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沒見過你這樣坑孩子的阿瑪?”
直郡王抓到了把柄。
“皇額娘, 你都說坑了,這次的差事是不是有問題?”
寶音沒好氣道,“我這不是順著你的話說?”
就是會摳字眼。
老大真是從年少時就不靠譜, 都三四十歲的人了,越來越不著調,還說她偏心, 她偏什么心?
直郡王哼哼唧唧,“反正您給弟弟的那些差事得分兒子府里,兒子是不能去, 您那些孫子可還等著呢, 一個個都摩拳擦掌等著立功呢!”
呸,她才四十出頭, 放在后世那都是養小鮮肉小狼狗的年紀。
別提什么孫子, 那是惠妃的孫子, 跟她可沒關系!
眼見老大磨磨蹭蹭不肯走, 寶音斜眼看他, “行了,既然你要差事, 你那府里出個人, 回頭跟著叔叔們一起出發, 別說有好事忘了你。”
直郡王眉開眼笑地離開, 主打一個別人有的他也得有。
四貝勒沒隔幾天就知道了這差事不是他一個人, 最關鍵的一點不只是大阿哥府邸,連太子府都出了一個皇孫。
沒兩天三皇子找了修書的借口辭了差事讓給了兒子,四貝勒生出了一種無助情緒。
所以這差事變成了他跟幾個侄子爭搶?
什么時候他淪落到了跟侄子共事了?
四貝勒看了一眼膝下子嗣,大阿哥總角之年,幾個小兒子牙牙學語, 他想派兒子出馬,也沒法派呀!
只能怪他生兒子太晚,哥哥家的兒子都長大了,能派上用場了。
皇帝對于這些精明過頭的兒子搖搖頭,還特意跑去寶音那邊坐了坐。
寶音正使喚人將墻壁上的地圖換了。
這種地圖南洋分布圖,最北方是兩廣臺/灣一帶。
皇帝看著出神,如今電話溝通方便,還有電報輔助,早知道南洋的一舉一動,說實話有生之年大清變成這樣說明他的選擇沒有錯。
寶音拿了磁石,轉頭詢問,“馬來島這邊安排誰去?”
“這邊是宗教是□□教,一百多年前分裂多個小國家,這里盛產錫礦、黃金、胡椒,之前一部分港口被荷蘭人占據,如今大部分港口出讓給英國,我的人滲入不多,跟洋人打了個你來我往不分勝負,也曾蠱惑當地人組織武裝叛亂,現在是需要讓這些小國繼續分裂下去,不成為英國殖民地,同時又能讓我的商行暗中截取利益。”
皇帝聽明白了。
分裂對大清是有好處,分裂久了,小國不可能組建起強大政權反噬,組織武裝叛亂是給洋人找麻煩。
“你是想要一個善于打仗的人?”
寶音贊賞看了他一眼,“沒錯,最好消磨土著和洋人雙方力量,誰弱扶持誰,我需要的是資源,土地不重要。”
不接壤的土地,注定留不住,除非把上面的人殺光了,可也治標不治本,遠離中土遲早會分裂出去。
皇帝沉吟一聲,“十四倒是合適。”
寶音想起了多次自薦要做大將軍的十四阿哥,無語道:“你這是慈父目光,我要的是能夠搞破壞,善用計謀的武士,不是要開疆辟土的將軍!”
十四就算了,根本不是那種暗戳戳搞事的人,這一點四阿哥才是好手,硬是不吭聲最后才冒頭。
“既然選了老四,又何必讓我舉薦?”
呦,還生氣了,這老頭……
“其實十二也合適,十二有點狡詐勁兒在里面。”
這位可是忍到乾隆朝,成了乾隆眼里的好叔叔。
當然活得也久,送走了所有兄弟。
“那就選十二。”
皇帝無所謂道。
這個兒子在他眼里算是小透明,跟七阿哥一樣。
寶音又指著了好幾個島國,相繼安排了人,也透了音。
“這些只是置辦了香料園、橡膠園,阿哥們過去可能是不能泄露身份。”
她說往下指,是后世的澳大利亞。
“這塊地方幾乎是我們和洋人同時占領。”
她劃了一道線。
“阿哥們的任務是幾年內斷掉洋人補給,退出這塊土地,誰勝了,這塊土地就送給誰。”
“新大陸貼近白令海峽那一塊也歸我們,兩塊土地加起來可比大清大,回頭就分封給孩子們。”她大方道。
皇帝聽完,笑著詢問,“你這是拿別人的地來畫餅充饑。”
到頭來還是自己出力趕走洋人,新大陸怕也是,那塊地是無主之地,說什么做封地,其實不還是往那邊遷人?
沒有人口的地算什么地?
只是賬面上好看罷了。
他就說有問題,現在一看問題還挺多。
寶音白了他一眼。
“什么畫餅充饑?”
“這些前期投入不算嗎?我置辦了那么多園子,還有安插的人手,二十年來的經營,全部交給阿哥們手里,這些都被你忽略了嗎?”
“我倒是可以讓手下去做,頂多花費的時間長了點,花個幾十年也不是不能辦成,只是你樂意?你樂意南洋不歸朝廷管?”
“別回頭派水軍去剿匪!”
“南洋那邊國小事多,正好讓阿哥們練手,回頭都成才了好不好?”
“做個攝政王不快活嗎?非得回來在你面前裝個孫子你才滿意?”
皇帝叫停,“得得得,我才說幾句,你就訓個不停,又沒說不同意。”
當然寶音在皇帝面前是一套說辭,在皇子皇孫們那又是一套說辭。
“我那些園子每年運過來有上千萬白銀的收益,只是被當地和洋人合伙搶走了不少,這些我不管,你們過去后這些置辦的產業收益暫時歸你們,只能解決問題也要靠你們自己。”
“定個三年期限,三年后誰拿到的園子數量越多,我這邊就獎賞一座金礦。”
皇子皇孫們差點以為耳朵出了問題,獎賞什么?
還是第一次聽說獎賞金礦的。
不用說了肯定是海外金礦,放在大清,那開采金礦可是死罪。
“沒有聽錯,是一座金礦,且離廣東不是很遠。”
年輕一點的皇孫們臉上明顯多了興趣,反倒是皇子們很平靜,一副興致索然的表情。
寶音見狀也沒說什么,就讓他們回去。
***
直郡王逗著粉面的鸚鵡唱小曲兒,就聽見自己大兒子說起了進宮發生的事。
聽他兒子興奮地說到金礦,直郡王摳了摳耳朵。
“什么?金礦?”
大阿哥眼睛放光,“是金礦,皇祖母親口所言,做不得假,就在廣東附近!”
直郡王拿起扇子敲了兒子一下。
“你個傻瓜,要金子有何用?”
大阿哥傻眼了,“阿瑪,那是金子,黃金!真金!您怎么一點都不心動?”
直郡王摸著肚子,“放屁,本王當然心動。”
“只是……”
他告訴了長子一個不幸消息。
“康熙三十四年,因海外涌入大量黃金白銀,導致國內白銀黃金疊加,朝廷下了旨意,民間不得以黃金白銀交易,國家指定的交易貨幣只能是紙鈔,且為了穩定國內貨幣價值,海外金銀統統得換成同等值紙鈔……”
“阿瑪,您的意思是這金礦到咱們手里,開采的黃金也到不了手里?”
直郡王晃動了一下扇子,“這倒也不是,只是在海關過一道手,換了紙鈔再購國內黃金,只是這樣一來倒手的黃金勢必少了,且換了多少,有心之人也知曉。”
“您覺得兒子該不該去?”
直郡王晃晃腦袋,“你別去,讓老二去。”
“讓二弟?”
大阿哥委屈了,“怎么便宜事讓老二了?”
直郡王再次給兒子腦袋一下,“南洋那地方那么亂,回頭水土不服就擱那了,你一個早產兒去湊什么熱鬧?嫌命大是不是?”
“讓老二去,這爵位還想不想要了?”
大阿哥頓時淚眼汪汪,“阿瑪,兒子就知道您最疼愛兒子,額娘在天上一直看著您呢!”
這話把直郡王都說瘆了,他并不想被福晉一直盯著。
***
四貝勒回到府里時情緒并不好。
他一個年近三十的皇子,如今竟然要跟一群十五六歲的皇孫們辦同一個差事。
府里的人發現他心情不好,都不敢來驚擾他。
到了晚間,府外來了人才讓四貝勒心情好一些。
“園子不重要,關鍵是將操控南洋列國,將西洋人趕出那地界?”
“是呢,皇后娘娘說這數來數去就四貝勒您合適,那些皇孫們就是您的助力,您到時看著差遣。”
四貝勒心情一下子敞亮了,好奇地詢問,“今日爺那些弟弟可是一起都去?”
“有幾位阿哥推了,不過七貝勒、九貝子還有十二、十三兩位阿哥一同前往。”
六弟不去四貝勒心里有數,早年生過一場大病,人差點沒了,額娘也不可能讓六弟去。
“十四不去嗎?”
沒聽見十四阿哥,四貝勒有些奇怪,十四不是早吵著要辦差嗎?
“皇上那邊問過十四阿哥,十四阿哥說不小心崴腳,這次就不去了。”
四阿哥嗅到了不對。
老八不去也就算了,有老九去就行了。
老九賺到錢沒少往老八府里送,怎么十四也不去?
十四不是一直盯著手機差事嗎?這次怎么就沒有動靜了?
過了沒幾天,四貝勒總算是知道十四為何沒有動靜了。
元宵節后,皇上宣布二月南巡,這次不坐火車,改乘坐馬車前往江南。
確實,跟遠離中土辦差立功比,確實沒有陪在已經步入晚年的阿瑪身邊重要。
第342章
跟這次陪駕的皇子比, 幾位確定二月出發往南洋的皇子看起來跟發配邊疆一樣。
四貝勒心沉了下去,沒兩日十一阿哥染上了風寒,也退出了前往南洋的行程。
至于幾個皇孫都沒有退出的意思, 反正皇位輪不上他們,得靠著他們父輩努力。
就這樣二月里元宵節一過,兩支隊伍就相繼出發了。
先走的自然是圣駕。
之所以不坐火車, 是想去別的地方看看,火車所經過站點,最受人矚目, 不容易瞞騙, 反倒是靈山附近都是吃人的妖怪。
這會兒其實有汽車出現了,只是到底不如馬車安全。
圣駕出行, 京城交給了皇后, 四貝勒等人再次進宮告別皇后就乘坐火車出發了。
火車開了十天左右才到達廣州, 北方還穿著襖子, 南方已經變得炎熱, 出了江南每日都得脫掉衣服,到了廣州, 他們已經換上了單薄的衣衫。
“南方竟然這么熱, 這才二月竟然就穿夏衣了。”
隊伍里不斷有人驚嘆, 課本里學到的東西哪有親身體驗來得感受深。
廣州看起來很富裕, 下了車站, 入目的都是類似西洋的建筑,這跟京城又是不同,京城那邊大大小小的四合院居多,因為得考慮長達近半年的冬日。
廣州的建筑不是連成一片,而是一個個獨立起來, 相互依靠的小高樓。
皇子皇孫的到來,對于兩廣總督來說是大事。
總督清空了車站,來迎接,然后請到了山上的總督府。
總督府原本不在廣州,還是十年前大皇子在這邊停留,將總督府從肇慶遷到廣州,還選擇了一個風水寶地。
至于原來的衙門按照規矩被改造成了中學。
四貝勒等人進入了總督府,只歇息了一日,總督和其他官員便上門來匯報本地的情報。
皇孫們有感興趣的留下來聽了,也有派人去打聽南洋消息的人。
在廣州停留了將近八天,四貝勒等人才出行,從廣州坐船出發新加坡,再從新加坡前往各個南洋國家。
從踏上豪華的大游輪以四貝勒為首的皇子們神色就不對勁了,皇孫們還未反應過來,不住夸贊這船好。
郵輪確實好,大大的郵輪仿佛海上行宮一樣,相比之下圣駕那浩浩蕩蕩的隊伍在這個郵輪面前都顯得小家子氣。
兩廣總督為他們購買的都是最貴的票,每人分到一間大房間,連身邊的侍從都是二等票,兩人一間的那種。
可能是初來海上適應不了船上的起伏,一群人暈船難受,直接躺在房間里。
只偶爾透過小小的窗戶看向外面的大海。
深夜時是把簾子拉上,幽深的海水深夜看起來像是能吞噬人靈魂的深淵。
在海上跟內陸坐船完全是兩種體驗,曾經感受到長江的湍急的四貝勒也沒有想到自己在海上會暈船。
是的,沒錯,暈船最嚴重的就是他。
他也不敢吃所謂的暈車藥,吃了就昏睡過去,對一切都失去了掌控。
就這樣強忍著,終郵輪開進了新加坡的港口。
站在甲板上看著港口聳立的一座座高樓大廈,四貝勒緊掐住了自己掌心,他神色凝滯。
或者說不只是他,這次過來的龍子龍孫早沒有了之前的放松,全都心里敲響了警鐘。
這樣的高樓,往來的人群和電車,還有港口那密密麻麻的船只。
若是四貝勒知道未來,此刻的感受或許就是大清末年皇族前往西方發達國家所看到的場景。
這恰恰就是寶音想要他們看到的。
對于大清的改革,寶音是帶著克制的,因為局限約束太多。
但是在新加坡不需要,這是一塊任由她涂抹的畫板,二十多年心血將這個地方改頭換面,無限接近她心目中的那個未來。
此刻呈現在所有人面前的就是一座魔幻城市,也是被東西方公認為海上明月的城市。
這個城市先進文明,是西方所幻想的城市,這個城市富裕公正,是沿海百姓冒著海難風險也要偷渡過來的城市。
看著那熟悉的中文,聽著那陌生的粵語閩語,四貝勒心中的警惕到達了頂峰。
沒有人催促他們出發,所有人都不約而同選擇在新加坡逗留。
乘坐電梯,站在高達二十多層高的高樓上,四貝勒冷靜地看著這一切,似乎將一切都看在眼里,等到回京如實稟報。
同時他心里有個疑惑,這個港口離廣州并不算遠,兩廣官員不可能沒有聽說過,怎么就沒有人上報過呢?
這樣一個地方存在,肉眼可見對大清具有強大威脅,怎么就沒有人提起過?
京城里總是討論江南的富裕,可是江南跟這里比,又差了些什么。
四貝勒說不出來,其實是工業化帶來的威懾,是降維打擊。
雖然不明白,心中還是多了危機。
抵達新加坡的第十六日,因旅行證件到期的緣故,他們不得不出發,這次將分散前往不同國家。
或許是因為新加坡提高了他們對南洋國家的期待值,等船只靠岸,感受到咸濕的海風,再看破爛的港口,頓時生出失望情緒。
南洋跟大清的破爛渡口也沒有區別,看來新加坡只是例外。
***
皇帝不在京,皇子們也跟著出去了,京城變得安靜許多,確切地說是官員變得謹慎了,誰不知道當今皇后是個愛折騰的?
偏偏皇帝帶走了太子,留下了皇后,要是將皇后帶走,留下太子該多好?
寶音沒空搭理下面人的小心思,先敲打敲打京城以及周邊的治安問題。
接著開始琢磨起隔壁倭國。
按照歷史記載,倭國今年年底富士山火山會噴發,那么派去那邊的人得找個理由調回來。
這時間還不能早也不能晚。
早了,丟下的產業和地盤會被人惦記,這是肯定的,說不定再回去已經轉幾道手了。
要是晚了,為了那點資產將人命賠過去不合適。
看了一下島國的地圖,寶音放下心來,幸好那邊開放的港口都處于南面,跟富士山有一段距離,其實富士山就算爆發,對南面影響也不大。
至于火山爆發期間,皇帝想要做什么,她可就不管了。
這樣想還是不放心,寶音干脆讓人在十月份退到琉球。
雖然在宮里,寶音還是時刻能接到圣駕到的消息。
報紙也會報道帝王行蹤,當然是離開那個地方很久之后,窺視帝蹤是大罪,離開之后報道帝王愛民如子行為,自然是另一回事。
有時候看著新聞,再看看手里拿到的密折疊,寶音都會陷入懷疑,這報紙上到底是誰觍著臉寫出這樣不要臉的文字。
看來官媒統一口徑不是后世專屬,報紙才出來二十多年,朝廷已經玩得爐火純青。
四月份帝王相關的報道突然從報紙上消失,消失了近一個月時間。
五月份報紙再次登報,皇帝已經從山東跑到了寧波,還搞了閱軍。
當然這個閱軍閱的是水軍,某些嗅覺靈敏的人自然是嗅到了異常。
實際上自收回臺灣后,水軍已經被擱置,屬于不受重視的軍屬。
后來水軍主要工作變成了剿走私船,再之后還接了南洋的私活來賺取軍費養兵。
就是南洋海域發生沖突,海軍收到商船的孝敬,雄赳赳氣昂昂跑去給人找場子。
一來二去開辟了一條財路活得很是滋潤。
上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下面就領會了瘋狂開展業務。
誰能想到擱置了二十來年,又閱起了軍,這說明什么?
說明用兵的時機又到了。
皇帝這次閱軍,臉色其實沒看出什么,閱軍之后,便將大皇子和十四皇子留下練兵,之后出現在了寧波的船舶學院。
這次是魚龍白服走過來聽了一場,又找來了不少船舶相關的書籍。
還上了寧波港口停靠點郵輪上逛了幾回。
之后征調服役沿海船只,這船只還不是小帆船,而是大型船艦。
這東西只有少數勢力有,一是江南的一些商行,二是漕運,三是福建船廠。
至于跑到南洋的朝廷是管不了。
除了這些船艦,皇帝還下命令建造大型鋼鐵艦船。
這等于給淮安船廠降下一顆大雷。
因為淮安船廠在之前是建木頭船的,后來年輕人才被搶走,只剩下沒有出路的人還守著老手藝老船廠,接一些木頭船的活茍延殘喘。
這上面突然下令讓他們造鋼鐵船,這簡直是要他們的命。
很簡單,沒有造船的工藝。
這個年代給皇家干活都要記名,船要是出事要查明原因,一旦確定工匠問題,那是跑都沒辦法跑掉。
淮安船廠造不造得出來,皇帝能不知道嗎?
他又不看過程,他只要結果。
他只知道每年都有大筆修繕軍船的銀子流入船廠,也總有報修的船開往淮安船廠。
從前朝開始,這么多年加起來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你現在說你只能造木頭船?
看著刑具你再告訴我你辦不到?
很顯然,皇帝這次是抽出空來修理船廠和水軍。
消息上報,寶音也知道了他的目的。
下一步該是練水師了,等了這么多年,他終于準備開啟大航海時代了。
第343章
怎么說呢, 就有一種她都開啟大航海許久,都全球轉了幾個來回了,他才不慌不忙出門。
沒幾日寶音收到了一封信, 用火車帶回來的。
看到信后,寶音的神色黯沉下來。
這些年她在各省大批建設學校,每一個學校都預留了一定女孩名額比例。
或許是最近幾年沒把注意力放在上面, 有不少學校出現了管理上的問題。
比如剛入學是女孩,沒兩天變成男孩,最開始還裝一下, 男孩穿著女孩的衣服, 后來干脆不裝了,學校的老師院長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還有的學校以收不到學生為由, 房屋空置, 沒多久就被當地人霸占, 這事在當地也不是不存在。
甚至有將學校上學名額賣出去的, 學校教職工也是親戚, 在學校作威作福的。
才十年時間,才十多年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來了。
寶音臉都要氣紅了, 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這些學校可是有餐費補貼, 最開始就奔著學生可以在學校免費吃一餐來吸引生源, 這部分錢誰要是動了, 那就真罪該萬死了!
學校那邊出事歸誰管?
這些資金是放到專門的賬戶,專款專用,教育部有監督權力。
這次事件遍及多個省,就沒有人來給她一個說法嗎?
養心殿大門處有一處偏房,今日門口站著不少人, 一直排隊到偏房門口。
等人來得差不多了,寶音才出現。
臉上這會兒還帶著冷色,看到旁邊的人不由跟著發抖。
正常來說官員是不這么怕后妃,可面前這位是皇后,還是個十分有攻擊性,對著朝政伸手一點都不帶遮遮掩掩的皇后。
偏偏皇帝還慣著她,有時候不方便出面的就以休養借口讓皇后出面。
每當皇后出面的時候,朝廷官員就被折磨得欲生欲死。
因為她總有異想天開的想法,還要求下面人給她辦到。
早期還有人摩拳擦掌彈劾,皇上是表面虛心接受,沒多久彈劾的人被扔到新疆、西藏等邊疆去。
有那一兩個倒霉例子,眾人都明白過來了,說不定皇后所為都有皇上的引導。
要說朝中最同情的是誰,莫過于太子。
本來太子頭上壓著皇上一座大山就算了,沒想還壓著皇后,皇后還是繼母,哪怕一國太子在繼母手下討生活也不是那么好受。
這回南巡,老主子和少主子都出門去了,只留下了主母,主母突然召見他們,還如此興師動眾,這些多少管點教育的官員整個臉上的表情都是垮下來的。
是的,就沒一個開心。
皇后進門后,不一會兒就有太監走出來,假模假樣笑道:“眾位大人請進。”
官員們進去,倒是不需要行跪拜禮,微微躬身后就有人站出來。
“不知娘娘差遣臣等過來是為何事?”
寶音掃了一眼,看到幾個面熟的,這次被喊過來的官員可不只是朝中說得上話的,還有不少來自周邊的學臺府臺道臺,就是小卡米拉,平時沒機會面圣的。
不算小的屋內都快擠滿了,寶音沒有急著找茬,而是先詢問了朝廷內關于教育的官職,職責劃分,以及管轄范圍內的權力。
等每個人說了自己的身份和職責后,寶音等旁邊登記好,才接過了登記的表格。
“各省地方新式教育的蒙學和中學都歸誰管?”
眾人面面相覷,有人站出來,“回娘娘,若是縣,蒙學無人管,中學歸教諭。”
“那么衙門呢?歸哪個衙門?”
這話說起來就有些尷尬了,大清的教育現狀是有官無衙門。
縣級的教諭看著牛逼哄哄跟縣太爺平起平坐,實際上一點實權都沒有,還是清貧得很。
寶音沉默聽完,也明白了好好的學校為什么會成為妖魔鬼怪胡作非為之地,感情是沒有人管制。
她記得當年是讓教育部門監督,為何沒有轄制住,現在情況也了然了。
名義上歸教諭管,但也是名義上,有名無權,連打下手的人都沒有,光靠著一張嘴兩條腿這怎么管?
或許是寶音臉上的表情過于同情,又或是氣氛正好,有人開始訴苦,這訴苦就跟有癮一樣,一個接著一個,勁兒上來嘴巴跟沒把門一樣誰都攔不住。
寶音正對坐著,看到有人擠眉弄眼試圖打斷,她冷冷眼神掃過去,再帶著鼓勵眼神看著那將過去憋屈說出來的官員。
得到鼓勵,那人說得更加眉飛色舞了。
房間內很安靜,只剩下一個人激昂慷慨,或許是周圍安靜得有些過分,這人突然醒悟過來聲音逐漸變小跟著消失。
寶音含笑看對方,“愛卿不愧是國之棟梁,此前竟無人發現此等疏漏之處,為國掄才是大事,豈能只顧頭不顧尾?”
“眼下教育衙門形同虛設,未能像戶部形成一套完整的辦事規則,這樣此事就交給愛卿,參考戶部等衙門給出一套完整的教育體系。”
“從蒙學開始管起,相關私塾需要申報老師信息,同時上報學生檔冊,檔冊要記錄姓名、性別、出生年月、民族、父母……”
“父母信息要跟戶帖對得上,若是父母一方無戶籍信息,需要地方查明,此檔案由學生入學開始登記交由縣級衙門管理,往后擇官需要從地方調取這些檔案,檔案應該封印好,拆封即作廢。”
“蒙學、中學、大學新生都得建檔,科考報名無檔者便無學籍,無檔者禁止科考。”
“教育衙門往后重點是在縣、鄉開辦蒙學,在十年內逐步取消私塾,教師歸教育衙門管,相關薪酬劃入地方財政支出。”
不少人興奮起來,皇后透露的話音很明顯,往后這個教育部門不再是空頭衙門,而是實打實的掌權衙門,管理下面的教師,他們總算不是坐冷板凳的衙門了!
寶音提出要求后,讓下面人去按照要求擬定了,上交打回去要求改,這樣來來回回三個月總算是讓寶音滿意了,也正式昭告大清原本的八股文取士終結,往后國家掄才是從大學生中挑選。
京城的皇家大學也出現了分裂,這幾年大學每年都有一定的留校名額,還不少,人多就有門派,文人別的不會,搞這種拉攏人孤立人的把戲非常順手。
這幾年爭斗越來越頻繁了,早前寶音是無視的每年還給出了上百個留校名額,這下子光是教職工就有兩三千人,皇家學院已經變得極為臃腫。
這種情況下不免有落敗的爭斗者,一個學校資源就那點,好的職位那就那些,可以申請研究資金做實驗,自然比代課拿到的那點代課費要多。
寶音是一直盯著,也覺得這個時候時機成熟,是時候放出去一批。
皇家學院就收到了上面一份通知,允許各省建設大學,相關條件待遇都寫在了文案上。
才第一天就有不少人報名,當然守著皇家大學不肯走的肯定也有。
皇家大學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比現在去一個地方從頭打拼起要強不知多少。
沒有人阻攔,都是自愿。
走的人多,留下的人也多。
在皇帝回京的時候,寶音已經將下面貪污案件,各種冒名頂替事件全部處理了,新式的教育衙門教育局也出現了。
跟后世差不多,凡是跟學生、教師沾邊的都歸教育局管。
老師的工資、學生的書籍、餐補等等都歸學校管。
新生的教育局拿到權力招兵買馬加緊落實到位,等皇帝回到京城一切成了定局。
那些守舊派,反對終結科舉的官員自然是沖皇帝面前哭訴皇后的罪狀。
可是沒用,該改的已經改了,光是朝中本來是清水衙門的翰林院就不會松開到手的權力。
翰林院這次算是大贏家,原本被看不起的外翰林也得了管理滿蒙學校的權力,那些宗學也歸他們管。
有人哭訴,得利的人立刻成為皇后的馬前卒,率先將這些人給擋了回去。
皇帝只當這事沒有發生,心里卻爽得很。
當年不讓他改制科舉,現在好了,連科舉都沒了。
***
“各省建大學,由京城大學大頭開枝散葉分出去……”
報紙上報道了大學分裂出去,連學校內那些分院去了哪個省都有報道。
各省總督也是積極邀請,畢竟往后官場都得經大學走一遭,自己省有大學這操作起來也方便。
自己省沒有大學,到時候可就是別的省分配過來。
對于大學建設,哪怕支出歸地方財政,各省也是積極響應。
要說第一個錄取大學生的衙門那就是教育局,教育局招兵買馬看準的就是京城幾所大學的學生。
這些學生到位后,讓干什么干什么,比官場上老油條好用多了,飛快地將各地衙門搭建起來,先是省再是各個府然后是下面的縣。
除了本屆學生,還有大批的往屆學生,不分男女,只要考核過了就錄用。
主打一個動作要快,將衙門落實下來,將權力先拿到手。
國內的動靜并未傳到海外,八月份訓練了幾個月的手軍接到了調令前往琉球,在琉球待命。
琉球國很是不安,還傳信給了在京的大使。
此舉兵部都不知道皇帝的打算,更別說理藩院了。
不提琉球使者到處攀關系,打聽情況。
寶音察覺到皇帝這次回來后態度有點不對,跟太子說話時似乎有點夾槍帶棒。
這就顯得很奇怪了,觀察了一段時間,寶音確定了確實有問題。
而這個時候由南邊四貝勒送來的南洋見聞的奏章也遞到了皇帝的案頭上。
“……上為兒臣于南洋見聞,南洋繁華遠超兒臣所見……”
皇帝將奏章放到桌面上。
園子里正在吃水果的寶音擦拭手后接了過去,翻開后一頁一頁看,看完后放下。
“哦。”
皇帝挑眉,“你就這么回答我?”
她咬了一口哈密瓜,吞下后才道:“那還要怎么回答?”
“南洋。”
他坐下,“我倒是不知道南洋變成了這副模樣。”
寶音更正,“不,不是南洋,只是一座港口,一座本被廢棄的港口。”
她想了想道:“也不算繁華,收入都用來建設港口了,也就樓高了點,路寬了點,管理者是商會不是官員,沒有官架子,算是一座安全商業化的港口城市。”
皇帝覺得好笑,“你認為我是在跟你討論是港口還是南洋?”
[我知道你是來找我算賬的。]
寶音瞅了他面色,這人歲數上來那股子氣勢越發威嚴了。
還多了喜歡算舊賬的毛病。
“什么叫算舊賬?”
“沿海那么多港口,那么多城市,是哪個不合你心意,非得跑去南洋建造?”
“不說近的,就說沿海,臺/灣不行嗎?也是孤懸海外,那南海上的島嶼,為何就那新加坡不可?”
寶音給了他一個理由。
“那邊是馬六甲海峽的重要關口,東西必經之地,當然重要。”
她眼神嚴肅,“若是一個破舊港口,大清說丟就丟,若是一座建設繁華的港口,一座日進斗金的港口,后世子孫會丟棄嗎?”
她塞了他一口瓜,又道:“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國內限制重重,我在京城修個會館就有一群人嘰嘰歪歪,總是關注限高規制問題,哪里有一個新的地方,無人的地方建起來方便。”
“而且也算是給國內打了個樣式,回頭國內不知道路該怎么走,就派人去新加坡走一趟,學習一下那邊的經驗……”
皇帝抓住了重點,“這個港口往后歸大清?”
寶音笑,“等我死了再說,下一任皇帝要是能拿到就歸大清,拿不到我也管不著。”
那就是默認會移交大清管理,皇帝將這件事輕飄飄放下了。
“琉球那邊派人說一聲,別拖后腿。”
水師真要打倭國,別把琉球給嚇到了,周圍難得有聽話不搞事的小弟。
至于小弟偷偷祭拜前朝也不算多大的事,皇帝自己不也祭拜嗎?
皇帝壓根沒關注琉球使臣的事,聽她這樣一說還召人去打聽了一下,才吩咐人告知琉球使臣一聲。
兩人坐了一會兒聊起了改革遇見的難題,這事還真得有寶音不可,她見多識廣總是能給出一些合適的處理辦法。
聊了一會兒,寶音想起了太子,偷偷問他,“這次南巡可是太子有什么不妥當之處?”
皇帝面色不好起來。
“淮安船廠這些年撈了不少銀子,上上下下都填飽了,造船工業卻沒有改進,依然是木船,每年能得到漕運不少訂單,現任兩江總督是索額圖的門人……”
這……
寶音就很難評。
不論銀子落沒落入太子手里,這事太子都有責任。
太子拿銀子了,那就是整條線上的保護傘,若是沒拿,太子也得脫一層皮,很明顯索額圖是打著他的名頭干的。
他沒拿,索額圖肯定是拿了。
皇帝皺眉,“索額圖已經拿下關進了宗人府,太子還為他求情,簡直是不分青紅皂白。”
太子的優點很多,早年簡直就是完美太子,要說缺點那就是偏向索額圖,偏到皇帝這個老父親都不爽的程度。
顯然多次放任索額圖,這次皇帝已經不打算放過了。
寶音聽完后沒有因為索額圖被拿下而感到開心。
早年索額圖就被踹出朝堂,顯然他不死心,繼續影響著太子,這一點在皇帝看來就是自尋死路。
至于太子,不分是非偏袒索額圖,也激發了老父親的憤怒。
若不是張不開口,他或許都想訓斥太子一頓,到底是索額圖片重要還是大清江山重要。
太子在這個問題上失衡了,也讓皇帝灰心。
寶音的角度來看有點奇妙,因為有點像婆媳關系,太子是夾在中間的丈夫,處理不好兩段關系。
當然只這么說又有點表達得不是那么準確。
這事她不摻和。
這一年的新年有點冷,過早地進入了寒冬,進入冬天跟海外的訊息變得遲緩,到正月關于倭國的消息才傳來。
沒什么好說的,倭國因火山噴發而人心惶惶,大清水師如天兵一樣上岸,封鎖了所有港口。
倭國陷入了混亂,也有船通過朝鮮企圖來京城游說。
這些寶音都沒有管,只是冷漠地看著。
皇帝是干掉門面一樣的天皇,還是干掉軍閥勢力幕府,她都沒有過問,只是暫停了跟倭國的貿易等待局勢平定。
四月皇帝開啟了塞外北巡。
寶音自然精力跟不上,謝絕隨行,倒是有年輕一點的小嬪妃跟隨。
到了六月京城這邊情況有點不對,寶音接到了不好的訊號。
一點點騷動被壓下去,北邊的冬季被瞞得死死的,等到了八月皇帝就歸京城了,同時宣布了廢太子的消息。
說實話寶音一開始都有些不敢相信,因為這幾年就沒見他有廢太子的想法。
還以為歷史改變了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
太子一廢,大皇子立刻活躍起來,還有三皇子。
唯有四皇子身在海外,沒有摻和。
這次十三阿哥被帶去了南洋,倒是沒被皇帝遷怒。
宮里沒人知道北巡發生了什么,也沒人知道廢太子的原因,只知道皇帝回來后當眾宣布了太子的罪名,果斷廢太子。
寶音發現宮內人心變得浮躁,特別是有皇子的妃嬪全都活躍起來,哪怕她嚴令宮人走動,仍然能夠感受到那股無法壓制的野心。
太子被關禁閉,皇帝也沒好到哪里去,看似在南書房批閱奏章,實際是心思也沒放在上面。
寶音端著一盤水果放他桌上,輕聲詢問,“太子做了什么讓你發這么大的火?”
皇帝露出復雜情緒,所有人都只當太子窺視營帳,真相已經被他掩蓋。
“索額圖想要拼一把,太子選擇了索額圖,他啊,到底把朕這個皇父當什么?”
“這皇位注定是他的,就這么急切想要坐上來嗎?”
寶音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子歲數已大,四十人生已經過去大半,再過幾年連雄心壯志都耗盡了,這個是你們之間的矛盾,這個注定無法避免。”
皇帝不可能讓位,寶音也不可能讓皇帝讓位,她現在的權力都是皇權衍生出來,他下臺,她的多年努力化為烏有。
再說新的政權上臺,會將舊有的清掃干凈。
她和他才是利益共同體,這也是他放心將京城交給她的原因。
當然如果后位上坐的是太子生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皇帝看起來還是很傷心,整個人像是一下子蒼老了,這幾年的養生都跟白費了一樣。
想到底下還有摩拳擦掌的阿哥們,寶音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打起精神,接下來朝堂不能亂。”
太子下臺,下面的皇子見到機會,勢必會拉幫結派。
還有一堆爛攤子需要他收拾。
事情也確實如寶音所料,太子被廢,皇子們都摩拳擦掌著忙活起來了。
跳得最高的是大皇子和三皇子。
大皇子跳得太歡,還請旨誅殺廢太子,他愿意替皇父出手,這話一出差點沒讓皇帝氣死。
那是心肝脾肺腎都跟著疼。
廢太子再不妥那也是皇帝的兒子,除了儲君,還是皇帝疼了近四十年的兒子。
大皇子此言簡直是在刺皇帝心,轉眼大皇子就被圈禁了。
皇帝病了,太子廢,大皇子被圈禁,本來火熱的朝堂跟潑了一瓢冷水一樣。
寶音這時候出面操持朝堂,倒是讓不少人回過神來。
壞了,忘了還有這位在后面等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呢!
以三皇子為首的皇子們等在了乾清宮門口要求見皇帝。
這是寶音出面的第十一天,也就是皇帝已經十一天沒有出來露臉了,皇子們哪里坐得住。
連民間都議論紛紛,議論皇上人是不是已經病重的起不來身。
若真這樣,這皇位落到誰手里那可就說不清了。
坐在南書房內的寶音并未搭理,皇子們愿意等就等。
她看向皇帝,“太子那邊你有什么打算?”
皇帝沒有吭聲。
寶音眼皮抬了一下,“看著太皇太后的面子上,別再將他拉出來當擋箭牌了。”
這段時間她站出來吸引火力,能體驗到太子的壓力。
上面是遲遲不見退位的皇父,下面是年輕力壯的弟弟們,他又步入中年……
太子到底是她從小看到大,若是廢而再立對他的精神打擊太過了。
皇帝面色似是難過,“你說我們父子到底是怎么走到這個地步?”
心愛的兒子要謀反,權力比親情更重要,如何不讓他痛心?
第344章
年輕那會兒寶音或許還會哄, 現在都老夫老妻了,誰還能不了解誰?
他是難過不錯,也不見得他會改變主意。
寶音盯著他看了片刻, “就這一件事,成不成?”
“你到底說個話啊,別不吭聲。”
皇帝生出怒火, “他都敢生出異心,你想過若是被他辦成,你和我會是什么下場嗎?”
李淵過的是什么日子?
她也想要那種被圈禁的日子嗎?
搶老子的皇位, 這份上已經是生死大敵。
寶音知道他這會兒盛怒中, 什么都聽不進去,干脆也不勸他了。
“外朝該怎么處理?幾位皇子可都是在乾清門守著呢, 弄得我把你怎么樣了一樣。”
怒火再次高漲。
“去, 將人給叫過來。”太監匆匆往外走。
寶音則起身, 在屋內找了找, 沒找到躲藏的地方, 看到那紫檀木柜子,索性拉開藏進里面去。
這一串麻溜動作看得皇帝一愣一愣, 還沒來得及問她要干嘛, 就見門外進來一大群人。
寶音就坐在柜子里, 柜中放著他那些衣服, 不一會兒眾多皇子和大臣們就被他劈頭蓋臉罵了一通。
這人生氣的時候就得找個發泄的出口, 別回頭整出病來。
氣壞了自己不值當。
當然寶音不想跟他吵,只能禍水東引了。
也怪他們自己,誰讓他們撞到槍口上了。
足足罵了一個小時,他罵人還是以古諷今,若是對那段歷史不了解, 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被罵了。
今天雅興還不錯,往常氣急敗壞罵起來可沒這么雅。
寶音聽著聽著,都想寫一篇古人罵人詞匯的論文。
關鍵是一個滿人皇帝罵人都用漢人典故,聽著有點啼笑皆非。
要說漢化最明顯的應該是他才對。
門縫里能看出挨罵最多的是大皇子還有八皇子。
大皇子被罵冷心冷肺,連手足都不放過。
八皇子被皇帝諷刺背后小動作太多。
最后三皇子被留下來,其他人都走了。
三皇子看起來很雀躍,皇帝一聲嘆息,先是述說了自己晚年竟然遇上了同室操戈,太子也就罷了,老大竟然一點都不顧念兄弟情義。
一番感嘆,三皇子幫著義憤填膺說老大的過錯。
話里話外就是想順著皇帝的話將老大拉下來,恨不得踩上一腳。
皇帝欣慰,說只有老三最穩重。
三皇子像是收到什么信號一樣,雀躍地離開。
等人出去,皇帝臉色變得平靜,然后轉身去拉開柜門。
柜門內寶音正閉著眼似進入熟睡。
皇帝就這樣注視著她,“行了,別裝了。”
寶音憋不住笑睜開了眼。
她可是見證了他給三皇子灌迷魂湯。
還不算是畫大餅,她哄皇子們做事的時候可是擺出了報酬。
他是只拿著皇位釣皇子們,至于給誰口風是一點也不漏。
“你這是把老三架起來,怎么不看好老三?”
一群兄弟挨罵,最后只三阿哥被留下來,這讓其他人怎么想?
太子被廢,老大的一番話又讓皇帝不滿,這時候本排在最前頭的老三成為實際上的“長子”,讓其他皇子怎么想?
特別是皇帝還擺出一副生了一場大病服老姿態,像是接下來能依靠的只有老三。
老三是被權勢迷花了眼,完全不顧身邊潛伏的危機。
皇帝冷哼一聲,“老三是讀書讀傻了,只跟拉攏文人清流,讓他登基,這朝中怕是漢官天下。”
天下官員都是一個德行,為什么只滿人被暴出來,漢官隱身在后。
說到底還是民族矛盾,漢官和滿官做了一樣的壞事,漢官隱身,滿官就是罪該萬死。
到底是漢人勢大,文官中也占了大部分。
皇帝警惕漢人也不是沒道理。
寶音年輕那會兒還幼稚,覺得他對漢人太過警惕。
后來才發現,當官的都是一個德行,不分民族。
這一點她沒有朱元璋看得透。
殺一個官員可能會是殺錯,殺一百個官員,被冤枉的十不存一。
她有權力都會改變,更不要說其他人了。
不使用滿人做官,回頭朝廷就能被漢官架空了,就如明末的皇帝,連稅都收不上來。
官員這種生物是有惰性,躺著賺錢,誰愿意辛辛苦苦?
皇帝見完兒子后,正式宣布身體康復了,然后開始算起舊賬。
從老大開始,下面有一個是一個敢冒頭的都被皇帝給收拾了,全都被關進了府里。
士兵圍著府邸,只保證生活用品補給,其他人一律不準出入。
寶音一看這可不行,該讀書還是得讀書,已經是學齡的孩子全接出來,送進園子里讀書去。
也別管男女全都混在一塊兒上學。
后宮里嬪妃來養心殿求見的次數多了,寶音煩心得很,這事找她有什么用?
又不是她的孩子,總指望她出頭有意思嗎?
她們又不是見不到皇帝,到乾清宮門口堵著還能見不到人?
寶音嫌棄她們小心思多,年輕那會兒還有耐心,年紀大了,誰還不了解誰?直接是一個不見。
關了大半年,見朝中消停了,皇帝才解除圈禁。
而南洋的幾位皇子皇孫也來了信,紛紛請求歸京。
收到的信寶音都按住了當作沒看見,回什么回來?
嫌棄京城還不夠亂嗎?
年前的時候又發生了另一件事,將原本被按住的事態掀開,再起波瀾。
“這是老三遞上來的?”
養心殿內,兩人面對面坐著,桌面上擺著一本奏章。
皇帝心情不好,非常不好,還有些泄氣。
從廢太子開始,事情局面就失控,眼下是按不住皇子們的野心。
之前的敲打不僅沒有讓他們消停下來,反而開始排除異己。
面前的折子是三皇子起草,揭露了大皇子魘咒太子,導致太子情志失調,做出大逆不道之舉。
說實話,這話寶音是不信的。
不是不信太子精神病出問題,而是不信巫蠱之事。
“歷代都禁止巫蠱之事,怎么還不見停止?”
從漢武帝開始,巫蠱似乎成為皇室同室操戈的常用手段,這都兩千年了還是那個套路。
套路是老了一點,關鍵是有用。
老三一下子拉下了兩。
一是大皇子用了巫蠱手段高明,二是太子精神出問題,一箭雙雕將兩個最有力的繼承人踢出局。
下面論資排輩也該輪到三皇子了。
還別說皇帝尊崇儒家那套,還真越不過立嫡立長。
皇帝被自己兒子捅了一刀可是氣壞了,“千防萬防老三還是上了套,他是不是覺得這天下就他一個聰明人?”
擺明了是借三皇子的手除掉威脅最大的兩個皇子。
三皇子或許心里也知曉,還是心甘情愿中計。
“你說說就他這蠢材,朕怎么敢將江山托付給他?”
[大皇子out!]
[三皇子out!]
寶音給他配音。
九龍奪嫡一事她將后續記載都跟他說過了,是他自己不信,覺得皇子不至于那么絕情,這么一試,試出結果又跟她抱怨。
“那就選老四!”寶音就這樣說了。
“不想接下來更亂,就干脆定下來。”
皇帝心里不舒服,“你就看好老四,是不是?”
寶音體諒他,順從改口,“那就復立老二。”
“之前你不還說不要復立老二嗎?”
寶音盯著他不樂意了,“你是想跟我吵?”
皇帝氣呼呼地拍桌子,“說你一句你還生氣了,不是你提的嗎?怎么轉眼又不認了?”
寶音起身拍桌的力度更大了,“我說的有錯了?選老四不是你最后的選擇嗎?”
“說了你不高興,順著你的意思選老二,怎么你又不高興,你這人怎么那么難伺候?”
“朕怎么難伺候了?今日朕非得跟你掰扯清楚!”
寶音氣呼呼踹凳子,“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找個理由跟我耍氣,跟我吵架,這日子沒法過了,離婚!離婚!”
“見天的將離婚掛在嘴上,年輕那會兒哄你,你就知足吧,都一把歲數了還鬧,看誰愿意哄你!”
寶音快氣瘋了,“好幾個愛新覺羅玄燁,年輕的時候哄著我留在宮里,現在年紀大了嫌棄我礙眼了是不是?”
“你自己的兒子招你煩你,你舍不得罵,來跟我生氣,我是欠你的嗎?”
“你趕緊廢后!快點,別耽誤我去海外登基做女皇!”
“好啊,可算是將你的小心思說出來了,從年輕時就惦記著出宮出海,雄心倒是不小,我看這大清都裝不下你的壯志了!”
……
養心殿被摔得噼里啪啦。
不到半個小時,連宮里的貓都知道帝后大吵了一架,吵到將養心殿都給砸了。
至于因為什么,沒人知道原因。
養心殿沒人敢亂傳,兩人的每一句話傳出去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總之這天開始帝后陷入冷戰,養心殿皇后閉門不出。
皇帝臉色也一天比一天冷,冷得嚇死人。
原本蠢蠢欲動的皇子們消停下來,連嬪妃都降低了存在感,就怕這個時候冒頭礙著兩人的眼。
這種窒息氣氛下,新年翻篇,已經出去三年的皇子皇孫們也啟程歸來。
被關在小宮殿的廢太子見到了太子妃,問起了毓慶宮情況。
“孩子們都送去園子讀書了,皇額娘說這事跟孩子們沒關系,不能耽誤他們念書,園子那邊也不準傳外面的事,我安排了人過去,皇孫們沒人欺負。”
廢太子看太子妃,“你們呢?”
太子妃低頭,“皇額娘體諒,該我管的歸我管,你這邊衣食住所需供應都是我挑選后送來,一應待遇如從前,沒虧著。”
廢太子感嘆一聲,“皇額娘從小就疼愛我們小輩。”
若宮務歸妃位管,只是一句依規矩辦事,就能讓他們嘗盡人情冷暖。
第345章
“可是……”太子妃嘴唇動了動。
廢太子抬眼, “可是什么?”
“都說皇額娘是做做樣子,昨日皇額娘和汗阿瑪爭吵起來,有傳出話來, 說是皇額娘不贊同汗阿瑪復立你。”
廢太子沒有說話,片刻后才道:“別胡思亂想,我如今出不去, 家里那邊你多去皇額娘那邊走走,孩子不能被欺負。”
太子妃有點急,“如今三弟狀告大哥行魘咒之術, 擾亂你神智, 汗阿瑪到底是心疼你,時日一長定然會醒悟過來, 這時候皇額娘攔著不復立你, 定然阻礙……”
廢太子打斷了她, “行了!”
到底是不是受魘咒他自己還能不清楚嗎?
他就是等不及了, 想要拼一把。
世間安有四十歲的太子?又有多少皇帝活過了五十載?
他只是攤上了一個長壽的父親, 看著對方身子骨強健,精神氣十足, 不愿意等下去了而已。
成王敗寇, 他認。
世間安有復立的太子?
唐太宗那般愛兒子, 為何沒有復立李承乾?
因為一根刺扎在那里, 不能碰, 碰了就疼。
也因為他想給李承乾一條活路,真要是被復立,那是推出來的靶子!
廢太子雖然明白這一點,可還是心中萌生了渴望。
誰愿意承認自己是失敗者?
就如同許多貪官一樣被抓后不是后悔自己貪了,而是后悔自己做得不夠小心。
什么沒享受過, 什么沒碰過?
他就是不甘心自己就這么失敗了。
若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做得更小心。
但是他也知道真要是給他一次機會,他只會被盯得無法翻身,身邊布滿了上面的眼線,睡覺時說的夢話,做了哪些舉動都會被人反復研究再呈報上去。
那是他的皇父,到了這一步他們也是政敵。
八月的時候因為三皇子極力邀請,皇帝去了三皇子的園子坐了坐,一時間三皇子的名聲如日中天。
三阿哥成為了熱門的種子選手,似乎已經板上釘釘成為下一任太子人選。
榮妃也成為后宮中受人巴結的嬪妃之一,已經是做祖母的年紀,似乎一下子抖了起來,連皇后都得讓著她。
一切就好像回到當年受寵的時候,孩子一個接著一個生,到最后只活下了三皇子一個。
那么多的屈辱,這些年的忍耐,似乎一下子被撫平了,這些都是她那爭氣的兒子帶來的,榮妃不由發出感慨,“說到底這后宮中得有個兒子。”
沒有兒子有權勢又怎么樣?
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
皇后膝下沒有孩子,等跟皇上爭吵,連個幫她刷臉說和的人都沒有。
想到這里,榮妃不免唏噓。
已經很久不出門的寶音并不知道自己被當作了可憐人。
只因為沒有孩子。
聽著身邊有人說起意氣風發的榮妃,她心里只有戲文里的一句詞。
“眼看他起高樓宴賓客。”
榮妃的高調,寶音選擇了退讓,一些需求能滿足的都滿足了。
這邊皇帝有些不得勁,他這戲都唱了一半,突然沒有給他搭臺子的人,讓他唱了一半下不了臺了。
眼下也因為捧三皇子太過,朝中多位重臣都以為他看重三皇子,這下不了臺只能硬著頭皮演下去。
皇帝心里很不痛快,因為陪他唱戲的人罷演了。
“皇后這段日子在做什么?”
眼看快到中秋,見皇后還沒有表示,皇帝忍不住問身邊人。
梁九功已經年邁,早年還做了不得體的事,如今已經是半養老狀態,如今守在皇帝身邊得用的太監是魏珠。
魏珠連忙道:“皇后娘娘在園子,今日召見了不少女學子。”
所謂女學子是從地方靠近皇家女學的學子,都是女才子,琴棋書畫不提,西洋學也極為精通。
皇帝聞言抬起眼皮,“去探探,何時有空,將皇后請過來。”
魏珠連忙低下頭。
過去帝后也不是沒有爭吵過,何時像這次一樣半年都沒和好,還真讓人以為是夫妻決裂了。
沒想到最后還是皇上低了頭,只要皇后愿意主動遞個臺階讓皇上下,想來兩人又會和好。
想來宮內某些人又得失望了。
沒一會兒魏珠抹著冷汗回來。
皇帝很生氣,“什么?她不來見朕?”
“看來朕是太給她臉了,一介婦人氣性那般大,今日朕非得讓她瞧瞧什么是帝王威嚴!”
皇帝氣勢洶洶去找麻煩去了,魏珠連忙跟上。
在踏入皇后院子的時候他心里還抱著期待,皇上能罵皇后一頓,結果等兩人一見上,魏珠悲哀地發現皇上又氣短了。
看來是指望不上皇上在皇后面前硬氣起來了。
***
得知某人氣勢洶洶過來,寶音笑笑,吩咐人帶著女學子去隔壁西花園逛逛。
她看這些女學生跟看自己地里的呵護的幼苗一樣。
真不容易啊,一代一代培育。
從第一代父權夫權根深蒂固,到現在一代女性自我意識開始覺醒。
只為實現自己理想,不是為了給父母增光,嫁個好人家努力。
身而為女,不是其他人的附屬,但好在看到了一點希望。
她不知道自己死后這種短暫的光會不會被撲滅,只知道在她活著期間就會呵護這些孩子。
皇帝大步走進來,第一句話就是,“老四去南洋快三年了吧,是不是該把人叫回來了?”
寶音輕飄飄道:“這話你應該跟德妃說才對,老四是德妃的兒子,你們才是他父母,跟我說做什么?”
皇帝輕咳一聲,宮人們很有眼色退出去。
他走過來拉住她的手,“回頭將老四記在你名下?”
寶音心里很不得勁,小的時候不記,都三十了才記在她名下當她稀罕?
也別以為她不知道,他就是想給老四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嫡子,只是過到她名下,這時候誰不知道他的意思?
“別了,別回頭德妃鬧起來。”
德妃可是盼著小兒子有出息。
對于皇子來說什么才是有出息?
不外乎那個位置。
皇帝這人平時看起來顧念舊情,真狠心起來,又讓人心冷。
他對德妃是否同意是一點也不在意。
“記在你名下有什么不開心的?”
寶音皺眉,“你該不會是又想把老四拉出來當擋箭牌吧?”
他是瘋了嗎?
幾個兒子挨個兒逗,皇位是他用來逗兒子的餌嗎?
皇帝邊整理袖子邊道:“只要他能扛住考驗,這個位置給他又如何?”
能扛住兄弟們穩坐儲君之位,那就是他想要的繼承人。
他想要的繼承人是龍而不是蟲!
***
帝后又和好了,宮里不知道多少人私下里哀嘆。
當然也有放馬后炮說遲早會的事,帝后早年吵得更兇,再說帝后失和傳出去也不好聽,遲早會和好。
區別也就是誰先低頭。
這次見皇上主動去皇后院子,知道低頭的是皇帝,又打翻了不知多少醋壇子。
倒不是吃醋,只是酸這份恩賞,這么多年,皇上似乎已經習慣了對皇后退讓一步。
宮里有漂亮年輕的嬪妃,也有野心勃勃的宮女,可說到底還是沒一個能勝過年老色衰的皇后。
憑什么?
年輕的小答應小貴人想不通。
憑什么?
有子嗣的妃嬪也想不通。
沒有年輕漂亮資本,也沒有子嗣,憑什么就能贏得皇上的心,哪怕吵架了也是皇上退讓?
寶音要是知道這些人猜測,大概得笑死不可。
什么情呀愛呀和子嗣。
男人就是利益動物,什么情什么愛都沒有利益有用。
至于子嗣,年輕那會兒皇帝可能會在意子嗣,因為他缺兒子,生一個死一個放誰身上都扛不住。
可現在皇帝缺兒子嗎?
唐玄宗一日殺三子,為什么?
因為他不缺兒子。
子嗣對男人重要,有時也不重要。
十月懷胎,艱難地生產的不是皇帝,對于皇帝來說爽一下孩子就生出來的了,他會覺得子嗣重要嗎?
到這個時候,比的是哪個子嗣聽他話,孝順他。
男人就是這么現實。
寶音從來沒有想過生孩子,哪怕被那么多聲音包圍也沒有改變心意。
她一個人死了也就死了,真生下一個孩子是不是得擔憂他未來,擔憂大清沒了,孩子會怎么樣?
沒完沒了的心操不完。
干脆一個人,死了白了,管她死后洪水滔天。
***
年底,前往南洋算是出差的皇子皇孫們回來了,一個都不少,就是瘦了不少。
畢竟飲食吃不慣,瘦也是正常。
四皇子回來面臨的局面有些尷尬,一是年長的哥哥里,大哥二哥都被圈禁,比他大一歲的三皇子成為熱灶,至于他這個排行第四的自然也成了眼中釘。
關鍵是下面的一群弟弟們可沒消停下來。
哪怕他自己也不服氣老三上位。
老三有什么?
靠打小報告弄倒了大哥,沒有什么硬本事,這誰能服氣?
反正在四皇子眼里三皇子變成了打小報告的小人。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四皇子被皇帝喊進了宮。
南書房內,四皇子行禮后,皇帝久久沒有說話。
戴著老花鏡看桌面上的報紙呢。
等翻開最后一頁,才像是想起屋內多了個人似的,開口。
“朕這半輩子什么都享受過,要說什么放心不下,最放心不下的是皇后。”
四阿哥心道,要是他,他也放心不下,自己老婆在國外弄了那樣一個地方,真讓人開眼了。
皇帝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
“朕到底歲數比她大,得多為她考慮一些身后事,朕打算選一名皇子記在皇后名下充作嫡子,以免她百年之后無人供奉香火……”
四阿哥無端地緊張起來,腦海里只有你一個念頭,為什么對他說這些?
第346章
心里迸發出了多個念頭, 四貝勒想到了很多人,想到了生母的反應,想到兄弟的反應, 想到了朝中臣子的反應,唯一沒有想到拒絕。
生母對另外兩個兄弟的偏心,實在是寒透了他的心。
去南洋近三載, 沒有得到生母一句關心,這次回來,也只得到了催促他將母族所謂的表妹接進府里……
“胤禛, 幾個皇子中, 朕衡量了許久拿不定主意,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議?”
四貝勒原本高漲的情緒墜落下來, “汗阿瑪的意思是從幾位年幼的弟弟中挑選?”
是十八弟還是十九弟?
又或者是還在襁褓中的二十弟?
也對, 若是記為嫡皇子, 排在前面等于宣告儲君, 汗阿瑪的心思明顯是不想再立儲君, 又或者說還記著廢太子。
多年來的心血哪能說放棄就放棄?
“兒臣想十九弟正合適,聽說很健康, 二十弟還是太小了。”
皇帝“嗯”了一聲, 放下杯子。
“皇后跟朕說她歲數都不小了, 不耐煩養一個小娃娃, 想從成年的皇子里挑, 你說說誰合適?”
四貝勒心再次提起來。
誰合適?
當然是他最合適。
不提已經被圈禁的大哥、二哥,三哥如今如日中天,且是榮妃獨子,定然不會改認皇后為母。
五弟長在太后膝下忽略,六弟七弟身體原因不摻和奪嫡, 八弟……
八弟雖為惠妃養子,且生母在,也不是合適人選。
剩下的兄弟也沒有合適之人。
他不由抬起眼睛看向皇帝,也正好跟皇帝眼神對上。
皇帝看著耐心十足,“胤禛,你覺得哪位皇子合適?”
“畢竟是嫡皇子,身份貴重,可要回去多想想?”
就差沒有問他是不是對皇位有想法了。
四貝勒心提起來,該不該毛遂自薦?
身邊的謀士只說讓他做一個忠心的兒子,不要在這個時候暴露野心。
還說汗阿瑪此刻就是一個年邁的虎王,對于年輕的繼承人都是以敵人對待。
他該不該說?
總有種預感,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可能是真錯過了。
膝蓋緩緩觸地,四貝勒低下頭,“兒臣自幼受皇額娘照顧,若是有機會,愿意承皇額娘膝下,視皇額娘如生母。”
皇帝嘆息一聲,“朕年幼時和二哥被帶到皇祖母身邊,皇祖母問二哥愿不愿意做皇帝,二哥說愿做賢王,又問朕愿不愿意做皇帝。”
“想要那個皇位沒有什么不能說的,如皇后所說身為皇子對那個皇位沒有想法才是騙人。”
“胤礽是朕疼愛了大半輩子的兒子,朕知道他心中的怨言,已經做了四十多年的太子,不愿意再等下去。”
“皇后也埋怨我,將兒子們都困在身邊,本是鯤鵬,如今反而被束縛住了翅膀。還不如干脆放出去,天下大著呢,外面的無主之地我們不占,也被洋人占去,還不如先派人占住。”
“胤禛,若你處在朕這個位置,你作何選擇?”
四貝勒激動的同時也謹慎起來,這分明是問他,坐上那個位置會如何對待兄弟們。
他可不是李泰,到手的皇位都能弄丟。
四貝勒深吸一口氣,“汗阿瑪是明君,所做覺得定然英明果斷,若是兒子,自然是蕭規曹隨。”
皇帝露出微笑,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退下。
被吊在空中不上不下的四貝勒心一下子提起來。
出宮的路上,腦袋還是暈乎乎的,等出了大門,被冷風這么一吹立刻清醒過來。
糟了,他是不是被老爺子套去話了?
***
寶音走進南書房的時候,某人正盯著各省遞上來的人口冊子出神。
“既然定下了,就不要再改了。”
她提醒。
[別回頭弄出黨爭。]
明末毀于黨爭,這是教訓,九龍奪嫡何嘗不是黨爭?
皇帝扶著額頭,“怎么會?朕不會再犯那種錯誤,原來選老四定然是理由,這次先將他提起來,稱量一下他的能力。”
寶音低頭,看了一眼有些驚訝,“這兩年人口是不是比前些年有所下降?”
之前提高了成親年齡,又在各地開了醫院,科普生產相關知識和注意事項,新生兒出生率是連年上漲。
也有飽受生育之苦選擇做手術結扎的婦人,總的來說新王朝還處于享受人口紅利當中,前面打仗消耗掉的人口后來也補回來。
如今這批二十左右的青年,有許多都是經受學堂教育的青年。
皇帝點頭,有些不解。
“女人讀書多了,不愿意生孩子朕可以理解,怎么現在的年輕人也選擇少生?”
他說的是滿人,他這一代都講究多子多福。
本以為按照滿人的趨勢,會迅速擴大這個團體才是,怎么勢頭就減緩了呢?
寶音看了看,不只是東北三省,江南人口增長也在減緩。
“一萬萬人口,如今雜交水稻可以養活的不止這點人口。”
皇帝看了她一眼,“可是人都跑海外去了?”
[去海外才多少點人?]
“豬不產子,養豬的人都知道找外界原因,先看吃食,再看生活環境,民間不生還不簡單?環境惡劣唄!”
他無語,“哪里惡劣了,糧食足夠,還有大量的地可以種,朕連人丁稅都免了,歷朝歷代哪個能比朕寬容?”
寶音點了點桌面,除去人口表,還有教育部呈上來的掃盲表。
教育部為了擴大勢力,可是努力地在各地建設學校,派遣老師,有學校的地方都歸教育部管,可不得往死了擴張?
“時代不一樣了,你看最窮的一個縣也做到了十分之一孩童掃盲。”
“這些孩子都識字,哪怕是簡體字,只讀了小學也跟在土里刨食的父輩們需求不同了。”
“想要他們多生孩子,得滿足他們的需求……”
皇帝盯著她,“原來你在這等著呢。”
難怪建立那么多小學,不多建中學,也不多建大學,原來是在這等著呢。
寶音笑瞇瞇道:“多建中學大學擴招吧,這些識字的人,最期盼的是下一輩讀更多書,想要讓他們成家立業穩定下來,給他們一條能看到希望的路。”
“多建學校,也能將這些最沖動的青年圈在學校里,你知道的,書讀多了,反而能分辨是非,不會別人一高呼就盲從,你看我說的可對?”
第347章
這時間哪些人最不可能造反?
非文人莫屬。
正所謂文人造反, 三年不成。
一個王朝想要長久下去,就不得不拉攏文人。
當然在清初是沒這說法,江南的文人敢抱團抗稅, 跑去孔廟哭苗,滿臣就敢讓這些人的人頭落地。
因為最開始的第一批滿人還沒有漢化,手握武力, 視漢人如豬狗,敢反抗是真殺。
這招用來對付崇禎皇帝的招數,換到清朝不管用了, 才讓某些人開始懷念起前朝來。
懷念的是什么?
懷念的是黨爭下官官相護不用交稅的日子, 這些人都是趴在大明王朝身上吸血的寄生蟲,拖死了大明, 到清朝這些優待沒有了, 倒是回味起明朝的好來。
大清正在走明朝的老路, 當然這是沒法避免的, 只要入主這片土地, 都得被儒家那一套馴化。
敢走資本主義道路嗎?
國情就注定了走不了。
寶音看著皇帝,“不生孩子不能怪這些人, 肚子都填不飽, 生孩子做什么?等著生下來送進嬰兒塔嗎?”
“就算能吃飽, 也想往上爬, 這一代識字, 下一代就想送孩子科舉更上一層,這是人性,誰能阻止的了?”
皇帝頷首,“你說得對。”
他又拿出了一個名單,“這個又是怎么回事?”
這是一張寫滿了女性姓名的名單, 寶音只瞅了一眼就認出來了。
“有問題嗎?都是最近二十年杰出的女性。”
“禮部都告到我這來了,說你吩咐禮部準備一套頒獎儀式,要在武英殿舉行,請這些女子入宮。”
“你若是召見人,召到養心殿見見,為何指定了武英殿?”
“我倒是想在太和殿召見,你答應嗎?”
太和殿十年前開工,如今已經重建完畢,平時是舉行盛典的地方。
也是三大殿最大的一座宮殿。
皇帝凝眉,“你且說說理由。”
寶音從上往下一個個指著道:“這個改良了炮彈,你打準噶爾時用的那個炮彈就是她帶隊研發出來的,這個發明了無線電報,這個是第一位女飛行員,還有電話所用到的交換機是這個人發明的。”
“若不是她,你想打電話去找人還得人工交換,不像現在一個電話打去廣州總督府都不用那么麻煩。”
寶音沒有往下念,就這樣看著他,“這些都是杰出的女性,難道要跟官員女眷一樣,被我偷偷摸摸召見?”
“憑什么做出了這樣的功績,不能在前殿獎賞她們?”
“我還要史官記下她們的名字,別跟唐朝之后,女性名字都沒辦法留下來,再過個一兩百年她們的名字都被人抹去,冠上男人的名字,變成男人的發明。”
她就這樣看著他,目光里滿是堅定。
皇帝搖頭,“朕可沒這樣想,沒有抹去女人功勞的嗜好。”
“不過武英殿不行,太和殿也不行,定在保和殿吧。”
太和殿也有金鑾殿之稱,平日上大朝舉行大典的地方,不方便召見這些宮外之人。
保和殿雖是三殿最小的一個,意義也非凡。
寶音意外,沒想到竟然得了這樣一個好處。
皇帝索性大方到底,“既然都立功,可要封賞?孺人之類的誥命如何?”
寶音不滿意,“那是官員家眷專有,怎么可以用在這些英才身上?才識上不分男女,自然是能者居之。”
“不如按照現有爵位,給個爵位得了,爵位只一代限本人,有名無實榮譽性質的如何?”
“往后對大清做出重大貢獻的都按照此例,可行?”
皇帝挑眉,“你是只盯著女性,男人中也有立功者,怎么不管了?”
寶音攤手,“我管女性,你管男性好了,這樣每年下面上報名單,隔三四年開一次頒獎儀式,這次分開來,下次全放在一起你來,到時再讓各省傳抄名單,將人名之類張貼,我要讓民間百姓知道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光宗耀祖,培養好女兒也可以,而不是總想著裹小腳,爭個貞節牌坊。”
說到這里,她神色動了一下,“既然民間那么看重牌坊,不如這次名單上得爵位的人都允地方建設牌坊?”
民間不是有進士牌坊、狀元牌坊嗎?
憑什么女性立功得爵,不能建設牌坊?
一座牌坊樹立在那,可以輻射周邊的百姓,說不定能改變當地百姓的看法。
不說讓所有人家培養女兒,起碼有條件愛女兒的肯定不吝嗇培養女兒。
只要開個好頭,總能改變的。
現在經濟上升期,也是思想最開放的時期,每一個王朝都是越到后面稅收不上來,朝廷對地方控制力變弱,社會不穩定,風氣變保守,對女性的限制也越多。
剛端起茶杯的皇帝愣了一下,似乎覺得匪夷所思。
“建牌坊?”
她怎么想到了這個招數?
這是挖文人的根吶,建牌坊是對文人最高的贊譽,哪個地方立了牌坊,那可是當地人杰地靈的象征。
寶音哼了哼,“不是有人盯著女人想獲得貞節牌坊嗎?光盯著女人貞潔那點事,還不如培養女人成才,光明正大得個牌坊。”
“什么貞節牌坊,要是所有女人都守節,寡婦不另嫁,這人口何時提上來?”
“男女數目本就不對等,世人留子殺女,致使某地少女,偏偏有錢有勢的還能納妾,這多余的光棍怎么處理?總不能拉戰場上消耗了,這些可都是不穩定因素。”
“有些人還會因為娶不上媳婦去拐去騙,這些可都是滋生犯罪。”
不施行一夫一妻制,如何讓絕大部分人娶上老婆?
后世總說取消彩禮,卻不知道正是有彩禮某些人才能娶上老婆,不然彩禮都不給了,要個沒個,要顏值沒顏值,打一輩子光棍吧。
當然先取消彩禮也是好事,一些腦子糊涂的女孩也不至于年紀輕輕就被父母給賣了。
“什么妾不妾的?娶不上媳婦,那正好送去南洋,送去新占之地,大丈夫何患無妻?去了外面闖蕩出一番事業,總能討上老婆。”
[這話跟緬北詐騙有什么區別?]
他瞥了她一眼,“你打量著讓皇子還是皇孫守著一世一雙人的想法?早早勸你甭想了,美色和權財,沒有一個男人能逃過。”
“一夫一妻多妾,正是保護嫡妻的權益。”
“宮里的嬪妃可有在你面前放肆的?皇子可有敢輕忽你的?”
寶音不跟他辯解,她得努力活久一點,總有讓這種女性崛起思想萌芽的機會。
***
四貝勒再次被喊進了宮。
連著兩天進宮,不少人都向他投去了異樣目光。
這次是皇后傳召。
進養心殿行禮后,寶音說了頒獎典禮一事。
“近來我身上疲乏,想讓你跟我走一趟,無需多想,相關致辭我會派人羅列好送去。”
“你這邊需要做的準備就是先熟悉一下獲獎名單,再將姓名和對方成就熟悉一下,頒獎時提一句,好歹讓人知道咱們是將人記在心里的。”
四貝勒沒有說話,似是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小阿哥?”
這聲小阿哥讓四阿哥怔住了,仿佛回到了年幼時。
年幼時景仁宮和延祺宮是鄰居,他時常帶著小狗到隔壁討要糖果吃。
那時的他最多的煩惱就是額涅疏遠他,還有字跡太潦草被夫子盯上每天要練很多張大字。
一轉眼近三十年了,他和兄弟們都長大了,記憶里和藹的額涅他都快忘記長相了,倒是這句小阿哥他還記著。
記著他和三哥手拉手去討要糖果。
他抬頭對上了明顯眼角出現細紋的含笑看著他的女人,當年一進宮就引起轟動的女人也老了,一身不怒自威氣勢。
“兒臣在。”
寶音起身,走過來拍拍四貝勒的肩膀。
“跟我走一走,咱們娘倆聊一聊。”
寶音走在前頭,領著他進了養心殿的書房。
書房里,宮女們掀開了簾子。
寶音走進去,指著旁邊的椅子道:“且坐下。”
她也跟著坐下,待宮女們送上茶,退到門外,她才開口,“昨日皇上跟我聊起一件事,草原上放牧的牧民,突然發現羊圈里的羊不懷孕了,問我可有解決辦法。”
“胤禛,若你是牧民,你會怎么做?”
四貝勒將這番話放在腦海里轉了一圈,仔細反復斟酌,才開口。
“羊不懷孕,無非是外部威脅,和內部愿意。”
“若是外部威脅,需要巡查羊圈,查看有無缺口,有無猛獸夜間襲擊,令羊群無心睡眠,惶恐不安。”
“內部的話,需要查看草料是否給足,有無瘟疫橫行。”
寶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漫不經心問,“若是百姓不愿意生,又該如何?”
四貝勒心里一驚,緊跟著興奮起來,越是興奮他越是不敢在表面露出什么來。
“若是百姓,定然是糧食短缺,無法養活多余的人口。”
“食物并不缺,雜交水稻普及,再有玉米、土豆、紅薯等粗糧,不遇災情,基本上不會餓肚子。”
四貝勒愣住,“兒臣實在是想不到。”
寶音笑笑,“這次出去,見到南洋可有什么想法?”
“兒臣只覺得天地之大,南洋一年溫度很高,兒臣回來后有些不適應北邊的寒冷,路上還病過。”
寶音點點頭,“其實大清的總人口是不斷上漲的,如今人口已經快超越兩萬萬,統治這么多人口,無論皇帝是誰都是一個挑戰,古往今來還沒有哪個皇帝能夠統治這么多人口。”
四貝勒振奮道:“父皇是明君,是英明神武!”
兒子崇拜老子,很正常。
“朱元璋統治不到一萬萬的人口,也時常苦惱人心貪婪,殺到血流成河還是沒有止住那股歪心思,想要統治兩萬萬人口,兩萬萬不同心思的,我和皇上都有贊同一個觀點,下一任帝王面臨的挑戰。”
“一個羊圈里都有刺頭羊,動不動拿角頂主人,更不要說兩萬萬人口了,其中大部分都是漢人……”
“胤禛,若是你,該如何面對這個大部分都是同一品種羊,時不時冒出刺頭羊的羊圈?”
四貝勒皺起眉頭。
寶音好奇地問,“是跟幾十年前一樣禁止言論,施行文字獄,將有反清思想的人都處決?實施愚民之策嗎?”
“大興教育是國策,絕大部分地區民智已開,該如何破局?”
第348章
“絕大部分地區開民智?”
四貝勒顯得吃驚。
“只是假設。”
開民智不是簡單的讀書識字, 得提升整個區域的道德感,你跟一個飯都吃不飽的地方說不許偷盜,這可能嗎?
四貝勒沉默片刻, “請容兒臣回去好好想想。”
這是在考問他未來的執政理念,四貝勒沒辦法當場說出來,得回去細細思索。
寶音理解他, 點頭讓他回去了。
四貝勒離宮,過了一天,八貝勒跑到了養心殿求見。
寶音也不意外, 昨日一早八福晉就跑來陪她說話, 倒是沒打探什么。
“請進來。”
八貝勒玉樹臨風,正值壯年, 還是阿哥里為數不多樣貌出色的皇子。
說話話, 寶音是個顏控, 再加上八貝勒八面玲瓏, 說話處事也周到, 很難不讓人生出好感。
要不是她來自后世,知道歷史, 也不會選擇老四。
為何選擇老四?
寶音心里很清楚, 因為老四是個難得堅持改革還愿意改革的繼承人, 這是其他皇子做不到的。
一個王朝需要修理壞掉根須的人, 當然也要有外界壓力。
“兒子給皇額娘請安。”
瞧瞧, 一張嘴就拉近了關系,連八福晉也把她當親婆婆對待,這如何不讓人生出好感?
“小八這是有事?”
八貝勒笑呵呵道:“兒子聽說四哥跟您討要了差事,兒子正閑著,也想為皇額娘分憂解勞。”
寶音頓了一下, 露出笑容,“你想幫你四哥分攤點差事?”
看看人多機靈,沒機會也會創造機會。
是個好孩子。
“那正好,我跟你說說……”
寶音拿出一張大地圖,指著美洲大陸的一塊土地道:“這塊我派了不少人占住,不過跟洋人起了紛爭,北邊已經是洋人的地盤,南邊雖然不錯,但是沒有北方地勢好。”
美洲大陸肯定是要占一塊回來,不能全便宜了洋人。
“你既然有心,那就派你過去走一趟,宣揚我大清的浩蕩,到時會派上百艘軍艦……”
八貝勒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消失,開玩笑,誰愿意在這個奪嫡的緊要關頭去那蠻夷之地?
“兒臣聽聞四哥去了教育部。”
“去教育部?這事我倒是未聽說過。”
八貝勒尷尬一笑。
寶音心里嘆氣,老八就是這樣有甜頭就聞風而來,有壞事就三兩下推走。
說好聽點叫八面玲瓏處事圓滑,說難聽點就是靠不住。
不過他有一項好處。
“兒子聽說皇額娘近日咳嗽,專門命人去江南采買了雪梨膏,聽說喝了潤肺。”
會送禮,送到人心坎里。
罷了,他現在不愿意去就不去,未來總有不得不去的時候。
***
過了幾日四貝勒送上來一本奏折,非常厚實,少數有兩三萬字。
寶音翻開,一句一句看,她之前問的那些都有一一給出他的意見。
放到外面也是一篇比較務實的策論。
寶音拿去跟皇帝分享,結果就是皇帝掏出了好幾本,原來她問的那些他也問過其他皇子了。
“都得問問,不然心里會不服氣。”他笑呵呵道。
寶音嘆氣,“是,這事是我太急躁了。”
后世哪怕定向招聘,也得放出風聲,大體上得給一個過得去的理由。
實際上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這事她也是犯了錯誤,怎么可以只問老四呢?
下次她還敢,嘻嘻。
坐到他身邊,寶音詢問,“他們是怎么回答的。”
皇帝表情很平靜,顯然那些皇子的回答沒有讓他滿意。
她也不急著問,知道他對挑選四皇子為繼承人有疑慮,說實話這種大事上,她被逼著也會起逆反心,更不要說他還是皇帝了。
什么是皇帝?
這不是一個職位,而是身份,是國家的主人,統治這片廣袤土地,是掌控下面臣子百姓生殺大權的人。
后世某些人握著一點權力,恨不得將這點權力發揮得淋漓盡致,普通人敢反抗,簡直是生出了bug膽,要在權力范圍內打壓你,就問你怕不怕?
在人家的規則里,人家找你麻煩,你做什么都是錯,連呼吸沒交費都是錯。
更不要說一國皇帝了。
寶音其實很佩服他一點,有權卻很克制,這一點后世官員做不到。
放下奏折,寶音留給他慢慢欣賞,然后又提起了太子。
太子關在宮室內不妥,既然廢了就送到宮外去,當個普通皇子,總這樣關著也不是個辦法。
皇帝看著她,片刻后問,“你當奪權失敗者是什么?”
是家里小兒犯錯,打一頓罵一頓就能忽略而過的嗎?
寶音自然是知曉,這不是都過去大半年了,想著他總該消消氣了嗎?
“要是不行,送去海外,給一塊地如何?”
她的那些地盤總得有人守著,不能便宜洋人。
雖然不能做皇帝,做個總督也是可以的。
“胤礽哪怕被廢,榮華富貴也是應當享有的。”
寶音有點生氣了,“就這樣圈禁著也是為他好,關個幾年就廢掉了,等你走后,兄弟里誰能容下一個當過太子的人?”
皇帝也跟著生氣了,“你又要因為這事吵?”
“你不講道理,我還不能提了?”
“家事能跟國事相提并論嗎?我放了他不是讓下面的人都知道犯下謀逆之罪也沒事嗎?”
“那就讓他死!”
兩人都生氣地瞪著對方。
“哼!”寶音氣哼哼地轉頭離開。
只留皇帝一個人抖著手指著她離去的背影好看。
“無法無天,真是無法無天!”
皇帝和皇后又吵架了,這一消息很快在宮內傳開,聽說是為了儲君之位人選。
聽得風聲的養心殿多了不少打聽的人,當然都沒有得到結果。
三月份,皇帝要北巡,這次皇后被拋下了,皇帝連提都沒提,領著一眾成年的兒子跑去塞外了。
都說皇后失寵了,以往皇上可是十分敬重皇后。
皇帝離宮的一個月,一個下雨天,寶音出現在咸安宮門口。
咸安宮在壽康宮后面,這是一個還沒有養心殿大的二進院子,對于養尊處優的太子來說,這里是個小地方。
原本宮門外有重兵看守,看見鳳輦紛紛下跪。
寶音看了一眼,看守宮門的有幾分眼熟,好像佟家的人。
“你們且退下。”
“這……”有人遲疑,寶音平淡看過去,看哪個敢這么不識趣。
那人被迅速拉了回去,一大一會兒咸安宮周邊看守的人撤離了大半。
原本緊閉著的大門被推開,里面只有幾個侍候主子的太監,這會兒都匍匐在地。
寶音掃了一眼,嘆口氣,這些奴才還有出去的機會,只主子沒了踏出那道門的希望。
院子里,一中年男子坐在石臺階上,自關進來后頭發就沒有剃過,看著十分順眼。
寶音又看了好幾眼,到耳朵邊的頭發,遮住了后面的辮子,別提多順眼了。
這么多年她還是沒看習慣金錢鼠辮,一旦皇帝將腦門剃光,她都不愛搭理他。
太丑了,帥哥都被影響了顏值,更不要說皇帝長相也就普普通通。
年輕時臉圓潤些還耐看,沒幾年就瘦下來了,清瘦如松,臉頰沒了肉更稱不上好看。
男子轉頭看過來,似乎沒有意料她進來,整個人有點慌神。
“皇額娘,汗阿瑪是原諒兒子了?”
一日復一日,一想到未來的光陰都得在這個小院子里虛度,無論誰都得崩潰。
可是……
皇位爭奪就是這么殘酷,皇帝好歹有仁心,不殺子,碰上那殺兒子不眨眼地說殺就殺。
她嘆息一聲,將抱住她腿的太子扶起來。
太子也是她看著長大,當年才十歲出頭,守在乾清宮里,因為鬧鬼的事被嚇哭都歷歷在目。
怎么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了呢?
“胤礽,皇額娘幫不了你。”
她扶著他在臺階上坐下,她這一身衣服布料珍貴,一寸一金無價之寶,可穿著這樣的衣服,她卻席地而坐,陪在他身邊。
“你知道了,自古失敗者不是死就是想關,多少人逼你阿瑪下死后,全都被擋了回去。”
男人眼中的光黯淡,他揉了揉眼睛,“嗯,兒臣知曉。”
寶音嘆息,“來,今日沒別人,就咱們娘倆,你跟我說說,后悔嗎?”
他眼神茫然,似乎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了轉圜之地,自己這一生注定要成為囚籠里的罪人。
“兒臣不甘心,兒臣精力也在下降,很擔心等不到那一日,就算登上又能坐幾年那個位置?”
“那個位置就值得你們那樣想爭嗎?你不是沒有見過你汗阿瑪,整日批閱奏折,每年到處跑,不是南巡就是北巡,坐在那個位置上戰戰兢兢,生怕被漢人拉下去……”
她平靜詢問,“值得嗎?為了那樣一個位置?”
男人苦笑,“皇額娘沒有什么值不值得,孩兒不得不爭,若是不爭孩兒等于將皇位拱手讓人,以后得任人擺布生死,連累子孫后代。”
寶音嘴角扯了一下,“我以為你會說為了實現抱負,實現政治理念之類。”
男人愣住,低頭思索片刻后回答,“嗯,也有,兒臣想要留下自己的痕跡,讓大清在兒臣統治下更繁榮,兒臣不想到康熙的太子,兒臣想□□新覺羅胤礽!”
可惜失敗了。
男人扯出一抹牽強的笑容。
寶音嘆息,這一切都晚了,到了現在一切都晚了。
雨水落下,相應談話聲都被雨水遮蓋,寶音看著面前的雨簾,壓低聲音問,“新大陸有一塊地,不屬于大清的面積,這些年我輸送了不少人過去,也拉攏了一些土著和洋人,如今有不下百萬人口。”
“這塊地時間一長定然會脫離我手中,我想派一名總督過去管理,胤礽,你是想繼續禁閉在這里虛度年華,還是想出去施展自己的抱負,管理一塊地證明自己?”
男人愣住,雨打死了發絲都沒有發現。
寶音盯著他,片刻后道:“不急著給我回復,那日想通了,讓太子妃送口信給我,我自有辦法送你過去。”
說著捏了捏他的頭發,帶著慈愛笑容,“好孩子,你汗阿瑪沒有皇位給你繼承,皇額娘這里有,給你一塊地你去玩去,經營好了日后就是你的。”
瞧瞧這魚多大,已經養好的魚掉她網里了,感謝大自然的饋贈。
寶音等了一個月,終于等到了太子妃的口信。
廢太子低頭了,寶音松了口氣,開始安排。
要問她有地嗎?
當然有,美洲地打著呢,她說要哪里誰敢不給?不給炮打過去,這些年她的商行可不是在東南亞那塊逞威風。
也不知道哪個王八犢子給她起了個“血腥瑪麗”的外號,她是那種光明正大搶劫的人嗎?
還不是下面有人打著她的名號做的,對于這種事她也批評過,所以對于西方的抗議,寶音表示接受批評打死不改。
總不能只允許某國家發海盜證,不許她干吧?
她不是按照海上的規矩行事?
關于太子的事其實好辦,寶音命人在京郊的鄭家莊建了一個四合院,然后以最快速度將廢太子從宮中遷了過去,給人一種迫不及待的感覺。
宮里外不少人聽聞后都議論紛紛,俗話說就沒幾個繼母能看前面的繼子好,不少人都說皇后這位繼母真面目露出來了,說不定廢太子一事上也有她的操控。
她是沒有兒子,卻可以扶持一個傀儡皇帝。
這么多年皇后的野心終于冒出來了。
京城里五城司開始出動,徹查言論,引起了輿論嘩然,而這個時候已經被轉移注意力的廢太子反而無人關注。
就在五月的一個夜晚被護送去了天津,再從天津去日本,由日本北上開往新大陸。
上百艘軍艦,浩浩蕩蕩行駛在海面上,船上不僅有水軍護衛隊,還有一萬跟隨一同遷徙的百姓。
在船上的太子怎么也沒有想到,其中一艘船上還有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人。
七月里,是大熱天,皇帝就氣勢洶洶從木蘭圍場回來了。
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以為這是要找皇后麻煩。
其實也算是。
暢春園里,寶音在摘葡萄,新品種,無籽葡萄,果子青色,看著沒熟,吃起來卻是甜味十足。
她拿了把銀剪刀在剪葡萄,一個編制得很精巧的籃子,籃子的耳朵是貓耳朵形狀。
哪怕年已過百,她依然喜歡這些可可愛愛精巧的東西,
其他嬪妃早就穿起了老氣古板的衣服,可寶音依然開鮮艷顏色,依然是京城流行的風向標。
她的一生似乎都在詮釋著愛美不分年齡,這大概就是有錢有勢的快樂。
花自己的錢,誰敢嗶嗶,她就該讓人一巴掌甩過去。
皇帝走過來時就看到這樣的場景,揮揮手讓身后的人退下。
掀開下垂的葡萄藤,皇帝邁著腳步走進去。
“胤礽呢?”
寶音提著籃子,去挑另一串看起來很完的葡萄。
“胤礽不是在鄭家莊圈禁,你問我做什么?”
她干這事又沒有瞞著他,怕是當夜他就收到消息了,太子在天津可是停留了兩日,給足了他反應時間,若是他想攔截,一個電話就能讓船出不了港。
皇帝伸手指著他,“你說你呀,送胤礽出去也就算了,你怎么把胤褆也送出去了?”
保清、保成,皇帝心里占據地位最高的兩位皇子,一個長子、一個嫡子,可以說早年最疼愛的兩個兒子,哪怕在這場皇位爭奪賽里率先出局,依然在皇帝心中占據了很大地位。
寶音笑笑提醒他,“保清不是在府里嗎?被圈禁在府里,你忘記了?”
皇帝深吸一口氣,“你真要在這跟朕繞圈子?”
寶音也怕真氣壞了他,上前扶住他的手臂,“這不是想著他們關著也是關著,正好放出去活動一下。”
“我看你是想讓他們幫你打天下!”
[隨便你怎么說,這打下來的地不也落到你兒子手里嗎?]
她只是把人送出去,順便提前指定了制度,都到了海外,規矩制度當然是按照她的來。
“走走,先嘗嘗這葡萄,甜的很。”
皇帝這會兒也冷靜下來了,沒錯,海外的地最終是落入他子嗣手中,說到底還是他占了便宜。
這也是他默許她行事,還幫著堵住了知情人嘴。
***
四貝勒轉頭看向那一車子東西,然后問身邊的下人。
“東西都準備妥當了嗎?”
下人忙點頭。
四貝勒在熱河得知了廢太子被遷出宮的消息,等回來才知道廢太子的處境不妙。
那四合院門都是封死的,只開了幾塊磚大小的門洞往里面送物資,宮里這幾個月送的東西寒酸,聽說冰都沒有送多少。
四貝勒得了消息,決定和十三阿哥一同前往鄭家莊去,畢竟兩人在去南洋之前是忠實的太子黨。
汽車出了巷子,到了大道上,上大道上后車速開始變慢,不過還是很快開到了十三阿哥府邸前。
他回來后跟六阿哥生疏了很多,也是回來才發現這個弟弟跟十四阿哥更親近了。
四阿哥只心里感嘆了一聲手足緣淺,好在有個十三弟親近他,讓他心里好受不少。
十三阿哥府外的貨準備好了,里面放了不少肉,兩頭豬,十頭羊,都是凍得硬邦邦,用木箱子裹著棉被包好。
回頭放冰窖里,想吃就吃。
車停下,下人在上貨,后面的轎車上,十三阿哥拉開門坐了進去。
“這車弟弟記得要十六萬兩一輛,全京城也沒幾個能買得起。”
他說的是坐著的小轎車,新年剛上市,全京城也沒有幾輛,宮里也只有八輛,去熱河就是開的汽車當天就到了。
四貝勒道:“是汗阿瑪賞賜的。”
兩人聊起了廢太子,“本以為汗阿瑪回來會放出二哥,現在看來是默許了,之前弟弟一度以為汗阿瑪會復立太子。”
四貝勒心里有點奇妙變化,或許是自己將成為被審核的下一位。
不在那個位置還真不知道所面臨的壓力。
車子出了城門,新修的寬敞水泥大道上,汽車往目的地駛去。
路上用石灰帶分割,有些道是駛汽車,有些是馬車,最邊上是牛驢人的道。
主要還是速度來劃分道路。
車子開了近一個時辰總算是到了鄭家莊,十三阿哥下車后看著偏僻的莊子,再看那小院子,不由道:“皇額娘可真是狠心,就讓二哥住這里。連女眷孩子都沒有送過來。”
四貝勒給他使了個眼色,“瞎說些什么?皇額娘一向愛我們這些皇子,怎么可能苛待二哥。”
十三阿哥還是不服氣。
四貝勒沒有再說他,而是看向了走過來的官兵。
“下官拜見兩位爺,皇上有令,皇次子是為罪人,應留在此地反思罪過,其余人等不得打擾。”
“那是我們二哥,還不能見了?”
官兵作揖,“兩位爺,請不要為難下官。”
“不能見,東西總能送進去了吧?弟弟給哥哥送些吃的用的總成了吧?”
看著那一車物資,官兵忙道:“這,請允許下官詢問一下。”
沒一會兒人回來了,“萬歲爺讓下官告訴您二位,這東西可以送進去,您二位不行,最多隔著門洞說會兒話。”
兩人一聽老子都知道了,便點頭了。
那邊忙著用吊車將東西吊進墻院里,這兩位阿哥隔著墻壁跟廢太子對話。
“二哥,您受苦了!”十三阿哥有些心酸,覺得上面對二哥太狠了,有種兔死狐悲。
隔著一面墻,太子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有種心灰意冷的平靜。
“孤在這里日子不錯,你們日后不必過來了。”
十三阿哥再次不解為什么不送后宅女眷過來。
“孤在此就足夠了,何必要拖累其他人,她們也不容易。”
隔著一面墻的口技人絞盡腦汁回答。
之后十三阿哥再問,太子都不回了,最后嘆息一聲,“不用再過來了。”
然后是走遠的腳步聲。
回去的路上,十三阿哥心情悲痛,“四哥,我們去跟汗阿瑪求情,這也太糟踐二哥了,他可是太子!”
一個不大的院子,那是人住的地方嗎?
四阿哥回過神來,看著十三阿哥點頭,“好,去求汗阿瑪。”
總覺得二哥聲音不對,應該是他想多了吧?
第349章
暢春園這兩日氣氛很僵, 太監們都埋頭做事,不敢亂插嘴。
只因帝后二人又不知因為什么吵起來,算起來這已經是今年第二次吵架了, 頻率已經遠超過去幾年。
已經六十八歲的皇太后看著身子骨還很健壯,走起路來那是一點兒也不帶搖擺的,就是有一點不好, 近幾年開始掉牙,老人家不喜歡張嘴。
“皇帝和皇后又吵架了?”
老人家正在院子里走著,暢春園如今可大了, 皇太后喜歡熱鬧愛帶著重孫重孫女。
皇帝和皇后是每年換地方住, 雙方隔著近二十里路,那邊的消息基本上很難傳過來。
惠太妃笑呵呵道:“等不了幾天大概就和好了。”
她們這些做長輩的看得很開, 帝后都四五十歲的人了, 相伴二十余載, 嘴上吵吵, 哪里會往心里去。
惠太妃倒是記起了另一件事, “聽說那醫院開了牙科,可以做假牙, 真的很, 戴上沒人能發現是假牙, 阿姐要不要將人叫進宮來, 為我們幾個老婆子做假牙?”
門牙缺了快成皇太后的心病, 她也想到就吃個奶糖會將牙給粘下來,因為這事她都遷怒的讓人撤下奶糖。
“跟真的一樣?”
“上回那誰誰不是進宮了嗎?她那就做的假牙,妹妹我打聽過來,取戴都很方便,現在宮外都傳孝敬老人最好的禮物送老人一口好牙, 還有那誰還趕時髦鑲了一顆金牙,金燦燦的,別提有多好看了!”
惠太妃是皇太后的親妹,兩姐妹相互說說話,也不覺得寂寞。
兩姐妹都沒有孩子,之前是一起養五皇子,現在是湊在一起養老,對于她們這個年紀十分看得開,就比如之前太子那事她們也沒有插嘴,沒有插手朝政。
這也是她們被皇帝敬重的原因。
惠太妃將皇太后都說心動了,趕緊派人去跟皇后說一聲,這事自然是得皇后安排。
寶音收到消息愣了一下,這個時候就有種牙的了?
派個人出去打探還真有。
橡膠,這個產物不得不說出現后衍生出了不少生活用品。
原本屬于小眾的假牙行業,因多了橡膠開始蓬勃發展。
如今的假牙行業還是將隔壁牙套個金屬圈,再綁個假牙在缺損的部分,看不出來問題,但是不能用。
寶音沉思片刻,吩咐人先安兩位老人家的心,然后吩咐人調研牙科行業,將一應相關論文調取出來。
牙想要合用還得先取模,后世用的模具石膏,取模是藻酸鹽印模材,無毒有快速凝結的效果,再灌入石膏待石膏凝固就是嘴里的牙齦牙齒形狀。
她有看到新一代的皇孫們有錯齒情況,這是少咀嚼造成,精細的食物吃多了,牙齒得不到鍛煉。
幾天后一應材料準備全了,宮外的幾個牙科大夫也被叫進了園子。
園子里有專門的小型醫院,各個科都有,原本的太醫每日在這里上職,當然西醫還是屬于小眾,中醫能治的中醫先來,治不了的才輪到西醫。
勉強算是中西醫結合醫院。
新設立的牙科也在這里。
皇太后和惠太妃一早起床就得知來取模的大夫等著了。
這做牙有兩種選擇,一種是種,一種是義齒。
種牙太受罪,兩位都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所以選擇的都是美觀兼實用性的義齒,兩位老人也無需啃骨頭,義齒也足夠了。
先取牙模,大夫在外面接了不少病人練手,這會兒也算是輕車熟路。
取完模具,填入石膏,本來是回去做的,惠太妃對這個感興趣,讓人留下來當著面做了。
然后就變成了大夫被圍在中間戰戰兢兢做活,太妃和皇太后坐上首,嬪妃們圍觀。
寶音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嬪妾給皇后娘娘請安。”
寶音笑著抬手,“起來吧,都過來看熱鬧啊?”
她對嬪妃沒什么意見,也不是那種為難女人的人。
有時候皇帝耍性子,她還得幫著安撫,嘆口氣,自己都覺得自己面目全非了。
大夫停手了,寶音讓繼續。
石膏沒多久就凝固了,取出來再修修邊角,上下一放,皇太后開口,“原來哀家的牙齒是這個模樣,用鏡子都沒這么清楚。”
寶音笑笑,“跟用蠟取模倒是雷同。”
“哈哈,蠟可不行,那得多熱。”
蠟液一冷就凝固,熱蠟放嘴里可受不了。
寶音笑著對大夫說,“就在這做吧,現在不是有鑲金牙嗎?多做幾套。”
大夫取出幾個盒子,每個盒子里都裝滿了牙齒,牙齒有大有小,有不同形狀,有的是切牙有的是磨牙,還有門牙。
惠太妃缺的牙多,皇太后少的是門牙和切牙,看著黑黢黢的嘴也癟了進去。
大夫取出合適大小對著牙模比了比,確定好了需要用的牙齒開始橡膠牙齦,牙齦上鑲嵌牙齒空缺的部分用金屬絲固定。
做了半天,調整來調整去,都沒有完工。
大夫自個兒手都開始顫抖了,寶音都開始憐憫他了。
“不如讓他回去,改明兒做好了再送來。”
皇太后也有些疲倦了,“那就做好一塊兒送來。”
隔了兩天做好的牙送來了,一看就很精巧,應該是宮里工匠的手筆。
有全是黃金的,因黃金軟加了其他金屬,看著金燦燦的。
有全白的,還有跟皇太后原本牙齒色相近的。
幾套牙齒全送來,大夫這次明顯鎮定不少,讓皇太后和惠太妃試著戴了,有不舒服的地方及時調整。
調整完還給了洗牙粉,讓人每日取下來清洗。
皇太后和惠太妃都有一口爛牙,這爛牙也給處理了,黑的部分清理掉,缺失的地方用樹脂給補上了。
如今義齒一戴,讓兩人歡喜得不行。
皇帝還特意跑過來,讓人幫他的壞牙也給補上了。
宮里出現了補牙的風波,寶音讓人安排下去,買了養老保險的太監們可以去宮外指定牙科診所補牙,將可以報的項目列出來。
對于這種小恩小惠,她用得也算是得心應手。
***
四貝勒和十三阿哥為廢太子求情一事傳了出來。
原本在府里坐著的三皇子沒當一回事,還有心思跟著門人點評。
“老四那人就喜歡裝好人,廢太子沒被廢的時候可不見對他有多好。”
三皇子氣定神閑,因為很明顯最近皇上很看重他,將他安排進了吏部。
吏部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管天下官員升調的地方,或許是耳邊都是夸獎聲,三皇子已經認定儲君之位手到擒來。
沒多久又傳出五六七八九十等幾位阿哥又進園子給廢太子求情。
三皇子面色不好了,敢情這些人光把他一個人撂在那了。
一把掀翻桌子,三皇子給氣笑了,“行啊,現在爺倒是成不仁不義不友愛手足的那個!”
“來人,更衣,爺要進園子!”
他咬牙,“為爺的好二哥求情!”
園子內,皇帝有些不適地舔牙,總覺得補過的地方有點不習慣。
看著下方站著的一群兒子們,他覺得頭疼,其實兒子多了可真是頭疼。
“行了,此事朕會思量,爾等且退下吧。”
這時候有人通報三皇子來了,皇帝面無表情掃了一眼姍姍來遲的三皇子。
真是沒那根筋,旁人都來了好一陣了他才反應過來。
“胤祉又是所為何事?”
三皇子連忙開口,“兒臣也是為二哥一事而來……”
“也為胤礽求情?”
他點頭。
皇帝揮手,懶得看他,“都退下了,此事朕會考慮。”
“是。”八皇子看看上首的皇帝,視線停在旁邊的四皇子身上,轉身離去。
他一走,自然將跟隨他來的弟弟們帶走。
屋內人少了一大半,皇帝看著都頭疼,八皇子這號召力太強了,小團體人也多。
再看看老四和他身邊的十三皇子,所以老四連兩個親弟弟都沒拉攏住,只一個十三嗎?
四皇子和十三皇子是第二個退下的,最后是三皇子。
三皇子還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來得遲,還不知道那些弟弟都說了些什么,更加沒想到自己剛來說了才一句就被打發走了。
“汗阿瑪……”
皇帝掃了他一眼,不耐煩道:“滾吧,都是不省心的。”
三皇子立刻露出天塌下來的表情,走出去的時候臉上都是繃著的。
等走到外面才發現一眾兄弟們都沒走,都在等著他呢。
“三哥。”四皇子叫了一聲。
三皇子不是很開心,“老四,你們鬧這一茬子是為了什么?”
四皇子低下頭,“三哥,弟弟跟十三去看望二哥,你是不知道二哥現在的住所,就一個巴掌大地方,門窗都被封上,連送東西都是吊車,何至于此?”
三皇子不吃這一套,“二哥做錯了事,該有的懲罰,再說二嫂還是太子妃,二哥的事可沒有扯到女眷孩子身上,吃的喝的也都不少,你們何必要多管閑事?”
四皇子盯著他,“三哥,你不怕有朝一日你我都也像大哥一樣?”
說到大皇子,三皇子不吱聲了,大皇子可是被他給黑進去的,一旦大皇子出來,他可落不得好,他寧愿廢太子出來,也不愿意大皇子出來。
“說吧,你們不走,接下來還想做什么?”
四皇子道:“汗阿瑪看起來氣沒消,我想著我們一起去求皇額娘,不論怎么說先讓二哥回來,關在宮里也比在外面強。”
三皇子挑眉,打量著四皇子。
好啊,平日看你老四濃眉大眼,原來是打這么個主意。
也是放在眼皮底下,可不就是比放在外面強,關在外面誰知道里面還是不是太子?
“走走走,去跟皇額娘求求情,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將人扔到宮外?”
***
寶音沉默聽完,扯了個笑問。
“你們對我的安排有意見?覺得我不應該將太子遷出宮去,而是繼續關在宮里?”
一句話甩到一群皇子的臉上,這些人立刻跪下。
“兒臣不敢!”
寶音深吸一口氣,“都起來!跪什么跪?”
“為兄弟說情又不是錯事,為何要跪?”
眾皇子們稀稀拉拉站起身,寶音皺眉訓斥,“從哪里學來的壞毛病,懂不懂就跪,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平時別跟個軟腳蝦一樣跪下。”
一眾皇子們被訓了個灰頭土臉。
寶音這才放低聲音,“來,跟我說說,你們是真心想讓太子回來,還是想讓他關在宮里,關在你們能看得見的地方?”
“兒臣不敢!”
一眾阿哥們立刻慌了解釋。
四皇子也站出來道:“兒臣是看了二哥居住的環境,地方太小,連門都堵上了,二哥自幼養尊處優,關在那里如何受得了……”
“不,是我先起這個頭!”
十三皇子站出來,“是兒臣不忍心,覺得太委屈二哥,才請求四哥與兒臣一起跟汗阿瑪求情。”
寶音面無表情,“嗯,所以呢?”
“太子已經被廢,現今已經被送到外面去,怎么,你們非得再讓他回來,是準備請求皇上復立太子嗎?”
屋內頓時沒聲了。
片刻后四皇子主動開口,“兒臣贊成復立太子。”
其他人看他眼神都恨不得生吃了他。
“老四,你在說什么?太子是做了錯事,此事汗阿瑪那邊已經有評斷,事情到此為止,你這話又是何意?”三皇子第一個跳腳。
“三哥不是有上奏,是大哥給二哥下咒,才讓他情志失調,做出那等錯事,如今大哥已經受到懲罰,也是時候讓二哥恢復名聲了。”
這事大家心里都有底,太子被廢是做了讓皇上無法容忍的錯事,這里面大皇子也不清白,最后被三皇子一告,皇上真因這事心力交瘁,就遷怒到大皇子身上。
不過,太子肯定是不能復立,復立了這段時日他們跳得歡勢必倒霉了,得迎接太子的清算。
老四就是個攪屎棍,這個時候說這些就沒盼著他們好。
寶音靜靜地聽著,看向四皇子的目光若有所思。
胤禛到底是發現了什么?還是只是這樣一激,逼迫她跟皇帝做出抉擇,是復立太子,還是選出下一個儲君?
皇帝目前是不準備再立太子,哪怕已經傾向于四皇子。
寶音對這件事沉默了,也沒有逼他,沒必要為這種事傷了和氣。
她才是跟皇帝一體,皇帝掌權久一點對她來說好處更多。
她可不會賭老四上臺后能容忍她繼續插手朝政。
下方一群人爭吵起來,或許是因她在場,都是拿語言譏諷,沒當眾打起來。
“行了,別打了,復立太子一事,你們跟我說也沒用,這事還得問皇上。”
寶音出聲打斷,然后用送客的語氣說,“回頭跟皇上商議吧。”
將這麻煩事退給皇帝后,她做出頭疼的架勢,然后任宮女扶著離開。
傍晚的時候,皇帝過來,寶音詢問,皇帝頓了一下。
“并未說此事。”
寶音挑眉,召人來問才知道皇子們離開她這里就散了。
“這群孩子可真是人精一樣。”
“回頭找你說這事,你可能擋回去。”
這時候能復立太子嗎?廢太子都被送去新大陸了。
她想讓他體面退出,而不是像個罪犯被關在京城,他沒阻攔不也是這個想法,親生兒子到底是不忍心。
皇帝沒有吭聲。
***
七月間江南傳出一件事,杭州一位姓崔的吏員盯住了一位劉姓客商,以弄虛作假的罪名將人羈押起來。
本來是一件不算大的事,傳入京城卻讓所有京商兔死狐悲,跟著多家報紙報道此事。
這事也就順勢傳入了寶音耳中,經過調查,她了解了一些情況。
這姓劉的客商是專門賣小說的商販,京城這邊的報紙因是最開始出現的原因所以很繁榮,也有以白話小說為主要內容的報刊。
這個是她當初扶持的,為了推廣白話文和簡體字。
京城的小說行業越發繁榮,還衍生出了小人書,就是出名的小說改編成小人書。
這劉姓商人做的生意就是挑選京城受歡迎的小說然后帶去江南印刷成書販賣。
此事之所以鬧大,是因為那崔姓小吏找的借口不成樣子,你若是說書中有反清思想,又或者書頁紙張太爛還能敷衍過去,結果找的理由是書未完結,買書的人看了還得買第二本內容。
可偏偏那本書在京城報紙上還處于連載中,這理由太過可笑,傳出去一下子引起了文人界的憤怒。
報紙連載已經有二十多年歷史了,這種連載一部分,湊夠可成書的內容印刷已經成為常態,拿這種可笑理由為難人,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在敲詐勒索錢財。
事情鬧大了,自然而然傳入了寶音耳中,關鍵還是杭州這個地方。
寶音陷入沉思,杭州啊,當年她隨皇帝南巡的時候可是指點過杭州的官員將旅游業發展起來,怎么這是養肥了魚準備開殺了嗎?
她在上面,經常發表鼓勵經商的發言,怎么到地方都變成他們要磨刀霍霍待宰的肥羊?
是覺得人口多了,殺了一群肥羊,再鼓勵年輕人創業,待養肥了再殺一批嗎?
“那小吏是何身份?”
“那崔姓小吏本是落榜童生,多年前買了一個差事,主要是負責查不法商販一事。”
寶音點頭,“此事鬧出的輿論太大,需要安定民心,否則杭州良好的經商環境勢必遭到影響,讓巡撫下江南,查詢官員勒索商人錢財一事,若有冤案應徹查,絕不允許有破家縣令此等官員存在。”
“至于那崔姓小吏且免職等待調查,若是有貪污受賄情況,按律法懲治,相應情況安排記者追蹤報道。”
“是。”
這件事的出現讓寶音關心起各地情況來,這些年商業是發展起來了,各種牛鬼蛇神也冒頭了。
吃拿還是小事,整人的手段多著呢。
她想嘆氣,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但是有一點底層的日子確實好過不少,至于社會上的種種不公,她得想一想。
有時候真恨不得生出一把火將這個世道給燒一遍,若是有□□那就更好了,敢有小心思的都揪出來批判,在她有生之年裝也得裝老實了。
京城很快組建了巡撫隊伍,這次就是下江南查貪腐,冤案。
前往江南的隊伍出發,第二支隊伍再次組建中,寶音意識到這事應該找年輕人,年輕人還沒有被社會打磨圓滑,滿身正義,有什么那是真敢說真敢做,隊伍里還是得有這樣一批人,圓滑的官油子,她不是很信任。
之后一個月里,她又陸陸續續組建了幾支巡視隊伍,分派不同的省。
到了來年的年初一個重大消息傳來,廣東的某個地方拒絕調查,巡視組前往要求查賬的時候,地方官員不僅把賬本給燒了,還打死打傷了七八個組員。
消息傳入寶音耳中時,她都不敢相信聽見了什么。
緊接著就傳出皇帝龍顏大怒的消息。
“真真是膽大妄為,這天下還沒有哪個敢朝巡撫下手!”
巡撫代表什么?
那是皇帝巡視天下的眼睛,動了那就是跟朝廷做對,是反賊!
寶音一進門就聽見皇帝的暴怒,一應臣子跪著,聽皇帝噴灑著毒液。
寶音走進來道:“既然軟的不吃,那就派遣大軍圍城,也不用查賬了,此地所有官員都緝拿回京!”
第350章
城內人心惶惶, 前幾日未封城,不對,是剛起火時就有大戶拖著一家老小跑了出去, 聽說是坐船遷徙海外了。
普通百姓根本不知道情況,也就是突然發現某家仆人亂起來,再打探才知道主家跑了。
普通人還沒反應過來, 這城就被圍了,一時間城內人心惶惶,各種流言蜚語四起。
有說城內出現了反賊, 朝廷封城是為了捉拿反賊, 有說是發現了前朝的皇族。
總之各種流言徘徊,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城內衙門內, 一眾官員全都垂頭喪氣地坐著, 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無論官職大小, 此刻都一樣等著受死。
“我就說吧, 當初就應該將人拿下, 要不是張大人您非得護著你那小舅子,也不至于令他不知天高地厚, 連朝廷派來的女官都敢調戲, 調戲不成還下死手。”
這下子大家全得賠上了。
“區區一女子, 誰能知道朝廷會大動干戈。”
“區區一女子?人家是上面朝廷派來, 代表的是朝廷!您那小舅子平日里欺負良家婦女也就罷了, 竟然找死看上了皇后派過來的人,真當所有女人都是那么好惹的?”
“說這話又有何用?如今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好歹得想個出路,哪怕不能保全自己,家人還是得顧忌。”
“跑什么?沒聽說人上了船都被揪下來, 如今沒有那張牌子可出不了海,又不像是以前一個人一條船就能出海。”
一群人在吵吵嚷嚷,全然不知城門已經打開,旗兵已經開門進來,正朝著衙門這邊來了,不是沒有想要通風報信的,全都在衙門口被人給逮著了。
衙門大門被人一開,沒有人敢抵抗,全都束手就擒。
那一眾聚在一起商議的也被全員拿下,沒有人敢反抗,因為知道反抗的結果。
不反抗死的是自己,家人還有條活路,敢反抗一家人一起進監獄團聚。
***
京城內小事不斷,大事只有一件,所有人都盯著立儲一事,似乎不見結果誓不罷休。
也不是不能明白,皇帝都臨近花甲了,人生已經進入倒數,說不定哪個時間就沒了。
有一個穩定的繼承人對國家好對朝廷好,對所有人都好。
馬上立下,省得被迫站隊,關鍵是司馬家的教訓還在史書上擺著呢。
皇帝成天被纏著,總有官員請求立儲。
這天還是如此,皇帝將人喊到院子里的正殿,挨個問所有人推舉的人選。
話音一落,突然又覺得不妥,“等等,不用當場說,自己寫下舉薦的皇子,再簽下自個兒名字。”
召喚人給大臣們發紙,王公大臣、宗室,連皇子們都分了一張。
皇帝抬了下手,“寫吧,不許交頭接耳,不許串聯,就寫你們心中認為可帶領大清走向強盛的皇子,等會兒朕讓人收上來,保證只有你和朕知道。”
紙發了下去,皇子們拿到紙面面相覷,大概是沒想到老爺子會這么玩。
見所有人不動筆,皇帝皺眉。
“不是都催促朕立下太子,已經如你們意愿,怎么反而不動了?”
“你們心中應該是有想要舉薦的皇子了吧,朕知道朕這些皇子個個都是人中龍鳳,爾等一時之間不好定下,無妨,本次不關社稷,全憑大家意愿,朕也不會透露誰舉薦了哪位皇子傷了彼此的和氣。”
“快寫吧,別讓朕等太久。”
有人顫顫巍巍舉手,“皇上,請恕不敬,臣想更衣。”
“是孫卿家啊。”皇帝臉色一板,“那正好寫下名字再去,寫個名字不耽誤你出恭。”
“去,讓孫卿家趕緊寫完收上來。”
太監直接到人跟前,朝對方拱手。
“孫大人,請吧,別為難咱家。”
尿遁不行,反而成了刺頭,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來真的了。
今日要是不寫下來,可能連大門都出不去。
怎么辦?
不少人皺起眉頭,然后看向上方一表人才的皇子們。
十三皇子注意到三皇子挺起胸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難道說三哥有很多官員擁護?
沒聽說啊?
要說十三皇子對皇位沒有心思,那定然是假的,只是他心里清楚得很,前面有十多個兄弟,不說已經出局的兩人,就說四哥他也比不過。
若是儲君真在前面的哥哥們里決出,他定然是支持四哥的。
而站在前排的八皇子掃了一圈官員,哪些避開他的眼神,哪些給了他肯定眼神他全都有數,這樣一算支持者不少,總不會讓三哥如意。
他那些支持者可是有不少原來的大皇子黨,他是惠妃養子,順勢接手大哥的人也是名正言順,再看一眼宗室,宗室內可是有不少他的支持者。
這局穩了。
相對之下,四皇子表面冷靜,內心卻有些慌神,怎么回事,汗阿瑪都問了他要不要那個位置,連皇額娘都問了他未來執政理念。
怎么一轉頭還得看朝臣的選擇?
他面色凝重,以前他只一心做賢王,走實干路線,因行事較真,得罪過不少官員,汗阿瑪若是參考官員意見,對他而言甚是不利。
若是再加上宗室內更是希望渺茫,老八親近宗室,岳家雖然沒了,可福晉是老牌宗親的外甥女。
站在上首的皇帝將所有人神色都看在眼里,再次催促所有人快些下筆。
等了一盞茶時間,皇帝吩咐人去收,“沒落筆的視為棄權,寫下自己名字即可,先檢查好,自己的名字先寫下。”
御前的太監魏珠親自去收,不大一會兒厚厚沓都收上來了,都是對折的,避免泄漏了。
皇帝見狀不耐煩擺手,“行了,都退下吧,朕會一一看,結合你們的舉薦給出答案。”
官員們紛紛退下,有人加急往恭房跑,還有人途中詢問他人舉薦了誰。
有人閉口不言,有人落落大方說出來,向站隊的皇子表忠心。
皇子們聚在了一起,彼此沉默每一個出聲,皇位只有一個,大家都是競爭者。
“眾位兄長,你們不覺得汗阿瑪舉動有些異常嗎?”
說話的是眾人中最年輕的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露出開朗的笑臉,“汗阿瑪好像是有意收集官員們的意愿。”
“十四!”八皇子不贊同道:“汗阿瑪有什么考慮,你我豈能知曉?”
“無論汗阿瑪做什么舉動,都不是你我可以討論的。”
十四阿哥挑眉,“八哥,我只是覺得有些不同尋常,汗阿瑪平時最討厭結黨,你說會不會借此試探下面官員?”
八皇子停下腳步,心生不好念頭。
寶音過來的時候,就見皇帝面無表情翻看奏折。
她走過去。
[都結束了?]
“嗯,不出所料,滿蒙臣子中支持老八的眾多,宗室也是如此,漢官倒不像是串通過,支持誰的都有,老十也有。”
選十皇子也很正常,除太子以外,十阿哥身份最高,他是貴妃之子,在重禮的人眼里,這個貴妃之子的身份自然也有一定分量。
寶音走到桌后,隨手翻看,然后笑道:“幸好你沒有當眾問,否則得鬧出笑話了。”
當眾問了,都選八皇子,肯定會讓他下不了臺。
皇帝摸了摸胡須,“朕沒那么傻。”不會給這些人機會。
就是得讓這些人不防備心才能知道他們的真實想法。
[所以你選誰?]
皇帝嘆息一聲,“此事該有個結果了,再鬧下去怕是收不了手。”
他抽出一張紙放在桌面上,“老四竟然選復立太子,選老四起碼其他皇子都能活下來。”
“明日朕會下圣旨將老四正式記在你名下,往后老四就是你的兒子。”
寶音以為自己會激動,其實并沒有,好像一切都成了定局一樣。
“那就盡快結束吧,整日鬧鬧騰騰,人心都不安穩。”
隔日一道震驚朝中的圣旨發下來,令所有人都看向了平日低調的皇四子。
哦,不,從今日起,這位皇子已經成了繼廢太子外的另一位嫡皇子。
哪怕沒有冊立皇太子,皇帝心中的儲君人選是誰了。
這個關鍵的時間點,將四皇子記在皇后名下,給了他嫡子身份,這還不足以表明皇帝的意思嗎?
眾多皇子們吃驚不已,再看一臉平靜的四皇子,紛紛懷疑他是不是早就得知了消息。
下朝的時候,四皇子被眾多皇子圍在中間。
各種酸言沖他涌來。
“還是四哥聰明,早早走了皇額娘的路子,成為嫡子那個位置還不是觸手可及?”
“皇額娘一向看重四哥,當年四哥被派到西藏去,皇額娘可是給了很多獎賞!”
“去南洋,四哥也是很積極……”
眾人突然面面相覷起來,該不會就是因為老四聽話,皇后跟皇上吹了枕邊風,才選的老四吧?
越想越覺得是這么回事,有人開始后悔起來,不是早知道皇后在皇上面前的地位嗎?
以前遇見這種難辦的差事互相推遲,誰能想到這是皇后給他們的考驗。
老四這人心思深沉,唯一的優點就是聽話,皇后該不會是想扶持一個聽話的皇子當太子吧?
怎么不看看他們?他們也聽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