悔不殺了我,等我有了能力,我一定會先殺了你。”
“我喜歡你這種硬骨頭,制服起來更有趣。”
雷切滿意地看著森胡桃,贊嘆道:
“乖,你會成為我掌握黑手黨世界后用得最順手的權杖。”
“我操作你,你威脅別人,這就是我們的合作關系。”
就是從此刻,雷切開始掌握了【傷害共鳴】的“正確使用方式。”
*
在異能結晶記住的傷疤來歷,和剛才雷切照片的刺激下,我回想起了艾斯托拉涅歐家族時期的記憶。
我曾經被賣給了艾斯托拉涅歐家族作為一個殺手而培訓起來。他是家族下一代唯一的子嗣,我在他的監督下進行著殺手的訓練。
他不是正常人。
簡單點說就是反社會型人格,虐待動物、玩火、暴力傾向,這些癥狀在他身上都有體現。
但我們黑手黨正常的人實在是沒有幾個,這些特征在他身上都被淡化了。顯得沒有那么黑暗。
像沢田綱吉這種不想殺人的好人,才是用黑手黨里的怪咖。
但就算橫向對比,雷切也屬于變態中的病態,精神病中的反社會。
他對我和其他人做出的人可以用反人道來形容,這幾乎改變了我的性格,讓我留下了容易不安和自輕的人格缺陷。
雷切很滿意地看著我的性格扭曲。
他很鐘情我的能力,不舍得殺了我。
折磨人對他來說本來就是一種娛樂。
如果說這個計劃是他所定的,但他所想要的絕對不僅僅是殺掉我們中的一個人。
*
當我醒來,沢田綱吉正坐在我身邊,緊握著我的手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你的頭還痛嗎?”
搖頭,我現在更多是疲憊,還有一種重新回憶起那段不堪過去的惡心感。
幸好,他與我相連地手掌傳來了力量。
“我已經想起了雷切的事情了。”
“我想這對我們搞清楚他的目的有幫助。”
我緩緩地說:
“要偵破雷切的計劃,那一定不能看表面。”
“他想要的不是干脆的斬首,而是數十年如一日的折磨我們,就像那些被他活生生做成標本的動物一樣。一旦被他盯上,就絕對不會讓我們好過。”
我摸著嘴唇,想起過去的事:
“他是這種人,送你一個裂開的美麗杯子,不讓你扔掉,看著你滿嘴的血腥,他就會安心。”
沢田綱吉與我交換眼神,他一直握住從噩夢里蘇醒的我的手,堅定的眼神向我傳來了期待:
——絕對要抓到雷切。
他緊握的手傳來的溫度,消退了我身上冷汗傳來的痛苦,溫暖的金紅色眼睛將我暫時逃出回憶里的血腥:“他曾經毀了你的過去,將你奪走兩次。”
“我不會讓他如愿,再一次毀了我們的將來。”
他抱住我;“這一次,我會保護你。”
*
因為大量過去記憶的沖擊,我變得有些虛弱。
流出的鼻血和后背的冷汗黏在身上,令人惡心。
因為夢境里的痛苦記憶做好了鋪墊,第一次回憶起過去的我意外的平靜。
沒有像上次那樣驚恐害怕的情緒崩潰,我只是感到沉沉的疲憊。
大概從上次夢到身上傷疤的由來時我就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
我的過去和太宰告訴我的完全不一樣,它美好不到哪里去。
但記憶里雷切對我做出的人渣行徑還是令人震撼,我猜到他不是個好人,可反人類到這個程度就實在令人作嘔了。
我懸浮著腳步,腦子里還是那些充滿沖擊力的血腥畫面,受害者的慘叫聲不絕于耳。
蟻走感游走在我的傷疤上,我神經質地伸手想抓破它們,被伸來的手阻止。
“別傷害自己。”
眼前是嚴肅表情的沢田,他憐惜地抓住我的手,停止我本能傷害自己確認存在的動作。
“……”
我這才恢復了部分靈魂,愣愣地點頭。
沢田綱吉扶著我起身,我說我想沖個澡,身上都是剛才驚出的冷汗。
他委婉地拒絕我:“現在的話,我擔心你會在浴室里滑倒。”
也不是沒有道理。
這感覺就像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當我看到一樣相似的東西的時候,忽然之間,我就會想起雷切相關的記憶,巨大的沖擊讓我步履虛浮。
如果我在浴室暈倒了,沢田綱吉不一定能注意得到。
我想了想:“或者你給我一條毛巾,我擦一擦吧。”
他沒有命令下屬,自己去端了毛巾和熱水給我,把他們放在床頭后,沢田綱吉轉身準備回避。
“你為什么要出去?”我不解,“我不打算脫衣服,我可以穿著擦身子。”
他不是擔心我會再次暈倒嗎?
沢田綱吉猶豫:“這樣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我完全搞不懂他。
我還想再說些什么,但他卻不聽,只是說著“我就在門口,有事叫我”便出了門。
真是個難讀懂的人。
沢田進來后,我已經擦好了身體,正拿著毛巾要去清洗。
“你坐下吧,我去就好。”
我沒和他客氣,我知道他是真心想幫忙,便坐回了床邊。
看著他的清洗完疊毛巾的背影,我繼續好奇地問:
“你之前說過,我們沒分手,那我們現在是什么關系?”
“……”他的動作卡殼了一瞬,沉默片刻回答,“如果你不反感的話,我想我們還在交往。”
我看著他英俊的臉,還有接近1米9的身高。
棕發、高個子、黑手黨。
好吧,完全符合我對中島敦說的話,很可以理解過去的選擇,他確實是我喜歡的類型。
但他為什么會表現得這么生疏?
我突然想到一個被忽視的盲點。
于是我問:“我們做到什么程度了?”
我們不會是柏拉圖吧?
第59章
*
“你指什么?”他很迷惑。
我直白地說:“我們做過沒有?”
“咳咳咳咳!!”
他瘋狂地咳嗽, 失去了維持出來的平和面具,面紅耳赤地轉過頭來看我:
“當然沒有,我們那個時候還是國中生好嗎?!”
原來如此, 怪不得他這么害羞。
“那不就是幼稚園小孩子過家家嗎?”我不以為意,“才這種程度不算交往吧?”
“這種程度?”他很驚訝。
當他雙眼瞪大的時候, 總讓我想起一些機敏的食草動物, 比如兔子或者綿羊。
沢田綱吉在我面前一直都是無危害、好接觸的樣子,讓我無自覺說出危險的話。
他看向我,話語里是抑制不住的震驚:
“你怎么會變成那種性格?你之前一直以為小孩子都是送子鳥送過來的。”
——不就是送子鳥送的嗎?
我心里想,卻沒說出口。
“人都是成長的呀。”
“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我盯著他說,“你是不是應該重新考慮我們的關系?”
我其實是想告訴他, 沒必要因為過去的事情局限于我。
像他這種太重情的人,肯定不好意思自己主動,會像我當時無法離開港口Mafia一樣作繭自縛。
他可以去找別人, 雖然我們沒有正式提出分手, 這都十年了, 就算是約定俗成,也是分開了。
他是個好人,說不定為了照顧我的情緒一直在勉強自己。
我不想勉強他。
我剛要說:“我們要不要分……”分開試試。
話音未落, 后半句話還沒說完, 沢田卻突然俯下身, 美麗和英俊都可以形容的臉湊近, 直到我只能看見他的臉。
那種無害的錯覺消失了。
海面晃動, 失重感和危險襲來,溫熱的呼吸打在我臉上。
囚禁在火焰般璀璨的金色雙眸中, 身體紋絲不動,雙眼只能看到他, 兩耳只能聽到他傳來的呼吸聲。
我感到陌生的溫度在我的雙唇上。
是他的手指。
他突然摸我的嘴,眼睛里的溫度像冬日里的金屬一樣凌冽。
讓人不適的氣氛下,我正要張口說話問他意圖,但在我開口的瞬間,他的手指就伸進來,抵住了口腔。
他阻止我:“你別說了。”
我張著嘴,完全因為這個舉動呆住了,只能感到柔軟口腔中傳到粗糙的觸感,還有被迫張開的下頜。
我們對視著,他收回了手,但我剛要喘氣的下一秒,他的嘴唇就貼上來。
柔軟的雙唇互相觸碰著,他強勢地逼進深處,我艱難地出聲:
“你……!”
緊接著,他雙手大力地捧著我的臉,不讓我退開,繼續深入,聲音壓抑:
“不要說這種話。”
他親吻我,為了阻止我說話而咬著我的下唇,我大腦空白到差點忘記呼吸。
幾秒后,他移開了。
嘴唇上的溫度移開,我睜大眼睛看著表情平靜的沢田綱吉。
“這樣就不是過家家了吧。”
金色地眼睛下垂著,他說。
*
深夜,平靜航行的海面上。
站在船長室核對航線,下屬都已經回去休息了。
走之前,下屬不放心地想要留下,沢田綱吉拒絕了,因為計劃是臨時的,只準備好了一個大副。他已經超負荷工作了好幾天,是時候就休息了。
在Reborn對他全方面的培養中,航行也是其中一個,在機器的幫助下掌舵對他來說毫無困難。
關心下屬是一個人呆在這里的原因之一。
另一半原因是:
在這里的話,就有借口不回房間,不用面對“她”。
此時此刻,在他的房間里,胡桃也一定睡著了吧。
他不敢回到房間,一想起胡桃的臉,就想到自己沖動的那個吻。
為了阻止她說話的吻。
他不記得之前兩次親吻的感受了,只記得胡桃在表白后吻過自己的臉頰,就像小鳥啄了一下。
Reborn說那種才不叫親吻,連貼面禮都不如,而十年前和六道骸戰斗時的那兩次親吻也只能算是觸碰,根本不到親吻的曖昧程度。
十年。
他這才發現森胡桃確實離開自己很久了。
我不算完全了解她,她看我更是個陌生人。
對她來說,因為嫉妒而說出“我們在交往”的自己,因為“分手”而生氣親吻她的自己,一定是奇怪又無法理解的人吧。
他一直希望自己要更成熟一些,表現得沉穩得體,不要像個乳臭未干的小孩。
可他根本忍不住。
天知道他完全沒有表面上那樣的游刃有余。
他希望自己不再像十年前一樣像個毛頭小鬼,能在森胡桃面前展現大人的一面。
但只要面對她,看著十年不見的眉眼,說話時無意識微張的嘴唇,掀起衣服沒有防備的樣子,都讓他臉紅心跳。
森胡桃沒有提出分手,我也不會同意。
“我們是情侶,親近是應該的。”
同床共枕時,他只能用這個理由來安慰自己不要害羞,不要看著床上的森胡桃一整晚睡不著。
雖然他真的幾乎一晚沒睡著。
被森胡桃邀請一起睡覺之后,他就后悔了,這不是獎勵而是折磨,他根本不可能看著喜歡的女生穿著自己的衣服,躺在自己身邊還無動于衷。
我好想靠近她,想牽她的手,擁抱她,告訴她我有想她。
如果不討厭的話,也想親吻她。
柔軟的嘴唇,發紅的眼睛,光滑的頭發。
他所有的青春期幻想都是森胡桃,當他們還是十幾歲的小孩,他就喜歡上了森胡桃,從一而終,之后面對的所有異性,都無法動搖半分。
也不是沒有故意想和他攀關系的人,但面對那些衣著暴露的人,他從未動搖,被強行貼上來的人抱住,也只是覺得無奈,沒有曖昧的想法。
可現在,穿著長袖白襯衫的森胡桃只是躺在他身邊,安靜地睡覺,呼吸像雪落在地上一樣輕柔,兩個人根本沒有肢體接觸,他都覺得心跳震耳欲聾,無法睡著。
他整整五個小時都保持著側躺,一眨不眨地看著森胡桃美麗溫順的睡顏。
他的幼稚不僅體現在睡眠時分,當他們對話時,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多想,無法克制情緒。
“這種程度不算交往吧?”
……森胡桃說“這種程度”是什么意思嗎?
她曾經連小孩的來歷都堅定不移地相信是送子鳥送到修道院的,在這十年間,有人教過她其他的事情了嗎?
一想到她有可能嘗試過,和別人接觸過,他便無法控制自己,親吻了森胡桃。
他羞愧地紅了臉:
這是不對的,他沒有權利對森胡桃這樣做。
不尊重女性是絕對錯誤的,
是我錯了,我不應該。
可是,可是。
撫摸著上唇,上面早就沒有了溫度,但還是滾燙,令人顫抖。
內心深處,他對自己唾棄地同時,也忍不住回味。
啊啊。
沢田綱吉清楚地知道:
就算十年不見,一件事從沒有改變:
——我早就完蛋了。
我自始至終對她著迷。
他失神地思考中,游輪在自動操作下調整了方向。
他們還有3天到意大利。
*
深夜的房間里。
森胡桃坐在沙發上梳頭發,她是亞洲人,頭發從頭到尾都是燕子一般的純黑色,落在雪白肌膚上的頭發像是倒映在海面上的銀河,靜靜流淌在皎潔月光的映照下。
紅玉髓般的眸子眨著,她靜靜地思考一路上來發生的事。
……為什么,阻止人說話,要把手指插到嘴里?
想不明白。
這是什么落后的方法。
她無奈地躺下捂住嘴,試圖讓自己忘掉那個觸感,而是把精力集中在現狀的思考上。
目前為止,她沒有改變去意大利的想法。
毫無疑問的,沢田綱吉是個好人。
她原以為沢田綱吉對她圖謀不軌,但目前來看,他只是一心想幫森胡桃恢復記憶,對于自己知道的事情都知無不言。
雖然有點奇怪的舉動,但還能接受。
或許比起在太宰治身邊,在這里的她會更容易找回記憶。
她仰頭看月光,她的眼睛深邃而明亮,看不出任何負面情緒。
但說起太宰,她還是變得躊躇不安。
她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從來沒了解過太宰治,她曾經可憐過那些被太宰的偽裝騙到的人,可到頭來發現自己也是其中一員。
殘缺的月亮倒映在她眼中,窗簾被風吹起,只身穿著寬松襯衣的森胡桃感到有些許涼意。
夜晚氣溫轉涼,森胡桃站起來去關窗,她的手觸碰到窗戶把手的一刻。
——另一只蒼白、骨節分明的手抓住了她,將她拉出了窗戶。
*
“嗡嗡嗡。”
航行室里的無線電接通。
“Reborn?”沢田綱吉接起電話,雖是深夜,他并沒有睡著,一直在看航線。
“還要幾天?”
看著導航上閃爍的圖標,他估算著運行速度:
“三天內。”
“行。”Reborn問,“我說,胡桃是自愿和你來的?”
沢田綱吉雙手抱胸靜坐:“她如果想走,我不會攔她。”
Reborn告訴他:“原本呆是橫濱,倒也沒關系,港口mafia還不至于讓別人在他們老家惹事,但到了歐洲境內,別再讓她獨自出去。”
正如沢田綱吉計劃的:“我知道,艾斯托拉涅歐和其他聽到風聲的組織都在蹲守她的蹤跡。”
“除此之外,森胡桃的精神上也需要注意。她不會喜歡被束縛,你盡量用她能接受的方式讓她知道,豐榮知道嗎?”
“沒事情帶人家出去約約會、把納茲放出來給她玩,不要搞得她太緊張,下午獄寺他們太激動了。”
他意有所指。
“你不打算攔她,要她完全心甘情愿跟你走,我不反對你這種初戀情結,但也別太縱容到讓她跑了。”
“控制住她的情緒,好的意味上。”
歪頭,沢田綱吉挑眉,沒大沒小地和Reborn開著玩笑:
“你怎么突然這么關心胡桃?讓她知道肯定起一身起皮疙瘩。”
“少說蠢話。”Reborn冷酷地說明,就要掛斷電話,“我擔心的是你又要守節十年。”
*
夜幕降臨,海面上的游輪穿行在無邊的暗藍之中,星辰與船上的燈光共同繪制出流動的光影。
銀白的月光灑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是璀璨的夢境。
被拉出窗戶摔落到“陌生人”懷里的森胡桃,瞳孔突然擴張,像是映射月亮的海面,突然有了烏云。
眼熟的黑色大衣被柔和的月光輪廓勾勒,風輕輕拂過他的頭發和衣襟,“不速之客”拉起森胡桃就要逃走。
他的出現比深海傳話還要離奇,靠在耳畔,微涼低溫呼出的氣息就像海洋的低語。
太宰治對抱在懷里的森胡桃說:“我來接你了,胡桃。”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讓人的耳根生起天鵝絨。
那雙鳶色眼睛,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無比明亮,其中蘊含著有星辰大海的深邃,也有溫柔繾綣的柔情,它們交匯成一股強大的力量,直指向驚訝僵住的森胡桃:
“逃跑吧。”
太宰治說。
*
手被牽著,能感到相觸的部分中,我的體溫被冰冷的肌膚汲取走。
這是第一次見到太宰治這么激烈地奔跑。
他永遠是懶洋洋的,被槍指著額頭都不緊不慢,什么都不在乎。
我從來沒想過會在這個地方看到太宰治。
這里可是太平洋正中央,幾乎與世隔絕,他是怎么上來的?
“太宰!你怎么會在這里?”我驚訝地追問。
被風輕撫起細碎的黑發,太宰仍是渾身黑色,像幽靈一樣神秘,月光與海風一起為他披上了一層銀輝的斗篷,他不聽我的,一個勁地說:
“我們得馬上走,中也和‘外賊’勾結的事等會兒再說,情況緊急,我們必須抓緊!”
綿延的海浪聲中,我更大聲問:“你要帶我去哪里?”
“回橫濱。”
我緩慢停下了腳步,減慢速度。
我叫他:“等等,你先聽我說。”
他沒有應,想繼續拉著我的手逃跑,注意到我放慢的速度后,連頭也不回焦急地說:
“抓緊!我們不是中也那樣的重力使,要想從海面上逃走的唯一辦法就是直升飛機,我們不能驚動彭格列。得早點跑走。”
無聲地奔跑在船槳上,船只維持著平穩的假象。
“太宰,等一下!!”
我放大音量說,拉住他的衣袖。
在他回頭的瞬間,我站定原地,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說:
“我不和你走。”
他扭頭問:“什么?”
我看著他的雙眼,冷靜地告訴他:
“我知道是你賣掉我了。”
太宰的臉色突然變得更加蒼白。
*
“你故意隱瞞了這一點沒告訴我,是因為你害怕我不會再上當了,是吧?”
我平靜地問:“你現在帶我回去,是為了之后方便操作我嗎?”
他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是誰說的?”
“這不重要。”我反問,“告訴我的人沒有說謊,你難道不希望有人告訴我嗎?”
“……”
看著他被風吹拂更顯瘦弱的身軀,我蹙眉發問:
“所以,你不想我恢復記憶嗎?”
“你和我講的那些,也都是騙我,為了讓我安心為港口黑手黨賣命的吧。”
講到這的時候,我甚至是很冷靜的,沒有多少難過的感覺,語言就像任務書一樣平直地輸出。
我想:一切都有跡象,我沒必要生氣,把自己搞得像個多慘烈的受害者。
“我知道你挺討厭我的。但我不知道你討厭我到想把我除掉。”
我不激動也不心疼,只是在陳述事實。
如果是這樣,他不用再帶我走了,那是白費功夫,因為我不會為他和森鷗外再做任何事。
他突然一改剛才輕聲警惕的音量,大聲說:
“我沒有出賣你!”
他的表情是痛苦的,就像碎開的容器,流出其中滿溢的感情。
“我從來就不想把你當兩艘軍艦賣出去,那只是個幌子。”
動搖的聲音傳來顫抖,他的雙眼中折射著扭曲的我。
“那個時候,你,過去的你和我說不想在港口黑手黨了,你想回到正常的世界去。”
“森鷗外不可能同時放我們兩個人走,他一直很看好你的能力,我只能先讓你逃出去。”
“裝你的行李箱里面有一支圓珠筆,你只要用它就可以從行李箱里跑出來,我會在菲律賓的港口接應你。”
他的神色悲傷,像一個破碎的花瓶,每說出一個字都會更加開裂,刺痛到自己:
“然后,我們就會一起逃走,一起生活,遠離你討厭的黑暗。”
耳朵里只有海浪拍打的聲音。
沉默后,我輕聲發問:
“……可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我為什么沒有逃走?”
我的能力不會搞不定一只行李箱,如果是太宰的手筆,他也不會讓我錯過接應。
本應該天衣無縫。
“……”
他的表情刻畫著痛苦,那種從靈魂深處延伸到□□的撕裂,就像是一面精致的瓷器在無聲之間碎裂成片片碎屑。
他的眼中閃爍著難以言說的痛楚,每一次張嘴都像是在忍受著思念劃過心底的利刃,但還是告訴我。
“——因為你不知道這個計劃。”
我抬頭看向他,蹙眉,驚訝得仿佛聽不懂這句話:
“什么意思……?”
太宰艱澀地說:
“……我做了這個計劃后,沒有告訴你,只是自顧自地執行下去。”
太宰治說出的話讓我的頭腦一片空白,他繼續講著過程。
“我首先是設計讓你和森發生矛盾,讓森先生誤傷了你,在心口留下了傷痕。”
“這樣就算我們逃走,他也不敢來追捕,因為他還要活著,他還要保護橫濱。”
“……這是計劃的第一步,我沒有告訴你。”
他說話間破碎的呼吸像泄漏的風琴,從胸膛里漏出,從中漏出猩紅的液體。
“當時我看到你胸口全都是血,你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不敢相信會是我把你推出去。”
“但那時我還是沒有告訴你。”
“因為我覺得還來得及。之后再向你道歉就好,你會理解這是必要的自保。”
“可其實早就晚了,我已經傷害了你,你不再相信我。”
他說,
“我說的太遲了。”
“當我想要告訴你的時候,你已經不愿意聽了。”
“我計劃好了一切,我覺得你一定會聽我的,沒有必要提前告訴你導致敗露,我想你肯定會跟上來,但是你沒有。”
“我最后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被關到那個行李箱里了。”
“我覺得我可以在你漂洋過海的時候通過耳機告訴你。那樣是最安全的,不會有任何人知道我們的計劃。”
“可你知道是我主張賣了你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聽我說話。”
他的話似乎喚醒了我的回憶,我好像看到記憶里的太宰,在我行李箱的拉件拉起來的前一刻,我忽視他別有深意的眼神,靜靜地閉上眼。
“你把骨傳導咬碎,一個人在海上飄了一個禮拜,我去港口想找你,問過每一個倉庫你在不在,你都和死去了一樣,一聲不吭。”
“……當你去意大利的時候,我也去過好幾次找你。可是你從來不愿意見我,寧愿呆在那邊。”
心臟怦怦直跳,從回憶的泥潭中醒來,我仿佛還保留著被鎖進行李箱時窒息的幽閉恐懼感。
我疑惑地看向他:
“我不明白。太宰。”
“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你為什么不愿意告訴我?你既然想要和我一起逃走,那你為什么不信任我?”
他是覺得我會藏不住秘密嗎?
還是覺得我會出賣他?
“……不是的。”在一陣沉默后,他顫抖著說,“……因為我擔心你會拒絕我。”
“我想和你私奔,但我害怕這一切都是我一廂情愿。”
月光蒼白無力地照在他的身上,連同星光,也無法照亮橫跨在我們之間的暗影。
他拉住了我的手:“是你說的對,我是個膽小鬼。我總是在你走來時后退一步,我想和你逃跑卻不敢告訴你。”
那雙如假包換的美麗眼睛里下著無聲的雨,直直地看向我。
他沙啞的聲音在空氣中緩緩漂浮,像秋日枯萎的葉片輕輕觸碰便會破碎:
“我現在還是想和你逃,我愿意說出來了,你還愿意聽嗎?”
*
無邊的黑色海洋之上,游輪仿佛一艘孤獨的燈塔,帶著鹽分味道的海風輕柔,裹挾著淡淡的涼意,輕拂過甲板。
我張口,還沒有回答,突然之間,臉色蒼白的太宰治就直直地向我倒下了。
我反射性地接住他,當太宰倒在我身上的時候,我觸碰到他的身體,才發現他的體溫是奇怪的低。
就像是一塊冰山砸向了我。
“你怎么了?”我問。
突然,我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這個問題的答案令我不寒而栗。
心緒如亂麻,焦躁不已的我抓著他靠在我懷里的手臂問:
“不對!你是怎么到船上的!這不是海面正中央嗎!”
我沒有聽到任何航空器靠近的聲音,除非是中原中也操作重力才能辦到這種事。
他氣若游絲,音量幾乎只有平時的一半,脈搏都隨著血液和體溫減慢。
卻依舊假裝著輕描淡寫地說:
“……我找到了空間移動的能力者,讓她幫忙傳送了過來。”
我的心跳因為他的回答慢了一拍。
太宰治是【人間失格】的異能者,這是與生俱來的被動技能,任何有益、有害的異能力對他都不起效果。
——除了一種情況。
當他瀕死心跳中斷時。
在他介于生死交替的那一瞬,對他施加異能就能成功。
這是唯一能讓他出現在船上的情況。
我不可置信地掀開他的大衣,看到的果然是鮮血淋漓的傷口。
是他對自己做的。
他對自己的狠心與當年對我如出一轍。
我大聲說出的話語幾乎裂開了空氣,他偽裝出來的和平假象就像冬日里脆弱的冰面被打破:
“你瘋了嗎!”
“我又不是去了意大利就再也見不到了!”
至于為了攔住我傷到這種程度嗎!?
襯衣已經被染成了紅色,鮮血源源不斷地從他的胸口流出。
他流著血的傷口正在胸口,我感到后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個傷口和他操作下森鷗外刺向我的傷疤位置相同。
太宰治仰頭看著我,話語從他的嘴里蹦跳出來,充滿了不確定和不安的色彩,像是細碎的玻璃在陽光下反射出的斑駁光影,美麗卻又令人心疼。
“我不是為了攔住你。”
貧血蒼白的臉龐下,他像個小孩子一樣措手無策地對我說,
“這是我欠你的。”
他低下頭,想要站穩,搖搖晃晃地:
“不走也沒關系的,彭格列船上應該有緊急醫療設備,我還死不了。”
不,他在強撐。
這樣下去絕對會死,這個血量不進行輸血絕對不行。
就算彭格列的游輪設備俱全,也不可能存著這么多的血包。
假如我請求沢田綱吉讓彭格列的部下獻血……
我止住了想法:不,不行。
太宰治才剛剛這樣得罪他們,還要讓他的干部幫忙,這是強人所難,我沒有資格讓沢田為太宰這樣做。
在我臉色蒼白思考的瞬間,空中隱約的發動機聲音傳來。
我抬頭,不遠處,漆黑的夜空中已經出現了肉眼可見的直升機影子。
“你馬上坐直升機走。”我對他下令嚴肅地說,“只有地面上的設備才能救你,你馬上去醫院輸血,我沒興趣替你收尸!”
“我不走。”
太宰即刻反駁了我。
“我要呆在你身邊。”
“你別開玩笑!”
當我看向他的時候,卻發現他的表情根本不是在說假話。
我的臉色差到極點:“你……!你個瘋子!”
“你知道自己是在拿什么開玩笑嗎!是你自己的命!”
憤怒如同海面上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席卷了我,我巴不得把這個在生死關頭鬧脾氣的小鬼扔到大海里沉尸!
我的聲音顫抖,太宰的臉上已經失去了全部的血色,就連嘴唇都變成了青色。
而他有氣無力地,對我說:“是我做錯了,對不起,你不用管我。”
看著他那張無所謂生死的臉,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抓著我手腕的細瘦手臂,我藏在憤怒之下的無措和恐懼,像是火山爆發下的灰石,輕輕觸碰就要爆發。
太宰要死了。
說話討厭,頭腦邪惡,唯一優點就是臉的太宰治。
欺負我,但是發生危險就會擋在我面前的太宰治。
把我從橫濱灣里抱起來,用額頭貼著我的額頭,害怕我消失的太宰治。
——他要死了,再也看不到了。
噪音傳來,直升機到了上空,螺旋槳卷起的風把我的頭發卷到空中,甩起的頭發打在臉上,讓我清醒。
渦輪聲越來越大,震過了心跳聲。
我強壓住表情和聲音中的顫抖,冷酷地說:
“那你就在這里吧,我不會理你的。”
“好。”他平靜地接受,像當年的我一樣,緩慢閉上眼睛接受命運。
“胡桃,如果你能想起來的話,我想告訴你。”他深深地看向我,“你什么都沒有做錯,你被賣掉全是我的自負導致,你不需要改變自己,保持原樣就好。”
看到我震動的雙眼,他用盡最后的力氣說:
“不告訴你,是因為我希望你一直像沒有記憶時那樣,沒有負擔,隨心所欲。”
“對不起,全都是我的錯,是我讓你難過。”
他的手無力地垂下去。
我的太陽穴瘋狂跳動,就像我也失血了一樣,全身一陣寒意。
為什么要說這種話?
如果這是你這輩子能說的最后一句話,就是向之前的我道歉嗎?
啊、啊啊啊啊!
我咬牙切齒:
“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這么說的對不對?!”
“你知道我絕對會心軟!!”
啊啊,為什么我不能直接扔了他!
他自己不愿意治療,死了也和我沒關系!
為什么我非得聽太宰的差遣不可啊!
就算這樣想著,我卻沒有放開懷里的他,太宰治已經失去了意識,臉上是死去一般的黯淡。
他的嘴唇顯露出一種腐敗的色彩,表皮像涂料剝落急需修補的墻面。
當我抱著虛弱的太宰時,卻情不自禁地回頭看。
視野里,那個熟悉的棕色身影并不在。
直升機下降,我一步步走向正在敞開的直升機艙門。
當我走去時,心頭重壓下的若隱若現的憂慮,像是無法逃脫的陰影,緊緊跟隨在身后。
有什么重要的話忘記了。
直升機吵鬧的聲音讓大腦反應變慢。
想起那句話,是已經攙扶著太宰上了直升機之后。
之前他捧著我的臉的時候,清晰看到沢田綱吉看似溫和的笑容下隱藏著沒有溫暖的雙眸:
“——如果你被奪走這種事還要發生第三次的話,不知道我會做出什么來。”
第60章
*
充滿消毒水味的病房里, 我看著太宰治的報告,像廣播一樣無情地宣告:
“失血量超過35%導致室性心動過速,人體脈搏難以檢測, 血壓難以檢測,心臟竇性搏動近乎停止, 大腦極度缺氧。”
“最多不超過5分鐘, 你的大腦細胞將進入不可逆的死亡狀態。”
“到那個時候,就算采取緊急輸血的方式,因為長時間大腦缺氧大量腦細胞死亡,你也會進入深度昏迷甚至植物人狀態。”
我折下病例報告,露出自己因為一整晚陪在急癥室外而留下的黑眼圈:
“太宰, 你經常說我腦子里都是石頭,那你又是什么?”
給他看自己手臂上淡淡的痕跡,我兇狠地罵他:
“你知道你身上青色的那個是什么嗎?那個是尸斑!但凡再遲一點就要給你收尸了!”
想要翻身躲避我, 但太宰治被插在他身上的輸血管阻攔了, 現在的他就像克魯蘇傳說里的德拉肯, 身上插滿了軟管,不斷往體內輸送著鮮血。
他只能閉上眼睛,假裝聽不到我的聲音。
我故意他的耳朵湊近大聲說: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裝睡!你才是我們之中更沖動更沒大腦的家伙!”
“笨蛋!傻瓜!沒有理智的呆子!”
太宰虛弱地睜開眼, 就算血漿和血小板源源不斷地輸送到身體里, 他的臉上仍然毫無血色, 像是棺材里挖出來的僵尸。
他的皮膚是像骷髏般慘白, 是近似骨頭的顏色。
冰涼的溫度傳到我臉頰, 他伸手想安撫我:
“就不能對病號溫柔一點嗎?”
我冷漠地甩開說:“不珍惜自己性命的人沒資格說這話!”
“別生氣了,胡桃。”
太宰說。
我嚴肅地指責他:“是誰害我生氣?我告訴你我最討厭你這樣的行為, 不可理喻。”
在我不留情面的譴責后,他竟然老老實實地低頭:
“對不起, 但這是我最快的方法。我向你道歉,為之前的事,還有現在讓你擔心的事。”
我愣住:“……”
這家伙竟然有說話這么直白的一天?
我摸著自己的胳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失血太多,腦細胞都壞死了嗎?”
他沒有和我爭辯,重復說:“我從來沒想過讓你難過,是我做的不對。”
“不要生我的氣,別不理我。”
失落的他即將昏睡過去,在前一刻牽住了我的手。
“不要走。”
*
目前,太宰的情況已經好轉了。
但幾小時前還不是這樣。
當我們剛回到港口mafia的時候,血庫里的血量根本就不夠太宰一個人用。
聽到血包不夠的時候我很驚訝,但其實想想也正常。
在直升機飛回橫濱,當我看清楚太宰襯衣上沾滿的鮮血時,那件衣服的血液已經染紅了他全身的繃帶,這根本不是一個活著的人應該流出的血。
太宰的生命正在我的懷中流逝,鳶色的雙眼像咖啡漬似的冰冷無光。
醫護和下屬在極速奔走籌備血液,我割破了自己手臂上的血管,伸出手問醫生:
“我可以獻血嗎?”
他遺憾地告訴我B型血是不可以的。
“A型血的人通常只接受A型血的人輸血,若將含有B型血的血漿紅細胞制劑輸入到A型血的人體內,將可能會引起免疫性溶血性輸血不良反應,嚴重還可能會導致死亡。”
護士在安慰我不用緊張,已經在調配血源了,血會夠的。
【真的夠嗎?】
我卻想問。
你們都沒有看到,當時他在我懷里的時候,他的身體里幾乎流干了血液,甚至重量都減輕了。
靜脈血是暗紅色的,動脈血是鮮紅色的,但混在一起我根本分辨不出誰是誰。外傷應該要按壓止血,可是無論我怎么用繃帶綁住也根本止不住。
【真的夠了嗎?】
太宰不會死嗎?
我只能麻木地仍由傷口暴露在空中,細瘦手臂上流淌的血液滴落在地上。
“滴答。”
“滴答。”
在熟悉的聲音里,我突然想起,太宰很早就和我講過血型的事情。
*
大概是一次出任務的時候,被敵人埋伏的我受了重傷,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失血過多人會流冷汗。
真奇怪,這邊傷口的血液止都止不住,后背竟然也滲出冰冷的汗水。
兩種液體都無法控制地從身體中滲出,我奇異地遐想著自己變成干枯的木乃伊的場面。
太宰背著我跑回基地,他的一只胳膊斷了,沒辦法抱我,只能用這種姿勢。
“所以我早就說了受不了和你們這種B型血的人搭檔。”
他飛奔著踩過子彈殼,明明緊張得要死,嘴里還是碎碎念著吐槽我。
“我行我素,旁若無人、自說自話地脫離正軌,你為什么不按照我說的藏起來!?”
我怎么可能看著下屬被殺還自顧自躲起來。
我氣若游絲地反駁:
“和血型有什么關系……那你又是什么好血脈嗎?”
太宰快速地回應我,想留住我的注意力不要昏倒:
“本來就是,我是工整又愛干凈,考慮細致的A型血。”
這是在自我良好個什么啊?
這種全世界幾萬人都有的特質也能扯到血型上,真是受不了。
我費勁地張嘴想要對抗他,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講話了。
敵人在攻擊我的瞬間就被太宰玩命反擊死去了,我們現在唯一抵抗死神的理由就是我身上正在噴血的傷口。
“不許死,胡桃。”
他用斷了的手卡住我的腿,不至于讓意識薄弱的我從他背上摔下。
“你還欠我好多人情,你讓我操心還要為你收拾爛攤子,你必須陪我一輩子才能補償,我不會讓你死。”
他的臉上怎么也流著害怕的冷汗,我意識模糊地聽著他的聲音。
“放心,我早就料到你這種我行我素的家伙會有這種時候,我在橫濱認識好幾個賣血的二道販子,只要我們回基地就能輸血,你不會死。”
他嘴里絮絮叨叨著說著幾個人名,大概是血販子,他把每一個人的名字和年齡都講的非常清楚,或許是為了讓我安心,看出他并不是在逞強。
藤原,YAKUZA,高盛……
站在醫院的走廊上,忽然間,那些名字閃過我的腦子。
據說失血過多會導致記憶力下降,幸好這件事并沒有發生在我身上。
按照記憶,我準確無誤地回憶起每一個人的姓氏和年紀。
我跑向站在病房外的森鷗外:
“首領!馬上聯系這幾個二手販子,他們手上或許有足夠的血源!”
森鷗外眼中閃過光,聽到我報出的名字后,對身邊的手下使眼色,他們開始撥通販子的聯系方式。
幸好,他們仍在做這門生意,儲備量豐富。
我知道來源不明,一定有某幾個倒霉醫院的血庫被打劫了,或者更糟,他們現場宰了幾個家伙給太宰治當血包。
但我已經無暇去管,我只希望最起碼,我眼前的這個家伙不要死。
幸好就像上次失血的我一樣,太宰治同樣大難不死。
我之后專門查了,A型血的優點是:全面多能、嚴謹細心。
缺點是:神經質、強勢、死心眼。
和太宰治一模一樣。
完了,這個測試似乎真的挺準的。
*
雖然太宰治說了不希望我離開。
但我是自說自話、總是脫軌的B型血。
我有自己的計劃,才不會聽他的。
我直接跑到港口mafia大樓的最高層,闖入辦公室對森鷗外,對他說:
“終于到了這一天,永別了。我要和回彭格列找回我的記憶。”
“好。”森鷗外坦然地揮手,“我可從來沒有不讓你走過。”
我不上套:“你難道不是封鎖了我的全部信息不讓他知道我在哪嗎?”
他理直氣壯:
“這同樣也阻礙了尋仇的人來殺你,不用客氣,這是一個首領保護下屬應該做的。”
我無意和他進行這種沒有答案的爭吵,森鷗外有他自己的世界觀和標準,就像他要我執行殺手任務,我卻不愿意服從一樣時,我們講不通。
“隨便你,反正我只是通知一下我要走了,這個月工資不用發了,分給我的下屬們當月度獎金吧。”
在我轉身走開的時候,他突然說。
“我不會攔你。”
他用我討厭的方式斷句,慢吞吞地說:
“不過我建議你先留下。”
森鷗外有一個習慣,當他不想要暴露情緒時,就不會直視我的眼睛。
此時也是同樣,他意有所指地盯著墻壁上,太宰和他吵架時留下的子彈痕跡。
“我只是覺得,最近的橫濱不是很太平,港口Mafia的醫療資源被分給了各處的干部,集中在這里的不夠穩定。”
他絲毫不想掩蓋地棒讀:
“萬一這段時間出了什么意外,導致太宰君病危,你卻看不到他最后一面,該多遺憾啊。”
森鷗外重復我說過的話:
“‘人死不能復生,應該對生命更珍惜些’。你說是吧,胡桃?”
*
摔門而出的我郁悶不已。
竟然用我說過的話來告誡我,這感覺真討厭。
森鷗外建議我呆到太宰離開ICU,太宰現在的情況確實不穩定,可好好養著康復只是遲早的事。
我又不是醫生,我呆著有什么用。
我大步往前走去,想要遠離。
但是。
想起太宰祈求我留下的病容,我放慢了腳步。
……我其實并不完全堅定,要立馬離開。
我生氣他把自己的生命當籌碼的行為,我想罵他個狗血淋頭,我想給他的下巴來個上勾拳,讓他吃苦頭。
我要狠狠揍他,把他當做笑話做成雜志宣傳,我太生氣了。
但我之所以會生氣,不正是因為我在乎嗎?
我是在乎所有不該被剝奪的生命,還是我只是在乎太宰?
我并不清楚。
*
我想著,自己應該聯系一下彭格列,人這樣突然地跑了,實在是有些不禮貌。
但我馬上發現一個尷尬的問題。
我沒有他的聯系方式。
就算我要直接飛過去,也得先知道他在哪里。
中也不在,今天他沒有工作,應該是在家里休息,我決定先去找他。
沉思之中,我無意識地走出了港口mafia,兩旁的下屬看到我都恭敬地打招呼。
其實只要不離開橫濱,太宰和森鷗外并沒有限制過我的行動范圍。
“你別在外面鬧出大事就好了。”他們總是這樣說。
太宰治偶爾會補充:
“你還是戴口罩吧,別又被人把臉發到網上,我找黑客全都黑掉也很麻煩。”
不知道是為什么,但我很多時候只是普通的走在路上,或者是在逛便利店,就會被人拍下照片發在網絡。
“這些家伙沒有一點肖像保護意識嗎!?”
太宰治接過我手里的名片:
“又是這家公司?!他們瘋了吧?怎么還想讓你當偶像?”
是有一個路人說著“請成為超越星野露比的偶像吧”給我塞名片,但幾乎不看娛樂新聞的我不是很理解他到底在講什么。
這種時候,太宰治會一邊罵著一邊幫我把所有的痕跡都刪除。
看他這個狀態估計也辦不到了吧,我默默地戴上口罩。
就在我戴口罩的時候,突然有個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
我轉頭。
眼前是一個高大的黑發男人,他面無表情地抬手:
“森同學,好久不見啊。”
*
在我有記憶以來,幾乎沒有人再叫我“森”了。
因為講起“森”這個姓氏的時候,更多人想到的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森鷗外。
而我是他傳聞中來歷不明的養女,被詭異地保護著,所有信息都被神經質地封鎖,組織外幾乎沒人知道我的名字和臉。
那這樣看,這個人是我失憶之前認識的嗎?
我謹慎地打招呼:“你好。”
眼前這個高大的男生雖然面無表情,黑眼圈很重,身上貼著各種膏藥,像個不良社會人,周邊的人都謹慎地打量他。
但一對話就知道,他的氣勢平穩柔和,缺乏攻擊性,身上也沒有血腥味,一看就是一個普通人。
那些膏藥估計只是作為緩解疲勞的吧。
“真是巧。我來橫濱這邊踩點收集素材,我們將近有十年沒見了?”
雖然他只是個普通人,但我并不想暴露自己失憶的事,被有心人利用了不好。
我含糊地說:“差不多吧。”
那個男生倒是不在意我的冷淡態度,友好地說:
“對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想當面告訴你,感謝你和沢田。”
聽到沢田的名字,我的情緒敏感起來:這和他有什么關系?
高個男生面無表情,但禮貌地感謝:
“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我漫畫轉型的第一步作品是以你們為原型的。”
“當時編輯突然說必須要換女主的人設,費了我很大的功夫,幸好這部漫畫最后銷量很高,前些日子銷量還破了記錄。”
他突然從懷里拿出一本漫畫:“這是編輯社給的新樣本,不介意的話請收下吧。”
他給了我那本漫畫很重,是精裝版,書腰寫著:
“人氣漫畫家夢野咲子老師轉型之作!兼具少女情懷和少年熱血的忍者戀愛喜劇!十年典藏重置版!”
夢野咲子?
這不是個女生的名字嗎?
我怪異地看著他,眼神太明顯了,他解釋道:
“那個是我的筆名,雖然之前都沒和你們講過,但我其實是個漫畫家。”
他又從包里掏出好幾本少女漫畫,精裝版的封面中,女主角的頭發違反常識飄在空中,眼睛閃閃發光,是中學生喜歡的類型。
我啞然:“……啊。”
因為劇情太離奇了,我甚至都沒有想過他會不會在撒謊。
線上線下的反差也太大了吧!
他給我遞了名片:“不好意思,但我接下來還有簽售會,這是我的電話號碼,森同學,我們之后再聊。”
高大的男生說著便離開。
我看向黑白簡樸風格、寫著“野崎梅太郎”的名片,還有手中畫風華麗精致的漫畫,不禁感嘆:
果然人是有多面性的。
*
坐在公園里的我迅速看完了第一卷。
劇情大概是:
一個男生是某個忍者家族的后裔,但平日里只是個廢材而已,只有面對喜歡的校花女主時想過努力一把被她看到。
某一天,忍者家族的導師突然出現,要求把他培養層拯救忍者世界的救世主。
和老師一起來的還有一個敵對家族的忍者女孩,實力強大,但腦子有點脫線,經常自顧自地拿出苦無擦拭,或者想要對討厭的老師下忍術,男主不得不幫忙遮掩,鬧出笑話。
在老師的培養下,男主迅速地成長,生活的重心從校園轉移到了忍者社會,和忍者女孩一起出生入死,他的感情也在校花和敵對女孩之間抉擇。
合上書本,我大概了解了劇情。
是非常經典的少年漫呢,從廢材成長為獨當一面的救世主也好,紅玫瑰白玫瑰的黨爭也是,但劇情很有趣,設定新穎,人物討喜,吸引人不斷地看下去。
但我的疑問是:
說是以我為原型,可我到底是哪個啊?
隔壁班的路人小桃嗎?
還是那個上場三頁紙不過就被主角打倒的反派?
感覺都不像我,我才沒有那么遜。
我疑惑地翻頁:
難道還沒有出場嗎?
*
野崎君給我的只是獲獎重印制的第一卷,劇情結束在男主角抉擇到底是奔赴校花的花火大會游玩邀請,還是和忍者女孩一起回忍界。
雖然能感覺到男主的感情傾斜向忍者女孩,但她才出現不到一個月,如果男主選擇了花火大會,也算合情合理。
被他描述的“原型”以及黨爭劇情勾起好奇心的我,在瞄準路邊的書店時,立馬鉆了進去。
既然是獲獎作品,還正在重印,應該在比較顯眼的位置吧?
走進“少年漫”專欄的書柜,我對準木質書柜普通人身高視野處的書籍翻找。
跳過各類封面就“燃”得讓人想一睹為快的漫畫,在書柜的上層,我終于看到了畫風獨樹一幟的《今天開始成為忍者》。
封面是對稱鋪開的兩張主角側臉,占據左邊的主角是在學校里默默無聞的小透明,右側則是他作為忍者力挽狂瀾的樣子。
明明是同一個人,但性格不同的時候就像有了兩幅面孔。
雖然只看了一卷還不確定,但主角的原型應該是沢田吧?
為什么他是男主角,我是不知名的配角啊。
感到不服氣的我踮起腳要去勾塑封住的全集《今天開始成為忍者》。
雖然是獲獎作品,但這種更注重情感表達和戀愛喜劇的作品,在泛人氣上還是敵不過以升級為主的王道少年漫,才會被放在最高層吧。
腳背繃緊,像芭蕾舞演員一樣踩在腳尖的我伸直了手,指尖劃過塑封。
只差一點點,但還是夠不到漫畫。
想起太宰曾經笑話我是只長肌肉不長身高的矮子,突然自顧自犟起來的我咬緊牙關,加大對腳尖的壓力,舒展開全身。
“……就差一點……!”
在我的手即將碰到的那一刻,有一個熟悉的氣息靠近了我的后背,某個人壓迫著我的后背,從我身后取下了書。
“你離開是為了看這種書?”
面容英俊得如同漫畫的棕發高個男生,垂著眼看我問。
“呆我房間里看不行嗎?”
*
書店里,路人都沒有注意到的角落。
層層疊疊的精裝書之下,金棕色的眼睛里倒映著森胡桃驚訝的臉。
俯視看著少女的男人臉上是溫和的笑容,背光之下的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壓抑而執著。
相貌英俊的男人站在森胡桃身后,單手撐在她臉旁,束縛了她逃跑的路線,像搭建起了囚籠。
手里拿著漫畫,臉上是笑容,但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是一觸即發的危險。
森胡桃茫然地眨眼,像是做夢一樣盯著他,突然雙眼一亮,發現眼前人是真的。
瞬間,眼里瞬間點燃了光芒,沒有一刻猶豫迅速湊近他,激動地踮腳勾住他的脖子,臉上露出真心的笑容:
“綱!”
就像她之前無數次做過的一樣,一看到沢田綱吉就完全忘了自己在做什么,眼睛里只有他,意識不到陰沉的氣氛,開心地抱上去。
看到沢田綱吉的出現瞬間,森胡桃把一切都拋擲腦后,只有真情實意的開心。
“能見到你太好了!”
馬上,想到之前的事,她的笑容又轉變為歉意。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森胡桃湊近男人,用力抱著他的脖子,頭埋在他肩膀上,胸膛緊緊貼在一起,迫切地想把自己的心情傳達給他。
“能聽我解釋嗎?”
沢田綱吉的笑容停滯了,他眼底的暗色動搖,只有一瞬但仿佛動很久。
他眨了眨眼,沒有說話回應,但是用一只手托住她的腰,牢牢抱住她。
這個姿勢很用力,是會讓人不適的程度,不像他之前溫和有禮的風格。但胡桃沒有反抗,反而也用力地擁抱回去,似乎這樣才讓她更有安全感。
看到她毫無自覺依靠自己的樣子,某種怨氣瞬間消失。
他克制地壓抑住波動的情緒:
“嗯。”
胡桃在他耳邊,快速地和他解釋情況。
“我不是逃跑,當時的情況下我必須不告而別!”
她講述當時的特殊情況。
沢田綱吉一直保持著官方外交式地微笑,耐心聽她語無倫次的解釋,在她一口氣說完喘氣的空隙,他才回應道:
“太宰竟然也會有這么沖動的時候。”
他還抱著完全貼在自己身上的森胡桃,語調是一種令人而后發麻的平淡。
喉結微動,森胡桃壓抑下音量,心有余悸地靠在他的胸膛上:“他幾乎快死了,活人身上竟然會出現尸斑,失去了那么多血,把他送去做標本都省事了。”
胡桃舉起手看向指尖,想起那冰冷的觸感:
“那時太宰的手好冰……他拉著我,讓我不要拋下他,但我覺得明明是他要拋下我死掉了。”
這些天來,后怕一直籠罩著她,不敢離開ICU,不敢睡覺,害怕醒來聽到的消息就是“抱歉,但我們盡力了。”
在內心深處,她并不希望太宰死去,無論是作為朋友還是陌生人。
這時,一只溫暖的手握住了她,是沢田綱吉。
森胡桃的目光從手轉移到他微笑的臉。
他放開擁抱,牽著森胡桃往外走去,穿過層層書架,陽光灑在他柔和的棕色發絲上,仿佛每一絲光芒都是專為他而準備的,店員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仿佛少女漫畫的一幕逼進。
“都過去了,沒有人會死,別害怕。”
忽略掉手忙腳亂的收銀員,他在收銀臺幫森胡桃付了錢,在等待包裝書皮的空隙,他的手指穿過森胡桃的指縫扣緊:
“我會做好更萬全的準備,你不得不離開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
等到了書店外,沢田綱吉把森胡桃帶走一個咖啡廳內,說著“你剛才是想看漫畫嗎?”就擺出一副陪她看書的樣子。
不急著帶人走,也不逼問更多信息。
他悠閑的樣子完全不像個是個黑手黨首領,和旁邊寫家庭作業的高中生并無二樣。
服務員端上了咖啡和可可,他把可可遞給胡桃,端起咖啡輕抿的英俊側臉吸引了旁邊的女高中生側目偷看。
沢田表現得很平靜,他似乎輕而易舉地略過了森胡桃不告而別的部分,對她的態度一如既往的溫柔。
他這樣反而更讓森胡桃不安了,總覺得良心和道義上都有所虧欠。
畢竟他對森胡桃真的很好,但森胡桃卻老讓人擔心,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人海茫茫中找到人的。
這時,森胡桃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她抓住衣袖,搖了搖沢田綱吉的袖子:“我說,你是怎么來的?”
沢田綱吉微笑地端著咖啡看她,笑容神秘莫測。
她的臉色逐漸變難看。
“不會吧……?”
可千萬不要。
胡桃驚慌地站起來看向外面。
幸好,外面是普通的人群,并不是彭格列的戰隊。
她真擔心他會生氣到直接帶著手下就打過來,把港口Mafia大樓拆了。
沢田綱吉真心地笑出聲,不再是完美又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眉眼都彎曲了,爽朗的笑聲令杯底的咖啡泛起波瀾:
“哈哈哈,開玩笑的,我自己一個人開游艇來的,部下沒跟來。”
森胡桃心想:怪不得他身上一股汽油味。
他不會一晚沒睡吧?
她心里更愧疚了。
沢田溫柔地說:“我怎么會做出那種事呢?這樣會讓你很為難的。”胡桃啞然。
然而他的手指在桌子下編輯著短信發給下屬:【人找到了,暫時停止行動。】
在森胡桃不知道的地方,包圍港口Mafia的隊伍緊急撤退。
他幫森胡桃整理頭發,順便把之前藏在她身上的定位器收回袖子里藏起來,手指拂過她的耳朵,胡桃不安地抬頭。
她愧疚地問:
“你找了我多久呀?對不起,我想聯系你,但沒找到你電話。”
“沒什么,這個怪我,你不要自責。”
他完全不提自己熬夜過來的事,可胡桃知道一定不容易。
她慚愧極了,這種情況下大概對她做什么都會同意,對沢田的補償心態超過了和港口Mafia之間的情誼。
沢田滿意地看著森胡桃心中的天平轉變,她還是很好懂,看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
胡桃繼續追問:
“你怎么會有時間來?”
她記得他的工作壓力非常大,那個小嬰兒不是經常奪命連環call嗎?
這不會是臨終關懷吧?
她還是很緊張,覺得自己添了不少麻煩。
“關于這件事,我要和你道個歉。”
沢田綱吉把手掌托著下巴,看著胡桃說:
“抱歉啊,胡桃。”
他盯著胡桃,溫柔真誠地和她這個還在狀況外的人說:
“我向組織提前預支了婚假。”
“為了避免之后工作太忙沒時間,還是在假期內就結婚比較好,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