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哥哥12 朦朧的夢境
夢中的許溫森還是喊他“小寧”, 只是嗓音格外的溫柔繾綣。
無盡的悶熱與喘|息涌現。
謝司寧脊背發麻,驚醒后,才發覺一直有人輕拍著他的后背。
睜開眼。
耳畔傳來沒睡醒的沙啞聲, “還早呢, 乖。”
是許溫森。
自從離開沈村后,兩人一直延續著在沈村時的相處習慣,加上許溫森創業, 回家的時間不定,于是兩人一直住在一起。
可如今, 謝司寧卻有些別扭。
他從被子里伸出手,打開手機看了眼, 確認才凌晨四點后,閉上眼。
謝司寧不知道許溫森是什么時候回家的,又有沒有聽到他說了什么夢話, 困意因為突發的夢境消失得無影無蹤,偏偏以為他做噩夢了的青年一直用手輕輕拍著他的后背。
在安撫。
身上冒出細汗的謝司寧第一次覺得他和許溫森靠得太近了。
睜眼到天明。
·
清晨六點。
早早醒過來的謝司寧小心翼翼地越過正在熟睡的許溫森, 下了床。
浴室里, 水聲淅淅瀝瀝。
第一次在大清早洗澡的謝司寧穿好睡衣, 站在洗手臺旁,用盆接好水,蹲下搓洗著自己的衣服。
越搓,耳朵就越紅。
自從上高中之后,許溫森怕他學習太累,哪怕每天工作再忙, 都準時回家,給他做晚飯。
只是最近實在太忙,所以沒有顧及到他。
卻沒有想到就在這么短的時間里, 謝司寧就學壞了。
洗完自己的衣服。
謝司寧回到臥室,換好校服后,準備去學校。
臨走時,謝司寧轉身看了眼還在補覺的許溫森,哪怕這么多年過去,許溫森還是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他們最初遇見時的模樣。
昨晚混亂的夢境,與昨天在林禮電腦里看到的那些畫面讓謝司寧魂不守舍。
關上門。
一整天,謝司寧都在想著這件事情,哪怕回家后,還是有些心不在焉。
廚房里。
許溫森正戴著兩人一起逛超市買的小熊圍裙切菜,他很高,身材也好,哪怕從背面看,都能看出寬肩窄腰的影子。
謝司寧腳步一頓,以往上前喊“哥哥”的舉動在今天不知為何有些奇怪,于是他站在門外,輕喊了一聲“哥”。
聽到聲響的許溫森轉過頭,笑著看他,“小寧。”
嗓音溫和,一如夢境中的那樣。
謝司寧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他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站在門外,看著許溫森將晚飯做好,魂不守舍地吃完了飯。
在準備回臥室休息時,第一次,謝司寧說:“哥,我想一個人住。”
許溫森看著他,明顯怔了一下,“小寧?”
謝司寧躲開他的視線,“可以嗎?”
心臟在打鼓。
不知為何,謝司寧想讓許溫森答應,又希望他不要答應,胸口悶得可怕,卻還是問了一遍,“可以嗎?”
“……”
雖然不知道他這么做的原因,但許溫森還是答應了,“好。”
站在門口。
許溫森看著那間臥室里的東西一件件變少,原本準備自己去側臥睡的許溫森被謝司寧拒絕,于是只能站在這里。
看著謝司寧一趟趟跑的身影,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原本稚聲稚氣喊著他“哥哥”的小孩,如今已經長成了大人。
在最后一樣東西搬到側臥后,謝司寧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口,看著許溫森,愣了愣,說:“哥……晚、晚安。”
“……晚安。”
門被輕輕關上。
這還是謝司寧第一次和許溫森分開睡。
躺在側臥的床上,謝司寧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原本只要轉身,就能嗅到的淡淡冷香,如今消失得無影無蹤。
心底莫名的悵然若失浮現。
謝司寧一邊覺得自己矯情,一邊又無法抑制的想許溫森。
想他笑起來的模樣,也想他皺眉時的模樣,更想在之前每個相處的日夜里,他喊他“小寧”的模樣。
一聲聲溫柔的“小寧”浮現在耳邊,更浮現在謝司寧的夢里。
他像是著了魔,只是聽著許溫森喊他,心跳就不受控的加快,他聲線發抖地喊他“哥哥”,求他對他好一點,又拼命的想要掙扎出這個混亂的夢境。
謝司寧要瘋了。
一連幾天,他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就連一向縱著他的許溫森都察覺到了不對,旁敲側擊地問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謝司寧愣了一瞬,否認,又在否認后,陷入失神的狀態。
高三的學習很緊張。
緊張到這個小小的插曲,在看到桌子上堆起的卷子后,被謝司寧拋在了腦后。
可在他走后,許溫森卻沒有放心,在打了一通電話給他的班主任,確認謝司寧最近確實有些心神不寧后。
許溫森只以為是高三學習的壓力太大,準備這周六下午謝司寧放學后,帶他出去玩,放松一下,卻在到達學校門口時,看到了抓著謝司寧的手腕,和他說著些什么的林禮。
已經滿十八歲的林禮很高,因長時間的運動,長到了一米八多,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站在一米七六,皮膚白皙的謝司寧身旁,顯得無比扎眼。
許溫森臉上的笑意在看到這一幕后,一點點消失不見。
尤其在看到謝司寧轉過頭,耐心的、一次又一次的跟著林禮說著什么時,許溫森沉下眉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學校門口的兩人。
許溫森下了車。
謝司寧只感覺耳邊的吵鬧聲安靜了一瞬,他抬起頭,還沒尋找,就在正前方看到了許溫森,他剛要朝許溫森走去,就聽身旁的林禮說:“小寧,我喜歡你。”
“……”
自從那天林禮告白被拒后,謝司寧雖然沒有和他鬧掰,但也隱隱疏遠了他,可每次遇到,林禮都會說上一句“我喜歡你”,只是不等謝司寧拒絕,他就會笑著補上一句:“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又被拒絕了一次啊……”
他頂著那張陽光開朗的面容,很擅長裝可憐。
時間久了,謝司寧就也習慣了林禮這樣,畢竟林禮很有分寸,從未因為他喜歡他這點,越過界,兩人平日里還是以朋友的身份相處。
他的喜歡沒有讓謝司寧感到不適。
于是兩人因為那天告白而漸漸疏遠的友情,也在林禮的有分寸下,逐漸修復。
而此刻,在謝司寧再次聽到這句話時,連驚訝都沒有,只匆匆和他說了一句“我走了”后,朝許溫森走去。
卻不知,在簡短的時間里,許溫森已經憑著口語看出了林禮在說什么。
許溫森臉上僅存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凈,他隔著人群與林禮對視,眼中的冷意連掩飾都沒有。
“哥,你怎么來了?”謝司寧來到許溫森面前,氣喘吁吁地說。
許溫森接過他背上的書包,整個人與往常無異,只是無意間問了一句,“剛才和你走在一起的人是林禮嗎?”
“是啊。”
“小寧和他的關系很好?”
車里。
許溫森邊開著車,邊問身旁正玩著手機的謝司寧。
“哥,林禮從小學就跟我玩在一起了。”
“是嗎?”許溫森問,“那小寧有想過談戀愛的事情嗎?”
他像是無意間問的一句,卻讓身旁的謝司寧收起了放在手機上的視線,抬起頭,“什么?”
“小寧有喜歡的人嗎?”
許溫森面色平靜,腦海中卻一個個閃過最近謝司寧的不對勁之處,原本以為是學習壓力太大的行為,如今都因為林禮的那句“我喜歡你”,有了新的歸宿。
“……”
“沒有。”
許溫森:“是嗎?”
他想挑明問謝司寧有關于林禮的事情,卻因為高三這個緊張又關鍵的階段,無法張開口,只能旁敲側擊的從少年口中得到一些否認的線索。
可那句“我喜歡你”,卻時時刻刻盤旋在許溫森的腦海,讓他險些忘了,謝司寧已經到了可以和別人互有好感、戀愛、甚至以后走向婚姻殿堂的年紀。
從瘦弱得跟個貓崽一樣的小孩,被他養到如今干凈挺拔的少年,許溫森在謝司寧身上投放了無數的心血,十幾年的朝夕相處與陪伴,讓許溫森習慣了謝司寧的世界里只有他的日子。
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謝司寧會離開他的庇護,走向另一個人。
甚至和那個人結婚、生子,有著比親人要更加緊密的關系。
更甚至,如果那個人是男性的話,謝司寧會被他牽著手,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做著各種親密的事情。
只是想想,許溫森就恨不得將那個人撕碎。
【叮!反派黑化值+60!!!】
自己會不再是謝司寧唯一的親人。
謝司寧會擁有除了哥哥外,更加在乎的愛人。
這個認知令許溫森一時間連笑都艱難,他又問了一遍:“小寧有喜歡的人嗎?”
嗓音很輕,像是在尋求著一線希望。
身旁。
謝司寧失神的將視線落在手機上,屏幕亮了又關,關了又亮,在聽到許溫森的這個問題后,謝司寧第一時間想到卻是自己每晚難以擺脫的夢境。
遲疑許久。
謝司寧不知是出自怎樣的心理,他說:“有……”
“……”
車內狹小的空間一時間安靜得可怕。
到了目的地。
不論是許溫森還是謝司寧都玩得不算盡興,兩人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偏偏自己卻不覺得。
索然無味地玩了一通后。
傍晚,謝司寧主動地提出了回家。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在這日回到家后,他的周圍總是會出現——同性之間并不建議相愛。
與——“未成年戀愛的后果”之類的內容。
時間久了,看得次數多了,謝司寧便察覺出了這是許溫森讓他看到的東西。
謝司寧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哪里沒有藏好,還是出現了什么問題,只能盡可能地躲著許溫森。
有時許溫森甚至一整天都見不到謝司寧的影子。
直到謝司寧再一次謊稱有卷子沒寫完,需要留在學校一段時間后。
“叩叩——”
班級里,謝司寧抬起頭,窗外,許溫森正靜靜地看著他。
第42章 哥哥13 我喜歡你
書上常說, 如果真的愛一個人,那么只是看到他的眼睛,心頭都會猛顫。
謝司寧不知道自己的心頭有沒有顫抖, 只知道許溫森喊了他一聲“小寧”。
已經快到晚上十點。
留在班級里上晚自習的同學已經走完, 只剩下謝司寧孤零零地坐在教室里。
漆黑的夜色下。
謝司寧像幾年前那樣,被許溫森牽著手,一步一步帶回了家。
快到樓下時, 他輕輕喊了一聲“哥”。
許溫森應了一聲。
晚風拂過臉頰,謝司寧心口像是空了一瞬間, 他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自那晚的夢境過后, 就不對勁了。
可張開口,卻無從說起,只想著等一等, 再等一等。
等他真正長大了,可能對許溫森的依賴就會好一點了。
于是高三這年匆匆走過。
高考結束后, 謝司寧填了一所離家很遠的學校, 在首都, 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天,謝司寧看著許溫森,張了張口,只說自己的理想學校在首都。
許溫森沒有多說什么,依舊溫柔地笑著,說我們小寧開心就好。
謝司寧心里像是壓著一塊石頭, 讓他呼吸不暢。
他近乎逃避一樣,不去深想自己對許溫森的感情,不然整顆心臟都會停跳。
嚴格來說, 許溫森對他滿足了一位家長能為孩子做的所有事情,他的每一歲生日、每一個或開心或難過的瞬間,都有許溫森的身影。
謝司寧應該滿足。
可有些時候,人的本性又真的貪婪無比。
謝司寧病態的喜歡上了將自己養大的“哥哥”。
在夢境無數次的折磨下,謝司寧有時甚至分不清現實和夢境,想要向許溫森坦白心意,畢竟青年這么的溫柔,哪怕再怎么厭惡,都不會嚴厲的拒絕他,甚至可能因為他掉一掉眼淚,裝一裝可憐,就心軟地答應。
但之前謝司寧生活里出現的,有關于不支持同性戀的話題,又時時刻刻的提醒著他,許溫森對此的看法。
只要想到坦白后,許溫森會平靜地看著他,無奈地說——“小寧是生病了嗎?”
謝司寧就呼吸不上來。
他想要逃避。
于是不等開學,在暑假還剩半個月時,謝司寧就收拾好行李,匆匆離開了他和許溫森的家。
因這些年許溫森的工作越來越忙,賺到的錢也越來越多,作為許溫森一手養大的小孩,謝司寧手上積攢了不少錢。
在首都的幾天,謝司寧每天待在酒店里,只有每天吃飯的時候,才會下樓簡單地逛一逛。
他離開家,是趁著許溫森出差的時候先斬后奏的。
離開前,只簡單發了幾條消息。
【謝】:哥,我出門了,要在那邊玩半個月左右,家里的鑰匙放在鞋柜上,你注意看一下。
【謝】:對了,到時候開學,我自己一個人到學校就行,你別來回奔波。
最后一條是兩天前的——
【謝】:哥,我到了。
兩天過去,聊天框里還是只有這三條消息。
許溫森像是沒有發現謝司寧離開了一樣。
傍晚的霞光透過窗戶灑在地上,謝司寧躺在床上,纖長的睫毛微垂,在眼下灑出一小片陰影,按照戶口本上的年紀,如今已經成年了的他逐漸長開,一副青春又漂亮的少年模樣。
只是心事重重,好像下一秒,眼淚就會從眼眶里掉出來。
謝司寧沒有想到自己離開家后,不僅沒有像想象中的那樣忘記許溫森,反而滿腦子都是他。
微信的聊天框打開又關閉,關閉又打開,卻始終都沒有看到青年回復他的消息,仿佛他徹底被許溫森遺忘了一樣。
不管是身體還是心臟,都在叫囂著回去。
可謝司寧卻害怕自己回去后,有朝一日,會看到許溫森的身旁站著其他人。
如果青年再笑著讓他喊她“嫂嫂”的話,謝司寧真的會崩潰。
他像是走到了死胡同里,沒法進,也沒法退,只能站在原地,把頭埋進沙子里裝鴕鳥。
眼眶有些酸。
謝司寧手中抓著一個做工粗糙的小紙人,像他唯一能夠從許溫森那里帶走的東西一樣。
這個小紙人陪了謝司寧很多很多年。
每當謝司寧難過的時候,都會抓著它,想許溫森。
只是以往,謝司寧難過的時候實在是少得可憐,就算有,也很快在許溫森的陪伴下,消失不見。
唯獨這一年,眼淚掉得格外的多。
謝司寧不聰明。
他笨得可憐,于是連放下一個人,都不知道該怎么做,只能一個人偷偷掉著眼淚.
晚上十一點。
“叩叩”房間門被人敲響。
一覺睡到現在的謝司寧還沒有完全醒過來,聽到聲響,他下床打開門,但等了許久,都沒有聽見門外的人說什么,緩緩抬起頭,謝司寧看到了一張正在笑著的面容。
他眉眼微彎。
“小寧,”許溫森說,“跟哥哥回家,好不好?”
語調仍舊是記憶里的溫柔。
謝司寧呆呆地看著他,用視線緩慢描繪著許溫森的眉眼。
眼睛不知什么時候被淚水模糊,他茫然地喊了一聲“哥哥”,嗓音抖得不像話。
許溫森“嗯”了一聲,微微俯身,認真的幫面前的少年擦去臉上的淚痕,輕輕問:“為什么要走?是哥哥哪里做得不夠好嗎?”
眼淚多得像是擦不完。
謝司寧沒有說話,只是眼淚一個勁兒的在掉,像斷了線的珍珠。
他的視線里像再沒有了別人,只黏在許溫森臉上,恍惚間,他聽到耳畔青年輕輕地嘆了一聲,腰間一熱,他被許溫森抱進了房間。
行走間。
謝司寧聽到,“是哥哥不好……”
這兩天所有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好似終于有了歸處。
謝司寧抓著許溫森的衣角,一步步朝后退著,大腦一片空白,有一刻,謝司寧想,就這樣吧,就這樣吧……犯了錯的犯人,也會有贖罪的機會。
不管坦白后的結果是什么,他都會努力接受。
再隱藏下去,謝司寧會瘋的。
有個結果,或許對他和許溫森都好。
可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什么,在謝司寧開口說話的前一秒,許溫森低頭,輕輕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曖昧又溫柔,分離的前一秒,他道:“我愛你。”
謝司寧瞳孔放大,許溫森那張優越的臉倒映在他眸中。
心跳有一瞬間靜止,又飛快開始跳動。
許溫森的唇輕輕貼著他的唇瓣,吻得很溫柔,青澀又小心,謝司寧手指抓緊許溫森的衣角,嘴巴一點點張開,直到呼吸被吞噬。
睫毛微顫。
謝司寧閉上眼睛,原本肉色的唇瓣被吮到紅潤。
心口怦怦跳個不停,許溫森的那句“我愛你”回蕩在耳邊,久久不散,令謝司寧恍惚的覺得自己在做夢。
可又恨不得沉溺在其中,再也不要醒過來。
軟嫩的舌尖被咬到發麻。
謝司寧睫羽微抖,氧氣被剝奪,只能抬起下巴,被迫承受著這一切,眼底一絲水意冒出,他伸手推了推,整個人快要呼吸不過來。
“哥……哥哥……”
不知是不是謝司寧的錯覺,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許溫森吻得好像更重了。
舌尖有些發麻。
朦朧間,謝司寧聽到許溫森啞聲喊了他一聲“小寧”,就像夢里的那樣,溫柔又繾綣,仿佛他是他放在心里愛了許久的戀人。
“哥……”
謝司寧微微偏過頭躲避許溫森地吻,他扯了扯他的衣角,帶著鼻音說:“我……呼吸,不了了……”
很可憐。
可憐的讓許溫森想把他親壞。
“小寧不要哥哥了嗎?”
“沒、沒有……”很含糊的一句,像是被親懵了,又在觸及到許溫森的那雙眼睛后,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的先斬后奏。
想到自己之前有幾次突然和同學去了其他地方,沒有及時跟許溫森說的后果,謝司寧脊背冒出一層細汗,又在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長大了,并且有跟許溫森報備過后,安定下來。
“哥……”
許溫森:“小寧愛我嗎?”
謝司寧沒有想到許溫森會直接地問出來。
答案毋庸置疑。
“愛、愛的……”
很愛很愛。
不然謝司寧不會不遠萬里的從家里跑出來,整天住在酒店里抱著手機等許溫森給他發消息。
可也正是因為很愛,讓謝司寧擔憂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想到之前許溫森對于同性戀的看法,謝司寧靠在許溫森懷中,緩了許久,低下頭,額頭輕輕撞在青年的胸口,悶聲問:“那你呢?”
你愛我嗎?
“哥哥……”謝司寧說,“你……不是很討厭同性戀嗎?”
他眼尾和鼻尖都是紅的,像是得到了一顆糖,卻又舍不得讓出去的小孩,“我之前看到的那些新聞和報紙,不都是你放在我面前的嗎?”
怎么變得這么快。
才幾個月,就又愛上我了。
騙子。
許溫森被撞得心口酸澀,他開口艱難,“當時我以為……你和林禮在一起了。哥哥想讓你好好想清楚,不要早戀。”
卻沒有想到,那些會成為橫在他和謝司寧中間的阻礙。
在得知謝司寧有了喜歡的人,并且還撞到了林禮向謝司寧表白的那句“我喜歡你”時,許溫森整個人嫉妒得快失去理智,但又無法對謝司寧說些什么。
只能從一些細枝末節上面,讓謝司寧知道,林禮不是一個好的人選,并小心翼翼地表達出,早戀不好的想法。
只是這些,在謝司寧又一次打電話告訴他,要留在學校里時,已經開始后悔。
許溫森說:“我應該好好和你說清楚的。”
就像所有面對自己孩子開始早戀的家長一樣。
可那時已經隱隱意識到了自己對謝司寧的感情發生轉變的許溫森,沒辦法平靜的和謝司寧談論這些。
他心思不純。
所以只能選擇沉默。
想著只要高考結束就好了,甚至在謝司寧臨近高考時,恨不得把少年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管,不允許有任何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接近謝司寧。
只可惜在謝司寧高考結束后,許溫森的工作開始變忙,而他也在這段時間里,察覺到了謝司寧想要遠離他的痕跡。
這是許溫森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
也是他第一次擁有屬于人類的喜怒哀樂,第一次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是,只要看著他,心臟就會跳動。
但只要想到他不喜歡自己,就會無法呼吸。
哪怕他并不需要呼吸。
也并不是人類。
許溫森空蕩蕩的身軀里,因為謝司寧,掙扎著長出了一顆跳動著的心臟,牽引著他,留在這個世界上。
那段時間里。
許溫森想到了自己留在謝司寧身邊的小紙人,于是每每感到痛苦,都會鉆進小紙人的身體里,趁著月色,悄悄貼在謝司寧的心口,睜眼到天明。
謝司寧每哭一次,白日,許溫森就溫柔地哄他一回。
直到許溫森遲鈍的意識到——
謝司寧喜歡他。
第43章 哥哥14【完】 小紙扎人
于是謝司寧發來的消息成了別扭地撒嬌。
在看到那幾條消息時, 時間已經過了大半,許溫森竭盡全力分配好剩下的工作,買了最快到達的一張機票, 落地后再次轉機, 幾經輾轉,來到謝司寧所在的地方。
“是哥哥太笨了。”許溫森說。
謝司寧只覺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了,眼淚順著下巴滴下, 但他卻在笑。
真好。
兩個笨蛋也可以成為戀人。
“我愛你,哥哥。”
謝司寧說得很認真, 他強壓下哭腔,看著許溫森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說,但眼眶還是不可避免的越來越紅。
許溫森細心為他擦去臉上的淚水,輕聲道:“我也是。”.
坦白過后, 謝司寧窩在許溫森懷里慢吞吞地說了很多話,從小的時候到長大, 再到自己之前的夢境, 以及自己的第一次心動。
他像是個抱著寶藏罐子, 迫不及待要和別人分享的小惡龍一樣,眼睛水潤潤的,又明亮,一字一句說得認真,讓許溫森只是聽著,心就不由的軟了下來。
怎么這么可愛。
“原來小寧這么早, 就喜歡哥哥了嗎?”
【叮!反派黑化值-25,黑化值:6%。】
【叮!反派黑化值-1,黑化值:5%。】
【叮!反派黑化值-1, 黑化值:4%。】
謝司寧每說一句,許溫森的黑化值就下降一點,直到最后,哭過一場的少年慢慢睡去。
不論夢境中會出現什么,都是一場好夢.
確定了心意的兩人相處模式較以往沒什么變化,只是更加黏糊了。
一開始是謝司寧黏著許溫森,不管青年在干什么,身后都跟著一個小尾巴,像是怕他會丟了一樣。
但后來卻是許溫森黏著謝司寧,無時無刻,每時每地,有時甚至讓謝司寧有些想哭。
“哥……”
柔軟的大床里,謝司寧雪白的后頸漫出一層薄粉,纖長的睫毛已經被淚水打濕,可卻怎么都得不到放過,“我……我真的不行了……”他求饒一般,哭著,“哥哥……”
許溫森:“在呢。”
青年嗓音出乎意料的啞,像是在壓抑著什么,無端端有些撩人,卻刻意回避了少年前面的一句。
謝司寧欲哭無淚,連喘息都變得極為艱難,只能斷斷續續地說著什么,淚水順著眼角滑下,眼皮都哭粉了的謝司寧咬牙,罵人的話就在嘴邊,卻怎么都無法對許溫森說出來,只能求饒。
他沒有想到只是在學校里認識了一位學長,因為舍友托他幫忙給學長帶了一頓飯,就被許溫森知道,并暗自記在了心里,趁著暑假,向他索要一個解釋。
但不管他怎么解釋,許溫森都是一副我知道了的模樣,在謝司寧以為自己哄好了他,剛準備放心時,就被他弄得呼吸發顫。
“哥哥……”
謝司寧一直喊著許溫森,殊不知在這種時候,他說得每一個字,都會成為許溫森變得更兇的導火索。
“在呢。”嗓音溫柔。
許溫森指尖輕輕按在謝司寧的小.腹上,“撐嗎?”
明明端得一副溫和無比的君子模樣,卻偏偏做著如此混蛋的事情,謝司寧顫顫吸了一口氣,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鼻音發顫,“哥……”
他已經說不出來話了。
“哥哥沒有安全感,小寧對哥哥好一點,好不好?”許溫森緩慢說道。
“好……”
于是天光破曉時,謝司寧才終于被放過。
不知在這一年中,許溫森被誰帶壞了,對于這方面的事情總是很感興趣,身為紙人的許溫森沒有需要休息的概念,瘋起來的時候,甚至可以三天不睡覺,可謝司寧是人。
他感覺自己快壞掉了。
就連以往覺得是囚籠的學校,如今都隱隱朝著樂園的方向去發展。
有回許溫森弄得實在太過分,謝司寧甚至連續一周沒有回校外他和許溫森買的房子里。
任憑鉆進小紙人里的青年怎么保證、怎么哄,都沒有松一點口。
畢竟……怎么能有人那么長的時間,還那么的冰……
謝司寧每每想到,都頭皮發麻。
眼下暑假到來,被許溫森帶回了沈村的謝司寧如同被惡龍纏住的寶藏,要不是謝司寧還需要休息的話,許溫森還不知道要瘋成什么模樣。
窗外,火紅的晚霞照進臥室。
謝司寧不知道多久沒有見過白日的光線了,哪怕是傍晚的,都顯得格外珍貴。
他轉過頭,身旁就是抱著他的許溫森。
哪怕是在休息的時候,許溫森都牢牢地抱緊他,不肯分開分毫。
“小寧睡飽了?”許溫森嗓音依舊是具有迷惑性的溫柔。
謝司寧“嗯”了一聲,身體上傳來酸軟讓他張口咬在許溫森的鎖骨上,很用力,卻在牙齒即將刺破皮膚時,稍稍松口,像是感到心疼,又悄悄舔了舔,乖得不像話。
許溫森呼吸重了一瞬,他垂眸看著身前的人,只恨不得把他揉進自己的骨血里,“小寧……”他喃喃道,“再舔下去,哥哥又要變成混蛋了……”
“……”
謝司寧感受到了什么,紅著耳朵不吭聲,只把腦袋埋在青年的懷里,裝著鴕鳥,掩耳盜鈴。
好似只要這樣,自己就會被人放過。
頭頂,許溫森在笑,溫熱的體溫透過單薄的衣服傳遞過來,謝司寧聽著他胸口的心跳聲,不知不覺快要睡著。
和許溫森在一起的這一年中發生了很多事情。
多到謝司寧數不清,但只要想起,心跳就不由地加快速度。
先是許溫森向他坦白了,他并不是人類這件事。
許溫森是由他的師傅親手制作而出的紙人。
可在許溫森沒有成為紙人前,他就已經有了意識,被困在每百年都會燃起一場大火的沈村里,無法逃脫。
他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的意識,只知道在有記憶開始,就被困在了這里。
而成為紙人則是在無意之間。
也正因為許溫森化身成了紙人,有了自己的身體,陰差陽錯之下,讓他師傅制作出來的紙人開始有了復活離世的人的能力。
只需要將紙人在靈堂里擺夠七天,再在死者下葬時的墳前燃燒,紙人身上的“紙”便會完整的剝離下來。
之后取死者生前的衣物穿上,由至親之人日日供奉,即可讓死去的人復生。
這很不可思議。
卻是沈村一輩輩傳下來的秘密。
最開始制作紙人的人是許溫森的師傅,后來,隨著許溫森慢慢長大,他的師傅逐漸衰老,明明四十多歲的男人,看著卻像是八十多歲,他活不久了。
只因紙人的制作原材料當中有“人皮”這道材料。
每一個紙人被制作出來,都代表著制作者的生命在走向枯竭。
與此同時,許溫森高考結束,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拿著師傅為他籌備的學費和生活費,踏入了校園。
在大學畢業后,收到了師傅死亡的消息。
于是他匆匆趕回村里,卻發現師傅早就死在了他踏入大學的第一天。
從此,他便成了沈村的下一任制作紙人的師傅。
直到他遇到謝司寧。
記得當時,在許溫森說完這些時,謝司寧正紅著眼尾,認真地看著他,顫聲喊他“哥哥”。
眼睛里的心疼滿到快要溢出來。
哪怕最后被許溫森親著眼尾安慰,說是“哭包”都沒有好上一點。
謝司寧就是心疼許溫森。
心疼他的一切。
大一下學期時,謝司寧收到了許溫森送給他的一枚戒指。
相較他而言,許溫森總是熱衷于制造許多的浪漫和儀式感,在收到這枚戒指時,謝司寧正在吃著許溫森親手給他做的蛋糕。
周圍擺滿了鮮花,玫瑰一朵朵開得燦爛又明媚。
哪怕不是生日,謝司寧還是帶著生日帽,像是生在花海中的小王子,天生就應該收到許許多多的愛。
也是那天,許溫森將謝司寧從小到大的照片洗出來,一張張擺好,從小時候,一路帶著少年看到他十八歲成年。
謝司寧的每個年紀,都有照片。
從瘦瘦小小的可憐小孩,一直到白軟的糯米團子,再到開始抽條的小小少年,謝司寧的每個階段,許溫森都有參與。
看到最后,謝司寧問他為什么會有這么多自己的照片,連那么小的時候都有,有些甚至謝司寧自己都不記得。
許溫森說:“從第一次帶你去鎮上買了那個手機開始,哥哥就在記錄了。”
記憶會淡忘,時間在向前奔走,人會成長,但愛不會。
許溫森愛謝司寧。
所以心甘情愿記錄下他成長的每一個瞬間。
這些不是需要清理的回憶,是謝司寧被愛的見證。
……
傍晚的晚霞穿過窗戶。
謝司寧靠在許溫森懷中,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很想很想和他說我愛你,于是開口。
“我好愛你啊,哥哥。”
許溫森輕輕吻了下他的額頭,“我也是。”
【叮!反派黑化值-1,黑化值:1%。】
天邊霞光褪去,夜幕降臨。
謝司寧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寬松的白T領口有些大,露出的鎖骨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吻痕與充滿占有欲的牙印。
身側的廚房里。
許溫森正在做飯,燈光明亮又溫馨。
而院子外,整個沈村靜悄悄的,像是一個沒有了人煙、已經死去許久的村落。
依舊蜿蜒的鄉村小路上,一個接著一個蒼白的身影緩慢排成隊,向著前方走去。
一座座墳墓是它們的歸途。
可墳中埋葬著的卻不是它們的身軀……
一座接著一座的墳墓前,只有最靠后的那兩座墳墓前,擺放著許多祭品。
這些是謝司寧今天帶著許溫森給父母上墳時,留下來的東西。
那年他被許溫森帶回家,戶口一直沒遷,仍舊在謝父謝母名下。
在父母的墳前,謝司寧認真跪下,磕了幾個頭。
火紙燃燒的氣味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徘徊在他的夢境里,而是蜿蜒朝上,仿佛將他的思念與感謝,帶去了父母的身邊。
“謝謝……”謝司寧無聲道。
也是在這一聲后,他觸及到了一段隱藏劇情。
8806的機械嗓音如舊:
【沈村第一次迎來了沒有大火的結局,只因它的主人不再痛苦和恨,開始全心全意的學習如何去愛一個人……】
【姓名:許溫森
年齡:632歲
性格:溫和、病態
身份:村里唯一的一位紙扎人店主、整個沈村的主人。】
【故事背景:一座小山村中誕生的游魂無意間鉆進了紙扎人里,化成人形,成為了村里制作紙扎人師傅的孩子,可沒人說過,這位師傅是名瘋子,為了制作出完美的紙扎人鉆入了牛角尖,逐漸瘋魔,一日,在發覺制作紙扎人的紙張用光了時,師傅將目光落在了院子里的孩童身上……】
【人皮制作出來的紙扎人格外活靈活現,甚至還有復活死者的能力,師傅借此發了一筆橫財,而被他一日日剝去身上“人皮”的孩童也一天天長大,無人知曉,在不經意間,制作紙扎人的“皮”,早已換了一張,愚昧的村民只知道,在師傅養大的孩子離開這個小山村后,紙扎人便再沒有了往日復活死者的作用,于是他們費勁手段找到那名孩子的學校,用他的師傅前些天死了為由,騙他回來下葬。】
【他們騙了人,并強行將人留在了村子里。漸漸,村里原本失效的紙人重新擁有了復活死者的能力,可隨著復活的死者越來越多,村民漸漸發現,“他們”已經不能稱之為人。】
【“他們”怕水、更怕火。】
【誰也說不清,究竟是死的人活了,還是紙人活了……】
【只知道,村子里起了一場大火……】
【而一切,又要重新開始。】
謝司寧認真地聽完。
身旁,與他一同跪下的許溫森還未抬起頭,像是虔誠在心里說著什么一樣。
哪怕謝司寧不去想,也知道是一些什么話。
許溫森愛他,于是想要得到他家人的認可。
也正是因為許溫森愛他,所以他騙了他,在那些過去的往事上。
許溫森不是被師傅養大的小紙扎人,而是被人日日剝去皮囊的可憐小紙扎人。
“哥哥……”
昏黃的傍晚,謝司寧轉過頭,看著許溫森被霞光照得溫暖的臉龐。
“我愛你……”
他是個幸運的小孩。
被許溫森溫柔的養大。
于是他希望,在他存在的每一天里,許溫森也變得幸運。
【完】
第44章 人偶1 精致的人偶
A市最繁華的商業街, 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靜靜開在最角落的位置。
店名“寧”這個字旁邊,是一個坐著的冷漠酷帥的人偶娃娃。
它活靈活現的模樣,讓每個路過這家店的游客都誤以為它是活著的。
曾有幾位客人不惜花費重金, 想將這名娃娃買下來, 卻都被店主拒絕。
推開玻璃店門。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擺放在精美櫥窗里,精致又漂亮的陶瓷娃娃。
它們或大或小,穿著現代或古代的服飾, 幾乎完美的臉龐面對著每個踏入店內的客人,等待著自己會被其中一人帶走。
只可惜“寧”這家人偶店只接受線上定制, 線下店內的人偶娃娃只供客人觀賞。
往店內深處走去。
一名穿著簡單衛衣的男人正擺弄著一名人偶娃娃,面上的表情幾乎可以稱之為冷漠, 但仍舊掩飾不了他精致的五官。
男人接近蒼白的手指輕輕扭動著人偶的手臂,確認關節沒有損壞后,將其松開, “沒有其他的問題了,下午會通知購買你的顧客過來把你接走, 小心一點, 別擅自暴露自己會動的情況。”
“……哦。”
被他放在桌子上的人偶委屈地坐了下來, 漂亮的杏眼垂下,像是一只失落著的小狗,“我也不想的啊……可人類的小貓太好摸了,我控制不住……”
于是在夜晚偷偷擼貓的時候,被小貓一抓按在了地上。
幸好他的主人及時趕到,并且沒有發現出任何不對, 只以為是自家的小貓不乖,將人偶弄得摔在了地上,第二天一早便急忙打電話給店主, 把娃娃送到店里檢修。
謝司寧對于人偶的解釋沒多大的反應。
他脫下手套,在打了一通電話給這名人偶的主人后,垂眸,一通視頻電話在此刻適時的打了過來。
“爸爸……”
手機的屏幕上,一名模樣昳麗的少年正看著謝司寧,等待他的回應。
“……”
但他顯然失望了。
謝司寧對此沒有半點反應,只懶懶掀了下眼皮,等待他的下文。
“你什么時候回家啊?”少年的嗓音如同夏日里清涼的溪水,聽得人莫名舒適。
謝司寧:“馬上。”
話落,他沒有掛斷視頻,手機那頭的少年就這么一直注視著他,直到那名人偶的主人到來,親手將已經檢修完畢的人偶帶走。
“謝謝老師謝謝老師。”女生像是剛從某個現場趕過來,身上的cos服還未脫下,在店里轉了兩圈后,女生給懷中抱著的娃娃買了幾件衣服,付錢時,她看著謝司寧小聲問,“請問老師還接單嗎?我想給寶寶定制一個老公。”
“……”
謝司寧面無表情地抬頭看了她懷中的“寶寶”一眼,“不接,排期滿了,三個月后再說吧。”
女生有些失落,“好……”
付完錢,女生轉頭再度看了一眼謝司寧,才走出去,在手機上發著什么。
無非是這個店主好冷漠之類的話。
謝司寧不怎么在乎。
眼下才下午三點,他關上店門,拿著手機去了一趟超市,隨后才驅車回家。
剛站在家門口,只聽“咔嚓”一聲,一名少年從中探出頭,在見到謝司寧后,伸手抱住他的腰,喊了一聲“爸爸”。
直到這時,謝司寧才有些反應,“松開。”
“不要……”
懷里的少年抬起頭,那張漂亮的臉上寫滿了倔強,偏偏眼眶已經紅了起來,好似謝司寧再說一句,就會掉出眼淚。
【叮!反派黑化值+3,黑化值:56%。】
[厭惡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類,除了……爸爸。]
【姓名:謝凌
年齡:xxx
性格:偏執、***
身份:冷漠人偶店主制作出來的第一個人偶】
客廳里。
謝司寧拎著超市的購物袋,拖著掛在自己身上的謝凌一步步向前走,一米八的身高讓黏在他身上的謝凌顯得十分幼稚。
“下來。”
謝司寧放下手中的購物袋,謝凌的腦袋靠在他頸間,順滑的發絲觸感極好,少年呼吸溫熱,對于他的話充耳不聞。
謝司寧沒有生氣,只捏著謝凌的后頸,讓他抬起頭,本以為會看到小崽子死犟的一面,卻發現謝凌紅著眼圈,不肯與他對視。
“你……”
縱使冷漠如謝司寧,也不知該拿他怎么辦,“哭什么?”
自從三年前,謝司寧在8806的指導下,親手將謝凌創造出來后,就對于這名小崽子處于一種漠視的狀態。
身為創造者的謝司寧不愛這名從自己手中誕生的人偶,卻又無法擺脫他,只能一邊漠視他,一邊又提供給他住所、食物與……希望。
不為別的。
只因這次謝司寧穿越成了導致反派心理扭曲的重要炮灰,也是反派謝凌的創造者——一家人偶店的店主。
謝司寧無法違背人設,只能一邊漠視謝凌,一邊又對他提出的要求全部答應。
比如打視頻電話,只要謝凌不掛斷,就一直接著,比如謝凌不想從自己身上下來,就一直掛著。
導致很多時候,謝凌做得每件事情,都是為了讓謝司寧能夠對他展露出更多的情緒。
可今天,謝凌哭了,從他誕生的那天起,謝司寧就沒怎么見謝凌哭過,本想開口說的話,一時卡殼。
謝凌沒有出聲,漆黑的睫毛被淚水打濕,漂亮的黑色瞳仁里倒映出謝司寧此刻的模樣,他很漂亮,是謝司寧傾注所有心血打造出來的第一個人偶,花光了他所有的心血。
只是誰都想不到,他會變成人類,就連謝司寧自己都沒有想到。
在創造謝凌的時候,因為是自己做的第一個人偶,謝司寧甚至精心給他做了人設——天生被所有人寵愛著的小少爺,年齡二十一歲,漂亮、堅韌、勇敢是創造者賦予他的標簽,所有人都會愛上他。
在為他取名的時候,謝司寧動了私心,用自己的姓給他取名,叫謝凌,也有編號001的意思。
可不知是不是太過用心的原因。
在謝凌誕生出來的第三天,一天夜晚,謝司寧兼職回家后,打開燈,發現了坐在自己床上,好奇地抓著自己的水杯觀察的謝凌。
他創作出來的人偶,活了。
這很難讓一直堅信無鬼神論的謝司寧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畢竟謝凌與他親手制作出的人偶一模一樣,就連腳踝上,那枚他親筆描繪上去的圖案都一模一樣。
在這之后,知道自己變成了人類的謝凌一直將謝司寧當成他的父親,他期待謝司寧能夠給予他溫馨的愛,更期待謝司寧會愛他,可情感豐富的人偶等來的卻是“父親”的漠視。
直到三年過去,謝凌仍舊不肯相信,謝司寧不愛他。
也是在這三年里,謝凌的黑化值從一開始的百分之零,漲到了百分之五十,甚至快要到達百分之六十。
此刻。
謝司寧捏在謝凌后頸處的手還未松開,一滴滴眼淚就順著謝凌的下巴流了下來,在謝司寧慌亂松開手時,謝凌抬起頭,輕輕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
屬于人類的溫熱溫度接觸。
謝司寧瞳孔放大,不等他伸手推開他,謝凌就率先退開。
“你……”
謝司寧萬年難變的冷漠表情出現了片刻的空白,謝凌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像是名瘋子,貪婪地觀察著謝司寧臉上出現的其他情緒,直到那絲空白消失不見,但轉瞬間,謝凌眸中的這股陰暗,也隨之消失不見,變回謝司寧熟悉的少年模樣。
“我餓了。”謝凌平靜道。
謝司寧看著他,好似剛才的那個吻在謝凌看來從未發生過一般,眼睫微垂,謝司寧看著地上購物袋里的蔬菜,沒有多問,像往常一樣,越過謝凌走向了廚房。
不聲不響的漠視最令人討厭。
宛如在這個人眼中,你就如同空氣一樣,不論是聲嘶力竭地哭喊、還是像瘋子般地吵鬧,都可以隨意被忽略,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連他的目光你都不配得到。
【叮!反派黑化值+3,黑化值:59%。】
謝凌就這么站在原地,一點一點地看著謝司寧的身影消失不見。
下午五點,謝司寧將晚飯做好。
餐桌前,謝凌拿著謝司寧之前放在沙發上的手機,正在擺弄著什么,隨著一聲又一聲的消息提示音響起,謝凌的臉色逐漸陰沉,他抬起頭,眼里有著連他都沒有察覺到的水光,“你媽媽又催你回家了?你答應她了?”
他執拗地盯著謝司寧,像是一定要從青年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沒有。”
謝司寧面無表情的抽出一張紙巾,遞給謝凌,卻被他一手打開,謝凌的眼眶紅著,這段時間不知為什么,他的情緒總是很不穩定,有時會突然地笑出來,有時又紅著眼眶,仿佛有人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一樣。
謝凌對于他的這個回答明顯不滿意,可又清楚的知道,謝司寧不會騙他,于是重新將目光落回到手機上。
謝司寧站在原地,以他這個姿勢,完全能看到謝凌在做什么。
他一條條將他母親發給他的消息刪除,甚至這樣還不滿意,在鍵盤上敲敲打打,回了一條堪稱大逆不道的消息,對此,謝司寧沒有半點阻止。
“吃飯了。”他道。
謝凌放下手機,情緒相較剛才有了些好轉,他笑著,漆黑的眼睛卻一直緊盯著謝司寧,說:“我剛剛,把你媽媽發給你的消息全部刪除了。”
“爸爸,你不許有除了我之外,另一個在乎的人。”
占有欲強得病態。
但謝司寧卻像是習慣了。
坐在餐桌前,謝司寧拿過自己被清理了一遍的手機,點開名為“李女士”的聊天框,看著“自己”發的那條消息,想了想——
【謝】:別再給我介紹相親對象了。
而這條消息的上一條,則是——【謝】:我陽痿,再找人給我相親,我第二天就去變性,說到做到。
很炸裂的一條消息。
也十分符合謝凌的性格。
聽著手機瘋狂響起的消息提示音,謝司寧頓了下,看著屏幕上一條條跳出來的消息,平靜的將手機設置成靜音,在把這個月的生活費轉賬給她后,謝司寧將其拉黑。
如果不是每個月要固定給自己名義上的母親轉一筆生活費的話,謝司寧不會在這段時間將她拉出黑名單。
謝司寧的身世很復雜。
當時,在接收了8806發送過來的記憶后,謝司寧一時間甚至分不清在這個世界里,需要被拯救的人到底是謝凌,還是他。
原因無他,只因謝司寧的經歷足以稱得上是凄慘。
從出生開始,就被母親作為要挾自己名義上的父親為籌碼的棋子,之后更是在母親發現他的誕生不僅沒用,反而是個拖累后,將他扔在了鄉下七十多歲的姥姥姥爺身邊。
磕磕絆絆的長到了十歲,姥姥姥爺卻接連病逝,聯系不到父母的謝司寧成了兩場葬禮上唯一的主事人,那時的小謝司寧,為了給姥姥姥爺買骨灰盒,拿出了家中所有的積蓄,連五十六塊錢的書本費都交不起。
之后休學在黑網吧里打了一年的工,拿著賺到的微薄薪水,才得以重新成功入學。
初二那年,十四歲的謝司寧被他的母親找到,只因遠在A市里的他的親生父親愿意認下他。
謝司寧不想跟著她走。
哪怕那時謝司寧再怎么蠢,都意識到了自己的母親是插足別人婚姻的小三,可監護人的身份,令她輕而易舉的將謝司寧從小鎮上帶了出去。
來到A市的第一天,瘦弱的謝司寧被洗得干干凈凈,帶去了他親生父親的家,看著豪華別墅里,他名義上的父親和諧的一家三口,謝司寧與他的母親就像是陰溝里的老鼠。
之后理所當然的,他們被趕了出去。
在這期間,謝司寧看到了自己母親卑躬屈膝討好別人的每一面,他沒什么情緒,畢竟他完全不認識這個突然冒出來,說是他母親的人。
如果可以的話,謝司寧寧愿在自己姥姥姥爺離世后,就變成孤兒。
但不知是不是他年齡太小的原因,令端坐在別墅里的貴婦人生出了惻隱之心,她給了他一筆錢,并將他安排在一所普通學校里上學,而這一切的交換是,他需要遠離他的母親。
謝司寧同意了。
可在高二那年,他的母親終于再次被他的人渣父親拋棄,走投無路之下,她想到了彼時還在上著學的謝司寧,在學校門口大吵大鬧,想要讓謝司寧退學。
最終,謝司寧穿著洗到發白的校服出現在學校門口,冷眼看著她吵鬧,哪怕班主任多番來勸,都沒有松口給她一分錢。
哪怕這樣會導致自己陷入無休止的被討論、被嘲笑當中。
直到高三下學期,為了在自己高考的時候能夠有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謝司寧將自己攢下來的一筆錢,拿出三分之一給了她。
高考結束后,謝司寧報考了遠離A市的B大。
他高考成績很好,志愿報了這所學校讓班主任一直在勸,可當謝司寧的母親再度來學校鬧事時,班主任見狀才終于閉口不言。
大學四年的謝司寧成功躲避了他的母親。
如果不是因為大學畢業后,那位他名義上的父親終于命不久矣,發覺自己還有位漂泊在外的私生子,半強迫半威脅的讓謝司寧回到A市發展的話,或許,謝司寧這輩子都不會回來。
眼下。
由于四年前,回到A市的謝司寧沒有半點作為的開了家人偶店,徹底沒了爭奪家產的可能,這些年一直和他那名人渣父親糾纏不清的母親開始打上了他婚姻的主意。
看著終于安靜了的手機,謝司寧平靜地吃完晚飯。
回到臥室。
沒有管跟在他身后的謝凌,簡單洗漱過后,謝司寧進入了夢鄉。
凌晨三點。
漆黑的房間里。
本該躺在謝司寧身旁的謝凌睜開眼,他穿著青年給他買的睡衣,整個人完全擠在謝司寧懷中。
聽著頭頂青年輕淺的呼吸聲,謝凌睫毛微顫,他耳朵貼在謝司寧的胸口,細數著他的心跳聲。
每一下,都讓他覺得滿足至極。
謝凌不明白為什么睡著后這么乖的人,醒來卻冷漠得要命,連半點目光都不肯施舍給他。
三年的接觸,讓謝凌幾乎把謝司寧的脾氣和性格摸得一清二楚。
他甚至知道自己要怎么做,謝司寧才會生氣、開心。
但謝凌還是不滿足,卻不明白自己不滿足于什么。
直到前段時間,在謝司寧去店里上班時,他在家玩著電腦,誤點入一個垃圾頁面,看到了一些混亂的片段,也是那時,謝凌才終于明白,自己不滿足的究竟是什么。
黑暗中,他微微抬眸,輕喊了一聲“父親”,明知道謝司寧不會醒過來,卻還是仔細觀察著。
在心底默數到第九秒時,謝凌伸手抱住謝司寧的腰。
熟睡中的青年很乖,精致的五官沒有了白日里的疏離感,讓人的目光不由緊緊黏在他身上。
細微的衣物摩擦聲出現。
謝凌下巴貼在謝司寧小.腹上方雪白的皮膚上,溫熱的呼吸灑在淡粉色的一點上,明明在青年無知無覺的時候,他咬了不知道多少回,可這里的顏色還是很青澀。
青澀得幾乎有些色|情。
謝凌咬住它,輕輕地含著,像是終于尋找到自己母親的孩子,被纖長睫羽遮住的眼眸里,是掩藏不住的貪婪。
他是個混蛋。
如果不是害怕謝司寧起床的時候會發覺不對的話,謝凌還會做得更加過分一點。
讓它腫起來,像是真的會分泌出乳|汁一樣。
那樣一定會更漂亮。
而早上起床后,站在鏡子前,迷茫地掀開衣角,看著鏡子里腫起的一幕的謝司寧更漂亮。
謝凌只是想一想,就恨不得弄得更加過分。
呼吸都在發抖。
黑暗里,謝司寧閉著眼,眉間微微皺起,明明下一秒就像是要醒過來,可卻怎么都無法睜開雙眼,只有睫毛細微地抖著。
他本能的在慌亂。
“謝司寧……”
謝凌咬了下去,他想到今日看到的那些消息,每一條砸都在他本就敏感的神經上。
謝司寧的母親要讓他去和許多人類女性相親,然后挑中其中一個在一起,然后結婚、生子,然后——謝司寧會愛上她。
如果不是謝凌極力克制著自己的話,早在看到第一條消息的那一秒,他就會抓著謝司寧的雙手,逼迫他給予自己一個答案。
可他忍住了。
所以要討要獎勵。
細微的水聲在靜謐的深夜里顯得格外大聲,謝凌安撫地親了親它,隨后轉頭咬住另外一個。
閉著眼睛的謝司寧像是他的特殊安撫物一樣,只要靠近,謝凌的暴虐情緒就會恢復平靜。
青年雪白的皮膚上不過半個小時,就布滿了細密的紅.痕,其中還摻雜著幾個牙印,留下這些痕跡的人,占有欲光是看著這些,都能讓人感受到有多么的可怕。
如果不是害怕謝司寧今晚會休息的不好的話,謝凌甚至會咬住謝司寧的手指,讓他全身上下都充滿自己的氣息.
翌日。
早上七點,從床上清醒過來的謝司寧先是看到了一片赤.裸瓷白的皮膚,起身,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跑到了謝凌的懷里,卻沒有在意,掀開被子下了床。
因租這套房子的時候,謝司寧手里的余錢并不多,所以這套房子只有兩室一廳,而另外的一間小臥室,早在剛搬來的時候,就成為了工作室和雜物間,加上后面謝凌并不想和謝司寧分開住,兩人便一直住在一起,直到如今。
洗手間里。
謝司寧刷著牙,鏡子里的他眉目淡漠,哪怕不去細細了解,都能讓人感受到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氣質。
可以說從小到大,謝司寧只遇到了謝凌一個可以不在乎他冷臉,每天都能和他待在一起的人。
洗漱過后,回到臥室的謝司寧站在床邊,無視床上謝凌投過來的目光換好衣服,全程沒有仔細觀察自己哪怕是一點。
但凡謝司寧低一下頭,視線落在自己的身體上一秒,都能發現出不對勁。
畢竟沒有哪名正常人睡了一覺,身上會出現大大小小的紅.痕,更沒有哪個正常人一覺醒來,胸口會被人像小狗圈地盤一樣,咬出牙印。
可以說謝凌完全了解謝司寧的生活習慣和每一個舉動,所以篤定他不會發現。
于是有恃無恐,一次比一次要過分。
換好衣服,謝司寧像才發現床上的謝凌,看了他一眼,問:“今天去店里,你去嗎?”
謝凌漆黑的眼瞳緊緊落在謝司寧的衣領下。
第45章 人偶2 “爸爸,別不要我。”
“去啊。”.
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謝司寧與謝凌并肩走到店門口, 開了鎖后,進入店內,謝司寧照例對賬并收拾了一下店內的環境, 而謝凌則一步步走向店里深處, 在角落里推開了一扇門。
是間連接著店鋪的工作室。
謝凌坐在鋪滿設計草稿的桌子前,這里早在他第一次發覺謝司寧打算靠創作人偶娃娃為生時,成了他的工作室。
謝凌不允許有除了自己的第二個人偶, 誕生在謝司寧手中。
于是自打“寧”這間店鋪開起來,只有名為“謝凌”的一位人偶是出自謝司寧的手中, 其他顧客所定制的人偶,全部是由謝凌創造的, 哪怕偶爾有謝司寧提供靈感,但制作的全程,包括娃娃的塑造, 只有謝凌一個人。
今天店鋪內的生意不算多,但可能是因為休息日的原因, 來往路過的顧客基本都會進入到這家店看上一看。
推開門。
透明的櫥窗里擺放著精美的陶瓷人偶, 它們形態不一, 但都有屬于自己的房子和休息的地方。
每一個娃娃都生動得仿佛可以活過來,引得進入這家店鋪的顧客小聲和同伴驚呼著。
謝司寧坐在休息椅上,手機“嗡嗡”響個不停,他一邊回復著手機上顧客的消息,一邊對小心前來詢問可不可以購買人偶的顧客說抱歉。
“寧”向來只接受網上定制。
線下店內的娃娃,只供人觀賞, 這些在進入店鋪里的提示牌上都有寫,但總有人不死心,謝司寧只能一遍遍地說著“抱歉”。
幾番拒絕后, 前來詢問他的人少了些。
謝司寧起身前往工作室,望著謝凌手中已經出現了五官模樣的娃頭,他道:“客人說想讓娃娃的五官風格偏正太一點。”
謝凌聞聲抬眸,在看到謝司寧后,不由笑了笑,“爸爸有求于人的時候,也要這么冷漠嗎?”
“……”
謝司寧頓了下,他沒有經歷過這種場景,只能平靜地再次重復一遍。
不知是不是謝凌的錯覺,他總覺得謝司寧的語氣有放輕一點,他很好哄,在謝司寧說完后,謝凌笑著說“好”,又道:“在創造我的時候,爸爸也會幻想我長什么模樣嗎?”
謝司寧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
在創造謝凌的時候,謝司寧比任何人都要耐心且期待,因謝凌是他的第一個作品,謝司寧花費了很長的時間,才終于敲定他的模樣,那時候,光是草稿紙,都夠填滿一個箱子。
但這些,謝司寧從未和謝凌說過。
【叮!反派黑化值+1,黑化值:60%。】
謝凌眼睛落在謝司寧沒有任何情緒的臉上,他在等待著青年回答他,可得到的依然是冷漠。
很多時候,謝凌都不明白謝司寧為什么可以這么的平靜,平靜到仿佛任何人從他的世界里離開,都無法引起他的半分的波瀾。
“爸爸是在想該怎么回答我嗎?”但謝凌從來都不是什么肯安靜等待著的人,他直白又固執,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謝司寧:“還好。”
“撒謊。”
謝凌:“我明明都看到了父親很期待我出現的證據,為什么不肯承認呢?”
回應他的是一道門被關上的聲響。
謝凌看著謝司寧逐漸遠去的背影,眼中的陰霾與占有欲交融。
他低下頭,繼續捏著手中娃娃的臉。
不知是不是因為謝凌是人偶的原因,他創造一個娃娃很簡單,只需要捏好它們的模樣,人偶就會像有了自己的靈魂般,活過來。
從謝凌手中誕生的人偶,很多時候都擁有屬于自己的意識,性格因為外表而多變,但唯一相同的一點是,它們都很喜歡謝司寧。
從見到青年的第一面,就不由自主的喜歡。
上午十一點半。
一位模樣青春的少女推開店門,在看到謝司寧后,笑著喊了一聲“老板”,隨后才問:“我的娃娃呢?”
謝司寧放下手中裁剪好的小小衣服,站起身走向店內深處,在少女的目光中打開立式櫥窗的門,輕輕將一名五官楚楚可憐的人偶拿了出來。
在此過程中,謝司寧感受到人偶悄悄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在他轉身時,聽到,“我要離開這里了嗎?”人偶的聲音怯怯的。
謝司寧走向一旁小小的工作臺,“嗯”了一聲,“她不是個壞主人,如果出了意外,可以聯系謝凌。”
“好……”
人偶被謝司寧雙手遞給了女生,確認無誤后,女生將其還給謝司寧包裝,自己則在店內一側擺放著娃娃衣物、用品的區域逛著,最終和尾款一起支付。
被人裝在定制精美盒子里的人偶,在被主人帶走前,輕輕說了一聲“拜拜”,還有一句謝司寧沒有聽清,但隨著謝凌打開工作室的門,大步朝這里走來的動作看,應該是人偶喊了他一聲“爸爸”。
謝司寧沒有應聲,只說了句“再見”。
女生笑著揮手,推開門離開。
謝凌沉著一張臉站在謝司寧旁邊,身上的工作服還未脫下,“它喊你爸爸,”他伸手抓住謝司寧的一點衣角問,“你答應了嗎?”
謝司寧沉默著。
明明謝凌當時就站在自己身旁,他有沒有回應,謝凌應該一清二楚。
可謝凌卻不肯罷休。
他拉著謝司寧的衣角,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邊,謝司寧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像是一個大型掛件。
最終,謝司寧說:“沒有。”
他向來不明白謝凌的這些執著,卻又在無聲的拒絕后,總是會被謝凌以各種方式,讓他重新回答。
“真的嗎?”謝凌問。
謝司寧極為冷淡的一個目光落在謝凌臉上。
殊不知他越是這樣,就越是讓謝凌興奮。
“爸爸,回答我。”謝凌環住謝司寧的腰,從后面抱著青年,他語氣很平靜,但周身的情緒卻讓謝司寧感到怪異。
怪異得仿佛得不到回答,就會有謝司寧不想看到的一幕發生般。
一分一秒的沉默過去,終于,謝司寧輕點了下頭,嗓音冷淡,“真的。”
謝凌在笑。
哪怕謝司寧不刻意去感受,都能察覺到他的愉悅。
下午三點半。
謝司寧準時關上了店門。
沒有管來晚了感到惋惜的客人,謝司寧的右手強硬的被謝凌十指交握,兩人并肩走在街道旁,路過的每個行人,都對他們投以側目,不為別的,只為兩人過于優越的外表。
一個清冷疏離,一個精致愛笑。
明明是一對已經確定了屬性的情侶,可謝凌過于高的身高,以及他對謝司寧擺在明面上的占有欲,令人感到了濃濃的反差感。
幾位女孩子路過他們,不知是不是謝司寧的錯覺,他好像聽到了她們竊竊私語的內容。
很……奇怪。
謝司寧不由加快腳步。
無視過往的行人,兩人來到停車場。
車身前,謝司寧看著仍舊不肯和他松開手的謝凌,掙扎了下,卻沒有掙脫開,“放開。”
謝凌笑著:“謝司寧,你給我買一束花,好不好?”
停車場外。
謝司寧沒有表情的付了錢,從賣花阿姨手中拿過一束玫瑰,遞到謝凌的手中。
少年瓷白的手指骨節修長,緊緊扣著他的手指,怎么都不肯放開。
謝凌抱著花,心情明顯比剛才要好,他說:“這還是我第一次收到花。”
謝司寧松開手,捏了捏被謝凌摩挲過的指節,上車。
回到家后。
不算狹小的客廳里,謝凌認真的找來一個花瓶,將新鮮的玫瑰插在其中,擺放在他和謝司寧的臥室里。
看著床邊被陽光照到的花朵,謝凌像是想到了什么,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
他今晚,要把這些花都送給爸爸。
【叮!反派黑化值-5,黑化值:55%。】
謝司寧正彎腰在客廳的茶幾上畫著什么,鉛筆在純白的紙張上行走,時不時修改一下,聽到這聲提示音,他脊背一僵。
【8806,小崽子又怎么了?】
8806言簡意賅:【看花。】
謝司寧扭頭看了眼臥室的方向,虛掩著的門令他無法看清謝凌的身影,但直覺告訴他,謝凌一旦開心了,就準沒什么好事發生。
果不其然。
晚飯后,謝司寧拿著衣服進了浴室。
淋浴開關打開,水流嘩嘩灑了下來,謝司寧站在水中,也是這時,“咔嚓”一聲,浴室的門突然被打開。
謝司寧睜開眼,與站在門前的謝凌對視。
“爸爸……”
少年精致的五官總是讓人不舍得苛責他,他像是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在這一聲過后,沒再說話。
謝凌知道,謝司寧不想和他交流,所以在男人冷冷的一聲“出去”后,就再無下文。
狹小的空間里,謝司寧站在水流下,水珠順著他的睫毛滴在地上,他的身體無所遁形的展露在謝凌面前,哪怕再怎么無所謂,謝司寧都應該感到不適,可這種情況在這三年中,不知道發生了多少回。
導致謝司寧對此,已經沒有了原來的敏感度。
甚至某些時候,連被謝凌推開浴室門最基本的驚嚇都消失不見。
習慣的可怕之處就在這里。
但與這相比較,之前幾次,謝凌非要謝司寧教他怎么洗澡,才最令謝司寧感到無措。
哪怕拒絕,都沒有半分用處。
謝凌不會給他拒絕的機會,身為謝司寧傾注了所有心血創造出來的寵兒,謝凌很聰明,知道只要在青年洗澡的時候跟進去,就能輕而易舉的達到自己的目的。
于是謝司寧的拒絕在他看來,只是挑起青年情緒的手段罷了。
那時,謝凌會抓著謝司寧的手,牽引著它問,自己身上的地方叫做什么。
手臂、肩膀、喉結、還有……
謝凌是迷茫的,所以將所有的信任都給予了謝司寧,問他,人類都會有這么奇怪的感受嗎?
謝司寧知道他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可卻不得不告訴他。
讓謝凌閉嘴的最好辦法從不是拒不回答,而是順著他的想法行事。
謝司寧仍舊記得,那時自己的嗓音有些顫,睫毛垂下,浴室里嘩嘩作響的水聲令他對自己的動作感到奇怪和怪異,哪怕那只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教謝凌認清自己的身體。
……
只是這般親密地靠近自己一手創造出來的人偶,也是身為創造者的義務嗎?
謝司寧不懂。
可謝凌卻告訴他,這些是正常的。
他循循善誘。
畢竟如果謝司寧不教他的話,某天,謝凌會做出什么,就不一定了。
謝司寧在謝凌半恐嚇半威脅中,抬眸看著他的眼睛。
記得那時,謝凌無所謂地盯著謝司寧笑。
在這種氛圍下,兩人的對視顯得很……怪。
怪到謝司寧在被謝凌伸手幫他擦去眼尾的淚水時,呼吸一窒,幾乎落荒而逃。
偏偏謝凌怎么都不肯放過他,問他:“哥哥不喜歡嗎?”
他漆黑的眼瞳里倒映出謝司寧當時狼狽的模樣,在看到青年張了張口,卻無法回答時,謝凌笑了下,歪著頭,精致的外表下,濃重的陰暗流露出來。
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騙謝司寧他什么都不懂。
故意讓謝司寧幫他弄出來。
更故意在這種時候問他,到底舒不舒服。
誰讓謝司寧不理他?
這是懲罰。
是謝司寧的懲罰,卻是謝凌的獎勵。
眼下,不知是否想到了這段經歷,謝司寧閉口不言,平靜的在謝凌地注視下洗完澡。
出去時,他聽謝凌很輕地問了一句,“哥哥就沒有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嗎?”
謝凌混蛋的想要提醒謝司寧,卻在話尾轉變心意,“你并不討厭我。”
于是這段話的意思陡然轉變,像是在提醒謝司寧,你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厭惡我。
“……”
謝司寧越過謝凌,連應該有的情緒起伏都沒有。
早在謝凌推開浴室門的時候,謝司寧就想到了會發生什么。
回到房間。
謝司寧看著被人精心擺在床邊,嬌艷欲滴的玫瑰,想到了謝凌白日說得那句——“這還是我第一次收到花。”
其實不是。
謝司寧垂眸,在謝凌被創造出來的時候。
謝司寧曾覺得他是自己生命中唯一有顏色的存在,于是鬼使神差地拿起筆,小心翼翼的在謝凌的腳踝上畫了一朵藏著“X”這個字母的花。
但可能是當時的畫技不太好,讓謝凌腳腕處的花像是一片荊棘。
“在看什么?”
謝凌濕著發,走到謝司寧身旁抱住他,貼近的時候,謝凌能明顯察覺到謝司寧脊背僵硬了一瞬,他笑著,“爸爸給我吹頭發,好不好?”
謝司寧沒有說“不”的權利。
吹風機溫熱的風伴隨著青年穿插在他發絲間的手指,讓謝凌舒服地瞇了瞇眼,氣氛一時和諧無比,偏偏謝凌見不得謝司寧安靜時的模樣,睜開眼,“哥哥的手指好熱啊。”
“……”
謝凌能明顯感受到謝司寧穿梭在他發絲間的手指收緊,頭皮一疼,謝凌笑著抬起頭,與頭頂的謝司寧對視。
“閉嘴。”男人冷冷道。
謝凌偏不。
“哥哥”這兩個字,在接下來一直回蕩在謝司寧的耳邊,直到他對此再沒有其他反應。
室內的燈光暗下。
謝凌躺在謝司寧的身邊,兩人之間隔了一層被子。
黑暗中,在謝司寧閉上眼睛的半個小時后,身后的人暗暗動著,一只微涼的手伸入被子里,謝司寧睜開眼,卻沒有阻止,于是謝凌一寸寸挪動,直到胸膛完全地貼著謝司寧溫熱的脊背。
“……”
謝司寧像是沒有想到他會這么的明目張膽,轉過頭,卻聽謝凌帶著困意說:“爸爸不困嗎?”
好似不理解謝司寧到底為什么睡不著。
他在裝。
被子下,兩具身體緊緊相貼,謝司寧抓住謝凌想伸往自己睡衣下的手,掙扎了幾番,最終演變為十指相扣。
謝司寧皺著眉,“睡覺。”
謝凌沒說話,像是早就入睡了般。
哪怕他沒有出聲,謝司寧也能夠感受到他周身愉悅的氛圍。
閉上眼,謝司寧聞著謝凌身上獨有的淡淡香氣,大腦甚至沒來得及發出松開手的指令,就進入了夢鄉。
凌晨。
謝凌看著靠在自己懷中睡得很沉的謝司寧,抱緊青年的腰,像要把謝司寧完完全全擁入懷中。
與謝司寧完全貼近的感覺,謝凌很喜歡。
喜歡到甚至想就這么和謝司寧抱到天荒地老。
只可惜,謝凌今日份的獎勵還沒有索要完畢,他低頭輕吻在謝司寧的額頭上,與謝司寧十指相扣的手沒有松開,他借著這個姿勢,將另一只伸進被子里。
紐扣一顆顆解開。
屬于人偶沒有半點血色的手指輕輕按在青年的小|腹上,一路向下。
懷中,謝司寧睫毛微微顫動。
謝凌低頭安撫地親了親他,被衣物遮蓋的手指卻越來越過分,他鼻尖輕蹭起謝司寧的下巴,指尖緩慢打著圈,一個個細密地吻落在謝司寧的頸間。
難捱的感覺令謝司寧拼命想要睜開眼,卻怎么都無濟于事。
“掙扎什么?”謝凌嗓音有些啞,“爸爸不是最喜歡我這樣嗎?”
思維像是被泥潭困住的謝司寧無法回答他,擺放在床前的花仍舊盛開得嬌艷。
謝司寧呼吸發抖,小腹繃緊,隨著一片茫然的空白浮現,整個人泄了力,謝凌卻在笑。
黑暗中,一只瓷白的手指從被子里伸出,在花瓶里抽出一朵花,嫩綠的花枝與謝司寧蒼白的皮膚格外般配。
……
……
謝凌沒有做到最后,只抱著謝司寧咬住他的唇,想象著這里不再吐出刻薄冷漠的話的模樣。
一定很美。
謝凌手指穿插進謝司寧的發絲間,心底無盡的惡意令他想讓謝司寧就這么沉睡下去,一直一直,直到他的肉|體跟隨著青年永遠死去,可又舍不得。
理智與瘋狂在拉扯著。
將謝凌撕扯得鮮血淋漓,看不出究竟是人還是鬼。
“爸爸……”
謝凌像是委屈,他親了親謝司寧唇上被他咬出來的牙印,“你什么時候能對我好一點啊?”
謝司寧靜靜地躺在床上,沒有半點反應。
很多時候,謝凌都希望謝司寧能夠不要睡得這么熟,可以在他對他犯錯的時候清醒過來,當面拆穿他虛偽的偽裝。
但每當有這種可能存在,謝凌又都會恐慌。
害怕謝司寧會就此不要他,將他徹徹底底的拋棄,就像丟掉一個麻煩一樣。
兩種激烈的情緒不斷在謝凌的身體里沖|撞著,讓他喘不上來氣。
低下頭,謝凌在謝司寧漂亮的手指上恨恨咬了一口,又覺得不滿意,重新咬在青年的無名指上,牙印像是枚烙印,浮現在謝司寧白皙的指節上,仿佛只要這樣,謝司寧就再也不會把他丟下。
“別不要我……爸爸。”.
謝司寧睜開眼,窗外的陽光適時灑了進來。
他脊背緊貼著一個溫暖的胸膛,就算不轉頭去看,謝司寧都知道身后的人是謝凌。
今天是周一,上午店里不會有多少客人會來,但謝司寧還是早早起了床。
站在洗手臺的鏡子前,謝司寧洗完臉,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鏡子里的那張臉與平日里有些不一樣,卻又怎么都無法尋找出不一樣的痕跡。
靜靜端詳了片刻,謝司寧最終放棄,沒有發現睡衣領口下,那些若隱若現的紅印,就連無名指上淺淺的印子,都被他當成了睡著時無意間壓到了哪里。
索性起床不過幾分鐘,本身就淺的印子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回到臥室。
謝司寧看到穿著他寬松短袖的謝凌正坐在床上,已經洗到松垮的領口將他白皙的鎖骨暴露了出來,聽到響動,謝凌抬起頭。
今天的他心情好像不怎么好,沉著張臉,眼底沒有半點笑意,不等謝司寧像往常那樣詢問,就主動說:“我今天不想去店里。”嗓音興致很低。
謝司寧聞言點了下頭,背對他換好衣服,轉過身,在觸及到床前花瓶里消失得花時,愣了下,隨后看向垃圾桶。
一朵朵原本嬌艷欲滴的花朵如今正蔫蔫地躺在里面,翠綠的枝葉因缺少水分失去精神。
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坐在床上的謝凌道:“蔫了,我扔進了垃圾桶里。”
“……”
謝司寧準備離開臥室,就在要走的前一刻,坐在床上的謝凌突然開口道:“爸爸,你覺得我和這束花像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
謝司寧本能的想走,拒絕回答,卻見床上的謝凌情緒突然失控,他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過激的行為,只是紅著眼圈,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你離開這里,是不是為了去見其他人?”
就在謝司寧前去洗漱的空檔里,謝凌接到了一通電話。
第46章 人偶3 瘋子
電話那頭的人明顯是謝司寧的母親。
她像是沒有想到電話會被人接通, 不等謝凌開口,就將自己來電的目的全盤托出。
——相親。
寥寥幾句話,全部圍繞著一名女性, 想讓謝司寧按照她的想法行事, 與她見面,并自顧自定下了見面的地點和時間。
讓謝凌在意的不是這點,而是她口中所說的——“不是早就和你商量好了嗎?”
什么時候商量的?
謝凌對此一無所知。
在開口將電話那頭說話的女人打斷后, 謝凌笑著在她尖聲地質問“你是誰”中緩緩道:“阿姨,我是您兒子新交的男朋友啊。”
話落按下掛斷鍵, 不去管對面人的感受。
如今,謝凌從床上起身, 一步步走到謝司寧身后,依賴的將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聲問:“不跟我解釋一下嗎?司寧。”
謝凌每每生氣或情緒激動時, 都會喊謝司寧的名字。
“假的。”謝司寧道。
“我知道。”
謝凌抱住青年的腰,早在出現在謝司寧的生活里那刻, 有關于男人的一切, 謝凌都了如指掌, 包括謝司寧過往的經歷。
他清楚的明白,按照謝司寧對于他母親的感情,電話中的那件事情永遠不會發生,但讓他生氣的不是這點,而是,謝司寧為什么永遠是這副漠視他的模樣。
一滴眼淚順著謝凌的眼眶里掉了出來。
謝司寧側過頭, 手無意識地抬起,想要接住,卻與它擦肩而過。
【叮!反派黑化值+10, 黑化值:65%。】
周一的店里沒什么人。
獨自來到店鋪前的謝司寧剛推開門,就看到了店內還未來得及回到櫥窗里的人偶。
模樣各異的娃娃們有些在竊竊私語,有些在店里試著等待售賣的衣服,有些艱難抱住一支筆,想要在紙上寫寫畫畫。
發覺店門被人推開,娃娃們全部僵硬著身體,試圖將這些偽裝成是意外。
其中有位身穿帝王服飾的人偶悄悄看了眼進來的人,喊了一聲“是父親”后,所有人偶娃娃才放松下來。
謝司寧看著室內一個個精致又生動的人偶,很難想象,它們全部是謝凌創造出來的。
其中第一個發現他到來的人偶主動靠近,扯了扯他的衣角說:“父親,你今天來得好早。”
一般周一的早上,謝司寧不會來得這么早,而是在原本要開店的時間點上,延后兩三個小時,導致今天娃娃們玩得太開心,沒有來得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謝司寧想到了謝凌。
穿著帝王服飾的人偶說:“爸爸沒跟著一起來嗎?怪不得。”
謝司寧低頭:“爸爸?”
“就是謝凌。”滿身尊貴的人偶說,“他讓我們這么喊他,不然就不許我們喊你‘父親’。”
“對啊對啊。”一個穿著小洋裙的娃娃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張開雙手,又大又圓的眼睛看向謝司寧,求抱,“他不喜歡我們靠近你,是壞蛋。”
謝司寧蹲下身,輕輕將穿著小洋裙的娃娃臉上的灰塵擦了擦,“以后不許擅自在夜晚換衣服。”
原本洋溢著開心的娃娃頓時眼睛里蓄滿了淚水。
謝司寧說:“會摔倒,摔在地上的話,壞蛋不會幫你修復。”畢竟少年的小心眼有目共睹,巴不得少一個人偶和他爭搶謝司寧,“有實在喜歡的,閉店后可以讓我拿給你。”
“好!”穿著小洋裙的小女孩瞬間開心。
一旁看著他們的人偶不由出聲,“父親偏心……”
謝司寧看著他們,腦海中不由浮現出早上他離開家時,謝凌看他的那一眼。
少年泛紅的眼眶還未消去顏色,一雙黑漆漆的眼睛不摻一絲雜色,站在門口看著他離開。
謝司寧走時似乎聽到謝凌喊了他,少年嗓音發顫,謝司寧愣了下,再轉身時,卻只看到空蕩蕩的走廊。
一整個上午,謝司寧都因為這件事情而心神不寧。
手機上,來電鈴聲響個不停,每一個都是陌生號碼,但接起后,嗓音卻都來自他的母親。
坐在休息椅上,謝司寧看著被他設置了靜音的手機,忍不住問:【8806,我離開的時候,謝凌究竟說了什么?】
【……】
8806:【不清楚。】
“是嗎?”謝司寧失神,喃喃道,“可我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尤其早上,謝凌陡然增加的黑化值和他不穩定的情緒,令謝司寧想不出來緣由,只能等待著。
可今天卻出奇的平靜。
一整天店里都沒來幾個客人,許多人偶也逐漸大了膽子,爬上桌子,趴在上面撐著下巴看謝司寧。
如果8806有愛意值計算系統的話,應該能不時聽到【愛意值+1】的提示音。
關了店。
謝司寧照常準備回家,今天的一切與平日里沒有半點不同,就在他放下心,打算去超市買一點謝凌喜歡吃的零食時,一通電話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謝司寧本想隨手掛斷,卻看到屏幕上顯示的號碼是他熟悉的那串。
手指遲疑了片刻,謝司寧心中原本止住的不安突然涌了上來。
按下接聽鍵,只聽電話那頭平靜了幾秒,才緩緩傳來聲響,“爸爸,你愛我嗎?”是謝凌的聲音。
謝司寧張了張口,腦海中一時劃過無數顧慮,但還不等他回答,就聽電話那頭的少年笑了笑,“我猜是不愛吧?”
“……”
“呼呼”的風聲在謝凌那端出現。
謝司寧本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畢竟按照以往,此刻的謝凌應該待在家中,等待著他回去,怎么會有風的聲音。
可在開通免提后,風聲不減反增。
謝凌說:“爸爸在疑惑我在哪嗎?”他笑了下,“如果能在十分鐘內回家,我就告訴你,好不好?”
這明顯是在強人所難,謝司寧租的住所離這里最快也要十五分鐘才能到達。
可在說完這句話后,謝凌便掛斷了電話,任憑謝司寧怎么打回去,都是一道機械的女聲,“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謝司寧看著又一次沒人接聽的通話頁面,不知不覺間,手心竟出了層細汗。
謝凌平日里最愛黏在他身旁,甚至因為自己是人偶變成的人,很珍視自己的身體,只要是會磕壞自己身體的行為,謝凌都是能不做就不做。
不可能出事的。
心中的想法一個接著一個浮現,全部都是關于謝凌不可能出意外的肯定。
但謝司寧已經發響了車.
當回到居住的小區時,謝司寧停好車,面無表情的從駕駛位上下來,抬起頭,沒有在樓頂看到謝凌的身影。
打開手機。
從市中心的停車場到這里,謝司寧花了九分鐘。
向來秉承著安全駕駛的謝司寧第一次抄了近路,在不違法道路交通法的情況下,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這里。
與此同時。
手機上一通電話響起。
謝司寧接了起來,電話那頭,風將謝凌的衣角吹得“呼呼”作響,好似下一秒,少年就會隨風飄起,緊接著極速墜落。
“爸爸,”謝凌的嗓音有些沙啞,語氣卻很輕,“恭喜你及格了,上樓頂來抱抱我……好不好?”
謝司寧抬起頭,確認沒有在天臺邊緣看到謝凌的身影后,才抬步朝樓里走去。
電梯的上升速度很快。
隨著“叮”的一聲,到達最頂層的謝司寧走上樓梯,一步步朝樓頂走去。
每邁出一步,謝司寧都能感受到藏在胸口的心臟重重跳了一拍。
他想不明白謝凌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更不清楚他為什么要去到天臺上,明明有一萬個理由告訴謝司寧,謝凌不會出事,但他還是像個被謝凌操縱的提線木偶般,來到了少年面前。
樓頂的風很大。
謝凌看上去有些單薄的身影仿佛隨時會被吹走,他轉過身,鼻尖似是被冷得有些紅,看著謝司寧笑。
“爸爸,我還以為你不會過來呢。”
謝司寧沒有出聲。
謝凌也早已習慣他這樣,開口說:“我在電視上看到,驗證一個人究竟愛不愛你的方式,不是和他接吻、上.床,而是看他在不在乎你的生命。”
謝凌說:“所以我決定試一試。”
他看著謝司寧道:“你瞧,又是這樣,為什么你總是漠視我?明明我是你親手創造出來的,不是嗎?”
“如果不喜歡我,恨我,惡心我,難道不是應該從一開始就阻止我的出現嗎?為什么在我出現之后,你才開始討厭我?”
謝凌臉上不知什么時候流下淚水,他瓷白的皮膚被凜冽的風吹紅,他沒有歇斯底里,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謝司寧,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
被人類親手創造出來,情感豐富又敏感的人偶做不到十年如一日的等待,他怕自己直到死去,都得不到創造者的一絲愛意。
謝凌的腳步一步步朝后退著。
謝司寧意識到了什么,“謝凌!”他追上去,可謝凌的速度很快,快到當謝司寧反應過來時,謝凌已經站在了天臺邊上。
寒風呼嘯,將謝司寧身上最后一絲熱氣吹散,他站在離謝凌距離不到一米的地方,連呼吸都盡量放輕,生怕用力一點,眼前的少年就會向后倒去。
謝凌張開雙手,他從上至下地看著眼前的謝司寧,問:“爸爸有后悔過,后悔之前那么對我嗎?哪怕一點。”
謝司寧對上謝凌寫滿了執著的眼睛,喉嚨像是被人用棉花堵住,他說——“有。”
可在人設的禁錮下,失去聲音。
謝凌眸中的執著一點一點消失殆盡,在謝司寧地注視下,身體向后傾倒——
“謝凌——!!!”
謝司寧伸手想要抓住他,卻撲了個空,他趴在天臺邊朝下看去,只聽“砰——”的一聲,宛如瓷器破碎,謝凌重重摔在地上。
一滴眼淚落下。
謝司寧愣愣地看著,身體不知什么時候失去力氣,他雙目赤紅,口腔中甚至涌現出鐵銹味,不知過了多久,謝司寧耳畔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爸爸。”
謝司寧愣了愣,但那道聲音卻越來越真實。
他僵硬地轉過頭,謝凌那張完好無損的臉出現在他面前,少年對他笑,眸色卻陰暗得可怕,“父親怎么不說話?”
謝司寧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張了張口,嗓子已經徹底失聲,來不及細想謝凌為什么會出現在自己眼前,謝司寧轉頭看向樓下,原本應該躺著謝凌尸體的地方,如今空無一物,好似剛才的一切,都是謝司寧的幻想般。
但身體與心臟處傳來的劇烈痛感清楚的告訴著謝司寧,那一切都是真的。
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謝司寧越過站在原地的謝凌,一步步離開這里。
直到回到家,謝司寧才像是卸了力般,蜷縮在地,重新大口呼吸著。
沒人知道在看到謝凌從天臺上倒下去的那一刻,謝司寧有多么的恐慌,時間在那一瞬間好似靜止,謝司寧的每一口呼吸都帶著血腥氣。
心臟處傳來悶痛感。
身后,跟著謝司寧回到家的謝凌看到這一幕,快步走上前,接住青年搖搖欲墜的身體,“爸爸……你怎么了?”
謝凌沒有想到謝司寧會變成這樣。
明明告訴他,這么做可以試探出那個人究竟愛不愛你的回答里,不是這么寫的。
謝凌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只能小聲喊著“爸爸”,企圖喚回謝司寧的意識。
懷中青年的身體微微發抖。
謝司寧緩和了許久,才終于平靜下來,轉過頭,他看著眼前完好無損的謝凌,剛才少年四分五裂時的模樣還歷歷在目。
他伸出手,顫顫摸上謝凌的臉龐,又在下一秒,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聲,謝凌狼狽地偏過臉。
謝司寧沒有和他說話,更沒有解釋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做,只大口大口呼吸著,像條瀕死的魚類。
遭受了一巴掌的謝凌反應過來,頂了頂發麻的腮幫,眸中一閃而過的陰翳在看到謝司寧臉上的淚水時,轉為不知所措。
“爸爸……”
他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僵硬在原地,但謝司寧卻不是包容著他的家長。
如果不是謝司寧在謝凌重新出現的剎那間想起,他是人偶變成的人類,本身是無法死亡的話,還不知道要被他戲耍成什么樣子。
以往的小打小鬧謝司寧都無所謂。
可謝凌千不該萬不該拿自己的生命當兒戲。
“滾。”
謝司寧嗓音冷得徹骨,“謝凌,你去死也好,去乞討也罷,總之滾出這里。”
這算是三年來,謝司寧第一次這么毫不留情的跟謝凌說話。
謝司寧冷硬的態度讓謝凌喘不上來氣,他伸手,想要故技重施去拉謝司寧的衣角裝可憐,但在對上男人那雙沒有半點溫度的眸子時,手指僵硬在半空。
謝凌意識到,謝司寧是認真的。
——因為他從天臺上一躍而下。
但那個帖子里說得卻是這樣可以激發戀人的同情心,為什么不管用?
謝凌站在原地,腳像是被人粘在地板上,動彈不得。
【叮!反派黑化值+10,黑化值:75%。】
客廳里,兩人僵持著,誰都沒有率先開口。
謝凌扯了扯唇角,想要笑,卻怎么都笑不出來,他不懂謝司寧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但這并不妨礙他知道,謝司寧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為什么?”謝凌話中藏著連他自己都未曾發覺地顫。
謝司寧冷眼看向他,像是在看一名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還不如。
“謝凌,”謝司寧道,“你說得對,厭惡一個人,應該從一開始就阻止他出現在自己的生活里。”
謝司寧口中說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宛如用刀在凌遲著謝凌的血肉,“我并不期待你的出現,甚至恐懼每天和一名非人類的怪物生活,我厭惡你,恐懼你,所以應該早早和你劃清界限,之前是我心軟,如今,我想讓你從我的家里滾出去。”
“如果你怪我為什么要把你帶來這個世界上,我會給你一筆錢作為賠償,讓你這一輩子都沒有煩惱的在人類世界里生活下去。”
謝司寧還沒說完,謝凌的眼睛已經徹底紅了起來。
謝凌知道,這是謝司寧要跟他劃清界限的意思。
但怎么可以呢?
心臟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捏緊,每收緊一點,謝凌就艱難地呼吸一下,眼眶中有淚水在往下掉。
以往這種時候,哪怕謝司寧會故意漠視他的存在,也會出聲喚一下他的名字。
如今,青年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半點心軟都沒有。
當謝司寧真正開始漠視謝凌的時候,謝凌反倒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覺得靈魂在遭受被凌遲,痛不欲生。
“爸爸……”
可謝司寧仍舊沒有半分心軟。
不論謝凌怎么在腦海中尋找,都沒有找到能夠讓謝司寧不再和他劃清界限的辦法。
只能一遍遍地說著自己不會再這么做了,眼淚滴在地板上,謝凌手指輕輕拽了拽謝司寧的衣角,說:“我會乖的,爸爸……”
“我好疼……”
謝凌抓著謝司寧衣角的手指上布滿細小的裂痕,讓宛若是一只藝術品的手,出現了瑕疵。
謝司寧睫毛微顫。
下意識抬手摸上謝凌手指上的裂紋,卻想到這些都是因為什么,僵在半空。
人偶不會死,但人偶會損壞。
謝司寧曾親手修復過幾個摔壞了的人偶,更見過它們身上的傷口、裂痕,但沒有一個,是像謝凌這般恐怖的。
裂痕如同蛛網,遍布少年的全身。
察覺到謝司寧態度有些松動的謝凌仰起頭,以一個最能夠讓謝司寧看到自己脖頸上裂痕,也最脆弱的姿態看向他。
謝司寧也如他料想般注視著他。
一秒、兩秒、三秒……
謝凌清楚察覺到,謝司寧的呼吸在消失,時間在這一刻似是完全凝滯。
謝司寧在心疼他。
意識到這點的謝凌微微垂眸,斂下眸中病態的興奮,不再言語。
許久。
隨著臥室門被人關上的聲音響起,謝凌便知道,自己不會再被人趕出去。
望著前方緊閉的房門。
緩緩,謝凌扯出一個笑容,笑容越來越大,直到此刻,謝凌眼中的瘋狂才終于清晰的暴露出來。
——謝司寧愛他。
從謝司寧開始到現在的態度中,謝凌得到了這個答案。
如果不是害怕自己過早的暴.露出自己病態的一面,讓青年害怕,謝凌早在謝司寧要將他趕出去的那一刻,就笑出聲來。
謝司寧愛他。
謝司寧愛他。
因為愛,所以才會在乎他,在乎他的生與死,更在乎他的生命。
這件事情美好到足以讓謝凌在心里品味上無數無數回,就算是立馬死去,只要想到這件事情,謝凌都會笑出聲。
愉悅感充滿他的全身。
心口那顆布滿裂紋的心臟正鮮活地跳動著,謝凌被這個巨大的驚喜沖擊,他無聲笑著,笑到最后,連眼淚都掉了出來。
在這場謝凌以毀掉自己身體為前提的大型謀劃里,他得到了謝司寧愛他這個事實。
于是連身上還未修復的痛苦,都成為了珍貴的蜜糖。
謝凌一邊艱難呼吸著,一邊竭力走到臥室門前,脊背靠著門,身體緩慢滑了下來,他耳朵貼在門上,聽著屋內的聲響,只要想到這扇門內住著他的爸爸,謝凌就感到開心。
謝司寧喜歡他。
謝司寧喜歡他。
謝凌在心中反復咀嚼著這句話,連自己什么時候失去了意識,都不清楚.
漆黑的夜晚。
不知過去多久,倚靠在門旁的謝凌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他本能地抗拒,又在聞到來人身上熟悉的香氣后,下意識放松下來。
安靜的臥室里。
一只修長的手指上拿著什么,一點點涂抹在謝凌的身體上,如果謝凌此刻還清醒的話,就能發現,這只他曾在過往的每個夜晚,悄悄舔|過、咬過無數遍,視若珍寶的手,此刻正輕輕觸碰著他的皮.膚。
謝司寧手中拿著向8806購買的修復劑,手指路過哪處,不過幾秒,上面的裂痕就消失殆盡。
哪怕8806和謝司寧說過,謝凌的修復能力極強,只需要等一周后,身上的裂口就會修復完成。
不然也不會在墜樓后,以最快的時間修復完畢,出現在謝司寧面前。
【可他會疼。】謝司寧說。
8806沒再言語,默默將修復劑兌換完畢。
只開了一盞臺燈的臥室里,謝司寧微涼的指尖按在謝凌的皮膚上,看著那里的傷口消失不見,才緩慢移向別處。
沒人知道,在謝凌墜樓的那一瞬間,謝司寧腦海中跳出了多少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那些人里,不管是誰,總有些地方是和謝凌一樣的,或眼睛,或鼻子。
如果說在第一個世界結束后,謝司寧還不知道其中緣由的話,那么在接連完成了兩個任務后,謝司寧便隱隱察覺到,他們都是一個人。
在那一瞬間,他們好像都跟著謝凌死去了一回。
昏迷中的謝凌感受到自己的衣擺被人掀起又落下,青年微涼的指尖朝下。
謝凌睫毛微顫。
第47章 人偶4 人偶的愿望
一通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臥室中的謝司寧。
他睜開眼, 疲憊的接起,電話那頭的聲音嘈雜,在細微的電流聲消失后, 才有人開口說話。
“爸……爸爸……”嗓音細細的, 帶著一絲怯意。
謝司寧隱隱覺得耳熟。
在腦中思索了片刻,才想起這道聲音是之前被主人送來店里檢修的人偶的,“出什么事了嗎?”
店里的人偶離開前, 謝凌都會單獨給它們開一堂教育課,基本包含了不許在人類面前暴露自己會動和出了意外可以回店里這兩點。
電話那頭的人偶叫橙子, 因為買下它的主人希望它可以像橙子的顏色一樣,開朗又陽光。
謝司寧見它沒有回答, “喂?”
一陣細弱的電流聲劃過,手機里傳出橙子有些虛弱的嗓音,“爸爸, 我要死了……”
瓷片碎裂的聲音傳來。
那邊嘈雜的背景音與手機跌落在地的尖銳聲響刺得謝司寧耳膜生疼。
此后任憑謝司寧怎么呼喊,橙子都沒有再傳來一點聲音。
只有手機屏幕上靜靜跳動著的通話時間不斷增加。
謝司寧穿好衣服, 打開房門, 昨晚替謝凌上好藥后, 謝司寧便又把他抱回到了屋外。
門驟然打開讓謝凌背部失去依靠,跌在謝司寧的腿上。
事出緊急,謝司寧沒有與他保持沉默,而是直接開口問:“你能感受到橙子目前的生命體征嗎?”
由謝凌親手創造出來的人偶,大多都和他有著某種聯系。
謝凌仰起頭,看著謝司寧冷硬的表情, 意識到了什么,沒有向往常那般索要獎勵,閉目感受。
當再睜開眼, 謝凌沉默著對謝司寧搖了搖頭,“我和它的聯系切斷了。”
謝司寧有料想到會是這個結果,手機上他重新撥打給橙子主人的電話一直顯示無人接聽。
自“寧”開店以來,因人偶們的特殊性,在為它們挑選主人的時候,謝司寧總會特意篩選幾番,直到找到一個人品不錯,并且有能力支撐自己愛好的人選。
三年來,沒有一個人偶出現意外。
橙子是第一個。
謝司寧想不到究竟出現了什么意外,才能讓橙子說出自己要死了的那句話。
手心不由發冷。
見電話一直沒有被人接聽,想到在簽下購買合同時,橙子主人提供的住址,謝司寧草草穿上一件外套,準備去她那里看看。
謝凌見狀跟了上去.
一間公寓門口。
謝司寧面色發冷,站在門前按響了門鈴,等了幾秒,面前的門被人打開,“誰啊?”
不是橙子的主人,而是一名看上去四五十歲的憔悴婦人。
見到她,謝司寧開口問:“你認識一名叫‘蘇語’的女生嗎?”
婦人愣了下,“你們找小語?”
謝司寧:“對,她在家嗎?她之前在我們店里購買了一件商品,現在還剩尾款沒有結清,電話也打不通,所以上門過來詢問一下情況。”
婦人轉過頭,看了一眼室內,尷尬地搓了搓手問:“多、多少錢啊?你們能寬限幾天嗎?”她臉上擠出一絲難堪地笑,“小語目前不在家,她爸爸出事了,她在醫院里陪護。”
謝司寧定定地看了她幾秒,“好的,抱歉阿姨,我們叨擾了。”
“沒事。”
面前的門被人關上。
謝司寧知道蘇語的媽媽在說謊,卻沒有辦法。
謝凌說:“橙子不在這里。”
“……”
謝司寧轉身離開。
下了樓。
他嘗試撥打橙子之前打過來的那個號碼,可得到的卻是一片忙音,一個又一個電話撥出去,都沒有被人接通。
謝司寧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帶著謝凌回到了店里。
一整天,謝司寧都沒有說什么話,只是想起來的時候,總會拿起手機看一看。
謝凌知道謝司寧在擔心什么。
相比較于他這名將人偶創造出來的創造者,謝司寧要比他更愛它們一點。
不是一名商人對自己所售賣的商品的愛,而是創作者,天然的,對于一件作品的愛,像在愛一名孩子。
謝凌有時候甚至會和謝司寧吃它們的醋,覺得青年愛它們比自己多得多。
就像店里被人擺放在櫥窗內的人偶們。
它們全部都是在誕生后,謝司寧仔細詢問了它們的意愿,確認它們并不想離開店里,于是留了下來。
橙子的這件事,顯然在謝司寧心中濺起了不少漣漪。
謝凌眉眼陰郁,努力壓下自己心中的負面情緒,搬起一把椅子,坐在了謝司寧身邊。
今日店內顧客有些多。
甚至不少進店的顧客沒有望向櫥窗里精致的人偶,而是看向了謝司寧和謝凌兩人,捂著嘴小聲驚呼,時不時掏出手機拍著什么。
謝司寧并未禁止店內拍攝,但卻不允許使用閃光燈,害怕會對人偶眼睛造成什么傷害。
顧客的一點小小紛擾并沒有打擾到兩人。
謝凌的目光一直落在謝司寧身上,青年始終保持著這個狀態,直到下午四點,一通電話打進謝司寧的手機里。
是一串眼熟的號碼。
謝司寧剛接通,還未說什么,就聽電話里傳來了一道哭聲,女生泣不成聲的和謝司寧道著歉。
“對不起……對不起店主……”
她的情緒已經支撐不了她組織語言,謝司寧安靜地聽著,心卻慢慢冷了下來,對于橙子的結果已經有了預料。
十五分鐘后。
女生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帶著一絲哭腔說:“我、我中午從我媽媽那里知道了你過來了一趟……橙子離開的時候,告訴我,如果可以的話,麻煩讓我告訴你,它很…愛你……如果……”說到這里,女生幾乎泣不成聲,“如果可以的話,它愿意下輩子,還要……還要見到你……”
謝司寧靜靜聽完。
電話那頭的哭聲透過手機傳來。
像一個人忍了許久的情緒,終于崩塌。
許久,謝司寧啞聲開口問:“橙子死了?”
“……”
女生沉默了一會,說:“對……”
“因為什么?”
女生好像坐在了路邊,手機里時不時有車鳴笛的聲音,她嗓音很顫,“我爸爸出了意外……上次我把橙子接回家的那天,我媽媽打、打電話給我,說我爸爸出了車、車禍……”
“我趕到的時候……橙子、橙子就坐在我的手上,看著我簽下病危通知書,我爸爸對我很、很好很好……”女生哭著,“橙子知道,我很愛我的爸爸,可天不遂人愿,我爸爸傷得很重……很重……”
重到一名人偶身死,才能阻止悲劇的發生。
蘇語說,在她爸爸病情控制不住的當晚,橙子就主動暴露了自己可以動的事實,伸手幫她擦去臉上的淚水。
它喊她“媽媽”,說媽媽不哭。
可橙子越是這樣,蘇語哭得就越是嚴重。
她剛畢業不久,對于人生的體驗還沒有多少,她的爸爸前一天晚上還在跟她說著寶貝女兒只管好好玩,賺錢的事情有爸爸,今天就躺在了病床上,等待死亡。
蘇語接受不了。
可她的崩潰沒有用,爸爸的生病體征直線下降。
也是那天。
橙子對她說,它有讓她爸爸渡過難關的辦法,只需要蘇語對它許愿就好。
但蘇語不知道,這樣做的后果是橙子的死亡。
接到醫院的通知說爸爸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時,蘇語很高興,她迫切的去到橙子面前,想要和它分享這個好消息,卻看到橙子的身體一寸寸出現裂痕。
不管她怎么試圖修復,都沒有辦法。
蘇語慌了神,可醫院里打來的電話卻又讓她只能趕過去。
橙子很輕地對她說沒關系,說她第二天早上,還會見到它的。
它在笑。
它還是喊她“媽媽”。
它說:“媽媽要開心……”
蘇語趕去了醫院。
只是當她第二天早上回家時,橙子已經無法行動,它漂亮的臉龐布滿扭曲的裂痕,卻還扯了扯嘴角,試圖對她笑。
蘇語白著臉,一邊哭,一邊瘋狂想該怎么辦的辦法,最后將電話打給了謝司寧。
在“嘟嘟”聲響起時。
橙子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它伸手,將電話接了過來。
它那么小,又那么執著,好像電話那頭的人對它很重要很重要。
蘇語就在一旁看著,直到最后,橙子已經沒有辦法說話,它伸出手,讓媽媽抱它,輕輕地告訴蘇語,只要將它摔壞,她的爸爸就會好起來。
“……”
說到最后,蘇語已經泣不成聲,她磕磕絆絆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
哪怕被媽媽親手摔在地上的時候,橙子還是在笑著的,就像蘇語最開始給它取名時希望的那樣。
——“我們寶寶要永遠開朗,永遠陽光,像橙子一樣,是個小太陽。”
“對不起……”
謝司寧拿著手機,許久許久沒有開口。
電話那頭的女生把自己當成是一個罪人般,不斷不斷哭著道歉。
“那……”
謝司寧干啞著嗓音問:“你爸爸好起來了嗎?”
蘇語像沒有想到謝司寧會問這句話,她哭著,點了點頭,又在發覺電話那邊的人看不到后,說:“好、好了……在橙子摔碎的…時候,就……就好了……對不起……”
“嗯。”謝司寧說,“你是它親自挑選中的主人,它是自愿跟你走的,也是自愿做出的決定,它很愛你……更希望你快樂。”
蘇語已經哭到說不出來話。
謝司寧掛斷了電話。
這是他第一次說出這些話,心中卻沒有多少高興的情緒。
謝司寧轉過頭,看向謝凌,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失聲的感受,短短一天,謝司寧竟體會到了兩次。
謝凌像是知道謝司寧在想什么,抱住他,“從我手中誕生的人偶確實有實現人類愿望的能力,但只能使用一次,而使用的代價是,人偶粉身碎骨。爸爸,”謝凌伸手摸上謝司寧的眼尾,“你流淚了。”
謝司寧沒有躲避謝凌地觸碰。
原來……人偶也是會死的嗎?
謝司寧還以為它們是無堅不摧的,就像謝凌一樣。
在8806將這個世界的記憶傳輸給謝司寧的時候,他便記住了那句——人偶天生富有豐富的情感。
它們柔軟又善良。
天生懂得愛與被愛。
橙子如此,店里的其他人偶如此,那謝凌呢?
謝凌懂得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毋庸置疑,謝司寧第一次對自己的身份感到惡心。
他一步步將最開始天真柔軟的謝凌逼成現在這副模樣。
但他卻還要拯救他。
謝司寧問:【8806,最好的拯救,難道不應該是我剛來到這個世界,就讓原身自.殺嗎?】
沒了他,謝凌的人生會比現在平坦上一萬倍。
8806:【……】
它否認道:【不會。沒了你,謝凌仍舊會黑化,會痛苦。】
反倒是謝司寧的到來,才讓謝凌擁有了一絲理智。
原著中,謝凌在這時早已淪為了殺人機器。
謝司寧不再說話,只看著面前的櫥柜發呆,橙子的模樣他還記得,是個很漂亮的人偶。
喜歡貓,愛笑,也很愛把它帶回家的人類。
橙子喊蘇語“媽媽”。
要有多么的愛,才能甘愿毀掉自己,實現人類的愿望呢?
謝司寧知道從謝凌手中誕生的人偶都很單純,它們純白又柔軟,一顆心,半點屬于人類的劣性都沒有摻雜。
因為清楚這點,所以才讓謝司寧在聽到橙子已經死去的消息時,沒有崩潰。
“……”
橙子是自愿的。
“寧”今天罕見的沒有早早閉店,而是開到了晚上。
夜晚的商業街很繁華。
數不清的游客來到這里,謝司寧看著一個個進店的客人,一遍遍地回答著不售賣人偶的話,不厭其煩。
終于。
在晚上十一點時,謝司寧轉過頭,看著一直陪在自己身旁的謝凌,想了想,嘶啞著開口道:“我不想賣人偶了。謝凌,我想休息。”
一整天下來,謝司寧的嗓子已經啞透。
謝凌說“好”。
關了店,在所有人偶的告別下,謝司寧離開了這里.
曲水村。
因氣候宜居,住在這里人并沒有流失的太過嚴重。
自得知橙子離開的那晚,謝司寧便買了兩張車票,帶著謝凌來了這里。
推開有些老舊的木門。
“嘎吱”一聲,謝司寧看到了落滿灰塵的院子,卻沒有多少雜草。
帶著他來到這里的王嫂笑著說:“我和你王叔一直打掃著哩,就是這段時間沒空,積了層灰,小寧,你別介意啊。”
謝司寧說:“不會,能維持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謝謝王嫂。”說著,他將手中拎著的禮品遞給了王嫂,在一通推脫下,王嫂不好意思地接過,寒暄了兩句,才讓謝司寧趁早住下,轉身離開。
謝凌站在一旁看著。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謝司寧小時候的住所,以往的資料上只用幾句話將這幾年草草帶過,只有親眼見到,才能讓人知道,謝司寧小時候過得有多么的辛苦。
有層灰塵的小院很大,一側是水井,一側是專門留來種菜的地方。
一張小小的石桌擺在院子中央,夏日的晚上在這兒吃飯最好不過。
謝司寧走到不遠處的屋檐下,蹲下身,在門后摸到一把生了銅銹的鑰匙,打開堂屋的門。
推開“嘎吱”作響的木門,屋內的設施映入眼簾。
這里是謝司寧和外公外婆住了快十年的小院,自從離開這里后,謝司寧從未回來過。
只因謝司寧怕外公外婆會怪他。
怪他為什么要跟他的母親走,怪他為什么沒有按照他們臨終前說得那樣,不買骨灰盒,把兩人的骨灰灑在院子里就行,更怪他心狠,竟然舍得這么多年一直不來見他們。
但謝司寧最怕的,卻是外公外婆他們不怪他了。
小的時候,謝司寧總是不肯好好跟外公學習怎么騎自行車,那時候的他覺得只要有外公在就好,卻沒有想到,有一天,外公會等著他將藥買回家。
要是能再快一點就好了。
要是他早早學會騎車就好了。
那是個雨天。
剛放學的謝司寧沒有在學校門口看到來接他回家的外公,于是一路踢著石子生悶氣,在路過藥店時,猶豫了一瞬,還是按照外公說得那樣,進去買了一盒藥。
只是心里卻不高興。
誰讓外公今天沒來接他。
那天,謝司寧一路小跑著回家,卻在推開堂屋的門時,看到外婆白著一張臉,向來愛笑的老太太看著他,怎么都笑不出來,只是用粗糙的手掌捂住謝司寧的眼睛,問他“怎么辦啊”?
謝司寧當時并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等知道了的時候,外公已經變成了一捧灰。
外婆說家里沒錢,所以委屈老頭子就這么住在酒壇里下葬,是謝司寧執意要買一個骨灰盒。
村里那天來了很多人,謝司寧跪在外公的骨灰盒前磕了幾個頭,隨后抱著外公的遺像,一步步走遠。
看著小老頭下了葬。
也是那天,謝司寧從別人的口中聽到,外公當時是因為找不到藥,才發了病。
那天過后,謝司寧變得格外沉默寡言。
可直到外婆也離世,謝司寧才終于明白,外婆那天抱著他,說得那句該怎么辦啊,是什么意思。
不是在問老頭子離開了,她該怎么辦。
而是在問上天,她要是也離開了,謝司寧該怎么辦啊。
她的小外孫才十歲……
她害怕自己離開了,謝司寧會活不成。
所以自從姥爺離世后,謝司寧就發覺姥姥一直有在努力吃飯,她想陪他更久一點,再久一點,但沒有辦法。
短短半個月,謝司寧失去了兩位親人。
他成了沒有家的小孩。
哪怕姥姥離開前曾竭力告訴他,姥爺的死不關他的事,可謝司寧還是無法忘記。
于是在某個晴天,謝司寧穿著自己最好的一身衣裳,將院子上了鎖,再也沒有回來。
一整年,他吃住都在網吧里,終于湊夠了自己的學費。
在被他找來的親生母親帶走時,謝司寧遇到了王嫂,是她答應他,會好好幫他打理他和姥姥姥爺的家,于是謝司寧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里,再也沒有回來過。
如今,站在屋外,過往的回憶一幕幕出現在謝司寧眼前。
只是記憶中總是跟在他身后,讓他天冷多穿衣的小老太太已經不在他身旁,而會笑著把他抱起來,舉到天上,說他是姥爺最愛的小孩的小老頭,也變成了一捧灰。
謝司寧只被人短短愛了十年,就被天上的神收回了這一切。
他不怨誰。
只是想讓天上的神仙對他的姥姥姥爺好一點。
有他這么個外孫,他們已經吃了不少苦,離開了人世間,就讓他們多開心一點吧。
姥姥總對謝司寧說,人死了,是在享福,我要是死了,你可不許哭,影響我的福氣。
于是謝司寧當真就沒有哭過。
他把自己變成了一尊木頭,不會哭也不會笑,只是好好的活著。
直到橙子的死亡,才讓謝司寧想起,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回家過了。
十歲之后,謝司寧怕自己回家,姥姥和姥爺會怪他,所以怎么都不肯回家,執拗得像是在和誰較著勁。
而二十歲之后,謝司寧卻怕姥姥和姥爺不怪他了,于是逃避著,不肯將一絲回憶泄露,卻忘了,從始至終,姥姥和姥爺都沒有怪過他。
沒有人怪他。
所有人都愛他。
謝司寧所有在乎的親人,都愛他。
他逃避的,只不過是姥爺離世那天的自己。
如果能快一點呢?
如果學會了騎自行車。
如果那天沒有走路去學校,會不會結果就不一樣?
沒人能夠給予謝司寧答案。
而唯一會耐心安慰著他、開導他的家人已經離開,在他失去了第一位至親的半個月后。
記憶里兩位鮮活的老人,轉眼間,變成了兩座不高的墳。
它們相互依伴,有風吹過,墳前的小草就晃一晃,只剩下留在這個世上的謝司寧抱著回憶被其吞噬。
回憶像利劍,一寸寸將謝司寧的平靜削去,直到他再也直不起身。
遲來了十七年的眼淚,終于一滴滴落在布滿了灰塵的門檻上。
小時候,姥姥姥爺的一聲聲“小寧”,好似就在耳邊。
可謝司寧再也聽不到了。
淚水濺起一層灰塵,落在地上。
謝司寧哭得崩潰又沉默,好似那個跪在姥姥姥爺的遺像前,被人指責著沒掉一滴眼淚的小少年一樣。
遲到了這么多年的眼淚,終于從回憶里落在了這片土地上。
謝凌站在身后,眼神復雜地盯著謝司寧,心口像是被人壓上了一塊巨石。
謝司寧掉的每滴眼淚,他都心疼。
謝凌無法對青年做到感同身受,卻在意他此刻即將崩潰的情緒。
伸出手,謝凌接住了謝司寧搖搖欲墜的身體。
輕輕擦去青年臉上的淚水,謝凌對上了一雙如同一潭死水的眼睛,直到這一刻,謝凌才終于明白,謝司寧不是沒有情緒的怪人。
第48章 人偶5 “哥哥是在引誘我嗎?”
青年只是習慣將一切掩埋在心里。
“爸爸……”謝凌抱著謝司寧,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夜色將至。
謝司寧和謝凌沒有住在小院里,而是去鎮上找了個賓館住下。
只開了一盞昏黃臺燈的房間里。
謝凌靠在床頭, 手中的手機開了又關, 最終,他將視線落在了靠在他懷中熟睡的謝司寧身上。
睡著時的青年很乖。
纖長的睫毛垂在眼底,皮膚白皙, 五官立體,活像電影里的明星, 就連周身一成不變的淡漠感都在睡著后減輕了些。
呼吸下意識放輕。
謝凌手指輕輕捏著謝司寧的耳垂,心中無端端生出一股詭異的滿足感, 好似青年徹底屬于了他般。
手機悄悄打開,謝凌看著屏幕上謝司寧熟睡時的睡顏,輕輕點下了拍攝。
微弱的“咔嚓”結束, 一張可以直接做屏保的照片便出現在了謝凌的相冊里。
耳邊謝司寧輕淺的呼吸聲撩撥著謝凌的耳膜。
他垂眸,一手摟著謝司寧的肩膀, 一手錄著視頻, 好像怎么都記錄不夠。
謝司寧醒來的時候, 已經是夜里一點。
睡了四五個小時的他大腦昏昏沉沉的,因之前哭得太狠,眼睛有些澀。
“爸爸醒了?”謝凌問。
謝司寧靠在他懷中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嗯”了一聲,他嗓音沙啞, “你一直沒睡?”
謝凌:“怕你出意外,沒敢睡。”
哭狠了的人很容易在夜里發燒,謝凌怕睡著后, 自己會發現不了謝司寧的狀況,于是一直未合眼。
但更多的還是人偶很少需要睡眠,而這么做,能讓謝凌得到謝司寧的心疼。
果不其然。
謝司寧微微抬頭,從他懷中轉回到枕頭上,沒有去想自己為什么會以這個姿勢醒來,他閉眼緩了緩,“你吃飯了嗎?”
“沒。”
謝凌秉承著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的原則,鉆進謝司寧的懷里,本以為會直接被青年推開,已經做好了倒在一旁的準備。
卻沒想到,謝司寧伸手摸上他的頭頂,一下下摸著,修長的手指穿插在他發間,莫名讓謝凌感到了一絲溫柔的味道。
時間在這一刻好似格外的眷顧謝凌。
他嗅到了謝司寧身上淡淡的香氣,很安心,安心到謝凌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驚擾到了謝司寧。
“你想吃什么?”謝司寧問。
謝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謝司寧,罕見的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在謝司寧又喊了一聲“謝凌”后,他道:“都可以,我聽爸爸的。”
很乖。
模樣精致的少年靠在青年的懷中,眼中滿是喜歡。
在謝司寧還未清醒過來的時候,耳邊【黑化值-1】的系統音就不斷響起。
不知什么時候,謝凌的黑化值已經降到了百分之六十。
凌晨一點,小鎮上只有零星幾家飯店還在開。
謝司寧穿著厚衛衣,明艷的藏藍色將他皮膚襯得格外的白,右手被謝凌死皮賴臉地牽著。
謝司寧向來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在飯店老板微妙的目光下,他點了幾道菜。
等菜的過程中,謝凌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在謝司寧出賓館前的三令五申下,他改掉了“爸爸”這個稱呼,“哥哥之前也在這家店吃過飯嗎?”
不然不會一出賓館,就來到了這里。
謝司寧將餐桌上的一次性筷子拆開,熟練的去除筷子上的毛刺,“嗯”了一聲,“在網吧賺到錢的第一個月,出來透口氣的時候,進來吃了一回。”
味道很不錯。
但卻不是謝司寧第一次吃。
之前姥姥和姥爺還在世的時候,每當姥爺出門干零活賺了點錢,就會專門打包這家店的菜回家給謝司寧吃。
說話間,菜已經上了一個。
謝司寧將筷子遞給謝凌,聲音平靜,“給。”
謝凌愣了下,伸手接過,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謝司寧現如今對他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冷漠。
青年好像在嘗試接受他。
謝凌周身洋溢著愉悅,夾了一筷子菜,點頭,“好吃。”
寂靜的夜晚,小餐館里并沒有多少人,謝司寧和謝凌結賬走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到凌晨兩點。
他的手被謝凌握著,逐漸變成十指相扣。
謝司寧沒有掙扎,謝凌便想要更過分一些。
他仗著自己比謝司寧小,走了兩步,就停在原地不動,在青年看過來的時候,裝出一副很累的模樣說:“我走不動了,哥哥……”
他在撒嬌。
也在裝模做樣。
謝司寧看出來了,在和謝凌對視的這幾秒,觸及到少年眼中明晃晃的喜歡,謝司寧睫毛微垂,“我背你。”
他在謝凌面前彎下了腰,背著他一手創造出來的人偶,一步步向前走著。
謝凌很輕,手環住謝司寧的脖子,他趴在青年的背上,今晚的月亮好像格外的圓,將他們的前路照亮。
謝凌應該高興的。
畢竟謝司寧又對他退讓了一步自己的底線,可短暫的高興過后,謝凌竟然有些不知所措,這是第一次,謝司寧肯背他。
“爸爸……”
謝凌趴在謝司寧的耳邊,小聲說:“我好愛你……”
謝司寧睫毛微顫,像是聽到了,又像是沒有聽到。
回到小旅館。
謝司寧將謝凌放下來。
洗漱過后,謝司寧圍著一件浴巾打開門,在看到坐在床邊的謝凌時,才意識到自己今晚要和他睡在一張床上。
腳步一頓。
如果是以往,謝司寧不會有任何情緒和想法,可今天,不知為何,總有些猶豫。
在短暫失神的這幾秒中,謝凌抬眸看向了他。
一雙漂亮又多情的眼睛將謝司寧困在里面,動彈不得,“爸爸怎么不過來?”謝凌說,“還是要喊‘哥哥’才行?”
謝司寧沒吭聲,默不作聲地走到床邊,謝凌笑著起身擋在謝司寧面前,眼中的欲念毫不掩飾,卻還拖長聲線問:“哥哥是在勾.引我嗎?”
“……不是。”
謝司寧只是忘記把新的衣服拿進浴室,如果知道謝凌還沒睡的話,他不會就這么從浴室里走出來。
謝凌卻不肯放過他,視線落在謝司寧被水蒸氣薰粉的喉結上,莫名性|感,他靠近,在謝司寧緊繃的狀態下,輕咬了上去。
他想試試謝司寧眼下對他的容忍度到底有多少。
如果是以往,謝司寧早就將他推開,可如今,謝司寧只是站在原地,唯有呼吸在變急。
謝凌眼睛一亮,柔軟的舌尖輕舔了一下,控制在謝司寧感到不適的時候,退開。
他微向后仰著頭,看著謝司寧笑,一雙眼睛里寫滿了謝司寧看不懂的情緒和笑意,像是得到了什么滿意的禮物般。
“好香……”
明明謝司寧使用的沐浴露和他是同一款,可謝凌就是覺得謝司寧要香一點。
謝司寧微粉的喉結如今上下滑動了下。
那處水光未消,隱隱間,能夠看到幾枚不是很明顯的牙印,顯得愈發澀氣。
謝凌只是看了幾眼,便急忙收回目光,怕繼續下去,自己會發瘋嚇到青年。
“睡吧……”他嗓音莫名沙啞。
直到這時,謝司寧才越過謝凌,朝著行李箱走去,從中拿出一件衣服,在謝凌地注視下換好。
一夜無夢。
第二天醒過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
謝司寧帶著謝凌離開小旅館,回到曲水村。
昨天因回來得太晚,來不及將住處收拾干凈,加上謝司寧情緒的突然失控,讓兩人不得不出去住。
如今,剛把行李放好,謝司寧便帶著謝凌收拾起了有些破舊的小院。
由于這里常年無人住,不少木材打造的家具已經完全不能用,散發著一股腐朽的氣息,不過因王嫂和王叔的常年照顧,房頂沒什么大問題,床也只需要擦擦上面的灰,就能睡得下人。
一桶桶清水變得渾濁。
終于在歷經四個小時候后,這里恢復成了謝司寧記憶里的模樣。
下午四點三十分,整理好一切的謝司寧借了一輛車,帶著謝凌去了鎮上的超市一趟。
在買了一些生活用品之后,謝司寧看著擺放在超市門外的火紙,拿了六捆。
謝凌幫忙搬上車,更隨著青年一起去看了姥姥和姥爺的墳。
鄉間田野間,兩座不高的墳包緊挨在一起,周圍被人清理的很干凈,沒有一絲雜草,只有幾顆藏在角落里的小草被人放過,如今正開出純白色的小花。
謝司寧跪在地上,剪好一張火紙,就將其丟一張在火里。
謝凌在一旁控制著火勢,不讓其出現意外。
火焰不算高,謝司寧垂眸,待火紙燃燒了大半,才開口說道:“姥姥,我來看你了……”
一陣風吹過,像是有人輕柔撫了撫謝司寧的發頂。
火紙燃燒殆盡后留下的灰燼緩慢飄走,飛向遠方。
謝司寧一直沉默地剪著火紙,直到最后一張火紙被燒完,才開口沙啞地說:“我回家了,姥姥……”
“不知道你和姥爺在地底過得怎么樣,我之前托王叔給你燒的紙錢收到了沒有,我現在賺錢了,你和姥爺可以放心的花,不用再省著了……不夠的話,托夢給我。”謝司寧笑了一下,卻不如不笑。
他知道,姥姥和姥爺一直沒有怪過他。
今天是他和他們的第一次見面,謝司寧不想讓他們不高興,只說著自己離開曲水村后發生的事情。
在提到謝凌時,謝司寧止住了話音。
謝凌看向他,直到許久,才聽謝司寧低聲道:“他是我唯一交到的朋友。”
“……”
·
回到家。
謝司寧簡單做了晚飯,兩人吃過后,謝凌躺在謝司寧曾經住過的小床上,想象著謝司寧小的時候是什么樣子。
也是和現在這樣的冰塊臉嗎?
只是想想,謝凌就不由笑出了聲,正整理著被子的謝司寧手頓了一下,隨后才繼續整理。
“爸爸,”謝凌伸手扯了扯謝司寧的衣角,期盼地看著他,“你和我一起住在這張床上,好不好?”
曲水村的夜晚很安靜。
洗完澡的謝司寧被謝凌強行抱到了床上,寬一米五的小床上擠著兩名大男人,顯得有些可憐,謝司寧動一下,床就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
謝凌愣了下,隨后在謝司寧耳邊輕輕地笑著。
狹窄的位置讓謝司寧不得不和他靠在一起,比在A市時還要親密,親密到兩人連對方的體溫,與各種反應都能感受到。
謝司寧耳朵逐漸紅了起來。
他抬眸,謝凌那張沒有絲毫羞恥心的臉出現在他面前,好像蹭著他腰側的灼熱是團空氣般。
“爸爸怎么看我?”
第一次,在謝凌喊出這個稱呼時,謝司寧有些耳燙,下意識伸手捂住他的嘴,卻讓兩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古怪。
謝凌只剩一雙眼睛在外的臉上洋溢著笑意,他微微抬頭,柔軟的唇貼著謝司寧的掌心,少年鼻梁很高,頂著謝司寧的手指,他親了親,在即將張口時,謝司寧收回手。
“變態。”很平靜的一句話。
謝凌卻像是得到了什么夸獎般,笑得愈發肆意。
眸光晦暗的那一秒,謝凌在心里稱嘆他父親的愚鈍與單純,只是親了一下手心,就變態了?
那之前他做得那么過分的時候,算什么?
畜生?混蛋?還是瘋子?亦或者是謝司寧覺得的“怪物”?
不論是哪種稱呼,謝凌都能夠接受,誰讓這些話是從謝司寧口中說出來的呢。
明明是一樣的話,一樣的音調,可偏偏,只有謝司寧說出口,謝凌才會覺得澀氣,甚至為此而激動著。
體溫與心跳一起上升。
謝凌還未說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話,眼前的燈光就被謝司寧關上。
視線陷入黑暗。
青年以為只要這樣,就能逃避,實則給予了別人更放肆的機會。
謝凌摟住謝司寧的腰,在明顯感覺手下的身體緊繃了一瞬后,輕笑了聲,他低聲道:“不弄你,別怕。”
如果是以往,謝凌只會繼續混蛋下去。
但今天,謝司寧實在太累。
他只想收點利息。
微涼的唇貼在謝司寧的眼尾,想象著青年這里流出淚水時的模樣,謝凌喉結滾動,抬頭讓自己放空了十分鐘,才將心底克制不住的欲|望壓下去。
“睡吧……”他說,“爸爸……”
愿一夜好夢……
翌日醒來。
謝凌懷中仍舊是溫暖的,他轉過頭,謝司寧還靠在他懷里熟睡,眼下的青黑告訴他這幾天謝司寧有多么的疲憊。
想到昨晚發生的事情。
哪怕到現在,謝凌仍舊覺得不可思議,畢竟那個吻,竟然是在謝司寧清醒的時候落下的,以及那些他沒有被青年厭惡的欲.望,只是想想,謝凌的心就如同泡在一汪溫水里,飄飄欲然。
第不知道多少次,謝凌想,曲水村真是個好地方。
等待謝司寧醒來的時間里。
謝凌時不時就要親一下他,被子中,他握住謝司寧的手。
青年的手指修長又白皙,骨關節處的皮膚只是被蹭一蹭,就會冒出一層薄粉。
比起他,謝司寧反倒是要更加像人偶。
謝凌輕輕喘息著,抱緊謝司寧,直至許久,眼前一縷白光閃過。
秋季的天氣時冷時熱。
謝凌此刻的體溫有些燙,謝司寧睫毛細顫,感受到身旁的人起床后,才敢慢慢睜開眼。
他耳朵不知什么時候染上一層紅暈。
穿好衣服,謝司寧剛推開門,就看到院子里正打著水的謝凌,腳步一頓,不等他開口,謝凌便道:“爸爸要洗漱嗎?”
“……”
謝司寧伸手捂了下自己發燙的耳朵,面不改色地走到謝凌面前,“你會用?”
謝凌笑著,“我用手機搜了下教程,就會了。”
謝司寧聞言沒再說話,只將自己白皙的手指浸泡在冰冷的井水里,無視身旁謝凌灼熱的視線,一點點清洗干凈。
好似連帶著那絲不屬于他的氣息,也一并洗干凈了般。
【叮!反派黑化值-10,黑化值:50%。】
謝司寧原本隱隱回歸正常顏色的耳朵重新紅了起來。
曲水村與謝司寧記憶中的模樣變化很大。
彎曲的土路修成了水泥路,村里原本沒有的超市也開了幾家,只是村子里的年輕人在逐漸減少。
記憶中熟悉的人,許多已經老去,甚至有些再也無法見到。
謝司寧帶著謝凌回顧了一下自己的小時候,小到在小溪里摸小魚,大到去學校里看一看自己小時候的教室。
一連幾天,謝司寧都在向謝凌介紹著自己的過去。
如果創造者天生就了解自己創造的人偶,那么如今,人偶也在了解著他的創造者。
謝司寧的小時候比謝凌想象中與得知到的,要更加有趣一點。
他想不到小時候,小謝司寧一本正經地拿著抓到的龍蝦,裝在杯子里帶到學校,準備和同學一起養,結果被老師沒收時候的表情。
更想不到,每每下雨天,不愛穿雨衣的小謝司寧悄悄躲進姥爺的傘里,與姥爺一起瞞著姥姥時的模樣。
一定心虛又可愛。
越去了解,謝凌對謝司寧的喜歡就越是深厚。
也更加能夠明白,在十歲那年,謝司寧失去了兩位至親時的感受。
一連一周,謝司寧都和謝凌待在曲水村里。
生活的節奏不知不覺慢了下來,而謝司寧對于謝凌的容忍度也在與日俱增。
很多時候,就連謝凌都覺得自己有些過分時,謝司寧卻能忍住一言不發,哪怕淚水溢滿了眼眶,也沒有出言對謝凌進行制止,于是每一回,謝凌都要比上一回過分一點。
——畜生不如。
每晚結束,謝凌都會這么對自己說。
可當夜晚再次降臨,他又會忘記這一切,眼中只有謝司寧一個人。
從沒有一刻,讓謝凌覺得自己跟著謝司寧來到曲水村是多么正確的一個決定。
明亮的屋子里。
謝司寧拿著手機正回復著后臺堆積如山的消息,不少想要定制人偶的顧客給他發來消息,但都被謝司寧回絕。
經過橙子那件事,對于定制人偶的顧客,謝司寧要求的越來越嚴苛,他不希望類似橙子的事件再次發生。
于是在決定關店的當天,謝司寧就將手上還剩下的十多個定單全部退回,并給予了一定賠償,說了抱歉。
而對于之前已經收到了人偶的顧客,這幾天,謝司寧也正在一個個回訪,確認沒有一個人的家里出現像蘇語那樣的意外后,堪堪放下心來。
只是今天,前來聯系他的顧客與之前有些不一樣。
謝司寧迷茫地看著聊天框里,一個在他這里帶回家了兩位人偶的顧客發得消息:【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板,你火了!!!】
【[鏈接][鏈接]】
【嗚嗚嗚嗚嗚,我圈外的朋友托我問一下您,(對手指)老板,你和身邊的那位少年是真的么】
【真的好甜QAQ】
“?”
謝司寧看著這幾條消息,沒有一條是他看得懂的,只好迷茫地點開顧客發過來的兩條鏈接。
在看到第一條時,謝司寧還能勉強接受。
但第二條卻格外的怪異。
視頻里,他坐在店內的休息椅上,周圍是無數精致的人偶。
拍攝的人將他拍得極好,就連謝司寧都覺得視頻里的自己有股難言的氣質,眉目清冷又疏離,但鏡頭一轉,謝凌那張精致的面容出現——
視頻里,謝凌視線落在他身上,許是光線的原因,令他漆黑的眼瞳里藏著些許水光,好似愛而不得,又好似暗戀未果。
一人清冷淡漠,一人情深似海。
莫名的氛圍感簡直讓人昏了頭。
尤其謝司寧和謝凌超高的顏值,不管是誰刷到,都想停下來好好地看上一番。
謝司寧點開評論區,熱評第一:
【求大do特do[哭]】
熱評第二:
【是誰!兩分鐘內我要他們全部的信息!!!】
熱評第三:
【我抄抄抄!為什么帥哥們全部內部消化了[大哭]】
剩下的更是堪稱混亂。
謝司寧只是翻了兩頁,就不敢再翻下去。
他害怕自己會再看到什么令人害怕的話。
如果只有這一個視頻還好,熱度不會一直居高不下,但謝司寧點開話題,短短幾天,這些人連他和謝凌的cp名都取好了,甚至在去過“寧”的客人的打包票與圖片的保證下,嗑生嗑死。
謝司寧點開圖。
一張他和謝凌走在大街上,十指交握的圖片映入眼簾。
而發出這張照片的人,還重點放大了他們牽著的手與謝凌看向他的眼神,并信誓旦旦的保證:他倆絕對是一對!我經常看到他們黏黏糊糊的畫面,姐妹們放心大膽的磕!
“……”
謝司寧放下手機,頭頂明晃晃的燈光照得他眼暈。
偏偏照片里的另一位主人公還在對他笑。
謝司寧只是想到自己今晚又要被謝凌變著花樣地癡.纏著,整個人就更暈了,連邁出去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偏偏山不就我,我就去就山。
謝凌完美詮釋了這句話。
他像個蠱惑君王不早朝的妖精一樣,抱住謝司寧。
第49章 人偶6 前世與今生
兩人一瞬間挨得極近。
謝司寧不適應地偏過頭, 想到剛才看到的那些內容,像是在找著話題一樣開口道:“我們的照片在網上火了。”
“是嗎?”
謝司寧“嗯”了一聲。
腳步卻在謝凌的帶領下一步步朝前方走去,直到整個人都倒在床上, 呼吸不暢。
令謝司寧覺得奇怪的夜晚再次到來。
謝凌身為他親手創造出來的人偶, 可以說他的每一處地方,謝司寧都十分的了解。
但如今謝凌卻親身告訴他,謝司寧對他的認知有多么的匱乏。
……
……
A市最出名的商業街最近兩天到來的游客實在是多。
謝司寧與謝凌買了高鐵票回到這里, 卻猶豫著不知該不該開店。
因短視頻的緣故,他和謝凌算是破圈火了一把, 最近這幾天,甚至有不少星探嘗試加他, 詢問是否有出道的想法。
謝司寧全部拒絕了。
如今,“寧”這家店門口幾乎成了游客的打卡地,每天來往的顧客只多不少, 不少真情實感磕cp的女生來到這兒,拍照并打卡。
謝司寧從未想到有朝一日, 自己竟然可以火成這樣。
在等了兩天, 確認這波熱度沒辦法在短時間內降下去后, 謝司寧硬著頭皮開了店,只是沒讓謝凌跟著一起過來。
想到離開家時,謝凌略帶著笑意望向自己的眼神,謝司寧堪稱是落荒而逃。
如今。
隨著店門打開。
店里,早在昨晚就得到謝凌說要開店的消息的人偶們紛紛回到櫥窗里,用自己精致可愛的外表, 吸引著進店的每一個人。
與謝司寧想象中的嘈雜不同,進店的每位客人都很有禮貌,認真地看著櫥窗里的人偶, 時不時拍拍照片,只有逛完店里的所有設施后,才會舉著手機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問上一句:“店主,你朋友今天沒有跟過來嗎?”
不知是不是謝司寧的錯覺,在女生問出這句話后,明顯有不少視線悄悄落在了他身上。
“……”
謝司寧面無表情,身上的淡漠感幾乎能拒人千里之外,片刻的沉默過后,他道:“他今天休息。”
“啊……是嗎?”女生有些失落,又有些詭異的興奮,“那……你們有準備做一個屬于自己的賬號嗎?我們想多看看你們的日常。”
謝司寧頷首:“我考慮一下。”
這名女生的問題還沒問完,另一位就接過了話頭,“店主大大……麻煩請問一下,您和您的朋友是真的嗎?”說話的女生有些小心翼翼,但眼神中的期待卻令謝司寧不敢直視。
“……”
這還是謝司寧第一次被人貼臉問這種問題,更何況他也確實沒有仔細思考過,他和謝凌之間的關系。
哪怕現在謝司寧在嘗試接受謝凌,兩人的關系也確實比之前在A市的時候,好了不少。
但有關于戀愛方面,謝司寧仍有些猶豫。
不知是不是他的沉默造成了什么誤會,面前問出這個問題的女生有些失落,“那……那什么時候那位小哥哥過來,店主可以發一下微博嗎?”
在一眾熱情青春的女孩子的推薦和指導下,謝司寧開了一個名為“玩偶店-寧”的微博號。
下午三點半。
因提前知道了閉店的時間,一位位客人從店里走出去,謝司寧比想象中還要順利的方式鎖上店門,只不過需要面對著無數手機。
他并不介意。
回家的一路上,謝司寧都在想著自己與謝凌的關系,思緒越想越亂,直到打開家門的前一刻,謝司寧都在思考自己該怎么面對謝凌說出“我們要不要試著變成男朋友”這句話。
可隨著謝司寧換好鞋,在看到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的謝凌時,他停下腳步,周身輕松愉悅的氛圍消失不見。
“……”
許是察覺到了動靜,謝凌轉過頭,在看到謝司寧的那一刻,他笑了下,漆黑的眼瞳里沒有半分情緒,有的只是打量,“爸爸。”
謝司寧手中拎著的超市購物袋發出聲響,身體冷得僵在原地。
謝凌像是才反應過來般,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謝司寧身邊。
“我忘了,我要抱一下爸爸的。”
謝凌說著,伸開雙手,將渾身僵硬的謝司寧抱進懷中,似是不滿意青年的這個反應,謝凌面無表情地捏著謝司寧的后頸,輕聲問:“爸爸見到我不高興嗎?怎么一句話都不說?”
空氣陷入沉默。
謝司寧緩慢抬起頭,脖子像是生了銹,一頓一頓地抬起,看向身前他眼熟無比的少年,“你不是謝凌。”
謝凌卻在笑,“爸爸在說什么?”
他修長瓷白的手指輕輕按著謝司寧的后頸,仿佛在思考該怎么,才能毫不費力的讓男人死去。
他的手段向來殘暴,但親手殺死一名人類,還從未做過。
謝凌眉眼間沒有早上謝司寧離開家時,對他的愛意,反而全部是令謝司寧陌生的冰冷。
呼吸一窒。
謝司寧想問謝凌被他帶去了哪里,可理智又清楚的知道,面前的人就是謝凌。
如假包換。
就連不耐煩時的微表情都一樣,只是謝司寧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謝凌的不耐煩會變成對著他。
【8806。】謝司寧道。
8806:【需您自行觸發完整故事背景。】
謝司寧:【他是原劇情中已黑化的謝凌?】
【叮!恭喜宿主觸發關鍵信息,現已發布故事背景。】
可還不等謝司寧接收,謝凌便道:“爸爸怎么在走神?”他微低頭,與謝司寧對視,漆黑的瞳孔里滿是恨意與不滿,“為什么?”
沒人知道在謝凌踩著尸山血海走向高處,眼看著這個世界即將崩塌,卻突然發覺時間在倒退時的感受。
這本沒什么。
他只需要再將那些令人生厭的蟲子再殺一遍就好了。
可這三年里,他隱藏在自己的身體內,眼睜睜地看著沒有了之前記憶的自己被謝司寧愛著。
從一開始懵懂的人偶,到如今兩人即將確認關系。
明明是一樣的人,一樣的自己,一樣的謝司寧,為什么結局卻不同?
憑什么?
謝凌眼中掉出淚水,恨意滔天,他直視著謝司寧,瓷白的面龐上滑下兩行血淚,謝凌逼著謝司寧直視自己,一字一句地問:“你為什么不愛我?爸爸……”
沒人知道,謝凌在最開始誕生的時候,有多么的渴望謝司寧愛他。
人偶向來擁有比人類更加豐富的情感。
可前世,不管謝凌怎么做,謝司寧都不愛他。
他一次次被青年漠視,一次次面對青年充滿厭惡的眼神,一次次生出希望,又一次次被人打回原形。
謝凌的一顆心,最終扭曲。
但人類所帶給他的痛苦卻遠不止于此——
滔天的恨意讓謝凌想要毀掉這個世界,想著只要一切從未發生過就好了,只要一切回到原點就好了。
可當真正回到了原點,謝凌又開始不滿,開始嫉妒,開始恨。
為什么?
為什么謝司寧不愛他?
為什么不論前世他怎么做都得不到的愛,這一世的他,卻能輕易的獲得?
憑什么?
謝凌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他只知道,謝司寧不愛他。
哪怕如今他搶占了自己現在的身體,以原本的模樣出現在謝司寧面前,謝司寧還是不愛他。
心臟像是被泡進硫酸里,越是疼,謝凌就越是恨謝司寧。
一滴滴血淚從眼眶中溢出。
謝司寧看著面前眼神里滿是對他的恨意的謝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眼下的謝凌仿佛真正變成了人偶,捏著謝司寧后頸的手指冷得沒有一絲屬于人類的溫度,關節處出現連接點,漆黑的眼瞳失去光彩,好似用墨水涂抹上的眼睛,像前來索命的厲鬼。
突然的巨變令謝司寧反應不過來。
可謝凌口中的一句句“為什么”,他卻聽得格外清楚。
抬起手,謝司寧顫顫接住謝凌眼眶里流出的血淚,直到此刻,他才終于接受,謝凌身上發生了某種他無法阻止的巨變。
“他呢?”謝司寧在謝凌冷漠地逼迫下,艱難問,“他還能回來嗎?”
話音剛落,謝司寧便感覺到自己后頸被謝凌更加用力地捏緊,少年仿佛真的希望他死在這一秒,謝凌笑著殘忍說道:“當然是死了,爸爸,你有我一個孩子,難道不滿足嗎?”
耳邊,無數【反派黑化值增加】的警告音響起。
每一聲都刺耳至極。
謝司寧呼吸艱難,他抓著謝凌的手,想掙脫開,可人偶的力氣實在是大,謝司寧肺部的氧氣逐漸告罄,他眼球上出現無數紅血絲,好像即將死去,也是在這一秒,謝凌突然松開了掐著他脖子的手。
謝司寧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謝凌說:“爸爸,你親我一下,我就放過你怎么樣?”
這是個很劃算的交易。
謝司寧白皙的脖頸上出現青紫的指印,謝凌目光凝視著這里,腦海中霎時間跳出無數畫面。
有他迷戀地咬著青年鎖骨時的、有他吻在這上面時的、更有許多不堪入目的。
每一幕都刺眼至極。
另一個謝凌在謝司寧不知道的時候,對他做出了無數大逆不道的事情,偏偏不清楚這一切的青年,還覺得謝凌只是個因為他的忽視,心理有些扭曲的孩子。
這點讓謝凌有些想笑,卻又怎么都笑不出來。
“爸爸考慮好了嗎?”
謝凌慢條斯理的靠近謝司寧,輕而易舉阻攔了青年想要逃跑的路線,像只逗弄著老鼠的貓一樣,低聲呢喃:“回答我,不然我不確定下一秒,我的想法會不會變。”
他看著謝司寧面上的驚慌,心中卻沒有多少愉悅。
謝司寧的衣角被謝凌抓著,他慢慢轉過身,謝凌臉上的淚還未停下,他還在哭。
哪怕謝司寧不知道這到底是因為什么,但只是看著他,他的心臟就不由蜷縮了一下,腦海中像是有什么畫面要跳出來,又在一道模糊的系統音出現后,消失不見。
只有心口處,隨著心跳漸漸升起的疼痛無比真實。
謝凌撫摸著他的臉,輕聲說:“我還從未試過親手將爸爸殺死的體驗,爸爸要幫我嘗試一下嗎?”
謝司寧呼吸不穩,問:“只要……親你一下,你就會放過我?”
謝凌臉上的笑意擴大,“當然。”
他站在原地,看著原本驚慌的青年逐漸向他靠近,從未有一刻,謝凌能這么清楚地觀察著謝司寧臉上的每一個神情。
謝司寧睫毛在顫,他微微湊近,唇瓣離謝凌甚至只剩下幾厘米的距離。
閉上眼,謝司寧吻了上去。
謝凌瞳孔放大。
青年溫軟的唇瓣貼在他的唇上。
謝司寧似乎不懂他話中的“親一下”是個什么意思,在貼上去后,呼吸陡然變輕,隨后軟嫩的舌尖嘗試性舔開他的唇,緩慢伸入。
謝凌僵在原地,面上的恨意與不在意在此刻全部凝結。
他僵硬的感受著由謝司寧主動地親吻,在片刻的呆愣后,他反應過來,摟住青年的腰,陰沉著眉眼在謝司寧的唇上咬了一口。
痛意令謝司寧蹙了下眉,想要推開,卻不被謝凌允許。
呼吸發抖。
謝凌吻得很重。
謝司寧幾乎要站不穩,腰被他摟著,不知什么時候起,淡淡的血腥氣在兩人口腔中涌現,謝凌地吻像是侵|略般,恨不得將謝司寧吻到窒息而亡。
舌尖被咬破。
謝司寧吃痛地推開謝凌,大口大口呼吸著。
謝凌踉蹌了兩步,仰起頭,似在回味著什么,看著恨不得離他一百米遠的謝司寧,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放大,在青年不敢置信地目光中,謝凌道:“沒有想到爸爸的滋味這么不錯,不知道之前有沒有被我這具身體玩|爛?”
飽含惡意的一句。
謝司寧白著一張臉,牙關咬緊,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看著他。
而在這句話后,謝凌身形似乎晃了晃,神情不穩,他盯緊不遠處的謝司寧,咧開嘴笑,像是一名瘋子,喃喃道:“掙扎什么?難道我說得不對嗎?廢物。”話落,他輕聲道,“爸爸,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說完,整個人直直向后倒去。
人偶陶瓷做的身體轟然摔在地上,瓷片四分五裂。
謝凌精致的面容上多了許多細密的裂痕,謝司寧阻止未果,只能頹然地坐在謝凌身邊,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他自我修復完成。
與此同時,8806發布的故事背景,也在緩緩對謝司寧展開。
這是一本摻雜著幻想的現代都市文。
8806:【反派謝凌出生在一名喜愛人偶的富家私生子手中。在誕生的第三天,謝凌由人偶變成了人類。人偶天生擁有比人類更加豐富的情感,于是在誕生的第一天,謝凌就愛上了親手將他創造出來的人類。】
【可謝凌并沒有得到人類同樣的喜愛,相反,將他創造出來的人類厭惡他,甚至恐懼他。為了能讓人類的目光能多放在自己的身上一點,謝凌在得知人類開了一家人偶店時,主動攬下了創造人偶的工作。】
【但在此期間,人類仍舊厭惡著謝凌,而從謝凌手中誕生的人偶們也被賣往了各個人類手中,謝凌成為了制造人偶的機器,日復一日,直到一天,謝凌發覺從他手中誕生的人偶,在被人類買回家后,全部會被立馬摔碎——】
【謝司寧不知道,謝凌創造出來的每個人偶,都是他花費了無數心血打造的,它們擁有自己的意識與感情。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對著這些會動的人偶許愿,愿望就會成真”這一消息,被人大肆傳播。無數人偶死于非命。發現這點后,謝凌主動找到謝司寧,想停止創造人偶,可卻被他拒絕。】
【于是一個個精致可愛的人偶娃娃被創造出來,懵懂的愛著這個世界,又很快被自己心愛的主人摔碎,變成一堆碎片。謝凌本就扭曲的心理在此過程中變得更加扭曲。】
【從被創造者耐心編寫著人設,在愛里出生的人偶,到如今滿心是恨意與絕望,謝凌只用了一年。】
【他不明白,人類為什么討厭他,于是他想刨根問底、抽絲剝繭得到答案,卻又一次迎來傷害,許多人類以這個理由接近他,獲得他創造的人偶,又一一將其用來滿足自己的私欲。直至謝凌徹底黑化。】
【黑化后,謝凌創造出了無數人偶,但那些人偶不再對人類飽含愛意,它們揮刀向往日隨意將它們摔碎的人類,直到殺到這個世界再無一人。】
【至此,世界崩塌。】
8806:【這便是謝凌前世的背景。】
而這一世,謝凌的一切,謝司寧都知曉,也包括他對他的感情。
上面那些內容中,最吸引謝司寧的不是8806闡述的故事背景,而是最后的那句——“從被創造者耐心編寫著人設,在愛里出生的人偶,到如今滿心是恨意與絕望,謝凌只用了一年”。
謝司寧仍舊記得自己親筆寫下謝凌的人設時,心中的期待,和對他的愛。
創造者希望從他手中誕生的人偶,擁有幸福美滿的一生。
于是謝司寧寫——謝凌是天生被所有人寵愛著的小少爺,漂亮、堅韌、勇敢,是創造者賦予他的標簽,所有人都會愛上他。
可在謝凌誕生后,也正是這名期望他擁有無數寵愛的創造者,親手將他的一切摧毀。
“……”
想到前段時間橙子的死亡。
謝司寧隱隱間竟理解了剛才謝凌為什么這么的恨他。
那些刺目的血淚,像是謝凌未對他說出的聲聲控訴。
心臟像是被人攥緊,謝司寧險些無法呼吸。
窗外。
夕陽西下。
火紅的霞光灑滿一室,卻無法照亮昏暗的客廳。
不知過了多久。
躺在地上的謝凌睜開眼,在看到謝司寧的一瞬間,他眼睛亮了起來,身上無數出現裂痕的瓷片緩慢修復,而在他的視線中,一滴滴眼淚從謝司寧的眼眶里掉了下來,砸在地板上。
謝凌像是沒有之前的記憶,伸手艱難接住謝司寧的淚水,明明那么輕的一滴,卻讓他感受到千斤重。
“爸爸……”謝凌喊道。
他漂亮精致的五官已經緩慢修復,眼中半絲恨意都無,只有滿眼的擔心。
呼吸一窒。
謝司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看著謝凌“嗯”了一聲,帶著一絲鼻音道:“你醒了?”
謝司寧唇上的傷口還未消腫,眼皮微粉,一看就是哭過,雪白的脖頸上是一道猙獰的掌印,好似下一秒,青年就會消失不見。
謝凌慌了神,不明白自己睡著的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么,才讓謝司寧變成這副模樣,“爸爸……你怎么了?”
謝凌掙扎著起身,跪在謝司寧身前,抬起他的下巴,細細看著他脖子上的掌印,眸中的陰冷一閃而過,“是誰弄的?”
謝司寧沒說話。
此刻的他心疲力盡,只伸手抱住謝凌,一言不發。
直到天色漸黑,才沙啞著開口說道:“謝凌,你還記得之前發生了什么嗎?”
謝凌沒說話,只是抱著謝司寧的腰。
他很聰明,哪怕青年只問了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就能從中猜出,謝司寧脖子上的痕跡是他弄出來的。
可怎么可能。
謝凌哪怕自己去死,都舍不得動謝司寧的一根頭發絲。
他不會做這種事情。
但謝司寧脖子上的傷口,卻鮮明直白得可怕。
謝凌沉默地抱起地上的青年,輕吻了一下謝司寧的側臉,一步步朝臥室中走去。
隱約間,他像是知道了什么。
臥室里沒有開燈。
謝凌在黑暗中吻上謝司寧的唇,他親得很輕,也很溫柔,仿佛在安撫著謝司寧的不安。
“爸爸,別怕……”
謝司寧沒有說話,只抱著謝凌。
一整晚,謝凌都沒有睡覺。
翌日。
直到晚上,確認今天謝司寧的身上沒有什么傷口后,謝凌將頭埋在青年的懷中,呼吸變得急促,眼中卻蒙上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一連一周,謝凌都沒有休息。
哪怕人偶再怎么不需要睡眠,也還是會感到疲憊,更何況謝凌此刻是以人類的身體活在這個世界上。
又是三天過去。
就倆謝司寧都發覺了謝凌的不對,夜晚特意等待謝凌熟睡后,才進入夢鄉,殊不知,他剛閉眼,謝凌就睜開了眼睛。
他抱緊謝司寧。
像是要將青年融進自己的生命里。
可謝凌知道,這很難,不然謝司寧的脖子上就不會出現那道指痕。
時間一天天過去。
謝凌強撐了半個月沒有休息。
可當他再次擁有意識時,面對的不是滿是傷痕的謝司寧,而是像隔著一層屏障,眼睜睜地感受著“自己”親吻昏迷中的青年的畫面。
第50章 人偶7 “謝凌,抱抱我……”……
“……”
謝凌目眥欲裂。
可不管他怎么掙扎, 都無法奪回身體的掌控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發生。
昏暗的臥室里。
謝司寧陷入昏睡,而身旁, 本該抱著他一起熟睡的謝凌卻睜開眼睛, 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謝司寧肉粉色的唇瓣已經被人親到紅潤。
謝凌漆黑的眼瞳緊緊黏在謝司寧身上,腦海中屬于另一個自己的記憶不斷展現在眼前,讓他知道, 在自己被青年厭惡的時候,另一個謝凌過得有多么的快樂。
嫉妒充斥著謝凌的胸口。
他垂下眼睫, 視線凝聚在謝司寧的鎖骨上,他抱著昏迷中的青年, 明明心中的恨意洶涌到了極致,可身體卻不受控制的想要靠近他。
近一點吧。
再近一點吧。
這是前世,謝凌從未體驗過的溫暖, 是謝司寧吝嗇給予他地擁抱。
【叮!反派黑化值-30,黑化值:69%。】
【叮!反派黑化值+10, 黑化值:21%。】
謝凌黏在謝司寧身上。
漆黑的室內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與動作, 只聽到微弱的衣物摩擦聲, 與他的一聲輕笑。
身體中。
跟隨他注視著這一幕的謝凌瘋狂掙扎著,每掙扎一次,還醒著的謝凌就對謝司寧更加過分一點。
青年粉潤的唇瓣被人用手碾壓到紅腫。
謝凌漆黑的眸中沒有一絲感情,平靜地對著虛無說:“你再和我爭奪這具身體的所有權一次,我就脫一件他身上的衣服。”
“……”
體內令人惡心的喧鬧終于停歇。
謝凌抱著睡衣紐扣已經被他解開大半的謝司寧,一個個吻輕柔地落在青年白皙的皮膚上, 令人想象不到,滿身戾氣的謝凌竟然也會有這一面。
“爸爸……”
沉睡中的謝司寧沒有任何辦法給予謝凌回答。
于是一整夜,謝凌都抱著謝司寧, 直到第二天,青年從他懷中醒來。
清晨柔和的陽光灑進臥室。
謝司寧剛睜開眼,看到的就是謝凌睡著的側臉,安靜地看了一會兒,謝司寧伸手將謝凌微蹙的眉間輕輕撫平。
這段時間謝凌的疲憊謝司寧都看在眼中。
少年好不容易睡著,謝司寧連呼吸都不敢太過大聲,只窩在謝凌懷里,等著他休息好。
只不過按照謝凌這段時間的疲憊來看,今天可能要到下午才會醒,謝司寧緩慢將放在枕邊的手機夠了過來,解開鎖,登錄上微博后,簡單發了一條通知,告訴關注這個賬號的粉絲們,今天不開店的消息。
無視帖子下面一連串地哀嚎,謝司寧想要退出時,卻手抖點開了私信。
一段話映入眼簾。
【店主,請您一定要和那位帥哥在一起,嗚嗚嗚,他真的很愛你[圖片]】
謝司寧點開,映入眼簾的是謝凌像條小狗一樣,抓著他的衣角,抬頭望著他的模樣。
許是光線的原因,謝凌眼睛里的喜歡滿到幾乎溢出來,不管是誰看了,都不由自主的生出想要滿足他一切愿望的想法。
謝司寧指尖在這張圖上頓了頓,最終面無表情地點了保存。
“爸爸在看什么?”一道含著些許睡意的嗓音出現在謝司寧耳側。
謝凌像是剛醒,歪著頭,鉆進謝司寧的懷里,與他一起看著手機屏幕上還未來得及退出的圖片,他問:“爸爸喜歡我這樣嗎?”
謝凌轉頭,一雙漂亮的眼睛里盛滿了謝司寧。
“……”
謝司寧沒有說話,只看著他的眼睛。
謝凌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失不見,他不明白,自己已經努力偽裝得更加像是前世的自己了,為什么謝司寧還是能一眼認出來自己不是他?
“爸爸……”謝凌還想垂死掙扎。
謝司寧“嗯”了一聲,掀開被子下床。
冷漠的模樣與剛才完全天差地別。
謝凌坐在床上,眼睜睜地看著青年離去的背影,眸中的陰郁越來越濃,幾乎要將他吞沒。
而五分鐘后,去而復返的青年出現在臥室門前。
謝凌又恢復成之前剛睡醒的神情,抬起頭,看著走到床邊的青年,想要喊他“爸爸”,就聽謝司寧平靜地說:“你們互換的方式是休息嗎?”
“……”謝凌望著他不說話,眸中卻堆積著戾氣。
不被愛的感受,謝凌不想再體驗一回。
謝司寧卻對此熟視無睹,“你是謝凌分裂出來的第二人格?”
謝凌知道自己的出現只能以這種方式解釋,便沒有開口說話,默認了下來。
他想看看謝司寧到底要做什么,卻見青年似乎思考了一瞬,纖長的睫毛在眼下灑出一小片陰影,面上沒什么表情的謝司寧看著他,緩慢俯身,在謝凌放大的瞳孔中,輕輕吻在他的唇上。
“!”
謝凌心跳甚至有一瞬間驟停,又飛快開始跳動。
謝司寧那張淡漠的臉出現在他眼底,青年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想了想,干巴巴地說:“我愛你。”
他似乎將謝凌分裂出的“第二人格”,當成了之前一直尋求他的愛,卻怎么都得不到的謝凌。
只因眼下的謝凌除了比之前惡劣了一點、兇了一點外,沒什么不同,都是謝司寧眼中,小心的向他討要著糖果的小孩。
空氣一時間陷入寂靜。
謝凌就這么呆愣愣地坐在床上,眼睜睜地看著謝司寧走了出去。
身體里,與他同樣震驚的謝凌瘋狂掙扎著,讓他把他的身體還回來,可不管怎么,都沒有辦法,只能眼看著“他”頂著自己的臉,跟在謝司寧身邊,黏黏糊糊地靠近青年。
廚房里。
謝司寧帶著棕熊圍裙,正認真切著菜,腦海中8806警告崩壞人設的提示音刺耳異常。
謝司寧切菜的手一頓,平靜地道:【不崩人設的話,你告訴我,我該怎么以原本的啞巴人設消除反派的黑化值?更何況,在任務開始的時候,有人提前告知過我,謝凌會在之后擁有前世的記憶嗎?】
【。】
【百分之九十九的黑化值,】謝司寧說,【你怎么不直接告訴我,這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世界呢?】
8806:【已為您屏蔽系統自定的提示音。】
謝司寧沒再說話.
吃完早飯后,在謝凌的要求下,謝司寧開著車,將他一起帶去了店里。
走到店門口時,謝司寧想起自己剛才發得那條微博,刪除的空隙,他抬頭看了眼謝凌,卻見少年抬起頭,愣愣地看著被人放在店名“寧”這個字旁邊的人偶娃娃。
耳畔嘈雜的聲響在這一刻消失不見。
謝凌只看著它,眼前一幀幀閃過前世的記憶。
那時的他滿心歡喜的在謝司寧生日的時候,做好了這名他對照謝司寧,一比一復刻出來的人偶,它漂亮又精致,每個神情都像極了謝司寧,謝凌甚至想象出了謝司寧收到這個禮物時,周身愉悅的情緒,卻沒有想到——
收到這個禮物的青年冷漠的將它扔進了垃圾桶里。
當著謝凌的面。
青年說,他不需要這么惡心的禮物。
不是禮物惡心,而是制作禮物的人惡心。
在那一瞬間,從沒有一刻,謝凌會這么的慶幸,這位人偶只是人偶,而不是生出了靈智的“怪物”。
也就不會像他一樣,擁有傷心的情緒。
可如今。
謝凌抬頭注視著那個和記憶里一模一樣的娃娃,連臉上的細節都一模一樣,可兩者的下場卻截然不同。
謝凌靜靜地看著,也是這時,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禮物,是可以好好的被人收好,并且千金不賣的。
也是這時,他才知道,這一世的謝凌,比起他來說有多么的幸福。
但他不是他。
謝凌第一次這么的無力——但他不是他。
他眼球上蔓延出幾根紅血絲,哪怕再怎么極力掩飾,眼淚還是一滴滴掉了下來。
謝凌甚至寧愿這一世的自己是場夢,都不希望在自己無知無覺的時候,一個頂著他的模樣、性格、還有身份的人,得到了謝司寧的愛。
謝凌身后,謝司寧似是察覺到了他的不對,收起手機走了過來。
謝凌轉過頭,眼眶通紅地看著他,喃喃問:“為什么?”
“什么?”
謝凌沒有說話,只是心中原本已經做好了的建設,在看到那個被人珍惜的放在店名旁邊的娃娃時,徹底崩塌。
不公平……
謝凌從未這么清楚的感受到這句話的痛苦之處在哪。
這不公平……
憑什么自己沒有得到的珍惜和愛,這一世的自己卻能這么輕而易舉的得到。
眼前,隨著他的崩潰,這一世有關于這個人偶到底是怎么放在店名旁的回憶,一幕幕跳了出來。
謝凌如同自虐一般地看著。
看著記憶中的自己同樣得到了謝司寧的拒絕,看著記憶中的自己在被拒絕后,不高興地黏著謝司寧,更看著在“自己”熟睡醒來后——昏暗的客廳里,正默默將人偶擺放好,并細心幫它擦拭著臉上灰塵的謝司寧。
很溫柔。
很珍惜。
謝凌從不知道,原來自己的主人,有這么溫柔的一面。
眼淚像是在嘲笑著他的可憐,一顆顆落下。
謝凌紅著眼眶,看向謝司寧,在恨意涌現的瞬間,是委屈先出現,謝凌如同被主人親手拋棄的喪家之犬般,看著自己的主人。
所有的恨,在這一瞬間全部化為了一句“為什么”。
為什么明明都是“謝凌”,自己卻不被愛。
謝司寧看著他,張了張口,猶豫幾番,最終只說了一句,“你怎么了?”
“爸爸……”謝凌說,“你為什么不愛我……”
他還記得自己是在飾演這一世的謝凌,可發顫的聲線已經將他暴露。
他什么都沒有,沒有這一世謝凌所擁有的愛和擁抱,沒有被人好好珍惜著的禮物,更沒有這一世,謝司寧對他的耐心與溫柔。
謝凌唯一擁有的,只有一顆千瘡百孔的心,與對這個世界無窮的恨意。
謝司寧還記得他是謝凌分裂出來的第二人格,他說:“愛的……是愛的……”
可謝凌不信。
兩人走進店里。
一個個出現在透明櫥窗里的人偶都刺痛著謝凌的眼睛。
它們沒有像上一世那般,被人類隨意買走,然后懵懂著被人摔碎,它們臉上洋溢著幸福和開心,滿心都是對于謝司寧的喜歡。
所有人都得到了救贖。
所有人都擁有了童話般美好的結局。
所有人都被愛、被珍視。
只有謝凌,被拋棄在了遙遠的未來,一個人守著那棟空蕩蕩的家。
只因在他操控人偶殺人的那一刻,謝司寧便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從樓頂一躍而下。
徹底閉上了眼睛的青年不知道,在他墜落在地的那一秒,恨他入骨的人偶還是哭了出來。
哪怕到最后,被人類傷害到千瘡百孔的人偶,仍在祈求著被愛。
店里。
隨著謝司寧打開店門。
與此同時,在微博上刷到了他說今天照常開店的粉絲們開始自發宣傳,尤其在有人將“那位小哥哥也跟了過來”的消息透露出去后,說要過來的人就越來越多。
不多時,“寧”這家店已經擠滿了人。
但前來的女孩子都很有禮貌,沒有出現大聲喧嘩的情況,只偶爾輕輕的跟身旁的朋友交流著什么。
而一如既往坐在休息椅上的謝司寧,今天身邊多了一個人。
不少人將手機對準了紅著眼眶的謝凌,謝司寧本想阻止,他自己被拍倒是無所謂,但卻不想影響到謝凌。
“沒關系。”剛哭過的謝凌嗓音沙啞,“拍就拍了,能和爸爸出現在一起,我很開心。”
謝司寧看著他,在觸及到謝凌通紅的眼圈時,心臟莫名蜷縮了一下,酸得發疼。
他伸手輕輕幫謝凌擦去眼下的淚水,“哭什么?”他問。
謝凌看著他,想要笑,扯了扯嘴角,卻怎么都笑不出來,“哭我怎么這么幸運遇到了爸爸。”
一語雙關。
可謝司寧卻不懂其中的關竅,只說:“我也很幸運遇見你。”
“是嗎?”
謝凌又想笑了,但笑得比哭還難看,“爸爸不后悔嗎?不覺得我是個怪物,和我待在同一片屋檐下,都會讓你感到厭惡和想吐的怪物嗎?爸爸真的不后悔遇見我嗎?那為什么……我卻覺得爸爸很討厭我呢?”
謝凌看著謝司寧,說:“你恨我,不是嗎?”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謝凌整個人像被凌遲。
明知道謝司寧沒有前世的記憶,可他還是執拗地再次問:“你恨我,不是嗎?”
“……”
謝司寧不說話了。
畢竟在早些時候,他對于謝凌的態度確實算不上是好,甚至兢兢業業的飾演著討厭謝凌的人設。
謝凌卻開始笑。
他像是終于打贏了一場仗般,在心底嘲諷的對這一世的自己說:“你看,他恨你。你和我一樣,是個可憐的怪物。”
可得到的回答卻是,“爸爸對我的愛掩藏在你所以為的‘恨’中,可憐的是你,不是我。”很平靜的一番話,卻刺痛著謝凌的耳朵。
他強制的讓這一世的自己不能再開口說話,眸中的陰霾越來越濃。
黑化值上漲又下跌的提示音不斷出現在謝司寧耳邊,像是彰顯著謝凌此刻糟糕的心情。
與此同時。
站起身走向自己記憶里的工作室的謝凌,看到了與上一世完全不同畫面。
工作室不再簡陋到只剩下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而是出現了許多小東西。
每一樣看過,謝凌的眼前都相應的出現一段記憶。
畫面里,謝司寧在“自己”地哀求下,買下一個個“自己”聲稱是“禮物”的小玩意。
有會跳起來的山羊玩具,有會模仿別人唱歌的向日葵,有可愛的小狗布偶……
很多很多。
多到謝凌連恨都恨不過來,只剩下滿心的嫉妒。
工作室外,客人一波波進來,又一波波離開。
誰都沒有發現,櫥窗里精致的人偶有時會悄悄地動一動,像是人類一樣。
她們拍著店內的一切,最終將鏡頭固定在謝司寧的方向。
其中真心實意希望謝司寧和謝凌在一起的女生問:“店主大大,我們剛才進來的時候,您的朋友是在哭嗎?”
明明前段時間還笑語晏晏的少年,怎么今天就紅著眼眶,連氣質都變了,仿佛店主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事情般。
謝司寧:“沒有。”
“……”女生明擺著不信。
謝司寧頓了頓,想到謝凌的性格,最終幫他掩飾道:“他最近心情不好,加上今天眼睛不太舒服,就掉了幾滴眼淚。”
“哦~”許多女生在笑。
其中一個說:“是眼睛不舒服就好,不然我們還以為你們倆鬧掰,再也不會復合了,要將我們拋棄了一樣。”
“對啊對啊,我們都有些害怕。”
“可不是么,我剛剛都提心吊膽的。”
“我也是我也是。”
謝司寧最近跟她們交流的比較多,隱隱能夠明白她們話中的意思,卻不知該說什么。
畢竟謝凌最近的狀態確實不是很穩定。
·
回到家。
謝凌牽著謝司寧的手,看著青年打開家門,也看著青年轉頭確認他有沒有跟上來。
傍晚的晚霞很美。
謝凌坐在沙發上,像個小偷一樣,偷窺著謝司寧給予這一世的自己的愛。
直到吃完晚飯,謝凌的目光還緊緊放在謝司寧身上。
“爸爸……”謝凌說,“晚安。”
謝司寧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說這個,但也回了一句,“晚安。”
夜幕降臨。
謝凌像是抱著屬于自己專屬的禮物的孩童,緊緊地環住謝司寧的腰,一刻都不肯分開。
就如同之前這一世的謝凌不想要他出現一樣,眼下的謝凌也不想要這一世的自己出現。
于是睜著眼睛,一夜未眠。
實在困了,就親親謝司寧的唇瓣,看看青年熟睡后的模樣,不知不覺間,就也不困了。
一連半個月,出現在謝司寧面前的都是謝凌分裂出來的“第二人格”。
謝司寧沒有因此就忽視他,而是竭盡全力的對他好,希望能夠早日彌補自己之前對謝凌的忽視。
可他不知道,他對謝凌越是好,謝凌就越是不肯閉上眼睛休息。
最近幾天,謝司寧對于謝凌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
沒人知道,每當夜幕降臨后,躺在謝凌懷中的謝司寧有多么的乖和軟,像是沒有脾氣一樣,哪怕是謝凌將他親到快要窒息,弄到眼神幾乎失焦,都咬著牙不拒絕。
明明眼尾和耳朵都紅了,連謝凌自己都覺得謝司寧會拒絕他,再不濟也要開口說一句話,可青年只是嗚咽著,聲音悶悶小小的,一句話都不說。
很乖。
乖到謝凌甚至想要蒙上自己的眼睛,不肯給身體里的令一個自己看到。
這是他唯一擁有的東西,他不想分享給這一世的自己。
可就算他再怎么阻攔,與他同為一體的謝凌也能夠感受到,并開始劇烈掙扎,一日比一日要劇烈。
像擁有前世記憶的謝凌厭惡這一世的自己一樣,這一世的謝凌,也同樣厭惡前世的自己。
他恨他為什么突然的出現,和他爭搶謝司寧。
看著眼下額發被汗水浸濕的謝司寧,謝凌恨得快要發狂,但不管他怎么想要奪回屬于自己的身體,都無濟于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謝司寧親吻“謝凌”。
謝司寧清冷又精致的面容上沒有了白日的冷靜,在“謝凌”地動作下,連呼吸都在發抖。
可就算是這樣了,也只咬住一點被角忍受。
只是看著,謝凌的嫉妒就要滿到溢出來。
眼睜睜地瞧著青年與“自己”相處的這半個月,謝凌幾乎要麻木,可每當他以為自己真的麻木了時,滿心的嫉妒與恨又真真正正的出現。
“謝……謝凌……”謝司寧在喊他。
謝凌奮力掙扎著,本以為這次又要失敗,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竟然能掌控了一點自己的身體,張開口,他努力著“嗯”了一聲,對謝司寧說:“我在。”
是他在,而不是所謂前世的他。
眼下。
這具身體極為矛盾的擁有了兩個思想。
他們相互厭惡,相互憎惡,誰都恨不得對方去死。
可他們又真真切切的共存著,一同感受著青年呼喚他們的名字,迫切地吻著他們的唇。
謝司寧在哭。
可眼淚卻不是因為痛苦……
“謝凌……”謝司寧帶著一點發顫的聲線說,“抱抱我……抱抱我……”
昏暗的臥室里。
謝凌抱住了他的“父親”。
兩道相同卻又不相同的聲音同時出現,“我在呢,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