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敷藥貼 好吧,半小時就半小時
只在最近,陳祉才感知到周今川說她愛哭這件事是真的。
在此之前,甚至兩人隔著千萬里她說想他的時候,那不過是把他當一種睡眠依賴。
現在眼前的人才是有血有肉會哭會笑的周嘉禮。
她一直不動,陳祉只好把人撈過來,沒有拿紙巾,任由她撲在襯衫上浸著,“以前怎么沒發現你愛哭。”
“眼睛又要成兔子了!
“為我流這么多眼淚,那我能不能認為你喜歡我。”
說到這里的時候,話終于勉勉強強起點作用,她抽噎聲收斂住,只剩下睫毛上掛著的淚珠,盡數浸在他潔凈襯衫上,靠近心口的位置,涼涼的。
“周嘉禮?”他氣息有意無意地磨她耳際,“是不是?”
“嗯,我喜歡你!彼寡裕艾F在高興了嗎,以后有危險可不可以不要再擋在我前面了!
“不可以。”
“陳祉!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他找了這么多年的女孩,自己的過錯都還沒彌補完,怎么可能讓她受到一點危險。
她掉那滴眼淚,他還會覺得是自己來遲了。
“周嘉禮,你對我不需要有任何的顧慮。”他手心覆著她蝴蝶骨,一字一頓,“不管什么事,我希望你的第一反應是躲在我身后,你現在不是一個人!
他知道這件事她可以處理好。
她甩開周今川的包袱,有自己的思緒,沒有他的幫助也許時間要久一點,但可以扭轉乾坤。
只不過有了他之后,她可以借助他,依賴他,利用他一切資源上位逆襲。
這是她的人生外掛,也是他的一生至榮。
“別動!蹦霞挝宋亲,深呼吸后,沒有和他廢話,“我幫你把血跡擦一下。”
“用不著。”
“血好多,看著會很疼!
“我看不到,我疼哪兒。”他好整以暇咬她耳際,手覆在她軟綿綿的左胸口上,“你心疼了?”
“嗯。”她沒否認,“快點,擦一下。”
他滿意了,但得寸進尺,“那你給親我一下!
“……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子!
“就這德性,不親就算!
南嘉一點要哭的痕跡都沒了,思緒全給他打亂,沒有回他一句話,默不作聲一會兒后,突然抬頭在他面頰親了下,然后整個人爬到他懷里,雙膝跪在前面,腰際由他攬著。
她將手里的消毒濕巾折疊好,替他一點點擦拭脖頸傷口左右的血跡。
她這次妥協得非?。
知道他就這德行,她不想再和他啰嗦,只想處理事情。
陳祉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感知到懷里纖瘦的身子,小胳膊小腿的,眼角洇紅但很認真地給他擦血。
脖頸的血跡太多,一張根本擦不完,南嘉失神片刻,唇際撇了下后又用掉一張,看見傷口里面的碎玻璃,不由得詢問前方司機還有多久抵達醫院。
“有家庭醫生,用不著去醫院!标愳頂堉,“你太小題大做了,寶寶!
“去醫院!
“不去!
“我說去醫院!
“我說不去!
“這家里誰說了算!
“我。”陳祉冷靜回答。
然后和面無表情的她對視五秒之后,在絕對的壓迫下,他不動聲色改口,“我老婆說了算!
“既然如此,去醫院,聽見沒有。”南嘉一字一頓吩咐。
陳祉,以及前方的司機還有副駕駛座上的助理不約而同。
“聽見了。”
家庭地位最高的人發話,沒有不聽的道理。
高級私人醫院,所有醫護人員只服務一人,即使如此,走廊步伐依然匆匆,沒有人敢怠慢。
陳祉的傷比想象中要輕一些,但部分玻璃碎片渣侵入血肉中,要做簡單的清創,其他的沒有要注意的地方。
南嘉仍然在詢問醫生,離喉嚨這么近會不會有影響。
“基本不會有影響的,太太!苯淌诩夅t生親手處理好實習生都能做的清創后,對她態度畢恭畢敬,“玻璃碎片的飛行速度有限,力道達不到致命的危險。”
部分危險彈弓和弓箭在城市里是禁用品,準心好的人可以殺人于無形,但那群混混沒那水平,就算手里有弓箭也射不中人,而這個彈弓打的玻璃也是碰巧趕上運氣以及距離并不遠,且是陳祉為了護住她而完全暴露才接住的。
“好了,醫生都說沒事了!标愳砜此跣踹哆兜馗鷤街頭小媳婦似的嘮個不停,輕笑一聲捏她的手心,“你有問來問去的時間不如陪我說話!
“你閉嘴。”
“……”
南嘉一句廢話都沒和他說,詢問醫生之后的注意事項,用手機一一記錄下來,無非是不能碰水,飲食清淡等等,如果害怕傷口觸碰到異物感染的話也可以先用敷料貼覆蓋一下。
于是在陳祉看來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小傷,即將面對細心且夸張的對待。
他瞥了眼淡棕色的敷料貼,“貼這玩意不是要丑死我了!
南嘉輕聲安慰:“只是今天晚上暫時貼一下!
“明天不貼了?”
“明天換一種貼!
“你在玩我!标愳硐攵紱]想直接起身,“走了!
還沒到門口,手腕就被一只細軟無骨的手給拉住了,她沒用什么力氣,卻輕而易舉地拉動他,聲音帶有遺留的輕微哭腔,軟綿綿的,“那就先貼一晚上吧!
“不貼!
“陳祉,你不知道那玻璃有沒有毒,萬一傷口感染怎么辦?”
“剛剛不是抽過血做過檢查了嗎,我沒有事。”
“萬一呢!
“沒有這個萬一。”
“你都能喜歡我了,世上還有什么不可能的!彼^腦一熱,說出這么個比喻。
“這不一樣!标愳硎滞蟊凰沃奸g壓著無奈。
“怎么不一樣了!蹦霞窝劢寝抢澳悄阒罢f的都是假的嗎,我就知道,你并不喜歡,你就是覺得我長得太漂亮才多看兩眼而已!
“……”
不忘把自己一頓夸。
“不是,我說的喜歡你是真的!彼瓘娬{,“不想敷藥也是真的,這兩個沒有任何聯系。”
陳祉沒那么輕易上當,知道她還會繼續哄,不為所動。
休想用語言魅惑,不來點實際的,顯得他很好哄,以后更不得了。
“那你要怎樣!蹦霞螖偸,“直接說條件吧!
“半小時!
“半小時后敷藥嗎?”
“你坐上來弄我半小時!
“……”
他低頭,唇息咬著她耳際,“上次太短了,才幾分鐘,你差點沒把你老公餓死!
這大半年都是他在上,之前偶然那一次算是打開新世界大門,穿著蓬松的公主裙和他西褲緊貼交融的滋味任何時候回味都能再次激發荷爾蒙,尤其喜歡她坐上來時他可以一邊吃那對嬌嫩欲滴的粉色樹莓一邊接受服務,可惜大部分情況她以練舞乏力不樂意坐。
五分鐘相當于她練舞兩小時的話,半小時簡直不可想象。
南嘉直接拒絕:“太久了,我不行。”
陳祉沒耽擱,擰門就走。
南嘉干脆兩只手把他胳膊抱住,“等等,再商量商量……”
陳祉:“四十分鐘也行。”
“……”
你這是往哪商量呢。
當她不會加減法嗎。
“十分鐘。”南嘉豎起兩根手指頭,“你根本不知道女上有多累!
陳祉慢條斯理摸了下脖頸的傷口,“有點疼,不知道回家會不會感染。”
“……”
剛才信誓旦旦說沒事現在開始裝起可憐來了。
南嘉什么都沒做,莫名就被拿捏了軟肋,“好吧,半小時就半小時,醫生呢,給他敷藥貼!
陳祉沒想到她真的會答應,早知如此,不如再加半小時。
一個不大的小傷口,擱以往陳祉壓根不會管,被南嘉要挾來到醫院,又花了一兩個小時處理傷口。
兩人的磨嘰程度比幼稚園小朋友還要厲害,尤其是貼敷藥貼的時候,小孩子打針都不需要哄那么久。
南嘉指腹輕輕觸碰他后脖的敷藥貼,“這不挺好看的嗎,男人帶點傷涂個創口貼不是更有性張力嗎。”
“哦?”陳祉拖曳尾音,“看來在我之前有人這樣貼過讓你很有好感嗎!
“上次陸導的電影,男演員不是這樣子嗎!彼f,“你還記得嗎,小北和小明的故事!
盲女和啞巴的故事。
當時陳祉沒看,聽南嘉講完也沒留任何印象,現在再提,大致猜到電影里兩個人物影射了誰和誰。
“話說你怎么突然過來找我了?”南嘉主動牽他的手。
他這幾天忙得沒空接她下班,她根本想不到她會在。
“Amy和我說了!标愳碚f,“你身份被人扒出來了!
“哦……”南嘉點頭,“我自己能處理好!
“還不夠!标愳碚f,“大家并沒有全站在你這邊!
南嘉做到這個份上已經力所能及,畢竟事情過去那么多年,曾經她完全處于被動的下風,現在在她沒有人氣的前提下,稍微逆轉一些局勢,和白思瀾掰手腕已經很不錯了。
“我花點錢找到白思瀾當初的主治醫生。”陳祉說,“他那邊有一份病歷,關于白思瀾七年前的病況!
“什么意思?”
“她并沒有摔骨折,傷情沒那么嚴重,最多住院一個月就能痊愈。”
也就是說,七年前白思瀾為了賣慘,偽造夸大事實,如果醫生愿意站出來說實情的話,局勢會更大程度上扭轉。
這么短時間內,陳祉竟然能想到醫院,并迅速找到主治醫生,給錢收買嗎。
南嘉隱約猜到,“這件事你什么時候調查的。”
他沒隱瞞,輕描淡寫,“七年前查過一點。”
七年前,陳祉對她說的是,她的悲劇和他無關,是她自己注定的。
實際所有人冤枉她,周今川背刺她時。
只有他默認站在她這邊,是她背后的影子。
無人知道的角落,他第一時間幫她調查。
可惜還沒還清真相,她就已經走了。
第72章 太平山頂 白思瀾,你還當我十六歲嗎……
從醫院回來后,南嘉特意多拿幾副敷藥貼備用。
陳祉這段時間繁忙,日理萬機抽空去找的她,白天公務積壓到晚上,深夜還有一場跨國遠程會議。
南嘉從冰箱里挑瓶挪威水,加新鮮薄荷葉和一把碎冰,做完后端送到主臥側室的辦公房。
長班桌前,陳祉襯衫兩枚紐扣松散,衣領隨意耷拉,坐沒坐相,慵懶至極,耳機只塞了一個,臺式和筆電同時亮著,一心二用并不影響他的效率。
一杯薄荷冰水被放下。
陳祉拔掉耳機,瞇眸瞧她,粉白色蠶絲睡裙包裹著纖細的身形,細吊帶,鎖骨線清晰得能養小金魚,露出瑩白的雙肩和細藕似的胳膊,腰段款款,漂亮面孔比往常多幾分柔和溫情。
他接過冰水,“今天怎么這么體貼!
“給你送杯水而已。”南嘉理所當然靠著桌面,“這算什么體貼。”
“怎么不算。”他抬手,喚她過來。
她一細想婚后她對他沒給予過什么,就連吃飯剝蝦這類小事都是他做的,而她不過是送杯水,就能得到他的夸贊。
南嘉走到他跟前,沒給他抱,下意識去看他后脖的傷口。
沐浴后,他在醫院貼的敷藥貼邊緣難以避免濺落一些水滴,影響倒是不大。
她不放心:“要不重新貼一下?”
“怎么?”
她抬手摸下藥貼,“感覺周圍有點潮!
“那你撕下來,別貼了!彼緛砭筒幌矚g。
“那不行。”她已經給撕下去了,送水前就準備一個新的敷藥貼一同帶來,細致地給他貼了個新的。
“行了!
“別亂動,貼歪了還要重貼!
“你怎么跟mommy一樣啰嗦!
“閉嘴。”
“有點疼!
“我貼的不重啊?”她下意識收了手,“哪里疼?”
“下面!
“……陳祉!”
他犯一種一天不給她惹毛了就不舒坦的病,南嘉還沒貼完,人就被他撈懷里,她小臉錯愕,手不敢大大方方勾著他脖頸,只好貼著他的胸膛,襯衫敞開的,直接感受到肌肉的堅實和溫熱。
“你真的是來送水的嗎!标愳砜壑浹,嗓音沉啞,“送水還是送睡的。”
“醫生說你要好好休息,不能撕扯到傷口!彼x正言辭警告。
“脖子上的傷算什么,又不是讓你坐我臉上!
明明什么都沒做,兩句話就搞得她快羞憤死,不由得拍他一下,“反正不行,你就不能老實休養幾天嗎。”
雖然傷口在脖子上,但雙人運動弧度太大,他又從來不按規矩姿勢來,她真擔心會撕扯到包扎好的傷口。
“那之前答應我的半小時怎么算?”陳祉沒轍,不能做,指尖沒閑,拉開蝴蝶結后一邊揉上柔軟,一邊饒有興致看她紅成小番茄的面龐。
她吞吞吐吐,“以后再算吧。”
“可以。”他說,“加利息,遲一天加十分鐘!
“你,奸,商!
“再罵加二十分鐘!标愳砦惨粢活D,要掰她腿,“要不現在就做!
“別,十分鐘就十分鐘。”她慌亂,“你不許動!
她攀他時都不敢攀到脖子上的傷,他反倒無所謂。
發現他也能成為拿捏她的軟肋后,陳祉如今做什么都心安理得,聽她的話沒真要她,但她走之前睡裙還是被揉皺,人也被剝光親了一輪。
等她離開,陳祉坐回黑色皮椅上,慢條斯理系好扣子,接了個國際電話,美腔英語,語速很快。
“他在東太平洋公海?”陳祉說,“還活著是嗎。”-
南嘉熟睡后沒看到陳祉回來,醒來也不見他蹤影。
忙得不見天日。
她上午到舞團,主動撥他語音通話。
陳祉這邊正準備會議,懶洋洋應:“怎么,想我了。”
“你今天有敷藥貼了嗎!
沉默片刻,陳祉瞥一旁被扔掉的藥貼,面不改色“嗯”一聲。
她不相信,“真的貼了嗎,你旁邊有人作證嗎?”
“許管家在!
“給他接電話!
許管家接到電話后,戰戰兢兢朝少爺看了眼。
陳祉眼色凌厲,他不敢亂說話。
南嘉直接問:“他脖子上有敷藥貼嗎?”
許管家看了眼少爺冷白脖頸露出的淡紅色傷口和一絲不茍的襯衫衣領,猶豫一會兒,“回太太的話,少爺貼,貼了。”
陳祉接回手機,語氣沉著:“好了,寶寶,你怎么老是懷疑我,我們夫妻之間一點信任都沒有。”
“是我不好!蹦霞屋p輕咬唇,“我只是擔心你。”
“沒關系,下次不要這樣了!
“對了,你把視頻打開!
“……”
陳祉靜默,許管家目光同情并且開始退縮。
誰能想到小太太還有一個大招。
南嘉有預感,催促:“現在就打開,快點!
打視頻要完蛋。
不打視頻直接掛電話更完蛋。
陳祉不太淡定地接受視頻邀請,開啟的那一瞬間,他就露餡了。
屏幕上的人,脖頸傷口一眼可見。
南嘉腦殼隱隱作痛。
“陳祉,你是貼了個空氣嗎!
“剛才不小心掉了!
“撒謊罪加一等,你完了。”
通話直接掛斷。
南嘉深呼吸,依靠墻壁,氣結。
果真如她所想。
他這種人怎么可能乖乖聽話。
行李箱滾輪聲響起。
眼前晃過一道熟悉人影。
白思瀾。
這是她最后一次在港舞全員面前現身,過來收拾細軟,準備體面離開。
該帶走的早就帶走了,她的名牌包包,品牌衣物,都被她拾掇走,剩下的是舞鞋和訓練服,她本來看不上,但還是回來取了。
“看來你平安無事。”白思瀾打量她。
南嘉狀態良好,毫發未損,只有陳祉受傷。
南嘉淡然自若進一旁洗手間洗手。
白思瀾沉不住氣,跟過去,“你和陳祉到底是什么關系!
絕對不是她想的那樣,單純的聯姻。
以前看他們關系很差,白思瀾以為陳祉對南嘉沒有半分感情,一些所作所為不過是維系她陳太太的面子,可接二連三的事情,不得不懷疑自己的判斷。
“九龍街區昨晚內部混亂,死了七個人,還有十幾個重傷,耳朵被刮掉。”白思瀾被無視兩次,咄咄逼人,“是不是你們唆使的。”
“沒有證據不要胡說八道!蹦霞瓮高^鏡子乜了眼,“我還說是你害死的!
如果不是白思瀾興風作浪,他們那群馬仔不會這么快遭到報應。
而普通群眾也沒有好下場,最輕的也是被警署拘留。
那些人都是白思瀾組織的,除了花錢雇傭,少部分是她粉絲,真情實感以為她真的受到極大的委屈為她出頭,殊不知純粹是利用。
“你們下一個要收拾的人是誰?我嗎?”白思瀾冷笑,“這個節骨眼上如果我死掉的話,你絕對是懷疑對象!
“萬一你是因為抑郁自殺呢。”南嘉沒有圣母心發作,反而回以輕笑。
白思瀾這下才知道慌了,說話的底氣被抽走大半,“你不怕今川知道嗎!
“你覺得我還在乎他嗎?”
白思瀾突然發現眼前的南嘉已經不是她所認識的人,從前南嘉為周今川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現在早已將他剔除她的人生。
“你放心!蹦霞握f,“暫時沒人動你。”
白思瀾現在出事,哪怕抑郁身亡,南嘉也會被人懷疑,所以她暫時是安全的。
當然這些只是南嘉猜測。
陳祉從不和她講這些,那些混混離奇的死亡,還是剛才聽白思瀾說的。
也許他是覺得,太血腥骯臟,污了她的耳朵。
“我和周今川快要結婚了。”白思瀾似乎猜到自己的命運,輕聲喃喃這最后的溫暖。
“可你不知足,還害死那么多人。”
白思瀾搖頭。
不是她不知足,是她預料到,自己很難再幸福。
“明明是你,全部都是你的錯,從一開始就怪你,如果你當年不搶我的角色不就沒有這么多事了嗎!卑姿紴懞翢o悔改,“你當初為什么要來港島。”
“你以為我想來嗎!
“是啊,你父母死了,可是那又怎樣,和我什么關系。”白思瀾說,“我只知道你來后沒有人再注意我,是你搶走我的光芒。”
白思瀾講起她小時候,她比南嘉好不到哪里去,至少南嘉是擁有合家歡樂的快樂時光,而白思瀾什么都沒有,好賭的爸歌女的媽,想要逃離烏煙瘴氣的家,只能拼命地學習,練舞。
其實她根本沒有芭蕾的天賦,只不過是想要證明她和她那媽不一樣,她要憑借自己的本事闖出九龍老街區,她想站在太平山頂,高高在上,俯瞰眾生。
可前路坎坷難行,她從小體質弱,體力不好,要比別人耗費很多的心血才能達到同樣的水平,以為自己信心滿滿拿下白天鵝時,老師卻一眼相中天賦異稟的南嘉。
那個時候的南嘉已經斬獲數獎,大放光彩。
白思瀾嫉妒心生根發芽,后來發現南嘉喜歡的周今川在對她示好,她終于可以報復回去。
南嘉被周今川趕走,白思瀾贏了,可她并不幸福,她體質難以跳舞,七年前就是強弩之末,修整兩年身體還是很差,進娛樂圈撈金是她最好的選擇。
她往上攀爬時,南嘉突然回歸。
白思瀾的很多東西又被搶走,不提妮姬婭,還有陸導的角色,最后看上的粉鉆竟然還被陳祉說配不上南嘉。
既然如此,她就讓南嘉變得和她一樣廉價好了。
可惜,白思瀾怎么都想不到,一己之力已經扳不倒南嘉了,她有人庇護,有人做靠山,有人為她鋪滿花團錦簇的路任她行。
南嘉聽完并不同情,只覺可笑,“你命運不公,我命運就公平了嗎!
她不是生來就會跳舞,不是生來就跳主角,這世上誰沒有在努力,總不能因為你努力了沒得到,就覬覦別人的命運。
“你好自為之。”南嘉說,“會有一出大戲等著你!
“什么大戲!卑姿紴懖灰詾橐猓澳悴粫X得一條學校的聲明就能幫你翻盤了吧!
“是七年前,你的主治醫生被陳祉找到了!蹦霞蔚,“他會接受新聞采訪并且曝光你當初的病歷!
“不可能……不可能……”白思瀾提著行李箱不斷上前,“你騙我,這么短的時間里怎么可能找到醫生!
一旦這個病歷曝光,加之醫生的證明,那白思瀾裝骨折休養兩年的事就會全部昭告,所有人知道她是個身敗名裂的撒謊精。
“不會的,你騙我。”白思瀾嘴上這么說,卻不由自主靠近南嘉,抓住她的衣服,“病歷呢,有本事給我看看!
南嘉并沒有在意,淡笑,“我用得著騙你嗎,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你們敢放出來!”白思瀾瘋了似的過來撕扯,“你別忘了,陳祉之前來舞團想隨便開除我和何鳶的視頻我還存著呢,信不信我曝光出去讓你們身敗名裂!
那種視頻即使放出去也只是毛毛雨,陳祉是港舞投資人,他做什么決定都是合理的。
只是在這個節骨眼放出來的話,大家可能會因為南嘉而牽連到他。
提及陳祉,南嘉雙眸一凜,一把反抓住白思瀾的手,“你敢!
“怎么,你要告狀嗎,然后讓陳祉來整我?”
“我不需要。”
“那你想干嘛?你別忘了,我是你未來的嫂子,你要是對我做什么,周今川肯定會恨你的!
周今川是白思瀾的底牌,用了一次又一次,只是這次不好用了。
南嘉一只手整理剛才被白思瀾抓皺的衣服,白思瀾在掙扎,手還想扇她耳光,力道卻不及南嘉半點,當初能扛獵槍現在更是輕而易舉將人困住。
南嘉一腳踹開廁所隔間的門,在白思瀾尖叫下,將人摁住跪在馬桶前。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給你一個機會。”南嘉說,“把之前拍陳祉的視頻給刪了!
“不可能。”
白思瀾話音剛落,腦袋就被摁入馬桶里,她拼命撲騰卻起不到半點作用,口鼻里白嗆一泵的臟水。
白思瀾被抬起來時,臉上和頭發都滴著水,猶如下水道老鼠一般狼狽,“周嘉禮你……”
“我說了,我不需要向他告狀,我一個人就能弄你!蹦霞蚊鏌o表情,“刪不刪!
眼看著腦袋再次要被摁下去,白思瀾嚇得腿軟,“……我刪我刪,你先放開我!
南嘉松開她。
白思瀾以為自己糊弄過去,突然瘋似的想站起來掙扎,沒想到南嘉早有準備,直接重新給摁在馬桶前,這次沒有沖水。
一枚玻璃碎片猝不及防劃破白思瀾后脖的肌膚。
是之前劃傷陳祉那枚。
南嘉原封不動還到她身上。
“白思瀾!
“你還當我十六歲嗎!
第73章 赤豆元宵 寶貝生氣都這么漂亮
白思瀾尖銳的哭叫聲快沖破洗手間隔斷。
“啊——”
她嚎哭的,不止身體上的疼痛,以及她這凄慘的一生。
她從出生就注定拿一手爛牌去打,如今的成績是她辛辛苦苦自己打出來的,卻還是被毀掉。
就算她不作這次妖又如何,她能順利嫁入周家又如何,她永遠爭不過南嘉了,她拼命追求的,有人親手為南嘉捧上。
“我刪……我刪!卑姿紴戭濐澪∥〉氖謩h除視頻,同時卸掉微博,仿若這二十多年的榮耀,頃刻間灰飛煙滅。
南嘉把人松開,白思瀾頹廢癱坐在冰徹骨的地磚上,眼角淚痕遍布,額發臟水濕漉漉,狼狽如淪落街頭的流浪漢,再名貴的衣物和包包都難以掩飾她的貧瘠。
“周嘉禮,你真幸運!彼龖K笑。
“幸運什么。”南嘉把她行李箱踢過去,“幸運沒有死在異國他鄉還能回來找你報仇嗎!
“你現在所擁有的都是我羨慕的,還不夠幸運嗎?”
“照你這個意思,你之前不是也很幸運!
白思瀾唇際勾著嘲諷的笑,“我幸運?你知道何鳶和我關系為什么這么好嗎,我們其實是親姐妹!
南嘉沒有意外,兩人性格不同,模樣是有幾分相似。
“我們是同一個媽生的,但不是同一個爸,她父親最風光的時候手底下有幾百號人,而我爸連他的手下都沒資格當!
“就連同個娘胎出來的命運都不一樣,你覺得我幸運嗎!
白思瀾曾經說,她們都在追求對方不想要的。
但她到現在沒醒悟的是,她忽視掉自己所擁有的幸福。
白思瀾父母健在,逢年過節,春節中秋,她不像南嘉孤苦無依,可以闔家團圓,天倫之樂,可她自己看不上,嫌棄她媽媽給她送的傘,嫌棄他們沒有給她大富大貴的出身。
“白思瀾,你真的擁有很多了,就算你作沒了前途,你還有周今川。”南嘉說,“他很喜歡你,你不管做什么,他都站在你這邊!
南嘉有想過,七年前的事,周今川為什么不相信她。
他那么聰明,上學時就幫周家打理公司,怎么可能沒判斷力。
可能就是因為,太喜歡白思瀾了吧。
“是啊,周今川……”白思瀾忽然笑起來,“我有周今川……”
所有事情她都輸給南嘉。
只在周今川這里,她贏過了南嘉。
笑聲愈發刺耳。
南嘉退到門口扭頭走了。
前后同學來到洗手間,看到一地的狼藉和血跡和白思瀾,以為她想遇到什么事,詢問一句需不需要幫助,要不要報警。
“報警?”白思瀾自嘲,沒有錄像怎么報警,何況她和南嘉本來就是互毆,還是她先動的手。
“不需要,我怕我報警,進去的是我自己!
夜空沉沉,云層堆疊,不見星月。
今年冬天格外冷些。
陳祉接南嘉去之前的蘇式小院吃私房菜。
依然沒包廂,扎人堆里,看旁人喝酒談天,熱鬧傳染四溢,再冷清的心境都被過暖了。
他再出現她眼前時,脖子那塊已經多了敷藥貼。
南嘉小臉依然沒有好臉色。
知錯的陳祉收斂靜默許多,在她改口責怪之前,推過去一盤松鼠桂魚,“你家鄉菜,嘗嘗?”
“還有這個什么,赤豆元宵?”
又推推她喝的楊梅甜酒。
一桌的菜肴快推搡到她懷里去,作用寥寥。
如果因為別的事生氣,哄人手到擒來,可這事,陳祉沒辦法,前天晚上清楚她有多小心他的傷勢,結果他第二天對自己毫無在意,她自然覺得他白瞎她的好意。
她不動,他也就沒動,好整以暇瞧她。
“你一直看我干嘛!蹦霞螞]好氣瞪他。
“怎么。”他理所當然,“我看我老婆又不犯法。”
“不許看!
“就看。”陳祉干脆把筷子放下來,明目張膽盯著她看。
南嘉隨手拿起一張菜單,擋住自己的面孔,懶得理他,那邊安靜一會兒,傳來起身的動靜,一晃神的功夫,他就坐到她旁邊位置上,隨手拿掉那張菜單。
“我知錯了!标愳韱沃更c下衣領,“你看,這不是敷上了!
她還是沒理。
“你不看嗎?”他說,“那我現在撕了!
論無賴沒人耍得過他。
南嘉只好瞥去,衣領處靜靜貼著一處大少爺覺得丑到爆的藥貼,冷言冷語,“現在知道敷藥,早干嘛去了!
“是我不好,別生氣!
“我沒生氣,你自己受傷干我什么事。”南嘉不屑,“誰管你!
“那昨天誰哭了,誰非要帶我去醫院,又是誰來書房幫我貼藥!
他一連三問,毫不知悔改,南嘉又別過臉。
他指腹掰過她的臉,拉她對視,對著對著,唇際噙笑,“我們嘉禮BB今天怎么這么漂亮。”
“走開!
“我寶貝生氣都這么漂亮!
南嘉瞠目,“你能不能別這么死乞白賴!
“罵我的樣子更漂亮了!
“……”
她噎住。
怎么能有人這么不要臉。
開放餐廳,周圍還有其他桌,聲音太大,一不小心引起周邊客人注意。
南嘉恨不得挖個洞鉆進去。
氣氛緩和,陳祉給她盛湯布菜,揀的都是她愛吃的,沒一會兒給她瓷碗的菜肴堆成小山,跟喂小豬似的。
“你休想就這么算了。”她嘀咕,“你騙我一次,我以后要騙回來!
“你能騙得過我嗎。”
她的蹤跡基本都被他掌控,沒有秘密可言。
“是啊,誰有你會騙人!彼裾裼性~,“你是不是還對我隱瞞一件大事!
之前不作聲,不代表不想知道。
看他默認,南嘉放下筷子歇一歇,“你打算瞞多久!
“不瞞你!彼患膊恍,淡然若斯,“后天我出差,到時候回來你就知道了!
“為什么?現在不能說嗎?”
現在不能。
暫時他不想對她透露,哪怕一分。
萬一真出現他和周今川兩人之間被她選擇一個相信的局面,他不是不害怕她會選擇周今川。
沒這個百分百確信的底,他不讓她為難,也不讓自己難堪。
“這件事可能讓你顛覆你所有的認知,以及前所未有的難過。”他并沒有透露,換了個方式問話,“你做好心理準備!
南嘉思忖,唔一聲。
她經歷雙親的死亡,被送往異國他鄉久別俗世的孤獨,還能有什么事突破她的認知。
她盈盈雙眸晃動,試探問,“你出軌了嗎?”
陳祉棱角分明的輪廓背著光,面色一黑:“沒有!
“你不育?”
“不是。”
“那你生病了嗎!
“和我沒關系。”
“哦!彼贫嵌黜鴾\笑,“那就沒大事了!
那她知道與否不重要。
只有和他沒關系就行,是其他人的話,不過爾爾。
她很平淡的一句話。
陳祉的心臟仿若要炸開,捏緊她的手心,像要剛渡過一場久旱逢甘霖,終于抓住她第二十三年的春-
TV臺黃金檔播出一則采訪,白思瀾的主治醫生放出七年前一則病歷,告知她當時并非骨折的身體實況。
節目放出來之后輿論漸漸往南嘉這邊傾斜,有少量的質疑聲是因為南嘉如今的身份,懷疑資本運作,畢竟病歷這種私人東西放出來就是侵犯隱私,醫生這輩子的生涯基本端送,沒點關系根本搞不定。
導致輿論完全偏向于南嘉的,是Amy抓住白思瀾的一條微博。
她和南嘉的合照。
港舞慶功宴那次,白思瀾發圖配文,和諧溫馨,以表情誼。
白思瀾發這條博文的目的,是希望外界不要揣測她是被趕出港舞的,沒想到成為壓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相當于對全網宣布她和南嘉是好朋友,那么當年南嘉推她的事就不成立。
反而白思瀾自己,裝病退役,身世被扒,舞團內部黑料不斷,整個人如同被蛛網困住再難以逃脫,一夜掉粉十萬。
白思瀾再沒出現在公共視野里,微博斷更人也失聯,有人懷疑她慘遭暗殺,也有粉絲反駁說她在籌備訂婚宴。
陳祉出差后,南嘉開始習慣一個人入睡。
但每天晚上依然挑一個他送的兔子玩偶放在一側代替他的存在陪伴她。
剛離開那幾天,他日日和她通過電話,匯報幾個周轉的地點。
他似乎不單單是出差,有和各國的高層部門交涉,日無暇晷,有時候一整天抽不出空給她吱個信。
不知不覺,三天沒個來信。
天氣漸冷,家里的衣柜被Vera更迭交替,多出一整間加厚針織衫,五花八門,方便給南嘉搭配小裙子。
Vera念叨:“小太太皮膚白,其實很適合駕馭藍色,回頭我給太太多配一套!
不等南嘉回答,Amy打斷道:“小太太真的不考慮出演陸導的電影嗎?陸導表示如果你嫌麻煩的話,只出境十幾秒就夠了!
Vera不滿,“你說的這件事能不能稍后再說!
Amy懶得理她,一撫利落短發,把出演名單遞過來,“電影主演都是大咖,屆時必然大火,小太太你不希望年輕時留下一步經典電影作為紀念嗎?這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機會!
她們兩個各說各的,越說越吵。
南嘉眼睛和腦子自覺把那二人忽視,坐在客廳沙發上,懷里抱貓,指尖把玩一只嶄新的袖扣,陳祉不在,她最打發的時間是給他買袖扣,挑這樣的小物什可以豐榮,打發內心的空缺。
時不時看眼手機。
這么多天,陳祉為什么不回消息。
她試圖撥兩個電話過去,杳無音信。
電視屏幕上,主持人坐姿端正,正通報一條黃金新聞。
“接下來通知廣大市民一條重要新聞,一名國際通緝犯近日可能回歸港島,該人代號明珠,大約五十至五十五歲,曾現身于九龍區,請附近的居民注意安全,如發現異常請及時報警,報警電話為……”
聽到這里,南嘉不自覺手道變大,懷里的白仔不滿地喵嗚一聲后從她腿上跳下去,十一嘴里正含著球過來,看白仔走了,以為有什么好玩的,跟著屁顛顛走了。
南嘉莫名聯想到陳祉,下意識問,“陳祉呢?”
“少爺?”Vera先搭腔,“他不是還沒回來嗎?”
“他很多天沒聯系我!
“沒事。”Vera說,“許管家不是說了嗎,少爺走之前吩咐過,失聯是正,F象,可能談判時信號被迫中斷!
那也不該這么久沒消息。
南嘉不自覺擔心。
“小太太放心好了。”Amy補充,“我們少爺曾經在世界各地探險跋涉,阿拉斯加的無人區他一個人都待過,何況現在出去他身邊跟隨精銳組織!
Amy這話不但沒讓南嘉放心,反而更懸住,什么樣的情況需要帶精銳組織才能出海,豈不是極其危險。
知道小太太擔心,Vera叫來許管家給她詳細解釋。
說來說去就那一套內容,南嘉聽得乏味,顧慮不消。
到晚上,接到陳祉電話后,她心里石頭掉下去。
“許管家說你想我想得快哭了。”那邊語氣輕松,“是真的嗎!
熟悉的語調,隔著千萬里她幾乎能想象出他調侃的神情,她擔心得不行,他倒好,當作談資來笑話她。
“沒有。”南嘉說,“我沒想你。”
“那你打聽我做什么!
“你不回信息,我怕你出事。”
“還不是想我!
“我只是覺得……你出事的話,我不就成寡婦了!彼秃,“我不想做寡婦,當然要關心你一下了!
“放心,我可舍不得你做小寡婦孤苦伶仃一輩子!
“誰說寡婦一定孤苦伶仃,又不是不能改嫁。”她說,“追我的人多了去!
這句成功給那邊的閑適悠然給打亂,陳祉長指攥緊手機,“周嘉禮,你敢。”
南嘉:“我怎么不敢。”
他語氣一橫,“你要是有別人,老子變鬼也要找你算賬。”
終于給他惹毛。
南嘉忍笑,心里找到一絲絲平衡,沒反駁沒哄他。
誰讓他這幾天不留個消息。
就這樣沉靜片刻。
“算了!标愳砀糁姴ǖ穆暰磁性很重,溢出幾分沙啞,“你想找也行,但要找個對你好的,我不想看你吃苦!
從斬釘截鐵要找她算賬,到最后的無可奈何,大少爺只思忖幾十秒鐘,就對她妥協。
年少時只知道占有和好勝,到后面只希望愛人平安終生。
南嘉聽出他似乎是認真的,深呼吸,笑得有些酸澀,“沒別人,就你一個!
她不會愛別人,也沒人會這樣愛她。
大少其實更不會愛人,但這段時間是他不會愛的人生里,最會愛的時光。
“所以你平安回來。”她說,“不要再失聯了!
知道她會瞎想,陳祉言簡意賅解釋那幾天消息中斷是住聯合國,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保證會每天給她發消息。
“那你現在在做什么!彼陨苑判模笆裁磿r候能回來!
“我已經找到上次傷你的機車兇手!标愳碚f,“元旦前帶回來后給你一個驚喜。”
第74章 神祇 他來這一瞬間,她所有恐懼消失殆……
陳祉不提的話,南嘉快忘記上次的肇事兇手。
他把她保護得太好,保鏢寸步不離,就連港舞四周的安保系統都加強數倍。
其他的陳祉沒透露,南嘉現在能做的只有安心等待。
元旦前南嘉在港舞訓練單人芭蕾《天鵝之死》,俄派經典代表作,安娜巴甫洛娃創作,舞蹈演員需要通過細膩的肢體動作,跟隨大提琴悲傷的音樂節拍,呈現出天鵝離世前,試圖振翅,和生命掙扎的最后一刻。
她自我感覺尚可,張老師拿她和白思瀾對比,婉言她在這種情緒豐富的曲目上稍微差一些,白思瀾對這部的情緒幾乎拉到極致,近乎完美,短節奏舞劇是白思瀾的舒適區,可惜她自己走彎路。
元旦放假三天,南嘉打算陪外婆一塊兒過新年,被江院長告知一個好消息。
老人家已經好轉,隨時可以出院。
外婆之前行為舉止瘋瘋癲癲,如今正常消停許多,有時甚至可以自行穿衣吃飯,走路散步。
南嘉把外婆暫且安排在半島別墅,這邊有專業的女傭和管家,加上護工的照顧,會保證到她的生活。
老人家看終于不再對南嘉冷言冷語扔東西,但也沒有認她這個外孫女,經常一動不動發呆,偶爾搶園丁的活,給花草樹木澆水,下午坐在花園前的秋千上曬太陽,看十一和白仔嬉笑打鬧。
一般情況貓和狗玩不到一塊兒去,是十一太黏糊,在外威風凜凜,頭狼氣概,在家里就變成賤兮兮的小狗狗。
兩個小家伙成為外婆唯一打發時間的樂趣。
午時微風起,綠植氣息清新,老人家衣著私人定制外套,背后是隨時隨地伺候她的八名女傭,她愜意瞇著渾濁的老眸,似乎很享受優越舒適的生活。
南嘉過來時,老人家眼神突然惶恐不安,連忙抓住一旁女傭的手,“我們什么時候回家?”
女傭不理解,這里不就是她的家嗎。
“老太太,我們已經出院了,這就是你的家!迸畟虮M心盡力解釋。
“這里不是我的家。”外婆堅決搖頭,環顧四周,綠色海洋似的草坪每立方厘米都透著昂貴美金的氣息,脫離縣城煙火氣很多年的她,忘記很多人很多事,卻清晰記得她的家并不在繁華都市中。
這里的莊園遼闊空曠,無邊無際,漢白玉噴泉池全天不停息,工匠精心雕琢的繁復花紋蜿蜒其間,一眼汪泉盡是目不暇接的華麗,貴氣得令人畏懼陌生。
她的家不該這樣子,她住在青瓦白墻的小庭院,沒事陪左鄰右舍抓把瓜子嘮嗑,冬日里圍著火爐子烤梨取暖,和家人其樂融融團聚的地方才是家。
“不是,我要回家。”外婆低聲喃喃,拼命搖頭,想要起身時,南嘉過來扶住她。
南嘉還沒來得及叫外婆,老人家連忙抓她的手,“清喜,我們回家吧,我不想呆在這里了。”
她對去世女兒的執念太深,竟然把南嘉當方清喜,拉她的手絮絮叨叨。
這些年,老人家住的都是高級療養院,不存在虐待欺壓的現象,可他們終究都是拿錢辦事的陌生人,顧及她的身體不顧及她的心理,整堆藥物早已消耗老人家的耐心,她在瘋魔中度過無數個孤獨的夜,清醒之后只想找尋自己回家的路。
“怎么回事?”南嘉看向女傭。
“我們不清楚,老人家剛才還好好的!迸畟蛘f,“看到小太太你來了后就變成這樣。”
也許是南嘉那兩分和母親相似的容顏勾起老人家的回憶,也許是她身上的茉莉香是母親常用的皂香導致外婆無比堅信她就是自己的女兒。
“清喜,媽終于看到你了。”外婆滿是繭子的手覆蓋南嘉的手腕,老淚縱橫,“是媽對不起你,清喜……我們回家吧。”
外婆這次的言語格外清晰,南嘉恍惚得不敢動,不敢否認自己不是母親。
“我不該收下周老總送你的碧璽,是我犯財迷病害死你……我想不到他們送出去的東西會有要回去的道理,如果那小偷來的時候,媽早點把碧璽還回去的話,你是不是就不會被推下去了!
“清喜,媽以后不再逼你去嫁有錢人,我們一家子好好過日子吧,院子里的桂花開了,你不是最愛吃桂花糕的嗎,媽給你做!
外婆死死抓住南嘉的手,人虛弱得跪倒在地面上,南嘉跟著跪下去,雙眸瞠圓,哽得好久說不上話。
她一直沒有否認自己不是方清喜,任由外婆對她闡述悔恨。
悔恨這個老太婆是怎么毀壞他們一家子。
是她貪財,是她識人不清,以為周老總是個好人。
如果她不收碧璽的話,他們不會家破人亡,不會妻離子散。
曾經害死方清喜的小偷,坐牢又如何,他背后另有人指使,那才是殺人兇手。
這個人是誰,外婆囫圇吞棗,說不清楚,她也不知道是誰,只知道和周家有關系。
南嘉渾身的力氣被抽空,用手輕輕覆住外婆的干枯的唇,音色哽咽顫抖:“外婆,是我,我不是清喜,我是南嘉!
“媽媽她……已經死了!彼v出這對于她們祖孫倆都殘酷得不敢回憶的事實,逼外婆回歸現實。
陳祉說的那件,顛覆所有認知的事,感到前所未有難過,讓她做好心理準備,是指這件事嗎。
原來。
害死她母親的小偷兇手,和周家有關系。
上空轉陰,風意更甚,潮濕的冷滲透肌膚,吹得人不由得發顫。
南嘉讓人把外婆送回去休息,撥陳祉電話。
雙手冰冷,顫顫巍巍得快拿不住手機。
不是這樣的。
他想要隱瞞的,一定是別的事。
她還沒來得及做準備,怎么接受這從來沒想過的事情。
可這件事,她要怎么準備才不至于心如死灰。
她是一只漂泊無依,風吹雨打的小船,十二歲那年終于找到一處溫暖的港灣,如今卻被告知那些風雨都來自這處港灣。
上空是陰天,但她的世界在下雨,無休止無停歇,快淹成一片汪洋。
她雙腿麻木得站不住,不由自主蹲下去。
手機屏幕反復亮光,停留在撥打頁面。
電話沒通。
南嘉掌心覆著額頭,試圖冷靜理清混亂的思緒。
身后忽然厲風陣陣,原本應該保護她的保鏢們此時步伐整齊劃一,動作更迅速果斷,她還沒來得及思考,雙手和胳膊被一根繩索束縛在后,口部和眼部瞬時蒙上黑布,纖細的身形下一秒被人抱起來。
速度快到她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四肢瞬時難以動彈,兩個感官消失,內心的恐懼被無限放大。
隱約聽到兩個保鏢架起她時說了一句“冒犯了”之后便是止水般的沉靜。
南嘉只能發出嗚嗚聲。
一個麻袋套住她的身子,緊接著放一臺車上,車內擁擠,破爛不堪,發動機嘎吱嘎吱響,聽上去可能是舊面包車。
車子滿載,周圍都是陳祉派給她的保鏢。
這些保鏢特工軍工出身,別說偷襲,哪怕正面直接綁架,她幾乎沒有反抗的余地。
南嘉渾渾噩噩,四肢和感官都被捆綁控制,她不掙扎不亂動,姑且保持體力。
約摸一個多小時,到目的地,南嘉被以彎曲的姿勢被放在地上,小腿肌膚感知到是粗糙的水泥地,周圍有灰塵和汽油的氣息,初步判斷是個人煙混亂的集聚地。
周圍嘈雜,腳步細碎,還有個人在打電話,嘰嘰哇哇不知道說些什么。
“珠哥,我辦事你放心!币蝗随倚,“她保鏢已經被我們收買了,分分鐘就能給事辦好!
電話那端出現質疑。
“這怎么不能收買,誰會和錢過不去呢!彼账,“不過陳少給人開的工資不低,咱們哥幾個可沒少花錢,這些,珠哥記得報銷。”
那邊珠哥說話不清楚,只有他們一堆人嘰嘰喳喳,“好好好,我會朝周家要的,珠哥現在和他們家是親家,可以要一大筆彩禮錢呢!
聊幾句之后,珠哥那邊要求查看這邊的動向,便有人過來一個撕開麻袋口,露出南嘉的面孔后,替她把眼罩和嘴上的封條摘掉。
隨后一個男的開啟視頻通話,將鏡頭特寫對準她。
人多勢眾,南嘉內心無法避免恐慌,面對一群陌生的骯臟面孔,她沒有破口大罵,冷靜反問:“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啊,陳太太嘛。”一個刀疤男接話。
“那你們也敢動我!
“動的就是你,誰傻逼綁架窮光蛋啊!庇幸粋笑得厲害,“我們珠哥說了,綁架你我們不僅能拿一筆保底費,還能要挾陳少再要一筆勒索費,幾輩子不愁吃喝玩樂!
隨后就把她的封條給封住,再興致勃勃問屏幕對話的珠哥:“怎么樣,珠哥,是你要找的人吧。”
那邊的男人有在仔細觀察南嘉,“是,不錯,就是這個女的害我女兒身敗名裂!
“那咱們要不要收拾她一頓?”
“她是陳少的人,你們敢玩嗎?”
“這有什么不敢的!鳖I頭的刀疤理直氣壯,“不說了,珠哥我們先掛了,把人玩完后用麻袋裝給你!
給那邊通話掛斷后,幾個混混明顯松一口氣,面面相覷,互相抬頭示意。
“這樣夠了吧?”有人問,“珠哥是不是信了?”
“愛信不信,不信拉倒!绷硪粋搭腔。
“那不行,他要是不信,懷疑咱們的話,咱們這一趟白搭!
“信了。”刀疤嘴里吧唧吧唧嚼著檳榔,“他但凡長腦子,這幾年不至于混到這地步,你看何老大多聰明,早些年干多少壞勾當,現在老老實實收手,照樣混得風生水起。”
南嘉一字不漏地聽完他們的對話,一頭霧水。
這應該不是一場簡單的綁架。
她腿被綁得難受,不由得掙扎,鬧出的動靜引得那幾人關注。
“不虧是陳少的妞,這臉這身材長得可真絕!币粋人向她投擲貪婪的目光。
“你小子低調點,陳少的妞你也敢惦記!
“怎么,你們不想嗎?”那人洋洋得意,說著還想往那邊湊近,“那皮膚白得我現在都想摸一吧……”
話沒說完,這人的后背忽然被一只堅硬的鞋底踹翻在地,力道大到一個成年男子宛若一只螻蟻似的連滾幾圈,速度也快得無法反應。
這人像只蛤蟆似的趴在地上,沒有求饒的時間,男人的黑色皮鞋踩垃圾似的踩上去,水泥地上的右手背猝不及防傳來咯吱一下的折碎聲響,骨頭交界處斷開。
“啊——!”
慘叫聲刺破天際,劇烈的疼痛使得那人全身麻痹,哭爹喊娘,正要罵罵咧咧,看清眼前人后,一下子全咽下去。
陳家太子爺近在咫尺,長身玉立,似神祇從天而降,西邊晚霞彩墨似的傾灑,光下的英俊面孔出現分影,一半是溫柔的光,一半隱匿于陰暗,側顏輪廓明晰凌厲,薄唇微抿弧度似有似無,雙眸漆黑如墨,輕裊裊垂落,睨視垃圾一般瞇了瞇。
好似剛才發生的一切和他無關,筆挺的襯衫西褲依舊一塵不染,和這片污穢格格不入,羽扇綸巾的閑適氣度和撒旦魔鬼的惡劣做派結合,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陳祉慢條斯理提起那個人的衣領,拍拍他腦子似要將里面不干凈的東西踢出去,“還想摸嗎。”
疼到快說不出話來卻不得不認知到眼前太子爺的可怖之處,這人吐出一口血水,“不,不想,陳少,我開玩笑的……我沒這個膽子!
“開玩笑的嗎!标愳硭砷_,接過手下遞來的紙巾擦手,溫和提醒,“回去多笑笑,免得以后沒這機會!
“陳少……”這人捂住斷骨的手,嚇得再次哭出聲。
前方的人沒理他,領頭的刀疤見狀,立馬領會,自己先踢馬仔一腳,“行了行了,趕緊滾蛋,別在這里臟祉爺的眼睛!
陳祉沒管他們,三兩步走到南嘉跟前,撕掉她眼罩和唇上的黑布,她剛才聽到他的聲音,卻在他到來的瞬時下意識抱住人,“陳祉……”
他來這一瞬間,她所有恐懼消失殆盡,撥云霧見青天。
他三兩下給她身上繩子松綁,看到足腕的淡淡勒痕時,英眉緊擰,“一群廢物!
她不太能站得起來,他半跪在地上任由她抱著,細致將繩子全部解開,再把外套覆蓋在她身上,安撫:“沒事了,別害怕,都是假的。”
“什么假的!彼院,冰冷指尖下意識抓緊他襯衫。
“沒有人綁架你,演戲而已。”陳祉輕拍她后背,安撫,“我在這里,不用怕!
她茫然懵懂,看剛才那群嘻嘻哈哈的人在陳祉來了后,老實巴交得跟小學生一樣排隊站好,而綁架她過來的保鏢也無一不有條不紊守護。
再想起他們綁架她之前說的那句“冒犯了”,似懂非懂,又困惑不解,“你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不提前告訴我!
事發突然,來不及向她交代一切。
陳祉言簡意賅告訴她上次機車男就是白思瀾的父親,代號明珠,是個國際通緝犯,陳祉本計劃利用白思瀾逼他招供就范,再把他同伙一網打盡,沒想到他回島第一件事,就是想找人對南嘉下手。
“他綁架你應該另有目的!标愳戆讶吮н^來安撫,“我們順手推舟,看看他想做什么!
他沒告訴南嘉的是,明珠這次能回港島,是他背后推力,把人從公海救回來。
之所以要“救”,是因為明珠險些被周今川的人抓到殺死,如此一來,那周家的惡行,就沒人再來揭曉承擔了。
為了在茫茫大海中找這人,動用國際衛星系統和軍艦部隊,最終先周今川一步,找到目標。
不過明珠本人并不清楚陳祉和周今川暗地里為他這條命費多大功夫,他以為自己能回港島是他運氣好,不知道接下來陷阱有多深,準備帶領兄弟大搖大擺參加他女兒的訂婚宴。
訂婚宴是白思瀾第一次對他這個父親發出的邀請,他舍不得缺席,但他似乎猜到這是周今川給他安排的一場鴻門宴,所以想做一手準備,意圖綁架南嘉作為人質。
只是他原先的兄弟早已叛變,刀疤那句“誰會和錢過不去”說的不是陳祉的保鏢,說的是他們自己。
何老大和刀疤和一眾小兄弟不一定從良,但一定從錢,看陳祉給南嘉安排保鏢那架勢,是個人都知道她在他心里的重要性,別說綁架陳太太了,知道后著急忙慌反水,第一時間把明珠計劃透露給陳祉,不和其同流合污。
“他們在維港的訂婚宴即將開始!标愳磉o她微涼的手心,“我讓人出動四層游艇,方便帶你去看好戲!
第75章 維港 所有真相
維港岸邊高樓拔地倚天,霓虹光怪陸離,照海面一片波光粼粼。
再過幾個小時,上空將有一場盛大煙花秀,岸邊游客聚集,一睹熱鬧。
美中不足的是鉛云濃重密布,隨時可能下雨。
周家訂婚宴訂在今晚,一艘維港游艇上,戰斧式,長三十米雙層私人游艇,華麗得將周邊游船襯得黯然無光。
休息間里,是準備妝容的白思瀾,她今天是訂婚宴主角,要無比璀璨明耀出場,妝造禮服首飾無一不準備精致,專業化妝師細心打磨,務必將她打造成最漂亮的新娘子。
白思瀾心情愉悅,前陣子她失去很多,但她還有周今川,他很愛她,為她抵抗家人堅決要和她訂婚,想必婚后更不會讓她受委屈。
化妝鏡中,熟悉英俊的身影朝她款款走來,柔光打落,周今川面部輪廓柔和明晰,清風霽月,舉手投足間穩重從容,“思瀾!
“你來啦。”白思瀾沖鏡子笑,“其實你以后可以換個稱呼叫我。”
他們即將結婚,他可以叫她“老婆”或者更親昵一些,“親愛的”“寶貝”都行。
“好!敝芙翊ㄓ肋h是那個不變的笑容,潔凈優雅的西服和她的圣白禮服相得益彰,登對至極,真如金童玉女。
“可能還要十幾分鐘!卑姿紴懻f,“你不用等我!
“沒事。”
“可能還要半小時!被瘖y師說,“我們想再弄一下頭發!
白思瀾沒有拒絕,這么重要的場合,自然越精致約好。
弄完后,就可以一家人團聚在一起拍照吃飯。
“我爸媽他們來了吧,在哪?”白思瀾問。
周今川說,“叔叔阿姨在客艙等你!
“你還叫叔叔阿姨嗎?”
“是我不好,回去就改口!敝芙翊ê唵螒逗,先去招待兩個親家。
他離開的幾分鐘里,客艙內的兩家人氣氛劍拔弩張。
兩排沙發,人馬齊聚,周家人帶的保鏢,親家公那邊則是闖南闖北的馬仔。
周家母女和白思瀾父親都不是省油的燈,互相瞧不上,拿鼻孔看人。
白父姿態和語氣樣樣囂張跋扈,來這邊就當自己是最大的家主,架子擺得高高在上,骯臟的褲腳抬在長幾上,整就一二流子形象。
周家母女拿他沒轍,說多了就吵吵嚷嚷,最終無言以對,默契保持沉靜。
最安靜的莫過于白思瀾母親,比大家正常,歌女出身并沒有靡靡之氣,衣著規矩舉止從容,只是精神狀態看起來不好,病懨懨的。
周父對親家公還算客氣,和他的手下一同稱呼他為“珠哥”。
明珠頭戴厚重的貝雷帽,一張黢黑滄桑面孔笑起來陰險可怖,“以后我女兒就托付給你們了,希望能照顧好她,不要讓她受委屈!
“那是自然。”周父笑道,“希望之前的事情,不要影響兩家的感情。”
“這就要看你們表現了,我們最近手頭有點緊,回頭轉兩個億救救急。”
聽到這話,周夫人差點站起來,被旁邊的丈夫給按住,雙方僵持。
周今川來了后,所有人注意力齊刷刷投去,氣氛稍作平緩。
白思瀾母親下意識看他身后,“思瀾還沒來嗎?衣服怎么換這么久?”
“快了。”周今川說。
“什么衣服要這么久?”明珠不耐煩問,“吉時都快過了!
“女孩子的禮服本來就很復雜!卑啄覆幌滩坏,“你要是不想等就出去!
“你怎么跟老子說話的!泵髦榱R罵咧咧,想起今日份是女兒的喜宴,最后忍住沖動。
難得被女兒邀請過來參加訂婚宴,他可不想在這大好的日子里留下壞印象。
其他人邊喝茶邊等,明珠越發不耐煩,摸出一根煙準備點上,想起這邊不通風,起身出去,沒忘記叫周今川:“過來給你老丈人點煙。”
周今川微愣片刻,在周父的注視下,選擇過去,夜深,甲板上風大,欄桿下方是無窮無盡的海水,洶涌翻滾。
“你小子以后能對思瀾好嗎?”明珠靠著欄桿,瞇眼瞧他。
“自然!敝芙翊ú粍勇暽斑@些年你是知道的!
只要不與世隔絕都知道他為白思瀾做了哪些事情,別說送出去的禮物,他的娛樂公司專門為她成立,苦心追求多年,事事以她為主,再冷的心都能被打動。
“也是!泵髦檎f,這些實打實的好,外人能看出來,他那個鐵石心腸的女兒都對周今川傾心,說明周今川做到極致。
這就夠了。
周今川手里的打火機點幾次沒點燃,他準備換一只時,手腕忽然被明珠握住。
“怎么?”他不動聲色。
明珠在同行嘴里是個拉跨的混混,可敏銳度和身手都不低,這幾年在外面摸滾帶爬,闖過毒窩賣過人口,見過大風大浪,和周今川這種習慣在商界溫文爾雅運籌帷幄的不同,切磋時一下子就能看出破綻。
一把刀被明珠從周今川的袖口里抖落出來。
他今天穿的是新郎服,寬敞長款,不特別注意看不出袖口的變化。
藏匿的刀抖下去,另一只袖管卻也藏有武器,在明珠分散注意力的時候,周今川把槍口迅速對準他左胸膛的位置,隨后響起消音器的聲音。
然而卻只是悶響,并沒有子彈穿過肌血的動靜。
周今川手里的武器反被明珠給端掉。
周今川沒有反手的機會,他反應不差,只是他的身體機能早幾年被挫敗得太厲害,顯得力不從心。
明珠冷笑,“這種場合,你覺得我不穿防彈衣嗎?”
一聲名下后,手下們迅速將周今川圍住。
明珠自己拿過打火機給點上,猛戲一口,悠哉咂咂嘴,“你小子什么心思,我來時就猜到!
里面的人聞聲趕來,周家人以及隨身保鏢就位,兩幫人數相差不大,沒有作戰經驗的保鏢卻不及他們這群刀尖上摸滾帶爬的馬仔,反而被包圍住。
周夫人看到不遠處的兒子,驚恐尖叫:“今川。”
周今川額發凌亂,沒有動容,“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
“你怎么這么自信!泵髦樾ε乃绨,將人一把扣過來,反押到欄桿上,在周家人的尖叫聲中,他拍了下周今川下巴,“就算動手你也不該親自來,幾年前你被我折磨得就剩半條命,這副身子比女人還羸弱,你能斗得過誰!
不管何時,幾年前還是現在,是否遭到折磨,周今川都沒有退縮和動容,嗓音逆向海風,淡然若斯,“外面都是抓你的人,你不如死在我船上,我可以照顧好思瀾!
他一直都是說到做到的人。
人被擒,語氣還這么狂妄,惹得明珠一陣笑。
“你為什么這么迫不及待想要我的命?周今川?”明珠把人放開,讓兩個馬仔扣住他,自己吸了口煙,渾濁的眼睛瞇起,“應該不是覺得弄死我就死無對證,畢竟我現在死在你手里你們家的秘密也會被我弟兄昭告天下,你他媽千方百計想弄死我,只有一個可能!
“是怕我害死你最愛的妹妹,以絕后患吧。”
說話間,明珠猛地踹向周今川的腹部,力道迅猛,被人架住的周今川沒有反抗之力,猝不及防跌跪在地,膝蓋和甲板撞擊聲清脆。
周家這邊保鏢見此情形想要上前,明珠干脆撿起地上的刀,一把抵著周今川的喉嚨,“都別過來,誰來我現在就殺了他!
他有人質,周家這邊也有。
周父冷靜:“你女兒的命不想要了嗎?把刀放下來,我們好好說!
明珠沒有松懈,啐一口道,“是你們先不講情義!”
他們過來參加訂婚宴,看女兒幸福嫁人就可以圓滿,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
兩家一直都是這樣維持關系的。
偏偏這次周今川不肯這樣做,自從那次的機車事故他就斷定,只要明珠活著,南嘉隨時有生命危險。
明珠殺南嘉的理由太多。
南嘉是他女兒的對頭,七年前傷害白思瀾,現在更是讓白思瀾身敗名裂。
萬一哪天南嘉知道他們的惡行,肯定會找他們算賬,那白思瀾也會受到牽連。
其次周今川對南嘉情愫不一般,為了他以后能和白思瀾安穩過日子,明珠這個當爹的,肯定要將南嘉除之后快。
如果沒有南嘉。
兩家可以一直狼狽為奸下去,問題是一個想殺南嘉,一個要保護她,導致你死我活的僵局。
不遠處忽然傳來海警船的鳴笛聲。
還有幾艘巡警艦艇正亮著照明燈朝這邊駛來。
明珠依然不意外,他不是吃素的,來之前早做過最壞打算。
如果周家不仁不義,他必然魚死網破。
但周家不可能再拿他女兒性命威脅,因為船上遍布他的馬仔,他還備用救生艇,一旦有意外,他忠實的小弟會迅速帶白思瀾和她媽離開。
至于周家,包括南嘉在內所有人,都來給他陪葬。
他和兄弟們本就賤命一條,走到哪都被抓捕,死是遲早的事情,拉幾個無辜生命墊背,這波買賣怎么算怎么不虧。
“既然報警,那我更不客氣!泵髦槠蚕轮芙翊,撥出去一通電話。
“不是我們報的警……”周夫人試圖掙扎。
是不是都一樣,海警反正來了。
他們難以逃脫,周圍全是船和人。
連一些客船都路過這邊看熱鬧。
最后面還跟隨一艘格格不入龐大的雙體游艇,把其他游船襯得渺小又脆弱。
巡邏艦艇的擴音喇叭一聲聲地重復著:“前方的嫌疑人員,你們已經被警方包圍,不要做任何危險之舉,立即放開人質,丟下兇器,就地伏法!
“我們要逮捕的主要嫌犯代號為明珠,請其他同僚勿要知法犯法,如若配合我們的工作,爭取寬大處理!
這話一出,明珠手底下的那些馬仔猶豫片刻,但沒有過多動作,大家都很清楚,他們犯的罪行足夠他們在各個國家判死刑,現在就算投降也死路一條。
“好,好,你們夠厲害。”明珠破口大罵,看艙內走來一個拖麻袋的光頭,立馬兩眼放光,迎上去幫好兄弟將麻袋拖過來。
麻袋里面裝的活物,根據體型判斷是個人,且是個身材苗條的女孩。
“這里面是……”周父眉眼浮現出不好的預感。
能讓明珠大費周折用麻袋綁過來的仇家除了他們,還能是誰?
周今川手背和額面青筋暴起,反應最快,歇斯底里叫出聲:“嘉嘉!”
里面的女孩嘴巴被捂住,什么都喊不出來,麻袋堅硬牢固,沒有掙脫開的可能,封口更被用器械死死封鎖,且用一根鐵鏈連接,而鐵鏈的末端,是一塊重大50公斤的鐵球。
海上,麻袋和鐵球,是個人都能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你要做什么?”周今川雙眸通紅,被馬仔押在地面上難以動彈,額頭青筋暴起,“你把她綁架了?”
“沒想到吧,她和我們一起上了船!泵髦樗僚靶Φ溃氨緛砦蚁耄绻覀儍杉液推较嗵,這女的我可以勉強饒過她,可是你不聽話,既然如此,別怪我不客氣!
“你把她放開,你難道真的以為你女兒能順利從船上逃走嗎?”周今川低聲吼叫,“就算我殺不了她,陳祉也不會放過她!
明珠一點都不慌亂,“我已經安排人今晚就能將她偷渡出去,她現在被你們搞得身敗名裂,沒法再呆在港島。”
兩個都是聰明人,前路后路都做過打算。
對明珠來說,最壞的結果是和周家翻臉,他們一船人最好都死掉來給他陪葬。
對周今川來說,他要南嘉平安,即使他今天動手不成功,即使周家秘密敗露,成為眾矢之的的明珠不可能活下去就行。
可他似乎沒想到南嘉會受到牽連,被綁上游艇,成為更大的人質。
周今川視線死死盯著那個麻袋,里面是活生生的人,還在動,還在掙扎,嘴巴被蒙上膠布,可依然發出嗚嗚聲,很清晰。
他眉間松動,不由得一怔。
明珠已經喪心病狂,粗魯野蠻踹踢麻袋,“周嘉禮,在把你扔下海喂魚之前,叔叔我要告訴你幾件事!
說著他看了眼周今川。
周今川不由得閉眼,無力呼吸,“別……”
在最后臨死之際,明珠決心將殘忍的真相揭露給麻袋里面的人聽。
甚至用擴音器,講給所有人聽。
“接下來我要告訴大家,港島名門周家干的那些齷齪事。”
“尤其是這位,你給我挺好了。”明珠又踢了踢麻袋,看里面人動,確定她在聽后才繼續說,“你知道你母親是怎么死的?是我推下樓的不錯,但你知道是誰叫的嗎?”
“是周夫人,是你的養母,她叫我去偷東西,說就算弄死你媽也要把寶石偷回來,然后我就要了你媽的命。”
“你知道你父親又是怎么死的嗎?這個不是我害的,我可以好心告訴你,他也是周家害死的!泵髦檎f,“兇手是把你當親女兒養的周叔叔,因為你父親某天發現你母親死亡的真相,老周總為了殺人滅口,直接給你爸抹了脖子,可憐的你一無所知,還一口叫著叔叔。”
“還有你最好的今川哥哥,他這個人可真不錯,起初我幫他媽干完壞事,他媽不給錢,我找人弄他,他還和我講和,拿錢收買我,只求我不要把那些事說出去。”
“可那點錢哪夠我用的,去賭場一天就輸沒了,好在我這人比較聰明,知道放長線釣大魚,不朝周家要錢了,把我女兒思瀾托付給周今川,這小子竟然也爽快答應!
“我一直好奇,他為什么對我百依百順,那明明是他爸媽的事情,就算事情敗露,周家公司大不了落到他頭上,后來我才明白,他這小子是怕你知道!
“他對你可真是情深義厚啊!
“可你這輩子都想不到,對你最好的哥哥,居然是你殺父殺母兇手的幫兇,他們一家都是你的仇人,甚至到最后,你還要被牽連至死!
“可憐的孩子,下輩子找個好人家投胎吧!
最后方的那艘雙體游艇,在這句落下后正在慢慢駛近,和周家的游艇近在咫尺,強大的壓迫感一下子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力。
百米長的龐然大物,豪華頂奢的配置,游泳池燈光秀觀景飛橋齊聚,甲板寬敞到甚至能停數輛直升機。
一共四層,層疊錯落,艙體線條修長流暢,閃爍的各項指示燈給四周帶來震懾。
游艇甲板上站滿身強力壯保鏢,仿若軍隊整齊劃一,井井有條的秩序,莊嚴肅穆,守護包圍的最中間飛橋之上,是一個男人影影綽綽的修長身形,距離太遠太高,難以辨認清其面孔,從這架勢不難猜出他肯定是非富即貴的身份。
“那艘游艇是誰的?”明珠看對方逼近,以為是海警的人,細想之后又覺不對。
飛橋上方,光線忽然打開,明亮的光照在男人清雋的面容,俊美五官極有辨識度。
陳祉長指攥著一杯冰鎮香檳,迎著海風,嗓音慵懶又狂妄,“你爹的!
陳家太子爺不論何時出現都能以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絕對掌控權壓制所有人,不羈落拓的他在恐懼,緊張,惴惴不安的眾人鶴立雞群,天壤之別。
明珠對陳祉的到來也不意外,可他不是不知道陳祉的行事作風,生怕耽擱片刻會發生變故,沒辦法拉南嘉下水。
陳祉現身的十秒之內,麻袋就被他舉起來,二話不說,連同那個用來沉底的鐵球,撲通扔在海里。
白思瀾身敗名裂,少不得陳家的推波助瀾,明珠自然懷恨在心。
他動不了陳祉,那就動對方的女人。
動完后見對方一直沒動靜。
哪怕是沒感情的聯姻,也不該如此涼薄,親眼看著老婆被綁匪扔下水,這事傳出去都不好聽。
明珠怕他沒看清楚,用擴音器得意洋洋喊道,“陳少,你女人被我推下去了,你怎么一點不慌!
陳祉沒說話,他后背繼續慢悠悠抵著欄桿,瞇眸遠眺。
仿若回應,今天的夜景真不錯。
飛橋的入門口,一個纖細的女孩身影忽然走出來。
起初光線不夠,等走到架起的麥克風架前,柔白色光聚在女孩的身上,精致漂亮的臉蛋清晰可見。
是南嘉。
她和陳祉都像是來看戲的,唇息靠著麥克風,心平氣和提醒明珠,“你要不再看下,你剛才推下去的人,是誰?”
南嘉一出現,明珠臉上的笑開始僵硬,似乎想到什么,猛地趴在欄桿上朝下嘶吼:“思瀾!”
第76章 華亭鶴唳 說你愛她,不然我現在就殺了……
陳祉突然開游艇出現在這里已經足夠不可思議。
最駭人聽聞的是明珠手里即將墜海的人質,活生生出現在面前。
明珠的反應最快,渾身顫抖,抓欄桿的手背,曾被蝴蝶刀留下的傷痕被雙體游艇的大燈照得格外明顯,他滄桑黝黑的面孔所流露出的驚慌失措也一覽無遺,他難以置信地轉過身反復確定南嘉就在眼前。
不是別人,不是替身,她并沒有被扔下海。
那么下海的女孩只有一個,是他最在乎的女兒。
他中計了。
“怎么回事?操!泵髦榱R罵咧咧,抓住要跑的光頭,“是你背叛了我,你們都背叛我!”
不等對方開口解釋,手里的刀尖直接從光頭的背后捅上去,白刀進紅刀出,氣息瞬無。
千算萬算,怎么都算不到出生入死的兄弟會在關鍵時刻丟下自己,他天衣無縫的計劃泡湯。
他挾持人質,也許還有帶所有人陪葬的機會,這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現實卻是始料未及的。
他拼命這輩子想守護的女兒竟然被他親手推下海。
周今川剛才慌亂的神情不在,淡淡陳述:“她是你女兒,你竟然聽不出她的聲音。”
周今川在麻袋里的人發出聲音的第一時間就聽出來,那不是南嘉的聲音。
他繼續將戲配合演下去,后面的擔憂是假的,最多的念頭是,知道自己把南嘉托付給陳祉這件事是對的,他能保她無憂。
一棋走錯,明珠全盤皆輸,后續打算再精算也是假太空。
他沒想到兄弟背叛,沒想到局中局。
最重要的,是他沒聽出來女兒的聲音。
白思瀾從始至終不認他這個父親,若不是周今川要求,她依然不會見他。
明珠暗地里做那么多,卻因為父女兩分別太久,無法辨認出女兒的音色。
“你——老子他媽捅死你!”明珠二話不說就要沖向周今川,卻被另一個馬仔制止。
他們相繼開始背叛反水。
有一個馬仔好心遞來一個救生圈和護目鏡,“老大,現在跳下去救還來得及!
要么現在跳下去救女兒,要么拉著周今川這個人質和他們死磕到底。
“傻逼,現在救有什么用!
那鐵球的重量,短時間內就能將人帶到底部,必死無疑。
明珠猶豫片刻,意識到這是他唯一救女兒的機會,沒有任何遲疑,迅速脫下外套跳下去。
頭目不在,剩下的一批人就是無頭蒼蠅亂躥,不用刻意驅趕就會自動散開。
海警艦艇已經將這幫人團團圍住,他們都是國際重犯,在今天晚上務必要一網打盡。
所有人自動投降,周今川沒了包圍束縛,被周夫人慢慢扶起來,他平靜地看了痛哭不止的母親和父親一眼,甩開他們的手,“對不起!
對不起,沒能幫他們保住秘密,對不起,是他今天晚上失算。
他機關算盡一輩子,和南嘉相關的局幾乎全盤皆輸。
七年前沒算到白思瀾會設計陷害,沒算到他把南嘉送走后她會吃苦頭,沒算到陳祉的出現。
七年后也沒算到明珠的后續報復,而現在他的局也失敗了。
按照計劃,他本該在明珠出現在港島的第一天就讓人將其抓捕秘密處理掉,至于可能爆出秘密的弟兄,他可以放長線釣出來慢慢處理。
可是明珠和他們弟兄周圍卻有一波暗線在保護他,沒有人能有動手的機會。
周今川看了眼雙體游艇上方的人,他知道,是陳祉的人。
陳祉不僅要將人從公海抓回來,還要明珠留活口將真相說出來,甚至大方地設計將人一網打盡給海警立功的機會。
這是所有人都皆大歡喜的結局。
除了周今川。
他沒有怨言,沉重的心垂落。
他不要體面,只要她活著。
剛才喪心病狂的失重感和噴涌而出的愧疚有多深,看到南嘉平安出現的那一刻,就有多慶幸。
曾經被他牽著手哄睡的小女孩,終于找到屬于她自己的港灣。
看著遠在高出的纖細身影,周今川想起,最開始她瘦巴巴的樣子。
剛來周家那段時間,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被欺負得不成樣子依然像只倔強的小刺猬,一滴眼淚沒掉,回到房間后才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
和他熟悉,接受他的示好后,她身上的刺慢慢收斂,有一次天真問他,那些小伙伴,她明明和他們都不認識,他們為什么要欺負她。
她不知道是周夫人特意叮囑的,不知道她天生并不是招人討厭,是命運作弄。
周今川給她擦干凈眼淚哄了又哄,說他們只是調皮。
她又問他,那為什么今川哥哥和他們不一樣,對她這么好。
是啊,為什么對她這么好呢,那個時候兩人都太小,他只是一味地對她好彌補家里人對她的愧疚,如果可以,他會當她一輩子的好哥哥,給她彈喜歡的鋼琴曲哄她入睡,在所有人欺負她的時候反抗所有人。
少男少女的關系怎么可能一直保持單純的狀態,她第一次來月事,不小心弄臟校裙,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慌不擇路帶她去醫務室。
他原本潔凈的校服外套上沾染淡淡的血痕,是少女初次潮血,也是這一刻他真的要意識到,她在慢慢長大,她不單單是個妹妹,她是漂亮青春的女孩,她比他認識的所有女孩都要靚麗明媚。
那時他還不知道自己離她越近,蠱越深,不知道他對她的好,其實不單單是彌補愧疚。
他開始發自內心地,愛護她。
家里原本有一面白墻,被她不小心畫上一筆后,他縱容地和她一起亂畫。
到后面越畫越亂越畫越臟,最終成一堵涂鴉墻。
這堵墻后來被重新涂白過很多次,墻壁上原先的涂鴉痕跡不代表完全消失。
無數次強行的刷白,都是沖刷他的內心。
表面上,所有人都以為那是一面白墻。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里面藏了她多少次的涂鴉。
有一次兩人涂鴉,周今川問她,有沒有夢想。
南嘉思考片刻,在上面用藍色的畫筆寫下一行字:【跳到國際舞臺!
這時候的她習慣他的守護,不再像原先剛來周家那般思念過世的父母,不再渴求明天能吃到一頓飽飯,她開始有正常的生活,對明天充滿希冀,天真地寫下自己的夢想。
她想從小縣城走向國際舞臺,她想跳到舉世矚目。
這樣,九泉之下的父母就會越開心,媽媽就能知道,就算他們不在也沒關系,他們的女兒沒有被生活打破。
她反問他,他呢,夢想是什么。
周今川的雙手尚且健康,他用紅色蠟筆在前面寫下兩個字:【陪你。】
陪她跳到國際舞臺。
當時只道是尋常。
少年的周今川意氣風發,他有才學有智慧,他在音樂方面表現出極大的天賦,卻樂意為她彈奏最簡單的鋼琴曲,他未來的打算是為她專門的演奏團隊,陪她遨游世界各處。
在他沒對她起異心前,他只想好好補償他這個妹妹。
為她做所有事都懷有溫柔的愛心。
直到某一天,少女的裙擺吹動了周今川的眼睛。
他以為那一刻的心悸不過是人類最基本的欲望,他開始接觸其他的女孩,試圖喚醒自己的理智,最終喚醒的,是日復一日,根深蒂固的情愫。
怎么會呢,怎么可以呢。
以前他不是沒想過,日后她長大知道周家和她父母的仇怨后,他會主動和她割裂關系,并給予一筆豐厚的補償,她還當他是好哥哥就很好,不能當就形同陌路。
不知道的話,他就繼續當她的好哥哥,事事有回音,日后嫁人,周家也是她的娘家人。
設想無數個結局,惟獨忽視自己會對她動心。
會舍不得她知道,舍不得她嫁人。
他既愛她,又不能愛她,既要她愛他,又不能愛他。
原來人世間,還有這般痛楚的事情。
太痛了。
克制對她的愛意是周今川一生做過最痛的事情。
從喜歡上她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是一場盛大的葬禮。
他知道自己給她帶來一生風雨,他自己又何曾不潮濕。
他不想她知道。
命運的齒輪,他不想任由其隨意轉動。
他想將命中注定的惡爪強行壓制住,所以不惜一切手段,哪怕是對惡人無限妥協。
他妥協到,可以犧牲自己的一切。
他可以把所有家當給明珠,可以答應明珠做除了傷害她的任何事,可以無條件對白思瀾好。
他只要那個秘密永遠隱藏下去,他只要南嘉能把他當好哥哥。
他不想和她形同陌路,他不想失去她,他不想接受他們最爛漫的時光成為她不愿意回憶的存在。
周今川不是沒有掙扎過。
也許自己并不愛她,他試著接受白思瀾,所有她和白思瀾之間的選擇,他都選擇了白思瀾。
他從不看南嘉的演出,避開很多和她的見面。
他連把她送出港島,送給陳祉這件事都做得出來。
最后證明的不是他不愛南嘉,而是證明,他壓抑這份情感有多痛苦。
痛到連呼吸的每個瞬間都在想她。
他的愛是牢籠,困不住她,只困牢了自己。
假裝不愛的另一面是更多的愛。
華亭鶴唳是他的判詞。
事已至此,他不知道自己,還要做到什么樣的地步才能脫困。
最開始他不過是想和她平平安安過一輩子,將秘密永遠埋葬在心底罷了。
后來他不奢望其他,僅僅是想要重新成為一個好哥哥而已。
陳祉沒給他這份體面。
別說陳祉,周今川自己也很清楚,他一旦手刃明珠,永絕后患后,他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
誰都沒有忘記,最開始,南嘉是為什么嫁到陳家的。
是陳祉守株待兔,是周今川被迫相讓。
一旦沒有明珠這個束縛,他們是對等關系,甚至周今川還要以青梅竹馬更甚一籌,陳祉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船口通道的位置,幾個身著黑色潛水服的專業特工從冰冷的海水里把一個女孩拖拉上來,身上的衣服和麻繩全部浸濕,頭發如同海藻一般雜亂貼合在模糊不清的臉上。
過來抓人的巡警讓所有馬仔抱頭蹲下來。
從他們的交談中可知,兩個跳海的人都抓上來了,明珠出水的時候就被發現抹脖自盡,沒了氣息,白思瀾因為套了麻袋,救上來比較費勁,她嗆了不少海水。
剛才無一不認為麻袋被扔下去,人必死無疑,竟然還能奇跡生還。
她人被套在麻袋里,用鐵球拴住,本九死一生,殊不知游艇下方早有專業救援團隊準備就緒,備有尋人的熱感應和以防萬一的防護網。
而跳下去想救女兒的明珠,一無裝備,別說茫茫大海,哪怕清澈河底都難以尋覓,在溺亡前,他選擇自行了斷來個痛快。
彌留之際的他以為女兒被他這個不合格的父親害死,以抱憾離世。
明珠這輩子都想對女兒好,卻從來沒給女兒帶來真正的幸福,她是他的掌上明珠,她卻只想他斷絕關系。
沒有小孩會要一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犯父親。
他的錢都是骯臟的,既不能讓她過上大富大貴的生活,反而可能導致她牽連和他同流合污。
他后來醒悟,不再是自己一味給女兒示好,想要給女兒挑個富二代女婿,結果人家另有所愛,剩下的后果都是白思瀾一個人承擔。
就連明珠這個名字,白思瀾都從來沒接受過。
他們一家人最后都沒吃上一頓團圓飯。
最后一刻,他連一聲“爸”都沒有再聽過。
這是他惡事做盡的報應。
黑蒙蒙的上空,烏云終于兜不住雨滴,一點點往地面墜落。
白思瀾跪在地上,不斷地吐著口鼻里嗆滿的水,窒息的幾分鐘里,她走馬觀花回憶完自己這每一筆都難堪至極的人生。
“到底,怎么回事!卑姿紴懽プ≈芙翊ǖ难澞_,抬起的面孔分不清淚水還是海水,“周今川,我爸最后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她被綁在麻袋里,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明珠以為麻袋里的是南嘉,所以把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
說周今川是迫于他的威脅下,才照顧白思瀾。
這些年周今川的好,都不是真正的好,那都是為了掩蓋周家骯臟的真相,都是為了不讓南嘉知道真相。
有海警來拉白思瀾,白思瀾一把甩開,抱頭痛哭,“是我聽錯了……不是這樣子的,不是……”
她怎么能連最后擁有的人都要失去呢。
她這些年所擁有的好竟然都是假的,都是偽裝的。
周今川俯下身,拉她一把,“起來吧!
她抓住他的手,力道大得一把將他拽到甲板上,周今川沒有掙扎,重重地摔下去,她像瘋了似的撲在他身上,“告訴我,不是這樣子的,周今川,你說,你說啊!
周圍人來人往,可她不顧一切,周今川也沒有動。
“思瀾。”他說,“你父親很愛你!
“他很愛我,那你呢,你愛我嗎?”白思瀾慘笑,手指顫顫巍巍地觸碰到他的面龐,“你愛過我嗎?哪怕是一點?”
她忘了,他從來沒說過喜歡她,更別說愛了,他只是一味地對她好,一味地遷就照顧,他無條件的好導致她以為這是愛。
“我對你做的所有!敝芙翊ㄕf,“都是你父親對你的愛。”
都是變相地轉移。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他……”白思瀾濕漉漉的發滴落著水滴,和雨滴一起墜落他的面龐。
她從一開始就表明過,她不要這個父親,不要他不要他的愛,甚至最后他差點牽連到她的性命。
她的所有悲劇,都是明珠帶來的,她快恨死他了。
“我只要你,周今川。”白思瀾嗆水太多,現在的瘋狂都是腎上激素在飆升維持,一聲比一聲大的質問,“我要你說,說你對我的感情,這么些年,不可能一點都沒有吧!
“對不起!
“呵。”她踉踉蹌蹌笑了聲,再笑一聲,“呵……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在你算計之中!
“你讓我叫父母來,不是一家人團圓,是他傷害了南嘉,你想要撕破臉,斬草除根!
“我以為,你七年前送南嘉離開,是為了我,我以為,你對我好是喜歡我,原來都是因為你愛別人!彼^續說著,“周今川,你居然能算計七年,還有什么是你算計不到的嗎!
他像是老實回答問題的學生,“有。”
有的,比如今天,這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控中,他布下的網下,有一張更大的網。
他算的是明珠必死,明珠算的是南嘉必死。
陳祉把他們算的都算進去,要他倆都玩完,同時還要保證其他人的安危和配合海警的工作,自己和南嘉在四層高的飛橋上看戲。
“對不起,我這些年想過喜歡你!敝芙翊ㄕf,“但我真的做不到,我能做的只能是對你好!
“你說這些是告訴我,喜歡我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嗎?”白思瀾坐在他身上,看他也不掙扎,更瘋狂地用手去勒住他的脖頸。
他沒有說話。
她眼淚縱橫,“周今川,我是什么很難被愛上的人嗎?我就差到,七年里你一點好感都沒有嗎!
他還是沒說話。
她要瘋了。
在芭蕾上她尚且和南嘉有競爭的機會,可是在周今川這里,她竟然是徹頭徹尾的輸家。
他從來沒愛過她。
他用七年時間打動她之后,讓她動心后,告訴她,他對她沒有一點感情,全是利用。
最溫柔的人,竟然能這般殘忍。
撕心裂肺,徹身徹骨的痛襲遍白思瀾全身,今天是她的訂婚宴,她要穿最漂亮的衣服嫁給最愛的人,她本可以和爸爸媽媽吃一頓豐盛的晚宴,看維港絢麗的煙花。
可現在都是被戳破的泡影。
聽到后方船只交界處的動靜,看那邊走來的兩個人,陳祉半攬南嘉腰際,長指攥著的黑色傘面往她的位置傾斜,和狼狽的人群不同,從始至終,南嘉和陳祉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置身事外觀摩底層發生的一切,他們是掌控者,是做局者。
看到南嘉光鮮靚麗,不染塵埃的模樣,白思瀾捂著自己被海水浸透狼狽的禮裙。
她又輸了。
“周今川。”白思瀾分不清自己笑聲和哭聲哪個更大一些,神志不清地發笑,“那你現在說你喜歡誰?你妹妹周嘉禮嗎?”
這時候,白思瀾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周今川的愛還是要和南嘉競爭到底。
她終于明白自己那些錯覺都不是假的,周今川的愛就是若即若離,當一個人真的愛你的時候,他不會讓你產生懷疑。
他對她的好,都是基于她父親的威脅,而威脅的根源,是為了南嘉。
他買很多奢侈品,卻從來沒有吻過她。
他們住在同一個酒店房間里都可以和平度過,以為他不想和她發生關系是為了留在結婚這一天,以為他只是個思想傳統的男人,以為他是在尊重她,她假設過很多可能,卻獨獨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為南嘉。
到底說南嘉幸運還是不幸,有一個男人如此深切又痛苦地對她念念不忘。
“你說啊!卑姿紴戲T乘似的坐在他的身上,仿若要將兩人缺失的親密給彌補上,而周今川始終不動,視線避開了南嘉的位置。
他連看她的勇氣都沒有。
“你怎么懦弱成這個樣子,為她做那么多,隱忍這么多年,卻只是打著哥哥的名義!卑姿紴懶χ,亮出手里的一把濕漉漉的刀,就是周今川藏袖口那把,兜兜轉轉從她父親轉移到她手里。
她離他太近,旁邊的海警和保鏢就算想救都來不及,鋒利的刀尖眾目睽睽之下抵住周今川喉嚨。
“周今川,你既然這么愛她,為什么不肯說出來。”白思瀾一字一頓,“說,說你愛她,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
第77章 枯木逢春 他妥協的程度,不會比周今川……
周今川只要說愛南嘉。
或者說愛白思瀾。
說任意一個都行,說什么都會被放過。
可他無動于衷,涔薄的唇緊抿,面色慘白,唇色失去血的溫度,堅硬刀尖抵住他喉骨肌膚,刺破表層,鮮血溢出,在冷白肌膚上凝聚血滴,和細雨混雜成血水,順延鎖骨線條,緩緩滑落。
他連表情都沒有,只是閉上眼睛,仿若葬禮的號角吹到尾端,他終于可以離開。
死亡罷了。
比起幾年前被明珠為了逼供他說出南嘉的下落,注射毒物,嚴刑用盡,白思瀾這個做女兒的手段柔和多了。
“你說啊,你不怕我殺了你嗎,你寧愿死都不肯承認你愛她嗎?”白思瀾看他放棄掙扎,雙手顫抖,猛地撇下刀,“為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撇刀的方向是對著南嘉的,周今川下意識朝她看去,她當然不會有危險,她離刀尖還很遠,她身側有陳祉。
可守護她是身心本能。
周今川斂回的視線模糊。
是啊,他想做什么。
他現在最想的,是想和她回到沒被命運找到的十四歲,他用沒有殘廢的雙手,給她彈那不勒舞曲,天鵝湖第三幕,黑惡魔使用魔法,使人分不清西班牙舞和意大利舞,迷惑住人的眼睛。
不論真的假的黑的白的,在熱烈歡快的舞曲中盡情沉淪,時間永遠定格在那一刻,定格在他們縱情爛漫的時刻。
白思瀾晃晃蕩蕩站起來,往南嘉這邊走來,她沒有武器,保鏢并沒有就此松懈,隨時防御狀態。
她卻走不動了,半路跪倒在地面上,仿若剛才將周今川撲倒在甲板上,控住他拿刀威脅他的人不是她,她力氣抽離,雙手頹廢地覆在冰冷潮濕的地面。
“就算是死!卑姿紴懩巧戆兹古K污不堪,瘋癲巫婆化身一般,對南嘉肆虐笑著,“他都不肯說愛你呢,為什么呢,是怕自己的愛意玷污了你的耳朵嗎!
為什么寧愿死,也要緘口如瓶。
父母是殺人兇手,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去愛嗎。
以為這樣,就能保留最后一點體面了嗎。
不見星月的夜空,烏云沉沉壓蓋。
風起,雨勢顯著,撲簌簌打在傘面上,節奏均勻,像久違的琴鍵敲響。
被卷入漩渦的兩個當事人,無一回應。
陳祉看眼思緒神游的南嘉,撐起的傘面往一側更偏斜,環她身形的臂彎下意識更緊一些。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七年前,同樣的雨天,操場上,南嘉寧愿跳到昏倒都不肯說出那句話。
七年后,還是這樣的雨,甲板上,周今川被刀尖抵住喉嚨也不肯說愛她。
他們默契,閉口不提。
他們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拋開外界的因素,拋開雜七雜八的關系。
一起長大的兩個人,曾事事都為彼此著想的兩個人,愛意說不出口,是因為沒有,還是因為不能。
他們可能隔著時空,瞞著彼此,甚至瞞著自己,彼此真誠地,毫無保留地愛過。
只是沒有堂堂正正地相愛過。
不過這些終究是猜測。
自始至終沒有人知道,他們之間所牽連的是什么。
是青梅竹馬的情分,還是男女暗涌的心事。
七年前的周今川不知道,南嘉隱藏怎樣的秘密,為他淋漓一場大雨,七年后的南嘉知道,周今川面對死亡的威脅,和她一樣對感情閉口不提。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周今川愛是怎樣的,多不多,少不少,結局不可移易。
他們之間隔著父母輩的血海深仇,他們不可能在一起,他們這輩子沒有愛和不愛,要么恨,要么不恨。
白思瀾徹徹底底體會一遍陳祉當年的心情。
他們的死守沉默,比對彼此表白所表達的愛意更震耳欲聾,讓斑駁銹跡,不可告人的秘密,上一層牢固枷鎖,見不得光,卻無人能破。
她想殺了他,卻舍不得周今川真的死去。
舍不得自己人生止步于此。
可她沒有機會和南嘉競爭。
南嘉甚至不想和她競爭,她早把周今川撇下了。
白思瀾沒能讓周今川愛她,是她自己無能。
原來這世上,愛情是唯一不論你怎么爭強好勝,得不到就是得不到的東西。
愛情沒有冠軍亞軍季軍之分。
周今川唯一的永恒,只頒給一個人。
原來,在周今川的人生劇本里,南嘉才是白天鵝,沒有黑惡魔,沒有冒充的黑天鵝。
白思瀾什么都不是,被惡魔虛假幻想蒙住雙眼的,是她自己。
“不告訴她你愛她,那你沒有其他話要說了嗎,她就在你面前,你為什么都不敢看她!卑姿紴懣吹街芙翊ㄕ酒饋恚牍虬肱吭谒麄冎虚g像表演雜技的小丑。
“思瀾!敝芙翊ㄐ钠綒夂停澳銥槭裁捶且瓦捅迫!
為什么非要撕開這個局面。
白思瀾笑,“周今川,我要你和我一樣痛苦!
“不用!敝芙翊ㄕf,“我一直都是如此。”
他的痛苦,從來不是從今天揭開真相開始的。
他和南嘉的相遇像一場盛大的煙花,開得燦爛,滅得暗淡。
從伊始到最末,他都無比清楚,也做好迎接的準備,他不再徘徊要那難以啟齒的體面,他只是想她平安無事。
不論她站在誰的身邊,他只要她幸福。
周今川曾經不是沒有設想過,周家和她父母的事是否可以永遠隱瞞下去,是否可以和她結婚生子,他甚至連他們孩子名字都設想過,當然,也想過,未來某一天,當他們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她突然得知那些事。
那將是天大的災難。
既然如此,那他就遠離設想,遠離幸福。
周今川肩膀和頭發都被雨滴淋濕,仿若毫無知覺,走到白思瀾跟前,人卻是對著南嘉的,緩緩開口:“對不起。”
南嘉沒有回應,她眼神呆滯,只一味地靠著身側陳祉的臂彎。
“對不起。”周今川又看向白思瀾。
最后是他的父母,海警已經將人暫時扣住準備帶回去調查,路過時,周夫人停下腳步,哽咽地說不出話來,自己才是災難的始作俑者,最后承擔痛苦的卻是周今川。
“母親,父親。”周今川垂眸,“對不起!
從陳祉出現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無法再幫親生父母隱瞞,他們會為多年前的殺人案付出應有的代價,如果能平安入獄的話那都是他們最好的結局。
沒有人接受他的道歉,包括白思瀾。
“你做錯了什么,道什么歉!卑姿紴懐偘d那么久,突然清醒,“她父母又不是你殺的,你父母犯罪又不是你逼的,你傷害了我,你不也是被我爸逼的嗎!
周今川無動于衷。
雨勢不大,淅淅瀝瀝地,任其在臉上砸出一小片寒意。
“接下來,才是你最應該道歉的時候!卑姿紴懻f,“我要你一輩子記住我,對我的愧疚,大過于所有!
輾轉不知多少次的刀最終還是在她的手里,她話音落下后就趴在了地上,無聲無息,只有一灘血跡從她的脖頸的位置流淌。
白思瀾走得很安詳,卻不如愿。
她認識周今川那么些年,對他了解寥寥,他的溫文儒雅向來只停留在表面,他的雙手也許沾滿她想象不到的血腥,他十幾歲就能幫父母隱瞞兩條人命的真相,無波無瀾隱瞞這么多年,怎么可能真是柔情良善之人。
周今川看她死去的尸體像看一道中斷的程序代碼,沒有絲毫愧疚和動容。
出于紳士,他走到她跟前,蹲下來替她將禮服裙擺放下去一些遮蓋大腿,之后撿起地上的刀,指腹摩挲冰冷的刃尖。
只需要一瞬間,他可以和他們一樣,徹底解脫。
“周今川!
南嘉終于出聲,人繼續站在陳祉身側,目光看向周今川的位置,她叫完名字后,沒有再說第二句話。
周今川扯唇淡笑,看自己的手,以他這副身體,就算自殺他可能都難以一下子割破喉管導致半死不活的,他正想站起來,眼前卻一黑,再次跪倒在地,昏迷在雨夜中。
和上次就是這樣。
就這樣昏倒了。
并非陳祉那一拳所致,是他身體抱恙。
雨勢停歇,只剩風拂面的濕意。
游船靠岸,陸陸續續離開,他們沒有再回到雙體游艇上,南嘉一直沒動,她從頭到尾的血液在漸漸變涼,以至于人站不穩,只能依靠他支撐維持重力。
陳祉輕拍她的后背,“沒事了,你父親和母親可以瞑目了!
沉淀這么多年的血案終于在今晚揭曉。
再沒有人可以傷害到她。
再不會有人和他搶她。
這就是一個最完美的結局。
陳祉處心積慮,布下棋局,就為此時。
南嘉站立不穩,靠著他,輕聲喃喃:“可是。”
她一下子消化不了這些事情。
找到殺害父母親的真兇固然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一想到他們是她叫了很多年的叔叔阿姨,想到她以為很好的哥哥,是掩蓋他們罪行的幫兇,就覺得自己很可笑。
她的世界就是一個編織好的謊言。
即將清艙,陳祉把她抱起,離開下船口,岸邊封鎖警戒線周圍,聚集大量路人群眾,他們都在好奇這起重大的刑事案件,連跨年夜都不顧了,目光齊刷刷聚集。
“放我下來,我自己走一會兒。”南嘉攥住陳祉的襯衫,“腿剛才站麻了!
他把她放下的瞬間,她踉踉蹌蹌,還得他扶一下才站穩。
周圍是形形色色的人群和巡警。
辦事的警察有來和陳祉打招呼,打聽后續的事情,明珠已死,其他馬仔被捉拿歸案,身上被搜出大量違禁物,送去警署拷問必然會有更多驚喜。
能設下大網釣出這么多魚,陳祉功不可沒,他對客套寒暄興致乏乏,不會再管后續,如果不是牽扯到南嘉,他剛開始就不會抽出精力去管這些。
許管家這時來通知:“少爺,車已經備好,可以和太太……咦,太太呢?”
陳祉環顧四周,剛才一直站在這邊的人突然沒了蹤跡。
人頭攢動,陌生身影幻燈片似的過目。
沒有熟悉的面孔始終沒有映入眼簾。
下意識撥她的號碼,無人接聽。
幾分鐘的功夫,南嘉竟然從眼前這樣消失。
陳祉眉骨青筋突兀波動,繼續撥電話,隨機抓住一個保鏢的肩膀,“她人呢?不是讓你們跟著的嗎!
“太太剛才說去洗手間……”有一個回答。
“什么時候?為什么還沒回來?跟著她的人呢?”
接二連三的質問,讓幾個保鏢面面相覷,他們都是男人,沒人會跟著南嘉進洗手間,只在外面守候。
守這么久,并不見人出來,他們也不敢打電話詢問。
許管家派遣女助理去周圍尋找,然而得到的結果并不如愿。
人不在。
“人都跟不好!标愳砺暰戾意狠重,“又一群廢物!
無人作答。
這事確實無能為力,只能吸取教訓,以后得召幾個女保鏢。
“發什么呆。”陳祉拎起一個高大保鏢的衣領往前一推,“滾去找。”
這邊不像剛才在游艇上,現場太混亂,從游船上下來的員工,周家保鏢,路過游客,圍觀群眾,還有大批量警察,集聚此地,摩肩接踵,找人好比大海撈針。
“少爺,剛才女助理和幾個跟去的保鏢說,太太路過的周圍沒有可疑人員和騷亂!痹S管家戰戰兢兢匯報,“大概率不會有事!
游客眾多,巡警也眾多,不可能給惡人當街綁架或者誘拐的機會,何況仇家都已經被逮捕。
“那她會去哪?”陳祉問,“她為什么不和我說一聲就走?”
“可能沒來得及吧。”許管家沒敢直言,太太從洗手間悄無聲息消失,大概率是自行離開。
電話交給許管家來打,都知道是無用功,許管家勤勤懇懇撥著無人接的電話,一邊吩咐保鏢去四周找人,同時不忘安撫陳祉,“少爺別擔心,今天有煙花秀,太太可能想找個好的位置看煙花……”
“那她會和我說的。”陳祉視線飄向遠處斑駁的霓虹光影。
他了解她。
會說的就一定會說。
這次一聲不吭地離開,以洗手間為借口離開,就是不想讓他知道。
不論她是想一個人靜一靜還是怎樣,她丟下他了。
“太太今天可能受到刺激,情緒不穩定!痹S管家嘆息,“如果可以慢點告訴她就好了,一下子她肯定接受不住。”
怎么可能不被刺激,找到殺害父母真兇固然是驚喜,可這背后牽連到周家,牽連到周今川。
她表面淡然不代表內心真的毫無波瀾,看白思瀾和周今川糾纏戲時無動于衷,卻能第一時間注意到周今川那把即將刺向喉嚨的刀尖并出聲阻止了他。
今天揭露不止真兇,還有周今川這些年的委曲求全。
一句表白的話都沒說。
但在場的人包括死去的白思瀾都無比清楚,他幾乎到愛慘的地步。
陳祉確信南嘉不會和那個殺人兇手的兒子在一起。
可他不確信,她曾經死去的萌芽,是否會在這一刻復活。
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她和周今川不能在一起,不代表情意被抹去。
那他呢。
他們之間算什么,空有一張結婚證的關系嗎。
她剛才說腿麻了,放她下來走走。
她沒說會走掉。
他腦海里回憶起她那句話。
他騙她,那她也要騙他一次。
是這一次嗎。
騙子。
她之前說不喜歡周今川了。
說過可以永遠留在他身邊,說過可以喜歡陳祉,可以依賴他,什么事都會和他說。
風雨沖刷過的夜空格外沉黑,波濤洶涌的海面上空,忽然自下而上升起直線煙花,鋪展成扇形,中央是幾束銀灰色的巨大煙花火,綻放后化為數個洋甘菊似的小煙花,再次綻放后變成更小型的蒲公英,絢爛著,飄散著,最后墜落。
周圍祝福聲四起,眾人歡聲笑語。
只有陳祉,佇立不動,漆黑瞳孔黯然。
“還沒找到嗎?”
許管家膽戰心驚,著急忙慌吩咐完后不忘安慰,“已經擴大范圍尋找了,應該快了,太太那么聰明,肯定沒事!
惡人已被抓捕,南嘉警惕性不低,出事概率接近沒有。
陳祉:“你覺得她會去哪兒。”
許管家不好說。
“周今川呢?他被送去救護車了嗎!标愳砗鋈粏,“她有沒有可能跟過去?”
這一點,許管家倒是沒想到,多派一支人手跟去查看。
熱鬧的人群里,陳祉獨身而立,瞳孔放空,低聲自嘲:“就算去也應該和我說一聲!
他又不是不給她去。
她明知道,他妥協的程度,不會比周今川低。
過片刻,許管家接到尋找無果的電話后,看少爺倉促隱忍的模樣,愧疚又心酸,抽噎一口氣,“還,還沒有消息……太太她……應該不會想不開吧!
感知到對方凌厲的目光后,許管家嚇得往后退縮,他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他們尋找的范圍能否擴展到岸邊。
許管家的話,其實就是陳祉心底的寫照。
有時候,許管家對少爺心思能猜得八九不離十,他看著少爺長大,也很早發現他高中時期私藏了那張照片。
當時只覺得新鮮,無所不能,無所不有的少爺竟有愛而不得的一刻。
陳祉默認許管家的暗示,聲色黯啞無力,“去岸口看看。”
他知道南嘉這些年能一個人闖過來,就絕不會像他們一樣懦弱消亡,她不會沉眠于海底,她該矗立于山巔。
她從不是嬌滴滴的薔薇花,她是永不凋零的火焰。
他都知道。
但是,萬一呢。
就像他之前明知道周今川和明珠的關系,甚至挖出一些證據,卻沒有十足的把握告訴她,讓她相信他,直到今天才讓她知道真相。
一舉看似深謀明智,實則是他自私畏怯。
畏怯她貪壑于過去的錦瑟華年,畏怯他們羈絆終止于此。
許管家正想布人去幾個容易跳海的岸口,看到不遠處人影后,欣喜若狂,“太太……”
眼前女孩仿若憑空冒出來一樣,平常走過來,陳祉背對著,轉過來時,熟悉的人近在咫尺,從未離開過一樣隨常,手里攥著一個不知道從哪弄來的U盤,率先遞給許管家。
許管家一頭霧水,看著老U盤,“這是……”
南嘉還沒解釋,一側高大頎長的男人身形將她完全覆蓋住,巨大的拉力下,腳跟往前趔趄,隨后整個身子完全跌入堅實懷抱。
感官被濕冷的風意和他身上凜冽的薄荷氣息占據。
陳祉臂彎箍她太緊,不留一絲罅隙,恨不得嵌入骨血。
在抱到她的一瞬間,他心跳霎時枯木逢春,眼眶克制不住的紅。
第78章 霧消云散 本能地想要回到陳祉的身邊……
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最后一秒到新年伊始,又一輪煙花秀升起,光矢縱橫,洋洋灑灑彌漫開。
時間停滯在此刻,周邊不相干的人皆化為虛影,只有無聲無息相擁的他們。
他臂膀的顫抖和沉重的呼吸,幾近讓人陣痛,南嘉深呼吸,無措喊了聲:“陳祉!
他沒回應,她只好一動不動任由其聆聽心跳。
前方溫暖的懷抱和風冷熱交織,她消極呆滯的感官被提上來,瞳孔倒影海平面上,華光絢麗的煙花。
新的一年,她也要迎接嶄新的人生了。
陳祉指骨從她的腰際摸到蝴蝶骨,再到天鵝頸,最后松開對她的束縛,溫熱掌心覆蓋著皙白面容,啞聲道:“你剛才去哪了。”
“我……剛才去洗手間洗手,看到一個人向我招手,以為是我媽媽……”南嘉怔怔,“走近看才發現她不是我媽媽,她是白思瀾的母親!
她站在游艇上時滿腦子就充滿對逝世父母的回憶,下來后身心麻木恍惚,人潮洶涌,光影錯亂,導致認錯人。
白思瀾母親今天為了參加女兒的訂婚宴,衣著和發型莊重規矩,遠看確實很有慈母感。
白母找南嘉沒有惡意,介紹身份后,說了一些話,語言羼雜,聽得人稀稀落落。
回過神來,南嘉只記得是一些家長里短,白母說她和白思瀾在跳芭蕾時的樣子很像,說她們都很厲害很努力。
一個剛才失去女兒,一個失去母親,交談時不自覺產生共鳴。
白母說她自己身患絕癥,活不了太久,今天本來是她去醫院打止痛的日子,但她更想看一眼女兒穿婚紗的模樣。
可惜最后沒能看到。
母女倆早斷絕關系,白思瀾從未去醫院探望過病后的她,還讓親友帶話,問她怎么不早點死掉。
白母不怪她惡毒咒罵,身為父親的明珠也不會怪她這場鴻門宴,他們知道從前對那個女兒虧欠太多,白思瀾小時候追求不到家庭的愛,長大后才拼命追求名譽和錢權。
人有時候總覺得自己活得太落敗,太孤獨,說到底只是需要愛而已。
最后,白母交給南嘉一個U盤和一句對不起。
她自然沒資格替明珠或者白思瀾向南嘉道歉,是覺得好好一個女孩,完整的家庭就這樣被他們毀了,白母偶爾會想,如果多年前某一天,少和那沒出息的情人吵架,多給白思瀾一些關懷,命運的齒輪,是否朝著另一個方向發展。
南嘉回來的時候,聽到背后摔倒的聲音。
她回頭看,是白母暈倒在地,周邊有好心人拿手試探,發現對方已經沒了聲息。
接連三條生命離去,南嘉思維僵硬,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去的,人群和煙花喧囂,聽不見放在包里的手機震動,只在看到許管家后,下意識把東西遞過去。
“這個U盤!蹦霞握f,“她媽媽說里面裝的是不僅是今天的事,還有周家夫婦其他犯罪證據,內容很詳細,足夠他們判死刑。”
周家以前不清白,明珠都知道,掌控不少證據,這些年周家一直看明珠不爽,遲遲不動手是怕狗急跳墻,知道就算殺了這人,他也有弟兄將他們的犯罪證據傳承下去。
白思瀾母親手里的這一份是母盤,是最具體詳細的,為的是以防萬一,保女兒后半輩子無憂。
現在用不上了,她把它交給南嘉,讓周家夫婦再無翻身可能。
“就算有重要的事情,太太也不能一聲不吭說走就走。”許管家捂著擔憂的心口,“你知不知道我們找不到你有多擔心,所有人都派出去找你了!
“不好意思!彼h顧四周,保鏢果真少了很多,“我今晚有點迷糊!
“為什么迷糊?”陳祉垂落手,音線放空,“因為周今川的事?”
“嗯!蹦霞螞]否認,“剛知道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天塌了!
許管家倒吸一口冷氣。
小太太未免太誠實,這時候哪怕騙騙少爺也好啊。
許管家倒退兩步,生怕自己被波及。
陳祉不為所動,暗光下瞳孔諱莫如深,生冷地俯視她潤白的面龐,“所以呢!
要跟周今川走嗎。
知道真相了,知道他這些年的不容易。
就算做怨偶也要和他遠走高飛嗎。
那近乎不可能的事情在陳祉因為不確定性,被無限放大至千萬倍。
“但是想想!蹦霞螕u頭,“他又不是我的天!
今晚這出好戲,剛開始看得百味雜陳。
周家其他人的欺騙無所謂,周今川不一樣。
當初一起長大的情分有多深,知道真相后,捅入她心房的無形刀刃可能就有多痛。
也許她應該恨周今川,恨他明知他們的關系還要對她好,恨他幫他的殺人兇父母隱瞞不說出真相。
滿腔的恨意匯聚,在注意到那把刀后冰消瓦解。
他父母的孽,他父母活得好好的,什么判決還沒下來,他這個做兒子的,怎么能替他們償還。
她對他沒怨恨,沒感情。
西伯利亞凜冽的雪是感情的麻醉劑。
好的壞的,熱烈的冷漠的,統統冰封。
煙花散場,霧消云散。
“我和他早就沒關系了!彼偨Y。
許管家懸著的心放下,重新上前。
別說少爺,他這個做屬下的都被小太太的斷句整得心神不寧,再看陳祉,他無波無瀾,眼神沒因此變溫柔。
“那現在!标愳磔p裊裊瞥她,“有什么打算!
周今川剛才昏倒,不知生死,是否要去醫院探望。
陳祉以為自己會妥協,但如果她真的提出來的話,別說陪她探望,他應該會把醫院買下來再給砸了。
“現在我好累!蹦霞尾⒉恢浪麄兊男睦砺烦,不由自主拉住陳祉的臂膀輕輕靠著,“我想和你回家睡覺!
“……”許管家又默默退一步,徹底背過身去,事不關己。
這兩人話說得不上不下沒個正經的,到底能不能讓老管家隨身伺候了。
“和誰。”陳祉說,“沒聽清!
她低估,“除了你還能有誰?”
“誰知道你外面有沒有其他人。”
反正剛才有一個昏倒了。
舞團里的狗也挺多的。
這還是基于她不怎么和異性接觸的情況下,要是再不管著點的話,桃花都能往家里開了。
“怎么可能。”她認真眨眼,“我伺候你一個就夠累了!
“你什么時候伺候過我。”
“有啊,上次不是伺候過!
“五分鐘那次?你問問你良心那算嗎。”
“……”
瞧不起誰呢。
她抬手去捂他的嘴,不許他再嘲諷她了。
“五分鐘怎么了!彼龜Q眉,“那是因為演出結束后太累了!
他唇際被她爪子掩住,沒話說,不溫不淡地應:“哦!
“……”
這一聲哦很有靈魂。
暗諷拉滿。
但她現在不能和他斗爭,總不能在這種事上和他爭個高低,輸了她沒面子,贏了她要吃苦。
“那你今天呢。”陳祉斜斜睨她,“累嗎?”
之前拿演出借口,港舞這幾天放假,沒演出沒排練,看她還能找什么理由。
“累!彼磻芸,身子有模有樣往他的位置傾斜,“站太久,走不動了!
知道她什么意思,陳祉沒有動,“走不動?剛才不是一個人走出去那么遠,電話不接,不見人影!
“……我不是說我迷糊了嘛。”
“你就是不在意我!
“你是我老公,我怎么可能不在意!彼裾裼性~,主動伸手,“真的好累,抱抱我!
“你還知道誰是你老公!
“嗯嗯,你是!蹦霞勿にo貼了,“好累好累好累,要老公抱!
陳祉沒理會,端了幾秒鐘的架子。
也就三四秒這樣子,南嘉看他沒動后,慢慢轉過身,“不抱就算了……”
尾音還沒落,人也沒看到,后腰就被他攬過去,整個身子騰空后像抱小孩似的,臂彎托著柔軟的臀,人被舉到半高,南嘉下意識攀住他,眉心一蹙,“干嘛!
“不是累了嗎。”
“你不是不抱嗎!
“你就不能讓我裝幾秒!标愳硗兄耍椒コ练,“讓我一次不行嗎。”
每次他一松開手,就會把她放開。
每次都是他妥協。
“那你把我放下來,你裝吧!蹦霞魏芎闷獾馗胶汀
陳祉沒動。
“不裝了!彼f,“抱你更重要!
愛比尊嚴更重要。
何止這一次,余生都會為她投降。
南嘉眉眼笑彎,不由得攀著他溫實的肩膀,唇息縈繞在他身側,輕聲嘆息,“其實我今天真的累了,想找個地方休息下。”
“想去哪兒?”
她一時半會不知道怎么說。
剛出船口時,她心情混亂,借著去洗手間的理由想一個人靜靜。
但是周圍太喧囂,熱鬧都是別人的。
站在她眼前的,也不是她的媽媽。
真兇抓到了,不代表她的父母能復活。
他們離開很多很多年了,她再也看不到,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吃不到團圓飯。
意識到那瞬間,難過席卷周身,她本能地想要回到陳祉的身邊。
她腦袋低垂,“我想回家!
陳祉箍她的力道一緊,“那我們回家!
他知道她說的家不是他們要回的家。
她也知道。
但誰都沒有反駁,默認他們要回的家,就是她以后的家。
南嘉貼著他的耳際,低聲呢喃,“我還想吃芋泥蛋糕。”
“現在讓人去買!
“還想摸摸十一。”
“回去把它從狗窩里拎出來陪你玩!
她忍俊不禁,“你這就有點不厚道了!
她不至于當個后媽。
想想十一本來她先養的崽崽,她可不算親媽。
到車前了,陳祉臨時接幾個電話。
都是關于明珠這起案件的,饒是他不想管,耐不住警署那邊想要調查清楚,索性給交代到底。
陳祉掌控的信息,比警署更全面詳細。
他這段時間不僅忙于公務,調查真相,時不時得顧及一下她的小情緒,還為她受過傷。
南嘉靠站車門,沒有進去,吹過海風的眼角,格外酸澀。
等他回來,她盡量平復心情,“陳祉,這件事你為什么不提前和我說?”
明明可以告訴她。
她可能分擔不了什么,但兩個人一起做一件事的話,至少可以減輕些心理上的壓力。
他甚至告訴了沈泊聞和紀意歡,瞞她瞞得滴水不漏。
在此之前,守口如瓶。
只用行動告訴她真相。
路燈直線交接處,偏橘的色溫將兩人站位分割出層次感,距離忽遠忽近。
陳祉沒有靠近她,微微抿住的唇克制又隱忍,“是我不好。”
做之前他就想過,隱瞞的后果,和盤托出的后果差別是怎樣的。
如果告訴她,她不相信,他們肯定會決裂的。
能揭曉真相最好,萬一不能呢?萬一沒有把明珠捉拿歸案,讓周今川先行一步呢。
那她信任周今川,把他當做誣告小人。
陳祉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明珠最后死在誰的手里,起到決定性作用。
“也許我應該提前告訴你,讓你做好準備。”陳祉眼瞼耷拉,“但是,你假設一下,如果我提前說的話,你會相信一直對你好的哥哥是殺人幫兇嗎?你會相信他們一家都不是好人嗎?你會相信……我嗎?”
不會的。
她應該不會相信他的。
他們以前關系很差,他和周家是死敵,他不擇手段不近人情。
這樣的他想要獲得她信任太難了。
他不會冒險,寧可獨自處理。
“我知道你會怪我!标愳碚f,“怪就怪了,就算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我還是選擇隱瞞!
怪他的話,最多只是冷戰,可如果選擇錯的話,那就可能永遠失去。
他做好被怪罪的準備。
卻許久不見她反應。
沒有冷戰的前兆也沒有變臉,南嘉伸手緩緩抱住他,纖柔身子主動靠近他的溫暖。
“陳祉!彼垌⑻,“這些天,你辛苦了。”
第79章 冰美式 信任陳祉明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陳祉被她細白手腕攬過的身形微僵。
在他跟前,她個頭嬌小玲瓏,長發蓬松柔軟,像只毛茸茸的小動物,就這樣撲他懷里,明眸漾起天真。
“我是怪你,但不是因為我沒做好準備。”南嘉有板有眼和他掰道理,“我怪你為什么不提前告訴我,為什么要一個人去承受這么多!
他是什么時候注意到這件事的。
在明珠現身之前,他就有去歐洲一趟,對她曾經的事懷揣疑惑,說明那時他就已經獨當一面。
出差的近兩個月里,他要和沈泊聞處理公務,還要準備童話書哄她睡覺。
回來后也都出于忙碌的狀態,連她演出頭冠丟失這件小事他都要插手。
光是想想,她都要為他感到身心疲累。
這些,本就不該由陳祉承擔的事情,不是他生命里的構成部分,他明明可以有更好更恣意的人生,和她結婚后軌跡變道,沒能在全年日照百分之七十的加州度假,也沒有蘇格蘭秋日里縱情狩獵,反困于陳年爛谷子事和繁忙工作。
“我覺得你一個人做這些事情很辛苦!蹦霞紊陨哉局毙,替他整理領口剛才被她攀過的皺褶,像老夫老妻,他不聽不聞,她繼續絮絮叨叨,“我覺得,你可以信我對你的信任!
陳祉垂眸,“你是說,你會信我!
“是啊,為什么不信!彼p嘆,“信任陳祉明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簡單到不需要顧慮那么多,他只要告訴她,她就會站在他這邊,協助他一起調查。
父母的死,南嘉從很久以前就懷疑過,苦于線索寥寥。
她曾周家偷聽到母親和周家的關系,那時沒多想過。
南嘉的骨相遺傳方清喜,在氣質這塊,方清喜甚至更有古典美人韻味,追求者不斷,不乏富二代,這也是外婆討厭她和父親的原因,覺得他們耽擱她們的富貴。
最初南嘉以為周父和別人一樣,對她母親見色起意,不會有越軌行為。
父母一直情比金堅,不被人打擾,沒人會往其他方面想,想不到周父癡迷到把貴重碧璽送出去的程度,想不到母親不接受,被財迷外婆代收,更想不到周夫人有害人之心。
如果陳祉早點坦白,他們齊心協力,事半功倍。
她不想看他那么累。
陳祉被她抱著,喉骨一窒。
原來一切是他多慮。
周今川在青云觀那天太胸有成竹,以至于他出現判斷差錯。
他早就有和周今川抗衡的資本,只是沒底氣,那天才被紙老虎唬住,兜兜繞繞一大圈。
兩人回來后,陳祉沒休息,要趕去書房開遠程會議,周家之前參與船舶和海油項目,如今出事需提前給外資和其他合作企業一個交代,幸在周家負責的產業鏈早就有替代,危急時刻不會影響大局。
分蛋糕可以,但分下去的蛋糕是個胚子,他們不可能只依靠周家的技術產業。他們合作的期間,陳祉和沈泊聞重要決策階段基本撇下了周今川,反倒周家的部分高級工程師和技術員,都被他們有意引誘拉扯,吞并跳槽是遲早的事。
陳沈兩家都不是省油的燈,周今川再運籌帷幄,也無精力和雄厚家底與他們抗衡。
很晚了,南嘉想摸摸十一再休息,看它睡的正香,沒去打擾它的美覺,只在狗窩陪白仔玩了會逗貓棒。
家里有貓窩狗窩,白仔頑皮,總霸占狗窩,導致貓狗地盤交換,十一常常趴在只夠墊狗頭的貓窩上,而白仔霸占兩米大的狗窩。
南嘉拐了趟書房,門縫透著幽藍色暗光,長檀木班桌前,是她鮮少看到過冷肅嚴厲的模樣,陳祉襯衫更換,紐扣一絲不茍系到最上端,背靠皮椅,雙手交握,隔著屏幕的那端不知說了什么,惹他不悅,上位者威嚴感太沉,哪怕不近身,部分高管也不由得脊背寒顫,忙斡旋回來。
看到桌上放著的一杯冰美式,南嘉輕蹙眉,這是要忙很久的意思嗎。
她躡手躡腳走進來,陳祉在看到她后,面色稍作溫和,視線轉移片刻后繼續放在屏幕上。
他這邊攝像頭和麥克風沒關,南嘉不敢說話或者離太近,拿起紙筆,嘩啦啦寫下幾個字:【你要熬很久嗎。】
陳祉點了下頭。
屏幕前匯報工作的白人老頭還以為自己得到贊賞,語速更快地描繪藍圖。
南嘉:【今天不能早點睡嗎?】
【不會拖太久!筷愳斫舆^紙筆:【你怎么來這邊,不是去找十一的嗎?】
這場會議涉及到多國分公司領導層,他這邊不方便關掉攝像頭和麥克風,決策人直接關了的話,會議就沒有震懾性。
只能分心陪她傳紙條。
他在紙上寫寫畫畫的,對面的高層還以為他們的執行官在認真記筆記。
南嘉回他:【它在睡覺,不陪我玩。】
陳祉:【所以你來找我?】
她忍住笑,這樣說沒毛病。
狗居然排在他前面。
陳祉繼續寫:【你把我當什么?】
她低頭興致勃勃在幾行字的旁邊涂涂畫畫,好一會兒提畫紙晃到他眼前,上面呈現的是一只小狗。
陳祉:【?】
他接過紙筆,在她剛才畫的小狗旁寫一個字:【嘉】,再用箭頭標注。
南嘉額頭一黑,立刻搶過紙張,重新再畫一只小豬,這次沒忘記標注,在旁邊寫下【陳祉】兩個大字。
陳祉接過來,在他自己名字后面添“老婆”兩個字,把小豬變成【陳祉老婆】。
南嘉小臉更黑。
他沒動多少筆墨,就把她一頓罵。
最關鍵的是,這小狗和小豬都是出自她自己的手,忙活半天自己罵自己。
她玩不起,揉揉紙團,往他懷里一丟。
陳祉心態沉穩,從始至終從容淡然,該干嘛干嘛,和她打情罵俏,遠程會議的要事一點沒耽擱,對面十幾個高層無一察覺到他這邊異常。
只在南嘉扔紙條后,有人注意到首席執行官這邊似乎不止一個人。
陳祉繼續面不改色,不為剛才的插曲動容,拿起紙條放置在班桌上,攤開后,最后寫下一個大字:【笨】。
他越是有條不紊,她就越挫敗。
最后那一個“笨”字寫得太大,占據整個紙面,她想寫的話就要重新拿紙再戰。
可這就說明,這一局她輸掉了。
干不過他就算,罵也罵不過。
南嘉像只灰溜溜的落敗小天鵝,生一會悶氣后發現自己一點不占理,畢竟是她挑釁在先,陳祉礙于會議也不太愛理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在班桌站一會兒后,沒有再打擾他。
他這邊沒有狗房好玩,不是書架就是古玩,她百無聊賴搗鼓下小椰樹后,拿起他那杯冰美式抿了口。
會議到重點,陳祉神情集中,任她在書房一個人打發時間,沒注意她什么時候消失。
似乎沒聽到開門的動靜。
不知道是不是給自己氣著了。
他拿起手機,正想發個消息,班桌底下忽然傳來輕微動靜。
筆直的西裝褲腳被一只細白的手攥住,衣著白裙的南嘉仿若隔空冒出來的女鬼,恍然映入眼簾,屈膝而跪,巴掌大點的臉蛋抬起,雙眸純真無辜漾著笑。
陳祉耳麥里傳來會議聲音,不得不回過神繼續處理公務。
班桌底下,西褲中間的女鬼趁此時為所欲為。
平時讓她解個皮扣好不羞赧,又慢又磨嘰還要哄著來,這會兒為了整他,三兩下就給解開,一只小手很果斷握住。
陳祉呼吸停頓片刻,不得不用輕咳聲掩飾過去,輪到他發言時間,這時候不適宜離開,被迫繼續坐在黑色皮椅上,原本工整規矩的西褲,被女鬼扒得凌亂。
陳祉定性尚可,就算她這時候要給他手或者口故意難堪,照舊可以穩住心神。
那邊有中文翻譯,他為定神,甩英文和德文兩種表達,維持思維運轉。
“……船舶的工程結構考慮環境載荷問題,波浪,海流,潮汐等考驗評估報告需要一個權威公司來做……”
話沒說完,陳祉頓住。
身下的冰涼幾乎占據所有思緒和感官神經。
那杯冰美式里的冰塊不知道何時被他的小太太取走,一塊攥在手心里,一塊壓在舌尖下,到自己唇腔溫度被冰鎮涼透后,慢條斯理拉開后冰冷的唇齒含上小陳祉,給道貌岸然,一本正經的某人一個痛擊。
簡直要死。
就這幾秒鐘,陳祉感覺命被她勒住,聲線沙啞得無法再把后續的話復述一遍。
話到一半,他完全靜默,難以發聲。
由于剛才英文講過,高層門是能聽得懂的,無人提出質疑,只以為那邊的領導在思慮重大決策。
陳祉確實在思考決策。
要不要任由她繼續為所欲為。
伺候水平一般,折磨人水平見長,挑立后故意吊著,偶爾再拿冰涼的小手給他來點挑戰難度,饒是定性再好,他不可避免沉嘆一下。
屏幕那邊的高管們,自然聽懂他層次分明的音色變化,只是沒有多慮。
向來陳祉給他們的印象從來都是說一不二,雷厲風行,沒有人懷疑這邊班桌底下發生多大的災難,他們的首席執行官又是如何在冰與火之間穿梭忍耐的。
南嘉玩到小陳祉冒杏白后,默默收手,出于負責心理,玩完后沒忘記把它拉鏈重新拉回去,自己再慢慢往后面挪走。
班桌較矮,仗身形纖細才勉勉強強鉆進來,這會兒退出去不大容易,沒法直接掉頭,只能跪在地板上倒回去。
倒著倒著,腰際忽然被一只大手握住。
南嘉的小心臟一懸。
剛才還一本正經開會的陳祉此時就站在背后,一個女鬼一個惡魔,各有各的恐怖驚駭,比起帶來的驚慌失措,南嘉不及他,下意識往前挪,卻被人跟拎小雞似的帶出來。
陳祉慢條斯理把她班桌下抱到桌上,看她跟個偷腥的貓逃又沒逃掉可憐兮兮賣慘的模樣,克制對她的憐香惜玉,大手掐住她下顎骨,“寶貝,好玩嗎!
“還,還行!彼房s,小聲問,“你會議開完了嗎!
“開會多沒意思。”他雙手掌心撐著桌面,“來開你。”
班桌上資料被嘩啦啦揮開,南嘉瞠目結舌,來不及為其悼念,自己就成替代,被攤開放上去,位置不夠,長腿找不到落腳點。
只好被他分到勁腰兩側,很經典也很容易推的姿態,旁邊的電腦屏幕上冒著藍光,會議有條不紊進行,聲音不知何時從耳麥切換至音響。
她離得近,清晰地聽到那邊人討論公務事宜。
聽不到的高深莫測,用詞商業化,每個人彬彬有禮。
南嘉害怕地推前面的人,“陳祉……”
“別叫!彼┫聛恚瑴厝岱鬟^她面龐,低聲道,“麥克風沒關,你叫的話,他們會聽見的!
她錯愕,“你怎么能這樣子!
“罰你!彼н^她耳際,“剛才玩我不是很開心嗎,怎么現在不笑了。”
“我,我下次不敢了!彼桓掖舐暫退麑χ,“你把麥克風關掉好不好!
能接受書桌上,但不接受被別人聽見,羞恥到無地自容。
“不關!标愳韯偛拍歉槐鶋K浸得又冷又熱又脹,要多難耐有多難耐,現在一股腦全還給她,班桌面積有限,她不好動彈掙扎,也沒有枕頭給她抓,他這次又格外冷漠,除了一個地方負進去,其他包括手和臂膀都和她保持距離。
這是最沒安全感的錯位,為的懲戒她。
加上電腦里面的會議背景音,那邊談的事情越正兒八經越顯得這里縱情無度,陳祉覺得吵鬧,把音響降到一。
“麥克風……”南嘉下意識想起來。
陳祉按住她,笑又沒笑的,“關什么,剛才我不也沒關嗎。”
剛才她跪在班桌底下的時候,他照常開會,怎么輪到她就不行。
自作孽不可活,南嘉磨得難耐,忍不住低噎一聲,想起一旁沒關掉的麥克風,不得不克制住不發出聲音,可前方的人過分得很,有意把她從邊緣撞到里面再拉回來反復,她沒法和他商量或者懇求,只好騰一只手捂住嘴。
到最后還是不由得低呼出聲,她眼前一黑,完了,那群開會的老頭子們肯定都聽見了。
她額間密著細汗,發絲凌亂,眼角泛紅,快要哭了。
陳祉來抱她時,挨了一拳,她顧不上那么多,撒氣,“陳祉!”
“看把你氣的!标愳砟竽笏樀,“聽見就聽見,我們家寶寶叫聲很好聽!
她惱得要咬他。
他反應快避開了。
看她跟只炸毛的貓似的。
陳祉很有耐心地摸摸,淡聲哄,“好了,我沒那么無聊,剛才已經關了,沒人聽見。”
“真的嗎……”
“嗯!彼趺纯赡茏寗e人聽到她的叫聲。
“那你也壞死了。”
“你是好人,你趁我開會的時候含個破冰塊折磨我!
她說不過他,被他抱起來后,下巴墊在寬厚的肩膀上,嘀咕,“反正你壞!
“反正你不喜歡,壞就壞點了。”
“你剛才那樣,誰會喜歡啊!彼秃,“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嗎!
故意讓她覺得麥克風沒關,故意讓她出聲,故意讓她覺得丟人現眼,跟個又壞又陰險的大尾巴狼一樣,把她騙得團團轉。
陳祉:“溫柔點就喜歡嗎!
“嗯!
“所以我們嘉嘉。”他踹開主臥的門,輕拍她的后背,“是想和我溫柔地再來一次!
“不……不是。”
他不輕不重捏她腰際,“乖,說是!
“……”
開頭就威逼利誘,后面還怎么溫柔。
陳祉的國際會議沒開太久,和她的會議幾乎探討到天亮。
本想勸他早點休息的南嘉連帶著自己都沒休息好,被弄很久,腦袋好不容易挨到枕頭后,困意席卷,乏得趴伏,一動不動,累慘了。
感覺到唇際覆來淺淡的薄荷氣息,她不由得抬手,“不親了,困死了。”
陳祉沒管,掰過她下顎,“就一下。”
“不給,困。”她干脆背過去不理他。
怕他親著親著又來,現在累得實在沒精力和他掰扯時間,更沒精力翻看字典告訴他溫柔兩個字是怎么寫的。
大騙子,他就沒有溫柔過。
今天真是身心乏到極致,她在游艇上就迷迷糊糊,現在更被弄得昏沉。
“寶貝!标愳砺渌H嗓音蠱惑,“我們明年舉辦婚禮吧。”
南嘉迷糊支吾,“嗯!
“你有在聽嗎。”
“嗯……”
“你愛我嗎!
“嗯!
難為她困成這樣還能句句有回應。
陳祉沒為難她,去書房把會議后續總結處理后再回到主臥。
簾幕半卷,透來的光線靜謐。
被褥上的女孩睡熟,長睫如扇,兩頰泛粉,周遭都被她襯出一種溫婉安寧的靜態美。
陳祉在她額角印下一吻。
見她沒動,又親一下。
睡得很香,都不知道自己被偷親了兩次。
第80章 白絨毯 外婆和你都在這里,我能去哪兒……
春節假期前港舞在北城有一場演出,全體需要提前去劇院排練,南嘉清晨起來整理行李箱,這一次離開時間較久,怕自己忘記帶東西,帶下去給Vera再檢查一遍。
Vera給她盤點,忍不住問:“太太你不帶我們去嗎?”
“帶你們做什么?”
“我們可以照顧你生活!
“不用!蹦霞握郫B衣物,“這次是集體活動,我帶你們去的話像什么樣子!
現在小孩子參加夏令營,都不至于帶管家和保姆。
“少爺知道您要出遠門嗎。”Vera輕咳,挺了挺胸,“他要是知道的話,應該會建議你帶我們去的。”
“我不聽他的建議!
Vera沒和小太太繼續齟齬,捅了捅一側的許管家肩膀指望他勸兩嘴,許管家擠眉弄眼,別說他們,就算陳祉過來,在小太太這里不會有話語權。
一廳人,只有Amy可以跟隨南嘉一塊兒前往,她不僅是女管家,還是整個舞團的經紀人,負責營銷公關,一些重要演出少不了她。
總覺得行李箱里缺點什么,南嘉挑個藍兔子玩偶,回來準備塞進去時,看到里面已經長貓了。
白仔心安理得趴在行李箱中間的位置,面對眾人凝視,沒有離開打算,反而舔舔爪子。
十一化身大暖男,叼起白仔的后脖,幫忙把貓從行李箱叼出來,為此還挨了白仔一飛爪。
玄關傳來動靜,陳祉過來掃視四周,“這么多人,出什么事了!
幾個管家和阿姨們都在,個個面如死灰,氣氛嚴肅隆重。
陳祉先看南嘉,她格格不入,輕松愉悅,蹲下來去整理地上的行李箱。
他這才注意行李箱的存在,“你要出去嗎?”
“嗯!蹦霞尉局枚,慢悠悠,“去北城!
“怎么突然去北城,什么時候回來!
“只是出去演出,又不是不回來。”她難免好笑,“你怎么這么緊張!
“只是演出?”
“是啊,外婆和你都在這里,我能去哪兒?”
她沒只說外婆。
她把他也捎上,和外婆并列放在一起,兩人一樣的重要,她不會離開他們。
陳祉雙手自然垂落,神色回溫,瞥向那群人,“她去北城演出,你們圍著做什么!
一群人聚集杵著,陣仗整得南嘉要離開。
“太太這次去的時間比上次要久,我們覺得她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想跟著過去。”Vera說,“當然,為了不被媒體口誅筆伐奢侈鋪張,我們不會帶太多人,除了我之外,再帶八個阿姨就夠了!
Vera又說:“我負責太太的衣著搭配,還有阿姨負責梳妝,頭發保養,飲食這邊也需要兩個人,日常出行再配兩個。”
南嘉打斷:“真的不需要,我和大家每天都要排練,回去就和朋友睡一個房間,你們跟過來算什么!
“但是……”Vera說。
“沒有但是,誰都不許跟來!蹦霞沃貜娬{一個人,“尤其是陳祉,你前陣子事那么多,年底就好好休息吧。”
她特意點名最喜歡作弊的一個。
“知道了!北稽c到的陳祉氣定神閑,“年底我有很多事要忙,你就算求我,我都沒空去!
“最好不過,這幾天你們老老實實呆在家里!
北城氣候不比港島,溫度早已降至零下,除了演出服,保暖的衣物也要準備,Amy辦事能力不比Vera差,南嘉都交給她去辦。
臨行前,南嘉帶一份報紙去探望外婆。
維港的刑事案件鬧得沸沸揚揚,不止港星社,所有媒體都有報道。
國際罪惡多端的通緝犯,臨終前指出背后真兇是周家夫婦,這種新聞在眾多女明星嫁進豪門,大婆二婆撕破臉,豪門私生子搶奪家產中顯得格格不入。
目前警方將兩個人逮捕,等待調查,白母最后交給南嘉的U盤尤為關鍵,大幅度縮減調查時間和難度,等待判決即可,哪怕不是直接死刑,兩夫婦上了年紀,大概率是會被折磨死在監獄里頭。
外婆對文字一知半解,繁體更不認識,南嘉把上面的一張照片指給她看。
“他們兩個是害死爸爸媽媽的兇手。”南嘉蹲下來,拉著外婆的手,“現在被警察抓去坐牢了,爸爸媽媽終于可以安息了!
怕外婆聽不清楚,她反反復復強調。
老人家蒼老僵直的面孔,慢慢露出笑,似乎聽懂了,摸她的手背,“清喜,我們回家吧。”
冤屈清除,老人家的愧疚尚在,不論如何,她是這件事件里無法脫離的參與者,病癥可能要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南嘉本打算讓外婆一直留在這里,老人家又常念叨回家,不得不考慮是否把外婆送回蘇南的老家。
抵達北城后,南嘉才看見保鏢團隊也跟了過來,不止是保護她,還有港舞整體。
平時大家基本上都在團體訓練,這邊不會有危險,保鏢的作用是最多幫忙攔截粉絲。
陳祉說他忙,南嘉很少打擾他,一天只打一個電話,其余時間在劇院排練,結束后會陪隊員們逛一逛周邊。
她不算土生土長的南方人,剛去港島不適應,來北城也不適應這邊溫度,團隊里的女孩們直嚷嚷冷,但見外面霧凇別致,又能頂風寒出去瞧新鮮。
個個身子骨在外面寒風吹,再去朝陽區吃頓銅火鍋暖暖,冬天的氣氛比港島濃重新鮮。
港島吃的火鍋以鮮味為主,北極貝,鮑魚,花膠等調制鍋底,來這邊點的都是北方口味的菜系,酸菜,凍豆腐,牛骨髓,還有特色燒糖餅,麻醬里面有她們吃不慣的腐乳,最后只用小醋碟。
聚一起難免討論八卦,最讓大家感興趣的就是年后陸導想來舞團選角的事。
“陸導不是選了白思瀾嗎?”有人困惑,“她不參演了嗎?”
“肯定演不了了,本來陸導就對她搖擺不定,現在自己名聲不好,周家不是也出事了嗎,沒這層關系,陸導才不會理他!
“周家的事是真的嗎?”
扯到刑事新聞,一群人聲音不自覺放低。
跨年夜的事,新聞都有報道,但只擇重點,告訴全港居民,重刑犯和團伙已被逮捕,同時牽連出幕后大魚周家老總和夫人,兩人目前被逮捕調查。
這事讓周家的股票差點跌到底,資產縮水,周今川無法力挽狂瀾,周家徹底走向衰敗。
這些是大眾知道的,至于其他的小道消息并未泄露,那天被重刑犯丟下水的女孩身份以及陳祉和南嘉露面的細節,并沒有上新聞,更沒人知道南嘉父母被重刑犯所害的陳年舊事。
因此沒人問及南嘉,她混入吃瓜群眾,只聽他們討論,偶爾出神。
小喬陪南嘉圍坐一桌,注意到她異樣,“嘉嘉,你沒事吧?”
南嘉抿口氣泡水,“怎么了?”
小喬略顯擔憂,“張老師說你今天排練狀態不太好,我在想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小喬身體痊愈,重新回歸群舞行列,訓練狀態比之前更好,對這次演出信心滿滿,反過來擔心南嘉是否因太緊張。
“沒事!蹦霞握f,“不是狀態不好,我想調整最后一幕的情緒變化!
上一次演出,她自我感覺良好,現在想來,并沒有演繹出妮姬婭的心理路程。
妮姬婭最后的釋懷到底在釋懷什么。
很多人包括張老師在內理解是對男主索羅爾的釋懷。
她現在意識到,不止如此,妮姬婭最后還有對生命的釋懷,對所有釋懷。
絲帶斷裂,割舍全部。
具體如何表達得靠自己來演,和上次出演不一樣,所以這兩天排練讓人感覺力不從心。
陳祉這些天如他所說,真忙得不見頭尾,回信息的字都很少,她知道他不喜歡發消息,所以大部分情況是她主動分享一些日常。
演出這天早晨,北城上空彤云密布,大雪紛紛揚揚落了三兩小時才見日頭。
中央商務區拔地而起的大廈頂樓停機坪,一架主旋翼長約十九米的空客直升機緩緩降落于此,周遭來不及掃凈的積雪以自身為中心點撲簌簌撥開。
幾個位高權重的高管西裝革履,迎笑等候,最前方的男人身子卓越拔群,當陳祉從直升機登梯下來時,二人各有各氣場,旗鼓相當。
撇下周家后,陳沈兩家項目另召晏家加入,幾家上輩人多有往來,由于距離相隔較遠,小輩們生疏。
陳祉大步流星過去,“好久不見,晏二哥!
眼前男人就是陳夫人經常念叨的家和萬事興成功人士,年輕英俊,絲毫看不出已經結婚并且有孩子的人。
據說他們家孩子還是一對龍鳳胎,惹得陳夫人羨慕不已,不止一次在陳祉耳邊念叨晏家的孩子,恨不得把人家孩子拐到自己家里。
“好久不見!标糖Ш唵握泻,淡淡瞥眼他,“今天下雪,你穿這點?”
陳祉來得匆促,下午過來,明天就要走,沒顧得上港島和北城溫差巨大,平常襯衫長褲,最多披件外套,挨不過這邊雪天。
薄外套不御寒,陳祉不以為意,“沒事。”
他接受旁邊幾個生疏的高管問候后,先入正廳。
有長輩的薄面情分,會談愉快順利,打個照面的事。
會議結束,晏千見陳祉起身,沒有逗留之意,“下午你有其他安排嗎?”
“嗯,怎么?”
“陳伯母說你這輩子不打算孩子,希望我們給你做思想教育!标糖а院喴赓W,“最好讓我帶孩子陪你們夫妻吃頓飯!
陳祉不意外,就知道陳夫人主動給他申北城的航線沒好事。
到底是低估她這個兒子。
孩子不是勸勸就能生下來的。
哪怕陳祉見到晏家一家子闔家團圓,哪怕對方的龍鳳胎再可愛,他并不會改變想法。
但南嘉,就不好說了。
“你今天沒空的話,飯局就改作明天。”晏千沒有強人所難給他們勸生的打算,不過這頓飯,作為東道主肯定少不了。
陳祉應付下來,要走時一旁的晏家叔伯湊上前套近乎,拿出一根特供長煙,分別要遞給他們兩個。
晏千擺手。
叔伯一拍腦袋:“瞧我這老糊涂,給忘了二少是妻管嚴,不能抽煙。”
說著,晏叔伯恭恭敬敬向著陳祉,“陳少!
陳祉謝過,“我也不抽!
“……”
又一妻管嚴。
劇院七點演出。
港舞一點就有做準備,隊員陸陸續續化妝,整理發型后再去外面吃飯,北城的雪下得斷斷續續,不留神功夫新雪壓舊雪,地面覆一層白絨毯,蒼勁老松樹上,一灘灘積雪臥伏。
十幾個隊員出去吃飯,回來后都不見蹤影,從來沒見過雪的南方人,看到雪不是拍照就是哼哧哼哧堆雪人。
張老師在群里催集合,南嘉回去路上,接到熟悉的號碼。
陳祉忙里抽空,竟然知道她演出時間,趕在之前給她加油。
接通后,南嘉問:“你忙完了嗎!
“嗯。”那邊聲音隱隱傳來風聲。
“我們就要演出了。”她說,“你想不想看!
“好!
“那我讓Amy多拍幾張照片。”她說,“或者錄像也行,到時候發給你!
“為什么讓她拍。”
“那還能讓我自己來拍嗎,我們是要上臺表演的。”南嘉煞有介事解釋,“她的拍照技術很好的。”
那邊嗓音懶洋洋地回:“我不能自己拍嗎?”
“你自己怎么拍?”
陳祉淡笑,凝聚的視野里倒映著前方熟悉的纖細身影,“能拍!
“怎么可能。”南嘉心里還是隱隱有點奇怪,“你在夢里拍吧!
他唇際笑意更深,“北城下雪了。”
“是啊,有點冷!蹦霞吸c頭應付后,陡然意識到不對,“你怎么知道下雪了?”
“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