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拖出去……再拖回來。……
第41章
裴辛將眾人叫過來, 就是要一起商量一下對策。
在座各位除了顧放之都是有上戰(zhàn)場的經(jīng)驗的,一談到用兵打仗,頗有一種誰都不服誰的架勢。
周云凱的主張是先兵后禮后兵, 他的意思是先讓秦瑄派人從后面摸一下蒼生教的屁股,看看對方的反應(yīng)。若是對方趁機(jī)打過來,那他們也就直接打回去。
還有人的意思是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對面到底是怎么想的,只需備好錢糧與兵馬, 靜觀其變。
裴辛一直沒說話,只是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手指敲著桌面。
一片熱鬧中,突然周云凱抬頭看向顧放之:“顧郎以為如何?”
他這話一出來, 顧放之和裴辛的動作突然同時頓住。
顧放之:“……”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就讓他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里聽著不好嗎?
裴辛:“……”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就讓活爹在旁邊聽著就行了,非得點名他做什么?
顧放之連忙讀檔, 試圖逃過提問。
可他手欠剛存完檔,上一個檔的時間剛好卡在周云凱說話的時候。
周云凱:“顧郎以為如何?”
顧放之很絕望地又讀了兩遍, 試圖獲得蒼天垂憐。但——
“顧郎以為如何?”
“顧郎顧郎顧郎以為如何?”
顧放之:“……”
很絕望。
他倒也不是不能說,但在座的各位包括裴辛在內(nèi)都至少有十年往上的軍旅生活, 他萬一沒說對,實在容易惹人笑話。
正沉默, 卻聽裴辛道:“老師自有一份計劃, 只是此時不便公布。”
顧放之:“?”
誰?他?有一份計劃?
什么時候?
另外幾人見裴辛這樣說,互相看一眼, 也沒懷疑。
只剩顧放之一個人坐在那里一邊老謀深算地微笑一邊心里打鼓。
眾人再商議了片刻, 期間有兩次裴辛被他們爭執(zhí)得煩了,下意識想讓人把他們?nèi)铣鋈ァ?br />
但礙于顧放之在,嘴里的話又只能轉(zhuǎn)個彎:“拖出去……再拖回來。”
像是派人去溜雪球似的。
說到底眾人現(xiàn)在不能確定蒼生教真正的意圖,只是針對各種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做出了一些假設(shè)和備用方案后, 由周云凱回去擬寫密信。
裴辛被他們吵得頭痛,蒼白的手指揉揉額角:“行了,散了吧。”
又道:“老師留下。”
待眾人走后,顧放之問裴辛:“咳咳咳咳,陛下,可是有事要與臣咳咳咳商議?”
顧放之以為裴辛是要問自己關(guān)于蒼生教的計劃,恨不得使勁擰一下自己大腿讓自己大腦再轉(zhuǎn)得快點。
裴辛卻道:“雪球想老師了。”
他喚楊祿海抱來雪球,白色小狗如流矢一般射到顧放之腳邊,又咬著顧放之的袍角一路爬到顧放之懷里。
裴辛在旁邊抱著胸冷眼看著。
雪球?qū)φl都瘋,就連他的話都未必聽,偏偏就喜歡顧放之。
沒良心。一個兩個的都沒良心。
但把顧放之留下來,卻不真的只是因為雪球。
主要是他很困了。
這幾天顧放之沒來,他晚上睡得不算好。
這會見了顧放之,倒是困了,也不顧雪球發(fā)出的動靜嘈雜,和衣躺下。
顧放之陪雪球玩了一會,再抬頭,發(fā)現(xiàn)裴辛已經(jīng)睡著了。
年輕就是好,倒頭就睡。
顧放之笑了下,拎著雪球悄無聲息地從書房出來,把雪球交到楊祿海手里。
楊祿海探頭往書房里面瞧了一眼,眉眼彎彎。
他剛要開口,顧放之道:“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你肯定是想說陛下很久都沒睡得這么香甜了。”
楊祿海:“……”
是這樣的,他就是想說這個。
不愧是顧郎,果然是料事如神!-
回了顧府,兄弟三個顧放之誰都沒看見,找人問了一下才知道原來是滿滿想吃桂花糕,顧懷玉正在廚房給他蒸糕點吃。
顧放之到了廚房才看到顧云川也在。
顧懷玉在桌前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滿滿在旁邊給他打下手。顧云川……顧云川少了手,打不了,就坐在旁邊看著。
見顧放之來,顧懷玉招呼他:“過來搭把手。”
顧放之應(yīng)了聲,挽著袖子上前。
顧懷玉一邊揉面一邊側(cè)著眼睛看他。
顧放之被他盯得毛毛的:“怎么了?”
顧懷玉很突然地問:“你和誰在一起了嗎?”
顧放之差點被嗆到:“咳……什么?”
不止顧放之震驚,就連顧云川和滿滿都瞬間扭過頭來盯著顧放之。
顧放之很茫然地捏著手中的面團(tuán):“為什么這樣問?”
顧懷玉瞇眼。
其實他還可以問得再直白點,比如說:“你是和皇上在一起了嗎?”
他并非是愛打探別人私事的人,只是上次跟著顧放之去了一趟宮宴,見裴辛和那些朝臣對顧放之的態(tài)度,再聯(lián)想到顧放之總深夜進(jìn)宮……
誰家兩個大男人天天黏在一起的?
他還聽說,顧放之有件衣服落在了皇宮里,到現(xiàn)在還沒拿回來。
反正他是怎么想怎么覺得有貓膩。
顧放之還不知道顧懷玉在想什么,他擺手:“沒有呢。我成天除了忙這個就是忙那個的,哪有空和誰在一起?”
為了讓顧懷玉相信自己的話,顧放之還很真誠地笑了一下。
只是這笑落在顧懷玉眼睛里卻變了個味道,他怎么看怎么都覺得顧放之是在強(qiáng)顏歡笑。
莫非是裴辛對他不好?
也對,要真是對他好,早就昭告眾人了,就算不昭告眾人,放個風(fēng)聲出來也行啊,就像是前段時間滿京城都在說的裴辛要納孫太師為妃那樣。
……不對,等下。
顧懷玉擰起眉。
總不能……裴辛是真的喜歡那老頭,才一直不肯給顧放之名分吧?
他哥哪里比不過那老頭了?!
顧放之看到顧懷玉的臉有一瞬間的扭曲,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還是生氣了。
他剛要勸,卻見顧懷玉抬起手戳了一下自己肩膀:“你……別委屈了自己。”
顧放之雖然不知道顧懷玉在說什么,但透過他的話語,還是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關(guān)心。
他笑:“放心,我自然不會委屈自己的。”
而遙遠(yuǎn)的皇城書房,有人捂著沉悶的胸口,猛地睜開了眼睛-
日子過得飛快,已經(jīng)還有不到十天就是裴辛生辰。
各國使節(jié)為慶賀,紛紛送來禮物。
大一些的禮物是要在生辰宴上拿出來的,小一些的則直接入庫。顧放之和幾位同僚被派去清點和登記。
說是小禮物,其實也足夠顧放之開眼了。天然的珊瑚,嬰兒拳頭那么大的珍珠,或是嵌了不同顏色寶石的匕/首。
每次顧放之都摸個過癮后再讀檔。
也因此裴辛兩眼一黑的頻率比之前頻繁多了。
他好奇,專門換了便裝,盛著低調(diào)的馬車去瞧了一眼顧放之在做什么,見到他雙眼亮晶晶地去摸珍珠的時候?qū)嵲谌滩蛔∽旖且怀椤?br />
什么人啊。
他都送了那么多金子給顧放之了,還一臉窮酸相。
楊祿海還從來沒見過裴辛這樣又像是怒又像是好笑的表情,小心地詢問:“皇上皇上皇上,您身體身體不舒服嗎?”
裴辛遠(yuǎn)遠(yuǎn)地瞪了顧放之一眼,冷哼:“朕朕朕朕沒事。”-
再過幾日。隨著距離裴辛生辰越來越近,小販們也開始在街頭巷尾出售壽桃等物,意在沾沾裴辛的龍氣,異域來的商人、雜耍藝人也多了起來,不管是白天夜里都熱鬧得不行,整個京城都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
就連顧放之都忍不住有些激動——為了這場生日,他們禮部忙前忙后幾個月,也終于算是到了要驗收成果的時候。
尚書說了,做得好有獎金呢。
顧放之忍不住多給自己買了包糖炒栗子。
剛剝開一顆,有人突然從后面拍了一下他的后背:“……顧郎。”
顧放之嚇了一跳,手里的栗子直接飛了出去。
他讀檔接住栗子,回頭看到右相。
右相對顧放之來說就和發(fā)主線任務(wù)的npc似的,每次出現(xiàn)都會給顧放之安排個大活。顧放之變成裴辛的猿輔導(dǎo)就有右相一份功勞。
不過事實證明老人家挺會安排工作的,他讓顧放之去監(jiān)督裴辛學(xué)習(xí),裴辛現(xiàn)在書都背完好多本了。
顧放之很親切地把手里的栗子遞了幾顆給右相:“您找下官?”
右相笑著接過去:“嗯,皇上要顧郎進(jìn)宮一趟。老臣的馬車就在后面停著,一道走吧。”
馬車上,顧放之看著右相老神在在的樣子,直覺不對,問了兩次裴辛找他有什么事,右相都只道:“到了再說。”
等到了書房,顧放之才發(fā)現(xiàn)屋里還有其他人在,都是上次被裴辛叫來,幫他出謀劃策的那些人。
看到顧放之,裴辛道:“人齊了,都坐。”
這氣氛更不對了。
顧放之一秒一存檔,小心翼翼地找了把空椅子坐了下來。
右相在他旁邊坐了下來,這樣的氛圍里,他竟然還有吃栗子的心情,他撥開一顆栗子,放入口中。
與此同時,裴辛道:“朕要去一趟涼山。”
眾人聞言皆驚。
“皇上!”
“太危險了!”
“不可……御駕親征風(fēng)險太大……還是聽臣一勸……”
顧放之:“……?”
裴辛?去涼山?
聽其他人的意思,是要去打仗?
顧放之生怕自己聽錯,讀檔了幾遍,仔仔細(xì)細(xì)地聽。
而裴辛,從他的視角,剛好能看到右相嘴里的栗子掉出來吃進(jìn)去掉出來吃進(jìn)去再掉出來再吃進(jìn)去。
裴辛:“……”
太惡心了。
惡心到有點好笑。
他撐著額頭垂眸笑了一下,但這笑落在旁人眼里,卻是變了個味道。
——他們皇上,一想到能御駕親征,竟然笑得這樣開心。
果然,就算這段時間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個好皇帝的樣子,但骨子里仍有一份邪惡的嗜血沖動。
第 42 章 一地碎帛……
第42章
被裴辛怎么看怎么陰暗的笑容震懾了一下, 比起害怕,更多的是擔(dān)憂。
他們繼續(xù)勸阻著裴辛——
“陛下是民心所向,天命所歸。您若離京, 恐怕民心不穩(wěn),政務(wù)也……”
“陛下若是親征,百官百姓都難以心安,雖說陛下驍勇善戰(zhàn), 可萬一真出了什么岔子……”
“秦瑄將軍已在涼山,又何必……”
眾臣吵吵嚷嚷,許多聲音混合在一起,吵得裴辛心煩。
他緊皺著眉, 想抬手狠狠拍一下桌子。
顧放之倒是從剛才起就一直在留意裴辛的動靜。
見裴辛面上一閃而過的殺意,顧放之怕他動殺心, 直接讀檔到了裴辛剛笑過,臣子們還一言不發(fā)的時候。
一片安靜中, 裴辛突然用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沉聲:“安靜。”
眾人:“……?”
他們也沒說話啊?
是他們的呼吸聲吵到裴辛了??還是心跳聲??
難道說裴辛想讓他們以后永遠(yuǎn)都別呼吸別心跳了?
臣子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 卻不知道裴辛此時的心跳比他們還厲害。
他僵著一張臉,不敢側(cè)眸去看旁邊的顧放之。
從知道顧放之懂得巫術(shù)后, 他一直都很配合顧放之, 裝作他并不知道這件事。
但剛剛,他竟然, 露餡了。
他怎么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裴辛這兩個月以來一直彎著的腰終于是要斷了。
破碎版裴辛抬手摸了摸鼻子, 放下手摸了摸桌面,站起身再摸摸椅子扶手后,把椅子往里面推了推,又往外面拉出來了一截。
人在尷尬的時候就會裝作自己很忙。
“朕自然有朕的理由。”裴辛本不想解釋的。但現(xiàn)在他只恨自己的嘴不能再說得快一些:“蒼生教好不容易露頭, 正是將其一網(wǎng)打盡的好時機(jī)。”
眾臣了然,但大部分人依舊不能贊成裴辛的決定。
裴辛只道:“朕已有決斷。”
眾人再勸了幾句,但裴辛態(tài)度堅決,說話言辭間十分有條理,能聽出他是經(jīng)過仔細(xì)思考,而非沖動之下做出的決定。
一直沒說話的右相對裴辛行了一禮:“陛下一切行為,乃是天命所向。陛下胸懷萬民,憂國憂民,正是國家昌盛的基石。”
見右相松口,反對的聲音這才淡了許多。
裴辛“嗯”了聲:“這才對。朕又不會輸,你們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
裴辛知道,自己這話聽在別人耳中,也許或多或少都帶著些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思。可他并沒有夸大。
他擅長打仗更擅長打勝仗,更別提他這邊還多了一個顧放之。
就算他真輸了,顧放之也能將一切重頭來過。
這也是為什么裴辛敢做下御駕親征的決定。
想到顧放之,裴辛再心里一抖。
他小心地用余光偷瞄了一眼顧放之。
從他剛剛不小心露餡后,顧放之一直沒說話。但表情很正常,也看不出到底有沒有對他產(chǎn)生懷疑。
但顧放之越這樣,裴辛心里反而越?jīng)]底。
收回目光,裴辛道:“朕明天天黑就出發(fā),繞京郊小道出京,和精兵在冀州會和。這事除幾位外不必有人知道,使節(jié)那邊若是問起,就說朕病了,懶得見客。”
顧放之聞言猛地一個大抬頭。
剛才他一直覺得奇怪。
讀檔之前他的確看到了裴辛似乎有抬手、想要拍桌子的動作。
但他不知道為什么讀檔后裴辛還是拍了桌子。
按理說,不可能啊。
讀檔前的狀態(tài)怎么可能被帶回到讀檔后?
莫非裴辛那個時候就嫌煩了?
可那時候也沒人說話啊?裴辛喊什么安靜?
口誤?
解釋的話,也不是沒有理由。
但……顧放之總覺得還是有哪里怪怪的。
正擰眉思索,卻突然聽到裴辛說明天就走。
顧放之:“……”
啊啊啊!
他忙活了兩個來月的生日宴白準(zhǔn)備了!
還有他的獎金……
雖然不是不能理解。
但突然好累,有種挑著大糞澆了兩畝地但發(fā)現(xiàn)地不是自己的,大糞味道還沾了一身的累。
不過被這么一打岔,顧放之剛剛的思路也斷了。
裴辛再簡短交代了幾句后,道:“行了。都回吧。”
又道:“老師留一下。”
眾人起身告辭后,顧放之問裴辛:“陛下可要安排臣做什么?”
裴辛沒立刻回答,靜靜地看了顧放之片刻。
他并沒有在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中看到自己擔(dān)心的猜忌。
也對。
活爹的思緒浩瀚無垠且跳脫,未必就能注意到他剛才那一下。
這樣想著,裴辛輕松了些。
只是對視久了,裴辛總覺得有點別扭。他收回目光,道:“老師只管好好呆在京城。”
其實他也有動過把顧放之直接帶去涼山的心思。只是路途遙遠(yuǎn),邊疆寒冷,顧放之的體格未必能撐得住。
萬一要是再別其他人注意到他的巫術(shù)……
而且用后腦勺想這一路肯定很折騰,說不定白天趕了一天的路,再一睜眼路白趕了。
他不怕死,因為就算死了、敗了,顧放之都有辦法能讓他回來。但他怕折騰。
總的來說,還是讓顧放之待在京城最穩(wěn)妥。
就是……就是他好像已經(jīng)習(xí)慣了盯著活爹的一舉一動,這次要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把顧放之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總覺得心里有點不安。
顧放之點點頭。他道:“皇上一定會凱旋歸來的。”
裴辛輕哼一聲:“這還用說?”
顧放之樂了:“小孩還挺傲氣。”
裴辛小怒:“你說什么?”
顧放之讀檔:“陛下聰明伶俐,志向頂天立地,周身飄散龍氣。”
裴辛:“…………”
還押上了。
他懶得接茬:“朕離京后,老師多留意朝臣動向。若是誰有異樣,都記錄下來。”
顧放之都能猜到裴辛突然離京,又不給理由,他們家尚書得破防成什么樣子。
天子一怒,伏尸百萬。
布衣之怒,天下縞素。
領(lǐng)導(dǎo)一怒,飯點開會,工作翻倍。
顧放之感覺到自己肩膀上沉沉的,應(yīng)該是肩周炎到來的預(yù)告。
裴辛看他這樣,翻個白眼:“朕回來之后定有重賞。”
說也奇怪,顧放之的肩周炎不治而愈。
小皇帝,神醫(yī)吶-
今天是裴辛留在京城的最后一個晚上。
從京城到?jīng)錾剑羁斓鸟R也要四五天,路上別提有多辛苦。
顧放之主動提出今夜留宿,想讓裴辛今晚睡個好覺。
裴辛去沐浴的時候,一個小太監(jiān)在顧放之的強(qiáng)烈要求下把雪球端了過來。
雪球很親近顧放之,一見到他立刻搖著尾巴轉(zhuǎn)著圈并仰天大叫著過來。
顧放之夸:“好,很有神經(jīng)。”
小太監(jiān)看著,笑道:“奴才從來沒見過雪球?qū)φl這么上心。”
顧放之:“……”
“你和楊公公是去了同一個霸總文管家培訓(xùn)班嗎?”顧放之搓著手臂:“太潮流了,我有點受不了了。”
顧放之陪雪球玩了一會接拋并撕碎球的游戲,看著雪球蹦蹦跳跳的樣子顧放之突然想到什么。
他存了個檔,又舉起球逗雪球,在雪球趴在地上即將跳起來的瞬間再存了個檔。
顧放之是想驗證一下今天早些時候裴辛拍桌子那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會不會發(fā)生這樣的情況。
他一共讓雪球跳了十次,又讀檔到雪球安靜的時候。
十次里面有三次雪球依舊是安靜待著的,三次雪球突然開始大叫,兩次雪球跳了起來,一次雪球咬住了自己的尾巴,還有一次雪球像是運動健兒一樣沖到桌上吃掉了半張宣紙。
顧放之:“……”
他摸摸雪球的狗頭,又夸:“好,特別有神經(jīng)。”
不過多虧了用雪球做的這個實驗,顧放之反而心里有了點底。
唯一不確定的,就是不知道讓雪球作為自己的實驗對象是否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畢竟裴辛雖然心思莫測,但確實還遠(yuǎn)遠(yuǎn)做不到雪球這樣瘋癲。
這樣想著,顧放之很具有科研精神地又多實驗了兩次-
盥室。
裴辛冷冷地站在浴池邊上。
楊祿海很茫然。
分明來的路上裴辛還好好的,怎么這會兒看著浴池,反而生氣了?
他小心地問裴辛:“陛下,可是有不喜的藥材?還是不喜盥室的裝潢?還是……”
裴辛沉著臉不答。
懶得答,他好累。
不知道顧放之這會兒又是在搞什么,巫術(shù)來來回回地施展個不停。
他的衣服剛脫下來就又回到了身上,剛脫下來就又回到了身上。
都脫了十次了,衣服和焊身上了一樣,連個外袍都沒能脫掉。
虧他還為了顧放之的安全,特意安排把顧放之留在京城護(hù)著。
活爹就是這么對他的。
各種情緒混合在一起,裴辛煩的不行,伸手把腰間玉佩砸到水里。
下一瞬玉佩又重新掛回到了腰上。
他再扔,玉佩再回來。
裴辛:“……”
好玩好玩,要是顧放之在這里能被他掐一下就更好玩了。
楊祿海還在絮絮叨叨地問,又說天冷藥浴馬上要涼了,陛下早些沐浴。
裴辛煩的不行,伸手去扯自己衣領(lǐng)。
手勁用的大了點,衣領(lǐng)“刺啦”一下裂開。
楊祿海愣愣地住了口。
不知道為什么,裴辛這一瞬間感受到了雪球的心情——
怪不得瘋狗要破壞一切。
撕碎點什么東西是挺爽的。
反正等下顧放之又要用巫術(shù)將一切復(fù)原。
這樣想著,裴辛再伸手,撕開外袍,又去撕里衣。
楊祿海震驚得不行,想要勸阻,但見裴辛臉上浮現(xiàn)出笑意,卻什么都不敢說了,只有默默地后退一步,站到了屏風(fēng)后面。
等裴辛回過神來,已是一地碎帛。
而,顧放之,沒回溯。
裴辛:“…………”
哦。
所以他的帝王起居錄上又要這么寫了:
某年某月某日,新帝裴辛于盥室內(nèi)快樂地爆衣。
第 43 章 還真有點惦記
第43章
裴辛沐浴后, 帶著一身苦澀藥氣與苦澀的龍氣回了養(yǎng)心殿。
他看到顧放之正在和雪球玩。
人漂亮狗也漂亮,鋪了一地的宣紙碎屑也漂亮。
若是務(wù)農(nóng)一整日的丈夫回家看到這樣的情景,想必在溫馨之余, 也會覺得后半輩子都沒什么盼頭了吧。
反正裴辛是有點這樣的感覺了。
聽到動靜,顧放之抬頭:“陛下。”
他走到桌邊,拉開抽屜,拿出一張信箋。
他將信箋夾在修長的雙指間, 翻來覆去地把玩了一會,突然道:“老師過來。”
二人私下相處時,裴辛雖然也寡言,但語氣都很溫和, 偶爾還帶著淡然超俗的佛性。倒是很少有這樣嚴(yán)肅的時刻。
顧放之聞言立刻朝著裴辛的方向走。
雪球一蹦三跳地跟在顧放之身后。
裴辛“嘖”一聲:“狗別過來。”
雪球別著耳朵仰天長吠。
待顧放之走到近前,裴辛將手中信封交到顧放之手里。
顧放之問:“……這是……”
輕飄飄的信箋, 拿在手里也沒有多少重量,封皮上只有鋒利如刃的四個墨字:老師親啟。
裴辛沒有溫度的手按在顧放之手背上, 制止了顧放之的動作。
“現(xiàn)在先不要看。”裴辛道:“朕回不來,老師再看。”
——這是他最后用來托底的計。信里他開誠布公地說了他已經(jīng)知曉顧放之的本領(lǐng), 并承諾顧放之,若他肯將一切重來, 他定會賜他潑天的富貴。
顧放之不知道這輕飄飄的信里有什么內(nèi)容, 卻還是一愣。
從古至今,將士們上戰(zhàn)場前都會給親近的人留下什么, 或是幾句話, 或是珍藏的物件。
顧放之沒想到裴辛?xí)o自己留一封信。
他怔神許久,最終抬頭,對裴辛笑了一下:“陛下定會平安歸來的。”
有他這幕后白手在呢,怎么說也能把裴辛撈回來。
“這是自然。朕打過多少險仗?老師有所不知。”
說起自己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的經(jīng)歷, 裴辛臉上的那抹沉重也消失了。他對顧放之揚了揚眉,語調(diào)有些得意炫耀地道:“朕曾只帶百人夜闖敵營,殺了個三進(jìn)三出,也只是受了點皮外傷。”
“噢!陛下勇猛!”
顧放之很捧場地想給裴辛鼓掌,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還被裴辛按著。
裴辛也在同一時刻注意到這事,他猛地收回手、將手背到身后:“好了。朕歇了。”
顧放之,手還挺軟。
不像他的,指腹上還有薄繭-
翌日,裴辛如往常那樣上朝。
但只是露了一面,就說自己不舒服,又轉(zhuǎn)身走了。
太醫(yī)匆匆忙忙地跟上。
顧放之幾人心里清楚,這是裴辛為了能隱藏自己要離京演的一場戲。
他掐著時間等到日落時分,算準(zhǔn)了裴辛離京的那一刻,保存在了二號存檔的位置上。
現(xiàn)在他又只剩下一個檔位了。不過還好,夠用就行。
他隨手存存讀讀了幾次,適應(yīng)了一下自己平時不太常用的三號存檔的位置。
京郊。
一小隊暗衛(wèi)護(hù)著裴辛出了城。
這些人都是裴辛從小培養(yǎng)的,每一人都和裴辛有過命的交情。裴辛自覺應(yīng)該說些什么:“你們是朕的利劍,百姓無聲的靠山。此次出征,是為朕,為百姓,更是為你們自己的榮光。”
他目光掃過每一人面孔:“若有人此時想退出,朕不攔著。”
無人應(yīng)答。
裴辛拿過旁邊酒碗,一飲而盡后將碗摔裂在地。
暗衛(wèi)們也學(xué)著裴辛的樣子,舉起酒碗一飲而盡。
下一瞬,裴辛眼前發(fā)黑。
酒碗重新回到手中,暗衛(wèi)們眼睜睜地看著他等他說話。
裴辛:“……”
重說就重說。反正他習(xí)慣了。
將剛剛那段話重復(fù)了一遍,裴辛眼前再發(fā)黑。
裴辛:“…………”
有了前幾次以為顧放之會回溯但他沒有、以為顧放之不會回溯但他回了的經(jīng)歷,裴辛現(xiàn)在是一點都不敢怠慢。
他再重說了一次,結(jié)果顧放之又回溯了。
裴辛:“……”
累了。
他疲憊道:“你們,利劍。百姓,靠山。出征,榮光。退出,不攔。”
——天殺的顧放之,他的語言都退化成東倭人了-
顧放之透了一會新鮮空氣后,轉(zhuǎn)身回了禮部。
尚書他老人家還不知道其實裴辛的生日宴已經(jīng)辦不成了,還在指揮著眾人做最后階段的沖刺。
因為知道最后的結(jié)局,顧放之忙的格外不情不愿的。手上忙活,靈魂卻已經(jīng)飛升了好一會了。
好在第二天就好多了。
裴辛沒來上朝,御醫(yī)說是他突然病的很重。禮部尚書和前來獻(xiàn)禮的使節(jié)們都有些慌亂,因顧放之昨天進(jìn)宮過,所以許多人團(tuán)團(tuán)將顧放之圍住,打探裴辛病情。
幫人打掩護(hù)一向最難,尤其是裴辛這樣的身份地位。說輕了怕別人覺得裴辛矯情,說重了又怕別人要趁虛而入。
好在顧放之早已經(jīng)想好了要拿雪球的癥狀當(dāng)參考。他道:“陛下精神倒還好,就是心情煩躁的很,控制不住脾氣,體溫一會高一會低的,在屋里一會走一會跑的。”
此言一出,誰聽了都忍不住嘆一聲真是疑難雜癥,愿陛下早日康復(fù)。
日子過了一日又一日,但不論如何,裴辛一直都沒露面,但出了一道圣旨,朝中事宜目前一切由右相與幾位老臣代勞。
其他朝臣倒還好,看不見裴辛,反而減少了一些壓力。但禮部尚書何讓是真的要碎了。
“還有四日……還有四日就到了陛下生辰!顧郎,你昨日進(jìn)宮探望,陛下可有好轉(zhuǎn)?”
顧放之被何讓抓著肩膀搖晃,他道:“似乎變好了些,又似乎變差了些。漸變吧。”
何讓:“……”
他唉聲嘆氣。
顧放之其實覺得何讓也挺可憐的,但這實在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仔細(xì)算算,裴辛的馬要是快一些,路上要是沒怎么歇息的話,這會兒都應(yīng)該已經(jīng)和秦瑄碰上面了。
也不知道小皇帝這幾天睡得好不好,睡眠質(zhì)量是不是還那么差。
回顧府的路上,馬車停了停,顧放之探頭出去:“怎么了?”
阿奇笑著跑來:“遇到三爺了。他正和人在旁邊酒樓應(yīng)酬呢。方才是他差人送了一些東西下來,讓二爺拿回家分給大爺和滿滿少爺。”
說著阿奇舉起懷里的東西遞給顧放之。
這是一個牛皮制成的包,手感柔韌。外面覆蓋著異域風(fēng)情十足的裝飾圖案和流蘇與銀環(huán),色彩豐富且張揚。
里面裝了幾個小盒子,打開后才知道是奶糖,散發(fā)著濃郁又香甜的味道。
顧放之嘗了嘗,倒是怪好吃的。
顧懷玉這生意倒是挺不錯的,還能結(jié)識到來自四面八方五湖四海的人。
也不知道一年后,大齊度過危機(jī)后,顧懷玉能不能帶帶自己。
回顧府后,顧放之先把奶糖給滿滿送了過去。
下午的時候下了場雪,顧云川正在和滿滿堆雪人,只是雪還很薄,雪人也堆不大。
見到顧放之來,滿滿為他介紹:“這是大哥哥,這是放放哥哥,這是我哥哥,這是我。”
代表顧云川的雪人有兩條手臂,代表顧懷玉的雪人腰上掛一只酒葫蘆,代表顧放之的雪人頭頂上則有朵假花。
滿滿對此的解釋是:“放放哥身上最香。”
顧放之和滿滿打了一會雪仗,通過高超的團(tuán)雪球和讀檔技藝贏過他后,顧懷玉也回來了。
廚房做好了飯菜,兄弟就近在滿滿屋子里吃了頓晚餐。
兄弟四人最近的關(guān)系稱得上平和,顧懷玉已經(jīng)吃過了,也沒急著走,撐著腮幫給滿滿講自己最近聽到了什么趣聞。
“說起來,涼山那邊好像有動靜,”顧懷玉道:“商會有幾個人的貨經(jīng)過那里,一直出不來,我好奇打了一下,才知道可能要打起來了。”
顧云川執(zhí)筷的動作頓了頓,面上閃過一絲了然:“難怪秦瑄會走的那樣急。”
顧放之沒想到顧懷玉連這個都知道。他根本不敢搭話,吹著口哨裝自己很忙。
顧云川倒是對這話題很感興趣,又追問了幾句。
顧懷玉道:“之前那邊的將領(lǐng)叫李昊,塞些錢就能通融。現(xiàn)在他們不放,好像就是因為李昊出事了。換了個人來主事。”
顧放之猛地噎了一下:“什么??”
《開國皇帝》里,主角本來是一直在李昊手下當(dāng)小兵,默默無聞。
在一次交鋒中,李昊被人砍于馬下。眼看即將落敗戰(zhàn)死,眾人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主角自告奮勇地站了出來,用計帶軍隊殺出重圍,投奔他人。
這一場戰(zhàn)爭可謂激烈,就算只是在玩游戲都能感覺到那股緊張感。玩家操縱著主角步步為營,謹(jǐn)慎做出每一個決策,最終帶領(lǐng)主角以最小的損失,傷敵大半元氣。
這一站是主角的成名之戰(zhàn),是他登基路上的第一戰(zhàn)。
按照顧放之捋出來的劇情線,李昊死應(yīng)該是在一段時間之后,和他們交鋒的敵人也不該是西胡和裴辛。
想到這里,顧放之突然心頭涌出不好的預(yù)感。
裴辛,不會戰(zhàn)敗吧?
顧放之突然后悔沒跟著裴辛一起去了。
這樣他至少能親眼看看主線劇情進(jìn)展到哪一步了。
顧放之突然的安靜被其他顧云川和顧懷玉看在眼里。顧云川問:“放之?是不舒服嗎?”
顧放之恍然回神:“啊……我沒事。”
他嘴上說著沒事,實際上已經(jīng)打算等下去找一趟右相,讓他幫自己拿個主意。
不過說是拿主意,其實顧放之已經(jīng)基本上決定,他得去一趟裴辛那,盯一下主線進(jìn)度,也盯一下裴辛。
不然實在是怪讓人擔(dān)心的。
顧放之面上不顯,吃過飯后語氣輕松地說自己要出門一趟。
顧云川追上來兩步:“我正好想走走,一起出門散個心吧。”
顧放之:“……”
哎,倒不是不想和自家大哥散心。只是今天情況實在特殊。
他剛要忍痛讀檔避開這個突發(fā)的散步事件,卻見顧云川對自己使了個眼色。
顧放之讀檔的手頓了頓,改口:“好啊,一起。”
兩人并肩出了門,顧云川問:“皇上去涼山了,是吧?你要去找他?”
顧放之:“……”
這都能猜到?
好聰明啊。
是不是比他的大腦多張了兩條褶?背單詞一定很快吧?真想摳下來安自己腦殼里爽爽。
顧放之覺得自己驚訝到張嘴的表情有點傻,讀檔重新驚訝了一次。
這次他挑好了角度,在夾帶著薄雪的涼風(fēng)中挑起眸,意味深長地看了一次顧云川。
顧云川回了顧放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顧放之沒看懂他的意思。
正低頭琢磨,卻聽顧云川道:“我送你過去。”
顧放之是真的驚訝了:“大哥,你……”
“此行路途遙遠(yuǎn),又是冬日,路上難免遇到劫匪。我之前走過幾次,知道如何避開危險。”顧云川沉聲:“你要去,我不阻止,好男兒本就該為國效力。只是我不陪你,我不放心。”
顧放之突然覺得眼眶有點發(fā)酸。
這個時代對他來說,已經(jīng)不只是游戲了。他遇到的人也并不只是按照設(shè)定行走的游戲npc。顧云川,顧懷玉,滿滿。就連總臭臉的小皇帝都很生動可愛。
顧放之用力點了點頭。
他飛快去找了右相,老頭勸了兩句,見顧放之去意已決,也沒多說什么,只是讓人給顧放之備好了馬匹與行囊,又安排了四名護(hù)衛(wèi)給他后,顧放之便上路了-
就像顧云川說得那樣,這一條路確實難走。
冬天路滑,有積雪和冰已經(jīng)是最小的問題了。每次晚上路過山頭,即便在官道上,十有八/九都能遇到山賊搶劫。
多虧了顧放之能存檔讀檔,這一路上他把存檔刷爛,連根頭發(fā)都沒掉。
顧云川都忍不住驚訝:“我們這趟運氣真不錯。腳程也夠快。若是明天沒什么變故,中午就能到了。”
顧放之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翌日,涼山。
軍營。
裴辛悠閑的姿勢靠著柵欄站著,手里拿著一根細(xì)長的馬鞭。
他剛外出過,這會兒墨色大氅還沒來得及脫掉,身上還有風(fēng)雪的味道。
戴著皮質(zhì)手套的手閑閑把玩著馬鞭,把鞭尾在手指上纏繞來纏繞去。
他身旁,是秦瑄和幾位武將。
身后的柵欄里,與他不足一米的牢房里,有一人正被吊著雙手,有氣無力地垂著頭。
他身后被關(guān)押這人,是昨晚查出來的細(xì)作。
發(fā)現(xiàn)自己暴露后,這人立刻咬碎后牙中的毒/藥,試圖自盡。
說來也巧,本來人都已經(jīng)死透了,裴辛卻覺得眼前發(fā)黑。
再一睜眼,原來是顧放之那邊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將時間回溯到了一炷香前,這人剛被抓住的時候。
裴辛帶著醫(yī)師趕去,愣是把那顆毒/藥從人嘴里挖出來了一半。
醫(yī)師忙活了一夜。
好消息,人沒死。
壞消息,雖然沒死,但人被毒傻了。
但也沒傻完全,還能說話,還有一部分記憶。
就是語言系統(tǒng)混亂,一會西胡話一會中原官話一會遼月話。
而且說話十分含糊不清,音節(jié)難以辨認(rèn)。
這細(xì)作說得這些語言,一時半會找不到都會的人來翻譯,反而是裴辛都懂得,索性他就自己來問。
他背靠著細(xì)作,一邊玩馬鞭,邊換著語言和問法去審問。
奇異的語調(diào)由裴辛不急不緩地說出,倒是別樣好聽。
裴辛問了許久,從這人的姓名到老家,再到給誰賣命。他一點點挖,一點點去分辨那些混雜在一起的含糊不清的音節(jié),終究是全都給問了出來。
裴辛掃了一眼旁邊,見負(fù)責(zé)記錄的小兵把這些全都記下來,直起身準(zhǔn)備離開。
他走了兩步,卻發(fā)現(xiàn)眾人都在瞧著自己,包括秦瑄。
裴辛皺眉:“……?怎么?”
“陛……”
開口說話的是之前跟過裴辛一段時間的副手。他剛說了個字,想起來裴辛吩咐過他要隱藏身份,立刻改口:“您的脾氣比之前好了很多。”
裴辛性格干脆利落,最討厭重復(fù)磨嘰的事情,以往他聽到誰說話慢了都要不耐煩。
可現(xiàn)在……
翻譯一個傻子的話,翻譯了一個多時辰。
這還是他們家小暴君嗎?
怕不是被人奪舍了?
裴辛:“…………”
謝邀,因為他有兩位活爹。
他這脾氣是純純被練出來了。
別說在這問話一個時辰了,他甚至能同樣一句話說一個時辰。
其他人做得到嗎?
裴辛的心情很平靜,泛著淡淡的成熟的苦澀。
想起顧放之,裴辛突然有點好奇顧放之在做什么了。
以往活爹都是白天回溯晚上消停,這幾天反而變成了白天消停晚上回溯,搞得他睡著睡著總是突然就站起來了,很刺激。
雖說活爹如風(fēng)常伴吾身。但別說,這么多天不見,裴辛好像還真有點惦記。
昨天還鬼使神差地主動吃了個桂花糕。
可能是這幾個晚上被折騰的有點狠,睡也睡不安生的。
正想著,卻見一個副將走了進(jìn)來:“爺。”
裴辛問:“怎么?”
“剛剛在城門口攔住了幾個人。”副將道:“是京里來的,找您。”
裴辛以為是來送急報的,也沒當(dāng)回事:“誰?”
副將上前一步,湊到裴辛耳旁,說了兩個名字。
裴辛歪了歪頭,臉上表情似乎有點不解。
他又問了一遍:“誰?”
副將道:“顧云川,顧放之。驗過牙牌了,是真的。”
活爹?和活の爹の哥?在涼山?來找他?
裴辛擰著眉,表情漸漸地變得有點復(fù)雜。
混合著不解,迷茫,仔細(xì)看,又有些笑意。
他問:“人在哪?”
“就在……”
副將的話還沒說完,裴辛卻已經(jīng)邁開長腿朝外走去。
馬鞭在他手里轉(zhuǎn)了個輕快的圈兒。
第 44 章 包帶飛的啊
第44章
副將等人將顧放之安排在不遠(yuǎn)處的帳篷里。
裴辛用馬鞭挑開帳篷厚重的簾子。
來時的路上裴辛就已經(jīng)猜到了——這四天每天晚上顧放之都很頻繁地施展巫術(shù), 想來應(yīng)該就是從那時起離京趕夜路。
日夜兼程,路途遙遠(yuǎn)。顧放之和顧云川兩個人都灰頭土臉的,裴辛到的時候, 有小兵將一盆散發(fā)著濃霧一般蒸氣的水放在二人面前,給二人作清潔用。
剛要擦臉,卻看見裴辛進(jìn)來了,兩人忙慌里慌張地起身:“……爺。”
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有人提前叮囑過, 讓他們不要暴露裴辛的身份。
裴辛先讓除二人外的所有人都退到帳篷外等候。又道:“這里沒那么多規(guī)矩。坐。”
裴辛確實不是那么刻板在意禮節(jié)的皇帝,顧放之知道這點,坐得很利落,反而是顧云川有些不知所措, 他再對裴辛行了個禮后,才拘謹(jǐn)?shù)匕ぶ艿茏隆?br />
裴辛靠著桌站著:“老師怎么從京城過來了?出什么事了?”
顧放之從袖子里拿出兩張帕子浸到水里, 擰干后分了顧云川一張。
裴辛本來還覺得顧放之臉挺干凈的,但濕潤的帕子撫過面頰后, 本來就白的皮膚竟然變得更潔白清透。連帶著面頰上那顆小痣都顏色都更鮮活了。
顧放之笑:“來給你過生日啊。生辰快樂。”
——說來也是湊巧。他這一路上緊趕慢趕的,也是趕上了裴辛的生日。沒想到在京城給裴辛籌備了那樣久的生日宴, 最后是在遙遠(yuǎn)又寒冷的北方邊疆說出的這句“生辰快樂。”
裴辛一愣。
馬鞭穗子晃悠了一圈,裴辛嘖一聲:“生辰而已。老師到底因為什么過來的?”
顧放之道:“是臣——是下官得了一些小道消息, 說李昊那邊的軍隊換了人來帶領(lǐng)……那人……臣剛好聽說過他……總覺得有些不放心……”
裴辛:“……”
李昊的事他當(dāng)然知道, 他與對方隔了不到十里距離,消息當(dāng)然要比顧放之靈通得多。
所以, 就是什么事都沒有, 就來了?
京城不管了?臣子那邊不幫他瞞著了?雪球不喂了?
顧放之都多大的人了,還這么沖動,這么感情用事?
他又不是不能保護(hù)好自己。
馬鞭再繞著裴辛的手腕輕飄飄地轉(zhuǎn)了一圈。
不過顧放之來了,反而能幫上許多忙。昨天他和秦瑄等人討論某個計劃的時候, 裴辛還想著若是顧放之在,定能輕松不少,今天人就來了。
裴辛道:“既然如此,就先留在這邊。你們先休息會,晚些有事要和老師商量。”
等下他要去一趟練兵場,轉(zhuǎn)身先離開了。走之前,裴辛讓人給顧放之和顧云川收拾了一間空帳篷出來,又給二人安排了飯菜。
從帳篷里都走出去老遠(yuǎn)了,裴辛仍能感受到吃驚。
……還是想不通。怎么消無聲息地就來了,著實嚇了他一跳。
方才離開前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個小盒給他,說是來得匆忙也沒準(zhǔn)備生辰賀禮。裴辛邊走邊將盒蓋滑開,看見里面躺著幾粒奶糖。
他最不喜歡軟糖,齁甜軟膩粘牙。顧放之怕不是直接把他家那小弟的零嘴當(dāng)成生辰禮物送給了他。
裴辛如臨大敵地和奶糖對望了一會,脫下手套捻起一顆,視死如歸地扔到了嘴里。
顧放之的那句話是怎么說的來著?
——比屎香比屎甜,仔細(xì)一嚼還挺黏-
短暫的休息過后,顧放之感覺自己總算活過來了。
為了能速度趕路,他這幾天都快學(xué)會騎馬了。好在冬天衣服穿得多,也沒發(fā)生上次那樣大腿被磨破皮的情況。
軍隊里的飯菜很簡單。饃饃和燉菜。顧放之也不挑,和顧云川一起吃得很開心。
顧云川單手將饃分成幾大塊,拿了一塊,隔著饃將菜夾在中間,歪頭填到嘴里。
他吃相很沉默也很英氣:“倒是好幾年都沒吃過這口味了。”
又問顧放之:“等下陪大哥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吃過了飯顧放之陪著顧云川在外面走了一圈。
他們這里距離前線還有一段距離。但兵都是精兵,外面的空地上隨處可見拿著武器正在對木樁劈砍訓(xùn)練的士兵。
突然有人從身后叫住二人:“顧將軍?”
顧放之跟著顧云川一起回頭,看到一個年輕人。
這人個子很高,膚色深,五官很濃,眸色有些發(fā)藍(lán),看起來有點異域樣貌,手里拎著一把長槍。
他走到二人身旁:“我是路赫。將軍還記得我嗎?”
“你現(xiàn)在來這里了?在誰的手下?”顧云川道:“別叫我將軍。直呼姓名就好。”
路赫點頭。
聽二人的聊天,顧放之得知路赫之前是顧云川手下的小兵,曾因長得像外國人被欺負(fù)過,后來被顧云川解圍。
后來顧云川回京,他和其他幾位兄弟來了這里,因?qū)崙?zhàn)經(jīng)驗多,奮勇殺敵,倒是混得還不錯。
路赫道:“都是將軍教得好!”
“是你自己有本領(lǐng)。”
顧云川伸手拿過路赫手里的長/槍,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后,用左手轉(zhuǎn)了幾圈,帶起獵獵風(fēng)聲。
顧放之不懂這算好還是不好,但顧云川動作十分流暢,反正是比他強(qiáng)很多了。顧放之給顧云川鼓掌:“好!!好好好!厲害厲害!!等風(fēng)停,等雨停,我大哥,就是行!”
他是想給顧云川提供一點情緒價值的,但顧云川很顯然沒被激勵到,低著頭紅著臉打量著地面,好像特別想找條縫鉆進(jìn)去似的。
他轉(zhuǎn)移話題地問顧放之:“你試試嗎?”
顧放之伸手。
長/槍接過來,長/槍掉下去,長/槍砸到腳。
顧放之:“……”
這東西這么沉??
顧放之讀了個檔,這回他禮貌拒絕:“不了。手上沒勁,抱不動孩子。”
顧云川:“……?”
將長/槍還給路赫后,顧放之又陪顧云川走了走。
太陽一落山,本來還算可以的氣溫一下子就降了下來,風(fēng)冷得人刺骨,吹在人臉上和被壯漢扇巴掌似的。而且還是幾何增長的,第一次一個壯漢扇,第二次兩個壯漢扇,第三次四個,第四次十六個,第五次二百五十六個……
顧放之被扇得實在受不了了,和顧云川一起往回走。
回去路上,顧放之猶豫了一下,突然問:“大哥,你想回軍隊嗎?”
顧云川“嗯?”了一聲,悶聲:“……我說了不算。”
有人天生惜命喜歡安穩(wěn)、不愿動蕩;有人天生喜歡粗糲的沙場,喜歡血與鐵的碰撞,有不滅的熱血與忠誠。顧放之覺得自己應(yīng)該算是前者,但顧云川,他應(yīng)該是后者。
看來顧云川不愿停歇。
顧放之對顧云川笑了下,心里盤算著晚點去問問裴辛,之前那個說讓他家大哥重回戰(zhàn)場的提議還算數(shù)嗎。
他這邊剛想到裴辛,有個傳令兵小跑過來:“顧郎,大爺讓您去一趟。”
平時“大爺”在顧放之這邊都是阿奇他們稱呼顧云川的,顧放之反應(yīng)了一下才知道這小兵口中的“大爺”是裴辛。
還大爺呢。
未成年小孩一個——哦不對,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年了。
不知道現(xiàn)在給裴辛看春宮圖的話,還會不會跳出來BE結(jié)局?
【恭喜玩家達(dá)成be結(jié)局——師德,唉,師德!】
顧放之:“…………”
他灰溜溜地讀了個檔。
顧云川伸手在他后背上輕推了一下:“快去,別讓人等急了。”-
到了裴辛的主帳篷,顧放之才看到秦瑄也在。
裴辛和他一起看著桌上的一張地圖,聽到動靜,兩人一起抬頭。
這里比京城入冬早,雪都下了好幾場。
裴辛知道顧放之怕冷,也清楚這里確實溫度低,但顧放之著實穿得有些夸張,衣服一層疊一層再套一層,再清瘦的人都變成球了。
他道:“老師過來。”
顧放之走到桌旁,和裴辛,秦瑄一起看桌上地圖。
秦瑄指指幾個地方:“這些?”
“存疑。”
裴辛伸手,皮質(zhì)手套再劃過地圖上另外幾個位置:“這些地方,都有可能。”
顧放之道:“確實。”
安靜片刻后,秦瑄問:“真要這么做?”
裴辛道:“不會出事的。”
顧放之道:“的確。”
秦瑄:“但人選,果然還是……”
裴辛道:“不必,就按之前定好的那樣。”
顧放之:“是這樣的。”
秦瑄道:“最多兩天,此行實在太危險了。”
裴辛:“三天。”
顧放之道:“三天挺好的。”
裴辛:“………………?”
他和秦瑄是在說評書嗎?
顧放之?dāng)R這當(dāng)捧哏呢?
又不知道他們的計劃,裝什么聽懂了?
他好氣又好笑,手指狠狠按了一下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見裴辛和秦瑄都納悶地看著自己,顧放之不好意思地讀檔。
這次,他不語,只高深莫測。
裴辛:“……”
他發(fā)現(xiàn)活爹真是越來越好面子了。
他耐著性子再和秦瑄討論了一遍與剛剛一模一樣的話后,點頭示意秦瑄對顧放之解釋。
“是這樣,”秦瑄道:“探子說,蒼生教已開始將軍餉與兵馬送入烏城。陛下是想趁著對方還未覺察,先去探查對方的兵力與糧草情況。”
顧放之問:“所以你們剛剛就是在討論怎么探查?”
“是。”秦瑄道:“前日有流民進(jìn)了烏城,昨日我們特意送過去的一位老人也進(jìn)去了。陛下覺得,既然他們還在放人,我們也可以派人偽裝成流民。只是此舉風(fēng)險太大,又決不能暴露。”
顧放之結(jié)合上下文,恍然地理解了一切。他問:“所以,陛下和將軍剛剛是在決定讓誰去?去幾天?”
他道:“有臣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嗯,能幫上。”
裴辛道:“因為是朕和老師去。”
顧放之:“……”
啊……當(dāng)老師提問時你不會還假裝會舉起了手然后老師真的叫你起來回答問題……
不過,也沒那么難就是了。
聽起來只是需要很多謹(jǐn)慎,很多技巧,很多運氣。
或者一個可以存檔的系統(tǒng)。
在別人眼里也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但是他的話……包帶飛的啊。
第 45 章 情人眼里出西施?
第45章
潛入烏城的時間就是今天夜里。
裴辛手下一個擅長易容的暗衛(wèi)正在為二人化妝。
面膏在裴辛略顯蒼白的膚色上暈開, 是暗沉的顏色。
暗衛(wèi)拿起一塊同色的油泥,搓成長條,貼在裴辛下頜處, 刻刀和毛刷比劃了幾下,就成了一道惟妙惟肖的傷疤。
暗衛(wèi)又將裴辛的頭發(fā)放下來幾縷,挑亂。
顧放之在旁邊很驚奇地看著;漸漸的,他已經(jīng)開始很難在裴辛臉上再看到屬于他自己本來的樣子了。
除了裴辛睜眼的時候, 那雙鋒利的眼仍舊幽深冷冽,像一把插/在風(fēng)雪中的利劍。
裴辛易容的時候,顧放之也沒閑著。
秦瑄給他講了一些此次潛入烏城的要點。他講得很細(xì),從如何進(jìn)城到怎樣應(yīng)對盤問, 還有就是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要怎么逃命及呼喚死士。
顧放之聽得很仔細(xì):“嗯嗯, 嗯嗯,嗯嗯記下了……”
顧放之玩過不知道多少文字游戲, 不論古代現(xiàn)代,大多都有這么一個潛入part。
有時是偽裝成宮女, 有時是偽裝太監(jiān)、小兵、保潔、泊車小弟……
玩游戲的時候顧放之就喜歡這段,現(xiàn)在輪到自己親身上陣, 還難免有些激動。
秦瑄遞給顧放之兩人用來偽裝的身份文牒, 不知道第幾次說:“千萬要小心。”
顧放之道:“放心吧。”
秦瑄嘆了口氣。
——他怎么能放心?怎么可能放得下心來?
裴辛身為一國之君,竟要親自偽裝、深入敵營。
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 有什么后果……秦瑄想都不敢想。
他嘴皮子都快磨薄了幾公分, 勸裴辛換人去,裴辛就只有一句話:“朕心里有數(shù)。”
語氣篤定得很。
雖然知道裴辛性格縝密,不會亂來,但秦瑄還是兩眼發(fā)黑。
還有就是, 另一人為什么非得是顧放之?
不是秦瑄瞧不起顧放之。只是,若是另一人換成孩童偽裝裴辛的弟弟,或是換做女子偽裝裴辛的妻子,可信度一定會更高。
裴辛就這樣喜歡顧放之?喜歡到了這種程度?
秦瑄捂著額頭再長嘆一聲。
那暗衛(wèi)給裴辛易好了容,歸攏了一下桌上的瓶瓶罐罐后,朝顧放之走來。
“輪到我了是吧?”
顧放之早已在旁邊等了許久,不用暗衛(wèi)開口,他很配合地仰起頭。
裴辛起身去換衣服,進(jìn)屏風(fēng)之前回頭看了一眼,見到暗衛(wèi)用手在顧放之下巴上別了一下,調(diào)整了一下顧放之的朝向。
裴辛:“……”
他又沒像他爹那樣把身邊的暗衛(wèi)都毒成啞巴。
有什么事說話就行了,上手做什么?
裴辛散發(fā)著無人在意的暴虐的龍氣,躲到屏風(fēng)后面換衣服去了。
衣服很臟,全是泥土,一想到這樣的布料要貼身穿,裴辛的龍氣更暴虐了-
屏風(fēng)外。
顧放之感覺到暗衛(wèi)的手在自己臉上輕巧又柔和地游走著。
他對易容這門手藝很好奇,他問:“你最多能把人易成什么樣?”
說起自己專業(yè)領(lǐng)域,暗衛(wèi)面上劃過一抹得意。他道:“小人曾將一十三歲女孩化作七十老翁,無人發(fā)現(xiàn)。”
顧放之饒有興致地問:“那你能把七十老翁化成十三少女嗎?”
“……呃,”暗衛(wèi)道:“小人是暗衛(wèi),會捏臉。不是女媧,能捏人。”
“而且這很有難度的。”
暗衛(wèi)道:“從小變老,只需注意體態(tài)。背佝僂一些,就像了六成了。但從從老變小,或是化作幼童,需要懂得一些縮骨功。”
顧放之問:“縮骨功?你還會這個?你看我能練嗎?”
暗衛(wèi)伸手捏捏顧放之的手臂:“能練,但沒必要。”
“為什么?”
暗衛(wèi)吐出來三個字:“沒天賦……”
顧放之懂了:“就是練了兩年,發(fā)現(xiàn)自己最多能從二十四歲縮到二十三歲是吧?”
暗衛(wèi)點頭:“是。所以小人覺得沒必要。”
顧放之疏導(dǎo)他:“但世間很多事情都不是因為有必要才做的。難道不漲俸祿,就可以不加班不被挨罵不返工重做了嗎?”
暗衛(wèi)一愣。
接著,一顆眼淚從他眼角滑落。
他道:“這段時間不知道是怎么,還是有人聽到了什么。總是有人不要俸祿地加班做活,搞得我們大家都要跟著一起多干活。”
顧放之:“……”
你看他,聊個天,還聊到人家傷心事了。
唉。
天下牛馬一家親。顧放之于心不忍,讀了個檔,這回?fù)Q了個別的話題聊,避開了暗衛(wèi)的傷心事。
而屏風(fēng)后的裴辛,嘴角狠狠抽搐了兩下:“……”
他好不容易克服了自己,終于穿在身上的布衣,誰料這個時候顧放之突然施展巫術(shù),穿好的衣服重新變成一坨衣服,回到了他的手上。
人在惱怒的時候反而有點想笑。
低沉的笑聲從屏風(fēng)后傳出來。
眾人:“……?”
顧放之悄聲問暗衛(wèi):“怎么笑了?衣服上莫非有跳蚤?”
“啊……沒有的。”暗衛(wèi)道:“冬天比較難抓到。要加一點嗎?”
聽力極好的裴辛:“……”
什么癲狂的對話?
他笑不出來了。
他突然很思念雪球。
好想瘋狗,也好想把瘋狗放出來,咬碎吞噬世間一切-
裴辛的怒火只持續(xù)了很短一會,像以往一樣。
他自己哄好了自己,憋屈地?fù)Q好了衣服,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
見裴辛出來,顧放之哇了聲:“陛下變化好大。我都快認(rèn)不出了。”
“是么?”裴辛掃一眼顧放之。
暗衛(wèi)的動作很快,顧放之的易容已見雛形。
不知道暗衛(wèi)是怎么調(diào)整的,顧放之的五官比之前平淡了許多,臉上那顆小痣也被藏在淡色的雀斑下,整個人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的,像個賬房先生。
裴辛道:“朕倒是覺得老師沒什么變化。”
秦瑄看看顧放之,默然了:“……”
把現(xiàn)在的顧放之拉到顧云川面前去,顧云川都不能一眼認(rèn)出自己親弟弟了。
這放在裴辛口中還叫沒有變化?
那什么叫有變化?
這算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
易容完成后,裴辛和顧放之即刻出發(fā)。
秦瑄將二人送到距離烏城開外幾公里的樹林中,擔(dān)憂地看了二人一眼后,再悄無聲息地離開。
兩人繞到主路上。
天氣太冷,兩人為了偽裝,穿得都少,顧放之被凍得都快僵硬了。
為了緩解寒冷,顧放之開始不斷地讀剛剛出發(fā)前在主帳篷時存的檔。
一會明亮一會黑暗,一會溫暖如春一會冰天雪地。
冷還是那么冷,反倒襯得帳篷里的溫暖像是幻覺。
顧放之:“……”
他總覺得這一幕有點眼熟,好像是在童話故事書上看到過。
賣火柴的小女孩,臨死前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嗎?
明亮與黑暗的閃爍間,顧放之聽到有人的聲音:“老老老老老老——”
聲音被連續(xù)的讀檔卡成了一幀一幀,很有機(jī)械感。
顧放之還以為是自己牙關(guān)打顫的聲音,但他又覺得自己的牙齒發(fā)不出這樣磁性的顫,回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裴辛是在叫自己。
裴辛經(jīng)過偽裝后的身份是剛父母雙亡的布商家里的小兒子,他帶著家產(chǎn)投奔遼月的姑姑,卻被山賊搶走了車馬。
顧放之則是這戶人家的賬房先生。
盡管周圍沒有人,但顧放之還是謹(jǐn)記自己的人設(shè)。他摟著手臂,很入戲地問裴辛:“怎么了,小少爺?”
裴辛:“……”
顧放之還好意思問。
他見顧放之被冷得來回施展巫術(shù)、汲取不存在的溫暖,疑似已經(jīng)被冷到神志不清,不由于心不忍。
顧放之是關(guān)心他才來的涼山,不然現(xiàn)在本可以在京城喂瘋狗,現(xiàn)在卻還要配合他的計劃,大半夜挨凍。
裴辛怎么想怎么于心不忍,想將自己外袍脫下來遞給顧放之,但脫了半天,最多剛脫下來一個袖子,衣服又重新掛回到了身上。
自古以來都是人穿衣服。
裴辛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第一個被衣服穿了的人。
簡直是倒反天罡。
裴辛被衣服穿了太多次,此時只覺得有些累;見顧放之停止了巫術(shù),他也懶得解釋,只是平淡地脫下最外面的棉衣,又平淡地將衣服扔到了顧放之臉上:“穿。”
顧放之摟著尚帶著裴辛體溫的衣服,一愣。
小皇帝穿著一身(不知道原本是什么顏色的)黑衣服,在鋪天蓋地的白雪中顯得格外單薄,但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讓人感覺十分可靠。
顧放之追了兩步:“我不——”
他話還沒說完,卻被裴辛打斷:“嘖。讓你穿著就穿著。朕——我不怕冷,更冷的地方都去過。”
別還沒到烏城呢,他就先被顧放之給氣死了。
見顧放之不動,裴辛索性伸手,把衣服蓋在顧放之身上,又道:“走快點,動起來就不冷了。”
他說著,大步朝前走。
顧放之忙道:“壯士留步——”
裴辛不理,一味悶頭走。
顧放之追上去。
他將那件外袍展開,自己穿了一條手臂,抓起裴辛貼近自己的那只手,把另一只手臂給他穿上。
兩人手臂挨在一起,倒是一下子就覺得比之前暖和了一些。
裴辛壓著眉眼,試圖把手臂往外抽。
顧放之覺察到他的意圖,伸手去抓。
裴辛身上衣服布料很差,且本就有破洞,被顧放之這么一扯,“刺啦”一聲裂開了一道口子,棉絮滿天飛。
裴辛:“……”
刺激。
和顧放之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他外衣送人了,棉絮飛跑了。
顧放之一天天的怎么就這么多節(jié)目?
裴辛真怕自己再多走幾步,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沒了。
顧放之讀了個檔。
這回他提醒自己,抓裴辛的時候一定要記得控制力道。
但裴辛這回沒拒絕,老老實實地和顧放之貼在了一起。
問就是不想冰天雪地的光著走來走去。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裴辛輕哼一聲:“是誰出發(fā)前對秦瑄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會聽我的話?”
某人真是慣會嘴甜糊弄人。
第 46 章 我,聾啞人
第46章
清晨時分, 二人終于來到烏城城門前。
城門還沒開,但已經(jīng)有十幾個人排隊,安靜地等在門口——他們都是來投奔烏城的流民。
每個人臉上都寫著精疲力竭, 見到有人過來,也只是抬頭掃了一眼,就又低下了頭。
巡城的衛(wèi)兵手拿長槍在城墻上走來走去,目光時不時看向下方眾人。
從路上遇到了兩個同行的趕路人后, 裴辛說什么都不肯和顧放之再披著同一件衣服趕路;顧放之讀檔幾次,都沒能勸動裴辛。
顧放之課上學(xué)過,這叫“社交羞恥”,是說孩子在公共場合、特別是在同學(xué)面前, 會覺得父母的存在讓他們不酷。
這種癥狀多發(fā)于十歲小孩。
不過日出后氣溫暖和了許多,走了這么久、體溫也上來了;
顧放之便沒再多說什么, 只是存了個檔,在裴辛額頭上很不客氣地彈了一下, 又裝作無事發(fā)生地讀了個檔。
這會人比剛才多了不少,裴辛反而又和他站在一起了, 微微側(cè)著身子,像是把顧放之護(hù)在自己身后似的。
“別站的這么直。”
顧放之小聲提醒他:“你的人設(shè)是一個被搶劫, 餓了幾天肚子的人。”
裴辛放松了一點。
“還是很直。”
裴辛再放松了一點。
顧放之實在看不下去了, 伸手扶了一下裴辛的腰,裴辛反而整個人更挺拔了。
“……算了, 就這樣吧。”顧放之道:“你是直男。”
裴辛:“……?”
直男又是何意?
再等了等, 厚重的城門終于有了動靜,被人從內(nèi)部打開。
流民們立刻蜂擁上前。
烏城城內(nèi)資源算不上有多豐富,也并非所有流民都要接收。
年輕力壯、身體結(jié)實、能干活的男子在優(yōu)先考慮的范圍內(nèi)。
兩個負(fù)責(zé)檢查的衛(wèi)兵頭頭一眼就看到裴辛和顧放之,向二人走來:“哪兒的人?”
顧放之一邊老實殷切地回答, 邊從懷里掏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東西遞過去:“官爺,這是我們兩個的身份文牒,官爺過目。”
衛(wèi)兵抬頭看了顧放之一眼,眼神閃動著欣賞。
這位賬房先生氣質(zhì)溫和,講話文質(zhì)彬彬。
剛剛和身份文牒一起遞過來的,還有一小塊臟兮兮的碎銀,一看就是藏了很久的。
雖然很小,但對他來說,已經(jīng)是夠用。
只是欣賞歸欣賞,例行的盤問還是要問。
他翻開文牒看了一眼:“……李……什么什么多?”
“李昂納多。”顧放之道:“官爺叫小人老李就行。”
衛(wèi)兵嘟囔了一句怪名字,又去看裴辛的身份文牒。
衛(wèi)兵看了半天,問裴辛:“什么巴?”
顧放之代替裴辛答:“辛巴。”
衛(wèi)兵又問:“哪個辛?”
顧放之還沒說話,裴辛道:“鐵衣遠(yuǎn)戍辛勤久的辛。”
衛(wèi)兵:“?啥?”
顧放之忙道:“辛苦,辛勤,辛勞,辛酸的辛。”
裴辛:“…………”
怎么有人把他遇到活爹之后的人生判詞給說出來了?
好精準(zhǔn),好直擊痛點。
讓人不知道為什么有眼眶發(fā)酸的感覺。
裴辛閉了閉眼,在心里自己給自己順了毛,安慰了一下自己。
再睜眼,裴辛看到衛(wèi)兵正在打量自己。
衛(wèi)兵問裴辛:“當(dāng)過兵?”
裴辛還沒說話,顧放之忙道:“哪兒能呢?我家小少爺從小是嬌生慣養(yǎng)起來的,要是真當(dāng)過兵就好了。也不至于那天遇到山賊搶劫,只知道哭。”
裴辛:“……”
被詆毀形象,裴辛忍無可忍地繼續(xù)忍了下去。
衛(wèi)兵眼中的狐疑卻加重了一些——嬌生慣養(yǎng)的小少爺,真能有這樣鋒利的眼神?
見衛(wèi)兵起疑,顧放之也不再浪費時間,手指微動,直接讀檔。
時間重新回到衛(wèi)兵剛朝兩人走過來的時候。
等兩名衛(wèi)兵到了面前,顧放之一邊遞身份文牒和賄賂用的碎銀,一邊自我介紹:“二位官爺,叫小人老李就行。這是我家小少爺,他是個傻子。”
裴辛:“……?”
他怎么就是傻子了?
其實,顧放之的思路很簡單——
傻子做什么都不奇怪,只要裴辛承認(rèn)自己是傻子,那他就可以說自己是軍人,也可以說自己是樹,是蘑菇,是雪球,是還沒出道就被抓到在夜店打架的塌房練習(xí)生。
但裴辛卻不明白顧放之的良苦用心。
小皇帝心高氣傲,板著一張俊臉,死活不肯承認(rèn)自己是傻子。
衛(wèi)兵問了裴辛幾句話,眼中的懷疑又漸漸堆積了起來。
顧放之:“……”
他氣得罵了裴辛一聲:“實心眼!”
裴辛:“……”
他張了張口,剛要為自己說兩句話,眼前卻突然開始發(fā)黑。
是顧放之又讀了一遍檔。
這回,看著走近的衛(wèi)兵,顧放之像之前兩次那樣,將身份文牒和賄賂用的碎銀遞給了衛(wèi)兵。
再說了幾句話,衛(wèi)兵果然注意到了裴辛:“他當(dāng)過兵?”
“差一點。”
這回,顧放之改變了話術(shù):“本來老爺是想把少爺送到軍隊的,還為此找了師傅教少爺練功夫,但少爺學(xué)得慢不說,軍隊也不肯要。”
衛(wèi)兵奇怪:“為什么不肯要?”
“唉。”顧放之嘆了口氣,悲痛的語氣:“少爺聾啞。”
裴辛:“?”
天殺的顧放之,怕他再亂說話。
這回直接把他變成聾子和啞巴了。
“他聽不見?”
顧放之道:“能聽見一點,聽不真切。主要還是靠手語。”
說著,他抬起手臂,飛快對裴辛比劃了什么。
還真不是亂比劃的。
這是顧放之為了準(zhǔn)備公開課的時候練習(xí)過的一首手語歌,剛才他對裴辛說的其實是“我還有多少愛,我還有多少淚。要蒼天知道,我不認(rèn)輸。”(注①)
裴辛:“……”
裴辛這回終于配合了。他沉默地比劃了回來。
裴辛手上動作飛快,手指靈活擺動。
顧放之:“……”
看不懂,裴辛這是真會還是假會啊?
沒趁機(jī)偷摸比劃著罵他兩句吧?
衛(wèi)兵看著,突然在裴辛耳后大喊了一聲。
絕對能將旁人嚇得跳起來的一聲,裴辛卻只是慢吞吞地回頭看了一眼。
衛(wèi)兵問:“你們倆剛才說什么呢?”
顧放之道:“少爺要我告訴官爺,他力氣大,聽話,什么活我們都能做。”
衛(wèi)兵沉吟。
顧放之隨時準(zhǔn)備著失敗后讀檔重來,但幸運的是,衛(wèi)兵這次沒再過多懷疑。
他把身份文牒還給二人后,揮手催促道:“進(jìn)去進(jìn)去。”
顧放之面露驚喜之色,拉著裴辛對二人連連道謝。
衛(wèi)兵捏著手里小粒的碎銀,看著前方李昂納多和辛巴的背影。
這二人一個文弱,一個聾啞,沒能力搞事不說,身體看起來也夠硬朗,能干活。
簡直正是他們所需要的流民。
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問題吧?-
烏城內(nèi)專門為流民設(shè)置了臨時安置點。
說是安置,其實只是臨時搭建的最簡陋的茅屋,在靠近城墻的邊緣亂七八糟地建著。
有幾個女子正坐在空地休息,不大的孩子跑來跑去。
“趕緊跟上,”負(fù)責(zé)帶路的衛(wèi)兵很不耐煩:“還有活兒等著做呢。”
顧放之小跑了兩步追上去,衛(wèi)兵皺眉:“做什么?”
顧放之很熟練地往他手里塞了一塊碎銀:“軍爺。哪里的活兒能輕松點?”
衛(wèi)兵低頭看看銀子,狐疑地放在嘴邊咬了一口,又用手指搓了搓。
確定了顧放之遞給他的的確是銀子后,衛(wèi)兵的態(tài)度熱絡(luò)了些。
他道:“搬東西吧。搬東西總比去修城墻、修護(hù)城河好,就昨天還摔死了個人。”
他掰著手指:“南北大倉庫、鐵馬堂、四窯子倉庫、河邊倉、儲寶倉……”
他一口氣報了十來個倉庫的名字,問顧放之:“你們?nèi)ツ模俊?br />
顧放之:“……”
這么多倉庫的嗎?
那這些倉庫里,肯定有他們要找的糧倉和堆放武器的倉吧?
要是現(xiàn)在真的是游戲界面的話,顧放之都能想象到,衛(wèi)兵的話音落下后,會有一長串的選項在自己面前展開,讓他選擇先去哪里。
顧放之問裴辛:“我們先去哪個?”
裴辛:“?”
顧放之問:“有主意嗎?我選擇困難了。”
裴辛:“……?”
顧放之是在和他說話?
“我,聾啞人。”裴辛溫馨地提示顧放之他安在自己身上的人設(shè)。
衛(wèi)兵嚇了一大跳。
顧放之道:“沒事,我存檔了。”
裴辛揚了揚眉。
從剛剛顧放之突然問他話的那一瞬間,裴辛就反應(yīng)過來了——
顧放之是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要用巫術(shù)回溯,這才敢和他在敵軍眼前大聲密謀。
只是……
原來,顧放之的巫術(shù)名字叫存檔?
怪名字。
但細(xì)想,好像又有些貼切。
現(xiàn)在還不是讓顧放之知道,他其實已經(jīng)知道顧放之巫術(shù)的時候。
裴辛裝做自己很驚訝地問顧放之:“存檔是什么?”
衛(wèi)兵看看顧放之,又看看裴辛。
他直覺不妙,突然轉(zhuǎn)頭跑了,想必是去通風(fēng)報信,或是找人來抓裴辛和顧放之。
“這不重要。”顧放之道:“重要的是我們先去哪個倉庫。”
裴辛道:“按順序來。一間一間查,這樣最快。”
說完,他又覺得自己的反應(yīng)似乎太過淡定,還假模假樣地生了個氣:“老師突然和朕說話未免太大膽!不經(jīng)考慮!我們現(xiàn)在趕緊去把剛剛那個人抓……”
話還沒說完,裴辛只覺得眼前發(fā)黑。
該死的顧放之連他的話都不愿意聽完,也不嘴甜再糊弄他兩句,直接回溯了。
裴辛:“……”
龍氣,暴虐!
剛剛還如臨大敵,匆匆忙忙跑遠(yuǎn)的衛(wèi)兵和顏悅色地問:“你們?nèi)ツ模俊?br />
顧放之笑:“南倉庫吧。聽起來挺好聽的。”
第 47 章 顧放之,摟著還挺軟和的……
第47章
南倉庫。
堆放著臟麻袋的板車停在倉庫外, 來來往往的流民正從板車上卸貨。
有官兵在旁邊坐著看守,但管得不嚴(yán)。
顧放之挽起袖子上前,隨口問:“里面裝的是什么?”
官兵“嘖”了聲:“哪兒那么多話?你只管往里面搬就是了。”
衛(wèi)兵態(tài)度松散, 想來里面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
但出發(fā)前裴辛和秦瑄已經(jīng)考慮過這種情況——一切都有可能是只有遮人耳目的障眼法,除非親眼看到貨物是什么,否則萬不能放松警惕。
顧放之拍拍裴辛,假模假樣地對他比劃了幾下, 裴辛點頭,走到板車邊,抱起一只麻袋朝倉庫里面走。
顧放之挽好袖子,也彎腰去抱麻袋。
【恭喜玩家達(dá)成be結(jié)局——每個動作都需要用到醫(yī)保】
顧放之:“……”
搬不動, 一點都搬不動。
他嘆著氣讀檔重來,這回他學(xué)聰明了, 剛想伸手去抓裴辛,想和他一起扛, 一個年輕人卻注意到他滿臉為難:“我們一起扛?”
顧放之感激道:“好。”-
裴辛:“……”
剛剛顧放之突然回溯,他還以為出了什么事。
回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顧放之沒力氣扛東西。
他在軍隊里待久了, 身邊的人都是一個比一個壯實有力氣。
和他大哥比起來,他甚至還算力氣小的。
他余光瞥見顧放之朝自己伸手, 知道他是要自己幫忙, 不動聲色地把腳步放慢了些。
卻見已經(jīng)有人先他一步,去到顧放之旁邊。
顧放之笑起來, 一口一個小弟地叫著人家。
旁邊有人注意到裴辛臉色變來變?nèi)? 操著濃濃的口音關(guān)心了裴辛一句:“扭到腰了?”
又惋惜地感慨:“年紀(jì)輕輕就傷了腰……以后難享福咯。”
好想反駁,可他聾啞。
裴辛:“……”
莫心慌,心慌容易掛墻上。
莫煩惱,煩惱容易走得早-
有了年輕人的幫忙, 顧放之總算沒再觸發(fā)BE結(jié)局。
午休的時候,有人推車來送午飯。
沒有滋味,口感干燥的硬餅子,咸菜,和幾乎是清水看不到米粒的粥。
可能是干了一上午的體力活,顧放之反而吃得還挺香。
他坐在地上一邊啃餅子,邊和那個幫他的年輕人聊了幾句,得知對方名叫葉保,今年十八。
十八……豈不是和裴辛一樣大?
想到裴辛,顧放之抬頭看向裴辛剛剛呆的地方。
裴辛不見了蹤影,他的餅子一動不動地放在地上。
人呢?這是不打算吃午飯了?嫌棄口味不好?
但不吃飯怎么行?
顧放之把餅?zāi)迷谑掷铮鹕砣フ遗嵝痢?br />
他繞著成堆的貨物轉(zhuǎn)了轉(zhuǎn)了兩圈,在經(jīng)過一個木架子的時候,突然一只手從暗處伸出來。
有力的手掌死死捂在他嘴上,將顧放之拖到陰影中。
顧放之睜大眼,踉蹌著后退,后背撞在一個結(jié)實的胸膛上。
“我們搬的東西只是普通的砂石。”
裴辛的聲音在顧放之耳邊響起。
知道是裴辛,顧放之猛地放松下來,按在讀檔按鈕上的手也停住了動作。
他把那只按在自己嘴巴上的手往下拉了拉,裴辛很配合地放松了手上的力度。
顧放之回頭:“陛下?”
裴辛松開手。
“這倉庫不對。”裴辛低聲:“西邊那個小門里面還有很大的空間。”
側(cè)方有人的腳步聲,裴辛猛地住口。
顧放之一手已經(jīng)按在讀檔按鈕上,與此同時他跨步上前,和裴辛一起,背靠著木架站著。
兩人手臂挨著手臂,裴辛能感覺到顧放之緊繃的身體。
顧放之的心理素質(zhì)不行啊,虧他有那么厲害的巫術(shù)。
比起顧放之,裴辛反而一點都不緊張。他甚至饒有興趣地低頭打量起了顧放之——
微微卷曲的發(fā)絲有一縷自然地垂落在后頸上,沿著凸起的脊骨骨節(jié),勾勒出如水墨般的線條。
裴辛突然覺得,如果拋開顧放之的巫術(shù),拋開他喜歡惡作劇的性格,拋開他的不靠譜,拋開他偶爾的幼稚,拋開他對自己總是大不敬,拋開他的懶散,拋開他有時的冒失,再拋開……
裴辛:“……”
等等,要拋開的也太多了吧?
裴辛剛剛還有些發(fā)熱的大腦突然就冷卻下來了。
附近的腳步聲已經(jīng)走遠(yuǎn),那只是有人碰巧路過。
裴辛再等了等,繼續(xù)剛剛的話題:“朕去瞧一眼,老師幫忙掩護(hù)。”
說完,也不等顧放之的反應(yīng),松開了圈著顧放之的手臂,悄無聲息地退到了暗處。
顧放之裝作沒事兒人一樣吹著口哨回了原地。
說是掩護(hù),其實顧放之也不知道具體要怎么做。只是一邊拉著葉保聊天邊留意小門那邊的動靜,生怕下一秒就有衛(wèi)兵發(fā)現(xiàn)裴辛潛了進(jìn)去。
負(fù)責(zé)監(jiān)督的衛(wèi)兵拍了拍手:“都起來干活了!”
顧放之怕什么來什么,衛(wèi)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問:“和你一起的那個小子呢?”
顧放之的心往上提了一瞬:“官爺,他……”
才剛說了幾個字,裴辛從后面走來,沉默地站在顧放之身邊,對顧放之比劃了幾個手勢。
顧放之裝作自己看懂了的樣子笑了一下,伸手在裴辛后背上拍了下:“真是,這么點兒時間也要睡一覺?”
衛(wèi)兵看了裴辛兩眼,倒沒起疑。
顧放之想問問裴辛那個小門里到底有什么,但一整個下午都沒能找到機(jī)會和裴辛說上話。
待天黑下來,今天的活兒總算是結(jié)束了。
隨便吃了碗稀飯,二人跟著人群回了營地。
白天還沒幾個人的營地這會兒聚滿了人,哪里都有人在走動。顧放之依舊找不到和裴辛說話的時機(jī)。
待時間再晚一點,便到了眾人的休息時間。
破舊的茅草屋并不大,卻塞了二十余人。
破舊的木板和茅草隨意鋪在地上,連成一張巨大的床鋪,是人們睡覺的地方。
煮飯時屋內(nèi)留了些熱氣,但依舊寒冷,混合著不算好聞的味道。
但所有人早就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逼仄的生活,人挨著人擠在一起,很快就睡了,屋內(nèi)是此起彼伏的鼾聲、囈語、翻身時身下的木板發(fā)出的吱呀聲。
顧放之的床位一面靠墻,后面則躺著裴辛,裴辛的另一側(cè)則是一個呼嚕震天響的大叔。
地方太小,人挨著人的,裴辛為了不碰到身后那位,只能朝顧放之的方向挪。
顧放之不免失笑。
他倒是不介意和別人挨著,但裴辛卻不愿意和他換位置,堅持要睡在中間。
這會兒他都快被裴辛擠成人干了。
不過擠著也挺好的,至少暖和。
他面朝著墻、枕著手臂躺著。
他在等——等大家再睡得熟一點后,將裴辛叫出去。
他幾乎都有些困了,半睡半醒的時候顧放之突然感覺裴辛更靠近了自己一點。
一只手圈從后面伸過來,環(huán)住他腰,使勁掰了一下。
顧放之整個翻了個身,變成了平躺的姿勢。
……好家伙裴辛還給他來了個背摔!
小孩這力氣是真的大啊。
裴辛再往顧放之這兒靠了靠。
看起來像是睡迷糊了一樣的動作,但顧放之知道裴辛難以入睡,此時肯定是醒著的。
裴辛摟布娃娃一樣的姿勢很緊地?fù)е涯樎裨陬櫡胖i窩,顧放之感覺到裴辛清淺的氣息。
接著顧放之聽到裴辛的聲音:“那個小門里——”
怕被人發(fā)現(xiàn),裴辛將聲音壓得很小,是比耳語還要更低的氣音。
顧放之能清楚地感覺到裴辛的吐息送到自己耳中,像是有人用羽毛掃了一下他耳朵似的,很癢。
他有點不自在地歪了歪頭。
裴辛感覺到顧放之的動作,橫在顧放之腰腹上的那只手往上抬了抬,在顧放之側(cè)臉上按了一下,把他的頭重新擺正。
“……是另一個倉庫。”裴辛繼續(xù)道:“里面的東西我看了,是馬草。”
馬草?
那就是說,南倉庫就是他們要找的其中一個倉庫。
顧放之了然。
他直接讀了個檔,時間重新回到今天白天,二人剛進(jìn)城的時候。
衛(wèi)兵一口氣報了十多個倉庫的名字后,問:“你們?nèi)ツ模俊?br />
顧放之抬手扶了扶額頭。
他很少這樣讀檔——上一秒還有點昏昏欲睡,下一秒已經(jīng)站起身談?wù)撜隆?br />
顧放之喃喃自語:“有種睡覺的時候把火災(zāi)演練當(dāng)真了穿著內(nèi)衣就跑下了樓卻看到大家列好了隊都在看著自己的茫然感。”
裴辛:“……”
他就不茫然。
他就總睡著睡著站起來。
顧放之,菜。
裴辛眼中閃過笑意,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臂。
顧放之,摟著還挺軟和的-
顧放之捂著頭緩了一會,再讀了一回檔。
這回面對衛(wèi)兵的提問,顧放之道:“辛苦官爺,把小人和少爺送去北倉庫,北倉庫好聽。”
裴辛:“……”
南倉庫好聽,北倉庫也好聽。
真是好敷衍的理由-
憑借著讀檔大法,顧放之(很累)但還算輕易地得到了一份資料。
南大倉庫→馬草
北倉庫→無
鐵馬堂→火油和炮彈和武器
四窯子倉庫→新送來的糧草
河邊倉→無
儲寶倉→無
……
調(diào)查完了,接下來顧放之面臨的是一個更嚴(yán)肅的問題。
那就是怎么告訴裴辛,他知道這些事。
為此,顧放之準(zhǔn)備了兩手方案。
方案一:
假借神仙托夢、遇到了一個知道內(nèi)幕的人等理由,將調(diào)查結(jié)果告訴裴辛。
方案二:
反正他也知道那些倉庫里的布局和秘密,如果裴辛不信,顧放之也不介意再帶裴辛來一次極速破解版通關(guān)。
晚上,顧放之捧著一碗稀飯,一屁股坐在裴辛旁邊。
見周圍沒人注意到這邊,顧放之開口:“我……有話想問陛下。”
裴辛擰著眉攪動著稀粥:“什么?”
“陛下現(xiàn)在,相信神仙嗎?”
裴辛揚了揚眉。
接著他毫不猶豫道:“信。”
顧放之:“……?”
他愣了愣,又問:“那陛下相信,神仙給臣托夢了嗎?”
裴辛道:“信。”
顧放之:“??”
顧放之再試探地問:“那臣若是說,夢中的神仙告訴了臣哪些倉庫有糧草呢?”
裴辛淡然道:“啊那還真是神仙庇佑大齊。”
顧放之:“……”
不是說裴辛不信神佛嗎??
他面前的人是誰啊?
第 48 章 朕自當(dāng)全心待之
第48章
顧放之:“那……”
裴辛:“信。”
顧放之:“?”
他還什么都沒說呢?
其實, 從顧放之第一句話起裴辛就已經(jīng)知道活爹在打什么主意了,為了少受幾次折磨,裴辛選擇配合。
可他都這樣配合了, 顧放之卻反而起疑了。
裴辛閉了閉眼,只有道:“其實……老師有所不知,朕同樣夢到了一些事情。”
“嗯?”
顧放之眼睛睜大了些:“陛下夢到什么了?”
“記不太清楚了。”裴辛道:“只是夢中似乎有人不停地告訴朕,說已經(jīng)將糧草與兵器方位告知了老師。”
顧放之更驚訝了。
裴辛竟然做了這樣的夢?是他惦記著這件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總不能是真的覺察到自己的系統(tǒng)吧?那也太bug了。
顧放之細(xì)細(xì)觀察裴辛臉色,但卻沒能從裴辛臉上觀察到一點情緒。
平靜的好像出家了似的。
裴辛出言打斷顧放之思路:“老師倒是說說你夢到了什么?”
“啊,對。”
顧放之收攏思緒, 將這幾日的探查結(jié)果都告知了裴辛。
裴辛輕輕點頭。
遠(yuǎn)處傳來聲響,是負(fù)責(zé)夜間巡邏的衛(wèi)兵走動時的動靜。
顧放之有一瞬的緊張。
他下意識想起身, 把自己藏到墻角的陰影處,裴辛卻伸手, 冰涼的手掌用力按在顧放之手背上。
黑暗中,裴辛輕輕對顧放之搖了搖頭, 示意他不要有動作。
比起自己,顧放之更相信戰(zhàn)場經(jīng)驗豐富的裴辛的判斷。
他一動不動地凝固在原地, 聽著衛(wèi)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就在顧放之緊張的情緒提升到最頂點的時候, 裴辛覺察到他的情緒,覆蓋在他手上的那只手用力捏了下, 似乎在安撫他的情緒。
隔著僅僅一個轉(zhuǎn)角的距離, 顧放之聽到衛(wèi)兵的交談。
“真要和大齊開戰(zhàn)啦?我怎么覺得和做夢似的?”
“誰知道呢……”
“嘁——就算打起來又怎么了?那小皇帝才剛滿十八,哪里就懂了布兵打仗的道理?”
“年齡小,打仗確實厲害。之前我在南邊和他們對上一次,差點褲衩都被打飛了。那小皇帝青面獠牙, 面似惡鬼,面有猙獰胎記……”
裴辛:“……”
他怎么就青面獠牙了?
聊天聲漸漸遠(yuǎn)去。
顧放之覺察到裴辛一瞬間的郁悶,突然有些想笑。
小孩正是注重形象的年齡,平時上朝連玉佩都不愿意少掛一個,聽到人這么說他肯定心里憋屈。
他反手,像剛才裴辛安撫自己情緒時那樣,也捏了捏裴辛的手。
裴辛看了顧放之一眼,慢吞吞抽回手。
他繼續(xù)剛才的話題,言簡意賅地吩咐:“明晚我們出城。”
顧放之點頭。
回茅草屋的路上,裴辛和顧放之一前一后地走,顧放之一直聽到有輕輕的石子翻滾的聲音。
顧放之茫然地循著聲音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裴辛一直在用腳踢地上的小石子。
看起來心情還不錯,就是不知道怎么就童心爆發(fā)了?-
翌日。
雖然今晚就要出城,但白天的時候顧放之怕被人發(fā)現(xiàn)不對,也不敢偷懶。
他兢兢業(yè)業(yè)地扛了一天麻袋,傍晚回去的時候只覺得腰酸背痛。
茅草屋前聚集著不少人,都是不愿進(jìn)那狹窄逼仄的屋子,坐在外面閑聊的流民。
顧放之還在這群人中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葉保,是第一次在北倉庫那個幫他搬過東西,和裴辛一樣大的男生。
一個中年男人道:“俺老家是茲城的,前幾個月蒼生教去了,后來不知道怎么就打起來,俺就跑了。”
眾人來這里的經(jīng)歷都大差不大,無非是家鄉(xiāng)被毀。
葉保聽著,突然硬邦邦地冒出來了一句:“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說話的聲音很小,除了坐在他旁邊聽眾人聊天的顧放之,也沒有別人注意到他的聲音。
顧放之下意識看向葉保。
葉保注意到他的目光:“怎么?”
顧放之笑:“沒什么。”
葉保能有這樣的想法,或者說,任何一個人有這樣的想法,顧放之都不會覺得奇怪。
他們常年生活在戰(zhàn)亂中,從小到大也沒過上過幾天安穩(wěn)的日子,自然會覺得所有人都不是好東西。
顧放之欣慰的是裴辛已經(jīng)變了。
他性格遠(yuǎn)沒有之前暴戾了,此次出征,也不是為了制造戰(zhàn)爭,而是想要結(jié)束這一切。
比起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顧放之對裴辛已經(jīng)多了許多信心-
夜。
顧放之枕著手臂、面對著墻壁,安靜地躺在床上。
屋內(nèi)鼾聲此起彼伏。
一只手悄無聲息地橫過他的脖子,按著顧放之的臉,將顧放之的頭轉(zhuǎn)了過去。
裴辛將頭埋在顧放之頸窩,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力氣道:“朕先出去。老師一盞茶后再出來。”
顧放之點了點頭。
裴辛松開了摟著顧放之的手臂,顧放之感覺到身后的溫度驟然消失不見。
他回頭,看到裴辛敏捷無聲地走出了茅草屋。
等待片刻后,顧放之起身。
他的緊張程度不亞于上學(xué)的時候一回頭看到班主任的臉就出現(xiàn)在后門的玻璃處,顧放之幾乎是一步一存檔,生怕把誰吵醒了。
好在大家干了一天的活,早就都累了,就算聽到動靜,也以為是有人要去起夜,根本就不在意。
門后的陰影處,有兩個衛(wèi)兵倒在地上,裴辛站在旁邊,手里拿著衛(wèi)兵腰上的佩刀。
見到顧放之,裴辛沉聲:“跟上。”
說著轉(zhuǎn)身,快步朝側(cè)方走去。
顧放之亦步亦趨地跟在裴辛身后,踩著裴辛的腳印走。
朝城門走的路上兩人又遇到了兩隊夜巡的衛(wèi)兵。
但裴辛就像一只警覺的獵豹,天生就擁有感知危險的敏銳本能。他冷靜,果斷,消無聲息地帶著顧放之避開了衛(wèi)兵。
顧放之連讀檔都來不及用。
但有一說一這種被帶飛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兩人一路來到城墻下。
自然不會是從正門大搖大擺地出去的,裴辛派出去的探子傳回來的消息說,城門西側(cè)幾百米的地方有磚石松動,可以用來進(jìn)出。
洞口本就隱秘,夜晚又沒多少光亮。
兩人盲人摸象似的在城墻上摸索了許久,顧放之終于感覺到手下的手感不對。
他驚喜地朝裴辛的方向踢了塊石子。
裴辛立刻過來,探手在墻壁上找了好一會,從上面取下來一塊磚石,確認(rèn)道:“就是這!”
顧放之剛想上前幫忙,卻見裴辛抬腿,猛地在墻上踹了一腳。
石塊脫落,露出了一個狹窄的小縫。
裴辛側(cè)身過去,把手遞給顧放之:“來!”
顧放之抓著裴辛的手,使勁把自己擠了過去。
粗糙的磚石擦過他的臉頰,在寒冷的天氣里帶起一陣火辣辣的刺痛感。
裴辛飛快地將洞口復(fù)原。
接應(yīng)的車馬就等在西邊城墻,裴辛沒松手,直接拉著顧放之跑起來。
就在顧放之以為平安無事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火光和衛(wèi)兵的叫喊聲:“站住!!”
顧放之動作一頓,想要讀檔。
裴辛覺察到顧放之的動作。
夜晚衛(wèi)兵頻繁查崗,看到他們不在的時間太長,一定會起疑,這不是重來一次就能避開的事情。
他伸手用力扯了一下顧放之,只道:“跟上!”
身后響起急促的馬蹄聲,裴辛拉著顧放之躲在陰影處,待最前面那名衛(wèi)兵靠近查看時,他手起刀落,將那人斬下馬來。
顧放之一愣。
“沒死!朕收了力氣。”
像是知道顧放之在想什么一樣,裴辛飛快地解釋了一句,翻身上馬后,又彎腰去撈顧放之。
令人眼花繚亂的凌空感后,顧放之坐在裴辛身前。
裴辛按著顧放之的后腦勺:“低頭!”
顧放之忙把身體伏低。
馬鞭落在身下馬的后臀上,馬匹吃痛,速度愈來愈快,漸漸地身后的馬蹄聲聲音小了許多。
顧放之不敢放松警惕。
凌冽的寒風(fēng)把他本來就發(fā)疼的臉吹得很痛,他的心臟幾乎都要從嗓子里面跳出來了。
他一手按在讀檔按鈕上,隨時準(zhǔn)備讀檔;另一只手則無意識地緊緊抓著裴辛的衣擺。
獵獵風(fēng)聲混雜著馬蹄聲強(qiáng)勢地灌進(jìn)耳朵中,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這些喧囂的聲音漸漸安靜下來。
顧放之聽到裴辛的聲音:“安全了。”
裴辛從馬上翻下來,將手指放在唇邊,吹了聲口哨。
等了等,一輛馬車緩緩從黑暗中駛出。
馬車前面坐著的人是秦瑄的一位手下:“爺。”
裴辛和顧放之坐上馬車。
車廂很小,但很暖和。且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吃食、干凈暖和的衣物、清水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二人在同一條椅子上坐著,分別用布巾沾了水,擦掉面上的偽裝。
裴辛突然注意到什么,擰眉看向顧放之的側(cè)臉:“受傷了。”
顧放之伸手摸了摸,一陣刺痛從面頰上傳來。
應(yīng)該是從那個小門出去的時候,被樹枝擦傷的。
顧放之倒吸了一口涼氣,卻突然彎著眼睛笑起來。
裴辛擦干凈臉上最后一道傷疤,將布巾扔到一旁,不解:“老師笑什么?”
受傷了,是什么很好笑的事嗎?
顧放之說不出話,只是看著裴辛笑——他的心情很復(fù)雜,有劫后余生的喜悅,也有完成了一項艱難任務(wù)后的成就感。
裴辛先是皺眉,后而被顧放之笑得眉眼也開始跟著舒展。
他突然伸手碰了一下顧放之顴骨上的傷:“疼么?”
顧放之道:“傷痕,是男人的勛章。”
裴辛嗤笑一聲。
“老師。”他喚顧放之:““京城離涼山近千里,老師卻愿為朕而來。”
他道:“朕自當(dāng)全心待之。”
顧放之一怔。
他有些驚訝裴辛?xí)f出這樣道謝的話來,笑:“沒……”
顧放之剛開了個口,裴辛尚未收回去的那只手,猛地按住顧放之的后腦勺,把他帶向自己。
苦澀的藥香陡然逼近,顧放之的鼻梁撞在裴辛鼻梁上,唇撞上裴辛的唇。
第 49 章 裴辛是真的親了他一下
第49章
顧放之:“……”
顧放之:“?”
他很茫然地眨了眨眼, 抬眼看向面前裴辛。
裴辛沒什么表情地看著他,表情很淡定,看起來依舊好像是要出家了。
顧放之:“……”
他的腦子好像變的不會思考, 一個大字一個大字光滑地劃過他的大腦皮層——
裴辛,親,他,了?
嘴唇, 對,嘴唇?
啊?
啊???-
裴辛的手還按在顧放之后頸上。
他感覺到顧放之溫暖的皮膚觸感,僵硬的身體,和一縷卷發(fā)落在他指背上那毛茸茸的觸感。
其實他沒有想親顧放之的。
他就只是想對顧放之道個謝, 謝謝他能大老遠(yuǎn)從京城趕過來。
但顧放之帶著未能褪盡的笑意,用那雙桃花眼抬眸與他對視的時候, 裴辛產(chǎn)生了與他接吻的沖動,洶涌, 迅猛,無法克制。
身體先了理智一步行動了, 他真的親了顧放之,有些沒考慮后果。
不過也還好。親便親了, 男子漢敢做敢當(dāng), 他沒后悔。
不對。
若說后悔,其實也有一些。
他親上去時的力道太大了, 現(xiàn)在鼻梁和嘴唇都撞得很疼, 也沒體會到什么親吻的意趣,像是莽撞的毛頭小子。
他松開按著顧放之后頸的手:“老……”-
顧放之腦海內(nèi)一片空白地坐在原地。
他不知道瑪雅文化怎么會突然消失,不知道量子引力如何幫助解釋宇宙起源,也不知道裴辛為什么突然要親自己。
誤、誤食?
就像上次裴辛拉他站起來, 他不小心親了一下裴辛的臉那樣的誤食?
他不記得剛才馬車有沒有顛簸了。
安靜的車廂非但沒能讓顧放之冷靜下來,反而思緒更亂。
他下意識打開游戲主頁。
他目前三個存檔。
第一個存檔的位置從很久之前就一直沒變過了,是上次在京郊裴辛接待西胡使節(jié)的時候。
第二個存第二個存檔本來是裴辛去涼山之前,顧放之存下來的。
但后來他也來了涼山,檔位就被他覆蓋了。
現(xiàn)在二號存檔位是昨天晚上睡前,坐在茅草屋前聽流民聊天的時候存的。
三號檔位上一個存檔還是他和裴辛找到城墻上的小縫的時候,后來他一路被裴辛帶飛,根本也沒有存檔的機(jī)會,還是剛才把臉擦干凈后,他才來得及存了個新檔,覆蓋了原來的存檔。
顧放之慌亂且茫然地讀取了三號存檔。
裴辛聽到自己的聲音:“朕自當(dāng)全心待之。”
裴辛:“……”
他敢作敢當(dāng),某人卻只想著逃避,想著用巫術(shù)抹去剛才那個吻存在的痕跡。
裴辛突然覺得很不爽。
他和回溯前一樣,飛快地抬手,再一次按住顧放之后頸,再度吻了上去。
這次裴辛吸取了上次的經(jīng)驗,歪了歪頭,鼻梁錯開顧放之的鼻梁,總算沒再把自己鼻梁撞得生疼。
顧放之:“……”
啊,所以不是不小心。
馬車沒有顛簸,平穩(wěn)得厲害。裴辛是真的親了他一下。
可是,可是……
顧放之手指微動,下意識再次打開讀檔界面。
但猶豫了一下,卻不敢再讀檔了。
讀檔的話他要被親第三次。
……所以……裴辛,親他,是因為……
喜歡他?
顧放之越來越亂了,整個人從臉一路紅到了頭發(fā)絲。
裴辛等了等,見這次顧放之沒再回溯,松開了按著顧放之后頸的手。
他食指無意識撫摸過自己的唇瓣,看向顧放之:“說話。”
顧放之暈乎乎道:“我承認(rèn),我是玉樹臨風(fēng),成熟穩(wěn)重,英俊瀟灑,氣度非凡,內(nèi)斂脫俗,氣質(zhì)卓越,端莊優(yōu)雅,溫文爾雅,清風(fēng)朗月,隱忍自持,是一個成功的man……”
裴辛:“……老師還是別說話了。”
說的都是他不愛聽的。
馬車頓了一下,車板被人輕輕敲了兩下:“爺。”
裴辛應(yīng)了聲,起身下車。
來接他們的車一共有三輛,都在半路等著。在外面繞了幾圈遠(yuǎn)路,確認(rèn)了不會有人跟著后,這才終于回到了駐扎軍營。
秦瑄正在主帳篷議事,顧云川也在旁邊,幾個大男人圍著一張地圖吵得幾乎動了火氣,但這火氣在眾人見到顧放之和裴辛后通通轉(zhuǎn)變?yōu)榱梭@訝。
秦瑄訝異:“陛下回來得這樣快??!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顧云川快步上前,一手按住顧放之肩膀,一手想去摸顧放之的臉查看他的傷口但出于某種原因沒能做到:“怎么受傷了?還有哪里傷了?”
“就臉擦了一下。大哥放心,不礙事。”
回想起自己今夜做過什么,顧放之滿心都是成就感。他頗驕傲地挺了挺胸膛:“沒出岔子,全查到了。”
眾人靜了一瞬,表情先是怔怔,再是呆滯,最后轉(zhuǎn)為驚喜:“此話當(dāng)真?!”
顧放之把腰挺得更直了一些。
裴辛正把自己的白玉戒指戴回到手上,他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真的。”
眾人又是不可置信又敬佩:“陛下神勇!顧郎神勇!”
裴辛活動了一下手指:“還行吧。是老師幫了大忙。”
顧放之回頭看向裴辛,半拍龍臀半是認(rèn)真夸贊:“臣羞愧!陛下行事果敢,縱覽大局!還請陛下萬萬不要自謙!”
裴辛:“……”
他如往常一樣無奈看向顧放之。
二人目光在半空中相對,突然同時想起在馬車上的那個砸得人鼻梁和嘴唇都發(fā)疼的吻。
顧放之腳搓著地,抬頭望天;
裴辛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好在帳篷里并沒有人發(fā)現(xiàn)二人之間突然變得有些微妙的氣氛,只是沉浸在發(fā)現(xiàn)對方糧倉的喜悅中。
秦瑄道:“這幾日我陸續(xù)派人潛進(jìn)去。”
裴辛點頭,又低聲交代了幾句別的。
聽著眾人對話,顧放之能明顯感覺到——戰(zhàn)爭確實一觸即發(fā)。
總覺得馬上就要打起來了-
軍營里熱水是珍稀資源,好在裴辛特意吩咐過,才有人給顧放之送來一桶熱水。
顧放之沒舍得自己全用完,用布巾沾著熱水擦拭了身體,還給顧云川留了半盆。
他探頭問顧云川:“大哥,要不要我?guī)湍悴帘常俊?br />
顧云川的聲音從屏風(fēng)后傳來,他問顧放之:“你不怕么?”
是在問顧放之怕不怕他的斷臂。
顧放之想也沒想:“不怕。”
室內(nèi)安靜了一會,顧放之聽到顧云川帶笑的聲音:“下次吧。你還是先去陛下那,別讓陛下等著急了。”
不提裴辛還好,一提,顧放之的腳又開始搓地。
他們潛入烏城有兩晚,顧放之倒還好,裴辛是真的一點都沒睡。
他回軍營后又忙碌了一天,算起來已經(jīng)是兩天兩夜沒沒合眼了。
雖然他現(xiàn)在不知道要怎么要面對裴辛,但他也是實在擔(dān)心裴辛的身體,主動提出今晚值夜。
有種羊自己往狼嘴里走的感覺。
顧放之道:“咩,那大哥我先走了咩。”
顧云川:“……?”-
顧放之和顧云川的住處離裴辛的主帳篷很近,腿短走七八分鐘,腿長也就四五分鐘。
顧放之很快就到了,但沒進(jìn)去。
他思考的時候習(xí)慣反復(fù)存檔讀檔,手指在半空中點個不停,存讀讀讀讀……
屋內(nèi)。
裴辛垂眸擺弄著手上東西。
這是一套七巧板,象牙制成。
玉白的方殼渾然天成,沒有一絲裂縫,上方雕刻著栩栩如生的小人與猛獸。
將盒蓋打開,內(nèi)有大大小小的方形與三角形象牙板,鏤空雕刻著園林小景,精巧又有異域風(fēng)情。
這是一個將士從戰(zhàn)場上撿到送來的,裴辛看著雕刻工藝有趣便留下了。
七巧板倒沒什么好玩的,無非是鍛煉耐心,修身養(yǎng)性的玩具。
裴辛沒什么興趣,只是等顧放之等得有些無聊,隨手把幾塊板子拼成一個方形,眼前卻突然發(fā)黑。
七巧板重新回到了散落的狀態(tài)。
顧放之這是做什么呢?
來時的路上摔了?
裴辛邊想,重新把七巧板拼好。
拼好的瞬間,裴辛眼前再是一黑。
七巧板再次四散奔逃。
裴辛:“……”
他不信邪地再拼。
七巧板再次分裂。
裴辛:“…………”
說好的修身養(yǎng)性呢?
他怎么突然就一肚子火了?
帳篷外有影子在來來回回地踱步,裴辛放下放下放下了七巧板,抬高抬高抬高了聲音:“老師老師老師請請請進(jìn)進(jìn)進(jìn)。”
帳篷外的影子一頓。
顧放之掀開簾子進(jìn)來:“陛下。”
裴辛應(yīng)也是剛沐浴完,黑發(fā)還散發(fā)著濕潤的水汽,黑色大氅披在肩膀上,有些慵懶的表情。
顧放之裝作沒事人一樣,問裴辛:“陛下可困了?”
裴辛:“還好。”
裴辛床鋪上,褥子整潔,被子還疊得整整齊齊。顧放之上前把被子展開,往里面塞了個湯婆子,伸手拍拍:“陛下,來,躺好。”
裴辛覺得自己好歹是個皇帝,顧放之叫自己的語氣怎么和叫雪球似的。
裴辛帶著暴虐的龍氣起身,帶著暴虐的龍氣脫掉大氅大氅搭在椅背上。
暴虐的龍在床上躺了下來。
待他躺好,顧放之伸手,食指搭在裴辛太陽穴上,輕輕打圈。
裴辛閉上眼。
顧放之的袖擺隨著他的動作,有一下沒一下地劃過裴辛側(cè)頰。
邊疆連洗衣服都費勁,自然沒有什么熏香的條件。但顧放之身上還是有殘留的桂花香氣,混合著清爽的皂角味,若有若無地往裴辛鼻腔里鉆。
裴辛不自在地歪了歪頭,但很快又把頭歪回去了。
顧放之想起來什么:“陛下。”
裴辛睜眼:“什么?”
顧放之猶豫了一下,問:“是不是就快打起來了?”
裴辛沒想到顧放之是要問自己這個。
他們二人在烏城繞了一圈,蒼生教又不是傻的,自然能猜到他們的目的。
且就算對面不打,大齊也會主動出擊,不會給他們轉(zhuǎn)移糧草的時間。
裴辛道:“就這幾日。”
他問顧放之:“老師有什么想法?”
顧放之樂了。
他一打侵/略游戲只會對著攻略點點點的人,哪兒能有什么想法。
他搬出自己萬能的回答:“那當(dāng)然是先打南再打北然后統(tǒng)一度量衡……”
裴辛:“……”
他就多余問。
顧放之讀了個檔,這回他很正經(jīng):“臣一定會好好保護(hù)陛下的。”
話音落下,裴辛嗤笑一聲:“朕還用不到老師來保護(hù)。”
顧放之意味深長道:“孩子你不懂。”
裴辛:“……”
十八歲,正是情緒還不太能控制得住的年齡。
裴辛閉上眼,不讓顧放之看到自己的白眼。
顧放之再讀了個檔:“對了陛下……”
“嗯?”
“我大哥……”
顧放之猶猶豫豫,不知道要怎么開口:“那個……戰(zhàn)場……那個……重回……能不能……就是說……”
“大哥”兩個字一出口,裴辛立刻就懂得了顧放之的意思。
此時此刻的場景讓裴辛想到了一個詞——
吹枕邊風(fēng)。
就如比之前,他大哥吃軟不吃硬,每次有人想拜托他大哥做什么事的時候,總要先拎著禮物去找他大嫂。
有什么事兒,經(jīng)他大嫂說一聲,只要不是太過分的,一般就能成了。
他二哥就會取笑說這是被吹了枕邊風(fēng)了。
裴辛對他大哥這種行為表示很不屑。
男人,要有自己的主見。
但,顧放之飄忽著眼神,按在他太陽穴上打轉(zhuǎn)的手指,刻意放軟的聲音……
為什么,他大哥從來沒有告訴過他,被吹枕邊風(fēng)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就,好爽啊。
第 50 章 噢我的上帝啊
第50章
裴辛道:“可以。”
顧放之沒想到裴辛?xí)獾眠@樣快, 眼睛都睜大了些。他立刻道:“多謝陛下!”
裴辛:“不必。”
顧放之道:“怎么不必?臣的感激之心,如黃河水一般滔滔不絕。”
雖然和之前一樣,都很夸張的語氣, 但裴辛聽出來顧放之這次是真的在向自己道謝。
裴辛搖頭:“就算老師不說,朕也有這個打算。”
顧云川成熟穩(wěn)重,帶兵有方,有他這樣的人帶兵, 士兵只會更衷心。
這對先皇來說是雙刃劍,他恐懼顧云川的能力,所以他收了顧云川的兵權(quán)。
從在涼山見到顧云川的第一眼,裴辛就看出了顧云川對沙場的懷戀。他知道顧云川和自己, 和秦瑄一樣,早就習(xí)慣了戰(zhàn)場上風(fēng)沙和血腥的味道。
裴辛清楚顧放之的衷心, 自然不會像先皇那樣,忌憚顧云川。
顧放之張了張口:“不論怎樣, 臣替大哥謝過陛下。”
裴辛突然抬起手,握住顧放之的手腕。
顧放之嚇了一跳:“怎么了?是按疼了?”
裴辛不答反問:“暖和嗎?”
顧放之:“……?”
裴辛:“老師覺得帳篷里暖和嗎?”
顧放之道:“暖和。”
室外冰天雪地, 就算把自己裹成一個球走在外面,都很快被凍透。顧放之還記得那天自己和裴辛穿著同一件外套, 互相靠著趕路時候那種冷到骨頭都痛的寒冷。
不和那天比, 就是說和烏城的茅草屋比,都暖得不止一點半點。
“是從宣城運來的煤。”裴辛道:“多虧了老師, 將士們不會受凍了。”
顧放之一愣。
他知道裴辛是想告訴自己不用一直為了顧云川道謝, 但這些話聽在耳朵里實在是太有沖擊力了,讓顧放之突然覺得一切都值了-
裴辛兩夜沒睡,今晚是真累得很了,很快就犯了困。
聽他呼吸逐漸變得均勻, 顧放之給他掖了掖被子,悄無聲息地吹滅了蠟燭,躺在外面小榻上。
他反倒是有點睡不著了。
裴辛的話讓顧放之心里充滿了成就感,燃燃的很燒心,光是想起來都忍不住嘴角上揚。
顧放之后悔自己那時候忘記存檔了,不然他肯定要切回去多聽幾遍。
他亢奮了半夜,翻來覆去的,后半夜總算是困了。
剛閉上眼睛,卻又突然想起來什么,一瞬間,眼睛瞪得像銅鈴——
他被裴辛親了!
具體的細(xì)節(jié)顧放之已經(jīng)記不清了。
只是依稀記得裴辛身上苦澀的藥香,按在他后頸上的手冰冷而有力;
還有就是,裴辛的嘴唇很薄,有些涼,有些干燥。
越想腦袋越熱,顧放之在被窩里打了一套軍體拳試圖冷靜。
【恭喜玩家達(dá)成be結(jié)局——只要你在熬夜后健身,你就會獲得健康的尸體】
顧放之:“……”
這系統(tǒng)還能不能行了?
不過這也提醒了顧放之。
他可以存?zhèn)檔,去問問裴辛當(dāng)時到底是怎么想的?
顧放之存好了檔,朝裴辛的方向走。
他怕裴辛還掐自己,沒敢走得太近,還有一段距離就停住了腳步-
重新回到戰(zhàn)場上,裴辛反而不太做噩夢了。
今晚他睡得快,夢境也很祥和平靜。
卻突然聽到有人叫魂似的喊自己:“陛下——陛下——”
裴辛茫然地睜開了眼,看到顧放之一身雪白里衣,披散著頭發(fā),不遠(yuǎn)不近地站在床前。
裴辛:“……?”
哇塞。
天殺的顧放之大半夜不睡覺鬧鬼玩。
被人從睡夢中吵醒的感覺并不好受,裴辛擰著眉:“老師有事?”
顧放之用食指撓了撓臉,沒好意思問得太直白,他含蓄地問:“……Why did you kiss me?”
裴辛:“?”
顧放之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不再含蓄:“陛下今天為什么親我?”
裴辛一愣,胸口不爽的感覺驟然消散了。
所以,顧放之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能睡著,是因為想到那個吻?
裴辛郁結(jié)的心情突然變得通暢。
他抓過軟枕墊在后腰,支起腿,手肘抵在大腿上,撐著下巴歪頭看著顧放之。
“想親就親了。”裴辛不屑說謊或掩飾,坦然道。
頓了頓,裴辛又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道:“若老師想,現(xiàn)在也可以親。”
顧放之:“……”
什么話!!
他扶額抬頭看天。
他絕不是想從裴辛口中聽到什么“老師太帥了朕其實一直仰慕老師把老師當(dāng)我的偶像”這樣的深情告白。
但也沒有想聽到“其實只是荷爾蒙作祟”這樣的話。
其實顧放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從裴辛口中聽到什么,他只是沒法當(dāng)這件事沒發(fā)生過。
畢竟是初吻,還初了兩次。
他的少男心實在是大亂。
但問也不知道要問什么,說什么都怪怪的。
……算了要不還是睡覺吧。
顧放之心累地讀了個檔。
裴辛:“……Zzzzz……”
天殺的顧放之,把人吵起來又強(qiáng)行讓人睡著。
龍,怒。
但可能是剛剛才和顧放之說過話,祥和的夢境漸漸變了個樣子,他竟夢到了顧放之。
他和顧放之肩并肩坐著,很暖的日光灑落在二人頭頂上,肩膀上;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掌心覆蓋在顧放之手背上。
龍,悅-
翌日天還不亮,裴辛就已經(jīng)起來。
秦瑄派去烏城的人八個潛入了三個,雖然比預(yù)想中還要少,但也夠用。
前面裴辛、秦瑄和幾位將領(lǐng)在議事,他們后面不遠(yuǎn)處顧放之正緊張地和顧云川說話。
“大哥你一定要小心。”顧放之道:“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昨日裴辛說要讓人帶一隊兵從烏城后面繞過去,將烏城包個餃子。
這帶隊的人就是顧云川。
顧云川已經(jīng)穿上了熠熠生輝的銀甲,鎧甲反射著冷冽的光芒,連帶著顧云川的面容都顯得更加堅毅。
他手掌在顧放之頭頂上按了一下:“不會有事,放心——你也要注意安全。”
顧放之道:“當(dāng)然不會有事的,我也不會有事的。”
前方的裴辛:“……”
確實,都不會有事的。
顧放之的回溯只會傷到一個人,而那個人就是他-
夜半。
顧云川兵馬就位的同時,裴辛和秦瑄也從東西兩側(cè)分別包抄。
漆黑的天幕下,騎兵最前,弓箭手殿后,四千精兵在黑暗中沉默地前進(jìn),像一張嚴(yán)密的天網(wǎng),在夜色的掩護(hù)下,由裴辛率領(lǐng)著,逼近烏城。
在經(jīng)過一座丘陵的時候,裴辛勒停戰(zhàn)馬。
他回頭看了一眼顧放之。
顧放之騎的是他特意讓人找的小馬,還不到他戰(zhàn)馬的腰高,和騎在玩具小馬上似的。
裴辛有些想笑,但忍住了,清咳一聲:“這里地勢最高,從這,能看到幾乎整個烏城的布局。”
顧放之一愣,跟隨著裴辛的視線向下方看去。
就像裴辛說得那樣,這里是附近地勢最高的地方,視野開闊,幾乎沒有任何遮擋,足以將烏城的戰(zhàn)況收入眼底。
還沒來得及收回視線,顧放之聽到裴辛的聲音:“老師留在這里。”
顧放之一愣。
他怕裴辛出事,主動提出要跟隨,沒想到裴辛?xí)屪约毫粼谧畎踩牡胤健?br />
顧放之本想拒絕裴辛的提議,但轉(zhuǎn)念一想,裴辛說得其實也不無道理。
就他這樣子的,馬都騎不好,上了戰(zhàn)場也只能是添亂。
這里視野清晰,且離戰(zhàn)場并不遠(yuǎn),只要他仔細(xì)盯著,還是能把裴辛護(hù)全。
顧放之點點頭:“陛下一定要小心。”
話一出口顧放之才發(fā)現(xiàn)自己聲音都在抖——沒辦法,就算他能存檔讀檔,但上戰(zhàn)場還是第一次,他控制不住的緊張。
裴辛反而沒什么感覺。
不論戰(zhàn)場有多兇險危機(jī),顧放之是站在他這邊的,他知道顧放之一定不會讓自己有事。
像一面最結(jié)實的盾牌。
銀槍繞著裴辛的手腕轉(zhuǎn)了個槍花,裴辛道:“走了。有什么話回來再說。”
裴辛留給了顧放之一隊死士,裴辛走后,顧放之就一直伸長了脖子向下看,幾乎裴辛走一步他就要存一次檔。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突然,遠(yuǎn)處的空氣中劃過一聲像鷹啼的鳥叫。
下一個瞬間,巨大的爆炸聲從烏城的方向傳來。
幾乎是同時,五道沖天的火光劃破夜空,幾乎將夜幕點燃成白晝。
號角聲響,下方喊殺聲響成一片。
顧云川的投石車從后面砸進(jìn)烏城內(nèi),趁著混亂,裴辛從正面攻城,伴隨著轟鳴聲,城門洞開。
裴辛長槍挑起一名士兵又將其甩飛,雙腿夾緊馬腹,率先沖進(jìn)烏城。
這回輪到顧放之著急了——離得太遠(yuǎn),他開始看不清裴辛了。
顧放之懊惱地低聲罵了一句,翻身騎上小馬,招呼那一隊死士:“快快快和我走……”
剛從山陵上下來,顧放之眼角突然捕捉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轉(zhuǎn)頭看去,看到葉保高舉長劍,面色沉沉:“所有人,隨我沖鋒!”
葉保不是流民嗎?怎么變成士兵了?
葉保的聲音傳入顧放之耳中。他道:“齊知天命,齊……亡于天命!”
等等。
這不是《開國皇帝》的開場語嗎?!
葉保怎么會知道?
疑問從顧放之腦海里一閃而過,突然,顧放之睜大了眼。
他想起自己給游戲主角起的名字。
……大雨瓢潑的雷雨夜總受發(fā)現(xiàn)老婆是個男人還給我生了寶寶……
夜寶→葉保
所以葉保就是游戲主角?!
顧放之想到自己來涼山的目的:保護(hù)裴辛的同時,幫助他擊垮蒼生教,并讓主角意識到蒼生教的邪惡。
然而裴辛和他潛入主角的城池后,當(dāng)著主角的前用了一些不是那么光明的手段,現(xiàn)在還強(qiáng)行正面攻城……
如果主角在這場戰(zhàn)役里活下來,恐怕會加深主角對裴辛是個暴君的誤解,導(dǎo)致一年后悲劇再次發(fā)生。
噢我的上帝啊。
顧放之好想用靴子狠狠踹自己的屁股。
顧放之思考了很久,突然伸手讀取了2號存檔。
黑夜在一瞬間變成了黃昏。
喊殺聲消失不見,面前的火光變成了篝火。
時間重新來到兩天前,顧放之在茅草屋前看到葉保的時候。
不遠(yuǎn)處,裴辛騎著不存在的戰(zhàn)馬,舉起不存在的銀槍,砍向不存在的敵人。
周圍的流民向他投來納悶的目光。
太丟人了。
戰(zhàn)爭尚未開始,裴辛一敗涂地。
他板著臉環(huán)顧四周,不知道顧放之為什么突然將時間回溯到了這里。
正納悶,卻見顧放之快步朝自己走來。
“你……”
裴辛話才剛開了個頭,顧放之卻直接拉著他的手腕,將他帶到角落。
“今晚我們離開的時候多帶一個人。”
顧放之面色急切,整個人幾乎壓在裴辛身上,為了不讓人聽見二人的對話,他的唇瓣幾乎是貼著裴辛在說話:“就那個叫葉保的——咱綁架他!!”
裴辛:“……?”
顧放之語氣嚴(yán)肅,應(yīng)該是有正當(dāng)理由。
但裴辛記憶中,這應(yīng)該是顧放之第一次為了別的不相干的男人使用巫術(shù)。
裴辛嘖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