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明桃輾轉(zhuǎn)反側(cè)良久, 最終還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只是睡得并不安穩(wěn),一個接一個的夢讓她心力交瘁, 拼命想醒來,卻還是深陷其中。
“明桃?明桃?”
不知過了多久,遙遙地傳來李清洲的聲音,她掙扎著醒來,胡亂應(yīng)了聲。
外頭的人平靜道:“該起了,你得去私塾了!
明桃爬了起來,摸了摸有些疼的額角,眼睛也因?yàn)槿胨暗暨^幾滴淚,頗為酸脹。
許是久沒有聽到她的回應(yīng),李清洲又喚了她一聲。
明桃抿了抿唇, 說:“我知道了!
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冷淡,她張了張口, 卻還是沒有說別的。
外頭停了停,又道:“我給你煮了一壺茶, 一會兒你記得帶過去。”
明桃攥了攥手指,他對她這樣好, 卻不是因?yàn)橄矚g她。
她沒應(yīng)聲,他也沒再開口,腳步聲很快遠(yuǎn)去。
明桃下了床, 整了整微亂的鬢發(fā)與衣裳,站在屋門處躊躇。
她還沒有想好怎么面對李清洲。
不過既然他將她當(dāng)成妹妹, 她也不該再奢望別的, 只能像從前一樣對待他。
明桃深吸一口氣, 終于推開門。
環(huán)視一圈,李清洲不在院子里, 這樣也好,省得她尷尬。
明桃垂下眼睛,掩下失落,這次他定然不會送她去私塾了。
明明清晨時,他們還有說有笑,吃了頓飯的工夫,一切都變了。
或者說,只有她變了。
明桃抓起水囊,快步走出家門,剛巧遇見準(zhǔn)備去私塾的阿旭。
雖然他已經(jīng)會背千字文了,但是春雁決定讓他再跟著學(xué)一遍,加以鞏固。
阿旭靦腆喚了一聲“明夫子”。
明桃朝他笑笑:“正巧遇見你了,咱們倆一起去?”
阿旭點(diǎn)點(diǎn)頭,兩人結(jié)伴而行。
鹿首村雖然不大,但是私塾的位置有些偏遠(yuǎn),家在村西頭,私塾在村東頭,走了一刻鐘才到地方。
明桃默默地想,清晨時,她怎么沒覺得這段路這么長?
到了私塾,孩子們來得差不多了,見到明桃過來,馬上乖乖坐好。
雖然李清洲沒來,但是余威還在。
等人到齊,明桃開始講課,講了一個時辰,茶也喝完了。
陸續(xù)有人來帶孩子回家,吳嬸眼尖地瞥見她的水囊,驚訝道:“這不是清洲打獵時用的水囊的嗎?”
明桃怔了下,又聽一個嬸子道:“一個時辰之前我瞧見清洲上山了!
“哎喲,那他喝什么呀,肯定口干舌燥的!”
“你們懂什么,桃丫頭渴不著就行!”
說著都笑起來,明桃鬧了個大紅臉,也不好解釋什么,怕嬸子們說得更起勁。
捧著水囊匆匆離開私塾,明桃一口氣跑回家。
既然他上山了,想必一時半會回不來,晚飯便由她來做吧。
沒想到剛推開家門,院子里便飄來陣陣香味。
明桃怔了怔,錦瑤姐姐來了還是……他已經(jīng)回來了?
童試在即,錦瑤姐姐每日都盯著錦霄用功讀書,想來是不會過來的,那便只能是李清洲了。
明桃心思復(fù)雜地進(jìn)了灶房,果然瞧見他站在灶膛邊上,案板上還擱著已經(jīng)剃過毛、放過血的野雞。
李清洲朝她看了過去,見她呼吸有些急促,皺眉問:“跑回來的?”
明桃點(diǎn)了點(diǎn)頭,頗有些不自在道:“嬸子們說你去山上了,我便以為你很晚才會回來!
“剛開春,山上沒多少獵物,我略走走便回來了!
明桃“哦”了一聲,摩挲著水囊,訥訥道:“你把水囊給我了,你喝什么?”
李清洲笑道:“山上有溪水,你盡管用!
頓了頓,他補(bǔ)充道:“我已經(jīng)將水囊洗干凈了!
明桃抿了抿唇,她又不是嫌棄他。
晚飯便是燉野雞,他們倆吃不完,便去給孟錦瑤送去一半。
孟錦瑤高興道:“可算是能一飽口福了!”
童試在即,她緊張得不行,又擔(dān)心孟錦霄學(xué)的太累,天天給弟弟喂大魚大肉,自己卻沒吃多少。
李清洲看眼亮著燭光的屋子,壓低聲音問:“錦霄最近用功嗎?”
孟錦瑤笑道:“要是像以前,你們倆過來時他早就跑過來了,現(xiàn)在根本沒出來,能不用功嗎?”
明桃聽了這話也高興,只是她覺得現(xiàn)在才開始努力,還是有些晚了。
庶兄十四歲時便得了秀才的功名,也是認(rèn)認(rèn)真真地學(xué)了數(shù)年才換來的。
除非孟錦霄天賦異稟,否則落榜的可能性很大。
二月二十四日,童試開始。
童試分三場,第一場是縣試,孟錦霄順利通過。
第二場院試,孟錦霄落榜了。
怕被姐姐打,他膽戰(zhàn)心驚地回了家,臊眉耷眼地認(rèn)錯,保證下次一定好好努力。
明桃和李清洲得知這個結(jié)果之后都去了孟家,也怕孟錦瑤動手。
沒想到孟錦瑤早有準(zhǔn)備,倒也算鎮(zhèn)定,嘆氣道:“你不是讀書的料子!
小時候貪玩,長大了也不用功,若是一次就能考上,祖墳得冒多少青煙啊。
孟錦霄道:“我也覺得我應(yīng)該放棄科舉這條路,等我考上,可能得有七老八十了!
他提議道:“不如從明日開始,我跟著清洲哥去山上打獵吧?”
孟錦瑤眼睛一瞪,“不行,三年之后再試一次!”
“那你別后悔,”孟錦霄倒是無所謂,“我考不上的話,你可別哭。”
見他說話實(shí)在不著調(diào),李清洲皺眉道:“錦霄!”
明桃也輕聲勸道:“若是這三年里你用功讀書,定是可以考上的!
“行吧,”孟錦霄一向聽她的話,“我好好讀書。”
他能看出來,明桃和李清洲似乎在鬧別扭,他們兩看相厭,他的機(jī)會就來了!
說著他靠近明桃,笑瞇瞇道:“考完了便也輕松了,明日我去私塾坐鎮(zhèn)如何?”
明桃不解:“坐鎮(zhèn)?”
“你性子軟,這些小孩肯定都不服管教,我去殺殺他們的威風(fēng)!”
明桃道:“他們都挺聽話的!
李清洲三五不時地來一趟,沒人敢造次。
“我才不信,”孟錦霄看向李清洲,挑釁道,“反正我明日去定了。”
李清洲像是沒聽見也沒看見,什么都沒說。
明桃悄悄看了李清洲一眼,見他神色平靜,咬了下唇,心里嘆息一聲。
兩人一路無話地回到家,各自梳洗,又各自回屋。
天漸漸暖了起來,明桃早已不必讓他暖被窩了,只是今晚她覺得格外冷,面對著墻壁出神良久,月上中天時才閉上眼睛。
翌日,明桃去私塾之前多等了一會兒,有些奇怪孟錦霄怎么還沒過來。
李清洲道:“他應(yīng)當(dāng)還沒起。”
明桃:“……”
差點(diǎn)忘了,他是最愛睡懶覺的,連日來又為了童試晚睡早起,一時半刻肯定醒不過來。
她便直接去了私塾。
晌午歇過晌,孟錦霄終于過來了。
“明桃,我早上起晚了,”他慌忙道歉,“下午我一定陪你!
明桃朝他笑笑,“那現(xiàn)在便走吧!
離開之前,她看了一眼李清洲,他專心劈柴,一眼都沒有往這邊看。
明桃垂下眼睛,走出家門。
天色有些陰沉,一路上不斷遇到春耕的鄉(xiāng)鄰。
孟錦霄容光煥發(fā)地打招呼,絲毫沒有落榜后的失落。
俗話說考場失意,情場得意,他現(xiàn)在和明桃走在一起,怎么不算是情場得意呢?
志得意滿地進(jìn)了私塾,他像進(jìn)自己家一樣隨意,清清嗓子開口:“明夫子要講課了,都給我好好聽,不然我便打手板了!”
吳嬸的小孫子吳寧跟他最熟,聞言笑嘻嘻道:“霄哥狐假虎威。”
私塾里頓時笑成一團(tuán)。
不多時,人到齊了,明桃開始講課。
孟錦霄捧著臉盯著她瞧,看不夠一般。
明桃忽視他的視線,兀自講得認(rèn)真。
直到快要下學(xué),吳寧捂著肚子站起身,神色痛苦道:“夫子,我好像吃壞肚子了!
明桃擔(dān)憂地看了過去,正想讓他回家,孟錦霄道:“又裝又裝,走,我?guī)闳ッ⿴!?br />
吳寧撇撇嘴,這次是真的!
來不及解釋,他急不可耐地跑出去,孟錦霄一邊跟上一邊說道:“明桃,你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只是直到下學(xué),孟錦霄也沒回來。
嬸子們關(guān)心道:“桃丫頭,眼瞧著雨要下大了,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明桃笑著搖搖頭,“錦霄說他一會兒就來,我再等等吧!
“行吧,正好我?guī)Я藘砂褌,分你一把!?br />
轉(zhuǎn)眼間私塾便空了,外頭雨勢漸大,還起了霧。
再過不久,天便要黑了。
明桃躊躇一番,決定不等了,抓起嬸子給她留下的油紙傘,走進(jìn)雨中。
一時間,雨滴落在油紙傘上,噼啪聲不絕于耳。
霧氣濃重,雨簾厚重,風(fēng)也有些大,明桃攥緊傘柄,咬牙前行。
她有點(diǎn)生氣,孟錦霄到底去哪了?還有些擔(dān)憂,萬一真的有事耽擱了……她決定等雨停之后去趟孟家。
走著走著,她忽然覺得身后有些不對勁,似乎有走路的聲音。
像是有人在跟著她。
明桃登時毛骨悚然,加快步伐往前走。
她走得快了,身后的腳步聲也跟著加快。
她頓時驚慌失措起來,雨太大了,路上空無一人,鹿首村的房屋又分散著,她看不清離她最近的屋子在哪。
“嘿嘿……”
忽然有人出聲,語氣縹緲,仿佛就在她身后。
明桃脖頸一涼,眼里含了淚,她根本不敢往后看,顫著聲音喊:“清洲哥!”
她試圖讓身后的人萌生退意,清洲哥那么厲害,就算想欺負(fù)她,肯定也得掂量一番輕重。
“清洲哥!”她又喊了一聲給自己壯膽,忍住嗚咽。
她可能下一刻便要被拖走了,可能再也見不到李清洲了。
她的好運(yùn)氣都用光了,這一次,她好像等不到清洲哥了。
明桃連眼淚也不敢擦,急急往前走,喚了一聲又一聲“清洲哥”。
忽的,撞上一堵人墻。
“我在。”
是熟悉的語調(diào),也是熟悉的氣息。
她顫著眼睛抬起臉,對上李清洲的目光。
他解釋道:“你這么久了還沒回來,我有些擔(dān)心,便……”
接下來的話全都堵在喉嚨里了,明桃抱緊他的腰嗚嗚大哭起來,讓他無措。
“清洲哥,有壞人追我,你去打他,快去!”
她語無倫次,李清洲皺眉拭去她的淚,朝她的身后看了過去。
三步遠(yuǎn)的地方,果然有個男人的身影,他神色一凜,便見那人喊道:“呔,姑娘有何冤情,速速稟報本官!”
王二?
明桃難以置信地望了過去,揚(yáng)聲道:“你嚇我做什么,我還以為是壞人!”
王二被她吼得一愣,氣焰也弱了三分,“本官、本官見你孤身一人,在后面保護(hù)你!
李清洲安撫地拍拍她顫抖的脊背,皺眉看向礙事的王二。
王二被他一嚇,縮縮腦袋,“既然一切太平,本官先走了!
明桃沒管他,依然陷在驚懼的情緒里,哭得讓人心疼。
李清洲的心軟了又軟,輕聲哄道:“咱們先回家?”
“清洲哥,清洲哥……”
明桃抬起手,任由手中的油紙傘掉在地上,去觸碰他溫?zé)岬哪,喃喃道:“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br />
李清洲任她的手在他臉上游走,緩緩閉上眼睛。
這段時日以來,他當(dāng)然察覺到了明桃的態(tài)度變化,面對他時冷淡了許多,他知道原因,卻無法回應(yīng),也不敢回應(yīng)。
童試之前,要打仗的消息卷土重來,鎮(zhèn)上的茶館都在議論,若是真的,他這一去或許九死一生。
他也曾有過沖動,不再去找那些失去的記憶,立刻和明桃表明心跡,就這樣過一輩子。
可是數(shù)次話到嘴邊,他還是忍住了。
只是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克制不住了,他不想再讓她擔(dān)驚受怕。
兩情相悅,可抵萬難。
李清洲順從心意握住她的手,將她揉進(jìn)懷里。
“桃桃,”他聲音微啞,“以后,我定會好好愛護(hù)你。”
第 42 章
大雨如注。
明桃的腿軟的走不了路, 李清洲背著她往回走。
這樣的場景,讓他想起初見那一日, 他也是這樣背著她,將她帶回了家。
那時他還不知曉,后來他會愛她入骨。
李清洲滿心柔情,偏首看向明桃,她緊閉著眼睛,呼吸輕緩,已然睡著了。
他走得更穩(wěn),一路回到家。
推開屋門,他合上油紙傘,小心翼翼地將明桃放在床榻上。
他細(xì)細(xì)打量, 裙角有些濕,還沾了點(diǎn)泥巴, 別處都是干爽的。
左右看看,屋里并沒有能用來擦衣裳的東西, 他便去自己屋里找了件舊衣裳。
正欲出門,他聽到一聲驚恐不已的“清洲哥”。
李清洲頓時飛奔過去, 大力推開屋門,便見明桃哭得滿臉都是淚,望向他時, 一雙漂亮的眼睛蒙了霧靄般迷茫。
見她無礙,李清洲松了口氣, 低聲問:“怎么了?”
“我一時沒看見你, 有些害怕, ”明桃哽咽道,“你去哪了?”
她做了個格外嚇人的夢, 夢見跟在她身后的人是色欲熏心的鄭老爺,面前還有一匹餓急了的狼,冒著幽幽的綠光。
光是想想,她便止不住地發(fā)抖。
李清洲騰出一只手,粗糲大掌撫過柔嫩臉頰,拭去淚痕,這才解釋道:“你的裙子有些臟,我找東西幫你擦干凈!
明桃垂下眼睛,看向衣裙處沾染的些許污泥,又抬頭看向李清洲還在滴水的發(fā)梢。
他站的地方也積了一小灘水,全是落在他身上的雨。
明明他全身都濕透了,卻還是先顧著她。
明桃抿了抿唇,輕聲說:“清洲哥,你蹲下。”
李清洲不明所以地照做,手上便是一空,明桃拿著舊衣裳給他擦臉和頭發(fā)。
明明隔著一層舊衣裳,他卻仿佛感受到柔軟指尖的溫度,情不自禁地捉住她的手。
明桃輕輕掙了下,卻無濟(jì)于事,火熱的大掌仿佛能灼了她的心。
她的眼睫顫了顫,囁嚅道:“你放開!
李清洲反而得寸進(jìn)尺,攥的更緊。
“不放,這輩子都不放!
明桃倏然抬眸,驀地紅了臉,他、他怎么忽然這樣說話。
李清洲將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聲線微。骸霸S多話憋在心里太久,我有些忍不住了!
明桃抿唇不語,心底卻升起幾分隱秘的歡喜,清洲哥也喜歡她,對不對?
但是到了這個時候,她反而不著急了,誰讓他這么糾結(jié),既然憋了這么久,再憋一會兒又何妨?
于是她故意繃著臉開口:“我不想聽。”
李清洲頓了頓,怎么也沒想到她竟會這樣說,一時間,嗓子眼里的話全都被堵住了。
明桃輕聲說:“你身上濕透了,先去沐浴!
原來是關(guān)心他,李清洲輕舒一口氣,將她的手送到唇邊,印下一個很輕的吻。
明桃的臉紅得滴血,飛快地抽回手。
李清洲站起身,笑道:“我聽桃桃的話,先去沐浴,然后再說別的!
明桃訝然地望著他,怎么連桃桃都叫得這么順口了?
印象里,在雨中的時候他似乎也是這樣叫的。
她看著他的背影撅了撅嘴,那時候她竟沒注意。
等他關(guān)上門,明桃下了床,直接換了身干凈的衣裳。
李清洲回來得很快,只是沒想到她已經(jīng)躺下睡著了。
他放輕動作坐在床沿,怎么看也看不夠。
她的眉忽而蹙緊,李清洲小心翼翼地?fù)崞,沒想到還是將她弄醒了。
一雙明澈的杏眼睜得圓圓的,一臉懵懂地望著他,讓他想要一親芳澤,這樣想著,他便也這樣做了。
明桃有些迷茫地看著他俯下身來,落在唇瓣上的吻輕輕的,緩緩的。
她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感受著他微重的呼吸均勻地撒下來,整張臉都熏得熱起來。
她不舒服地嚶嚀一聲,他停了一停,蜻蜓點(diǎn)水的吻轉(zhuǎn)眼又變得失控,重重地碾磨,將她親得暈頭轉(zhuǎn)向,熟練地像是親過千百次。
明桃無力地推他,他輕而易舉地抓住她的手高高舉起,她頓時慌了,咬了他一下。
李清洲倒吸一口涼氣,終于放開了她。
明桃呼吸不穩(wěn),半晌才平復(fù)下來,眉眼間隱有怒意,偏過頭不理他。
李清洲怔住,不太明白她怎么忽然生氣了。
他琢磨著,如今他們兩情相悅,一時克制不住親一下,應(yīng)當(dāng)也不算過分。
他問:“桃桃,怎么了?”
居然還好意思問!明桃冷漠地開口:“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他還是不太明白,想起什么?想起他們除夕那晚的吻?
“你肯定想起來了,”明桃的聲音帶了點(diǎn)哭腔,“你親得這么……熟練,以前肯定有過妻子!”
她完全不會,生疏到極致,可是他卻如此嫻熟,定是以前親過別的女人的緣故。
明桃越想越難過,她以為他們終于兩情相悅,可到頭來……
“沒有!”李清洲趕緊解釋,“除夕那晚不是夢,你喝醉之后我送你回來,我們確實(shí)親了。”
頓了頓,他補(bǔ)充道:“親了好幾回!
明桃愕然地抬起頭,不是夢?
“那時我還陷在必須找回記憶的矛盾里,親了你卻不敢承認(rèn),所以故意讓你當(dāng)成一場夢,是我的錯!
明桃抿唇問:“你怎么忽然想通了?”
“方才在雨里,你那樣依賴我,我便什么都不顧了,”李清洲誠懇道,“從今往后,我的畢生所愿都是與你在一起。”
什么記憶什么身世什么參軍打仗,全都不重要,唯有眼前的人最重要。
他不想再苦苦掙扎,也不想再看她黯然傷神。
明桃撅了撅嘴,終于大著膽子問:“那你什么時候喜、喜歡我的?”
莫不是除夕那晚,意亂情迷之下吻了之后?
李清洲笑道:“比你想得早的多。”
早到可以追溯到他將她救回來的那一晚,她的身影便在他心里扎了根,慢慢生了芽,長成一棵樹,開出一朵香氣撲鼻的桃花。
明桃并不相信,她怎么沒看出來?
李清洲握住她的手,緩緩說道:“若我說我對你一見傾心,你信不信?”
明桃訝然抬眸,怎么可能?
李清洲笑笑,其實(shí)原本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可后來他無數(shù)次回想他何時對明桃有異樣的感情,浮現(xiàn)出的都是第一日。
他記得清清楚楚,她面對惡狼時張皇失措的模樣,她趴在他的背上,吐息溫?zé),還有……吳嬸沒關(guān)門,她躺在床上露出的一小片膩白肌膚。
只是他猶豫,他退縮,他不敢。
從暮秋到初春,他們終于走到了兩情相悅這一步。
“桃桃,”李清洲蹭蹭她的臉,“我不想找回身世了,也不準(zhǔn)備去參軍了,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好不好?”
明桃困惑地望著他,“你不好奇嗎?”
他反問道:“你好奇嗎?”
明桃沉默下來,她當(dāng)然不好奇,因?yàn)樗贾,她失憶的事情是假的?br />
“我也好奇,但是我并不想知道,那時我孤身一人待在深山里,想來并沒有什么好事,還不如就這樣稀里糊涂地過著!
“但是你不同,清洲哥,”明桃篤定道,“我總覺得你的身份大有來歷!
李清洲笑著摸摸她的腦袋,“真是個傻桃桃!
一聲又一聲的桃桃讓明桃紅了臉,偏頭躲開。
“你干嘛這樣叫我,我不習(xí)慣!
李清洲故意問:“我沒聽清,不習(xí)慣還是不喜歡?”
明桃頓時臉紅了,“我不跟你說了!”
她嬌嬌的模樣讓李清洲的心軟得一塌糊涂,但是到底還是沒再做什么,而是問道:“你餓不餓?”
明桃偏頭看了眼窗外,雨還在下著,只是漸漸變小了,聽起來格外清脆悅耳。
她點(diǎn)點(diǎn)頭,早點(diǎn)吃飯也好,她有些困倦了,于是起身下床。
李清洲伸出手來,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明桃頓了頓,矜持地將手放在他的掌心里,瞬間便被握緊。
站在屋門前,李清洲不想讓她淋雨,正要將油紙傘打開,手上忽然一緊,他被明桃拽著往前跑。
他恍然抬眼,便見明桃回頭朝他一笑,肆意又暢快在雨里奔跑。
他便丟下了油紙傘,反握住她的手,一齊跑進(jìn)雨中。
從屋里到灶房,短短一段路而已,明桃卻覺得快活極了,什么都說開之后,連落在身上的雨滴也變得可愛起來。
吃過晚飯,李清洲洗碗。
明桃沒走,站在原地看著他洗,嫌他洗得不仔細(xì),不滿地讓他重洗,頗有一種嬌小姐訓(xùn)斥下人的架勢。
李清洲卻樂在其中,若是從前,明桃哪里會與他這樣說話?
他洗完了碗,一邊向她展示一邊問:“小姐可還有哪里不滿意?”
明桃被這個稱呼弄得一愣,嗔他一眼,煞有介事道:“沒了,不過你洗得不仔細(xì),本小姐還是要扣你的月錢!
她說起這些話來信手拈來,聽起來淡淡的,但是挺有威嚴(yán)。
李清洲垂眼看她,滿臉驕矜的模樣,倒是真的有些像千金小姐,他啞聲問:“若是輕薄小姐,要扣多少工錢?”
明桃臉一紅,他的吻便落了下來,輕輕柔柔的,放在她腰間的手卻似有千斤重,仿佛要將她揉進(jìn)他的懷里。
方才在雨里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用力,可那時和現(xiàn)在似乎不太一樣,一個是珍重,一個是曖昧……
“明桃?清洲哥?”
兩人吻得難舍難分,都沒聽見雨中響起的模糊聲音。
直到有人猛然推開灶房的門,李清洲一驚,明桃更是慌亂,一齊看了過來。
孟錦霄張大嘴巴,難以置信地開口:“你、你們……”
李清洲并不想隱瞞,于是接話道:“如你所見,我們在一起了。”
第 43 章
孟錦霄仿佛憑空遭受了一道晴天霹靂。
他怎么也沒想到, 昨日還在慪氣的兩個人,今日居然在一起了!
這不對, 這肯定不對,他的神色有些恍惚,喃喃道:“我肯定是在做夢!
趁他沒注意,明桃已經(jīng)躲到了李清洲身后,扯著他的衣裳下擺擰來擰去,滿臉尷尬又羞窘。
怎么就親得忘乎所以了呢?
正下著雨,她沒聽見很正常,但是李清洲耳力這么好,不可能沒聽見吧?
想到這里,明桃氣得拍了下他的背。
李清洲轉(zhuǎn)首望向她, 嬌顏彌漫著粉霞,明澈杏眼帶著一絲嫵媚, 還有嬌嫩如花的唇瓣,讓他的眸色深了深, 將她往自己身后藏去。
“錦霄,”他正色開口, “我不想瞞你,我和明桃兩情相悅!
孟錦霄的手攥成拳,揚(yáng)聲質(zhì)問:“可是你答應(yīng)過我, 找回記憶之前,你不會逾矩, 只當(dāng)她是妹妹!”
李清洲頓了頓, 還未開口, 明桃從他身后探出頭,輕聲說:“可是我不想做他的妹妹!
此言一出, 孟錦霄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明桃,他已經(jīng)二十幾歲了,或許早已娶妻生子,到時候你怎么辦?”
明桃笑盈盈道:“清洲哥說了,他不想找回記憶了,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也很好!
她確實(shí)害怕這樣的情況發(fā)生,可是這么久了,從來沒有人來找過清洲哥,那就證明他有妻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孟錦霄紅著眼睛開口:“你真的決定了?”
話音剛落,他便瞧見明桃牽住了李清洲的手,滿臉都是篤定的神色。
他一言不發(fā)地往外走去。
明桃愣了愣,看向李清洲,問:“錦霄不會出什么事吧?”
李清洲毫不遲疑地說道:“我跟過去看看,你先睡吧。”
明桃點(diǎn)點(diǎn)頭,擔(dān)憂地目送他走出門,這才回到院子里。
沒想到梳洗之后剛躺在床上,李清洲便回來了。
他敲了敲門,問:“睡了嗎?”
明桃忙應(yīng)了一聲:“清洲哥,你進(jìn)來吧!
李清洲頓了頓,“不了,就這樣說吧!
進(jìn)去之后,他很難保證自己不會做點(diǎn)什么,引以為傲的自制力一旦遇到明桃,便會立刻瓦解。
他簡明扼要地說道:“錦霄沒走遠(yuǎn),在河邊站了一會兒就回家了!
明桃松了口氣,便聽他繼續(xù)說道:“他讓我替你道歉,他不是故意不回私塾的,吳寧真的拉肚子了,瞧著很虛弱,他便將他送回了家,這么一耽擱,就錯過了。”
錯過的不僅是私塾,也是一輩子。
隔了三四日,明桃才從孟錦瑤口中知曉孟錦霄去私塾了,以后準(zhǔn)備半個月回來一次。
孟錦瑤頗有一種吾家弟弟初長成的感覺,興奮道:“下次童試肯定穩(wěn)了!”
明桃也為他高興,知曉上進(jìn)便好。
說過弟弟的事情,孟錦瑤神神秘秘地問:“我怎么瞧著你跟清洲哥像是和好了?”
被她看出來了。
明桃頓時手腳都不知道該怎么放,半晌才點(diǎn)了下頭,有些不自在。
孟錦瑤過來之前,李清洲剛親過她一回,幸好這次他知曉有人過來了,提前放開了她,不然又得被撞見。
一見她這副羞答答的模樣,孟錦瑤還有什么不懂的,琢磨一會兒,猜測道:“你們是不是已經(jīng)在一起了?”
明桃羞得捂住臉,嬌聲道:“錦瑤姐姐,你別問了!”
“行行行,知道你面皮薄,”孟錦瑤忍不住感嘆了一句,“真好真好,什么時候成親?”
成親?
明桃愣住了,她還沒想過,李清洲也沒提過。
這才過了幾日,應(yīng)該不用這么著急吧?
孟錦瑤道:“你們這樣住著,難免有那種……情難自禁的時候。”
她換了個明桃能接受的詞,只是明桃還是一副懵懂的模樣,一看就不明白她在說什么。
孟錦瑤“哎呀”一聲,忍不住直言道:“我是怕你成親之前便有喜了!”
明桃嚇得站起身,結(jié)結(jié)巴巴道:“不、不可能,清洲哥肯定不會這樣做的……”
“天下烏鴉一般黑,男人也一樣,他現(xiàn)在是君子有什么用,過幾日還是會東想西想。”
孟錦瑤越說越著急,馬上站起身道:“我去跟清洲哥說說,可不能讓他一時糊涂犯下大錯!
明桃聞言連忙拉住她,囁嚅道:“我自己說就行了。”
“你能行?”
“自然,”明桃佯裝鎮(zhèn)定,“不就是讓他娶我嗎,這有什么不能說的。”
孟錦瑤一想也是,況且這是他們倆的事,她也不好插手。
于是她爽快道:“行,若是你實(shí)在說不出口,我?guī)湍阏f!
送走孟錦瑤,明桃看了一會兒正在院子里磨刀的李清洲,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她慢慢走了過去,李清洲抬起眼睛。
明桃頓時慌亂起來,算了算了,還是下次吧。
她轉(zhuǎn)身便要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回過神時已經(jīng)坐在了男人懷里。
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能這樣拉拉扯扯!
明桃紅著臉掙開,卻還是被偷親了一口,她趕緊跑到桃花樹下,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
已是三月了,樹枝上漸漸有了花骨朵,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是一片粉白色的云。
她一直都在期待第一朵桃花開,每日都要細(xì)細(xì)打量一番,今日還沒來得及好好看。
于是她便繞著桃樹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忽的瞥見一朵顫顫巍巍的桃花,視線倏地頓住。
她驚喜道:“清洲哥,你快來看,開花了!”
李清洲立刻走了過去,看了一眼那朵粉色的小花,目光便移到明桃臉上。
對他來說,明桃比桃花還要美上幾分。
明桃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fù)崦嵌涮一ǎ州p輕嗅了嗅,一時間,人比花嬌。
李清洲靜靜地看了半晌,還是沒有克制住自己的想法,吻向她的側(cè)臉。
明桃抓住他的衣襟,看了一眼桃樹,枝繁葉茂的,正好擋住家門,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吧?
她大著膽子回應(yīng),感受著纏纏綿綿的氣息落在她的臉上、頸側(cè),讓她也著了迷。
李清洲及時抽離,在腦海中盤旋了好幾日的話卻忍不住說了出來,他啞聲問:“桃桃,你想什么時候成親?”
明桃嚇了一跳,心有靈犀不成,他怎么說出來了?
李清洲道:“我知道現(xiàn)在說是有些早,但是我實(shí)在不想憋在心里了!
他蹭了蹭她的臉,怕她嚇到,刻意將時間往后延。
“今年定親、明年成親如何?我都可以等!
明桃埋在他胸膛上,故作委屈地開口:“為什么不能是今年成親呢?清洲哥,你是不是不想這么早娶我?”
李清洲很久都沒說話,滿腦子都是四個字--今年成親。
“桃桃,你……”李清洲驚喜地捧起她的臉,“你說的是真的?”
明桃嬌哼一聲:“你不信便算了,明年也行,反正我不著急!
“我著急!”李清洲馬上說道,“若是你愿意,我們明日便成親!
明桃羞得拍他一下,哪有這么著急的!
李清洲仔細(xì)盤算起來。
“冬日成親是最好的,準(zhǔn)備的時間最充足!
明桃點(diǎn)點(diǎn)頭,她也是這樣想的。
他卻搖搖頭,一本正經(jīng)道:“只是你怕冷,暖被窩這種事,哪有一整晚都抱著我更暖和,所以必須提前,這樣你冬天就不怕冷了!
明桃忙去捂他的嘴,他卻輕而易舉地抓住她的手,繼續(xù)說道:“秋天也不錯,秋高氣爽,但是那時正是農(nóng)忙的時候,鄉(xiāng)鄰們抽不出空!
眼瞧著他越說越離譜,明桃噘嘴問:“夏天呢?”
李清洲慢悠悠道:“夏天也好,只是太熱,大汗淋漓的,我想你應(yīng)當(dāng)不會喜歡!
明桃:“……所以?”
“所以不如就定在四月,春末與初夏之交,四季皆宜!
明桃覺得她給自己挖了個大坑,她是想今年成親,但是沒想這么早!
李清洲笑著捏了下她的臉,道:“逗你的,一個月哪里夠,你想幾月便幾月,我都聽你的。”
只是他目光里藏著的火熱卻告訴她,越早越好。
明桃心下慌亂,半晌也沒個主意。
李清洲含笑摸摸她的臉,“又沒讓你今日便告訴我,你先去私塾吧!
明桃頓時一驚,只顧著說話,她竟忘了私塾的事!
“你怎么不早些跟我說,”明桃嬌聲埋怨,“萬一遲了,今年我便不成親了!”
李清洲聞言馬上帶她出門。
明桃又不愿意了,“我自己去!
這幾日,李清洲一直與她一起去,路上碰到人,總要調(diào)侃他們幾句,她快羞死了。
李清洲也有理由:“萬一路上下雨怎么辦,我怕你害怕!
明桃看看天上明晃晃的大太陽:“……”
拗不過他,只好隨他去了。
出了家門,沒走幾步便瞧見鄉(xiāng)鄰們聚在一起說話,見他們一齊過來,笑容更盛。
明桃下意識低下頭去,快步往前走。
一時不察,她被腳下的石頭絆了一下,眼瞧著就要摔下去,鄉(xiāng)鄰們的驚呼聲此起彼伏。
“桃丫頭!”
“哎呀!”
李清洲神色一凜,當(dāng)機(jī)立斷攬住她的腰,穩(wěn)穩(wěn)地站定了。
明桃驚魂未定,恍恍惚惚地拉住他的袖子,還有些后怕。
見她這樣慌亂,李清洲也不敢再跟她一起走了,低聲問:“你自己去?”
明桃輕嗯了一聲,李清洲便離開了。
嬸子們關(guān)心地問:“沒事吧?”
明桃笑著搖搖頭。
“那就好那就好!
“哎喲,清洲可真是聽你的話!
明桃又紅了臉,輕聲道:“我得去私塾了。”
“先別急,”嬸子們對視一眼,神神秘秘道,“你們倆是不是好事將近了?”
農(nóng)家沒有秘密,誰跟誰有什么,一眼便能看出來,最近明桃和李清洲顯然有點(diǎn)事。
明桃咬了下唇,沒否認(rèn)。
“哎呦喂,”嬸子們笑道,“桃丫頭,什么時候嫁給清洲。课覀冊缇偷戎饶銈兊南簿屏!”
明桃羞澀不語,聽嬸子們七嘴八舌地道著恭喜。
忽然有人問:“可選好日子了?依我看,六月初八就不錯,宜嫁娶!
“九月二十六最好,諸事皆宜!”
這一下可就炸開鍋了,各種好日子往明桃耳朵里鉆。
明桃聽得懵懵懂懂,連忙說道:“各位嬸子,我先去私塾了,你們慢慢聊!”
她輕巧地往私塾們跑去,嬸子們自然追不上她,一合計,決定去找李清洲。
他們兩個人相依為命,和孤兒也差不了多少,這種喜事自然要她們這些鄰里幫忙操持。
李清洲很快便被熱心的嬸子們包圍了,但他也不覺得厭煩,特意找來紙筆記上,準(zhǔn)備晚上與明桃商量一番。
眾人歡歡喜喜之際,與此同時,募兵的詔書送到了里正手里。
第 44 章
“天地玄黃, 宇宙鴻荒,寒來暑往, 秋收冬藏……”
鏘——
鏘——
明桃正帶著孩子們讀千字文,忽然聽到敲鑼的聲音,連忙喊停,凝神細(xì)聽。
“酉時一刻,大榕樹集合!”
鏘——
“酉時一刻……”
明桃抿了抿唇,出什么事了?
孩子們也坐不住了,紛紛問道:“夫子,你知道怎么回事嗎?”
沒等明桃說話,吳寧嘿嘿笑:“我知道我知道,肯定是要打仗了!”
此言一出, 連明桃也愣住了,打仗……
但私塾里實(shí)在是有些亂, 她繃著臉道:“安靜!”
教了這么久,她也立了些威信, 孩子們慢慢安靜下來。
不過今日也不適合再教什么了,她便說道:“讀兩遍千字文之后下學(xué), 若是不認(rèn)真,再讀兩遍!
“多謝夫子!”
說著大家便搖頭晃腦地讀了起來,明桃看似認(rèn)真地盯著書上的文字, 實(shí)則心神已經(jīng)飄向了遠(yuǎn)方。
這一日,還是來了嗎?
讀完兩遍, 孩子們都期待地望著她。
明桃道:“如今還不是下學(xué)的時候, 你們的爹娘都沒來, 所以咱們一起過去,不許偷偷跑到別的地方!
“是, 夫子!”
明桃便領(lǐng)著他們往村中央的大榕樹走去。
路上自然遇見了不少人,孩子們見到自己的爹娘,便和夫子說一聲,走到最后,明桃身邊沒有孩子了,只有李清洲。
兩人都沒說話,隨著人流靜靜地往前走去。
他們沉默,旁人卻七嘴八舌地問:“要打仗了?”
不會真的是征兵吧?”
“造孽喲!難不成咱們村里的男人都得去?”
“……”
到了地方,村里人幾乎都已經(jīng)過來了。
她沒往前擠,李清洲自然也不去,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邊。
他們站的地方有些偏,趁著沒人關(guān)注這便,李清洲道:“桃桃,我不會去的。”
明桃點(diǎn)了點(diǎn)頭。
到了酉時,里正過來了,敲了敲鑼,示意大家安靜。
“早有傳聞,南邊要開始打仗了,這是真的,但是大家不要恐慌,朝廷不征兵,短時間內(nèi)也不會殃及到咱們宣州城!”
村民們聞言頓時松了口氣,揚(yáng)聲問:“里正,那你們叫我們過來干什么?”
“雖不征兵,但是朝廷募兵,十八歲到四十歲的青壯年都能去,保家衛(wèi)國,義不容辭!若是有意愿的,三日之內(nèi)來找我!”
有人馬上喊道:“里正放心,咱們村里肯定沒人去!”
此言一出,頓時哄堂大笑。
明桃悄悄看向李清洲,他也在笑,只是笑意不達(dá)眼底,見她看過來,低頭問:“怎么了?”
明桃搖搖頭,沒說什么。
里正也笑道:“行了,今日就這個事,大伙都散了吧!”
村民們鬧哄哄地散開,神色都比來的時候輕松了不少。
“和咱們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里正還這么大張旗鼓的!
“就是就是,我還以為真是征兵呢!
“回家回家,我的餅還沒烙完呢!”
明桃和李清洲也回到了家。
李清洲道:“桃桃,我給你看個東西!
他進(jìn)屋拿了張紙,笑道:“晌午你去私塾之后,嬸子們都來找我了,和我說了許多適合成親的好日子,你看看喜歡哪個?”
明桃的視線落在那張寫滿了字的紙上,九月二十六、七月初二、十月十六……
李清洲指著八月十四道:“這是吳嬸選的,諸事皆宜的好日子,第二日便是中秋,闔家團(tuán)圓。”
他又指向九月二十六,“這個日子也不錯,宜嫁娶、祈福……”
明桃的視線隨著他的手指移動,看著看著,卻又落在他的臉上。
他一個字也沒提關(guān)于打仗的事情,像是絲毫不在意,唯有他們成親的事情最重要。
可明桃卻忍不住去想,若是不去的話,清洲哥也是有遺憾的吧。
心里涌動著一股沖動,促使她握住李清洲的手,也阻止了他罕見的喋喋不休。
李清洲頓了頓,問:“喜歡六月初八?”
明桃搖搖頭,枕在他的肩上,輕聲說:“清洲哥,你去參軍吧。”
“……為何?”
明桃心里涌出許多話,想讓他不留遺憾、想讓他找回身世、想讓他找回記憶。
但是最終,她說:“因?yàn)槲蚁脒^好日子!
李清洲怔住,怎么也沒想到她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若是你有了軍功,我們便有銀子了,到時候就能在鎮(zhèn)上買宅院,然后雇一個燒飯的婆子、一個服侍我的丫鬟、一個看門的小廝,這就是我想要的好日子。”
她笑道:“鹿首村很好,可是我更想過這樣的日子,怎么辦?”
李清洲神色復(fù)雜地望著她,他知道明桃說這些話的最終目的,還是讓他找回身世。
“以后我每日都去打獵,一樣能讓你過上這樣的日子!
“可是那樣太久了,我想明年就過上好日子!泵魈胰崧曊f,“你去吧,就當(dāng)是為了我!
她愈發(fā)堅定起來,清洲哥有滿身本事,不能只禁錮在一個小小的鹿首村。
李清洲默默不語,他自然想去,有了明桃的支持之后,他更是意動,可是……
“桃桃,若到時候我真的想起了全部的事情,最壞最壞的結(jié)果便是有妻有子,你……”
“那我便不嫁給你了!
李清洲的神色頓時一變,立刻說道:“我不去了。”
他只想與明桃長相廝守,不必再去想從前。
明桃笑道:“逗你的,若是真有這么一日,我相信你會解決好的,但是只有一點(diǎn),我不為妾。”
說到最后,她漸漸正色起來。
當(dāng)初逃走便是為了不做妾,今時今日,她的想法依然未變。她可以和春雁一樣是繼室,但是她永遠(yuǎn)不會做妾。
李清洲神色復(fù)雜地望著她,“你真的這樣想?”
“真的,”明桃篤定道,“清洲哥,我等你回來!
三日之后,桃花盛放,李清洲帶著明桃和鄉(xiāng)鄰們?yōu)樗麥?zhǔn)備的東西,踏上了前往潯州的路。
整個鹿首村,最終只有兩個人參軍,一個是李清洲,另一個便是春雁的丈夫林大。
兩個男人路上有伴,明桃和春雁在村里也有了伴。
她們目送著他們遠(yuǎn)去,眼里都含了淚。
嬸子們問她們:“真不后悔讓他們?nèi)グ??br />
這一去,可能尸骨無存。
林大還好,起碼有兒女延續(xù)香火,李清洲孑然一身,若是沒了便真的什么都沒了。
明桃笑道:“不后悔,我相信清洲哥,他很厲害的。”
春雁抱著女兒哭得說不出話,卻也是搖了搖頭,既然相公想掙軍功,那她便支持。
兩人相伴著回到家,明桃神色輕松道:“最多兩年,他們肯定回來。”
春雁擦擦眼淚,堅定頷首。
四月初,桃花謝,枝頭掛滿了小小的青色果子。
明桃日日觀賞,離吃桃子的日子更近了些。
她已經(jīng)想好了,等結(jié)了桃子,便給相熟的鄰里、私塾的學(xué)生們送一些,再留一些自己吃。
五月中旬,桃子開始熟了。
明桃踮腳摘下一個,洗過之后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還挺甜的。
可惜清洲哥吃不到。
明桃有些黯然,還有些期待,不知他現(xiàn)在好不好,是否已經(jīng)抵達(dá)潯州?
漸漸的,結(jié)的桃子越來越多,明桃吃不完,送完一圈鄰里,還剩下許多。
孟錦瑤笑道:“定然是清洲哥有好事發(fā)生,所以這院子里的桃子才源源不斷!
明桃很喜歡這個說法,他肯定已經(jīng)立了軍功,做了什長了吧?
再過不久,或許就是百夫長了。
七月下旬,暑熱正盛。
捷報傳來,我軍已成功奪下被占領(lǐng)的潯州,士氣大振。
明桃和春雁日日等著消息,只要沒有傳來戰(zhàn)死的消息,那便是好消息。
明桃暢想道:“我覺得清洲哥現(xiàn)在是百夫長了!
春雁也跟著笑道:“我不求相公有什么軍職,平安就好,不過……做個什長也不錯。”
她想想便覺得威風(fēng),領(lǐng)著十個士兵打仗,是個好大的官呢。
兩個女人在鹿首村思念著遠(yuǎn)在潯州的男人,殊不知,兩個男人此刻也聚在一起說話。
今日剛攻占了南蠻的一個部族,如今他們正在慶功,架起篝火烤全羊。
難得閑暇,但士氣卻有些低迷,只因統(tǒng)帥全軍的大將葉將軍受傷了,陷入昏迷,還未醒來。
林大壓低聲音開口:“方才你不要命了,一直往前沖!
他遠(yuǎn)遠(yuǎn)瞧著便覺得驚險萬分,可李清洲不僅毫發(fā)無損,還救下了中箭的葉將軍。
“我得給明桃掙軍功,”李清洲將手里烤得冒油的羊腿翻了個面,“我想讓她過好日子!
數(shù)月以來,關(guān)于從前的記憶,他什么都沒想起來,但是軍銜卻越來越高,從伍長一路成了千夫長。
林大嘆道:“那也不該是這個打法,萬一你出了事……”
他沒再說下去,怕忌諱。
“我心里有數(shù),”李清洲道,“我肯定要活著,我還沒娶她呢!
想到明桃,他的心軟了又軟,若是順利的話,或許再過三四個月便能回去了。
那時正好是冬天,他不僅可以給她暖被窩,還能抱著她睡。
一想到這里,他便不敢再想下去了,怕自己今晚又睡不著。
羊腿烤得差不多了,他撕成兩半,一半遞給林大。
正吃得高興,手底下的人快步走了過來,停在他面前。
“千夫長,將軍醒了,說要見您!
李清洲剛咬了口羊腿,聞言含混不清道:“知道了,我這就去!
林大笑道:“別吃了,快去領(lǐng)賞吧!
救了葉將軍的命,肯定是個大賞賜,說不定軍階還能因此升一級。
李清洲將烤羊腿放下,這便隨著士兵去了葉將軍的營帳。
第 45 章
“勞煩軍醫(yī)了!
葉將軍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 說話也中氣十足,除了赤.裸的胸膛上綁著的紗布, 絲毫看不出傷勢極重的模樣。
他今年四十五歲,經(jīng)歷過的大小戰(zhàn)事無數(shù),是皇上頗為倚重和信賴的將軍,這點(diǎn)傷,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見他一點(diǎn)都不當(dāng)回事,軍醫(yī)還要再叮囑幾句,便聽到外頭有人回稟:“葉將軍,李千夫長來了!”
葉將軍急忙站起身,救命恩人來了!
他忙說:“快請快請!”
軍醫(yī)張了張口,葉將軍立刻吹胡子瞪眼:“別啰嗦了, 還有別的士兵要醫(yī)治,你別在我這杵著!
軍醫(yī)只好說道:“老夫告退。”
走出營帳, 他看了一眼救了葉將軍一命的人,不由得有些驚訝, 竟然這么年輕,瞧著也就二十來歲的模樣。
葉將軍重情重義, 更何況是這么大的恩情,這位千夫長的好日子要來了!
軍醫(yī)朝他拱了拱手,含笑道:“葉將軍正在里頭等著呢, 不過他需要盡快休養(yǎng),千萬別聊得太久!
李清洲朝軍醫(yī)點(diǎn)點(diǎn)頭, 走入營帳。
他還沒開口, 葉將軍已經(jīng)起身迎了過來, 揚(yáng)聲道:“李千夫長?終于來了!”
李清洲抬眼便瞧見一身健碩黝黑的肌肉,還有葉將軍標(biāo)志性的亂糟糟的大胡子。
葉將軍也在打量他, 一臉稀奇,沒想到救他的人居然長得這么俊朗高大。
李清洲行了軍禮,朗聲道:“屬下李清洲,參見葉將軍!”
“好好好!”葉將軍哈哈大笑著拍拍他的肩,“清洲……等等,你叫李清洲?”
李清洲頷首,微微抬眼。
“李清洲,李清洲……”葉將軍皺眉念了幾遍,納悶道,“怎么如此耳熟?”
“耳熟?”李清洲呼吸一滯,“難道將軍以前認(rèn)識我?”
葉將軍擰緊了眉,“似乎有些印象,在哪聽過來著……”
李清洲道:“別著急,您慢慢想。”
他的手緊握成拳,克制著自己顫抖的模樣,難道他的身世之謎真的要揭開了?
“不對啊,”葉將軍轉(zhuǎn)過彎來,“我要是認(rèn)識你,你肯定也認(rèn)識我啊,我可是葉將軍!”
他一臉自豪地挺起胸膛。
李清洲聞言放松了一些,直言道:“不瞞葉將軍,三年前我失憶了,不知自己的姓名,更不知家在何方。至于李清洲這個名字,是旁人問我時,我脫口而出的!
“失憶?三年前?李清洲?”
葉將軍反復(fù)默念這幾句,在營帳里走來走去。
李清洲提醒道:“或許,我的身份與三年前那場仗有關(guān),不知將軍能否想起什么?”
葉將軍是個忘性大的人,但是這個名字他實(shí)在耳熟,想了半晌還沒想起來,他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額頭上全是汗。
見葉將軍比他還著急,李清洲反而放松了,勸慰道:“將軍坐下歇歇吧,您的傷……”
葉將軍伸出手阻止他繼續(xù)說下去,揚(yáng)聲道:“去!將人全都叫過來,本將軍要問他們一件事!”
李清洲怔了下才反應(yīng)過來,“將軍,倒也不用這么興師動眾!
剛打完一場仗,正是需要休養(yǎng)生息的時候。
葉將軍斬釘截鐵道:“不行,我想不起來的話,今晚都睡不著覺!你放心,我今日一定將你的身份告訴你!”
李清洲只好說道:“多謝葉將軍!
不多時,諸位有名有姓的將士全都進(jìn)了營帳。
葉將軍將李清洲推到眾人面前,揚(yáng)聲道:“都認(rèn)認(rèn)臉,這就是救本將軍的人,名叫李清洲,你們有沒有認(rèn)識的或是知曉他的身份的?”
眾將士面面相覷,無緣無故的,誰知曉他的身份,況且,他不是個千夫長嗎,還能有什么身份?
李清洲只得重新解釋一遍自己的來歷。
等他說完,葉將軍豪氣道:“誰若是知道,本將軍重重有賞!”
營帳里的將士們頓時炸開了鍋,都在細(xì)細(xì)思索有沒有什么印象。
李清洲的手心里冒了汗,在戰(zhàn)場上殺敵的時候都沒這么緊張過。
見他們都不說話,葉將軍拍拍桌子,怒吼道:“沒有一個人認(rèn)識?這讓我怎么報答清洲兄弟的救命之恩?我今晚怎么睡得著覺!”
眾將士都擦了擦汗,沒印象就是沒印象,總不能憑空編造一個吧?
這時,角落里傳來一個聲音:“葉將軍,我想起來了!
李清洲心如擂鼓,望了過去,認(rèn)出是張校尉。
葉將軍馬上說道:“快說!”
張校尉道:“三年前那一仗,屬下也在,回京的路上,一位姓李的校尉重傷之后昏迷不醒,當(dāng)時領(lǐng)兵的王將軍說他久治不愈,死了,然后便不知所蹤了。屬下記得,那位校尉的名字便是李清洲!
李清洲再也維持不住鎮(zhèn)定的神色,大步走了過去。
他顫聲問:“張校尉可還能再想起些什么,比如您有沒有見過那位李校尉?”
張校尉端詳他片刻,拱手道:“實(shí)不相瞞,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便覺得眼熟,因此琢磨了好幾日,越看越像,我覺得八.九不離十了!
李清洲尚在沉思,葉將軍迫不及待道:“快去問問你的屬下有沒有見過清洲兄弟的,一起來認(rèn)認(rèn)。”
張校尉領(lǐng)命而去,不多時便帶著幾個人過來了。
他們一看見李清洲,頓時驚訝道:“李校尉,真的是你!”
“你居然死而復(fù)生了!”
“你還記得我嗎,我是……”
葉將軍揚(yáng)手打斷:“停!若是想敘舊,一會兒再敘,當(dāng)務(wù)之急是清洲兄弟的身份,你們可還記得他的出身?”
李清洲緊張地握拳,出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沒有娶妻。
“我記得,李校尉是忠遠(yuǎn)伯府的嫡長子!”
葉將軍摸了摸胡子,納悶道:“你好好的貴公子不做,干嘛來打仗?”
李清洲怎么可能知曉,那人卻道:“自然是因?yàn)橹疫h(yuǎn)伯府已經(jīng)敗落了……我說話直,李校尉別見怪!
李清洲搖搖頭,迫不及待道:“不知我有沒有娶妻?”
此言一出,營帳里的笑聲快要震破天。
葉將軍拍拍他的肩,連眼淚都笑出來了,“清洲兄弟,你也不用這么著急吧?”
李清洲沉聲解釋:“只因我在鹿首村遇到了喜歡的姑娘,我不想負(fù)了她,所以我想找回身世,最想知道的便是這件事!
那人思忖片刻才開口:“這個……我不知道,但是沒聽你提起過,應(yīng)當(dāng)是沒有的吧?”
雖然他也不知道,但是最起碼不是壞消息,李清洲拱了拱手:“多謝!
葉將軍笑道:“回京之后自然便知道了,這個暫且不論!
他頓了頓,正色道:“清洲兄弟,你救了我一命,從前又是校尉,既然如此,本將軍便任命你為校尉,官復(fù)原職!”
李清洲沉聲應(yīng)是:“屬下定會為葉將軍效犬馬之勞!”
暑熱之后,寒涼更盛。
攻占了南蠻四座城池之后,南蠻遞來降書,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皇帝龍顏大悅,命大軍回京。
捷報傳到鹿首村時,已是十一月中旬了。
明桃和春雁激動得難以自抑,日日盼著李清洲和林大回來。
明桃猜測道:“咱們在村里,消息閉塞得多,如今他們應(yīng)當(dāng)快到京城了,最多半個月,他們肯定能回鹿首村!
春雁又欣喜又想哭,“若是相公受傷可怎么辦?缺胳膊斷腿怎么辦?明桃,我真害怕……”
明桃握住她的手,笑道:“哪有這樣詛咒你相公的,我一直覺得他們肯定全須全尾地回來,只要你也這樣想,肯定能實(shí)現(xiàn)!
春雁馬上打了幾下嘴,“呸呸呸,我這個烏鴉嘴!”
“好了春雁姐,咱們不聊他們了,省得又哭起來,”明桃俏皮笑道,“今晚你做了什么好吃的,能不能讓我蹭兩口?”
這半年以來,各位嬸子怕她孤單,天天邀請她去家里吃飯,甚至還排了序,今日去吳嬸家,明日去張嬸家……若是去錯了,她們還不高興。
阿旭也在私塾讀書,所以春雁跟著排了個序,今日便是輪到春雁家了。
春雁笑道:“少不了你的,走吧!
日子慢悠悠地往后晃了半個多月,轉(zhuǎn)眼便到十二月了。
刺骨的冷讓明桃愈發(fā)想念起李清洲,每日夢里都是他歸來的模樣。
十二月初八,林大回來了,卻不見李清洲。
明桃心一沉,還沒來得及想不好的念頭,林大便解釋道:“他要在京城耽擱兩三日,你放心,他毫發(fā)無損,而且已經(jīng)找回身世了!
明桃怔了怔,居然真的找到身世了!
她的心跳有些快,忙問:“那他有沒有……妻子?”
林大笑道:“沒有,他說過了,等他回來便與你成親!”
頓了頓,他又道:“至于別的,我也不便透露了,過兩日你親自問他吧!
明桃眼含熱淚地點(diǎn)點(diǎn)頭,不住地說道:“多謝,多謝!”
艱難地熬過兩日,明桃一大早便去村口守著了,可一直到傍晚,還是沒有等到人。
大概是有事絆住了,畢竟才尋回親人,肯定要敘舊一番的,她可以等。
明桃腳步輕快地往家走去,卻委屈地想哭,林大都回來兩日了,他怎么還不回來!
“桃桃!”
模糊不清的話順著風(fēng)聲飄了過來,明桃有些恍惚地頓住腳步,慢慢轉(zhuǎn)過身。
夕陽之下,塵土滾滾,一隊(duì)訓(xùn)練有素的兵馬疾馳而來。
最前方,一個高大的身影身披銀甲、騎著高頭大馬朝她飛奔過來。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望著那道身影,心臟幾乎停止跳動,直到被他攬著腰騎在馬上,被熟悉的氣息包裹。
“桃桃,我回來娶你了。”
第 46 章
畢竟是在外面, 隨時有人出現(xiàn),后面還跟著他的侍衛(wèi), 李清洲沒有抱她很久便將她放下了。
他牽著馬與明桃往村里走去。
明桃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簡直不敢認(rèn)他了。
大半年未見,他似乎更健壯了一些,也曬黑了,站在她身旁像一座大山。
而且……他穿的錦袍一看就價值不菲,她有些困惑,難道清洲哥立了大功之后封官了嗎?
李清洲也在打量她,垂著眼睛的小姑娘拘謹(jǐn)極了,仿佛不認(rèn)識他了似的,幸好臉上的紅暈告訴他, 她是在害羞。
多月不見,她長高了, 身量也抽條了,方才他攔腰將她抱到馬背上時, 細(xì)腰更顯盈盈一握。
李清洲喉結(jié)微滾,啞聲道:“這幾個月過得可好?”
明桃“嗯”了一聲, 輕聲問:“清洲哥有沒有受傷?”
“都是些皮外傷,不妨事!崩钋逯捱∷氖郑霸趺催@么涼?”
明桃輕輕掙了下, 沒掙開,恍恍惚惚地想, 他的手比以前更有力了, 也更溫暖, 連她的心也燙得怦怦跳。
她有好多話想說,但是被這么一握, 她什么都說不出來了,只能步伐僵硬地隨他往村里走。
到了村口,前面烏泱泱地聚了不少人,李清洲適時松開她的手。
明桃攥了攥手指,他的溫度還在,身邊的人也是真的,不是夢。
直到此刻她才有了實(shí)感,清洲哥真的回來了!
鄉(xiāng)鄰們紛紛迎了過來。
孟錦瑤率先走上前來,眸中含著淚,孟錦霄緊隨其后,喊了一聲“清洲哥”。
孟錦瑤沒什么變化,孟錦霄倒是瞧著沉穩(wěn)了不少,身上也多了一絲書卷氣,想來是真的在用功讀書。
李清洲分別拍拍姐弟倆的肩。
孟錦瑤問:“清洲哥,后面的人是怎么回事?”
李清洲道:“是隨我過來的侍衛(wèi),你們不必在意!
原本他想讓他們在鎮(zhèn)上落腳,但他們不放心,執(zhí)意要將他送到村里。
此言一出,村里人都愣住了,穿得這么好,還騎著馬,還有侍衛(wèi),李清洲這是真的發(fā)達(dá)了。
他們紛紛問道:“難道你打仗的時候真的成了將軍?”
明桃眼睫顫了顫,也朝他看了過去,當(dāng)時她一句戲言,難道真的成真了嗎?
“自然不是,我是副將軍,”李清洲道,“如今的官職是從四品中府折沖都尉!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四品!他們都是村里人,連九品芝麻官知縣都沒見過,一下子來了個四品的大官,頓時連腿都軟了,有膽小的已經(jīng)跪了下去。
這一跪,人人都跟著跪下,揚(yáng)聲道:“草民參見大人!”
李清洲怔了怔,連忙扶起他們,又是好笑又是無奈道:“在鹿首村,我還是李清洲,各位叔伯嬸子千萬別和我生分了。”
明桃堪堪回過神,看向她面前這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男人,清洲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竟真的做了大官。
孟錦瑤迫不及待地問:“清洲哥,那你可找到自己的身世了?”
李清洲點(diǎn)點(diǎn)頭,頓了下才道:“我是忠遠(yuǎn)伯府的嫡長子,本名便是李清洲。”
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驚,京城伯爵府的公子!
眼瞧著又有人要跪,李清洲眼疾手快地將人托起來。
既然最重要的事情已經(jīng)說完了,他看眼不知所措的明桃,馬上說道:“一會兒侍衛(wèi)們會將禮物送到各家各院,叔伯嬸子們都散了吧!
一聽還有禮物,村民們都高興了,那點(diǎn)因?yàn)樗纳矸荻鴰淼奈窇忠矡熛粕⒘恕?br />
但是他們到底還是沒敢跟李清洲開什么玩笑,一邊往自己家走一邊談?wù)撝讲诺恼痼@。
轉(zhuǎn)眼間,村口只剩李清洲、明桃和孟錦瑤姐弟倆了。
幾人都呆立著沒動,顯然還沒從強(qiáng)大的沖擊里回神。
他們是最熟悉李清洲的,從前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人,搖身一變成了從四品中府折沖都尉、忠遠(yuǎn)伯府嫡長子,哪個身份都不是他們能高攀得起的。
孟錦瑤恍惚不已,爺爺隨手救的人,身份居然如此尊貴。
孟錦霄垂下眼睛,恐怕他這輩子也比不上清洲哥了。
明桃咬了下唇,思緒雜亂。
見他們都不說話,李清洲道:“先回家吧!
孟錦瑤回過神,看了眼他和明桃,馬上說道:“清洲哥,你一路奔波肯定累了,我和錦霄就不打擾你了,明日再來看你!
她拽了拽弟弟的袖子,孟錦霄順從地跟上。
李清洲沒有挽留,目送他們離開,看向明桃。
天色已經(jīng)黑得透徹,可是明桃還是從他的目光中瞧見了火,心里一慌,一言不發(fā)地往家里走去。
李清洲跟在她身后,視線緊緊盯著面前魂?duì)繅衾@許久的倩影。
到了家門口,李清洲先她一步推開家門,幾乎是半擁著她進(jìn)了門,然后立刻將門關(guān)上,略顯急躁的吻便落了下來。
濕熱的氣息落在臉頰上,明桃閉上眼睛,顫著手環(huán)住他的腰。
他吻得又急又重,明桃?guī)缀蹩煲簧蠚,用力掙開,呼吸急促地倒在他的胸膛上。
李清洲沒說話,攔腰將她抱起來,直奔她的屋子。
坐在床上,他的吻又如影隨形,仿佛要將數(shù)月的吻全都補(bǔ)回來,時急時緩,讓明桃的心顫了又顫。
終于分開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一刻鐘了。
明桃靠在他的肩上平復(fù)著呼吸,他卻還沒親夠,繼續(xù)輕吻她的發(fā)梢與臉頰。
“清洲哥,”明桃有些不自在,“你、你離我遠(yuǎn)點(diǎn)!
方才她也有些激動,所以放任他親了許久,現(xiàn)在理智回籠,她開始覺得不好意思了。
李清洲卻將她抱得更緊,啞聲問:“有沒有想我?”
這實(shí)在不像是李清洲能說出的話,明桃的臉?biāo)查g便紅透了,推開他站起身,卻又被迫坐下,坐的還是他的大腿。
明桃頓時愣住,李清洲也僵了下,若無其事地將她抱到床邊坐下,順便將衣裳整理好,蓋住他情動的證明。
明桃隱晦又探究地往他腿上看了一眼,什么東西?
李清洲輕咳一聲,打斷她的思緒,沉聲問:“桃桃,你想去京城嗎?”
明桃咬了下唇,問:“什么時候走?”
“后日,”李清洲握住她的手,輕聲解釋,“我有職務(wù)在身,不能在這里待太久。”
明桃想起了鹿首村里的很多人,但是她還是更愿意和李清洲在一起。
只是她有些放心不下私塾里的孩子,等她走了,那些孩子怎么辦?
“我已經(jīng)聘請了兩位夫子,你不必?fù)?dān)心,” 李清洲道,“等回到京城,我們便成親,好不好?”
回來之前他便在安排此事了,如今伯府上下都在操辦這件喜事。
明桃愣住了,這么快便要嫁給他了嗎?
她有點(diǎn)不安地問:“你的家人都同意嗎?”
李清洲這才想起他還沒說伯府里的事情,于是向她細(xì)細(xì)解釋了一遍。
忠遠(yuǎn)伯府是個早已敗落的勛貴人家,他的祖父英年早逝,父親又體弱多病,無力掌管家業(yè),所以漸漸的,忠遠(yuǎn)伯府在京城里便排不上號了。
直到他少年時展現(xiàn)出過人的武藝天賦,決定投軍,以期讓忠遠(yuǎn)伯府重新輝煌起來。
可惜天有不測風(fēng)云,當(dāng)年最后一戰(zhàn),他受了重傷,緊接著便出現(xiàn)在鹿首村里,失去了記憶。
當(dāng)年是否有人加害于他暫且不論,總之絕對不是什么巧合。
但是這種事不是今日要說的,他便一筆帶過了。
除了他這個嫡長子之外,家里便沒有孩子了,只有三位長輩——年邁的祖母、體弱多病的父親和膽小怯懦的母親。
他都已經(jīng)見過了,但是從前的事情還是沒有想起來,所以這些親人在他心里的地位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明桃。
若是他們反對,他便不住在伯府,反正皇上也賜了座宅院。幸好他們都沒什么意見,反而盼著他早日娶妻生子。
明桃聽完了,也放下心了。
“所以,桃桃,你要不要嫁給我?”李清洲有些緊張地看著她。
他這么久沒有回來,心里也是怕的,萬一走了個孟錦霄,又來了個張錦霄,撼動了他在明桃心里的地位怎么辦?
明桃嗔他一眼,“我都去接你了,難道還能說不愿?”
真是的,方才親她的時候怎么不先問一句?現(xiàn)在倒是記得問了。
李清洲頓時笑了,又朝她親了下來,啞聲道:“我真的等不及,要娶你了。”
明桃抓住他的衣襟,主動回應(yīng)。
事態(tài)快要脫離掌控時,李清洲克制著退開,“你先睡吧,我們明日再聊!
眼瞧著他站起了身,明桃懵懂地問:“你不幫我暖被窩嗎?”
李清洲頓了下,這才想起他心心念念的事,掀開被子便躺了進(jìn)去。
明桃沒舍得走,她好不容易才等到他,一刻也舍不得分開。
于是她又坐了下來,和他說話。
“清洲哥,京城好玩嗎?”
李清洲思索片刻才道:“我一直在忙,沒有注意,若是你想玩,我便陪你。”
他剛回到京城便是接二連三的事,見皇帝、應(yīng)酬、回伯府,原本父親要再留他幾日,可是他一刻也等不了了,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鹿首村。
他想念他的桃桃,想得快要發(fā)瘋。
明桃聞言笑盈盈道:“一言為定!
“不過,”她還有些害怕,仔細(xì)打量著他,“你真的沒受傷嗎?”
李清洲點(diǎn)點(diǎn)頭,一本正經(jīng)道:“等成親之后,你可以檢查!
明桃瞪他一眼,垂首不語,搓了搓重新變得冰涼的手。
李清洲望著她酡紅的嬌顏,克制不住地說道:“桃桃,你也可以躺進(jìn)來。”
明桃嚇了一跳,他們還沒成親,怎么能同床共枕呢?
“沒事,”李清洲握住她的手,“我只是想抱抱你,什么都不做。”
第 47 章
明桃一點(diǎn)都不相信他的話, 馬上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
李清洲嘆了口氣,也沒強(qiáng)求, 繼續(xù)和她聊天。
“明日記得收拾一下行李,后日晌午便要走了,晚上我們在客棧落腳!
明桃遲疑著說道:“真的要這么倉促嗎?”
李清洲道:“我還要回京辦差,不能耽擱太久!
他們必須要在十天之內(nèi)趕到京城,這一路免不了奔波,他皮糙肉厚,不怕苦和累,但是明桃身嬌肉貴,他有些擔(dān)心。
“路上定然是要委屈你的,”李清洲道, “等回到京城,你可以好好歇息了。”
明桃搖搖頭, 輕聲說:“再累也沒有清洲哥累,你來回奔波, 肯定吃了不少苦!
說到這里,她起身道:“清洲哥, 你快回去睡吧,前兩日陽光好,我給你曬了被褥!
李清洲將她拉了過來, 又親了兩回才放開。
“桃桃日后定然是位賢內(nèi)助。”
明桃被他說得臉紅,催他起來, 沒想到一時不察, 她竟被他拽到了懷里。
周身的寒氣立刻消散, 溫暖的胸膛緊緊地貼著她,讓她頭皮發(fā)麻, 忍不住打了個顫。
“桃桃,就這樣讓我抱著睡一晚,”他的聲音很沉,還帶著濃濃的倦意,“我保證我會一動不動。”
明桃便不忍心再掙扎了,感受著身后的呼吸越來越均勻平緩,她慢慢翻了個身,又被他箍進(jìn)懷里。
“桃桃,”他埋進(jìn)她的頸側(cè),夢囈般的呢喃道,“我好想你!
明桃輕聲回應(yīng):“清洲哥,我也是!
她的心也在此刻塵埃落定了。
翌日一早,明桃醒來時,身邊已不見李清洲的身影。
她有些恍惚地想,難道昨晚的一切都是她的夢?
幸好院子里傳來李清洲和人寒暄的聲音,她松了口氣,很快走出屋門。
李清洲立刻便朝她走了過來,去握她的手。
“怎么還是涼的?”
明桃看眼大開的院門,紅著臉抽回手。
李清洲笑笑,“去吃飯吧。”
明桃訝然地問:“你不累嗎,怎么一大早便做……”
走到灶房前,她立刻便失聲了,煙熏火燎的灶房里,整整齊齊地擺著宣州城里才有的精致菜肴。
“這是我昨日在宣州城的酒樓里買的,幸好現(xiàn)在是冬天,不會放壞!
李清洲將筷子遞給她,卻見她紅了眼眶。
他頓時有些無措,“不喜歡吃這些?”
明桃搖搖頭,她只是驀然想起了從前,有些恍惚。
她接過筷子大快朵頤,還是熟悉的味道,心里卻有些五味雜陳。
她的來歷……要不要趁著這個機(jī)會告訴他呢?
“桃桃?”見她又愣住了,李清洲又喚了她一聲。
明桃回過神,笑道:“方才總覺得這一切有些不真實(shí)!
“好吃嗎?”李清洲坐在她身邊。
明桃點(diǎn)點(diǎn)頭,還是決定算了,就當(dāng)她是個孤女吧。
李清洲和她商量道:“我想將錦瑤和錦霄也接到京城居住,你意下如何?”
明桃自然沒意見,他們的爺爺救了李清洲的命,姐弟倆也幫了他們許多,接到京城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
而且,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也想跟他們做個伴。
沒想到吃過飯他們?nèi)フ医愕軅z商量此事,兩人卻不同意。
孟錦瑤道:“清洲哥,明桃,你們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是我在鹿首村待的挺好的,干嘛去京城?”
孟錦霄道:“我以后會去京城的,但是以貢士的身份。”
李清洲倒是有些意外,數(shù)月不見,他似乎更加堅毅沉穩(wěn)了些,眉眼間不見一絲浮躁。
“既然如此,我也不強(qiáng)求,但是我和明桃的婚事就在不久之后,我希望你們能來!
孟錦瑤看向孟錦霄。
他搖搖頭,說:“祝你們百年好合,但是……我和我姐就不去了吧!
離開孟家,李清洲道:“錦霄變化很大。”
明桃也深以為然,這幾個月以來,孟錦霄甚少回家,她沒見過孟錦霄幾次,他也不來找她,仿佛已經(jīng)將她遺忘了,一心用功讀書。
“再過幾年,他一定能考上的。”明桃由衷說道。
回到家,明桃便開始收拾行李了。
不過她的東西不多,也沒什么好整理的,只是覺得有些感傷,動作便慢了下來。
她有些舍不得鹿首村,尤其舍不得私塾里的孩子們。
雖然李清洲說已經(jīng)聘請了兩位夫子,但是她還是覺得有些想哭,她教了快一年,感情自然深厚。
還有院子里的那棵桃樹,李清洲不在的時候,她總會在樹下坐一會兒,仿佛是他在陪著她。
李清洲握住她的手,說:“我在伯府里也種了幾棵桃樹,就種在咱們的院子們!
明桃問:“伯府很大嗎?”
想來是比她從前的家更大的,畢竟是伯府,雖然敗落了,但根基還在。
“還好,”李清洲沉聲道,“你不要擔(dān)心,我會永遠(yuǎn)站在你這里!
明桃依偎在他懷里,輕聲說:“我相信清洲哥。”
李清洲慢慢低下頭去,正要吻她,忽然有人敲門。
明桃頓時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從他懷里鉆出去,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李清洲失笑,揚(yáng)聲問:“誰啊?”
“桃桃……桃桃在家嗎?”
李清洲皺了眉,村里沒有人這么親昵地喊明桃,而且這個聲音也不熟悉。
明桃卻僵住了,渾身血液逆流,面色瞬間變白了,如果她沒聽錯的話,這個聲音……
“你是誰?”李清洲謹(jǐn)慎地問。
“我是明桃的爹!”
此言一出,明桃已經(jīng)腿軟了,怎么會……他怎么會過來?
李清洲回頭看了一眼明桃,見她面無血色,本來準(zhǔn)備去開門,立刻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朝她走去。
明桃抓住他的衣襟,眸中含淚道:“清洲哥,你別開門,我不認(rèn)識他,我不認(rèn)識……”
她滿腦子都是做妾那日的畫面,疾言厲色的父親、威逼利誘的繼母、看好戲的繼弟、一臉著急卻無法救她的庶兄。
這一切都成了她的噩夢,讓她冷汗直流。
見她神色不對,李清洲面色凝重,心里疑惑更甚。
但他什么都沒問,握住她的手輕聲哄道:“桃桃別怕,我去看看,你進(jìn)屋好不好?”
明桃拼命搖頭,“不行,不行!你不許開門!”
一向溫言軟語的明桃忽然變成這副模樣,李清洲知曉其中定有貓膩,但是他也沒強(qiáng)求,將她打橫抱起,送進(jìn)屋里。
他沒管外頭的吵鬧,神色堅定道:“我就在這里陪著你,哪也不去!
或許外面的人真的是明桃的父親,又或許她想起了什么,總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什么都沒問,等明桃告訴他。
有他在,明桃終于冷靜了一點(diǎn),可外面響聲震天,一句又一句的“桃桃”像催命符,讓她崩潰。
“清洲哥,你讓他走好不好?”明桃滿臉都是淚,“你趕他走!”
她目送李清洲走出門去,哭得難以自制。
她已經(jīng)和從前的那個家沒有任何聯(lián)系了,她馬上就要和清洲哥去京城了,為何偏偏是今日……
李清洲同樣思緒紊亂地出了屋,走進(jìn)院子,又在大門前站定。
不必開門,他也知道外面已經(jīng)聚了不少鄰里,吵嚷聲響成一片,卻全都抵不過那個男人蒼老沙啞的呼喊。
李清洲深吸一口氣,打開大門的瞬間,趴在門板上的男人立刻摔了下去,揚(yáng)起一小片塵土。
他怔了下,便見這個男人一刻不停地往前爬去,喃喃道:“桃桃……桃桃……”
李清洲擰緊了眉,站在他面前阻止他的動作。
男人順勢抬起頭,李清洲頓時一愣,忽略滿臉的塵土與淚水,這個男人倒是真的與明桃有些神似。
難道真的是明桃的親生父親?
“是不是你救了我的女兒?”男人死死抓住他的褲腳,“桃桃在哪?”
鄰里也紛紛問道:“清洲啊,這人是誰?”
“他怎么一直在喊明桃?”
“瞧著倒是真的和桃丫頭有點(diǎn)像……”
李清洲自然也不清楚,但他也不想被人圍觀,沉聲道:“都散了吧,我問問他!
說著他便關(guān)上了門,低聲說:“明桃確實(shí)在這里,但是你不許再喊。等明桃想見你的時候,她會出來,但你若是自作主張打擾她,別怪我不客氣!
男人點(diǎn)頭如搗蒜,馬上閉上嘴。
李清洲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回屋。
屋里,明桃已經(jīng)藏進(jìn)了被窩里,整團(tuán)被子都在抖動,足以知曉她到底有多害怕。
李清洲坐了下來,輕聲說:“桃桃,是我。”
明桃這才掀開了被子,一頭扎進(jìn)他懷里,四肢如藤蔓一般緊緊纏繞著他。
若是以前,李清洲定會心猿意馬,但是現(xiàn)在除了心疼,他什么都沒想,輕輕拍拍她的背。
擁抱了很久,明桃顫聲問:“他走了嗎?”
李清洲頓了頓,沒有隱瞞。
“還在,但是你放心,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他靠近你!
明桃吸了吸鼻子,終于冷靜了一些,小聲說:“你沒什么要問的嗎?”
連她自己都知道她有多反常,可是李清洲卻只是安撫她,什么都沒問。
“等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李清洲親了親她的臉,“不著急的,桃桃!
明桃望著墻壁出神,好半晌才開口:“如果我騙了你呢?”
李清洲不假思索道:“我心甘情愿被你騙!
見到那個男人之后,他也隱約猜到了一些,但是他相信明桃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捧起她的臉。
“明日我們便要去京城,只要你告訴我那個男人是殺是留,我都能替你解決!
說到最后,他的神色變得冷厲。
“清洲哥。”
明桃終于哽咽著揪住他的衣襟,敞開心扉:“其實(shí)、其實(shí)我沒有失憶,他確實(shí)是我爹爹……或者說,是我的養(yǎng)父!
李清洲怔住,不太理解,到底是養(yǎng)父還是親生父親?
至于她假裝失憶的事情,根本無關(guān)緊要。
明桃小聲說:“我叫盛明桃,是宣州城商賈盛家的嫡女,去年繼弟敗光家產(chǎn),千金莊的鄭老爺提出要讓我做妾,可抵十分之一的家產(chǎn)。”
李清洲倏然攥緊她的手,眸光冷冽,做妾?
明桃繼續(xù)說道:“爹爹自幼便對我極好,所以不同意,可繼母卻說我不是爹爹的女兒,還拿出了證據(jù)。我便被迫上了花轎,中途逃了出去,再然后,你也知道了!
李清洲沒想到她的身世竟如此曲折,冷聲道:“所以門外這個,可以殺了!
還有她的繼母、繼弟以及鄭老爺,通通跑不了。
明桃遲疑片刻,說道:“我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你讓他進(jìn)來吧!
以后她可能不會再回來了,可這件事始終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只有拔掉,才能愈合。
第 48 章
三人在堂屋落座。
明桃一眼都沒看她那位所謂的父親, 垂首盯著自己的鞋尖。
但是心里到底還是亂的,她不知道他為什么要來這一趟。
明明他們根本沒有血緣關(guān)系, 難道是因?yàn)榧抑袛÷洌忠娝ゾ┏橇,所以來攀關(guān)系的嗎?
明桃止不住地冷笑,她只想見庶兄,至于別人,和她毫無干系。
“桃桃……”
對面的男人嗓音沙啞地喊了她一聲。
明桃皺了眉,終于抬眼瞥了他一眼。
一年多未見,他瞧著蒼老了許多,身形也佝僂著,完全沒有了曾經(jīng)的意氣風(fēng)發(fā)。
但明桃并不在意他的變化, 漠然道:“我們早已沒有瓜葛,你不必這樣親昵地喊我!
盛父嘴唇翕動了幾下, 忽然跪在地上,老淚縱橫。
“爹對不起你啊!”
明桃不想看他演這種戲碼, 揚(yáng)聲道:“你不是我爹!”
從坐上花轎的那一刻起,她便不是盛家女了, 她是無父無母的孤女明桃。
盛父趕緊解釋:“我們都被褚氏騙了!為了讓我答應(yīng)你去做妾,她買通了當(dāng)年為你母親接生的穩(wěn)婆,非說你不是我的女兒, 是爹一時糊涂!”
自從知曉真相之后,他一直在尋找明桃的下落, 可惜遍尋不得。
直到今日清晨, 鎮(zhèn)上的茶館說鹿首村里出了個從四品的大官, 還提到了明桃,他這才拼命地趕到了這里。
李清洲聽完之后, 冷笑道:“你的一時糊涂,差點(diǎn)讓你的親生女兒做妾,說到底,你還是更愛你的兒子,更愛你的家產(chǎn)!
盛父頹然地坐在地上,喃喃道:“兒子……不是親生的。”
褚氏看似溫柔端莊,實(shí)則是個不老實(shí)的,常常背著他與她的表哥茍且,若不是被他偶然撞見,他到現(xiàn)在還被蒙在鼓里。
接連兩道驚雷炸開,明桃攥緊了手,也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
可是那又如何,她已經(jīng)不需要遲來的父愛了。
明桃忍住眼淚,平靜道:“說完了嗎,說完便走吧,我說過了,我與盛家再無瓜葛!
盛父愣住了,怎么也沒想到從前軟甜的女兒會變成這副冷硬的模樣,他以為她會接納他的。
“桃桃,我、我一直在找你,”他連忙說道,“知道真相之后,我便將褚氏休了,你是我的女兒啊,你不能不要我這個父親!”
明桃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當(dāng)時逼她上花轎的時候,他怎么沒想到她是他的女兒?
如今得知真相了、落魄了,終于來找她了。
可是她永遠(yuǎn)不會原諒他。
“清洲哥,我累了,”她看向李清洲,“你將他趕出去吧,趕得遠(yuǎn)遠(yuǎn)的,我再也不想看見他了!
李清洲點(diǎn)點(diǎn)頭,這便要拖著盛父往外走。
盛父聲嘶力竭道:“桃桃,桃桃!你怎么變成了這樣!如今我與你哥哥相依為命,你居然一點(diǎn)情面也不留……”
“等等!泵魈液鋈缓白∷。
盛父以為她改變主意了,一臉希冀地望向她,沒想到她卻問道:“我哥哥在哪?”
他連忙說道:“在家,你若是想見他,我馬上讓他過來!
明桃道:“我要帶哥哥去京城。”
盛父頓時怔住,問:“那我呢?”
“你?”明桃頓了頓,“自生自滅吧!
盛父目眥欲裂道:“為何?明明他什么都沒做!你為何只認(rèn)哥哥不認(rèn)父親?”
明桃頓時質(zhì)問道:“你可知曾有一群人來鹿首村尋找我的下落?你可知我是如何躲過去的?靠的便是我哥哥!”
說到最后,她哽咽不已,好一會兒才繼續(xù)道:“他甚至還將他攢的一兩銀子給了我,你呢,你除了送我上花轎,還做過什么?”
“我養(yǎng)育你十余年……”
“我亦回報你十余年的愛,”明桃淚流滿面,“可是從你決定讓我做妾時,全都煙消云散了!
褚氏固然可恨,可是更加可恨的是她這個父親!
若是他不答應(yīng),誰敢讓她上花轎?若是他對那個小兒子嚴(yán)加管教,又如何會敗光家產(chǎn)?
這一切都是他罪有應(yīng)得!
見盛父還要再開口,李清洲冷睨他一眼,“你是明桃的父親,我不殺你,但若是你再多說一個字,我不能保證你性命無虞!
盛父張了張口,知曉此事再無轉(zhuǎn)圜的余地,跌坐在地上痛哭出聲。
李清洲握住明桃的手,輕聲說:“我去去就回!
明桃沒有回應(yīng),任淚水糊滿整張臉,哭得難以自抑。
不知過了多久,李清洲回來了,進(jìn)門第一件事便是將她揉進(jìn)懷里。
“桃桃,你受委屈了,”他聲音很低,“以后我會加倍對你好!
明桃沒有問他將盛父送去了哪里,總之從今以后再無瓜葛,以后她也不會來尋,她只在意一件事。
“清洲哥,你不怪我嗎,”明桃推開他,輕聲說,“我騙了你……”
面前的小姑娘眼眶紅著,神色卻格外認(rèn)真,還有些不安。
李清洲滿眼心疼,“這是小事,我根本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對他來說,明桃才是重要的。
見他這樣說,明桃松了口氣,又問:“方才我說我要讓我哥哥一起去京城,你答應(yīng)嗎?”
她在京城里無依無靠,她想和哥哥一起生活。
“自然答應(yīng),那是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頓了頓,他又道:“等我們成親,我也是你的親人,以后我們還會有孩子,桃桃不會孤單的。”
明桃主動依偎在他懷里,又哭又笑,將所有的委屈與難過通通化為釋然。
翌日晌午,李清洲與明桃準(zhǔn)備出發(fā)前往京城,全村人都來送他們了。
孟錦瑤拉著明桃的手哭得哽咽,嘴里卻在放狠話:“若是以后清洲哥對你不好,你便回鹿首村,我們都是你的靠山,不必怕他!
明桃原本也感傷著,聞言噗嗤一笑,“我記住了,錦瑤姐姐!
趁人不注意,她又悄聲說:“錦瑤姐姐,我也在想著你的婚事,你多看看身邊的人,說不定就有好姻緣呢。”
她看向同樣過來送行的何川的方向,孟錦瑤也順勢望了過去,沒成想與何川的視線撞在一起。
他趕緊低下頭,臉都紅透了。
孟錦瑤愣住了,一時間想起許多事,漸漸不自在起來,趕緊轉(zhuǎn)移話題:“時候不早了,你們快走吧!
明桃笑道:“錦瑤姐姐,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吧?”
孟錦瑤故作不耐煩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會考慮的!
明桃便放下心了,輕聲說:“等你成親了,我和清洲哥一定回來喝你的喜酒。”
“那咱們說好了,”孟錦瑤的眼眶又紅了,“一定得回來!
明桃輕聲又堅定道:“一定!
孟錦瑤擦擦眼淚,“差點(diǎn)忘了這件事!
她從袖口掏出兩個匣子,“可惜錦霄去書院了,顧不上來送你們,這是我們倆給你們準(zhǔn)備的新婚賀禮!
李清洲接了過去,鄭重地道了聲謝。
“行了,快走吧,”孟錦瑤催促道,“別誤了時辰!
李清洲扶著明桃坐上馬車。
掀開車簾,一眾鄰里都朝他們揮著手,滿眼不舍。
他們的身后是和煦暖陽,光芒萬丈,漸漸模糊,漸漸消失在遠(yuǎn)方。
明桃放下車簾,泣不成聲。
李清洲拍著她的背,無聲的安慰。
到了鎮(zhèn)上,明桃終于平靜了一些,低聲問:“我什么時候能見到我哥哥?”
“他要收拾箱籠,比我們晚去一日。不過你放心,有侍衛(wèi)照看他,不會有事。”
等到了京城就能見到哥哥了,明桃開心了一點(diǎn),和李清洲講了許多小時候的事。
李清洲安靜聽著,不時掀開簾子往外看一眼。
明桃嫌他不認(rèn)真,噘嘴道:“既然你不想聽,我不講了!
李清洲看向遙遙往這邊走來的一隊(duì)人馬,笑著親了下她的臉,“我給你看一個更好玩的!
說著他讓明桃往外看去,敲鑼打鼓聲由遠(yuǎn)及近,響聲震天。
明桃以為是哪里在唱大戲,沒想到等走得近了,她恍然瞧見一張熟悉的瘦削的臉,還有那雙像毒蛇一樣的眼睛。
鄭老爺!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攥緊李清洲的手,這才看清往日容光煥發(fā)的鄭老爺披頭散發(fā)地坐在囚車?yán),形容枯槁?br />
對視的一瞬間,鄭老爺愣了愣,目眥欲裂,抓緊欄桿便要撲過去,口中咿呀喊著什么,很快被佩刀的衙役喝止。
明桃忽然不怕他了,連日的噩夢煙消云散,以后,恐怕要輪到鄭老爺做噩夢了。
她興奮地問:“清洲哥,是不是你搞的鬼?”
“什么叫搞的鬼,”李清洲皺眉糾正她的用詞,“是為民除害!
他解釋道:“千金莊開遍宣州城,鄭老爺更是和地頭蛇無異,新上任的知府早就想做點(diǎn)事了。奈何鄭老爺在京城有靠山,如今靠山就要倒了,我稍微提點(diǎn)幾句,知府便懂了,立刻查抄了鄭府的家產(chǎn)。”
明桃問:“那鄭府的女眷呢?”
她記得鄭老爺有八房妾,這兩年應(yīng)該又禍害了不少好姑娘。
“女眷們都得了和離書回娘家,若是不想要孩子,便送到濟(jì)幼堂去!
明桃徹底松了口氣,希望那些姑娘們余生安穩(wěn)。
“等到了宣州,還有一場大戲,”李清洲道,“關(guān)于你的那位繼母褚氏。”
明桃徹底愣住了,這兩天他居然能做這么多事?
李清洲道:“為夫身份不比從前,拿官職一壓,自然有人前仆后繼!
明桃嗔了他一眼,什么“為夫”,還不是夫呢!
馬車行的穩(wěn),明桃有些昏昏欲睡,靠在李清洲懷里睡了一覺。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我的旭兒。∧惚犻_眼睛看看娘!”
這個聲音讓明桃瞬間清醒,褚氏!
李清洲吩咐停下馬車。
明桃沒下去,掀開簾子看了一眼,立刻合上了,心跳有些快。
青樓?那個赤身躺在地上的,似乎是她的繼弟?死了?
李清洲道:“他才十四歲,日日流連青樓楚館,身子早已虧空,我便幫了他一把,不然等他長大了也是個禍害!
明桃又看了一眼,沒想到褚氏剛巧回過頭來,也看到了她。
褚氏活像見了鬼,猛的撲過來,死死扒著車轅。
“是你!是你害死了旭兒!你來找旭兒索命了!”
明桃端坐在馬車?yán),淡然地望著她,問:“是又如何?如今不是你輕易拿捏我的時候了!
褚氏冷笑:“你不過是傍上了一個男人,還不是要做一輩子的妾!”
明桃朝她嫣然一笑,一字一頓道:“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的夫君是京城新貴,從四品中府折沖都尉,忠遠(yuǎn)伯府嫡長子!
褚氏愣在原地。
馬車往前駛?cè),褚氏一時不察,雙手被車轅狠狠碾過,撕裂的痛楚瞬間席卷全身,她驚得撲倒在地,滿手的血。
“盛明桃!盛明桃!你不得好死!我要你陪我兒子下地獄!”
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傳來,明桃很想告訴褚氏,如今她已經(jīng)不姓盛了,這話自然也當(dāng)不得真。
李清洲把玩著她的手,問:“你想怎么處置褚氏?”
明桃思索了一會兒才說:“什么都不用做。”
她將盛明旭看得比命根子還重要,驟然橫死,她的后半生定會痛不欲生,活著比死了還要難熬。
既然如此,何必給褚氏一個痛快?
路過從前的盛府時,明桃似有所感,掀簾看去。
曾經(jīng)輝煌一時的府邸如今破敗不堪,荒草叢生,完全看不出從前的模樣。
明桃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李清洲問:“要不要進(jìn)去看看?”
“不了,”明桃搖搖頭,“這里也沒什么好留戀的了!
被迫坐上花轎那一日起,盛府的一切對她來說都無關(guān)緊要了。
她望著越來越遠(yuǎn)的盛府,心中只剩釋然與期待。
明桃握緊李清洲的手,心想,一定要向前看。
第 49 章
離春節(jié)還有八天時, 李清洲與明桃終于順利抵達(dá)京城。
明桃還沒來過京城,所以縱然又累又倦, 她也忍不住掀開簾子左顧右盼。
這一路上,他們經(jīng)過三個富庶的州城,卻全都比不上京城,富貴迷人眼。
李清洲騎著馬走到她身旁,問:“喜歡這里嗎?”
明桃笑盈盈道:“喜歡!”
但是她眼里還是藏著幾分疲憊,接連數(shù)日都在趕路,很少有休息的時候,她有些支撐不住。
李清洲道:“再過兩刻鐘就到清平巷了,到時候有禮物送你。”
皇帝賞賜的宅院便在清平巷,他們已經(jīng)商量過了, 明桃和哥哥盛明瑯住在這里。
畢竟他們還未成婚,京城的規(guī)矩又不比村里, 再同住屋檐下對清譽(yù)有損。
明桃點(diǎn)點(diǎn)頭,打起精神, 還有些好奇,什么禮物?
李清洲自然不會告訴她, 只說道:“你一定喜歡。”
不多時,馬車拐進(jìn)一條巷子,很快便穩(wěn)穩(wěn)地停下了。
李清洲翻身下馬, 掀開車簾,扶她下車, 提醒道:“看前面。”
明桃疑惑地抬起眼睛, 便見一個清瘦的年輕男子立在大門前, 滿身的書卷氣。
她頓時怔住了,還是盛明瑯先露出一個清潤的笑, 揚(yáng)聲道:“桃桃!”
真的是哥哥!
明桃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盛明瑯馬上張開雙臂迎接她,將許久不見的妹妹抱了個滿懷。
一時間她有許多話想說,卻全都被堵在了心口,化為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襟。
盛明瑯心疼地摸摸她的頭,“桃桃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的,”明桃搖搖頭,哽咽道,“我只是許久沒有見你,哥哥。”
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見到他了,沒想到竟還有與他重逢相認(rèn)的時候,這讓她如何不歡喜。
“好了,在妹夫面前哭是要被笑話的,”盛明瑯輕聲道,“快起來!
明桃被他的稱呼弄得臉紅,馬上放開他了。
什么妹夫,她還沒成親便將她往外推!
盛明瑯整了整衣衫,朝李清洲作了個揖。
“感謝都尉數(shù)次舍身救舍妹,給了她一個遮風(fēng)避雨之所,如今又將宅院借住給我們兄妹二人,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負(fù)手而立的李清洲忙將他扶起來,沉聲道:“我們是一家人,不必多禮!
盛明瑯笑道:“是,一家人!
明桃愣住,這個身份,他們倆怎么比她接受的還快?
李清洲道:“咱們進(jìn)去說話吧!
明桃暈暈乎乎地進(jìn)了宅院,還沒來得及仔細(xì)打量便坐了下來。
明桃問:“哥哥,你不是比我們晚一天出發(fā)嗎?怎么你先到了?”
盛明瑯道:“我是男人,趕路自然快,桃桃是女子,路上必須要好好照看才行。”
說的也是,明桃點(diǎn)點(diǎn)頭。
李清洲想起一事,說道:“府上暫時沒有什么下人,明日人牙子便會過來,到時候你們一起挑一挑!
盛明瑯拱手道:“多謝。”
明桃小聲問:“清洲哥,你不過來嗎?”
李清洲自然想來,可是他要做的事太多了,實(shí)在分身乏術(shù),只得說道:“我過幾日再來看你!
明桃便嘆了口氣,說是過幾日,可是應(yīng)該得到成親那日了吧。
不過仔細(xì)想想,也沒剩幾日了。
他們在路上商量過了,婚期定在正月初九,還有半個月。
但他們已經(jīng)分開了數(shù)月,明桃自然是不想與他再次分開的。
兩個男的聊起了別的,明桃不感興趣,聽著聽著便開始打哈欠,逼出幾滴眼淚。
連日來的奔波讓她體力不支,縱然再次見到哥哥很興奮,但是現(xiàn)在只想睡覺。
見她如此,李清洲道:“我?guī)闳ツ愕姆块g。”
盛明瑯忙道:“我昨日就過來了,對這里已經(jīng)很熟悉了,我?guī)ァ!?br />
李清洲沒說話,看向明桃。
明桃打了個哈欠,不想做選擇,直接說道:“那你們陪我一起去吧!
穿過一段回廊,到了西廂房外。
盛明瑯快走幾步攔住李清洲,從容道:“讓桃桃自己進(jìn)去吧,女子閨房,咱們倆進(jìn)去不合適!
明桃這才知曉哥哥在想什么,臉上頓時發(fā)燙了。
其實(shí)她和李清洲早就同床共枕過了,雖然沒做什么,但是確實(shí)有這么一回事。
不過這件事自然是不能告訴哥哥的,哥哥是文人,極為守規(guī)矩,若是知曉,肯定會生氣的。
明桃目不斜視地走進(jìn)西廂房。
剛推開門便是撲面而來的暖意,她怔了下,這才發(fā)現(xiàn)每隔五六步便是一個炭盆,里頭燒著上好的銀絲炭,整間屋子都暖烘烘的。
有個人快步走了過來,揚(yáng)聲道:“奴婢春華,參見小姐。”
春華?
明桃頓時愣住了,直到春華抬起臉來,終于確定了就是從前伺候她的丫鬟。
“春華,真的是你!”明桃興奮地拉住她的手,“你怎么會在這里?”
春華哽咽著解釋:“盛家敗落之后,奴婢便被發(fā)賣到京城了,是姑爺找到了奴婢,這才為奴婢贖了身,過來伺候小姐。”
明桃抱了抱她,忽的想起她的稱呼,連忙說道:“你別瞎喊!”
春華又哭又笑,“馬上就是了,小姐能嫁給姑爺,夫人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明桃重重點(diǎn)頭,笑中帶淚。
她也顧不得睡覺了,走出廂房。
見李清洲背對著她走向院門外,明桃連忙追了上去,想也不想便抱住他。
“清洲哥,謝謝你。”
他幫她做過好多好多事,多到她已經(jīng)數(shù)不清,多到不知道該怎么報答。
“謝什么,”李清洲轉(zhuǎn)過身來,輕柔地拭去她的眼淚,“這些都是我該做的!
明桃搖搖頭,“我一定要謝的,你要不要我給你的謝禮?”
李清洲問:“什么謝禮?”
“就是……”明桃的聲音很輕,但是同樣篤定,“嫁給你,做你的妻子!
李清洲神色動容,俯身輕吻她嬌艷如花的唇瓣。
明桃正要回應(yīng),他卻直起了身,明桃不解地望著他。
“怕你哥哥看見,”他輕嘆一聲,“我得在他面前守規(guī)矩!
今時不同往日,成親之前他不能進(jìn)明桃的閨房了,哪怕她一次還沒住過。
萬一大舅哥不高興了,勸說明桃將婚期延后,他哭都沒地方哭。
見李清洲這么怕,明桃眼睛一轉(zhuǎn),計上心來,驚慌失措地朝他身后喊道:“哥哥!”
李清洲頓時一愣,僵硬地轉(zhuǎn)過身,道歉的話都想好了,沒想到身后卻空無一人。
明桃笑盈盈道:“清洲哥真好騙!”
李清洲不再忍耐,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jǐn)r腰將她抱起來,直接走進(jìn)一間空無一人的房間。
明桃害怕了,等他將手放下來,馬上說道:“我告訴我哥……唔……”
剩下的話都吞進(jìn)了肚子里,李清洲的吻來勢洶洶,另一只手還曖.昧地摩挲著她的腰肢,激起一陣又一陣的顫栗。
明桃呼吸不暢,他適時松開,啞聲道:“桃桃,我原本想放過你的,可是你如此調(diào)皮,該罰!
不等她開口,他又吻了上來。
明桃嗚咽著想,她就不該招惹他!
終于放開她時,已經(jīng)是一刻鐘之后了。
李清洲沒敢多看她嬌艷的臉,轉(zhuǎn)過身平心靜氣。
明桃碰了碰有些發(fā)麻的嘴唇,朝他的背影撅了撅嘴,壞人!
“我先回去了,”明桃輕哼一聲,“你這么久了還不走,被我哥哥撞見,你就完蛋了。”
她不僅在鹿首村有靠山,如今在京城也是有靠山的。
李清洲還是沒忍住抱了抱她,低聲說:“下次見面應(yīng)當(dāng)就是春節(jié)了,到時候你來伯府,見見我的父母與祖母可好?他們也想見你。”
明桃輕緩地眨了下眼睛,好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馬上說道:“我不去!”
她有些害怕,她還沒見過京城里的勛貴呢——李清洲除外。
“好吧,”李清洲嘆了口氣,“成親之前不宜相見,我們到正月初九的時候再見吧!
這么久啊,明桃皺了眉,問:“你不能偷偷溜過來找我嗎?”
“你哥哥答應(yīng)?”
明桃頓時不說話了,想來應(yīng)當(dāng)是不會同意的。
李清洲捏捏她微微鼓起的臉,提議道:“這幾日你先考慮著,到時候我讓我母親給你送封請?zhí)瑏聿粊矶紤{你心意,好不好?”
明桃這才勉為其難地答應(yīng)。
李清洲最后親了她一下,“桃桃,我先走了!
明桃依依不舍地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他轉(zhuǎn)身離去。
走出清平巷,李清洲便直奔忠遠(yuǎn)伯府,將他與明桃商定的婚期告訴給家人。
祖母笑道:“好好好,初九好,祖母就盼著抱重孫了!”
忠遠(yuǎn)伯輕咳一聲,虛弱道:“只有十幾日了,清洲,萬萬不可怠慢了人家!
忠遠(yuǎn)伯夫人小聲說:“若是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清洲盡管說。”
李清洲沉吟片刻,道:“倒是真的有件事需要母親幫忙!
忠遠(yuǎn)伯夫人頓時驚喜道:“什么事?”
她這個兒子自小便獨(dú)立,什么都憋在心里,沒想到失憶一場,竟主動求她辦事了。
“寫一封拜帖,邀明桃來伯府一敘。”
正月初一清晨,拜帖送到了清平巷。
臨近傍晚,李清洲站在寒風(fēng)中翹首以盼,不多時,一家人都來了,連父親都拖著病體出來了。
他有些猶豫,這個陣勢會嚇到明桃,況且,她也不一定會過來。
沒想到祖母卻道:“全家都來,才能看出我們對她的重視,不過不來也無妨,咱們吹吹風(fēng)!
李清洲看了一眼咳得厲害的父親,神色略顯關(guān)切道:“父親先回去吧?”
忠遠(yuǎn)伯?dāng)[擺手,“不妨事,只要一想到有姑娘愿意嫁給你,我就覺得我的病已經(jīng)好了大半。”
李清洲:“……”
第 50 章
天剛擦黑, 明桃姍姍來遲。
李清洲立刻便迎了上去,將明桃從軟轎中扶了出來。
明桃微微抬眼, 便見忠遠(yuǎn)伯府正門處站著三位長輩,頓時一慌,小聲問:“你的家人怎么都出來了?”
“他們想早些見你,”李清洲道,“你別擔(dān)心!
明桃整了整衣裳,心想,第一次見準(zhǔn)公婆,能不擔(dān)心嗎?
不過李清洲在她身邊,她也不算太緊張。
踏上一段高高的臺階,明桃提著裙子, 走得穩(wěn)重又端莊,步步生蓮。
臨到近前, 她緩緩行禮,柔聲道:“明桃拜見忠遠(yuǎn)伯、夫人和老夫人, 愿三位長輩新春安康,福壽綿延!
行禮姿勢挑不出錯, 說話也妥帖,三人都驚了。
聽聞李清洲在村里生活了幾年,他們都以為他的心上人是位農(nóng)家姑娘, 沒想到如此端莊知禮,瞧著與世家大族的小姐也沒什么區(qū)別。
這些禮儀可不是三五日便能教出來的, 這位姑娘原本的出身定然極好。
還是老夫人先回過神, 虛扶她一把, 慈愛笑道:“快起快起,讓祖母好好看看。”
明桃臉一紅, 只得也跟著這個稱呼叫了聲“祖母”。
不過這聲祖母喊出來,她的心已經(jīng)放下了一半,果然像清洲哥說的一樣,他的家人都是很好相處的。
夫人看眼快要支撐不住的丈夫,小聲提議:“娘,外頭風(fēng)大,咱們先進(jìn)去吧!
“好,先進(jìn)去,”老夫人摟著明桃笑得合不攏嘴,“讓我這個老婆子好好看看我的準(zhǔn)孫媳婦!”
明桃更是臉熱,偷偷覷了眼李清洲,他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夜色濃重,忠遠(yuǎn)伯府里卻燈火通明,處處都是景致,明桃走馬觀花地看了一路,被眾人簇?fù)碇M(jìn)了正堂坐下。
不多時,侍女們端著木托盤進(jìn)來,流水似的將各色精致菜肴擺到紫檀木圓桌上,令人食指大動。
老夫人笑呵呵道:“這一路過來,桃桃餓壞了吧,咱們家沒那么多規(guī)矩,想吃便吃!
明桃道:“多謝祖母!
但禮不可廢,她還是執(zhí)意等老夫人先動了筷子才開始用晚膳。
老夫人對明桃更多了幾分喜愛,這么知禮的小姑娘,誰不喜歡?
用到一半,忠遠(yuǎn)伯輕咳著開口:“娘,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明桃關(guān)切地看了過去。
夫人連忙扶著他起身,歉疚地向明桃解釋:“老毛病了,不礙事的,桃桃繼續(xù)吃吧!
明桃應(yīng)了一聲,目送夫妻二人走遠(yuǎn)。
老夫人道:“我這個兒子自幼便體弱多病,不過也平安活到了這個歲數(shù),還給李家留了后,幸好清洲身強(qiáng)體健,沒遺傳了他從娘胎里帶的弱癥!
明桃看了一眼坐在她對面的李清洲,他也抬眼看了過來,四目相對,明桃馬上垂下眼睛,他卻沒有移開視線。
老夫人也是過來人,怎會不知道他們的相思之苦,笑道:“一會兒用過膳,清洲帶桃桃四處逛逛,消消食!
明桃囁嚅道:“祖母也一起去吧!
老夫人擺擺手,“我這把老骨頭走不動了,你們倆去。”
李清洲立刻說道:“多謝祖母!
明桃嗔他一眼,偏偏不想讓他如意,笑盈盈道:“祖母,不知清洲哥從前是什么樣子,我有些好奇,能不能給我講講?”
老夫人嘆了口氣才開口:“那時候啊,清洲就是個不近女色、一心習(xí)武的男人,長得又兇,性子還又冷又悶,長到二十幾歲也沒個意中人。我和他的爹娘時常發(fā)愁,擔(dān)心他就此斷送了李家的香火,沒想到失憶一場,倒是開竅了。”
明桃忍不住想,她剛遇見李清洲的時候,他確實(shí)又冷又悶,現(xiàn)在……
她瞥了眼時不時朝她看過來的李清洲,一點(diǎn)都看不出從前的模樣。
老夫人握住明桃的手,情真意切道:“祖母喜歡你,所以問你一句實(shí)話,你是真喜歡他,還是迫于無奈跟他在一起的?”
李清洲:“……”
他放下筷子,正色道:“祖母,難道孫兒還能做出強(qiáng)迫姑娘的舉動?”
老夫人斜他一眼,“又沒問你!
明桃紅著臉開口:“祖母,我、我是喜歡的!
“好好好,那就好,”老夫人頓時笑了,“原來我們清洲也是有人要的,你能看上他,是他的造化。”
用過膳,老夫人吩咐丫鬟拿來一個木匣子。
“這是我們李家媳婦的傳家寶,”老夫人將玉鐲子戴到她手上,“今日便交給你了!
明桃沒有推辭,福身道謝。
老夫人慈愛地望著她,“再過幾日,你便要進(jìn)門了,你放心,若是清洲對你不好,我便打他一頓,咱們都是八抬大轎嫁過來的女子,可不能受委屈。”
明桃含著淚點(diǎn)頭。
李清洲牽起明桃的手,正色道:“祖母,我自然會對明桃好,并且,這一生永不納妾!
明桃笑盈盈地看著他,“我相信清洲哥。”
兩情正是繾綣時,老夫人滿意地笑笑,由侍女?dāng)v扶著離開了。
李清洲帶明桃去府里散步。
不過他還失憶著,對這里也不是很熟悉,兩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荒蕪的地方,沒有亮燈。
明桃有些怕,攥緊他的手。
見她害怕,李清洲問:“原路返回?”
明桃趕緊點(diǎn)頭,想了想,又停下腳步,大著膽子踮腳親了他一下,這便往回跑去。
誰知李清洲比她更快,倏然握緊她的腰肢,俯身親了下來。
顧忌著是在外面,李清洲沒親太久便放開了她。
“真是大膽,”他目光灼灼,“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明日便會傳遍京城。”
明桃笑盈盈道:“我知道清洲哥不會讓人發(fā)現(xiàn)的!
李清洲低嘆一聲,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不許再胡鬧,等我們成親,隨你怎么親!
明桃被他說的臉上發(fā)燙,到時候誰親誰呀!
她轉(zhuǎn)身便要走,李清洲將她扯到懷里,沉聲道:“桃桃,還有八日!
原本,他們早就應(yīng)該成親了,只是他去參軍打仗,耽擱了不少時日,幸好現(xiàn)在也不算太晚。
明桃應(yīng)了一聲,依偎在他懷里。
“還有件事,”李清洲道,“嫁衣快繡好了,若是你有什么喜歡的紋樣便告訴我,我讓繡娘們繡上去。”
明桃頓時想起了從前自己親手繡的嫁衣,也不知盛府?dāng)÷渲罅髀涞侥牧,說不定早就沒了。
她嘆了口氣,說:“不用了,離成親也沒幾日了,不用這么麻煩!
過了一刻鐘,李清洲送她出府。
明桃坐上轎子,輕聲道:“清洲哥,你別太累了!
她總覺得他瘦了一些,不知是不是近日太過繁忙的緣故。
“我不累,你好好的就行了,”李清洲摸摸她的臉,“等我來娶你!
明桃“嗯”了一聲,輕聲說:“我等你。”
夜空中,煙花炸開,繽紛絢爛,映亮彼此的眼眸。
回到宅院,盛明瑯就在府外等她。
明桃笑盈盈地跨上臺階,問:“哥哥,你不是在溫書嗎?”
今年秋闈,盛明瑯考中舉人,再過兩年便是會試了。
“我有些擔(dān)心你,索性出來等著,”盛明瑯上下打量妹妹一番,“沒有人為難你吧?”
“自然沒有,府里的長輩都很好。”
明桃將手腕上的玉鐲給他看,“說是李家的傳家寶呢,只有兒媳才能佩戴。”
盛明瑯?biāo)闪丝跉,笑道:“走吧,咱們進(jìn)屋,我也給你看樣?xùn)|西。”
明桃好奇地問:“什么東西?”
盛明瑯笑而不語,帶她來到廳堂,桌上有個紅布蓋著的東西。
“掀開看看!
明桃扯起紅布的一角,慢慢掀開,頓時呼吸一滯,這是……
“是你親手繡的嫁衣,我藏起來了,”盛明瑯道,“只是來京城之前我忘了,這才托人帶了過來,幸好離成親還有幾日,來得及!
明桃撫摸著熟悉的嫁衣,有些眼熱。
“如今哥哥孑然一身,你成親,也沒什么能送給你的,”盛明瑯輕聲說,“但是我想,你肯定想穿上這身嫁衣。”
明桃搖搖頭,泣不成聲道:“哥哥自幼便疼愛我,后來還將偷偷攢的一兩銀子給了我,你不許妄自菲薄。”
盛明瑯笑道:“好,哥哥不說這些話了。”
明桃擦干眼淚,“對了,當(dāng)初那個濃眉侍衛(wèi)為何會幫我?”
“因?yàn)閺那拔規(guī)瓦^他,不是什么要緊的事,但是他也記在了心上,主動隱藏你的蹤跡,還幫我給你遞字條,他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明桃心懷感激道:“幸好這一路上,我們遇到的都是好心人。”
所以才能有在京城團(tuán)聚的時刻,才會有后面的好日子。
正月初九,諸事皆宜。
明桃一夜都沒怎么睡,早早便起來了,在春華的服侍下穿上自己親手繡的嫁衣。
“小姐可真是光彩照人,”春華又興奮又想哭,“能看著您出嫁,春華死而無憾了。”
明桃嗔她一眼,“你再胡說,我就不帶陪嫁丫鬟了!
春華連忙打了幾下嘴,“呸呸呸,奴婢說錯話了。”
不多時,全福人過來了,口中說著吉祥話,絞面、上妝,外頭便熱鬧起來了,吹吹打打,喜慶極了。
“新郎官可真是著急。”
全福人掩唇一笑,為明桃蓋上蓋頭,遮住她羞紅的臉。
過了片刻,明桃聽見一陣驚呼聲,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便被人背到了背上。
熟悉的氣息將她包圍,明桃安心地貼上他的背,小聲說:“清洲哥,你來得也快了吧!
他的聲音淹沒在四周的歡呼聲中,只有她聽得見,深情又繾綣。
“因?yàn)槲业炔患耙⒛懔,桃桃!?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