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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錢行之一頭霧水,也覺出事情的嚴重性。

    錢行之是知道沈離喪父的事情的。

    沈離高中的時候提過,他爸爸是在他初一的下半學期,被某樁貪污案嫌疑人的家屬,進行了報復性襲擊。

    一刀插在心臟上,搶救無效,才犧牲的。

    傷人的“家屬”是個孩子,還不到14歲。

    但個頭長得比沈離爸都高,一身牛勁兒。

    大概是這小孩的父親被捕后,家里人沒跟他說清楚,為了給孩子留一個正面印象,長輩跟他說的是:警察亂抓人,冤枉你爸爸。

    于是小孩哥抄起了家里的水果刀,某天早上,沖著最近的派出所就去了。

    據說那天,沈離的父親剛下夜班。

    從食堂買了三個茶葉蛋,三個油酥肉火燒,三碗豆腐腦,打算往家里趕,投喂沈離和沈離媽吃早飯。

    半大小子吃垮老子,沈離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人又那么瘦,怎么都不長個兒,吃一雞蛋一火燒肯定不夠,沈父便又走向派出所對面的早餐攤兒,多買了張沈離最愛吃的蔬菜牛肉餅。

    就是等牛肉餅做好的間隙,沈父發現,派出所門口有個彪形大漢,鬼鬼祟祟,不知在往里瞅個什么,于是沈父當然義無反顧地走過去。

    據牛肉餅攤位的老板說,他們的對話一共就兩三句:

    “你是干什么的?”沈父問。

    “你是警察?”對方不答反問。

    “是啊,我看你……”

    話音未落。

    一把水果刀,便猛然扎向了沈父的胸膛!

    世界仿佛靜默了兩秒。

    賣肉餅的大娘甚至都沒看清,還以為是那男的,突然錘了沈警官的胸膛一下!

    下一秒!那大塊頭的男孩拔腿就跑!橫沖直撞地剛跑幾步!被沈警官暴跳而起,拔腿撲倒!直接壓倒制服在地面上!

    兩人扭打時,豆腐腦撒了一地,于是便也看不清血痕。

    直到幾天后,沈離抱著父親的骨灰,來所里參加父親的追悼會,那塊被弄臟的地面早被清掃過,卻依然能看清地上留下的印記。

    沈離說,他那天在那里站了很久,也都沒有分清,到底哪些是豆腐腦的湯漬,哪些是他爸染上的血痕……

    沈離在跟錢行之說這些的時候,是上高二轉高三,母親病情惡化的那一年。

    沈離說的云淡風輕,如同陳述別人的事情一樣,眼里甚至沒有一絲模糊的淚意。

    可是錢行之知道,沈離其實難過極了。

    沈父是個片兒警,和那兇手父親的貪污案,本就八桿子打不著。

    而兇手即便長得比沈離他爸都高壯,卻依舊不滿14歲,哪怕已經頂格判,也只是判了無期,最快13年便能減刑出來。

    錢行之非常擔心提起這些事,再引沈離傷心,于是就沒有主動問。

    而沈離從來便是個很有主意的人,不想說和不想做的事情,從來沒有人能逼他,更是不需要一兩句隔靴搔癢的安慰。

    直到再后來。

    在高考后,沈離選做特警,完成了父親年輕時想做特警的愿望,錢行之才知道,沈離原來并不是已經淡忘了父親,只是嘴上不提罷了。

    沈離從來沒有恨過法律,也沒有恨過世道。

    沈離如一臺精密的儀器,終是沿著他父親的路,繼續走了下去……

    可沈離初中時,還發生過什么事?。

    錢行之望向沈離,不知覺地,連呼吸都完全屏住。

    便覺沈離已然從他的肩頭輕輕移開了腦袋,又是沒什么關系的語氣,像陳述案情經過一樣,清晰地闡述了在少年時曾經歷的校園霸凌。

    時間、地點、人物。

    起因、經過、結果。

    一樣都沒少,

    唯獨缺少了作為當事人的一點情緒。

    錢行之聽完,也不知是什么感受,或許是無以言喻的心疼,或許是恍然大悟的知覺。

    而等他反應過來,胳膊已經將沈離抱緊了,輕柔的吻也落向了沈離的額頭,沈離卻似乎是有點嫌酸,偏了頭將他輕輕推開。

    “我先洗澡去。”

    沈離推卻,然后便逃也似的從前夫的懷里溜走。

    沒過多久。

    衛浴里響起淅淅瀝瀝的水聲。

    沈離被那熱水淋著,緩緩地舒出一口氣,麻木的大腦有點不運轉,也覺不出自己這么做究竟有無必要,到底是正確還是錯誤。

    可初中那段無人知曉、更是無人在意的事情說完后,沈離感覺有點輕松,好像一身的包袱,終于卸下點了。

    而這晚,他們只是面對面地做了一次,錢行之的蛋糕終于還是沒有抹在他身上。

    錢行之變得很溫柔,不停地親吻他。

    雖然以往的每一次都有吻,這一次,和又和以往那些年的每一次的不太一樣。

    用個不太形象的形容,錢行之像是怕把他碰碎了,沈離卻則像是被那種小心翼翼的呵護感搞得有點尷尬,卻又不得不任錢行之擁著,一雙長長的眉毛難耐地蹙起來,但又確實被哄得迷迷糊糊,潛意識地感覺安全和放松。

    ……

    沈離不知是何時睡的,再被熱醒已是第二日的清早。

    錢行之竟然還抱著他,而且整只毛茸茸的大腦袋,懟在他胸口處,壓在心臟靠外一點的位置,跟沒斷奶的狗吃飽了就睡了似的,也怪不得他做了個詭異的夢,夢到被火山巖活活壓死了……

    可也是在這一刻,沈離覺得自己的確荒唐得有點可笑。

    按理說,他明明還沒決定要不要跟錢行之復婚,他們也甚至連重新交往的關系都算不上,斷聯7年,復聯7天,就已經又這樣地攪合在一起,莫名其妙地開始天天上床。

    說句不好聽的,若是他的哪個朋友,連體檢都沒做,就跟分手斷聯七年的前任滾到了床上,沈離必然是要把白眼都翻盡了,然后冷漠地撂下一句性病不走醫保,好自為之。

    現在好了,小丑竟是他自己。

    沈離也不知要對自己說句什么,估計也就祝自己好自為之吧。

    于是在大腦放空兩分鐘后,面無表情地輕推開錢行之的腦袋,收拾好自己后,帶著手機,面色如常地出了門。

    昨晚,沈離約了甄恬早七見面,只是隨口提了一嘴,要他當面匯報疆南的動向。

    現在,不過剛到6:45,甄恬就已經等在門口了,姿態相當卑微,像個合格的狗腿。

    由于全屋人將于今早9點去往白日任務地點,所以沈離才挑了個早7點,和甄恬在外頭碰面。

    甄恬為了“寬大處理”,確實非常積極地在表現。

    因而跟沈離甫一見面,就將昨天疆南打電話的內容都主動說了,主要是疆南和律師溝通的情況,反反復復就那么幾句跟他沒關系,也沒見他換過手機,所以疆南和外面的對話,便只有警方監聽到的部分。

    好像沒什么突破。

    可甄恬哪能想到,他這事無巨細地剛說完,沈離也帶他走了大約500米,停在一輛轎車的旁邊。

    ——不是普通轎車,而是那種往車頂按上個燈,就能嗡嗡嗡叫起來的。

    警車。

    這車的后半部分,是有籠子的。

    甄恬只看了一眼,就嚇得腿都軟了:

    “不是,哥,哥。這,這你是什么意思呢?我,我不是在配合嗎?你,你可不能不講信用啊……”

    沈離:“常規流程,做個尿檢。”

    “啊!?可是,可是我不都承認了嗎……我……”

    “——不都跟你說了,是常規流程,你尿一泡就完事了。”駕駛座上下來個彪形大漢,穿著便衣,帶著倆碩大的黑眼圈,下車后兇狠地瞪了眼那小明星,替沈離補充,“你現在是承認,后面要是反悔呢?讓你做檢測又不是害你,只是強化證據效力,懂不?”

    話音一落,趙榮便拋了個小塑料盒給甄恬,命令:

    “——尿里面,車上或路邊自己選。”

    甄恬:?!

    甄恬拔腿就想跑,但是他能跑過沈離,也肯定跑不過那便衣警察。

    現下他別無選擇,觀察了下周圍環境,不遠處就是節目組工作人員的矮樓生活區,另一頭是寬闊而荒蕪的路邊,而那車里只能蹲著,尿不出來。

    甄恬毫無辦法,最終只能選了路邊尿了,然后戰戰兢兢地將尿檢盒,遞給那男警官。

    本來以為可以直接回去了,卻沒成想那人又提著他的領子,上車,繼續聊幾句“貨”的來源,順便再次確認昨晚疆南的行跡,是否當真全無動作和價值。

    沈離自然知道這程序,不過這事現在不歸他管。

    他把人帶到了,其實任務就算完成,于是沈離趁著他們聊的時間,溜達著腿兒,往矮樓方向多走了幾步。

    由于整個節目組,在上午九點要出發,所以今天整組起得都算早,倒弄著設備忙活起來。

    有專門做他們這波人生意的零散小商販,將他們準備的簡易早餐擺在路邊兒。

    沈離隨意看了幾眼,瞥見個賣淀粉腸的,3塊錢一根,5塊錢兩根——錢行之高中時最愛吃的那種,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摯愛”。

    于是鬼使神差,沈離便走了過去。

    沈離想了想,要4根。

    那手機掃了碼,讓老板開烤。

    可那爐子剛架起來,還要預熱,看上去要等上一會兒,沈離只好在四周繼續轉了圈,只見不遠處那家錢行之曾去買玉米的小超市也開了門,而在店鋪外面,有一個戴黑頭盔、黑口罩、跨坐在摩托車上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有點鬼祟,不像要買東西,反倒像來偷東西的。

    沈離瞇眼審視了一番這人的動作和車子,三兩步走過去——

    男人便啟動了他的電瓶車,作勢不想回答,甚至是要走的樣子。

    沈離這下完全感覺出了不對,然而還未細想——!

    啟動的摩托轟鳴一聲,沖著他便直撞過來!

    一把水果刀,帶著摩托啟動的速度和勢能,向著沈離的胸膛倏然刺去!

    說時遲那時快!

    沈離拖著一條病腿,急速往左一閃身,堪堪避過那尖銳的刀尖,水果刀便插在右他的肩上!

    摩托車手見要失手,舍了那水果刀,擰動把手立刻要跑!

    滋吱!

    輪胎的摩擦聲,炸響著路面——

    沈離五指暴張扣住車手右腕!

    強忍右腿的劇痛,將重心瞬間轉移右腳,提起左腿帶風似的踹了油箱一腳!摩托車后輪打滑斜躥半米米!車身左/傾瞬間!

    沈離的動作如風似電!繼續以左膝狠撞,讓整輛摩托轟然砸向地上!

    “操!”

    那人怒罵,撐地的腳目的明確,抬腳就要向后去踹沈離的右腿!兩只手也揮舞著要打,甚至試圖將沈離肩膀上的水果刀拔出來!

    可沈離竟不怕他踹,迎面旋身撲壓過去!

    快準狠!

    撲住人的瞬間,沈離的左臂瞬間便絞住了男人的咽喉,緊接著便是頭盔落地的脆響!

    男人只覺自己的背脊被膝蓋頂住,再回頭看時,但見沈離那張清肅的臉上只有森然的冷意。

    尖叫,大喊,混亂。

    周遭的群眾嚷著要報警。

    而趙榮聽到動靜,下車定睛看時——

    沈離跪壓在一個男人的后腰處,臉色蒼白到灰敗。

    右肩插著一把刀,素凈的白色T恤,已然被完全染紅了。

    第72章

    “——我操你丫的!!!”

    趙榮喉頭爆出一聲怒吼!

    鞋跟刮蹭地面急剎兩步,縱身撲壓上來!

    機車男的脖頸青筋暴起,剛要掙起,趙榮的作訓鞋就碾上了他的脖子:

    “操!師父你讓開!我弄他!!”

    沈離擒住男人的左腕!向后猛掰!松手退開半步,給趙榮讓開位置。

    原本坐在副駕駛來的警員也沖過來,配合一起扯住機車男右臂反擰。

    “咔噠”。

    手銬發出一聲脆響,機車男卻仍是扭著頭,眼珠執著地凸瞪著沈離,被拖行時突然嗆笑:

    “姓沈的你他媽必死!老子一輩子都被你們毀的”

    趙榮怒叫一聲:“——老實點!”

    沈離沒說話。

    眼皮猛跳。

    記憶里某張青澀面孔,與眼前這張扭曲的臉重疊,

    因而沈離的目光冷冰冰的,像在看一坨死肉。

    緊接著,只見趙榮和著同事兩人,各攥起這人的一條胳膊將人發力提起,一路將男人拖搡進了警車。

    趙榮把人壓進去,又立刻飛奔回來,去找沈離!

    便見沈離已然走到賣淀粉腸的旁邊,將那肩口的刀子自己抽出來,問賣淀粉腸的女人多要了幾張紙,把傷口用力按住。

    由于沈離那肩膀的出血量實在嚇人,趙榮緊張得,只出氣不進氣了:

    “我操!師父!我先帶你去醫院!”

    沈離聽到聲音,緊蹙著眉頭轉過臉。

    不知是不是因為失血的緣故,那面色白得嚇人,可表情依舊十分冷靜,緊蹙著雙眉看了眼周遭,有睨向趙榮身上的執法記錄儀問:

    “小聲點——警官證帶了嗎?”

    “帶了啊!”

    “我這兒沒什么事,沒傷到血管,你先去給疏散群眾說明情況。”

    ——主要是要解釋,傷人者是被警察帶走的,讓他們不要聲張,盡量不要外傳此事。

    趙榮沒辦法,先領命去了。

    火速逛了一圈再回來找沈離,發現沈離已經自己走到警車那邊了,一手按著自己的傷口,一手拎著塑料袋,里面甚至裝了四根淀粉腸,要遞給了副駕駛的同志一根,副駕的同志不要。

    于是又把剩下的一整個袋子都遞給甄恬,神色如常地囑咐甄恬:

    “就說我和趙榮回所里了,處理點事,可能下午回去,別告訴他我傷了聽懂沒?”

    甄恬一臉苦逼,目光無法從沈離那血染的t恤上拔下來,嘴上連聲答“好”。

    沈離聽他應下,又說:“趙榮不吃,你自己拿一根,剩下兩根都給錢行之吃吧。”

    甄恬:。

    趙榮都震驚了,有點突然明白了沈離以前對他“恨鐵不成鋼”是什么感覺。

    都什么時候了還淀粉腸?!

    “師父你你你走走走!咱快先去醫院!!”

    沈離將淀粉腸遞給甄恬后,也沒掙扎,自己將后座車門拉開,麻溜坐了進去。

    趙榮上了車,望了眼后視鏡里沈離那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一踩油門,把汽車開出了火箭的速度。

    沈離本來還好,坐下后才開始覺得頭暈,連呼吸都困難,同時耳朵也開始嗡鳴,兩條腿發出銳痛,稍微有點難以忍受。

    閉目養神了一會兒,在車趕到醫院前,終是徹底暈睡過去。

    趙榮嚇壞了,思考了好久還是尊重沈離的意愿,沒有通知錢行之,畢竟錢行之現在也算不上沈離的丈夫,只能算沈離的前夫,就算要手術也,輪不到他簽字。

    可是師父他媽身體不好,受不了刺激,所以最好也是不要煩勞。

    于是趙榮將手機握在手里,時刻準備著給沈離他媽打電話,已經在編篡一會兒的措辭要怎么說,才能最大限度地減小對沈離他媽的刺激。

    就聽醫生說,沈離這傷口挺爭氣,只需要簡單的縫針止血,再休養一下就好了。

    趙榮這一顆心總算是揣進了肚子,拉著大夫的手仔細囑托:“大夫那你可得好好縫啊,您看他長得這么帥,可千萬別給他留下疤啊!”

    醫生頗嫌棄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問:“你是他男朋友?”

    趙榮一懵:“啥?”

    ——這是從何說起呢?

    趙榮眉頭一皺,這才想起來:“哦!腿!對大夫您還得給他看看膝蓋!”

    這時,只見護士正將沈離的上衣褪下來,除卻肩膀之外,白皙的胸膛上是星星點點的紫紅,疑似被凌虐的痕跡。

    趙榮心想非禮勿視,趕忙把目光轉走。

    但轉念一想,不對,沈離是男的,于是眼睛“唰”地移回去,以一個刑偵警察的視角,仔細觀察了一下起沈離胸前那一片紫紅色的痕跡——

    沈離是傷痕體質,皮膚容易發紅發紫,而那胸口處觸目驚心的印子……

    應該確實…

    全部都是吻痕。

    趙榮:!!!QAQQ

    趙榮心中一痛,暗罵一句“他娘的”!

    一激動,手機就砸在那病床的合金桿子上了!

    而與此同時。

    甄恬拎著4根淀粉腸徒步走回小屋,在二層的陽臺等了許久,錢行之都還沒有起床。

    于是甄恬也實在有點忍不住饞了,抽出一根腸來吃——沈離是允許他吃一根的,反正剩下兩根給錢行之就行了——然而就算吃得再香,腦子里回放的卻全都是今早看見的那個場面:

    沈離那一肩膀血乎乎的,看著就賊疼,膝蓋也打不直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事。

    不過那拿到捅人的男的是誰啊?

    報復社會嗎?恐怖分子嗎?

    真尼瑪挺倒霉的,不過還好是碰上沈離了,要是放到像他這種普通人身上,估計這個點兒都能喝孟婆湯了。

    雖然說沈離說不讓說,不過這事兒瞞得住嗎

    畢竟那么多人看見了,說不準有人都錄下來了,錢行之要是從別的地方得知的話,沈離應該不會“問罪”于他吧?

    甄恬這般想著,不知又過了多久。

    便聽錢行之那房間的門鎖響了一聲,錢行之赤著精壯上半身,探了個頭出來。

    似乎是沒看到他想找的人,又要回身關門。

    被甄恬一把叫住:“誒!錢哥!你先等等!”

    錢行之煩躁地睨過來,僅看目光便是一個大寫的“滾”。

    甄恬哪敢怠慢,趕緊把手中的腸遞過去,想著先把自己的任務完成了:“沈哥讓我交給你的!錢哥再見!”

    話落就想跑!

    被錢行之揪著領子一把拽住,嗓音低沉得嚇人:

    “沈離人呢?”

    甄恬謹遵沈離教誨,不敢說真話,“額,沈老師和一個姓劉?額,李?還是那個趙警官來著……”

    錢行之極其不耐煩地蹙眉,“說重點。”

    甄恬強作鎮定,戰戰兢兢補充:“哦,沈離就那個和啥警官一起,進城了一趟。”

    錢行之的那雙濃眉蹙得更深,審視的意味更濃:“去干嘛了?”

    “我靠!干嘛去了他那也不跟我說啊!”甄恬生怕露餡,一跺腳,腳下生風:“我先走了。”

    兔子似的跑了!

    留錢行之一個人在原地眉目深沉,砰!一聲,錢行之拽上了房門,去尋自己的手機,但見沈離給他在微信上留了言:

    [沈離]:【和趙榮出去一趟,中午回來】

    [沈離]:【要是回不來,暫時幫我找個理由,很快就回來了】

    錢行之隱隱感到不對,又不確定是哪里不對,一個電話直接給沈離撥回去。

    電話響了很長時間,才被掛斷,沈離的信息簡短地又回過來:

    [沈離]:【等我打給你】

    一如多少年前,兩人的婚姻維續時,沈離無數次掛斷拒接電話那樣。

    錢行之陰郁的眸色一黯,沒有再繼續打擾。

    沉默半晌,點了個表情包發過去:

    [行之]:【[垂頭喪氣].jpg】

    [行之]:【[金毛垂著尾巴耳朵,蹲在門口,等主人回家].jpg】

    沈離瞥了眼那表情包,面無表情地繼續與趙榮道:“不見得是個人恩怨,極大可能是受人指使。”

    趙榮愣了下:“可您不是說,他是因為……您父親的案子被關了16年,放出來找不到工作,覺得自己一輩子被毀了才……”

    沈離道:“一個被改造了16年靠減刑釋放的人,像他這說辭,必然是被人教唆培養的。”

    “可是誰會教唆培養他這個啊?”趙榮嘖了一聲,臉色更難看,想起什么來一般,“師父,錢哥從什么時候專門查這件事兒來著?”

    沈離:“三年前。”

    “操,那這時間線有點對上啊!”

    沈離沉吟片刻,眉心不展道:“可以讓小丁他們先往疆南的方向去審,再往石會長的方向去找線索。”

    趙榮從恍然到大悟:“您的意思是說!是他們從錢行之開始查案的時候,就養了這么個人給他們做事?為的就是報復你們?……也不對啊,他應該報復的是錢行之啊,怎么找了個針對你的人啊?”

    沈離搖搖頭,模糊道:“也不一定,先審,估計能有突破點。”

    “好!我聽師父的!”趙榮像以前領命一樣應下,就見沈離的手機屏幕亮了,顯示一條新消息。

    [行之]二字赫然顯示。

    沈離也不避諱,解鎖打開,看了眼錢行之那邊新發來的表情包:

    [行之]:【[小乖狗獨守空閨,望~眼~欲~穿~].jpg】

    沈離的長眼睫抖了下,這才想起半年前新貼的不是防窺膜,把手機往下一扣,又鐵面無情地熄了屏。

    趙榮不理解,但大為震撼。

    順便想起剛剛看見的,沈離在昏迷清創時那被咬了滿胸膛的痕跡,不敢問也不敢說,只道:

    “額,師父……那你現在咋整?”

    沈離有點奇怪:“什么咋整?”

    “你一會兒回去嗎?”

    “回啊。”

    “我靠,下午繼續錄節目啊?!”趙榮震驚。

    “沒事,肩膀擦破點皮,我不站起來走動就是了。”

    “那也不行啊!你要靜養啊?!”趙榮怒目,有點生氣了,“您再這樣,我得叛變革命!告訴師公了!”

    “你敢。”沈離挑眉看了他一眼,冷兇:“告訴他也沒用,我都離婚了。”

    趙榮:……

    趙榮想說師父你帶著那一胸膛被前夫啃出來的吻痕,真的很沒說服力。

    但沈離面皮薄,又是師父,趙榮畢竟要給師父留著面子。

    就聽沈離又道:“對犯罪嫌疑人進行批捕前,這節目不能再生事,錢行之是個很沖動的人,要是被他知道今天這事……”

    趙榮明白他的意思,只能點了頭,心里卻有些堵。

    臨走時,還是沒忍住,問了句沈離:

    “這天道真有輪回嗎?如果真有,為什么總是好人受傷,壞人得道?”

    沈離:。

    沈離沉吟半晌,以唯物主義無神論者的目光投向愛徒:“你知道我從不信神。”

    趙榮撓撓頭,拍著大腿癟了癟嘴:“好好好,是我不該問。”

    就見沈離平靜的視線,稍有幾分不常見的空遠。

    趙榮也知道他師父是個怎樣固執的人,也沒跟沈離再多討論,待沈離輸血完畢后,親自給沈離叫了車,定了目的地,給沈離送回節目組白日任務的集合地。

    沈離卻于回去的車上,想了一路:

    他不信神明,但對著生日蠟燭許了十幾年的愿望:孫俊輝要是能判死刑立即執行就好了——好像又真的要實現了。

    與此同時。

    痛定思痛的趙榮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給錢行之發了條微信過去。

    [趙榮]:【我師父的腿好像有點痛,你看著點他,別讓他干什么重活】

    話已至此,全看錢行之的悟性了-

    錢行之收到這么條消息,火冒三丈。

    淀粉腸都不香了。

    嚴密地分析了沈離為什么買三根這么奇怪的數字之后,錢行之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可能最開始,這三根不是給他一個人吃的,只是后來發生了什么,導致他們連東西都吃不了了。

    是什么緊急事項?

    錢行之的面色愈發黑,于是午餐時間,當節目組所有人都在倉房附近的餐廳吃飯,唯有零星的幾個工作人員在準備攝像機位,氣飽了的錢行之守在門口,目視著倉庫前唯一的那條車行道,像一個心情很不好、要攔截每一個外賣員的刻薄保安。

    只見他冷瞇著一雙桃花眼,注視著一輛又一輛過路車。

    也不知過了多久。

    一輛黑色尼桑停在了路邊,他的沈離,也終于從那車的后座下來。

    強撐著腿緩走兩步,打眼便看見他,面無表情地住了腳。

    還挺會裝。

    錢行之也不上前,就背著手,面容冷峻,氣焰囂張。

    只不過在沈離看來……

    這人倒真有幾分表情包上垂著狗尾巴狗耳朵等人回來的模樣。

    沈離似乎是感到壓力,斟酌著要怎么開口。

    便見錢行之一個箭步就瞬間就沖了上來,一把給人打橫抱了起來,拔腿就走。

    沈離壓著聲瞥了眼遠處的攝像機:“……找死你,錢行之!”

    “哼。”

    錢行之聽沈離叫他全名,冷沉的聲線輕笑,“在呢,干嘛?”

    沈離:。

    沈離壓著聲線,嚴肅命令:“放下。”

    錢行之卻也確實像是瘋了,非但沒放,陰霾著一張臉腳下生風,無視所有目光,抱著沈離走了兩三條小道,才一腳踹開某張虛掩的門,將沈離放在一張軟沙發上。

    他聞到了沈離身上的血味,心下更厭煩。

    沒顧沈離的臉色,直截了當地問:

    “去哪了。”

    沈離偏過臉。

    錢行之又問:“見誰了?”

    沈離:。

    錢行之:“傷哪了?”

    沈離眉心輕蹙著,冷瞥過去正要說話,便見錢行之眉頭大蹙,煩躁問道:

    “你為什么總不說話?把我當日本人防?”

    “……滾。”

    “哦,不是?”錢行之也氣到冷笑,“那就是要留著嘴跟我接吻了?”

    第73章

    《破防了?前夫哥》節目錄制第七日。

    11時39分。

    某一臺正在調試的攝像機,意外拍到了一幕。

    該場面后續作為風靡十年的表情包,橫掃網絡:

    只見一個像極了錢行之的高大身影,懷里抱著個人,“唰”地一下!

    從鏡頭前一閃而過!

    快如閃電。

    嗅覺敏銳的節目觀眾才剛開始錄屏,于是將錄屏打開,精準暫停到那一幀,只看到個模糊的影子。

    而從影子的大概輪廓,基本能看出來,這人確實是錢行之,只是錢行之懷里抱著的人卻看不太清,但網友不負責地揣測一下,基本也猜得出,錢行之抱著的,必然是沈離了。

    于是。

    缺德網友火速截圖P圖,并將該動圖表情包配了一行字為:

    [我有老婆,我先走了.gif]

    也就是這張表情包,

    在論壇上一時引起了小范圍的轟動:

    【這一對真的是背著我們什么都來啊】

    【昨天偷親,今天偷抱,明天是不是就該背著我們偷偷炒菜了?!】

    【嚴謹點,說不準早就炒過了】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別編了,這對都嗑得下去,你們牙口是真夠好啊[笑哭]他們用的這些漏糖手段,不都是炒cp用的嗎?露戒指,被偷拍,主打一個吊著】

    【不正面承認的感情這算什么真愛?蹭流量罷了】

    【你們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會喜歡秀恩愛的,】

    【說蹭流量的,反正也沒幾天了,就看他們到時候選不選復婚就完了。】

    【話說今天要退宿誰?】

    【甄楊疆[許愿]還節目一片干凈的空氣】

    【可是他們仨能滿足淘汰條件嗎?怎么感覺有一項都不滿足】

    正午12點。

    節目組在微博和論壇,同時公布了昨日晚間活動的心跳數值。

    「心跳加速組合排名」

    第一名:

    【趙云只x沈離】

    第二名:

    【柯久久x林胥】

    第三名:

    【疆南x甄恬】

    第四名:

    【李巍薇xKris】

    第五名:

    【錢行之x楊至琦】

    排名一經公布之后,論壇里擠爆了。

    幾張心電圖被醫學生們反復觀察,看出了柯久久有竇性心律不齊,看出了錢行之心如死灰萬念俱寂,偏偏就是看不出沈離和趙云只那對的心電圖的任何PS痕跡。

    直播觀察室也在震驚,坐在C位的劉今瓷看得目瞪口呆,問秦昭道:

    “秦老師,這個圖有沒有可能搞錯了哇?”

    秦昭尬笑一聲,撓撓腦袋:“這個是節目組反復確認過,沒錯的。”

    王子欣:“可是小趙和沈哥……嘶,看上去八桿子都打不著啊,他倆咋可能有火花?有沒有可能是節目組搞效果?故意弄出的幺蛾子!”

    秦昭又尬笑一聲:“沒這種可能哈,不過我覺得,可能是有什么特殊緣由吧。”

    同一時間。

    #趙云只沈離#的話題小熱一波,網絡上的討論聲不斷,已經有網友將昨天的視頻錄屏搬出來,一幀一幀地看。

    不多久。

    節目組便公布了今日的退宿名單,僅“趙云只”一人選擇主動退宿,而她的退宿申請表上寫了幾行小字:

    【此番參加節目,我和孩子爸爸討論了樂樂留學學費的問題,如今楊先生愿意履行身為父親的義務,那在雙方都沒有復婚意愿的前提下,我也沒有了留下來的必要。所以我想先離開了,同時也感謝觀眾朋友們這幾日的相伴。】

    小趙的字體圓乎乎,有點可愛,但就這么幾行字,也給網上留下了更多猜測聲。

    有人說她是被孤立走的,是柯久久“背叛”了她們的友情。

    有人說她走得對,在這里待下去是虐待自己。

    還有人猜測說,小趙是為了給鯰魚嘉賓讓位置的。

    然而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觀眾們卻不得而知。

    小趙沒有參與第七天中午的飯局,更沒有在社交媒體上回應。

    只是當網友們盼星星盼月亮,期盼著下面還有兩位退宿名額,能落在哪位男士的頭上,秦昭卻遺憾地宣布:

    “由于昨日僅小趙一人提交退宿申請,其余嘉賓成員中,沒有一位同時滿足三項‘被動退宿要求’,所以今天的退宿者僅有小趙一人。”

    秦昭的話一到這兒,網友出奇地憤怒:

    【woc!?不淘汰你搞什么淘汰環節?!不知道觀眾老爺們想看啥嘛?!?】

    【舉報了】

    【我也去打舉報電話,早晚把你們這個騙流量的節目舉報掉[火冒三丈]】

    【楊疆恬是救了節目組的命?】

    【騷操作啊,看,流量話題度又有了】

    【挺幽默的,干脆改名叫《破防了?網友們》】

    【是啊,一個感情類節目,不談感情的還留下干嘛?給他們流量是為了讓他們后期帶貨的?】

    觀察室的彈幕滾動,秦昭也無法回答。

    現在內娛的生態就是這樣,但凡有流量的地方就都是要蹭的,像小趙不在乎鏡頭多少,只為了解決問題來的,放眼所有綜藝都沒有幾個。

    于是,那個有關于#趙云只沈離#的話題,也立刻有了更明確的答案。

    趙云只和沈離“有點什么”的概率微乎其微,昨天晚上沈離拿奶油,卻被一只手猛然截住半天都沒回來,趙云只扒在門邊偷看許久的那一幕,又被舊事重提,甚至可以說最為可疑。

    兩人為什么心跳加速,突然就好像有了答案。

    【答案這不是很明顯了嗎?你們還用一幀幀扒沈離和趙云只互動,都集體失憶了?】

    【錢行之罪魁禍首】

    【那錢行之自己怎么不心跳加速?】

    【當然是因為錢行之把手環摘了啊!!】

    【蓄謀已久】

    【壞極了,至死我仍不會知道,錢行之到底是不是背著我們偷親沈離了】

    自打秦昭公布了“退宿者”只有小趙,觀眾們發著牢騷,直播間里的人數也直線減少。

    觀眾們憤懣的情緒可以理解,畢竟大家看任何娛樂節目都是圖一樂呵,一旦感覺被虐了,治不好了,自然也就不想再繼續看了。

    棄劇如此,棄游戲如此,棄小說如此,棄綜藝更是如此。

    與此同時。

    錢行之微博的掉粉數量,比前幾日的漲粉數量還快。

    當初怎么夸錢行之“內娛活人”的觀眾,如今便怎么噴錢行之“端上坨粑粑也要喂給觀眾們吃”、“節目辦挺好,下次別辦了”。

    微博私信同時涌入一堆噴子,罵得也大都有理有據,主要還是針對著兩個問題:

    1、為什么設置如此苛刻的退宿條件?

    2、和沈離之間到底有什么互動是見不得人的?為什么總是躲著鏡頭貼貼?

    彼時,徐助理正在操作錢行之的微博號。

    眼見一條又一條消息將錢行之的私信塞滿,簡直比錢行之從業以來所有收到的罵聲都多,心中也有幾分替老板感到不值。

    是啊。

    費力不討好。

    老板忙了這些年就是為了這個節目,但用腳想也知道:

    規范業界行為、打擊wcc,最終極可能被解讀成惡性的商業競爭;

    為受害者討個公道,也可能被解讀成和受害者有私人關系;

    至于和沈離的感情,大概也更經不起審視——他們這對兒能離婚,他倆那簡直就沒一個無辜的,稱得上是雙方親戚朋友“眾望所歸”的結果。

    如今給觀眾朋友們看,說不準也能把觀眾給氣死了。

    所以徐助理其實早就給自家老板提過很多次辦節目的風險,不過老板好像始終覺得,這是一樁利大于弊的買賣。

    于是。

    當徐助理將網上的輿論風向和私信“意見”,向錢行之匯報過去,錢行之也果然沒怎么在意,只是簡單回了個“知道”,就沒有別的指示了-

    錢行之自從“嚴刑逼供”地拷問了沈離,得知沈離傷得不輕之后,便再也沒了好臉色。

    沈離想安慰錢行之說他沒事,他自己的身體他清楚,就是點皮外傷。

    可話到嘴邊,沈離也知道,他自己說出來,錢行之又要鬧脾氣,于是也沒敢提。

    但若是就這樣什么都不說,錢行之必然更生氣。

    這下好了。

    沈離在哄人與不哄之間,僅搖擺了個幾分鐘,錢行之便已黑著一張臉,著人備好了車,二話不說要給沈離發配回去。

    沈離最后掙扎了一下:“我可以在現場坐著休息,直接離開是不是不太好?”

    便聽錢行之聲音冷冽:“今天你除了在床上躺著睡覺,什么也不能做。”

    沈離:“我……”

    錢行之打斷他:“——我不是以前夫的身份在跟你商量,而是以一個出錢的投資人的角度,給你的命令。”

    沈離聽錢行之的口氣,罕見地沒有一點商量余地,于是也不再逞強說什么。

    沈離本來是本著“拿錢辦事”的專業素養,強撐著來上工,如今錢行之以這種口氣發話,請個半天假擺擺爛,借著嚴重的身體不適休息一會,也沒什么毛病。

    故此,在錢行之的安排下,沈離又離開了今日任務所在地,被錢行之的司機拉去了一家私人醫院,做了個更全面的檢查后,又被推進一間單人病房。

    也不知是不是歷史又在重演,沈離想起以往每一次自己負傷回家后,錢行之幾乎都是這副樣子——強硬的態度,超強的控制欲,和火藥桶般的脾氣,幾乎算得上一點就炸。偏偏自己也不是個沒主意的人,哄兩句還行,真要是針對工作問題,針尖對麥芒地吵起來,最后必然是不歡而散,開始冷戰。

    錢行之會摔門離開,自己有時會等他回來,有時則也是氣急了,直接收拾收拾東西,回隊里的宿舍住上幾日,直到錢行之“殺”到宿舍來提他,或是干脆就不聯系,帶著行李進組了。

    而沈離現在再回想起這些陳年舊事,只覺明明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卻又好像發生在昨天,他們也不曾分開一樣。

    可相似的歷史,還會重演么?

    沈離想著,終于在完全沒有攝像機和干擾的情況下,迷迷糊糊地沉睡過去。

    這次是久違的深眠。

    說起來,沈離在睡著之前,本來強撐著眼皮,還想看一會兒手機,無論是微博微信朋友圈,起碼了解一下實時的動態輿論,或是節目上現在在做什么——

    剛看到個什么追人撕名牌的游戲規則,沈離便覺困意上涌、疲憊至極,兩只眼皮就像是黏上磁石,就是要往一塊碰,即碰即黏,以致沈離沒用一會兒,就真的睡著了。

    記不清做了什么夢,好像是夢到了他和錢行之的少年時,再一轉眼,兩個人都已是滿頭華發了。

    直到沈離從夢中完全醒來,看向墻上的電子表,竟是晚上九點半——這一覺整整竟睡了10多個小時。

    錢行之呢?還沒過來么?

    節目怎樣了?今天都玩的什么?

    案子呢?無論是哪一樁,都有進展了么?

    沈離環視了周遭的病房環境,大燈關著,僅有單人病房玄關處的夜燈打開,門外安靜得像是沒什么人。

    于是沈離伸長胳膊一夠,將床頭的手機拿過來,優先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置頂消息欄,反手打開林潔趙榮等人的,將案子的新進展看完,再回到聊天列表主界面時,被一條微博轉發完全吸引了注意力:

    [耿丘丘]:【@轉發微博//新來男嘉賓,竟讓楊至琦一見鐘情?!】

    沈離:?

    還有這種事?

    好奇心害死貓,沈離放棄了其他紅點,轉而點開了直播軟件,第一次以觀眾視角,打開仍在直播的節目,找到楊至琦的那塊屏,就干脆直接干脆地點了進去。

    便見楊至琦在他的禮物卡上,畫了個很大的粉紅色愛心,顯然是準備將這張禮物卡,作為一會要投送別人的心意,給那新嘉賓送過去。

    而那卡片上面,還附贈著幾行文字:

    【親愛的小周,我知道這樣說,可能有些太唐突,畢竟我們認識得不久,只有不到十小時,但你知道,有一個詞叫“一見鐘情”,還有個詞叫“怦然心動”。

    從看見你的第一眼起,我便被你成熟穩重的外表、玉樹臨風的儀態、學富五車的談吐,完完全全地吸引了。

    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講過,我喜歡像你這樣的成熟感男人……】

    不是楊至琦翻頁了,是沈離實在看不下去了,

    手機的熒光照在沈離的整張臉上,沈離也從最初的困惑,到如今大概明白了點什么。

    沈離指尖輕點,往“夜間活動規則”的部分翻了翻,果然看見有一條規則上赫然寫著:

    【今日的1位退宿者,將在沒有被任何人,進行情感選擇的嘉賓中產生】

    【注:進行情感選擇,即為有交往意向,請謹慎對待,認真選擇。】

    彈幕上果然也罵開了:

    【yzq好惡心,為了留下也太無下限了】

    【哈哈,疆南和甄恬都互選了,楊至琦這也是小巫見大巫了】

    【不過這哥們強迫自己要彎的樣子也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都要笑瘋了】

    【你是笑瘋了,人家第一天才進來的周教授好可憐啊】

    沈離:?

    沈離微微蹙眉,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我看周教授挺樂在其中的啊?他應該喜歡男的吧,他今天下午撕名牌的時候沒拒絕過楊至琦的任何一次邀請,甚至有一段都是跟楊至琦牽著胳膊跑的】

    【哈哈哈哈哈哈難道不是因為錢行之一直像瘋狗一樣在追他嗎?!?】

    【我的媽呀,錢行之那速度太恐怖了】

    【而且錢行之就逮著他一個人弄誒,不會對這個周也有意思吧?】

    【雄競罷了,進來個跟自己同一類型的,肯定會暗暗較勁的】

    【同一類型?你確定嗎?這倆顯然不是同一類型啊】

    沈離:……

    沈離看到這幾行彈幕,幾乎是立刻,眼前一黑,往旁邊的分屏幕一劃。

    就見周育霖那張臉,出現在屏幕里——

    卻不是周育霖本人,而是一張拍立得照片,被柯久久粘貼在小屋照片的墻上。

    而照片上,周育霖和楊至琦牽著胳膊,同時笑著看向屏幕。

    沈離這也才恍然大悟,幾天前周育霖要找自己“商量”的兩件事,其中那件未說完的,到底是什么,以及錢行之今日為何不讓他在節目范圍休息,說什么也要將他堅決送走……

    可是問題又來了。

    錢行之作為一個投資人,怎么會把周育霖放到備選的“鲇魚嘉賓”里?

    沈離上微博上看了圈,發現“鲇魚嘉賓”的篩選規則,是先海選再投票,而周育霖在大眾投票環節弄了個英文名,照片也用了一張戴了半張面具的,如果不仔細看是不容易認出來。但其中可能還有李導等人的幫忙和促成……

    觀眾大多都有慕強心理,周育霖的“好條件”,之于錢行之這種演員藝人來說,相對于普通人好像更觸手可及。

    于是在周育霖的私人微博里,也涌入了大量新粉,在評論區進行留言:

    【啊啊啊哥哥你不要選yzq!!我球球你不要戀丑啊!!!】

    【哥哥笑起來好溫暖,不知道選誰的話可以選我嗎】

    【周育霖你是喜歡錢行之嗎!我看你溫柔注視他一天了[問號]】

    【啊啊啊你不會要投票給錢行之吧?不要啊啊啊啊投給我啊!】

    沈離只覺眩暈,有點想關掉手機洗洗睡了。

    如果再睡過去的話,似乎就不用面對這么復雜的情況。

    不過情況就算再復雜,像這種情況下……

    自家狗子還是要哄的。

    沈離將手機屏幕切回直播間,找了一圈想找錢行之的影子都沒找見,周育霖也無。

    于是沈離也不再顧及其他,沈離直接給置頂聯系人錢行之,播去了一通電話過去。

    與此同時。

    錢行之、周育霖,帶著攝影師,正馬不停蹄地剛趕到醫院樓下。

    為了給醫院地址保密,因而才沒有在路程中繼續拍,只是進了住院區二層的走廊后,攝像師才又將攝像頭打開了。

    這邊剛一開機。

    鏡頭便對準著兩個男性的長腿,由后向前地拍著。

    一陣鈴鈴鈴的電話聲,響起又掛斷,掛斷又響起。

    兩人的對話更是火藥味十足:

    周育霖:“這電話打得可挺急的,不接么?”

    錢行之:“呵,沈離打的,反正一會兒幾步就到了,接了也浪費話費。”

    周育霖:“哈哈,小錢,你這么有錢,還在乎這點話費?”

    錢行之:“沈離教的。”

    周育霖:“哦,我還以為是你,又是設了裝作電話的鬧鐘——畢竟你也不是沒干過這種事。”

    錢行之冷笑:“你可真幽默,高中的事情也要拿出來說,是因為沈離十多年沒給你打過電話了?”

    彈幕炸開:

    【我靠,我靠我靠!!!】

    【我以為是曖昧關系,結果是修羅場啊啊啊?!】

    【周育霖說錢行之會設置鬧鐘,裝作是沈離的電話?哈哈哈有被萌到】

    【感覺錢行之已經在炸毛的邊緣了……】

    【攻擊性都好強啊】

    【快快快,快去開小離的門!】

    沈離聽到門被敲響時,正冷著臉,在打第三通電話。

    沈離蹙眉,伸手摸開燈,警惕地望向門口,剛說一句“請進”。

    一個影子飛也似的快步躥了進來!

    沈離定睛一看——

    錢行之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已然染上了然的妒意,將他的視線全部占據——

    下一秒。

    觀眾們也只見鏡頭中,錢行之幾乎是撲到了床邊,將沈離身邊最好的位置占了。

    那雙眼睛淚意蒙蒙的桃花眼,向著沈離一乜,那身冷傲的自持似乎也被焦躁灼盡。

    錢行之說:“我們兩個里,你選個吧。”

    第74章

    天挺熱的。

    病房內,白熾燈光冷白明亮,燈管發出嗡嗡的輕響。

    沈離本就頭痛,如今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錢行之、從門口緩緩挪近的攝像機、還有止步不前的周育霖——

    這下,頭好像的確是更痛一點了。

    于是。

    但見鏡頭中,沈離的額角墜落了一滴汗珠,將收回的目光平緩地轉向了錢行之,沉默三秒,問錢行之道:

    “選什么?你好好說。”

    錢行之挑眉,冷峻的眉眼與沈離對視片刻,目光又淡淡撇開。

    以余光睨了眼門口的周育霖。

    站在門口的周育霖很輕地搖了下頭,好脾氣地抬腳走來,將帶來的禮物卡和一支筆,一起遞給了沈離,溫聲解釋:

    “小離,你可以看一下,今天的夜間活動,每人都有一張,可以送給想送的人。”

    沈離將卡片接過。

    本能說了句“謝謝”。

    其實。

    沈離剛剛在看直播里楊至琦填卡時,就已知道這禮物卡是怎么回事,說白了就是對小屋中,有“發展意愿”的嘉賓,表明心意的道具。

    只不過之所以叫“禮物卡”而不是“心意卡”,是因為除了贈送卡片之外,還要在24小時之內,向對方送上一件“心意禮物”,禮物可大可小,可以是一朵花,也可以是其他的。

    比如楊至琦,根本不需要24小時,他要送周育霖的東西當時就準備好了,是一首即興而做的情詩。

    楊至琦給那情詩附了張紙寫的,直接和禮物卡貼在一起,算禮物了。

    沈離沒看完,雖然是挺好笑的。

    不過現在……

    挺好笑的人應該變成他自己了。

    沈離垂眸,看著那禮物卡,狹長的眼睛輕輕瞇起。

    寫什么?又送什么?

    盡管沈離只是沉思了幾秒,錢行之低沉的聲線便已在補充道:“——截止到晚上十點,你還有十五分鐘的時間,可以好好考慮。”

    沈離:。

    沈離堪稱冷酷地注視著錢行之,只覺錢行之就差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像要“逼宮上位”的太子。

    一雙深邃的黑眼睛,仿如燃起了一點亮晶晶的東西,不太多、也不太少。

    沈離也不知自己怎的,突然生出了想逗逗他的心思。

    沒再猶豫。

    沈離當著湊近來拍的鏡頭,摘掉筆帽,很痛快地寫下幾個字,字跡雋秀,力透紙背:

    「沒想到你能來」

    六個字落筆,后面又畫了個渾圓的句號。

    直播彈幕里的吃瓜群眾們,無論是看熱鬧的、還是嗑cp的,大部分都驚到了:

    【我丟?!?居然是寫給周育霖的嗎???】

    【6】

    【我真的生氣了[爆哭]我嗑這對cp就從來沒吃過幾口糖[爆哭][爆哭]上輩子偷過鹽,這輩子嗑省錢[爆哭][爆哭][爆哭]當cpf太不容易了[爆哭][爆哭][爆哭]我要脫粉我再也不嗑了[爆哭][爆哭][爆哭]】

    【想通就好啊,還是當樂子人安全,誰嗑內娛cp我笑話誰[哈哈]】

    【沒想到沈離真和這個周育霖有點啥啊……】

    【哈哈褲頭著火,當然了】

    【你們看錢行之的臉,完全綠了!我從來沒這么具象化地見過一個人的面色變化哈哈哈哈哈】

    【是我我也綠啊[小丑]這和當著我面給我戴綠帽子有啥區別?】

    【你們好沒同情心,我心疼我哥QAQ明明前兩天還背著鏡頭親親抱抱,今天不裝了唄?沈離真下頭】

    【罐子歪屁股】

    【我說實話哈,周教授要是為了沈離而來,沈離第一天送給他,可能也是禮節吧?】

    周育霖似乎也沒想到,眼見沈離寫完著五個字,就已又上前了半步。

    他的喉結滑動,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淡瞥了眼錢行之鐵青色的臉,已經在準備接過沈離的卡片,要說句什么了。

    就見沈離的筆鋒尚未完全抬起,卡片就被錢行之大手一揮,悍然搶了過去。

    “不客氣,”錢行之冷眼冷聲,極兇地瞪了沈離了一眼,眼里隱有濃重的怨懟和明確地愛恨,“既然是寫給我的,我就拿走了。”

    【哈哈哈別看哥們平時冷臉,關鍵時刻真是又爭又搶啊】

    【擺明了就是要逼沈離承認……】

    【啊啊啊你好歹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啊?!能不能不要這么太卑微太不值錢啊?!】

    【錢行之啥意思?哪怕原本不是寫給他的,但到了他手里,就也是他的了?】

    【是啊,以沈離的性格來說,總不至于搶回來。】

    可是——

    沈離微抬眼,眼底的笑意一晃,又淡淡地靜下來,輕聲道:

    “拿來。”

    錢行之:?!

    沈離:“一、二、……”

    當沈離開始數。

    還沒到三,錢行之眼底的憤怒,便終于風卷殘云般,將那壓抑的冷傲的矜持的殼,吹剝得煙消云散。

    只見錢行之那雙怒意滿蓄的眼睛里,灼燒著滔天的怒意,可委屈感卻又明明滅滅,又如濕土晦火,強忍著對沈離發火的沖動。

    直到良久,錢行之皺著眉頭,對沈離問了句:“你是真要給他?”

    周育霖大概猜到,是在今天的早些時候,他們或許是又吵架了。

    于是也走上前來,也禮貌道:“我覺得你可以不用這么咄咄逼人,可以讓小離自己選擇。”

    【哇,修羅場?!我是土狗我愛看!!!】

    【我不愛看,我玻璃心,我現在就想知道他們之前就是三角關系嗎?】

    【是誰認識沈離更久啊?這個周不會是沈離前任吧?】

    【[扶額]我說實話,我之前粉錢行之五六年,從來沒見過錢行之這么崩潰的表情[扶額]看上去好慘……哪怕現在脫粉了,都有點心疼[笑哭]】

    【啊啊啊啊錢行之眼睛亮晶晶的,天哪天哪天哪我受不了了,從未見過錢行之這么可愛[尖叫][尖叫][尖叫]突然變成了我喜歡的type!】

    【如果我哥無家可歸了,我愿意收留[爆哭]】

    【想多了,小貓逗狗呢,用得著你收留?】

    【別搞笑了,沈離寫的那句話很明顯就是給周育霖的,沈離根本就是在吊著我哥,惡心死了】

    下一秒,鏡頭中。

    沈離將錢行之手中的卡片抽過,手一揮,在剛剛那行字前,又補了幾個字。

    于是卡片上的一行字,也變成了兩行:

    「本以為明天才能見面。」

    「沒想到你能來。」

    沈離句號圈完,就又直接將卡片,面無表情地向著錢行之遞過去:

    “拿著啊,寫完了又不搶了。”

    錢行之的目光瞬間便黏在卡片上,沒有絲毫表情,勉為其難地將卡片接過,眼底憤怒的晦暗的情緒,仿佛在這一刻全部消散。

    夏夜的穿堂風悠悠吹過,半開的病房門被吹得晃晃悠悠。

    只見錢行之極其驕傲地睨了眼沈離,又睨了一臉尷尬的周育霖一眼。

    良久,周育霖似乎是挺理解地,很體面地點點頭。

    與此同時,被“防爆”降了好幾天熱度的節目熱搜,終于掛上了一個高熱的新話題:

    #高冷男神他又爭又搶#

    而當導演宣布今日直播關機。

    錢行之“沖門搶位置”、“蠻橫搶卡片”的兩套絲滑小連招,便已傳爆全網絡。

    更有人根據周育霖在海選階段,提供的私人微博賬號,扒出來周育霖不僅和錢行之、沈離是同一高中,甚至連初中、小學階段,都疑似和沈離住得很近。

    于是同一時間,網上又瞬間多了關于三人關系的猜測。

    #沈周#

    #誰是誰的少年時代#

    #竹馬竹馬#

    #竹馬打不過天降天降又爭又搶#

    關機回小屋的車上,周育霖反復點開那條#竹馬打不過天降天降又爭又搶#的刺眼熱搜,又反復關上,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這些年,周育霖的確有后悔。

    他在上學時一門心思搞學習,開竅得太晚,沒有及時看清自己的心意,更沒有向沈離明確表達他的意思。

    而錢行之呢,近水樓臺先得月,憑借高中和沈離一個班,便窮追猛打地直接給沈離掰彎……如果自己當年知道,沈離真的這么容易彎……

    周育霖抿直唇線,按滅手機。

    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人生沒有如果。

    任何的妄想與妄念,不過都是對沈離的褻瀆。

    周育霖不想這樣。

    于是周育霖思索再三,給沈離發了一條長篇大論的小作文。

    沈離收到消息時,正在跟關凝確認案情的最新進展、和上面關于節目的最新指示。

    于是不僅根本沒回復,甚至指尖一抹,直接將提示的消息通知劃掉了。

    待到沈離與關凝聊完,又和趙榮確認了抓捕行動、再和林潔確認了可能會“帶走”疆南和甄恬的時間,順便將關凝說的“孫俊暉可能會判死刑”告訴錢行之。

    于是,偶然也必然,沈離完全將周育霖的消息給忘了。

    而待錢行之洗漱完畢,臭著一張臉,準備要來看沈離的膝蓋。

    沈離以為他又要推拿,便也本能地一縮腿,握著手機仰頭,淡淡提醒錢行之:

    “今天不能推,傷太重了。”

    錢行之冷哼一聲,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也顯出輕微的諷意:“你也知道重?我以為你不知道。”

    沈離:。

    良久,沈離才解釋:“我不是不愛惜身體,那種情況——”

    我沒辦法。

    四個字還沒說完。

    便聽錢行之將他的話給截斷:

    “行了,”錢行之不怎么客氣將手機一把奪過,命令:

    “褲子月兌了,腿給我看。”

    這話單獨一說,聽上去就有點怪,甚至多了點微妙的控制。

    沈離不是個容易想歪的人,但此時…其實也想歪了。

    沒想歪倒也罷了,想歪后便不好意思月兌。

    “……看什么,別看了,”沈離蹙著眉頭,冷著臉偏過頭,隨口說了句,“手機還我,趕緊睡覺。”

    錢行之:?

    錢行之向著沈離的手機看了眼,就看見沈離手機上,周育霖那消息一條接一條地彈出來。

    手指輕點,便是周育霖那長篇大論、文采斐然的小作文了。

    詩詞典故之多,看都看不懂。

    錢行之本就他媽的裝煩了。

    這一天天的。

    就沒消停過。

    ——從早上沈離莫名和趙榮跑了一上午,到得知沈離受傷,再到“鲇魚”是周育霖,自己跑得像他媽一只狗一樣,跟周育霖搶撕名牌搶小組第一……

    “啪”地一聲。

    錢行之將手機扔還給沈離。

    沈離接住手機輕輕蹙眉,抬眸去望錢行之。

    便見錢行之高大的身形驟然蹲下,由上而下猛然撲上來,頸貼頸的擁抱將他結實擁住,毛躁得像突然發瘋的狗子。

    沈離的喉頭滑動一下,望著錢行之,臉上絲毫表情都沒有,心跳卻加速得過分。

    “你喜歡現在的我么?”錢行之的聲線問。

    沈離:…?

    “喜歡就對了,”錢行之說,“我裝的。”

    第75章

    錢行之冷笑一聲,沈離只覺那只蹭在耳側毛茸茸的腦袋,實在是刺癢得難耐。

    于是,沈離也沒忍住。

    面無表情地轉過臉,頗用力地揉了揉錢行之腦袋,本能地嘆了口氣:

    “裝得不錯,下次不許再裝——”

    話音未落。

    錢行之躁郁而熱烈的吻,便截斷了后半句,瞬間暴力地傾軋上來。

    哪怕是帶著血腥氣的掠奪,沈離也不得不承認,與拙略的床上技術相比,錢行之哪怕在最憤怒、最失控的時分,也著實很會接吻。

    舌尖頂開牙關,描摹著口腔中的敏感帶。

    而在沈離偏過頭,想要向后倒的瞬間,錢行之卻又掐住他的腰,再次將他拖向床沿,以一只大手突然卡住要合上的下顎,方便自己更暴///烈地侵///入。

    沈離被親得有點暴躁,主要是喘不上氣。

    心臟也像被提起來,吊在了嗓子眼里,卻又堪堪停在那兒不敢在跳動,甚至連呼吸都屏住只能被動承受,可錢行之似乎并不滿足,甚至還欲繼續加深……

    肺活量挺好的。

    以致許多年后、甚至是許多個十年后,沈離再次回想這一天,仍記得儀器報警并提示“血氧飽和度”過低時,錢行之那雙有點驚慌失措的眼睛。

    錢行之退開半寸,強作鎮定的目光死死地盯過來,“……你怎么不呼吸。”

    沈離:。

    而沈離也終于逃脫了這種窒息的纏綿感,灰黑的瞳仁眸色一黯,仍舊記得他們今天的主題。

    沈離問:

    “你說你……裝,指什么?”

    錢行之冷笑一聲,不答話,

    只站直身體,退了半步距離,居高臨下地看著沈離。

    沈離的眼瞼垂了下,結合著前幾日,錢行之關于“理想型”的奇怪問題……

    良久,沈離冷靜的聲音繼續問:“不愿意說?”

    “哼。說?你讓我說什么?”

    只聽錢行之慵懶地應了聲,低沉高冷的聲線又多了幾分拿腔拿調的高貴感,然而出口的話卻不怎么禮貌:“是說我他媽早受不了要裝出一副不熟不樂意不喜歡的樣子跟你保持距離,還是說我他媽早忍不住想摸你親你干你卻必須每天都擺出一副我最清高的表情?”

    沈離:。

    沈離理解了片刻他的長句子,眉頭蹙得也更深:“誰讓你擺了,你們娛樂圈有指標?”

    “有個錘子的指標,”錢行之腆著張厭世的臉,趁說話的功夫坐到了沈離的床上,毛茸茸的腦袋往沈離那一伸,嗅了嗅:“我以為你喜歡那款的。”

    沈離:。

    沈離的眉心越擰越深,沉吟再三,沈離冷道:“我喜歡狗,你要不裝狗吧。”

    像罵人。

    但不可排除的是,確實有人的嘴角輕輕勾起了-

    與此同時。

    楊至琦直播間。

    【啊?你說錢行之是裝的?什么裝的啊?】

    【當然是剛剛直播里,沖到沈離身邊第一個坐下,還要搶禮物卡這種劇本啊,你們還真以為錢行之是本色出演啊?】

    【不是本色出演,所以沖到沈離旁邊第一個坐下是會讓他有錢拿?!】

    【錢行之高冷低調了這么多年,突然變成這樣,你們不害怕嗎?】

    【而且楊至琦不是都說了,錢行之就是演的[裂開]】

    官方直播間才剛剛關閉,楊至琦的私人直播便開啟了。

    根據今天的規則,今日夜間任務中,沒有收到禮物卡的成員,明天會根據觀眾的投票,退宿觀眾認為“最沒有可能在節目中找到伴侶”的一位小屋成員。

    可今天甄恬疆南互保、Kris李巍薇互投,再加之兩對有復婚意愿的,就只有將卡投給周育霖的楊至琦,把媚眼拋給瞎子,沒有收到任何禮物卡——觀眾都不用投票,明天中午,楊至琦便可以收拾收拾行李,直接退宿。

    因此。

    楊至琦拿著手機,開啟了一場毫無預警的私人深夜直播。

    只見鏡頭中,他孤自一人坐在小屋吧臺,給自己倒了大半杯紅酒,扮演一個深夜小酌尋醉的傷心人。

    官方直播間那邊剛關閉,不少觀眾便本著看熱鬧的心態,涌向楊至琦的直播間。

    潑天的流量瞬間涌入,楊至琦唇角都壓不住。

    抿一口酒,嘆一口氣:

    “周育霖沒選我,我其實真的還挺難過的,”楊至琦揩了揩他鱷魚的眼淚,吸了吸鼻子,“不過沒事,我祝福他們。”

    【……】

    【也沒人告訴我這節目這么好笑啊】

    楊至琦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淚,盯著極速上漲的粉絲數,清了清嗓子:“沒點關注的兄弟們,幫主播點點關注。你們還有什么想問的問題?都打在彈幕上,能回答的我都會回答,不能說的是真的不能說。”

    【什么不能說啊?】

    “簽了保密協議的不能。”

    【那你現在直播,不違反協議?】

    楊至琦自證清白:“不違反啊,協議上沒這條。協議上只說規定不能用手機的時候,就不能用手機,現在那曹導走了,那就都能用了啊——欸欸欸?你們彈幕上,別說得太難聽哈,我明天鐵退宿,今天就是抓住最后機會,給我的粉絲兄弟們發發福利,怎么就蹭了?”

    【那你剛說錢行之是裝的,什么意思?】

    【你自己發福利,還帶別人節奏干嘛?】

    【是啊,難道錢行之跟你很熟嗎?也不熟吧?你這么說經過他同意了嗎?】

    楊至琦眼見直播間的話題,被“錢行之”三個字炒熱,心下反而更確定——

    果然要帶“錢行之”這種本身就流量大的,再去爆料,不然他剛剛拿甄恬的隱私和怪癖試水,除了罵【惡心】的,基本上都沒人在意。

    于是,楊至琦找準方向后。

    淺咳幾聲,啜了口酒:

    “你們沒看剛剛的直播?別的我不多說,有沒有錢行之老粉在直播間的?說說,你們見過這樣的錢行之嗎?”

    【。】

    【這還真沒有[碎了]】

    “哈哈,這不就行了嗎,現在都流行寵妻人設,早就不流行獨美冰山那套了,”楊至琦意味深長道,“我跟你們說,錢行之上這個節目,多多少少有點表演的成分的——之前那個‘最強大腦’還有印象不?那個節目的內幕,你們想知道嗎?”

    【!什么內幕!】

    【沈離選對的那個號碼,是因為早就知道答案?】

    【……我覺得那個節目,本來就有點怪怪的,導演反水也很怪。還有什么兩個女孩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啊】

    楊至琦說:“我當時也覺得怪,事后去了解了一下,你們猜怎么著?”

    【?】

    楊至琦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確實是早就寫好的劇本,不過笑甄猜錯了哈,不只是為了給沈離立學霸人設用的,是展示自己寵妻啊——看,沈離愛玩什么,錢行之就準備什么。

    “本來呢,是在節目的第十天,才要揭秘給你們的——啊?我說說也沒關系啊,那節目都演砸了,劇本也廢了,我就給大家小小爆料一下咋了?

    “反正我明天就走了,誰也不怕得罪,哈哈。”

    楊至琦一番話說完,彈幕又是一陣激烈的聲討。

    大多圍繞著錢行之“立寵妻人設”,和錢行之在自己辦的綜藝上“演起來”展開。

    還真有不少信的。

    不過這部分人,大多就是楊至琦直播間里的男粉,本來就對于這種綜藝節目上的效果嗤之以鼻,早就想質疑了。

    于是楊至琦這么提起來,便也跟著滿嘴噴糞,跟不愿意相信楊至琦的一面之詞的網友對罵。

    討論到后來,大波楊至琦的粉絲,開始頻繁掃射節目設置,甚至將節目中的那兩雙眼睛,也拿出來說事兒:

    【這倆小演員的眼睛?……嘶,還編個小故事?錢行之上哪找了這么倆小演員的?】

    【潛過的吧?哈哈】

    【圈子里很多雞啊鴨啊的,可能是錢某自留款吧】

    壓抑了許久的網絡蛆蟲,終于找到地方能罵爽了,不干事的房管作壁上觀,只封了幾個明顯在罵娘說臟話的。

    一時之間,因著這波熱度。

    楊至琦的直播間,竟沖上了地區點贊排名。

    不多久。

    在微博熱搜上,也漸漸有了楊至琦的姓名。

    ……

    直至沈離得知這出鬧劇時,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打開手機解鎖,又是收到99+的消息。

    沈離眉峰微挑,優先點開關凝的窗口:

    [關凝]:【你今天上午還見到那個姓楊的不是?】

    [關凝]:【你告訴他】

    [關凝]:【再讓他跳一天,老子名字倒過來寫】

    沈離莫名其妙,打了個問號過去。

    剛發。

    就看見熱搜了。

    #錢行之寵妻人設#

    #錢行之疑潛規則新人演員#

    第76章

    沈離著實煩躁。

    雖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但這節目一茬接一茬的幺蛾子,簡直堪稱是“群英薈萃”的級別——

    迷J小演員至人死亡、分尸滅跡、拿錢擺平家屬的投資人;

    靠潛規則選角、掌握權錢人脈關系、偷稅漏稅的娛樂公司;

    有一點情緒便公然打砸設備、對工作人員大打出手的“名門之后”;

    想靠和前妻炒cp翻紅、編故事立人設的吸du偶像;

    現在又來了個為了博流量、賺眼球,刻意歪曲事實,引導輿論的網紅大V。

    邪門。

    沈離本來是來綜藝里擺爛賺外快的,現在可好,成整治娛樂圈了,差不多都要把這圈子里的臟事亂事,整合整合一起,湊齊了召喚神龍了。

    雖然這一樁一件都是業績,但誰也頂不住這些五毒俱全的貨色一起壓上來——就算是沈離這種脾氣小、不發火的,看著那行“錢行之疑潛規則新人”的熱搜,也確實有點窩火了。

    “錢行之。”

    沈離冷嘆一口氣,出聲叫了錢行之一聲。

    ——這人昨天本來還要貼著他睡,便將加了的小床放在唯一有位置的陰暗小墻角。

    此時沈離叫了他名字一聲,錢行之卻沒有應,不知是過于熟睡還是怎么。

    于是沈離摸開墻上的燈,仔細看去。

    但見錢行之床上空空如也,只剩了一床潦草的被子,和一只睡過的枕頭。

    ……錢行之人呢?

    這才早晨5點,天還沒亮。

    沈離動動手指,直接撥通錢行之的電話。

    過了十幾聲之后,錢行之才將電話接起,帶著點很輕微的喘,低沉的聲線聽上去格外溫柔道:

    “喂?你醒了?”

    沈離:“嗯。你去哪了?”

    錢行之那邊似乎猶豫了一下,才說:“沒事,好久沒回公司了,回了趟公司——你再睡會兒,我再過一會就能回去了。”

    沈離說:“我看見熱搜了,你不用遮掩。”

    錢行之:。

    “沒有遮掩,我知道你會看到。”

    “嗯,”沈離按了下酸痛的眉骨,說,“所以你大半夜的出去,是為了熱搜上的事?”

    “是吧,”錢行之說,“不過也不全是。”

    沈離懶得打啞謎:“細說,話費夠。”

    錢行之沉吟片刻,才說:“……如果只是說我人設的那條,其實也就算了。現在說我潛規則新人演員的詞條一出來,后面有些難辦。”

    說到這里,錢行之稍微頓了下,留給沈離理解的時間。

    沈離就算沒有在娛樂圈里混跡的閱歷,也有十足敏銳的警察嗅覺,如果按照楊至琦直播間的走向來說,將那兩雙主人的眼睛,和“潛規則”幾個字畫上等號,就算不是錢行之“潛”的,后面爆出別人,也有可能將目光最大限度地聚焦于不完美的受害者,而不是施暴人。

    “你現在打算怎么做?”沈離的聲音冷靜,公事公辦,“你在制作那個含有受害人眼睛的項目之前,有沒有想到這一層?——沒想到么?還是想到了,是沒做方案?”

    錢行之:。

    錢行之的那邊沉默片刻,便聽錢行之的聲線很正常,語氣卻聽得出些微不悅,

    “我發現你總是在質疑我。”

    “嗯?”

    “沈隊長難不成覺得,我是沒有報備節目,一拍腦門,自己就把事情做了的?”

    沈離:。

    “……我沒那個意思,”沈離蹙眉道,“我只是正常尋問,為了受害人。”

    “我知道你是為了受害人,”錢行之說,“那我也正常地回答沈隊長——我想到了的,方案也做了,還有,我不認為事情到現在這步,是什么覆水難收的境地——現在的情況是,輿情一直在警方的掌控之下,案件的脈絡也有一個清晰的進展,你可以了解一下。”

    沈離的眼皮猛地一跳。

    ……錢行之生氣了?

    這下完全確認了錢行之有情緒。

    錢行之一直很注重他的態度,而非事實;

    就像自己在乎的是事實,而非錢行之的態度一樣。

    于是沈離為了提高效率,清泠的聲線一頓,說道:

    “好的,知道了,你有數我就放心了,”隨后不待錢行之答,沈離便話鋒一轉,帶了點極其輕微試探:

    “——所以你是在兇我嗎?”

    錢行之:?

    倒反天罡。

    錢行之覺得納悶。

    可沈離這句“你是不是兇我了”,卻又像是小貓踩奶一樣,柔柔地踩在他快炸開的情緒上,還給他的撇嘴,瞬間釣成個翹嘴。

    “那不打擾你忙了,”就聽沈離繼續說,“我在醫院,等你回來吧。”

    啪。

    沈離直接掛斷了電話。

    良久。

    掛了電話的沈離回味了下,直接打開耿丘丘的聊天,無限上翻,收藏了好幾個小貓咪表情,給錢行之唰唰地發過去。

    于是,錢行之剛要按滅手機,便見沈離的對話框里罕見地出現了“微笑黃豆”以外的表情。

    [沈離]:【[無辜小布偶伸jiojio,可愛踩奶].gif】

    [沈離]:【[無辜小布偶被伸縮玩具刀刺肚皮,驚嚇歪倒].gif】

    [沈離]:【[緬因嘴巴大張,表情震怒(配字:不許生氣)].jpg】

    [沈離]:【[加菲貓調戲小貍花妹妹(配字:來,笑一個)].jpg】

    錢行之:?

    [行之]:【?】

    [行之]:【你是誰】

    [沈離]:【1】

    [行之]:【你是1我是什么?】

    [沈離]:【0】

    [行之]:【?】

    [行之]:【已截圖】

    [行之]:【我下次讓你做[微笑]你硬不起來我笑話死你[微笑]】

    [沈離]:【再說】

    [沈離]:【你先辦事】

    沈離將手機放下,錢行之也沒再回復。

    其實他們之間,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模式的線上對話,現在這么乍得一聊,不過是幾句斗嘴,卻弄得跟剛戀愛那陣似的。

    竟然還能生出一點曖昧的氛圍,甚至是臉紅心跳。

    沈離理智地想,調情果然有利于溝通,下次再要“質疑”錢行之的時候,確實可以先調情再質疑。

    沈離這兩天本就睡了很多,現在這種情況就算要他繼續睡,他也睡不著,于是干脆扶著墻去上了個廁所,在病房單間兒的廁所里洗漱了一番,然后坐在qqzl床上處理小學的工作——可處理了沒一會,腿便痛得就很厲害,甚至痛到時不時需要停下來。

    或許是止痛藥的時效過了……

    沈離便只能又摸了幾粒布洛芬吃,待到兩條腿只剩了酥麻一片的垂墜感,才終于能夠再度靜下心,專注地做點事,順便等錢行之。

    誰知直到快中午,私人醫院的大夫又來過一趟,細致地幫他又做了一次檢查,再換過了包扎,錢行之仍是沒有回來。

    病房外,卻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周育霖手拎盒飯,楊至琦手攜果籃,身后還跟了個攝像機,的確差不多是開播時間了。

    “嗨,小沈啊,吃飯了嗎?”楊至琦咧嘴笑著,敲了敲沈離半開半關的房門,然后直接推門而入,“我給你帶了banana哈哈哈,小周給你帶了骨頭湯,哈哈,吃哪補哪你多喝點哈。”

    沈離:“……”

    沈離的目光遲緩地瞥了他一眼,又向楊至琦的身后劃去,但見周育霖也笑著走進來:“抱歉,沒跟你打聲招呼就自作主張地來了,主要是怕你拒絕。”

    沈離輕描淡寫地點了下頭,望了眼兩人身后的攝像機,又看向墻上的表,“你們現在過來,一會白日任務開始了,沒關系么?”

    楊至琦:“嘖,攝像機跟著呢,沒事兒——而且其實就小周一個人請假要過來,哈哈,我已經被‘淘汰’了,所以按理說在哪都無所謂了。”

    楊至琦厚著臉皮,將“淘汰”說得這么清新脫俗,看上去好像完全沒有受網上風波的應影響,反而好像自己什么都沒做、或是做了件對的事一樣,沒事人似的將香蕉給沈離遞過來。

    `沈離沒接,眼神一定,望向楊至琦,也直截了當地問:“昨晚上,聽說你漲了50多萬粉絲?”

    “啊,你也知道了?”楊至琦撓撓腦袋,訕笑,“嗐,都是沾節目的光唄。”

    “哦,你也知道?”沈離面無表情地直直注視著他,“有些話你還是盡快跟觀眾解釋清楚,少引起些不必要的誤會吧。”

    相比起以前,沈離這話說得其實就已經挺體面,甚至很溫柔。

    可自古以來就是這樣:委婉換不來悔改,體面也更換不來道歉。

    只聽楊至琦意味不明地哂笑一聲,把沈離沒接過的香蕉皮扒了扒,自己就著手吃了:“我知道,你說的事網上的那波節奏唄?嘖,嗐,我也看到了,不過那些節奏跟我關系可不大啊,我在直播間里說的都是不違反合約的事實啊。其他那些節奏啊什么的,那都是直播間里的粉絲說的,這可不關我事啊?”

    ——楊至琦昨天看事情鬧大之后,早上便又將他自己的直播錄屏翻了又翻。

    其實他昨天說的所有話里,就只有一句“錢行之不要冰山人設了,要立寵妻人設”有點節奏性質之外,其他的內容都問題不大。

    但也便是“寵妻人設”這句話,其實也方便解釋成“一句玩笑”,錢行之或沈離要追究的話,他口頭道個歉就好了。

    這番死皮賴臉地跟著過來,就是想借著身后的攝像機,向沈離道個歉,給他自己撇撇關系,無論沈離和錢行之原不原諒他,其實他的問題都不大,大不了跟這撥人鬧掰了,拜拜就拜拜唄——

    今天就不錄了,以后也是兩個賽道,黑臉就黑臉,怕什么呢?

    最多錢行之要打官司賠他點錢,流量還是被他賺到了,穩賺不虧。

    于是,楊至琦著心理的算盤打得響亮,對彼此相視一眼、沒有再說話的沈離和周育霖說:“好吧好吧,那我也統一說一下,我昨天呢,那個直播就是臨時興起開的,主要是因為我今天要走了,想以第一視角跟我的粉絲展示一下小屋的面貌,順便跟大家聊聊天。

    “不過呢,確實也是有些玩笑開得有有點過頭,我的本意啊,是小錢對小沈很好,這個我們大家都能看到,有目共睹嘛。

    “說順嘴了,這才說成什么寵妻人設——哈哈,我是真的短劇看多了,我一個中年人,這不說順嘴了嗎?大家就體諒體諒我吧!”

    【??怎么還要我們體諒他??那誰來體諒我啊?!】

    【他怎么還在這兒,今天不是該滾了嗎?就真純蹭唄?不放過最后一點也要蹭是吧?】

    沈離心里明鏡似的。

    楊至琦就是為了他的帶貨直播上的節目,為了賺流量無所不用其極,仗著自己在直播平臺方有點人脈關系,一般只要不出太大的亂子,平臺方也不會處罰。

    不過——

    沈離很輕地笑了下,說:“你這算盤可就打錯了。”

    楊至琦聽他著沒頭沒尾的,眨眨眼,“嗯?”了一聲,似乎很不解。

    沈離沉吟良久,聲線冷冷的:“不該你賺的……”

    楊至琦感覺沈離又要如之前那般規訓他,嗤笑著打斷:“什么是不該賺的,我覺得我能拿到的,就都是我的。”

    “——哦?是么?”

    話音一落,但聞錢行之沉涼的聲線,伴隨著一陣腳步聲,從身后傳來:

    “拿不拿得到的,不如先出去打個電話。”

    楊至琦回頭,見錢行之進來,眨眨眼,顯然是沒聽懂錢行之的引申義:“打啥電話啊?我沒想打的電話啊~”

    而與此同時。

    直播間的吃瓜群眾,卻已然發現了華點:

    【媽呀都去看yzq的直播間!】

    【臥槽!!!!!這是被禁封了啊?!?】

    第77章

    “我操!楊至琦的直播間被封了?真的假的?”

    “我剛剛去搜,好像是真的。”

    “是暫封整改嗎?”

    “不知道啊,這誰確定啊。”

    “哎,希望是永封吧,早就看他不爽了,媽的。”

    “哈哈,你也是啊?我也是!”

    兩個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一起摸魚,湊在抽煙區聊天聊八卦。

    像他們這樣,長期工作在娛樂圈的第一線,所有瓜都是吃一手的,遇到自己身邊的瓜主,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圈子里有個很有含金量的詞,叫墻倒眾人推。

    尤其是一些平時態度傲慢、又苛待工作人員、不會好好做人的藝人明星和經紀人團隊,爆出黑料突然倒臺的時候,往往不僅不會有人惋惜,還會收獲打工人的哄然叫好。

    “你知道嗎,我之前修他的定妝照宣傳圖,我靠,結果他投訴我說我不好好修,一直罵我領導,還說讓我滾蛋,我領導把我保住了,但我這個月的獎金沒了,還要扣500。”

    “靠,也太賤了,”張敏說,“他、他那張臉就他媽長那樣,還想讓人怎么修?!”

    “是啊,”美工道,“你不知道,就他那張臉我修了50分鐘,別人都3分鐘就修好了。”

    “哈哈,3、3分鐘?那也太夸張了吧?”

    “沒有啊,沈離我就調了色,簡單了修了下細節,其他基本沒動。”

    “哦,沈哥啊,那倒也正常,沈哥就是帥,你、你是不知道——那天我載沈哥和疆南去派出所那天,媽呀真的帥麻我了。”

    “咋了?”

    “疆南被人壓進去之后,一、一排前同事齊刷刷地給他敬禮!真的帥!——沈哥之前好像還是刑警隊長!”

    “我去,我也是看節目才剛知道他是警察!他還是隊長啊?”

    “昂,”張敏想了想,“沈哥為人真的是謙虛又低調,嗨,小陳你知道不?就是那個沈哥的跟拍導演小陳?”

    “知道啊。”

    “小陳跟我說,她同時對接楊至琦和沈離兩個,說這倆人簡直是天、天壤之別,”張敏嘆著氣,“平時跟楊至琦對接個事,要層層對接,3小時都完不成,楊至琦團隊那邊總是會提出新要求,沒事找事,純找茬。沈、沈離呢,根本沒助理,跟他說個啥事,3分鐘就搞定,真、真的,從來不會為難打工人。你說人和人之間的差別怎么這么大?”

    美工向小張投去鄙視的眼神:“廢話,你見過哪個資本不為難打工人的?”

    小張:“嘶,那、那還真沒有。”

    美工:“那你見過哪個人民警察,是為難人民的啊?”

    小張:“哈哈哈哈,在理兄弟,點、點了。”

    美工也又陪了根煙,吐了個煙圈嘆息:“反正,我就是希望楊至琦那破直播間,趕緊他媽的死透吧,別再解封,祭奠一下我那獎金和罰款。”

    話音一落。

    回來拿行李的楊至琦,偷聽到一半,終于站了出來;

    “想多了哈,我的直播間呢,就是輕微違規,短期禁封,封個7天就頂格了。”

    聽到這聲音,抽著煙的美工和司機一起回頭。

    ——又出現了,“說人壞話一定會被本人聽到”的鐵律。

    小張和美工受壓迫受慣了,哪敢說話。

    而楊至琦本來氣就不順,逮著兩個“啞巴”罵了好幾句,才又趾高氣昂地回房間拿行李去了——雖然他心里也沒太有底,這次的禁封究竟是暫時的還是永久的,但是決定一個賬號究竟是永久封禁還是暫時整改,決策主體其實是直播平臺自身。

    而他所在的這個平臺里面,內容審核團隊跟他是熟識,安全委員會和高層和他是哥們兒,依據平臺規則,他昨天的那個直播,基本沒太違反具體條款,也就是個擦邊,所以楊至琦哪怕是收到站內短信,也不相信自己的直播間真的會被永封。

    只要先避避風頭,然后再托關系打點一下。

    等這風頭過去,他還是能夠吃直播帶貨這碗飯的。

    可誰知,助理的電話現在打過來,開口第一句就是:“哥,我們賬號被平臺方禁止關注了。”

    楊至琦提著行李,灰溜溜地避開節目里攝像頭,小聲道:“我知道啊,剛剛不是已經說了嗎?回去再說,一驚一乍干什么?”

    助理崩潰:“可我半分鐘之前發現,咱們昨天漲的上百萬的粉絲,剛剛全都被平臺方清除掉了!我看那條新的郵件說,確實違反《網絡信息內容生態治理規定》什么的。”

    “放屁!”楊至琦沒想到漲了的粉還能被清掉,而且還是百萬級的,有點壓不住火,“操!老子哪里違規了!頂多就是擦邊!——就算是要處理,也得等錢行之的律師函發過來,然后法院判了,才能輪得著平臺處理我吧?”

    他這話說的就有點大聲,實在壓不住了。

    于是直播觀眾,從某個分屏的機位里看到他:

    【哈哈哈,在醫院碰了一鼻子灰,終于跑回來拿行李了?】

    【老頭躲在那里嘰嘰咕咕說啥呢?】

    【好像說什么“平臺處理”?有哥們能聽得清楚點嗎?】

    楊至琦拖著行李箱,問:“你不是把關系都打通了嗎?為什么還弄的跟沒打點過的似的?你沒把禮送到位?”

    助理自證清白:“沒有啊,我確實是都打點過了的。”

    楊至琦:“那你慌什么,肯定有辦法,不行就再多給點。”

    助理:“昂。好。”

    楊至琦:“還有那個修我宣傳圖的美工,必須給我開掉,他剛剛背后蛐蛐我,他媽的都被我給聽到了!”

    助理:“可是人家……要不算了吧,咱又不是他領導啊。”

    觀眾在直播間里,是聽不到電話那頭助理的回應的。

    但楊至琦說的這幾句,確實是模模糊糊被錄入了:

    【我去,還要讓人家美工丟工作???好惡毒】

    【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了,怎么還有精力為難別人啊[尷尬]】

    【可能有錢能使鬼推磨,覺得短暫禁封一下不是什么大事吧】

    【很顯然啊,他就是覺得自己過幾天就沒事了。】

    【永封行嗎???永封行嗎???】

    【永封要理由啊,他好像還不構成永封條件,不然你看他怎么會這么自信】

    楊至琦的確是自信,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拖著行李就走了。

    直播平臺被禁封了,微博上卻發了一條,去安慰粉絲:

    @楊至琦-V:哥沒事,哥很好,熬熬就過去了。

    設置了僅關注七天以上的粉絲可評論,于是被頂在上面的評論全是他的老粉。

    倒是一片歲月靜好的祥和,甚至還因著熱度,持續給微博漲粉了。

    ——畢竟有些和他“同頻共振”的蛆蟲認為,楊至琦是在和綜藝劇本作斗爭而已,只不過是點出了錢行之有劇本的事實,根本就沒錯,楊至琦對抗的是資本強權,暫時禁封是資本捂嘴,錢行之的后臺更硬而已。

    正常觀眾卻要氣死了:

    【神啊,能不能快讓yzq滾出我的視線,我已經不想再看見他的名字了】

    【我永遠不想在熱搜上見到這個人了[裂開]】

    【天王老子倒是發發力啊[裂開]收下他吧[裂開]老天爺你怎么不開眼啊】

    然而。

    正是在楊至琦微博發布的三分鐘后。

    微博平臺上,楊至琦的賬戶徹底變成了一個灰色小人原始頭像。

    賬號主頁的微博、粉絲、關注列表等也被完全清空。

    而在訪問主頁時,其頭像下面則顯示著一行小字:

    【根據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該賬號已被關閉】

    與此同時,在直播平臺。

    原本只是被禁言清粉的賬號,這下已經完全無法搜索,只能從原有的關注列表里,點原始頭像點進去,顯示著:

    【該用戶涉嫌傳播不實信息,根據監管部門要求,該賬號已被封禁】

    這下。

    #楊至琦#的標簽,終于靠著自己爆火了一把,只可惜楊至琦本人,卻再也無法靠爆火變現了。

    網友們喊著大快人心,終于舒服了:

    【啊啊啊天道好輪回,干得漂亮!!!】

    【這下是永封了嗎?!】

    【是了,監管部門要求就是網信辦查處的,這下是真涼了[放鞭炮]】

    【我靠,這速度真的好快啊!哈哈哈哈這貨還完全沒來得及上鏈接,就直接給永封了[大笑]】

    【爽了!!一分錢都沒給他賺到!!乳腺直接通暢了!】

    【爽什么啊?這不是捂嘴嗎?]

    【因為說中了錢行之潛規則的事,所以就封了?】

    【我不是yzq粉絲,我就想知道憑什么封號啊?砸人家飯碗不得給個明白的解釋嗎?】

    【是錢行之上頭有人?】

    網絡上的議論聲不斷。

    楊至琦本人的賬號被禁封后,便也再沒發聲。

    正當兩撥人正當罵得熱火朝天,網信辦官網及公眾號首發公告,廣播電視總局同步轉發并附加行業警示,通報批評了本次的輿論事件。

    有關于“知名演員錢某潛規則”的情況純屬捏造,且系楊至琦屬下工作人員,使用小號惡意發布評論,是主方惡意引導,并非其“粉絲”的自發行為。

    網友大為震撼。

    【意思就是說,yzq找人披著小號裝路人,為了流量制造話題?】

    【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以為別人查不到,哈哈】

    同時。

    錢行之工作室的官方微博上,也發布一則律師函圖片,直接狀告楊至琦及楊至琦團隊人員,為了流量惡意營銷,嚴重影響了錢行之的個人聲譽,不日即將訴諸法律。

    速度快得堪稱內娛教科書,至此網上的質疑聲終于塵埃落定,告一段落。

    而沈離卻是知道的,在這波迅速禁封的背后,為了能讓必要流程盡快進行,審核程序進展飛速,有多少人員熬了個通宵。

    24小時內的急速禁封,往往也要經過固定程序。

    平臺主動攔截+網信辦緊急授權+跨部門聯動,往往才能到這樣的效果。

    楊至琦昨日的直播謠言,已經在無意中涉及到0225重大案件的案情,煽動其粉絲圍攻錢行之,影響錢行之個人聲譽是小,影響輿論走向可能威脅0225重案走向是大。

    于是錢行之在連夜收集證據,進行了緊急線索上報后,網信辦便要立即通知平臺封號。

    所以錢行之這事做得確實也很不錯,速度快也夠專業,材料上交在每一個需求點上,才能這么快就推行下去。

    于是,在楊至琦的賬號禁封后,各個平臺全方位刪除并控制關于潛規則的輿論,而關于兩個被污蔑和的受害人的信息,也暫時被保護起來。

    雖然有捂嘴的嫌疑,但無論如何,這次禁封的速度確實夠快。

    這樣想起來……

    錢行之在情感上仍有很強的依戀性,可相比起七年前,這人的處事方法、行為方案,都比以前要更加靠譜。

    自己若仍舊像高中時那樣,對著錢行之吆五喝六地“提問”,聽起來便的確有點“規訓”的意思,而這樣的相處模式,也確實需要退出他們的相處之中。

    錢行之當然不再需要他的“指導”,而自己完全上位式的質問,也是欠妥的……

    想通這一點,沈離無聲地嘆了口氣。

    但事實上。

    他不可能為了再為了早上的那么一兩句話,像春晚小品里演的似的,突然叫住錢行之,和錢行之開誠布公地“聊聊”。

    正常人過日子,沒人會玩那么尬,日子也是能過就過,不能過就拉倒了。

    不過沈離的確是在,錢行之要辦出院手續的時候,不怎么明顯地向著錢行之貼了過去,很無意一般,想要勾一勾錢行之的手指。

    然而,哪怕是兩人認識這么多年,沈離也的確是連這種動作,都沒有在錢行之的身上主動實踐過。

    畢竟總得來說,沈離在感情中是個非常被動的人,配錢行之的究極主動,其實剛好。

    所以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往往是,錢行之十分享受主動的過程,而沈離在習慣并逐漸享受被動的過程時,確保兩個人都在彼此的舒適區里,各自安好,也始終都沒有改變過。

    于是沈離作為個完全沒有其他感情經驗的人,竟對著自己原本腦海中構想出的動作犯了難——直到錢行之把出院手續辦好了,去開車,沈離都沒有如愿地蹭成那主動的一下。

    反而面色黢黑,鐵青著臉,就直接上了車。

    錢行之則只當他是腿疼,給自己疼成了這副臉色。

    他其實心下也著急,但是又替不了沈離,于是也不說話,只能去充當司機了。

    周育霖一路跟著他倆,多少有點尷尬。

    他們現在的情況是這樣——中午碰面后,楊至琦和攝像師,帶著機器先行離開,暫時不再拍他們,而他們仨人吃完飯離開醫院,現在正在回節目組的一路上。

    而在小屋的節目組那邊,已經開始了下午的游戲,他們現在回去,應該能趕上后半場。

    如今的節目已進行到了第八天,白日任務也好,夜間任務也罷,其實都有比較強烈的情感傾向性。

    據周育霖的了解,今天下午的白日任務,是和昨天夜里要贈送的禮物相關。

    譬如,自己送了沈離禮品卡,向節目組提交了他的禮物,那今天下午的任務,就跟這個禮物有關。

    周育霖不是善妒的人,可錢行之是。

    但周育霖當然不在乎錢行之,他在乎的是沈離。

    于是周育霖沉吟良久,直到發覺駕駛座和副駕駛上的二人,實在沒有主動說話的疑似,周育霖開了口,打破了這詭異的沉寂:

    “小離,我一會……的確是要送你禮物的,如果你實在不想要的話,我可以跟節目組說沒準備好。或者,我也可以把禮物送給新來替代楊至琦的那位嘉賓。”

    沈離的目光淡淡瞥過了錢行之,錢行之面無表情,好像聾了。

    沈離這才又向著后視鏡里,周育霖的眼睛看去:

    “……其實我真的沒有想到,你這次會來。”沈離不想吊著他,說得更是坦白,“如果我早知道,是會勸你不要來的。”

    周育霖苦笑:“那天打電話的時候,我本就想親口征求你的意見——那天晚上是最后的后悔時機了,其實我也是上頭了,沒考慮清楚。”

    沈離:。

    “上頭”二字用得秒。

    為什么“上頭”,怎么會“上頭”,在坐的三人心知肚明,也用不著挑明了。

    只不過最尷尬的是沈離,微尷尬的是周育霖,錢行之則腆著張臉開車,哼了一聲,感覺很良好。

    “……現在看來,這個選擇的確是做錯了,可我不后悔,”周育霖的聲音很溫柔,有點真情表露、臨別“遺言”的疑似,也不怕錢行之聽,繼續說:“我最后悔的是當年,沒有早一些認清自己的心意,早一些追求你。”

    這話一落,沈離的確是有些為難地撇開了眼,沒再往后視鏡里看。

    就聽駕駛座的人嗤笑一聲:

    “嗤,早也沒用,”錢行之說,“沈離的理想型又不是你。”

    周育霖面對錢行之的挑釁,只覺得煩躁和無奈,他不想跟錢行之吵,沒意義,沈離還尷尬,但他也的確怨恨當初分班,不是自己和沈離分在一個班,讓錢行之近水樓臺先得月。

    不過木已成舟。

    自己這遭到節目里來,親眼來看,仍能分辨出沈離的心在這七年期間,仍未從錢行之的身上徹底離開,因而自己的爭取不僅全部無意義,甚至還變得可笑。

    如若在沈離明確的拒絕下,還要這么繼續下去,無非是把場面鬧得更難看,充當第三者罷了。

    既已知曉了沈離的態度,于是思忖再三,周育霖還是決定放棄繼續在節目上,向沈離贈送禮物,如托孤一般,對錢行之說:

    “無論小離的理想型是不是我,也請你照顧好小離。”

    錢行之:?

    “你這話說得倒是挺好的。”

    “嗯?”周育霖第一次聽錢行之夸他,“好在哪里?”

    錢行之說:“好就好在挺好笑的。”

    周育霖:。

    錢行之:“沈離是我老婆,我不知道好好照顧他?用你操心?”

    “哦,”周育霖沒想到錢行之竟然還這么幼稚,這么愛給他拱火,也漸漸開了嘲諷模式,“那你把他照顧進醫院,你把他的腿照顧斷,胃照顧壞,還要他來遷就你的情緒?照顧到離婚?”

    沈離原本蹙著眉頭一直沒說話,但聽周育霖說到這處,便不得不打斷:

    “老周,”沈離的語氣有一些冷,“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又不是幼兒,不需要另一個成年人為我的腿也好、胃也好的負責——我和錢行之之間的事情,是我們兩人的私事,你就不要再說了。”

    沈離這話說得,遠近親疏了然。

    周育霖的面色已然有了非常明顯的變化——他和沈離相識三十年,很少聽沈離對他以這種語氣說話。

    不過好在,他望了眼錢行之,錢行之也并非勝利者的姿態,而是真真切切地將那些話聽進了心坎里,正面色陰郁地皺著眉。

    周育霖這才苦笑一聲,放下心來——

    他并不覺得自己方才的那番話,到底有什么錯。

    畢竟如果沈離跟他結婚,自己只會成為沈離最堅強的后盾,而不是像錢行之一樣,分不清矛盾主次、輕重緩急,一而再再而三地耽誤沈離的工作,還要沈離邊哄邊愧疚。

    “小離,你討厭我都沒關系,”周育霖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對著后視鏡里,那兩雙都沒有再看他的眼睛,有些執著地講,“我只希望他對你好一點,可我覺得,他或許做不到給你幸福,就算是不考慮我,我也希望你不要只依靠多巴胺和荷爾蒙的驅使,便再一次做出草率的決定。事緩則圓,人緩則安,人生還有好久呢,不是么?”

    周育霖話音落下,良久,前座的二位卻沒有一人回答。

    他們二人的相性問題很復雜。

    經年累月的習慣問題,就算是知道了彼此的弊病在哪兒,也沒可能在一朝一夕里改好,哪怕中間隔絕了脫胎換骨的七年,如今相見相處不超過10天的時間里,卻也有了好幾次激烈或不激烈的爭吵。

    說好聽了叫磨合,說難聽了叫本性難移。

    ——哪怕已經在小心謹慎地對待對方,也仍避免不了天生的相性不合。

    于是周育霖這番言辭堪稱僭越,然而無論是沈離還是錢行之,卻也都沒有再反駁。因為嚴格意義上講,他倆也都知道,周育霖說得沒有錯。

    氣氛一時之間冷下來,只有車載的音響,伴著一首悠揚的民謠:

    「你說我們的未來

    被裝進棺材

    也染不上塵埃」

    半開的車窗,發出著呼呼的風聲。

    一首歌的時間唱完,民謠歌手悠悠的唱調,也散在風里了-

    回到小屋后。

    周育霖根本沒有參加禮物贈送環節的錄制,他好像已經跟導演說好,今天會和楊至琦一起退宿,只是和楊至琦分開兩撥回來的罷了——

    因為今天的小屋里,來了兩位新嘉賓,如果是只有楊至琦一人走的話,不會新增兩人。

    而或許是由于周育霖走得無聲無息、太過突然,或許還是因為剛剛周育霖的那番話,確實是戳在心上。

    沈離和錢行之回到小屋,節目組為他們安排了備采室。

    而在等待一會兒“互贈禮物”環節的雙人采訪時,無論是沈離還是錢行之,其實面色都說不上特別好。

    錢行之尤甚。

    錢行之那張臉是鏡頭的寵兒,可比起同樣骨相優越的沈離來講,這人面無表情是時,氣質里帶著股兇戾的狠勁,屬于瞪鏡頭一眼,都能把嬉皮笑臉的觀眾瞪到噤聲。

    【哇giao!這倆人怎么一臉兇相,嚇我一跳,比我班主任還恐怖】

    【吵啥啊?剛發生了天大的喜事!!!楊至琦被封了他倆不知道嗎?】

    【咋可能不知道,說不定是他倆促成的[微笑]】

    【“說不定”仨字去了】

    【啊啊啊請二位美人合理用臉啊?!這么好的條件!就是要用來接吻給我看!!!我愛看!!!快點!!!】

    【接吻是不可能,楊至琦滾蛋這么好的事兒都不笑,看樣子是又吵架了】

    下一秒。

    只見鏡頭中,沈離的食指微微屈起,悄無聲息地勾住錢行之松松垮垮的裝飾性腰帶,把人往自己這邊輕輕一拽。

    而錢行之便像是一只被拴了牽引繩的聰明邊牧,瞬間被拽了過去。

    臉也不臭了,瞬間治好了!

    出院!

    “怎么了?”錢行之的聲線低沉溫柔,一如他平時配音的樣子,略裝。

    沈離的聲線卻很淡:“不要再生氣了。”

    第78章

    沈離的手指在勾到錢行之腰帶的瞬間,錢行之高傲的頭便低下去。

    兩個人幾乎是腦袋碰著腦袋,非常親密地咬耳朵。

    而沈離也不知說了句什么,錢行之那張冷峻嚴肅的臉上,登時便盛入了清淺的笑意,唇角也淺淺地勾起。

    堪稱得意至極。

    【問:如何能一秒切換兩個季節?答:打開綜藝直播間,看錢行之變臉[點贊]嚴冬到入春,只需一瞬間】

    【失敬失敬,原來是變臉大師[抱拳]】

    【[星星眼]真的很吃平時身強體壯但對象輕輕一拽就過去的這一套】

    【我看cp名也別叫“省錢”了,干脆叫“不值錢”得了,你們看錢行之那不值錢的樣】

    沈離其實在說出口那句“你別氣了”之后,就火速將手收回來。

    耳根子一陣發熱,只是面色如常,面上看不太出來罷了。

    至于錢行之……

    錢行之哪里生氣?

    錢行之今天就沒生氣過,只不過沈離似乎還在按照離婚前的標準,認定了他情緒會很大,所以一點小事才搞得緊張兮兮的——畢竟今天的這兩樁罪,若是放在離婚前,錢行之很難不發火。

    可今時不同往日。

    前兩年錢行之換大運了,梟神奪食的大運已經過去了,這兩年無論是在工作中還是生活里,錢行之都很少發脾氣,甚至稱得上脾氣好得很,更別提是在沈離的面前。

    乖得像條狗。

    錢行之眼見沈離放開了他的腰帶,要把他推遠,自己便向著沈離主動貼了上來,當著攝像機,和沈離調情:

    “那我要是就要生氣,你會怎樣?當著觀眾親我一口?”

    沈離的臉上很淡,輕蹙著眉頭:“滾。”

    錢行之不可能滾。

    錢行之喜歡聽沈離讓他滾,又縱容他膩在身邊不趕他的樣子,于是錢行之又問了一遍:

    “——什么?要親兩口嘛?”

    沈離忍無可忍,蒼白冷漠的薄面皮上浮起了一層嫣然的薄怒:“滾!”

    【啊啊啊啊啊啊他們在說啥??】

    【靠近點,攝像機再靠近點!!!】

    【但美人真的連發怒都活色生香啊[流口水]我也想聽沈離罵我】

    【也不看對面是誰,哈哈,對面要是yzq,他沈某能是這副情態?】

    【嘶哈嘶哈,錢行之吃得真好,我都不敢想象沈離這張臉,在床上快活得臉紅是什么樣子】

    【嘿嘿嘿我敢想!!清冷大美人微微搖擺的腰肢,饜足隱忍的神色,欲拒還迎輕聲罵著滾,但就是會被狠狠壓倒!!超到雙目失神!!!失去意識!!!】

    【??樓上的褲子呢?重金求樓上穿褲子】

    【——請注意文明上網,管理員已禁封用戶xxx的發言權限——】

    主持人袁靖進入錢行之和沈離的采訪房間時,沈離和錢行之基本上是黏著說話的狀態。

    從錯位的視角上看,錢行之跟個超大號掛件似的黏在沈離身上,不知在講些什么。

    袁靖優雅地敲了敲門,揚起一個得體的職業微笑:“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可以進來嗎?”

    “可以。”

    袁靖踩著貓步,走到屬于她的訪談沙發前,待沈離和錢行之分別落坐,才很禮貌地款款坐下。

    先是微笑著與錢行之點了個頭,打了聲招呼,帶著笑意的目光再看向沈離。

    沈離也在打量她。

    袁靖是訪談界的著名主持人,訪談風格輕松溫暖,綿里藏針,跟錢行之之前有共事過,在錢行之連拿三獎、最大火的時候采訪過錢行之。

    而沈離之所以對這位主持人有印象,是因為沈離記得,林潔挺喜歡她的更是主動把錢行之接受袁靖采訪的視頻鏈接轉發給他過。

    于是,沈離在打發時間,順便看過那個采訪。

    沈離依稀記得采訪中,有不少犀利的小陷阱都在引錢行之跳進去,可錢行之秉承著一個能“哼”就“哼”,能“嗯”就“嗯”的言語風格,從那些坑的上方,高調飛過了。

    錢行之也對袁靖沒什么太大的印象,只記得和她一起工作過,調查了一下這人履歷,沒什么問題,她既然自己要來,業務能力夠專業,就給人放在這第八天下午的訪談環節。

    而節目腳本對于這個環節的設置是,互贈禮物雙方的嘉賓,除了要解釋為什么要選擇送給對方該禮物,更需要接受主持人的深度提問,提出深度問題,恰巧也正是袁靖擅長的。

    因此錢行之也不知道,同樣是大忙人的袁靖,其實是受了“閨蜜”之托,才主動發了郵件,尋來這個工作機會——

    至于她的閨蜜是誰,錢行之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行之,你好,好久不見。”

    錢行之:“嗯。”

    袁靖職業的微笑掛在臉上,跟錢行之打完招呼后,又和沈離打招呼:“沈先生你好,我是袁靖。”

    沈離板板正正客氣回應:“你好。”

    袁靖的笑容緩緩擴大,說道:“我經常聽人提起過你,如今百聞不如一見,沈先生果然仙人之姿。”

    沈離擺手:“我就是個普通人,不是仙人。”

    建國以后禁止修仙。

    “嗯,啊,”袁靖溫柔微笑,“我之所以用這個比喻,是因為有人跟我描述過,用的就是這個詞——不過既然您不喜歡,我很好奇您會怎么描述自己呢?”

    沈離和錢行之同時接收著這句話的信息。

    沈離眉頭一挑,錢行之的右眼一跳。

    都有了預感。

    沈離想了一下,回味著袁靖“描述自己”的那個問題,答道:“普通人。”

    袁靖一歪頭:“您覺得您很普通?可您的履歷,似乎并不普通。”

    沈離面無表情道:“偉人說,屁股決定腦袋。我從來就坐在普通人的位置上,不可能上了個節目,就不普通了。”

    “好的,”袁靖溫柔犀利的目光一轉,劃向錢行之,又看回沈離:“那您覺得,您的前夫也‘普通’么?”

    很顯然。

    錢行之這個人,無論從哪一個世俗角度上講,也都不“普通”了,袁靖這么問是有陷阱的,或許回答“普通”或“不普通”都不對,于是沈離也稍有幾分想要回避這個問題,冷淡回避道:“——我不太想點評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那我可以理解為,您之所以要和錢老師離婚,有可能是因為錢老師并沒有和您坐在一個階級上?你們之間,或許存在著階級問題,對么?”

    【我靠,太犀利了……不愧是袁靖】

    【其實我覺得這還真的蠻現實的,他倆雖然是一個高中出來的,但他倆走的也的確是兩條路,一個是往基層走,一個是往資本走,不光經濟上有差距,連三觀、目標、行為模式,都應該也差距很大吧?】

    “噠噠!”

    錢行之屈起十指敲了敲桌面,很正派地乜起了一雙眼睛,又有了幾分平時的兇相:

    “先進行今天的第一個環節,交換禮物?然后再來聊其他的吧。”

    袁靖體貼地點點頭:“可以呀,我也正想提——我其實也蠻想知道,二位給對方準備的禮物,是不是‘普通’的。”

    袁靖這話說得挺藝術。

    這個“是否普通”可以理解為“是否普遍”或是“有無新意”,但也可以理解為禮物的“價值高低”,所以既沒有拂了錢行之的意思,又沒有完全脫離她剛才的問題,一會可以借助禮物的價格,將話題重新拉到“階級差距”的尖銳問題上,將二人婚姻中存在的不可調和的矛盾,也重新抬到臺面上來。

    然而卻見眼前這二人,無論是錢行之還是沈離,都是一副沒什么表情的無所謂的樣子。

    ——兩個聰明人,不至于聽不懂她的畫外之音,卻似乎好像都不在意。

    袁靖感到有些奇怪。

    畢竟制造一場鞭辟入里的精彩訪談,給觀眾最好的觀感,本就是袁靖的本職工作,只有完全地了解這二人的心理狀態,才有可能更好地把握談話方向。

    于是袁靖問:“那在展示禮物之前,我想先問一下沈先生,這份特殊的禮物,您準備了多久?”

    沈離的長眉微微蹙著,認真地思考了下,基本上是將考慮送什么的時間也算了進去,說:“五分鐘?”

    “wow,出乎意料的快呢,”袁靖又問錢行之,“行之呢?”

    錢行之:“3分鐘。”

    好像在比誰的時間更短。

    ——男人奇怪的勝負欲。

    【不er!!這么短的時間嗎?3分鐘?】

    【Kris給李姐準備了一晚上,你倆這也有點太敷衍了!!![差評]】

    【我倒是真的挺想知道,他倆到底準備了啥,會不會是錢行之給沈離買了套房?】

    【我其實有點擔心,主持人會不會拿禮物的價值問題作為切入口,繼續問一些虐虐的問題[大哭]】

    袁靖也準備好了,說道:“好的,那二位現在,可以展示出要送彼此的禮物了。”

    話音一落。

    分別坐在兩張單人沙發上的錢行之和沈離,同一動作伸手去摸口袋,同一頻率將一枚素指環捏在了手上,同一時間面無表情地看向對方——

    節目觀眾大為震撼。

    準備好了問題的袁靖也有點目瞪口呆。

    “……這是?”

    袁靖問:“二位是商量好,一起選擇了……戒指?”

    但見鏡頭下,躺著兩枚很樸素的素圈戒指。

    看上去款式相同,也都有些年頭了,一看就不是新買的,而且之前賣的時候應該也不貴——畢竟款式和成色擺在那里,識貨的都能看出來,這兩只一對兒加起來,都不會超過七八千的。

    【我靠?!這是不是錢行之當時還沒進小屋的時候,在觀察室里大秀的那個戒指?】

    【這戒指本來就是一對嗎?不像是新的?】

    【婚戒還是情侶戒啊?】

    【問題是他們怎么同時選擇了這對戒指啊?!真的沒有商量過?】

    袁靖直接替觀眾問出了觀眾們最想知道的問題:“兩位同時選擇這對……以前的情侶對戒,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么?”

    錢行之與沈離相視一眼,好像便決定了這個問題由誰來作答。

    “嗯,離婚的時候,他把我的那只拿走了,留下了他的,”沈離淡淡說,“當初買戒指的時候,有過一個約定。”

    “是什么呢?”

    錢行之呼吸微沉,低沉清冽的聲線平靜道:“我說的,以后分手或離婚,只要完全不想了,就把對方的戒指賣了或丟了。”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他們都沒丟掉】

    【他們只是曾經很短暫地,把對方弄丟了】

    第79章

    其實在二人將戒指拿出的瞬間,袁靖便已懂了。

    雖然錢行之和沈離,的確是因為一些原因分開了,但是顯而易見,這二人的感情基礎還是很穩健的。

    如果眼下這戒指,并非二人商量好的劇本,那他們一定會比蘇西瀾所以為的……

    要更相愛。

    因而面對這樣一對戒指,袁靖原本想借由禮物價值引出階級問題的思路,目前已經完全不適用了。

    袁靖笑道:“看得出來,你們曾經感情很好——那我可以問一下,你們在關系中的時候,為什么不公開呢?”

    【是啊是啊,從來沒聽說過錢行之有過老婆】

    【狗仔都沒拍到過!!!】

    “你說的不公開是指?”錢行之冷聲問。

    袁靖:“向公眾公開結婚狀態,還有彼此的生活圈——您要知道,您的粉絲都以為您沒結婚,甚至還有的,認為您要入觀出家了。”

    錢行之:。

    沈離面無表情地接過話來,替錢行之說話:“在他拿獎大火之前,我們就已經離婚了。”

    袁靖眉頭輕挑,問:“那二位的感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頻繁爭吵的呢?”

    沈離平靜答說:“結婚的第二年。”

    “您的意思是說,你們的婚姻關系一共維持了六年,從結婚的第二年開始,就已經總是吵架了?”

    “嗯。”

    沈離瞥了錢行之一眼,淡聲應了。

    錢行之上半身筆挺地坐著,兩條長腿優雅地翹著,并未反駁,顯然認可了這個答案。

    觀眾有些驚訝:

    【我靠,結婚六年,但第二年就頻繁吵架??】

    【離婚這么久,卻又放不下對方??】

    【這么虐嗎?有點賤骨頭啊這倆人[尷尬]】

    袁靖看上卻并不驚訝。

    她不打算繞彎子,替好友問出了一個經年積壓的疑問——

    蘇西瀾被這個問題困擾了許久,更因這個問題,對錢行之厭惡至極,并深覺錢行之配不上沈離:

    “那請問,在你們這些年的爭吵中,會有動手的情況么?”

    她將“動手”二字咬得很重,指的是“家暴”。

    不過“家暴”問題,在異性戀情侶中更為常見,同性情侶力量懸殊較小,應該很少有這種情況。

    但偏偏,蘇西瀾說他曾親眼見過。

    根據蘇西瀾所述,他被沈離救的那年,很矮,身高還沒長過錢行之的大腿,整個人就像個病怏怏的白糯米團,體質非常不好,因為大雪封山救護車和劇組的車都來得很慢。

    而在他的記憶中,沈離曾將他從零下十多度的冰天雪地里抱進休息室,脫掉了上衣,肌膚貼著肌膚,動作很輕柔地將他抱緊在懷里。

    用自己的體溫,將凍僵的他一點點捂暖。

    據蘇西瀾陳述,他當時瞇著將閉未閉的眼睛,的的確確從眼睛縫里看見了——沈離那裸/露的、美好的、蒼白的身體,身上全是被虐待的紅痕——和小時候見過的,他爸打他媽的那種樣子完全一樣。

    而緊接著,嘰里咕嚕的爭吵聲,便是錢行之和沈離的。

    至于具體吵了什么,當時蘇西瀾嗡嗡的腦子已經分辨不出,蘇西瀾就記得錢行之管沈離叫老婆,然后很大聲地跟沈離吵架,還幾次三番地想要把他從沈離的懷里提起來,罵得可兇了。

    蘇西瀾當時就不明白。

    為什么男人娶了那么溫柔、那么漂亮的老婆,還忍心和老婆吵架呢?還忍心要打老婆呢?

    暈厥后的蘇西瀾睡得昏天黑地,只記得沈離的懷抱很溫暖,而沈離的動作很溫柔。

    可沈離的身上全是被“虐待”的痕跡,青青紫紫的一塊一塊,看上去非常嚴重。

    后來,沈離離開了錢行之的劇組,而蘇西瀾的少年時,便再也沒見過沈離。

    于是只能恨恨地記得,那一整晚,錢行之與沈離之間,堪稱暴烈的爭吵,還有沈離身上累累的傷痕。

    太過分了。

    從那之后,蘇西瀾的每一個生日愿望,都不再是這一世還能遇見轉世的媽媽,而是祈求老天爺能夠開開眼,給錢行之判個無妻徒刑。

    可這愿望,才生效了七年。

    老天爺便不知怎的,突然要收回他的神威了?!

    眼見這二人又要復婚了,袁靖接到了蘇西瀾的電話。

    在了解了事情經過原委之后,袁靖深思熟慮,還是接下了這個請求。

    一是為了解開好友的心結,二是為了做反家暴宣傳。

    而袁靖自己做過許多采訪,見人識人的方法還是有一套的,對面坐著的人,究竟說的真話還是假話,她一眼便能得知。

    所以如果錢行之家暴沈離的事情是真,袁靖也有充足的自信,借著此番節目的流量,攪出一番風雨來,不能再縱容“家暴男”活得那么呼風喚雨。

    可袁靖自己話音一落,剛問完一句“你們是否會有動手的情況”,便見坐在對面的錢行之與沈離二人,那兩張都沒什么表情的臉上,浮起了一層同款的、淺淺的疑惑。

    錢行之:?

    沈離:?

    “您說的動手?”沈離微微蹙眉,問,“是指‘家暴’?”

    “是的。”

    袁靖一邊回答,一邊仔細地觀察著二人的表情。

    “沒。”

    沈離的表情坦然,簡單一個字便回答了,好像沒什么好說的。

    而錢行之的臉上,更是浮起了層譏諷般的冷冽笑意,輕輕嗤笑一聲:

    “——是蘇西瀾派你來,要你這么問的?”

    袁靖也沒遮掩著,蘇西瀾說了可以說:“是的,西瀾其實一直……很關心你們的感情狀態。”

    話音一落,觀眾大為震撼。

    彈幕熱度爆炸:

    【啊?怎么還扯到蘇西瀾了?】

    【啊啊!蘇西瀾派她來這么問的嗎??難道網上傳的那種三角關系是真的嗎?!】

    【別瞎猜吧,那不都是《神降》cpf瞎JB意/淫的嗎?】

    【可是那錢行之問“蘇西瀾派你來,要你這么問的”是什么意思啊?】

    【感受到了劍拔弩張的濃濃火藥味,有瓜嗎?!】

    【西蘭花之前那個大鬧節目的行為,不就是找存在感嗎?而且人家拍拍屁股就走了,直到現在,都沒給個合理解釋,真的有點那啥】

    【蘇西瀾不會真喜歡錢行之吧[碎開]】

    下一秒,便聽錢行之的聲線冷冽低沉,有種輕微的dom感,輕輕地哼了聲。

    錢行之說:“讓他管好他自己。”

    “嗯,我大概了解了,”袁靖點點頭,解釋道,“西瀾可能是誤會了什么,如果你們之間能夠和平地解決矛盾,我相信西瀾還是很支持你們復婚的,畢竟他非常希望,作為他的救命恩人的沈先生,此生能夠幸福。”

    沈離默不作聲地聽到此處,鎖緊的眉頭深深地擰著,面色有點凝重。

    大概依靠往事、態度、和袁靖剛才關于“家暴”的疑問,推理出了蘇西瀾這些年間,到底究竟誤會了什么——蘇西瀾多半是,在那個寒冷的雪夜,看見了他的身上因情/事而被錢行之留下的很多痕跡……

    而由于蘇西瀾當年年紀太小,誤會成了虐打、家暴,其實也比較正常。

    可沈離沒想到蘇西瀾會看到——畢竟沈離脫掉上衣,環抱著蘇西瀾去救人時,本以為蘇西瀾已經被凍暈過去了。

    如果早知會產生這么大的誤會,當時沈離便不要跟錢行之吵架,直接讓錢行之去把人捂熱就好了……

    誰能想到。

    造化弄人。

    還能弄出這種烏龍。

    被人一記還記那么久……

    沈離想通之后,面色稍有尷尬,目光微冷地向著錢行之劃了一眼,清泠泠的面色已然有幾分不虞,示意錢行之盡快結束談話。

    錢行之與沈離對了個眼神,立刻了然。

    只見他輕輕仰頭,翹著二郎腿的那只長腿,很愉悅地輕微擺動了下,對著鏡頭道:“蘇西瀾,謝謝你的祝福,我和沈離復婚的時候,一定請你來喝喜酒——不過你和樓戊辰的婚禮,我和沈離就不去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大概搞明白了,結合袁靖剛剛的問題,蘇西瀾勸分不勸和,可能是因為他誤會了錢行之家暴沈離?可是為什么啊?他為什么會這么想?】

    【媽呀,錢行之哪敢家暴沈離啊,沈離家暴錢行之還差不多】

    【不管怎么說,知道他們沒有三角關系,我這一顆心也放進肚子里了[哈哈]】

    【原來西蘭花是更偏袒沈離的?剛剛袁靖說,沈離是他的救命恩人,這是怎么回事啊?】

    五分鐘后。

    袁靖互贈禮物的訪談結束,沈離仍感覺身體不好,需要吃止疼藥休息,便暫時在錢行之的攙扶下離開了鏡頭。

    而十五分鐘后。

    蘇西瀾發布一則微博長文,具體說明了沈離對他的救命之恩,以及前幾日“誤打誤撞”進入冰窖是個人失誤,很抱歉引起了不好的影響,也呼吁大家注意安全。

    并且,蘇西瀾表示,他現在期待沈離與錢行之能更好磨合,希望二人不日便能走向復婚。

    ——體面得不像他本人寫的。

    事實上,這玩意也確實不是蘇西瀾本人寫的。

    這人正一邊看這節目,一邊趴在床上,被樓戊辰以厚乳的姿勢,炒成了一只綿綿軟軟的濕糯小哭糕,一邊嗚嗚一邊嚷:

    “嗚嗚嗚不可能,沈離絕對是被脅迫了,不然,嗚嗚嗚,我這些年,恨了那么久的錢行之算什么?嗚嗚嗚嗚嗚嗚。”

    樓戊辰都要笑軟了:“當時你想不明白那身上的印子是什么,現在你也想不明白嗎?——沈離怎么可能被家暴,真要論家暴,他能把錢行之揍成豬頭。”

    蘇西瀾崩潰得把枕巾都哭成濕巾了:“那可是我童年的陰影,先入為主的第一印象!你懂不懂?!而且我有什么錯?我就是怕沈離受傷嗚嗚嗚。”

    與此同時。

    錢行之出門去覓食,折騰晚飯,沈離也在脫離了錢行之的監控后,終于能夠躺下,將身體蜷縮在被子。

    鏡頭中拍不清晰,大多數的觀眾只以為他睡了:

    【擺爛貓貓睡大覺】

    【是不是上的是錢行之的床!蓋的是錢行之的被子?】

    【哇是哦!這么愛老公嗎!?!】

    殊不知沈離躺錢行之的床,完全是因為錢行之的床離門更近。

    而由于膝蓋骨持續尖銳的痛感,沈離已經無法走回自己的床邊,以至于不得不就著錢行之的床躺下,將臉埋進被褥里。

    深吸了兩口氣。

    沈離面無表情地,才將自己的臉完全遮住,避開鏡頭。

    面色蒼白,滿面濕汗。

    連后槽牙都咬緊了。

    痛。

    門外也隱著個人影,正無聲無息地注視著沈離,一動不動。

    第80章

    刑警隊,重案組。

    林潔剛把涼透的咖啡灌進嘴里,便聽門被直接推開,關凝緊促喑啞的煙嗓從門口響起來:

    “都查得怎么樣了?”

    自從這邊的案子一起接進,幾個重案組都在加班加點地干。

    盡管已經從別地選調來了不少人手,人員仍是不夠,有好幾個成了家的連去接孩子的時間都沒了,而像林潔趙榮這種沒成家的,這幾日干脆都是住在隊里的。

    見天地這么熬,除了加班還是加班,實在困了,才趴桌子上瞇一會。

    而關凝這一嗓子,直接給幾個在休息的,一嗓子就吼起來了:“——打起精神來!再堅持一陣子!林潔,你匯報一下緝毒組那邊的進展,講一下現在‘并案’的可能性。”

    “好的關局,目前,并案的可能性還是不足的,甄恬的這個冰/毒來源,暫且來看,和咱們正在查的0225、wcc都沒有關系,應該是獨立交給緝/毒組的,”林潔將屏幕上標注出來的定位,展示給關凝:“只是甄恬所說的這個交貨地點,有點太完美了,不排除是節目組的內部人員,向他售賣的貨品。

    “您看,如果說,甄恬是在這三岔路口的第三個石墩子后面的這片區域拿貨,那這邊,確實是監控的盲區——剛子他們上午的時候過去,先模擬了瞬間藏貨、再模擬完成瞬間取貨,一連串的動作,完全看不出來,5秒-10秒左右的時間,比如裝作系個鞋帶,就可以完成。

    “所以現在暫時判定,甄恬說的應該是實話,最近一次的交易地點,應該就是在這地方,對方先將毒/品放下,離開,甄恬再將毒/品取走。”

    警員老鄭補充道:“是啊,可他們既然能夠選擇這么大庭廣眾,又精準刁鉆的位置地點,這交貨的毒/販必然對附近非常熟悉,提前就把交貨點踩好點了,不像是甄恬所說的,對方臨時定的地方。”

    關凝點著監控,放大,再放大。

    凝眉細看。

    粗大的指節在屏幕行點了下,低啞的聲音道:

    “咳咳,這個接頭人絕對是個熟手。監控攝像頭里,交貨前五小時的錄像看了嗎?有沒有像前來交易的嫌疑人的?”

    “看了,沒發現特別可疑的,系鞋帶的人都沒有。”

    林潔補充道:“不過甄恬從那經過的三小時前,是節目組大批次人員,從矮樓去小屋的上班時間,人流量很大——會不會是那時操作的?我們看漏了?”

    關凝鼻孔翕張,很粗地嘆了口氣,咳嗽兩聲,安排道:“老鄭,你和小林再把那段時間重點看,但凡是在那片區域停留3秒及3秒以上的人員,都要重點標記。”

    老鄭嘆了口氣:“關局啊,這案子并不太了吧?吸/毒本來就是甄恬的個人行為,應該跟0225和wcc都沒關系,要不行,就讓緝毒隊慢慢查去這販毒的?我們組的人手已經不夠了,0225這些個案子現在還沒著落呢,哪還有精力再分出人來看監控啊?”

    林潔搖搖頭,蹙眉道:“我倒是覺得,選擇人流量最大的時間□□再讓甄恬來取,還是在甄恬要進小屋的當天——對方選擇這樣的交易時間,本來就很奇怪。他們為什么不選擇更從容的時間呢?比如甄恬進小屋的前幾天,甚至早一個月,就把交易完成?真的要這么趕么?”

    老鄭沉默。

    林潔看了眼關凝,關凝贊賞地看向她,眼底有一兩分滿意的神色,就像原先看沈離一樣:“小林繼續說。”

    林潔喉頭一癢,繼續道:“所以我覺得,并案的可能性還真的有,對方選擇這個時間把毒/品交易給甄恬有兩種可能,一,他只有這個時間有空,其他時間走不開,這是個最適合的時間;二,□□人是故意選擇的這個時間點,或許早猜透了沈離會看出甄恬吸/毒,并且我們很快就能將甄恬逮起來問清楚。無論是哪種情況,這個人一定非常熟悉這一片的地理位置、監控設置,非常聰明,也特別了解節目組里的安排情況。”

    老鄭遲疑一下,說道:“那你的意思是,這個昨天特供給甄恬白/粉的人,很可能是節目組里的工作人員?”

    “是的,很有可能,”林潔重重點頭,“——如果這個毒/販真的來自節目組內部,完全沒有被錢行之查到,那就很可能是曹升李志明那邊的人,有可能和wcc相關。”

    林潔話音一落,也有點吃不準,去看關凝。

    片刻。

    才見關凝挑了下唇角,嘆了口氣:“你和趙榮啊,還是你更像沈離。”

    林潔突然被領導夸了,尷尬地笑笑,好像很不好意思,心里說的卻是“那當然了,趙榮那個二貨,也配跟我跟師父比?”

    就聽關凝繼續道:“你們繼續查,趕緊跟錢行之把節目組的所有人員簡歷都要過來,哪怕是清潔工、臨時工都不要放過——還有,提醒下沈離,他在節目里面可以多注意下工作人員的動向,安全問題也不可掉以輕心。”

    林潔:“是!”-

    北京時間19:31

    林胥進入沈離房間的時候,沒有敲門,因為門本就是半掩著,而門口原本站了個穿黑衣服的人。

    林胥也沒仔細看,本以為,這工作人員是剛跟沈離溝通完什么事情,這才匆匆忙忙地走了。

    誰知推門一看。

    沈離竟然躺在錢行之的床上,閉目擰眉,似乎正分外專注于痛感之中,不像是和人剛談完事情的樣子。

    而沈離那張清俊雋秀的臉上,面色蒼白如紙,微濕的頭發黏在頸側,竟有種漂亮至極的易碎與脆弱,只那般靜靜地躺在床上,不太像平時能見到的沈離。

    而林胥這純顏控的心,仿佛是猛然間被捏了一下。

    于是三兩步走到沈離的床邊,輕輕地喚了沈離一聲:“沈離?你醒著么!”

    身后的近景攝像師,也同時跟進來,對著沈離隱忍著痛楚的臉直接懟過去。

    于是半點濾鏡頭沒有的直播攝像頭下,沈離那張蒼白美麗的臉,如冷瓷白雪,冰刃懸月,無論從哪個角度拍,攝像機下的畫面,都是堪稱封神的。

    【臥槽!!第一次這么近!!!每一幀畫面都可以做壁紙的程度啊啊啊啊!!!】

    【真尼瑪絕了,這長得也太牛逼了[流口水]】

    【怪不得和錢行之是兩口子呢[擦汗]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

    【沈離怎么這么多汗?腿突然這么疼嗎?】

    【昨天那些說風涼話的呢?說人裝病的呢?】

    【好擔心,不會是腿傷情況惡化了吧?】

    林胥也挺擔心的,他本來是上來找沈離做任務的,誰知道沈離不僅睡著了,還疼成這樣,于是老老實實在沈離的床邊彎身蹲下來,輕聲問道:

    “沈離?你還好么?你要不要去醫院啊?”

    沈離剛瞇著,便聽這么一聲。

    如今緩緩睜開眼,一雙眼睛如一對漂亮的玻璃珠,沁著淡淡的冷光,略有幾分遲緩的目光劃過來,靜靜睨向了林胥:“怎么了?”

    林胥以為他沒聽清,又好意重復一遍:“我說,你好像很難受啊?要不要再去一下醫院看看啊?”

    沈離原本忍痛的表情,這般也漸漸散去,只剩下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望著林胥想要坐起來,淡淡道:“沒事——你突然來房間是干嘛來的。”

    僅聽聲音,也是很明確的邊界感。

    林胥嘆口氣,也知道他這性子要強,何況他下午才剛從醫院出來,此番就算再痛也大概不會再去了,在攝像機前反復問,反而會引得沈離討厭。

    于是林胥只好說明了來由:“好吧,我們在下面做夜間游戲了——今天的夜間游戲的規則公布了,我們沒找到你和錢行之,他們就派我上來找一找——畢竟觀眾老爺們大多都想看你們倆啊,又不是奔著我們來的。”

    沈離看了眼時間,冷眼問:“錢行之呢?沒有找見么?”

    “沒啊,說是買你想吃的東西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呢,我剛剛電話也沒打通。”

    沈離拿過手機解鎖,潦草地查了下微信,置頂沒消息。

    便反手給錢行之撥了過去。

    林胥說:“哎,我剛剛連打了5個呢,都沒接,可能是手機不在身邊——”

    話音未落,沈離的電話便通了。

    只見沈離輕蹙著眉頭,平靜的氣聲問出了一句:

    “喂,你在哪。”

    錢行之的聲線隱隱約約傳出來,也聽不清說了什么,只是烏拉烏拉的。

    林胥(小狗問號版):?

    彈幕:【林胥哈哈哈好慘一男的】

    而對面沒說兩句,沈離的神色便更沉肅了幾分,摸了摸有些瘙癢的面頰,只“嗯”了幾聲,就把電話掛斷了。

    只見他有幾分波動的眸光,掃了一眼鏡頭,對林胥說:“走吧,他暫時回不來,我跟你們下去。”

    林胥:!

    “不是,你都這樣了!不能參加了吧?!”

    【是啊是啊趕緊休息啊,有什么游戲比身體重要啊】

    【心疼貓貓,不要再去了,我們看你睡覺覺也很滿足的,只要把鏡頭放那里就好啦,我們可以自助看貓貓睡播!!!】

    【靠,一天十萬二十萬的拿,還這么多借口,不是請假就是躺著?錢行之也真是,想給沈離錢還這么拐彎抹角,不會是借著節目名頭洗錢吧?】

    【比起“洗錢”這種和他倆磁場不和的名詞,你怎么不說,錢行之是想借著給沈離錢,再給國家交一波稅呢?】

    彈幕吵嚷間,沈離便已經掀開被子,且在林胥大呼小叫之下,沒什么表情地下了床。

    “臥槽臥槽,你悠著點啊,要我扶你嗎?”林胥過度緊張。

    “去去去,一邊呆著去。”沈離跟他比較熟了,說話也就隨意一點。

    他腰背挺得筆直,臉上的表情很淡,走路的姿態看上去也和平時并沒什么兩樣,除了雙頰微微有些泛紅,看不出任何異常。

    【貓貓應該是不想讓我們失望叭?[]】

    【都怪林胥多嘴,說什么我們都是奔著看他倆來的[碎開]】

    【不過如果是坐在凳子上的夜間游戲,應該還好吧?】

    【錢行之呢?管管你老婆!!!】

    【好吧我有罪,我真的很想看沈離參與這個夜間活動QAQ】

    沈離來到客廳,但見客廳里站著很亮眼的一男一女,顯然是今天進入小屋的鲇魚嘉賓,新人。

    其中那個女生是很文雅有氣質的長相,中等身高,戴眼鏡,鵝蛋臉,很清秀的漂亮,看上去頗有涵養和學問。

    而那男人漫不經心地在玩著一沓牌……看上去年紀也不大,和女生同樣是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偏高,漂染了一頭淺綠色的頭發,是那種很淡的綠色,所以乍一看像白發。

    從遠處看,觀眾還以為來了個七老八十、或者是少白頭的。

    然而定睛一看,這人的皮膚非常白皙細膩,以皮膚狀態來看,絕不超過28歲。

    但若以目光和城府感。

    沈離回憶著錢行之方才在電話里提起到的內容,很仔細地觀察著二人,頗主動地撿了個較為靠近兩個新人的位置——也便是最C位的地方,默然無聲地坐下了。

    【臥槽,沈離今天好主動!?!確定坐這里嗎??】

    【第八天了……第一次坐C位……感天動地……】

    【這種絕佳拍攝視角多給我來幾天,我都不敢想象現在我能有多快樂】

    【是為了離這兩個新人近一點?】

    【哈哈,總不會是為了撩漢撩妹吧】

    【你確定是沈離撩別人?這個白皮男大生可是超絕E人!我們I人小離貓會不會變成他倆的玩物啊[哈哈]】

    【是啊這夜間活動好曖昧啊,錢狗你確定你不回來?!】

    只見鏡頭中,戴金絲眼鏡的女孩子巧笑倩兮,對著沈離嫣然一笑,“你好,我叫柳清顏。”

    沈離微微點頭,也道:“你好,我是沈離。”

    話音未落。

    “唰~啪~咔~”

    一套堪稱專業連貫的玩牌聲,從那白皮綠發的男生手中傳出,沈離循聲看去,微微瞇眼望去。

    但見男人唇邊掛著笑,絲毫沒有看牌,那手中的一套牌便如同玩具一般,被他切弄在股掌之間。

    沈離微微挑眉——

    不是撲克牌。

    是塔羅。

    而這男人也不做自我介紹,只是勾著唇角地玩了一會牌,技法炫夠了,將一疊洗好的牌向著沈離一推。

    “愿意陪我變個魔術么?”

    沈離:。

    沈離也微微勾了一點唇角,目光睨向那疊牌,沒說愿意,更沒說不愿意,問:“怎么玩?”

    男人將塔羅牌的背面,一字攤開在桌上,向沈離展示,聲線溫柔而優緩:“隨意選兩張牌,記住它們的樣子和正反面,不要給我看。”

    【!!沒想到藍靜海是魔術師?!】

    【感覺像巫術師……好邪】

    【沈離抽到啥了?這是啥?】

    【臥槽!高塔牌和寶劍十逆位?媽呀!我最怕抽到的兩張……】

    沈離上高中的時候,便見錢行之玩過。

    見過這兩張牌的牌面,很容易就記住了,知道不是什么好牌,輕輕點頭表示配合。

    而眼前的男性將牌面唰然一合,整疊紙牌遞給沈離,說:“把兩張牌插在任何你喜歡的位置,然后可以隨意洗牌,洗到你開心位置——先說好,如果我的魔術討了你的歡心,一會兒的夜間任務,你可得拋了你那便宜前夫,做我的搭檔,賭么?”

    【?!】

    【我去!!!】

    卻只見沈離的面色不變,只靜靜地望著對方的眉眼:

    “可以,但你要——不能讓我看出絲毫破綻。”

    對方的白色的呆毛一抖,自信地一揚下巴。

    “當然。”藍靜海道。

    沈離便也垂下眼去,面無表情地接過塔羅牌掃了一眼牌面及順序,照這人剛剛吩咐地,將那高塔和寶劍十兩張牌,頗隨便地一插。

    將牌□□了五次,遞還給對方。

    毫無意外。

    塔羅牌在男人的指尖滑動又抽動,表演性極強的炫技之后,兩根修長的手指,便輕而易舉地,將沈離剛剛找過的兩張牌挑了出來,并向鏡頭展示,連正逆位都正確。

    客廳里頓時響起一片掌聲,甄恬驚得都要蹦起來了,林胥又不小心我說了句“我操操操!”

    【臥槽,他還真會變啊,這有點強啊】

    【動作好快,完全沒看清】

    【咋弄的嘞?】

    沈離卻沒有鼓掌,只是淡淡地瞥向他那疊牌,漂亮的眸子有幾分漫不經心,只看了眼那兩張牌面。

    眼前的白皮男生也笑著開口:“我叫藍靜海,有幸和你共度良宵么?”

    【!!!】

    【完了,這變得真沒破綻……】

    便見沈離的指節無意識地蜷緊,目光又淺淺地劃向那套牌。

    將牌拿過,一字向桌上攤開,方便攝像頭拍到,然而沈離的目光卻沒有半分下瞟,緊接著,只聽其沉靜的聲線緩緩地說道:“從右往左依次是權杖國王、星幣騎士、寶劍三、權杖二、太陽牌、圣杯五,……”

    約莫說了20多張。

    隨著沈離的話聲,藍靜海的眉頭越蹙越緊。

    無論小屋現場的觀眾,還是電視機前的觀眾,都是目瞪口呆:

    【啊?】

    【我操】

    【這是瞬間背下來了???】

    沈離停下,淡淡問道:“還要繼續么?這種把戲,只要洗牌按照規律,記住牌就行。”

    藍靜海的眸色很深:“你,懂這個?”

    “不懂。”

    “那你……?”

    “隨便記記,”沈離說,“只是想告訴你,不是什么人,都能約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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