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禮成, 送入洞房!”
緊接著便是一陣歡呼聲,明桃抿唇一笑, 攥著紅綢的手又緊了緊。
她和清洲哥,終于成親了。
由春華攙扶著進了院子,明桃緩緩坐了下來。
周圍都是女眷們的聲音,她有些緊張,但是幸好還沒掀蓋頭,她只要安安靜靜地坐在床上便好。
透過蓋頭朦朧的光影,明桃隱約瞧見李清洲的輪廓,他拿起了喜秤,慢慢靠近她。
明桃的心頓時定了下來,露出一個盈盈的笑。
“新郎官要掀蓋頭咯!”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明桃又開始無措,倏然之間, 紅蓋頭落在身后,她略顯驚慌地抬起眼睛。
面前有許多人, 她卻只看到了李清洲。
他從未穿過紅色,可紅色于他亦是相得益彰的, 冷硬的輪廓也變得柔和了幾分,眸中染上點點笑意。
李清洲也在打量著明桃,三千青絲盤于腦后, 珠釵流光溢彩。
她上了妝,額間貼著花鈿, 映襯著那雙明澈的杏眼更靈動了幾分, 眼尾的小痣也在, 多了一分嫵媚。
似乎是被他看得不自在,她垂下眼睛, 濃密的羽睫微微顫著。
“新娘子害羞了!”
一陣善意的笑聲之后,明桃更羞了,輕輕戳了李清洲一下,催促他喝合巹酒。
李清洲這才回過神來,端起兩杯酒,一杯遞給她。
兩人手臂交疊,凝視著彼此,同飲合巹酒。
明桃還未習慣酒味,不小心被嗆到,掩唇輕咳了幾聲。
李清洲緊張地問:“要不要喝水?”
明桃嗔他一眼,這么多人看著呢!
小夫妻恩愛,女眷們對視一眼,都竊竊地笑著,知趣地出去了。
有女眷提醒一句:“清洲,可要快些出來,各位大人都等著你敬酒呢!”
房門關上,屋里頓時一靜,遠遠地傳來觥籌交錯的聲音,仿佛在另一個世界。
明桃反而更緊張了,訥訥地喊了一聲“清洲哥”。
李清洲頓了下,沒糾正她的稱呼,給她倒了杯茶。
明桃小口小口地喝完了,催促道:“清洲哥快去前院吧。”
“不急,”李清洲低聲問,“路上累不累?”
成親當日,花轎必須要沿著京城繞幾圈,遇到人多的地方還會故意晃幾下。他騎馬還好,明桃坐在花轎中,不知要多顛簸。
“還好,就是昨晚沒睡好,我在路上差點睡著。”
李清洲低低地笑了一聲,問:“是不是想到我們要成親了,所以興奮地睡不著?”
明桃嗔他一眼,便聽他說:“我也一夜沒睡,恨不得天剛亮便去迎你進門。”
“怪不得你來背我的時候走得那么快,”明桃笑道,“是不是怕我跑了?”
她綻開笑容,嬌艷的唇瓣引人采擷,李清洲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明桃攥緊他的衣襟,羞澀又大膽地回應。
“公子,該去前院了!”
外面有人敲門,明桃馬上推開他,羞紅著臉開口:“你快去吧。”
李清洲蹭了蹭她的臉,“等我。”
明桃目送他離開。
春華這才走了進來,笑道:“奴婢還以為姑爺頗為冷漠呢,沒想到對小姐這么好。”
“冷漠?”明桃忍不住笑了一聲,“過來幫我捏捏肩吧。”
春華應了一聲,雙手剛放在她肩上,便有人來敲門。
“誰呀?”
春華疑惑地跑去開門,又喜滋滋地回來。
“小姐,姑爺派人給您送了幾道菜,您一天都沒吃什么東西,姑爺可真心疼您。”
明桃心間微暖,坐在八仙桌上吃了起來。
吃了個半飽,她便放下了筷子,揉揉眼睛說道:“先去沐浴吧,我有些困了,先睡一覺。”
春華遲疑道:“小姐,姑爺還沒來呢。”
明桃看眼天色,天還沒黑,想來應當不打緊,于是便道:“沒事,到時候你喊我起來。”
沐浴之后,明桃便合衣躺下了。
明明是陌生的地方,但是不知是不是周圍有李清洲的氣息的緣故,她睡得格外香甜。
春華盡心盡力地守在門外。
眼見著天色暗下來,前院傳來的熱鬧動靜也開始散了,她正準備進去,忽然瞧見李清洲朝這邊走來。
她福了福身,有些緊張地開口:“公子,小姐……不是,少夫人睡著了,奴婢去喊她起來。”
“睡著了?”李清洲道,“不用喊了,你退下吧。”
春華松了口氣,趕緊退了出去。
李清洲徑直推開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明桃已經換上了常服,青絲披散著落在軟枕上,不施粉黛的小臉睡顏安恬。
李清洲克制著想親她的欲.望,吩咐備水沐浴,他喝了太多酒,味道一定不好聞。
過了一刻鐘,他再次來到床邊,俯身印下一個珍而重之的吻。
明桃嚶嚀了一聲,緩緩睜開眼睛,瞧見是李清洲,頓時愣住了。
“你怎么這么快便回來了?”
“不想讓我回來?”李清洲輕啄著她的唇瓣,“今晚洞房花燭夜,你想讓我去哪兒?”
這五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既正經又不正經,明桃紅著臉推開他,試圖拖延時間。
“你先去沐浴。”
“已經洗過了,”李清洲將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慢慢往下,“不信你摸,還是濕的。”
明桃試圖縮回手,他的大掌卻箍得格外緊,不由分說地抵住他的胸膛。
“在鹿首村時,你不是問我有沒有受傷嗎,”李清洲眼里流淌著笑意,“現在可以開始檢查了。”
“不用……我不……查……”
她的聲音開始變得斷斷續續,再也說不成連貫的話。
魚水之歡,一夜旖旎。
翌日清晨,李清洲破天荒地晚醒了兩刻鐘,還沒睜開眼睛便將懷里的人抱得更緊了些,在她的發間印下一個輕吻。
明桃“唔”了一聲,喃喃道:“不要了,清洲哥……”
昨夜好不容易才哄著她叫了幾回“夫君”,怎么又變成了“清洲哥”?
不過昨晚是有些不知節制了,李清洲沒再鬧她,小心翼翼地起身。
穿戴整齊走出門去,他吩咐春華道:“過半個時辰再叫少夫人起來。”
春華趕緊應了一聲,昨晚的動靜響了半夜,她聽著便覺得臉紅,還替小姐累,幸好今日姑爺還算是體恤。
過了半個時辰,春華端著木盆進屋伺候,一眼便瞧見小姐身上的痕跡,又是羞又是心疼,輕輕喊醒她。
明桃被迫睜開眼睛,意識回籠,想起今日還要敬茶,連忙問道:“什么時辰了?”
“辰時五刻,小姐,該起了。”
明桃皺了下眉,“是不是有些遲了?”
春華忙道:“不遲,這是姑爺特意吩咐的,肯定來得及。”
有這句話,明桃便放心了,左右看看,卻不見李清洲,忍不住哼了一聲,昨晚折騰那么久,今日不敢見她了?
剛穿好衣裳,李清洲便回來了。
明桃瞪他一眼,沒理他,她現在四肢酸痛,都怪他!
李清洲摸摸鼻子,坐在一旁安靜等著。
過了片刻,兩人一起出門,前往延年院,這是老夫人居住的院子,離他們居住的宜嘉院有些遠。
明桃一步一晃,走得甚是艱難,李清洲見狀,索性將她攔腰抱起來。
“你、你做什么!”明桃氣惱地捶他幾下,囁嚅道,“快放我下來。”
“你走不了,我抱你過去。”
說著他便大步向前,眼看著就要走出院子了,明桃忙道:“我能走的,讓下人看見了像什么樣子。”
李清洲道:“我心疼我的夫人,管別人做什么。”
明桃聞言便不反駁了,想了想,用袖子將臉遮了起來。
李清洲失笑,這不是掩耳盜鈴嗎?誰不知道他抱著的人是誰?
到了延年院門前,明桃堅持讓他將自己放了下來,在長輩們面前萬萬不能這樣。
整了整衣裳,兩人進了正堂。
明桃沒敢看長輩們打趣的視線,從木托盤里拿起茶盞,挨個敬了茶。
老夫人將一支做工精巧的金步搖插進明桃的發髻里,笑道:“以后祖母就等著抱重孫了!”
忠遠伯給了明桃一個厚厚的紅封,朝著李清洲道:“萬萬不可薄待了媳婦。”
李清洲沉聲應是。
夫人給了明桃一個玉扳指,笑道:“這是我從前的陪嫁,刻著‘永結同心’四個字,我也盼著你們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明桃一一收下了,又陪著長輩們說了會兒話,這才和李清洲一同離開。
回去的路上,李清洲又將她抱了起來。
明桃很是熟練地捂住臉,自暴自棄地想,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回到宜嘉院,明桃一眼便瞧見了幾棵頗為眼熟的樹,有些激動地問:“這就是你種的桃樹?”
李清洲微微頷首,“我特意問了,今年一定能開花結果。”
頓了頓,他補充道:“就像我們一樣。”
明桃嗔他一眼,縱然想參觀一下這個院子,但是她雙腿酸痛,有心無力,只好回了屋。
李清洲讓她坐在貴妃榻上,幫她揉起了腿。
明桃有些昏昏欲睡,忽的想起一事,問:“過兩日你是不是就要上值了?”
春節前后放了十五日假,按理說今日就該上值了,但李清洲剛成親,有三日婚假。
“如果你有個姐姐或者妹妹就好了,”明桃嘆了口氣,“偌大的忠遠伯府,我都沒人玩了。”
李清洲笑道:“那我努力讓你早日懷上孩子。”
說著他的手便由揉捏變成了摩挲,明桃輕輕踢了他一下,不正經!
李清洲這才正經地回答道:“我也有交好的上峰和下屬,回頭他們的夫人就會來拜訪你,你喜歡誰,便多邀請她過來玩。”
只能如此了,明桃點點頭,問:“你最交好的兄弟是誰?”
李清洲毫不猶豫道:“葉將軍。”
自從那日在戰場上救下葉將軍之后,葉將軍對他一見如故,沒事便請他一起喝酒。
他自然也是欽佩如此豪爽勇猛的葉將軍的,所以兩人關系漸近。
昨日成親,他被人灌酒,灌得最多的便是葉將軍。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嘆了一聲,他在酒桌上差點醉死過去,好好的洞房花燭夜險些毀了。
明桃聽他講完,好奇地問:“那他的夫人多大年紀了?”
李清洲去過葉府,正要回答,外頭有小廝敲門。
“公子,葉將軍來了,非要見您,小的攔不住!”
明桃頓時一愣,這人怎么新婚第一日就來拜訪?
李清洲卻眉眼微凜,定是他失憶的事情有了眉目,不然葉將軍不會選在這個時候過來。
他快速和明桃解釋了一遍,又道:“我去去就回,你先睡吧。”
這是大事,明桃自然答應,輕聲說:“一會兒你記得叫我。”
李清洲點點頭,大步離去。
第 52 章
李清洲將葉將軍請進了書房。
葉將軍捋著胡須開口:“你新婚, 我不該打擾你的好日子,但是你托我辦的事情有了眉目, 我這才不得已過來一趟,清洲不怪我吧?”
李清洲剛回京便去了趟宣州城,回來之后又要忙著操辦婚宴,調查三年前的事情實在力不從心。
葉將軍便將這件事攬了下來,他是將軍,調查起來也方便許多。
“自然不會,”李清洲親自為他斟了盞茶,“將軍先潤潤嗓子。”
葉將軍一口氣喝完,開門見山道:“那時候,你也是從默默無聞的小兵卒做起來的, 一步一步地爬到了校尉的位置。”
李清洲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當時你是王將軍麾下的人, 老王這個人,嘖, 我看不上。”
回京城這么久,李清洲還沒見過王將軍, 自然不知這是何意。
葉將軍吹胡子瞪眼:“他向來居功自傲,誰都不放在眼里,特別是砍掉了蠻夷頭領首級這件事, 吹三年了,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葉將軍抱怨個沒完:“不就是顆腦袋嗎, 跟誰沒砍過似的, 就他天天叭叭個沒完!”
他總結發言:“依我看, 你重傷后失憶的事情十有八.九是他干的!”
李清洲提醒道:“將軍,這是你的猜測, 當不得真。”
暫且不說什么葉將軍和王將軍的新仇舊怨,他現在失憶,往事一片空白,若是拿不出有力的證據,皇上自然不會聽。
“證據自然也有,我有人證,”葉將軍道,“就上次那個認出你的校尉,這小子嘴還挺嚴,昨日我灌了他不少酒,這才透露一二。”
李清洲問:“他說了什么?”
“他說,當時他們都在懷疑你莫名失蹤的事情是王將軍干的,他們也想過王將軍的動機,終于想起來他和你的父親有樁舊怨。”
李清洲皺眉問:“什么舊怨?”
葉將軍嘿嘿一笑,神神秘秘道:“王將軍喜歡你娘!”
當時兩家求娶,她不選如日中天的王家,反而選了快要敗落的李家,那人還是個病秧子,誰咽的下這口氣?
王將軍由愛生恨,自然也恨極了忠遠伯府,趕巧手底下就是病秧子的兒子,還不得折磨一番給個教訓?
只是沒想到,這一番教訓差點讓李清洲死了,王將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曝尸荒野,任他自生自滅。
但是李清洲命大,活了下來。
葉將軍得意洋洋地將這個猜測告訴他,滿臉“破案了”的神色。
李清洲思忖片刻,問:“王將軍平日里對妻子如何?”
葉將軍摸摸下巴,“似乎還挺好的,他閨女長得那叫一個水靈!嘖,可惜我不好下手。”
李清洲忽略他后半句話,“將軍,既然王將軍對妻女很好,便不能說明王將軍對我娘念念不忘。”
頓了頓,李清洲繼續說道:“況且,他若是想殺我,在戰場上做個局就能把我悄無聲息地解決掉,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他講得有理有據,葉將軍卻不愛聽,不滿道:“不是他還能是誰?總不能是你自己干的吧?”
李清洲自然也不知道,沉默下來。
葉將軍嘆了口氣,大手一揮,道:“算了算了,我繼續查就是了!他娘的,我還不信查不到了!”
李清洲感謝他一番。
“行了,我也不打擾你了,摟著媳婦睡覺去吧!”
葉將軍大步往外走,想起什么,又轉過身道:“若是你能找回記憶,不說找到真相,肯定能有個蛛絲馬跡,你趕緊想起來。”
李清洲苦笑一聲,他自然也想。
送走葉將軍,李清洲在書房坐了一會兒,整理好思緒,這才輕手輕腳地進了房。
本以為明桃在睡覺,沒想到他剛進門,明桃便迎了上來。
“怎么沒睡?”他握住她的手,抱著她坐在榻上。
明桃坐在他腿上,有些不自在地扭扭身子,他的呼吸立刻變重了,沉聲道:“別動。”
“那你放開我嘛。”
“不放。”
明桃:“……”
反正受煎熬的人不是她,明桃便隨他去了,解釋道:“一想起你的事有了眉目,我便睡不著,你快給我講講。”
李清洲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葉將軍說,王將軍喜歡過我娘,求娶不成,所以由愛生恨,對我下了手。”
明桃聽完便愣住了,看起來那么膽小怯懦的婆婆,當時竟這么招人喜歡?
不過也不奇怪,婆婆生得極美,快四十歲了也是個美人,所以才能生出容貌俊朗的李清洲。
正沉思著,她又聽李清洲道:“我覺得不是這個原因,所以葉將軍又去查了。”
他跟明桃解釋了一番。
明桃思索片刻,決定有空去問問娘當年的事情。
她依偎在他懷里,輕聲說:“如果你能找回記憶就好了。”
“葉將軍也是這樣說的,我自然也想,只是這種事急不來。”
明桃便開始思索他從前想起往事的時候,有沒有什么共同點,但是想了半晌,也沒發現有什么規律。
唯一的規律,就是她陪在他身邊。
想到這里,她便說道:“清洲哥,明日我們在府里轉轉吧。”
李清洲自然答應,“你想做什么,我都陪著你。”
他的吻落了下來,明桃趕緊避開,無辜道:“我現在想睡覺。”
李清洲:“……”
傍晚,明桃去了一趟正院,陪婆婆說了一會兒話。
婆媳倆都是話不多的人,夫人比明桃還要拘謹,聊了一會兒便讓她回去。
“你和清洲剛成婚,來我這里也沒什么事做,不如多去陪陪他。”
明桃笑道:“娘,其實我過來,是想問您一件事。”
“你說。”
“不知清洲哥以前在府上經常做什么?您也知道他失憶了,我想讓他盡快想起來。”
夫人笑道:“他性子悶,平日里不是讀書便是習武,倒是沒見過他做別的。”
明桃點點頭,確實挺悶的。
頓了頓,她又問:“其實我還在好奇一件事,當年清洲哥失蹤,你們為何沒有去找他?”
夫人唇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低聲開口。
“我也覺得對不起他,可是那時哪有什么銀子派人去尋?而且他的父親聽聞這個消息后病情加重,光是尋醫問藥便花光了銀兩,還當了不少東西。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空有個伯府的匾額,其實過得連普通農戶也不如。”
她含淚抬起頭,哽咽道:“清洲回來之后從來沒有問過這件事,我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可是一想起來便心懷愧疚,幸好他福大命大,活著回來了。”
明桃咬唇道:“清洲哥肯定懂的,倒是我多想了,以為……”以為他們已經放棄了這個兒子。
“你能問出來,我很高興,”夫人拿帕子擦擦眼淚,“這說明你在乎清洲,清洲能娶你,也是他的福氣。”
明桃順勢問道:“當年清洲哥失蹤,你們有沒有懷疑過是有人故意為之?”
夫人遲疑道:“是有想過,只是無憑無據的,也不能冤枉了人。”
明桃輕聲詢問:“夫人是不是懷疑王將軍?”
夫人點點頭,雖然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但是她依然記得王將軍當時的模樣,狂傲自負的武夫,求娶不成,竟砸爛了抬來的彩禮箱籠。
若是因愛生恨,倒也說得通。
說著夫人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了,他若是真想報復,忠遠伯府早就倒了,或許是別的原因,但是應當和他脫不了干系……不過你別當真,就當我小人之心吧。”
回到宜嘉院,明桃將夫人的猜測告訴李清洲。
李清洲思索片刻,道:“連母親都這樣說,看來還是要從王將軍身上下手,或許……是我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東西,又或許觸碰到了他的利益。”
“先不想了,睡吧。”李清洲將她抱到床上。
明桃白天睡了許久,現在不太困,于是繼續說道:“清洲哥,要不你找個機會見見王將軍吧,說不定能有什么發現。”
“好,我聽你的。”
他一邊說一邊親她,大掌在她的衣襟處游走,明桃握住他的手,小聲說:“清洲哥,今日便算了吧,明日我們還要在府里逛一圈呢。”
“你叫一聲夫君。”
“夫君。”明桃羞澀地喊了一聲。
“桃桃真乖。”李清洲吻得越發投入。
明桃怔住,“你不是說……”
“我說什么了?”李清洲失笑,“我只說讓你喊夫君,可沒說別的。”
他壓了下來,啞聲說:“我輕輕的,只一次,今晚保證不會讓你累。”
閉上眼睛之前,明桃滿腦子都是“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翌日,明桃一直沒理他,用過早膳便徑直離席,在院子里轉了轉。
李清洲自覺跟上,低聲道歉:“桃桃,昨日是我放縱了。”
明桃頓時臉紅了,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開口:“不許說了!”
見她愿意理他了,李清洲見好就收,與她一同在院子里轉了一圈,又在府里逛了逛。
忠遠伯府很大,但是因著人丁稀少、年久失修的緣故,許多院落都廢棄了,瞧著頗為荒蕪。
明桃一直在觀察李清洲的神色,見他沒什么特別的表情,便知道他什么都沒想起來。
她有些頹敗地開口:“難道要去當時打仗的地方,你才能想起來所有的事情嗎?”
四下無人,李清洲攬住她的肩,“欲速則不達,不過,我心里倒是有了一個主意。”
明桃好奇地問:“什么?”
“兵不厭詐,過幾日,我去詐一詐那位王將軍。”
第 53 章
正月十二, 回門。
李清洲和明桃早早便來到了清平巷。
盛明瑯在外頭迎接妹妹和妹夫,喚了聲“桃桃”后, 那聲“妹夫”卻叫不出口。
李清洲比他大了四五歲,怎么叫都覺得別扭。
李清洲卻格外坦然地開口:“大哥。”
他叫得誠懇又自然,連明桃也忍不住側目,小聲問:“你在家里是不是偷偷練過?”
“練什么,你的兄長自然也是我的兄長。”
明桃笑盈盈道:“那你像我一樣叫聲哥哥。”
李清洲:“哥……”第二個字怎么也叫不出口了。
明桃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你說出來。”
見夫妻倆如此恩愛,盛明瑯提著的一顆心放下了,也笑起來,邀他們進門。
廳堂里已經備好了酒菜,三人邊吃邊聊。
“哥哥,你似乎又消瘦了些, ”明桃打量著他,“這幾日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她知道他一用功起來就廢寢忘食, 有她在一旁看著還好,現在她成親了, 他便“無法無天”了。
盛明瑯心虛道:“自然好好吃了。”
明桃才不信呢,轉頭便問李清洲:“清洲哥, 你的同僚們有沒有姐妹或是女兒?”
“大哥是該娶妻了,”李清洲放下筷子,“明日我去問問葉將軍。”
盛明瑯一聽便趕緊拒絕:“等我考上功名再說吧。”
他現在一貧如洗, 連居住的宅院都是妹夫的,哪個好人家的女兒會嫁給他?
說到宅院, 他又正色道:“我也不好白住, 每月按時付你銀錢。”
李清洲剛想拒絕, 他便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們是一家人, 但親兄弟也得明算賬,你若是不答應,不如我搬走另尋別處。”
李清洲看向明桃,見她點頭,這才說道:“那就每月一貫錢。”
盛明瑯松了口氣,立刻取了一貫錢交給李清洲。
明桃訝然地問:“哥哥,你哪來的銀子?”
“附近有個書院,我去做夫子,每月也有不少銀錢。”
李清洲點點頭,這倒是個好去處。
吃了頓飯,兩人便要回去了。
知道兄妹倆還有話要說,李清洲便先去了馬車上。
盛明瑯看著面前梳著婦人發髻的妹妹,問:“妹夫對你可好?”
明桃想起這幾日的種種,微微紅了臉,重重點頭。
“嗯,清洲哥對我很好。”
“那哥哥便放心了,”盛明瑯摸摸她的頭頂,“不過若是他委屈了你,你也不要委曲求全,就算和離,哥哥也能養得起你。”
明桃含著淚點頭,“我知道的,哥哥。”
盛明瑯朝她擺擺手,“快回去吧,我也要去溫書了。”
明桃一步三回頭地上了馬車,眼淚便止不住了。
李清洲頓時一愣,將她抱到懷里,哄道:“怎么了?”
“我哥哥可真好,”明桃小聲抽噎,“他說如果你對我不好,讓我和離,以后他養我。”
“那他大概沒有這個機會了,不如早日給自己討個媳婦。”
明桃破涕為笑。
回到忠遠伯府,明桃問:“明日你就要去當差了,能見到那位王將軍嗎?”
李清洲思索片刻才回答:“王將軍這段時日應該不在京城。”
明桃聞言便嘆了口氣,繼續問:“他什么時候回來?”
“暫時不知。”
李清洲不想讓她陷在這種煩悶的情緒里,將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
他親了下她的臉,低聲問:“你也知道明日我就要去上值,沒什么話跟我說?”
明桃看了眼并未關緊的門,窗邊還有丫鬟們說話的聲音,頓時不自在起來,輕聲道:“你放開我。”
“我說過了,一輩子都不放。”
細細密密的吻落了下來,腰間也多了只熱燙的大掌,明桃咬緊了唇,生怕泄露了一絲不該有的動靜。
李清洲原本只想讓她忘掉那件事,親著親著便有些克制不住了,直接將她抱了起來。
明桃心里一慌,趕緊圈緊他的脖頸,門很快閘上,李清洲將明桃抱到床上。
明桃推他道:“現在是白天……”
話還沒說完,紗簾便被拉上了,床上一片昏暗。
“已經是晚上了。”
“你這是自欺欺人,唔……”
所有的話都被吞沒,只余滿室桃花香。
翌日清晨,李清洲起得很早。
明桃聽到動靜,掙扎著坐起身。
“你繼續睡吧,”李清洲俯身親了她一下,“時辰還早。”
明桃睡眼惺忪道:“你第一日上值,我想陪你一起用早膳。”
李清洲臉上便帶了點笑意,“桃桃真好。”
用膳時,明桃忽然說道:“清洲哥,你最近似乎愈發愛笑了,是不是我的功勞?”
李清洲頷首道:“能與你成親,我一想起來便覺得高興。”
明桃眨眨眼,“這是你的榮幸。”
用過膳,李清洲便要走了。
明桃幫他整理著衣襟,輕聲叮囑:“若是累了便歇一歇,晌午也要好好吃飯。”
李清洲滿目柔情地望著他的小妻子,低聲應好。
明桃退開兩步打量,滿意點頭,笑盈盈道:“晚上見……夫君。”
李清洲邁出去的腳收了回去,轉身卻見她已經笑著跑進了屋里,搖頭失笑。
算了,晚上再討回來。
明桃又睡了個回籠覺,剛睜開眼睛,春華便跑了過來,笑道:“小姐,夫人讓您過去一趟。”
明桃問:“可有說是什么事?”
春華搖搖頭。
但是明桃多少猜到一些,應該是要讓她打理府上諸事。
祖母年邁,不能理事,婆婆又要照顧病弱的公公,輕易抽不開空,只有她有空閑。
來到正院,夫人說得果然是這件事。
“從前咱們府上的事務是由我打理的,那時沒多少下人,也沒什么事,可是如今清洲官職高了,下人多了,人情往來也多了,我漸漸有些力不從心。”
夫人看向明桃,“桃桃,若是你愿意,我便將這些事交給你打理。”
明桃笑道:“娘,我自然是愿意的。”
她從小便是按照大家閨秀的規格培養的,七歲時便開始學這些東西了,雖然已經荒廢了兩年,但是想來也不會出什么大的紕漏。
夫人頓時放下心了,笑道:“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你便來找我,咱們娘倆一起想辦法。”
明桃應了一聲,便抱著一摞賬冊回去了。
不知不覺看賬看到傍晚,春華提醒道:“小姐,姑爺回來了!”
明桃趕緊起身去迎,提著裙子跑到門外,便見他逆著光朝她走來,高大的身影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
“清洲哥!”
明桃笑著撲到他懷里,聽到丫鬟們的笑聲才意識到這里不止他們兩人,不好意思地放下手。
李清洲卻毫無顧忌地將她抱起來,一直抱到榻上才放開手。
明桃羞惱地捶他一下,問:“今日可還順利?”
“自然順利。”
李清洲握住她的手,抬眼看見一摞賬冊,皺眉問:“娘這么快便把事務交給你了?”
原本他想著讓明桃再多玩一段時日,她才十六歲,何必這么累。
明桃眨眨眼,俏皮地問:“怎么,怕我發現你挪用銀兩嗎?”
李清洲順著她的話道:“是,還怕你覺得累,要跟我和離。”
明桃輕哼一聲,“萬一有人不服,你得幫我,不然我就和離。”
“這是自然。”
見她倒是樂在其中的模樣,李清洲便轉移了話題,幽幽道:“不過你說過太多次和離,我不愛聽。”
明桃瞥他一眼,“倒打一耙,明明是你先提的。”
“好,是我的錯。”李清洲親了她一下。
知道她關心王將軍的事情,李清洲說道:“我問了葉將軍,他說不出半個月,王將軍便回京了。”
明桃點點頭,終于看到一點希望。
她憧憬道:“希望到時候可以真相大白。”
李清洲自然也是這樣想的。
不過想來應該沒有這么容易,既然能做上將軍的位置,使詐可能并不會奏效。
接下來幾日,李清洲上值,明桃熟悉府中事務,只有晚上才能見到彼此,自然是好一番溫存。
休沐日,兩人一同去街上游玩,頗為自在。
回家的路上,明桃提議道:“下次我們去暢和園玩吧,聽說風景很好。”
李清洲自然答應。
第二個休沐日,兩人正要出門,葉將軍急匆匆地趕過來。
李清洲問:“出了何事?”
“出大事了,老王回來了!”
李清洲看了明桃一眼,明桃朝他點點頭,“快去吧。”
確實是大事,她自然不會耽誤他。
“弟妹都答應了,快走快走。”
葉將軍拉著他便往外走,解釋道:“我在酒樓里設宴,現在幾個同僚正陪老王喝酒呢,千萬不能讓他跑了。”
李清洲點點頭,已經做好了準備,沉著地跟上葉將軍的步伐。
到了京城最繁華的街上,兩人一同走進一家酒樓。
葉將軍摩拳擦掌道:“一會兒我把其他人支走,咱們按原計劃來,直接把老王灌醉,看他招不招!”
李清洲:“……”他怎么不知道有這樣一個計劃?
上到二樓,葉將軍推開其中一間雅間的門。
里頭都是些武將,勸酒聲此起彼伏,見門開了,又猛的一靜。
李清洲抬眼望了過去,主座上端坐著一位氣勢凜然的男子,不惑的年紀飽經風霜,顯得有些蒼老,正是王將軍。
王將軍也朝他看了過來,臉色數變,最終露出一個笑模樣。
“是清洲啊!”
他站起身來,大跨步走上前來,拍拍李清洲的肩,感慨道:“你還活著,真好!”
李清洲沉默地望著他,慢慢攥緊了拳。
看到他的一瞬間,前塵往事紛杳而至,浮現在腦海中。
第 54 章
雅間中眾多武將, 卻誰都沒有說話,屏息凝神地看著王將軍和李清洲。
三年前那場仗, 有一半人在場,卻沒人清楚回京的路上李清洲為何無故失蹤。
除了王將軍。
他看著面前比他還高大的男人,不由得也犯了怵。
誰能想到,李清洲居然沒死!
當年他親自將身負重傷的李清洲推下山崖,可他不僅活著回來了,甚至又在這場仗上立了功。
不過幸好,他失憶了。
只是他遲早會有找回記憶的一天,王將軍眼里閃過一抹狠厲之色,又很快隱去。
李清洲朝他行禮道:“參見王將軍。”
王將軍拍拍他的肩,哈哈大笑道:“原本你是我的部下, 現在竟被老葉撬了墻角,我損失了一員大將啊!”
葉將軍哼了一聲, “你可別跟我搶,清洲我要定了。”
王將軍惋惜道:“唉, 我倒是想要,他失憶了, 肯定也不記得我對他的好了。”
說著他緊緊盯著李清洲的眼睛,笑著問:“清洲,你可還記得我?”
李清洲不想打草驚蛇, 堅定地搖了搖頭,眼里是恰到好處的迷茫。
見他這副模樣, 王將軍徹底放下心來, 口中卻遺憾道:“不著急, 你慢慢想吧,遲早會想起來的, 來,咱們喝酒!”
酒過三巡,李清洲有了些許醉意,王將軍也喝得面色通紅。
葉將軍知道他這樣便是有七分醉了,于是趁著他不注意,葉將軍撞撞李清洲的胳膊,低聲催促:“快問啊!”
剛說完,王將軍便看了過來,醉醺醺地開口:“你們倆打什么啞謎呢?”
李清洲緩緩說道:“葉將軍來之前與我打賭,說今日見面之后,您肯定會提起三年前親手割下敵軍首領頭顱的事情,沒想到您到現在還未提起,葉將軍準備給我銀子。”
雖不知道他說這段話的用意,但葉將軍還是順著他的話掏出了銀子,大方道:“愿賭服輸,拿去拿去!”
李清洲笑道:“多謝葉將軍!”
接過銀子的瞬間,他沒錯過王將軍嘴角僵硬的笑。
“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罷。”王將軍笑呵呵地舉起酒盞,巧妙地岔開了話題。
臨近未時,酒局終于結束。
人人都喝得酩酊大醉,被自家小廝攙扶著離開酒樓。
李清洲也醉醺醺地站不穩腳跟,直到坐上回府的馬車,眼里終于恢復了清明。
走了兩條街,馬車短暫地停了停,繼續前行。
只是馬車上卻多了個人,葉將軍大馬金刀地坐下,莫名其妙道:“你搞什么,老王方才都喝醉了!”
李清洲平靜道:“看見王將軍的那一瞬間,我全都想起來了。”
葉將軍瞪大眼睛,“什么?!那你快跟我講講,到底怎么回事!”
李清洲頓了下才開口:“若我說,當年砍掉敵軍首領的頭顱的人是我,將軍信不信?”
那是最后一戰,敵軍節節敗退,我軍群情激昂,身為校尉,他自然首當其沖。
不知斬殺了多少人后,他忽的瞥見敵軍首領趁王將軍不備,揮起長劍。
將領在打仗時的作用不言而喻,稍有不慎,整個隊伍便會潰不成軍。
千鈞一發之際,李清洲立刻上前,替王將軍擋下了那一箭。
與此同時,他砍掉了面前的人的腦袋,便因失血過多陷入昏迷。
再次醒來,便是在鹿首村了。
“信,怎么不信!”葉將軍啐了一口,“我就知道老王不是個善茬,你救了他的命,他還搶你的功!”
本朝有律例,凡砍下敵軍首領首級者,賜黃金千兩,封侯進爵。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同樣也會有人將功勞攬在自己身上,謀財害命。
葉將軍咬牙道:“怪不得這個老東西見到你就不提砍頭的事了,心虛呢!”
李清洲平和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如今你我都沒有證據,暫時不能打草驚蛇。”
葉將軍嘆氣道:“若是當時還有人證就好了,你昏的不是時候啊。”
聊完此事,兩人分道揚鑣,各自歸家。
李清洲剛回到宜嘉院,明桃便迎了過來。
見他神色沉重,似乎是在思忖著什么,明桃張了張口,卻沒出聲。
想必這一遭也沒能問出什么,所以他心情不太好。
只是酒氣實在有些濃重,明桃輕聲開口:“清洲哥,我讓下人備了水,你去沐浴吧。”
李清洲回過神,提議道:“你陪我一起洗。”
明桃訝然地望著他,臉慢慢紅了,囁嚅道:“你自己去,我還有事呢。”
“何事?”
明桃一時沒找到借口,頓了頓才開口:“看書。”
“小騙子,”李清洲刮了下她的鼻尖,“你幫我擦背吧,我不鬧你。”
既然他心情不好,明桃便大發慈悲地同意了。
不多時,李清洲進了盥洗室。
明桃刻意等了片刻才進去,生怕看到不該看的。
幸好他已經泡在浴桶中了,雙目微闔,仿佛已經睡著了。
明桃慢慢靠近他,剛拿起沾了水的巾子,準備幫他擦背,一陣天旋地轉,水聲嘩啦。
面前是炙熱胸膛,腰后橫著火熱大掌,他的輕笑聲響在耳畔。
“桃桃真好騙。”
明桃整個人都濕透了,方才還有些懵,聞言便生氣了,“你怎么這樣!”
她好心好意安慰他,他居然、居然……明桃試圖站起身,他卻緊緊抱住了她。
“桃桃,我找回從前的記憶了。”
一句話讓明桃愣在原地,怎么這么突然?誆她嗎?
“是真的,看到王將軍的時候,我的腦子里便浮現出了過去的種種,我全都想起來了。”
明桃還在震驚,并未發覺身上的衣裳被一件一件地褪了下來,緊接著輕柔的吻便落了下來。
直接親到一顆茱萸,明桃終于回過神來,剛想喊,嘴巴便被捂住了。
“桃桃,就一次,”他哄她道,“一會兒我就告訴你所有的事。”
他繼續向下,水聲時緩時急。
小半個時辰后,明桃滿面羞色地走了出來,眼里卻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意。
每次都說一次,次次都說話不算話!
過了一會兒,李清洲神清氣爽地出來了。
明桃冷淡地瞥他一眼,可又實在好奇從前發生了什么,不情不愿地開口:“講。”
李清洲失笑,怎么連生氣都這么可愛。
他坐在她身邊,想將他的小妻子摟進懷里,她卻飛快地挪了幾步,坐得離他遠了些。
他自知在盥洗室是有些過火了,便沒強求,一五一十地將酒樓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明桃聽得心驚肉跳,連自己還在生氣都忘了,連忙問道:“你是說,王將軍為了搶你的功勞,所以在回京的路上將你推下了山崖?”
李清洲點點頭,便見她眸中蓄了淚,顫聲道:“清洲哥,你差一點就死了……”
見狀他連忙將她抱緊,溫聲安慰:“我還好好地活著,不要去想了。”
“你也太慘了,”明桃嗚咽道,“怎么會有這樣壞的人,救了他的命,他卻不知感恩,還恩將仇報!”
“我會讓他還回來的,”李清洲輕輕吻去她的淚珠,“你別擔心。”
等明桃情緒穩定了些,他叮囑道:“這件事萬萬不可讓旁人知曉,爹娘和祖母也不行。”
明桃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點頭道:“我都聽你的。”
她依偎在他懷里,喃喃道:“可是沒有證據,怎么辦呢……”
此事實在有些棘手,已是三年前的事了,當時的目擊者不是被敵人殺了,便是被王將軍收買了,還能去哪找證人?
李清洲也一直在思索這件事,似乎除了吃下這個啞巴虧,并無其它的出路。
他慢慢說道:“只能先試著尋找當時的證人,然后逐一策反。”
除此之外,明桃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了。
兩人靜了一會兒,明桃道:“清洲哥,你跟我講講你以前的事情吧,你從什么時候開始習武的?”
“大概是四五歲的時候。”
“這么早,”明桃驚嘆道,“那你當時是不是骨骼驚奇,百年難遇的武學奇才?”
李清洲道:“現在也是。”
明桃:“……你現在怎么一點都不謙遜。”
李清洲親了下她半濕的長發,“在桃桃面前,自然越厲害越好。”
“不對呀,”明桃忽然想起件事,“在鹿首村的時候,為何你看著四書五經也能想起來以前的事情?”
“因為我也在準備科舉,”他一邊回憶一邊說道,“我年少的時候,天下太平,本以為并沒有機會施展我的抱負了,沒想到上天還是給了我一次機會。”
他以為自己抓住了,卻險些喪命。
后面這句話,李清洲沒有說出口,怕明桃想起來又會難受。
他抱緊她,大掌撫摸著她的小腹處,滿心柔情道:“桃桃,我們生個孩子吧。”
明桃并不懂話題怎么忽然跳到了這里,但是她也很想擁有她和李清洲的孩子。
“不過你們家似乎三代單傳了,”明桃眨眨眼,“我會不會也只生一個?”
“你在質疑我的能力?”
李清洲邊說邊抱起她,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明桃頓時怕了,一邊求饒一邊打他,眼見著后背已經挨到了羅衾,她揚聲道:“李清洲,你敢!”
連李清洲都叫出來了,看來還是不夠怕。
李清洲作勢壓下來,明桃緊緊閉上眼睛,卻聽到耳邊一陣笑聲。
“抱你過來睡覺罷了,”他翻身躺在她身側,“歇晌吧。”
明桃松了口氣,喃喃道:“如果一覺醒來,真相大白就好了。”
李清洲將她散亂的頭發撥弄到耳后,低聲道:“會的。”
第 55 章
一晃眼, 成親一個月了。
春日已至,院子里的桃樹開始發芽, 嫩綠色的小芽兒瞧著甚至招人喜歡。
明桃日日看著,盼著開花。
她始終記得,去年桃花開時,便是李清洲上戰場的日子。
明桃依偎在李清洲懷里,輕聲問:“那日你臨走前,在想些什么呢?”
“在想,我一定要全須全尾地回來與你成親。”
明桃嗔他一眼,“難道斷了胳膊腿便不回來了?”
李清洲“嗯”了一聲,“我不能拖累你。”
見他真的這樣想,明桃生氣了, 揚聲道:“我又不會嫌棄你!”
“可是我會嫌棄,幸好我手腳都好好的。”
他的聲音里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 明桃便不忍心再說他了,提起了別的。
“也不知道錦瑤和錦霄怎么樣了, 我前幾日給他們寄了信,不知有沒有收到。”
除了信, 還有一大堆東西,全是給他們姐弟倆的。
不過就算路途遙遠,肯定也已經到了。
李清洲寬慰道:“一定會收到的, 說不定回信還有你最期待的好消息。”
明桃一直念叨著孟錦瑤和何川的事,也不知一個多月過去了, 有沒有什么進展。
不過按照孟錦瑤的性子, 若是她發現自己喜歡誰, 肯定會主動出手的。
兩人閑話著鹿首村的事,不知不覺便到了用午膳的時候。
李清洲扶她起身, 兩人前去用膳。
剛吃了幾口,便有小廝將回信送了過來。
明桃頓時驚喜道:“說曹操曹操到!”
她迫不及待便要拆信,李清洲制止道:“先吃飯吧。”
明桃不聽,執意將信拆開,一目十行地看完,又逐字逐句地細細研讀。
見她笑容滿面,李清洲也生出了幾分好奇,湊了過去。
明桃馬上捂住信紙,冷哼道:“你好好吃飯去。”
李清洲沒說話,卻開始親她的臉,明桃看眼外頭的丫鬟,只得紅著臉將信紙攤開。
“錦瑤姐姐說,她和何川定親了,婚期定在四月十八,邀請咱們去觀禮。”
她問:“到時候你有時間嗎?若是沒有,我自己去。”
李清洲道:“沒有也得有。”
鹿首村還有個孟錦霄虎視眈眈,他可不會放明桃自己回去。
明桃嗔他一眼,“小肚雞腸。”
或許孟錦霄早就不在意她了,李清洲竟還在意著,明明她都已經嫁給他了。
“這是吃醋,”李清洲握住她的手,“信上還說了什么事?”
“別的便沒什么了,”明桃笑道,“錦瑤姐姐動作可真快,才一個月便和何川在一起了。”
李清洲頷首道:“明白了,你這是嫌我慢。”
明桃瞪圓了眼睛,她哪句話提到他了?
“若是早知如此,我就應該直接挾恩圖報,讓你以身相許。”李清洲有些遺憾。
明桃:“……你想得美!”
他卻還在暢想:“說不定這個時候,我們的孩子已經出生了。”
明桃不理他了,將信紙疊好,專心用膳。
不過若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明桃確實別無他法,只能乖乖就范。
但是當時他非要做正人君子,那就不能怪她了。
用過午膳,兩人準備去歇晌,忽的有小廝前來稟報,葉將軍來了。
明桃頓時一驚,揪緊了他的衣襟。
李清洲和葉將軍遲遲沒找到證據,所以決定引蛇出洞。
這幾日他稱病在家,暗地里放話出去,說想起了一些往事,難道王將軍真的按捺不住要下手了?
李清洲沉聲道:“別慌,你跟我一起去。”
明桃點點頭,和他一同去書房見葉將軍。
見到溫柔嫻雅的明桃,葉將軍輕咳一聲,也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寒暄了幾句便步入正題。
“有消息了,明日你復職,晚上老王便會出手,召集十余個暗衛將你團團圍住,準備直接打死。”
明桃聽得心驚肉跳,為了一己私利,竟然如此狠心!
不過,十余個暗衛一齊下手,能保證清洲哥的安全嗎?
李清洲安慰她道:“肯定會受點傷,但是都是小傷,幾日便好了。”
一切只等明日,真相大白。
翌日,明桃一整日都在擔心李清洲,但是又不能將此事告訴別人,只得拼命給自己找事做。
一直忙到戌時三刻,終于有了消息。
小廝回稟道:“少夫人,公子回府的路上被不知哪來的人刺傷了!”
明桃緊張地問:“傷勢如何?他現在在何處?”
“少夫人放心,公子只是手臂受了些傷,并且因禍得福,尋回記憶了!但是不知為何,公子現在又進宮了……”
明桃終于放下心了,但是該演的也得演,她激動道:“居然想起來了,我這就去告訴爹娘和祖母!”
李清洲早已找回記憶這件事只有她和葉將軍知曉,其余的人都瞞著死死的。
子時剛過,李清洲回來了。
明桃迎上前去,一眼便瞧見他受傷的手臂,擔憂地問:“疼不疼啊?”
“不疼,傷口不深,”李清洲低聲安慰,“別哭,讓旁人見了笑話。”
明桃這才想起來爹娘和祖母都在,悄悄回頭看了一眼,見他們臉上都帶著笑,頓時紅了臉,趕緊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李清洲徑直跪了下來,揚聲道:“孩兒不孝,今日才想起前塵往事,讓父親、母親與祖母擔心了。”
“想起來便好,”忠遠伯顫顫巍巍地將他扶了起來,“你怎么進宮了?”
李清洲便也沒再瞞著,將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
最后說道:“皇上不僅貶了王將軍的職,連爵位也收回去了,從今日起,忠遠伯府便是忠遠侯府了。”
一夜之間爵位升了一階,這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全都愣住了。
從前沒落的忠遠伯府,竟變成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忠遠侯府了?
李清洲道:“原本三年前就是了。”
他只不過是將本該屬于他的榮譽拿回來而已。
長輩們震驚之后,紛紛暈暈乎乎地回府了。
趁人不注意,明桃踮起腳尖,重重地親了他一下。
“清洲哥,那你現在是不是將軍了?可真厲害!”
李清洲怔了下,握住她的手往宜嘉院的方向走去,神色一本正經,說出的話卻不那么正經。
“別以為我受了傷,一會兒便什么都做不了了。”
明桃怒目而視,她這是不摻雜一絲欲念的吻!
“可我摻了,摻的還不少。”
回到房中,他身體力行地證實了就算手臂受了傷,能力也不減從前。
半睡半醒之間,明桃迷迷糊糊地趴在他的胸膛上,輕聲說:“清洲哥,我好喜歡你。”
李清洲親了親她的頭發。
“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