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吻痕?
第26章
楊祿海已經派了人在后門接顧放之。
一個小太監, 一個上了歲數的嬤嬤。
路上嬤嬤不斷地叮囑著顧放之什么——
“皇上淺眠,除非必要,不要翻身。”
“有時皇上夜里會起來幾次, 天冷,記得給皇上添衣。”
“皇上有夢魘,但如果顧郎聽到皇上囈語,不要叫他。驚擾龍體便不好了。”
“若晚上皇上說口渴, 遞上一杯熱水就可以,皇上不喜茶。”
顧放之有理由懷疑這嬤嬤是前朝留下來教導侍寢的教習嬤嬤。
懷疑的理由是有好幾次這嬤嬤都把守夜說錯成了侍寢。
嬤嬤看顧放之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不放心地皺起了眉眼:“顧郎?可曾記下了?”
“嗯嗯嗯都記下了。皇上淺眠,必要翻身;夜里起夜我要添衣;皇上囈語要驚擾龍體;還有皇上愛喝喜茶。”
嬤嬤:“……??”
顧放之讀檔, 對嬤嬤露出一個清風朗月的笑:“放心,我都記著了。”
嬤嬤方才驚恐的表情歷歷在目。但此刻她卻只是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笑來。
她放心笑道:“顧郎識大體, 老身放心了。”-
顧放之到時,裴辛正在書房接待臣子, 還沒回來。
小太監指著寢殿外那矮床告訴顧放之:“這就是顧郎今夜休息的地方。放心,床褥都是新的, 也足夠軟。顧郎若有其他需要也可以盡管吩咐。”
顧放之試探地坐了坐,發現這小床其實也沒自己想的那么不堪。雖說看起來簡陋, 但素色的被褥觸感軟滑, 都繡有暗紋,一摸就知道是上好的料子。
他笑:“沒其他要求了。只是我怕冷, 勞煩公公再給我拿個湯婆子來。”
小太監應下, 又帶著顧放之去了盥室。
宮里的盥室倒不算大,就是給宮人們簡單擦洗的地方。
小太監給顧放之準備了頭膏和干凈衣物,又問顧放之要不要擦背。
“不用。”顧放之一臉正氣:“要留貞潔在人間。”
小太監:“?”
顧放之讀檔:“不用,我自己來就可以。”
他簡單擦洗了一下, 又換上小太監拿來的衣服。
小太監說這衣服是從庫房拿的,專門用來接待客人。
只是來大齊的客人大多是外國使者,身量要么極高要么矮小,倒是沒找到特別合顧放之身的。
他擦洗好出來時裴辛已經回來了,正在由楊祿海伺候著更衣。
顧放之像一個去別人家做客的人,自告奮勇地問:“陛下,可要臣做些什么嗎?”
裴辛:“……”
別問了。你顧放之唯一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裴辛剛想說讓顧放之直接去睡覺得了,抬頭卻怔了一下。
顧放之剛沐浴過,潮濕如藻般的卷發散落在腰間。
里衣大了些。白柔軟的里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領口有些下滑,露出一小截精致的鎖骨;后領處敞開的也有些大,若是有人從后面看,便能窺見他半邊的背與清晰的脊線。
顧放之很聰明地用朝服把自己裹住,卻讓人更想一探究竟。
妖人。
裴辛輕哼一聲。
他收回目光:“老師歇著就可以了。”
他一邊說,邊解開自己胸前衣扣。
顧放之趕緊垂下眼不去看。
但剛剛匆匆一瞥,好像看到了裴辛身上的疤,可顧放之又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顧放之越想越好奇心癢癢,索性選擇讀了個檔。
剛換好衣服的裴辛:“……?”
他衣服呢?他剛穿好的衣服呢?
不用想也知道是顧放之在搗鬼。裴辛皺著眉回頭看向顧放之,卻見這活爹正揚著眉,手掌掩著自己下半張臉,一臉趣味的笑,正上下打量著自己的身體。
裴辛:“……”
在軍營里他沒少被人看,艱苦的時候也和軍士同浴過,但被耍流氓確實還是第一次。
他黑著臉,抬手遮住自己的身體:“顧放之!”
楊祿海也嚇了一跳,一邊快步靠近一邊搖著花手、試圖用花手阻擋顧放之的視線:“顧郎!顧郎非禮勿視!”
顧放之的好奇心得到了滿足,吃水不忘挖井人:“我就看一眼,陛下身材確實不錯哈,屬于穿衣顯瘦脫衣有肉了。”
而且他也確實沒看錯。裴辛身上確實有疤。
淺紅色的疤,撕裂狀,從后腰一直蔓延到褲腰深處的皮膚,看起來就疼得慌。
裴辛:“…………”
到底哪來的流氓?
他開始懷疑自己讓顧放之進宮守夜的決定是否正確了。
趕在楊祿海靠近過來之前,顧放之再次回檔。
這次他遵紀守法,還沒等裴辛去脫衣服就已經垂下了眼不去看。
不過這樣一來顧放之自然也沒見到裴辛在翻他白眼-
裴辛泡過藥浴后,便準備歇息了。
待他躺在龍床上后,顧放之也躺在了小榻上。
湯婆子已經準備好了,被窩里暖洋洋的。
顧放之伸了個懶腰,在昏黃的燭火中對裴辛道:“陛下晚安。”
裴辛的聲音從層層金紗中傳來:“嗯。”
應了一聲后,裴辛又道:“你好好睡覺。”
顧放之:“?”
不好好睡覺還能干嘛?難不成大半夜的起來跳舞?
但裴辛的話還沒說完。
他蹦豆似的叮囑顧放之:“蓋好被子。”
“頭發擦干。”
“別聽外面的聲音。”
“窗戶關好。”
“若覺得燈火太亮,朕這里有眼罩。”
總之就是把御醫告訴他的話全都原封不動地告訴給了顧放之。
裴辛比誰都希望顧放之能睡個好覺——這樣一來他也終于能睡個完整的覺。
而顧放之:“……?”
難道他今天是第一次睡覺嗎?還用人教?
之前也不知道裴辛這么愛操心啊?
好在裴辛絮叨了一會就安靜了。
顧放之本來以為自己今天可能睡不著,但摟著湯婆子暖洋洋的,楊祿海又點了好聞安神的檀香,顧放之竟比往常還快的困了。
他存了今天睡前的最后一個檔,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而內殿的裴辛:“……”
他光想著要穩住顧放之,讓他這一夜安靜點,別再折騰出什么幺蛾子來,卻忘了自己難以入睡。
平常在外守夜的都是楊祿海,楊祿海睡著的時候,呼吸綿長而沉。
他已經習慣了楊祿海呼吸的聲音,如今那聲音卻變成了顧放之的。
輕輕淺淺,不注意去聽的話幾乎聽不到,像是輕巧的貓爪踩過厚厚的白雪。
裴辛反而不適應。
不過他這兩天也是被顧放之折騰狠了,望著床頂發呆,漸漸地也就困了。
他警惕地再看一眼顧放之,確認了他睡得正熟,不會再搞什么幺蛾子后,放心閉眼睡去。
然后他做噩夢了。
裴辛憋屈到在夢里狂踢墻-
顧放之是被裴辛那邊傳來的聲音吵醒的。
斷斷續續的,暗藏痛苦的低沉的呻/吟聲。聲音不大,卻不容人忽視。
燭火比睡前更暗了,只剩下最后一絲光亮,搖曳地燃燒著。
借著這樣的燭光,顧放之迷迷糊糊地從床上爬起來,朝裴辛那邊看去。
層層金帳中,裴辛背對著他躺著,整個人弓起來,看著就覺得難受。
顧放之想到嬤嬤的叮囑:如果裴辛噩夢,不要叫他。
可……
難道就任由裴辛這么痛苦下去?
十七歲的青少年,父母和哥哥都不在了,夜夜噩夢纏身,連個能拍他背的人都沒有。
聽著裴辛那邊傳來的聲音,再看他那么大一只卻還把自己團成一團的樣子,顧放之突然覺得裴辛有點可憐。
顧放之嘆了口氣,掀開被子,蹬上長靴,下了床。
被窩內溫暖如春,被窩外凜冬將至。
顧放之打了個哆嗦,抱著手臂朝裴辛那邊走。
他來到裴辛龍床前,先存了個檔,試探性地輕聲叫他:“陛下?陛下?”
裴辛魘得厲害,對顧放之的呼喚沒有做出半點反應。
顧放之伸手,朝著裴辛肩膀伸去。
可就在他的手指碰到裴辛肩膀的那一瞬間,裴辛猛地有了動作。
一只冰冷的手帶著足矣碎骨的力道攥住顧放之的手腕,猛地一個用力,顧放之便覺得眼前天旋地轉。
下一瞬,他被裴辛壓在身下,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怪不得嬤嬤說不要在裴辛夢魘的時候去叫他呢。
露頭就秒這誰遭得住啊?
顧放之老實了。他感覺到壓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越來越用力,仿佛下一秒就要置他于死地,顧放之不敢再耽擱,連忙想要讀檔回到之前的時間里。
可他的手指才剛動了一下,裴辛卻猛地皺起眉。
掐在顧放之脖子上的那只手飛快地移開,改為按住顧放之的手腕,像是生怕他再有什么動作。
這樣一來,顧放之整個兒被裴辛籠罩在了身下。
裴辛看起來仍然沒有清醒過來,一雙濃黑的眸帶著沉沉的殺意盯著顧放之,像是憑借本能行動的野獸。
顧放之聞到裴辛身上的藥味,既濃郁又苦澀。
顧放之生怕裴辛給自己打出個be結局來。他更大聲地叫裴辛:“陛下!陛下!!”
在顧放之的呼喚聲中,裴辛幽深的眼總算是恢復了一些光亮。
待裴辛借著昏暗的光線看清現在的情景后,便是一怔。
顧放之就躺在他身下,黑藻般濃密卷曲的頭發散落一床,略大的里衣因扯動而敞開,露出修長的脖頸。
雪白的皮膚上,有他指印留下的紅痕。
又因裴辛按著他雙腕的動作,裴辛是半跪著,他感覺到自己的膝蓋正抵在顧放之雙/腿中間。
顧放之以為裴辛還沒醒,堅持不懈地呼喚著他:“陛下?陛下?草啊不會還沒醒吧?陛下——”
裴辛:“……”
他猛地松開握著顧放之的手,彈射起身,坐在床沿。
顧放之長長松了口氣。
裴辛緊皺著眉:“老師做什么?”
顧放之揉著手腕爬起身:“我……咳……臣是聽到皇上做噩夢,想過來叫醒陛下。”
裴辛側頭看顧放之一眼。
因顧放之起床的動作,他領口開得更大了些,左側的肩膀幾乎都要露出來。一縷墨發搖搖晃晃地從領口掉進去,像是貓搖搖晃晃的尾巴。
裴辛收回目光,語氣更不悅:“楊祿海沒告訴你不要叫醒朕?要是朕方才手下有刀子,你怕不是已經死了。”
“告訴了。但是……”
顧放之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把“看著怪可憐”幾個字說出口。
右手腕被他揉得沒那么痛了,顧放之又去揉左手腕。他問裴辛:“陛下夢到了什么?”
裴辛默然。
他從不愿與旁人分享自己的夢境,只因拿回讓人窺探到自己最軟弱無力的一面。
好在顧放之懂的分寸,見他這樣,也清楚裴辛是不愿多說。
他又問裴辛:“陛下做噩夢多久了?”
裴辛道:“兩三年。”
其實他從小就總做噩夢,只是這兩三年,從兄長死后就愈發嚴重了。
顧放之左手腕的疼也緩解了些,他又去揉自己的脖子。
他問:“陛下有吃藥嗎?有試著用過熏香嗎?針灸呢?精油?泡澡?運動?”
啰嗦這一串,好像覺得他不配合御醫似的。裴辛不悅道:“自然。”
顧放之嘆。
他撐著下巴思考,也忘了自己現在大大咧咧坐在裴辛床上的動作是有多大不敬。
他又問裴辛:“陛下要不要試試按摩?臣手藝很好的。”
裴辛想也不想地拒絕:“不用。”
他不喜和人有身體接觸,更別提讓別人在自己身上按來按去,就算那人是顧放之也不行。
顧放之卻道:“試試嘛,說不定有效。”
裴辛再拒絕:“不必。”
一般人被這樣硬邦邦地拒絕兩次,肯定早就放棄了。
可裴辛卻忘了顧放之不是一般人,他竟直接跪坐著,雙手去扳裴辛的肩膀:“陛下趴下。”
裴辛:“……”
顧放之你是突然不懂漢話了嗎??
他嘖一聲,剛要抬手將顧放之揮開,卻聽顧放之嘆道:“那總睡不著也不是個事呀。難受死了。”
語氣帶著些憐愛與關心。其中真誠不似作偽。
父王曾教導他,登上帝位后要小心每一個人,尤其是口蜜腹劍的佞臣。
可又有誰能扛得住這樣的口蜜?
裴辛沒再說話,不情不愿地順著顧放之的力道趴在床上。
一只帶著暖意的手搭在他肩膀上。
一縷黑發隨著顧放之的動作從他肩膀垂落下來,落在裴辛面前,在裴辛鼻尖前晃來蹭去。
裴辛聞到顧放之身上淡淡的,清甜的桂香。
顧放之的聲音從他頭頂上傳來:“陛下閉上眼,這回一定可以做個好夢的。”
誰要聽妖人的指揮啊?
裴辛忍著心底的不悅,板著臉閉上眼。
許是困得狠了,又許是聽了顧放之那句保證。裴辛的睡意隨著清甜的桂香一絲一縷地上涌,漸漸地他不知道什么時候睡了過去-
在感覺到裴辛的呼吸變得均勻后,一股滿足和驕傲的感覺涌上顧放之的胸膛。
他輕手輕腳地離開,縮回到自己那張小榻上。
他亦很快睡著。
等再睜開眼時,天色已經微亮。
楊祿海正輕聲喚他:“顧郎……該起床了……顧郎……”
顧放之熟練地讀檔到了昨天半夜,決定多睡一會。
而內殿正準備起床的裴辛:“……”
他算是知道為什么每天早上顧放之都那么折騰了。
敢情就是為了多睡一會。
出息呢?
不過昨晚多虧了顧放之,他睡得確實不錯。
裴辛大度地決定原諒顧放之一次。
他起來看了會書,天色又亮了。楊祿海像之前一樣又來叫顧放之起床。
顧放之用被子把頭一蒙,讀檔繼續睡。
裴辛:“……”
昨晚那一覺實在睡得太香了。裴辛大度地決定原諒顧放之兩次。
再過了大半個時辰,楊祿海又來了。
天殺的顧放之竟然又沒睡夠,被褥下的手在半空中鬼畫符。
裴辛:“……”
他可以放顧放之一馬,也可以放顧放之兩馬。
但他可不是放馬的。
裴辛因昨晚對顧放之產生的最后一絲柔軟也被消磨了個干凈。
他快步上前,壓住顧放之的手:“老師,起來了。”
顧放之一睜眼對上裴辛放大的面容,被嚇了一跳,瞌睡倒輕了許多。
他哀嘆:“好。這就起。”
看著顧放之吃癟的樣子,裴辛抬了抬嘴角,眸底染了一些笑意-
楊祿海為顧放之準備了早膳,顧放之吃完后便起身離開,去前殿等待上朝。
楊祿海小心地看著裴辛的面色,見裴辛比平時要意氣風些,小心地問:“皇上昨夜睡的如何?”
他這么一問,裴辛就又想起了昨夜。
縈繞在鼻尖的桂香和按在他背上那雙溫暖的手,讓他竟然連什么時候睡過去的都不知道。
只不過他當然不會親口承認。只是哼了聲:“還可以。”
楊祿海跟了裴辛這么久,自然知道裴辛口中的“還可以”已經是莫大的認可。
“恭喜皇上!”楊祿海喜氣洋洋地祝賀裴辛,又問裴辛:“那,今晚還要叫顧郎來守夜嗎?”
裴辛“嘖”了聲:“不用。”
并非沒有貪戀這一夜好眠,只是萬一讓顧放之知道他竟能把自己哄睡,指不定還要騎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
他可不會慣著顧放之-
下了早朝后,顧放之又和宋景舟出了一趟外勤。
這回他們帶著禮部尚書蓋好的章子,有了這個,再去那些貴死人的店鋪采買的時候,也能獲得不少優惠。
待多家對比后,兩人總算定下了一家做采買源頭。
完成了一些預算削減,兩人的心頭都輕松了些。
顧放之問宋景舟:“餓不餓?去吃個飯嗎?”
宋景舟道:“我請賢兄。”
“不了,還是AA吧。倆窮鬼請什么請。”
宋景舟疑惑:“AA?”
顧放之說得順口,倒忘了AA是英語。他一拍腦袋,回檔重來:“你我二人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貴的人。銀子還是要省著用,自己出自己的就是。”
宋景舟使勁點頭。
二人本想著就近尋一家酒樓,隨便吃點。可現在正是飯點,無論哪家都人滿為患。
“怎么會這樣?”顧放之表示不解:“這年頭有錢都花不出去嗎?”
話音剛落,顧放之卻覺得有什么東西砸在自己頭上。
……什么東西??這不會是鳥屎吧?
顧放之崩潰地想要讀檔重來,頭頂卻又被什么東西輕輕砸了一下。
那東西落在顧放之靴面上,彈跳了兩下,又滾落到地上。
顧放之定睛一看,發現那竟然是……一粒花生米?
老天不下雨改下花生米了(喜)
顧放之奇怪地抬頭,卻從酒樓二樓的窗旁看見了秦瑄。秦瑄對顧放之和宋景舟招了招手,嘴巴動了動。看那口型應該是:“上來。”
顧放之和宋景舟對視一眼,宋景舟睜大眼:“秦瑄將軍找我們有事?我們莫非做錯了什么?”
“不怕。天塌下來有高個兒的頂著。”顧放之安慰他。
而且顧放之直覺不會有什么事——上次讓秦瑄講了許多戰場上的事,秦瑄都講了,感覺人挺不錯的。
上了酒樓后宋景舟對秦瑄行禮,又問:“將軍有事找下官?”
“沒事。”秦瑄道:“你們不是沒地方吃飯?”
顧放之和宋景舟對視一眼,才反應過來秦瑄竟然是在和他們拼桌。
顧放之反應得比宋景舟快些,他樂呵呵地一拱手:“多謝將軍。”
秦瑄“嗯”了聲。
他剛才就看到顧放之和宋景舟二人在下面兜圈子亂撞,但扔花生米將二人叫上來卻并不全是出自好心——
他還是覺得顧放之太可疑了。
一個人的秉性怎么能改得那樣快?可他幾次和裴辛提到,裴辛這么一個生性多疑的人卻偏偏不去懷疑顧放之。
不如借此機會再試探一下。
秦瑄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顧放之,突然注意到什么:“你手怎么了?”
他問的正是裴辛昨晚握出來的那一圈指痕。
脖子上的掐痕好藏,手腕上的卻難掩蓋。顧放之今天已經被人問過好幾次了,對此他有一個統一的說法:“昨天險些摔倒,好在皇上拉了下官一把。”
一般這話一出,旁人也就不覺得顧放之手腕上的傷是傷了,反而覺得是來自裴辛的賞賜。
可秦瑄卻皺了皺眉。
他是習武之人,能瞧出這握法并非是拖拽而是按壓。
顧放之昨晚為裴辛守夜的事他也知道,他還驚訝裴辛這“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性格怎么會準許顧放之這奸臣守夜。
愈發可疑了。
秦瑄手指點了兩下桌面,正思索著,突然注意到顧放之側頸的異樣。
那是……
看不清,只能瞧出有些紅。
秦瑄想起軍營里,某個有相好的將領,每次回來時脖子上也同樣帶著這種紅色。
所以……這是吻痕?
——裴辛和顧放之?
第 27 章 “不然你來朕的后宮?”……
第27章
顧放之還不知道秦瑄已經把自己和裴辛的關系究竟誤會成了什么樣子。
點好了飯菜后, 顧放之再對秦瑄道謝:“多謝將軍讓我們蹭位置。”
秦瑄目光再滑過顧放之脖頸露出的那一抹紅:“……沒事。”
頓了頓,秦瑄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拿起來卻不喝, 只是擋在自己嘴前。
他沉聲:“你和陛下……”
顧放之啃排骨的動作停了一下:“什么?”
秦瑄張了張口,卻也不知道自己要問什么。
你和陛下什么時候開始的?
你不許動其他的心思?
這些話總歸輪不到他來說。何況現在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應該當心有心之人聽了去。
最終,疑問和警告最終變成了這樣一句話:“楊祿海應該都提前叮囑過你了。”
叮囑?叮囑什么?
顧放之大腦里迷茫了一瞬, 隨即他反應過來秦瑄說的可能是守夜的事情。
他點頭:“嗯,楊公公找了個嬤嬤和我說。”
秦瑄“哦”了聲:“……楊祿海倒是細心。”
還知道找個女人來說,省得尷尬。
這話題不宜久談,好在飯菜被伙計送了上來。秦瑄用手指點了點桌子:“吃飯吧。”
秦瑄樣貌冷硬, 話又少,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邊疆黑色的沙石。和他一起拼桌, 顧放之倒還好,宋景舟深感壓力, 飯都沒吃幾口。
顧放之勸宋景舟:“多少米西一點。”
宋景舟:“……?”
顧放之笑。
他欣賞了一會宋景舟迷茫的表情后,心滿意足地回檔重說:“多少吃一點。不然晚上容易餓。”
宋景舟道:“賢兄放心, 其實我睡得早,晚上還沒餓就已經睡過去了, 一覺睡到大天亮。我娘一直夸我好養活的。”
一提起睡覺顧放之就想起來裴辛了。
他大學宿舍里有個舍友是神經衰弱, 晚上就總睡不著,黑眼圈都快能垂到腳后跟了。
顧放之以為自己那個舍友的睡眠質量就夠糟糕的了, 沒想到裴辛比他還慘。
也不知道今晚裴辛會不會也讓他進宮守夜?
正想著, 卻見一人腳步匆匆地跑上二樓,是阿奇。
他滿頭是汗,神色也焦急,顧放之直覺出事了, 下意識站起身:“怎么了?”
“秦將軍。宋郎。”阿奇對秦瑄宋景舟問了個好,又低聲對顧放之道:“二爺,你現在能回嗎?還是要晚點?小少爺病了,哭著要見你呢。”
滿滿病了?
顧放之擰緊眉頭:“怎么病的?嚴重嗎?”
“中午的時候有個小子沒看住火,廚房燒了。火勢不算大,卻被小少爺看到了。小少爺驚厥,發熱得厲害。”
中午的時候?
顧放之第一反應就是點開游戲主頁,去看自己的存檔時間。
上一次存檔就是在剛剛,距離中午已經過了幾個時辰了。
1號位的存檔倒是早,那是在京郊獵場和裴辛商量西胡使節借兵的時候。
一只手突然握住了顧放之的手臂。
顧放之嚇了一跳,抬頭卻看見秦瑄。
他沉聲:“我知道有家醫館的大夫,專給孩子看病。我帶你去拿藥。”
顧放之使勁點頭。
秦瑄口中的那家醫館離飯館并不遠,步行過去即可。
秦瑄腿長,顧放之在后面一路小跑地跟著,幾乎有些氣喘吁吁。
到了醫館,白眉白須的大夫問了阿奇滿滿的情況,給拿了一些安神的藥。
顧放之拿著藥又匆匆回了顧府。
他這一路上提心吊膽的,直到回了顧府。
他來到滿滿門前時,是顧云川正在照顧他,用濕潤的布巾擦著滿滿頭上的汗。
滿滿則正睡著,皺著眉頭,看起來很不安穩。
聽到動靜,顧云川回頭。
他走到門外,輕掩上滿滿房門,垂眸看顧放之。
顧放之是一路小跑過來的,累得不行,此時正扶著膝蓋大口喘氣。頭發有些散亂,垂下來,擋住因劇烈奔跑而變得薄紅的面頰,像是清透的玉石被人不小心染上了一抹朱砂。
也因這疲勞,顧放之那一向溫潤的眉眼也多了許多鮮活生動。
顧云川瞧出顧放之的焦急,心里欣慰顧放之的成長。他抬手,粗糙的左手有些用力地在自家二弟頭頂上壓了一下:“莫慌。大夫已經來瞧過了,只是嚇到了,吃幾幅安神退熱的藥就好了。”
顧放之這才松一口氣。
顧云川注意到顧放之手中的藥:“這是?”
顧放之答:“是秦瑄秦將軍帶我去的醫館,醫生給滿滿開的藥。”
“秦瑄?”
聽到秦瑄的名字,顧云川一向淡淡的表情有了變化。
他是駐南的將軍,秦瑄的軍隊則在北面。二人不曾見過,卻一南一北,共同守護著大齊安康。
如今秦瑄還在為國效力,他卻只剩下了左臂,名號也被剝奪了。
顧云川不愿叫弟弟看出自己的惆悵,只問:“你要進去看看嗎?”
顧放之點頭。
正如顧云川說得那樣,滿滿病的不算重,發熱也不算嚴重,就是夢里時不時會有抽泣。
待顧放之近距離探望過滿滿后,一顆心才終于平穩下來。
不然顧懷玉辦事回來,看到他的寶貝弟弟突然病得那么嚴重,不得原地黑化啊。
晚上的時候滿滿就好了些,醒來吃了一碗粥,甕聲甕氣地問顧放之:“放放哥,我今晚還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顧放之道:“當然可以。”
他讓阿奇把自己的被褥拿來,滿滿吃過藥后,像上次一樣,小貓似的將頭枕在顧放之的手臂上。
顧放之也很快睡著,但沒過一會又醒了。
他倒抽涼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麻麻麻麻了——”
他為了不吵醒滿滿,咬著嘴唇活動手臂,試圖緩解手臂的酸麻。
但滿滿還是醒了。黑夜里他奇怪地望著顧放之,對顧放之緩慢蠕動的行為表示不解。
顧放之:“……”
一生愛面子的顧放之選擇讀檔。
再又驚動了三次滿滿后,顧放之終于成功達成完美通關成就。
他滿足地長舒一口氣,準備睡覺。
睡意悄然上涌。
可就在某一個瞬間,顧放之的眼睛突然睜大。
不對。
怎么都想不通。
顧云川只有一條手臂(比劃右手),是怎么能把布巾(比劃右手)擰干(比劃右手)的?-
養心殿。
孫太師今晚進宮,與裴辛談話。
上次裴辛借著顧放之的巫術刻意不去聽他說話,已經險些將孫太師氣出什么毛病來,這回他是氣不過,沒經過裴辛準許,直接進來的。
裴辛想叫人把他直接送走,可,傳了三代的古玩也禁不住什么折騰,就讓他留下來了。
看來的脾氣還是被顧放之折磨得好了一些。
不過孫太師其實也沒什么要緊事。
問問裴辛的身體,再問問學業,最后再拐回老生常談的話題上——
“陛下后宮空虛……”
裴辛最煩聽到這樣的話。
有些話說出來,打著為他好的旗號,卻只是為了滿足講話人自己的私欲。
那邊孫太師絮叨著,卻沒注意到,裴辛冷冽的眉眼被殿內搖曳的燭火渡上一層凌光,像是月光下的利刃。
他濃密的睫毛微微下垂,卻擋不住眼中翻滾的不耐煩。
他薄唇微微下壓,整個人看起來寒氣森森的:“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裴辛聲線低沉,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仿佛染上了冬夜的冰霜,孫太師一愣,才剛說到一半的話,后半截就這么咽回到了肚子里。
裴辛停下轉動玉戒的動作,起身,冷冷道:“太師慢走。”
孫太師站起身。
可下一瞬,裴辛突然眼前一黑。
再恢復視線時,裴辛已經重新坐回到了貴妃椅上,孫太師也重新站在了他對面。
“陛下后宮空虛……”
裴辛:“……”
顧放之這又搞什么呢?
倒是會挑時間,他好不容易聽完的啰嗦,現在竟然還要再來一遍。
裴辛煩的不行,寒氣兒都快從頭發稍兒冒出來了。
他再說了一遍:“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被這么一嚇唬,孫太師果然又老實了。
可下一瞬,裴辛眼前又是一黑。
孫太師:“陛下后宮空虛……”
裴辛:“………”
“朕的忍耐,是無限的。”裴辛打斷孫太師的話,道:“但你不要太過分。”
孫太師:“??”
啊?
下一瞬,裴辛眼前再一黑。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是說,一切有為法皆如夢幻泡影。(注①)
又一次了悟禪機的裴辛,方才的火氣被顧放之折騰了這么三次,已經蕩然無存。
他不光不生氣了,甚至還有點想笑。
孫太師又在重復那相同的一句話:“陛下后宮空虛……”
“那怎么辦?”裴辛問:“不然太師你來朕的后宮?”
孫太師僵住了:“老臣,老臣,老臣……”
他憋了半天,臉都漲紅了,才終于想出一個理由:“可是,可是老臣……老臣的腰不好……”
裴辛沒答,他用手背撐腮,心滿意足地欣賞著太師因驚訝而龜裂的表情,靜靜等待著顧放之的巫術再次到來,洗干凈所有人的記憶。
可……
顧放之沒施展巫術。
登基一月后,新帝在養心殿發表重要講話。
要將臣子(男)(七十歲),收入后宮。
孫太師訥訥地不再說話,一片死寂中,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覷。
都說君無戲言,更何況裴辛也不是那種會和別人開玩笑的性格。
最終是楊祿海打破了這片死一樣的安靜。
他看了看孫太師,發抖著問裴辛:“皇……皇上……要吩咐下去,讓下面的人辦嗎?”
裴辛:“…………”
辦什么?
他看不如把他辦了吧,風光大辦。
明天就搬到皇陵的那種。
——要顧放之來殉葬!!
第 28 章 算朕求你了,顧放之
第28章
翌日顧放之上朝, 在前殿等待時,看到有幾人湊在一起小聲又熱烈地討論著什么。
顧放之不動聲色地靠近了些,豎起耳朵。
“聽說陛下喜歡年齡大的……”
顧放之的桃花眼忍不住睜大了點。
他腦海里浮現出裴辛年輕鋒利的樣貌, 卻沒想到小皇帝竟然喜歡姐姐。
倒也不奇怪。
那幾人的話還沒說完:“……聽說陛下更中意男子。”
顧放之的眼睛又睜大了點。
哦,原來裴辛不是喜歡姐姐,是喜歡哥哥。
倒……倒也挺配,死小孩性格這么差, 要是有個年齡大些的,以后能管著點兒他也不錯。
方才說話那人又道:“就是聽說,陛下看中那人歲數太大了些。有幾十歲了吧?”
顧放之的眼睛再再再睜大了點。
幾十?
原來裴辛喜歡的不是哥哥是daddy?
……也……也不算意外。
畢竟他和先皇關系還挺好的,先皇又死得這么早, 難免會有一些戀父情節。
再說了其實daddy也不錯。
年齡大點會疼人嘛。
另一人又神秘兮兮地答:“聽說七十了。”
顧放之:“……”
敢情小皇帝喜歡的不是daddy,是daddy的daddy啊。
裴辛這是要虐待老人啊。
支持今晚給裴辛加課, 讓孩子接受一下禮儀的洗禮。
又站了一會,顧放之聽了個過癮后, 就打算悄無聲息地離開。
可那幾人卻像是注意到了顧放之一樣,突然齊刷刷地停下了討論, 向顧放之的方向看過來。
顧放之:“……”
他被抓包,多少有些尷尬。好在存檔狂魔從來都是慣性存檔, 顧放之存檔讀檔一氣呵成, 時間立刻重新回到了幾分鐘之前。
這回顧放之看著湊在一起說小話的幾人,往遠處挪了幾步, 脊背挺直、雙眼直視前方, 誰看了不說一句真是清風朗月的顧郎-
上朝時,顧放之看著高臺上的裴辛,又想起剛剛那幾人的對話。
他知道這終究是別人口中的閑談,不能當真。
再說了裴辛是皇帝, 不管他喜歡男女還是老少,估計都沒有人敢說什么。
不過就目前看來,裴辛好像對情愛沒什么興趣的樣子。
顧放之漸漸出神,卻不知道裴辛也透過面前搖曳的珠簾瞧他。
從人群中找到顧放之的位置并觀察,已經是裴辛新養成的習慣。
找到顧放之以后,先對他翻個白眼,亦是裴辛新養成的習慣。
他不動聲色地睨著顧放之,臉色很是不爽。
倒不是因為昨晚他差點就把孫太師收為妃子,引得后世動蕩的事。
主要是因為昨夜他睡得不好。
白日里忙碌了一天,他本來就累,晚上一閉眼,又做起了噩夢。
往常夢魘都已經成習慣了,胸口就算再沉悶難受,也能熟睡上一會。
可偏偏顧放之守夜那晚他竟睡了足有兩三個時辰的好覺。
有了對比,就覺得更難受煩躁了。
他幾乎怨恨楊祿海,雖然是他下令讓楊祿海告訴顧放之今晚不用守夜,可他竟真的沒把顧放之找來。
他也幾乎埋怨顧放之,平時一口一個為了他好,勸諫來勸諫去,也不知道主動進宮。
裴辛煩得不行,一揮手,打斷下方臣子的話:“下朝下朝下朝下朝下朝下下下下朝。”
裴辛:“?”
連想提前下朝也不行?
裴辛冷冷呵一聲:“天殺的顧……”
話說到一半裴辛才意識到自己把心里面想的說出口了。
下方正在說話的臣子見裴辛突然開口,懵了一瞬:“……陛下?您說什么?”
裴辛目光看向顧放之。
算朕求你了,顧放之。
用用你的神通吧。
但顧放之此時此刻正在神游天外,并沒能接收到裴辛求助的目光。
于是年輕的帝王再次領略到一個道理——
求人不如求己,人心冰冷可畏。
“天殺……”
裴辛板著一張俊臉:“……朕是說,朕想天天殺人。”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眾朝臣冒著冷汗互相對視,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幾個大字——
“當真是個暴君!!”
裴辛絕望地閉了閉眼-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裴辛腳下生風,飛快離開了太和殿。
背影看起來有些狼狽。
為了散心,裴辛去了一趟演武場。
他換上一身輕便的衣服,拿上慣用的長槍。
銀槍在他手中像蛇一般靈活,或盤旋或橫掃,出槍精準而迅疾。
待裴辛終于過癮,已是一個時辰之后。
他胸膛起伏著,額頭有微微的汗,連帶著幾絲頭發都貼在面頰上。
見裴辛停下,等在一旁的楊祿海忙上前:“皇上,寒風侵擾,陛下當注意龍體。”
裴辛抬著下巴,讓楊祿海為他系上披風。
在確認披風把裴辛裹得密不透風以后,楊祿海看著裴辛眼下淡淡的青黑色,猶豫了一下,問:“陛下,今日要請顧郎進宮守夜嗎?”
倒不是楊祿海想偷懶,可昨天夜里他先是聽到裴辛翻來覆去,后來更是睡不著,起身枯坐了大半夜。
也不知道顧放之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讓裴辛安穩睡了那么久。
面對楊祿海的提議,裴辛回答得很快。他沉聲:“不用。”
楊祿海張了張口,還想再說什么,裴辛卻一個眼神瞪過來,楊祿海便不敢再說什么了,只道:“陛下可要現在回宮?奴才去叫他們把龍輦抬過來。”
裴辛頷首。
楊祿海轉身,嘆了口氣。
裴辛知道楊祿海可能覺得他是在逞強,可裴辛卻有自己的考量。
顧放之巫術高強,面對這樣的人,他總要多防備一些,萬萬不可全然信任。
裴辛很堅定地這樣想。
直到晚上。
裴辛:“……”
睡不著,根本睡不著。
他寢殿里共有三百二十六塊磚石,每一塊都被他看過無數遍。
甚至裴辛還讓楊祿海去找了御醫,想讓御醫學著顧放之的樣子給他按一按肩膀。
但御醫來了,裴辛卻根本做不到讓別人碰自己,只道:“回去吧。”
御醫:“?”
大半夜的讓他跑步玩?
卻聽裴辛又道:“楊祿海,把西域供來的玉珊瑚給他送過去。”
御醫:“……”
嘿,你說巧不巧,皇上怎么知道他喜歡大半夜跑步?
送走御醫后,楊祿海上前:“皇上皇上皇上皇上,要么要么要么要么還是叫顧郎顧郎顧郎顧郎顧郎顧郎過來吧。”
他一邊說,邊小心地為裴辛披上一件兩件三件四件五件六件袍子。
裴辛:“……”
活爹大半夜的這是干嘛呢?
他要被衣服扇感冒了。
見裴辛沉臉不答,楊祿海輕聲問:“皇上?”
“明日再叫他來吧。”裴辛哼一聲:“顧放之運氣一向不好,別大半夜的遇到什么歹人劫車刺客偷襲。”
萬一真遇到了,顧放之的死活暫且不論,他不得被折騰死?
楊祿海不知道裴辛的想法,聞言,面上露出了一些笑來。他贊嘆道:“皇上對顧郎當真是好。”
裴辛:“……”
那確實。
最疼自己的人還得是自己。
裴辛連著兩夜幾乎都沒睡,早已疲得厲害,和楊祿海說了會話,也覺得有些困了:“行了,朕要歇著了。”
楊祿海應了聲,悄然出了內殿-
翌日,傍晚,緊急忙完了禮部的事宜后的顧放之趕到御書房,站在裴辛身側,和裴辛一起聽先生講課,也沒怎么聽,主要是起到了一個裝飾的作用。
待熬到了下課,顧放之起身,和先生一起往外走。
守在外面的楊祿海卻上前:“顧郎,顧郎留步。”
教書先生見狀對顧放之擺了擺手,先走一步。顧放之問:“楊公公有事找我?”
楊祿海問:“顧郎今晚可有空閑?要不要再來宮里睡一夜?”
這意思是再讓他給裴辛守夜?
顧放之看了一眼裴辛。
他坐在桌前,似乎沒注意這邊,只是把玩著修長手指的白玉戒。
養心殿的床很舒服,顧放之先在對守夜也沒像上次那么不情愿了。只是滿滿現在還病著,夜里總會突然發熱,顧懷玉現在不在,滿滿最黏的是他,離不開。
下意識的,衣袖下的手指動了動。
裝作沒在意這邊其實一直在用余光看這邊的裴辛立刻注意到了顧放之的動作。
裴辛知道顧放之衣袖下擺動的手指是什么意思——那代表著拒絕。
顧放之不愿為他守夜。
這個認知讓裴辛微微蹙起眉,原本還算可以的心情不知怎么一下子跌落到谷底。
但他等了等,顧放之卻并沒有施展巫術。
“但是,臣有個不情之請。”裴辛聽到顧放之溫和清潤的嗓音:“臣的小弟最近生病,夜里總要發熱,離不開人。臣能否等到陛下睡了后回顧府去?”
顧放之一向怕折騰,剛才也是下意識想拒絕。
但裴辛睡不著也挺可憐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偌大的皇宮竟然找不到一個按摩師父嗎?
顧放之的提問,楊祿海自然無法回答。
兩人一起望向裴辛。
裴辛瞧著顧放之,半晌不語,突然“哈”了一聲。
再過了一會,裴辛又“哈”了一聲,眼角似乎有微微上揚的,彰顯著愉悅的弧度。
顧放之:“?”
裴辛怎么還自己卡bug了?
他回了個檔。
裴辛:“哈。”
三聲平靜無瀾的“哈”連在一起,莫名有喜感,一下子戳中顧放之的笑點。
他噗嗤一聲噴笑出來,抖著肩膀開始又讀了幾回檔。
裴辛:“哈。”
裴辛:“哈。”
裴辛:“哈。哈。哈。哈。”
裴辛:“…………”
不是這人有毛病吧?
他惡狠狠地看著面頰已經笑到緋紅的顧放之。
活爹是開心了。
他后半輩子再也不會笑了。
第 29 章 顧放之現在還學會對他動……
第29章
在顧放之大不敬但有點小好聽的笑聲中, 裴辛閑著也是閑著,維持住面上陰冷的表情,心如死灰地思考起了人生的意義。
曾經他以為世界是險惡的。
可當他離開顧放之給他撐的傘, 才發現世界并沒有下雨。
裴辛:“……”
這邊顧放之總算笑夠,在楊祿海驚恐的目光下,讀取存檔。
裴辛:“哈。”
顧放之使勁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板住臉, 看向裴辛:“陛下,可以嗎?”
裴辛:“?”
顧放之的巫術來來去去,他的年齡在這來回之間也不知道虛漲了幾歲,記性都沒之前好了。
可以什么來著?
哦, 對,顧放之說要在他睡著后再回顧府看孩子。
裴辛伸手揉著自己太陽穴, 沉聲:“準。”
顧放之笑著道謝。
眼見著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楊祿海宣了晚膳。
宮中的飯菜相當合顧放之的口味, 樣貌精致又色香味俱全。可裴辛卻好像不這樣覺得,只是吃了幾勺碧粳粥就說飽了。
他這兩日睡得不好, 胸口鈍悶,自然沒什么胃口吃飯。
方才那兩口碧粳粥, 還是他看顧放之吃得香, 莫名被激發了些胃口,才勉強吃下去的。
楊祿海頗擔心。
他執筷為裴辛布菜:“皇上, 您從昨天就沒怎么吃過東西了, 多少再吃些吧。”
裴辛推開楊祿海手臂:“不用。”
楊祿海一張臉都皺著,擔憂卻又毫無辦法。
顧放之站起身。
他上前,伸手接過楊祿海手中銀筷。
裴辛對顧放之的自作主張很不滿。
他緊擰眉頭,十分不悅:“老師做什么?”
“俗話說人是鐵, 飯是鋼,床是磁鐵。”
裴辛:“?”
顧放之繼續道:“飲食與身體與睡眠本就不分家。陛下再吃些吧,這樣晚上也更容易睡著。”
說著顧放之一手抬筷,一手墊著衣袖,夾了根青菜到裴辛面前碗里。
裴辛不動,也不說話。
他的外置聲帶楊祿海替他道:“顧郎,陛下不愛吃青菜。”
——雖說皇帝在飲食上不應有明顯的喜好,但裴辛的確有許多不喜歡的食物。
甜膩不喜,軟黏不喜,重油重辣亦是吃不慣,許多青菜他也同樣吃不慣。
顧放之“咦”了一聲:“小孩還挑食。”
裴辛:“……”
他很憤怒。
但他既沒有拍桌子,也沒有冷臉,更沒有呵斥。
就只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更何況氣了也白氣。
顧放之讀回到剛才的檔。
讀檔,倒不是為了換菜。
裴辛臉色那么蒼白,絕對和他吃得又少還挑食脫不開關系。
顧放之是想了幾個勸酒……勸菜說辭,想看看裴辛能不能接受。
“陛下,今日的菜和往常做法不一樣,格外好吃。”
裴辛拒絕。
“陛下,吃蔬菜有助睡眠。”
裴辛還是拒絕。
“小青菜,綠油油,吃了之后沒愁愁,身體棒牛牛。”
裴辛臉徹底黑了。
背景音樂是楊祿海的聲音:“顧顧郎顧郎顧郎,陛下不愛吃不愛吃不愛吃吃吃……”
兩人又拉扯了兩個回合后,顧放之突然嘖了一聲,伸手,朝著裴辛額頭伸去。
裴辛到底是警惕機敏,眼前還黑著,已經抬手抓住顧放之手腕。
顧放之手腕線條分明,有骨感卻不瘦削,腕骨處微微凸起,在裴辛手掌下散發著暖洋洋的溫度。
裴辛問:“老師做什么?”
顧放之沒答,就著這樣的姿勢,突然伸出手指,在裴辛額頭上彈了一下:“這不吃那不吃。”
裴辛一怔,猛地站起身。
動手動腳!!
顧放之現在還學會對他動手動腳了!!!
他沉著臉剛要說話,眼前卻是發黑。
下一瞬,小發雷霆的裴辛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
剛才被他龍袍擺動碰翻過去,或是掉在地上的碗筷重歸原位。
顧放之又給裴辛夾了根青菜。
楊祿海道:“顧郎,陛下不愛吃青菜。”
裴辛沒說話,沉默地用筷子把青菜夾起來吃了。
平時他總能在菜中吃到一些奇異的苦味,但今天還好。
菜再苦,沒他心里苦-
吃過飯,裴辛批了一會奏折。
顧放之去拜托了楊祿海,找人替他跑一趟顧府傳個話,就說讓滿滿和顧云川先睡,他晚一點再回去。
這邊楊祿海剛吩咐下去,又有小太監給顧放之送來了衣物。
楊祿海道:“以后顧郎守夜,就不用穿不合身的衣服了。”
以后?就是說給裴辛守夜已經成鐵飯碗了?
顧放之沒覺得難以接受,也沒有覺得特別能接受。
楊祿海道:“皇上又讓人給顧郎送了一箱金瓜子呢。”
聞言,顧放之平靜無瀾的心跳突然加速。
他克制住自己嘴角幾乎要忍不住的笑意,伸手去接衣服,但一個沒拿穩,衣服直直掉在地上。
顧放之讀檔。
這回他把衣服穩穩拿在手里,照著自己手臂長度比劃了一下后,驚喜地發現這次的衣服大小很合適。
他對楊祿海道謝:“公公真是細心。”
楊祿海卻道:“是陛下安排下來的。”
裴辛連他上次穿的褻衣太大都能注意到?
顧放之后仰著身體回頭看了一眼內殿。
燭光下小皇帝正在看奏折。
他執著毛筆,微微低頭,有碎發從額前散落。
眉頭微微皺著,薄唇下壓,像是上奏的人給他出了什么難題。
看裴辛這么專注的樣子,顧放之心里有些欣慰。
可就在他收回目光的那一刻,裴辛陰森森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樣扎向了他后背。
天殺的活爹。
還他剛洋洋灑灑寫好一整頁的朱批!!-
托顧放之的福。裴辛今晚吃了青菜,朱批也重寫了幾次。
他的心情有些崩潰。
可當他像上次一樣趴在床上,顧放之側坐在他旁邊,手像是給什么動物順毛一樣,由上至下地輕柔地劃過他的脊椎的時候,裴辛的火氣又消了大半。
他又聞到顧放之身上的桂香,在他周身剛泡過藥浴的苦味中,顯得格外清香。
顧放之像一個出租車師傅一樣和裴辛搭話:“陛下,感覺怎么樣?”
裴辛不置可否地“唔”了聲。
顧放之又問:“感覺困了嗎?”
裴辛道:“沒有。”
“那怎么辦?”顧放之沉吟一會,拿出自己哄滿滿睡覺的絕招:“陛下要不要聽故事?”
裴辛:“……”
這是拿他當三歲孩童?
他正要拒絕,卻聽顧放之道:“從前有個大理寺卿,叫工小新……有一日他被壞人喂下仙丹,變成了孩童……”
裴辛拒絕的話頓時含在口中。
仙丹?
變成孩童?
顧放之的巫術,會和這個故事有關系嗎?
裴辛皺了皺眉,不再說話。
顧放之講著講著,裴辛打斷顧放之:“老師不是說,高員外是第一個死者嗎?怎么他這會突然出現了。”
顧放之:“……”
編著編著忘了。
嘿嘿。
還好存檔狂魔即便在講故事的時候也不忘記存檔。
顧放之讀檔,把上一句里的“高員外”給改成了“孫大娘”。
裴辛:“……”
所以事實證明,這就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故事。
好不容易聽到結局,顧放之沉聲:“所以兇手是——孫大娘。”
“不對。”裴辛道:“老師說過,殺死高員外的人一定在那三房小妾中。孫大娘并不在現場。”
顧放之:“……”
記得還挺細。
他給滿滿講故事的時候,滿滿可沒這么在意細節。
顧放之讀檔:“所以兇手是——二房杜氏。”
“不對吧,”裴辛皺了皺眉,又道:“杜氏身上有曇花香。老師說過高員外死的那一夜,只在偏院開了曇花。要是杜氏,她趕不過去。除非她有合謀。”
顧放之:“……”
兇手是他行了吧?
他再讀檔:“兇手是三房。”
頓了頓,又低聲自言自語:“……這回總該對了吧?”
裴辛:“…………”
可快拉倒吧,前言不搭后語的,擱這糊弄大傻子呢。
顧放之就這水平還講故事呢。
比起他的體溫,顧放之的手很暖,許是按得累了,又讓裴辛仰面躺著,用指腹去按裴辛的太陽穴。
這樣一來桂香味更濃。
從裴辛的視角,能瞧見顧放之修長的脖頸和下頜。
那脖頸上還有他上次被自己掐后留下的痕跡,淡淡的紫紅色。
裴辛清楚自己的手勁有多大,看著顧放之頸子上的傷,他心中生出了一些淡淡的愧疚。
裴辛突然抬手,指尖輕輕在顧放之脖子上碰了一下:“老師還疼嗎?”
顧放之像是突然吃到了酸梅子:“嘶涼涼涼!”
裴辛眼前一黑。
下一瞬,頭頂的顧放之微微傾斜身體——他用被子把裴辛的手給壓住了。
裴辛:“?”
顧放之就這么不想讓他碰?
裴辛咬了咬牙,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困。
也不是困,更像是要被氣暈了-
見裴辛的眼閉上,呼吸也變得均勻起來,顧放之這才起身。
還沒完全站起來,卻突然覺得有股力道在往下扯自己。
一低頭,才發現原來裴辛的手壓住自己的外袍衣角。
顧放之輕輕往外抽自己衣擺,可剛動了一下,裴辛就微微皺起眉。
顧放之想了想,索性直接脫掉自己外袍。
來到外殿時,楊祿海已經在等自己。
“顧郎,車馬已經安排好了。就在后門等著。”楊祿海道:“皇上特意讓奴才叮囑顧郎,回去的路上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顧放之:“?”
京城也沒有這么不安全吧?
他有些困惑,但還是道:“好。”-
睡夢中,裴辛突然意識到,那只溫暖的手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了。
他猛地醒了,現在已是深夜,燭火只剩了最后一點,搖搖曳曳的,顧放之自然也早就離開了,只留下一件藍色外袍,被壓在他手臂下。
這一覺他又睡得不錯,只可惜時間太短。
裴辛忽覺惋惜。
他從床上坐起,外面值夜的小太監聽到動靜,來為他更衣。
“晚點告訴楊祿海一聲,”裴辛吩咐道:“讓御醫去一趟顧府,幫顧放之的弟弟瞧一瞧病。”
第 30 章 走了走了,沒有那么多手……
第30章
顧放之再次宿在養心殿的事, 昨夜便在眾朝臣中傳開。
裴辛登基至今,鮮少有朝臣能和他多說幾句話,更別被裴辛喜愛。顧放之絕對算是一個。
這會兒, 顧放之甫一露面,就有人朝著顧放之匆匆走來,想向顧放之取經。
顧放之趕緊朝著宋景舟的方向走。
一般情況下,顧放之通常能用“和宋景舟聊天聊得正開心”這樣的情景阻止那些應酬。
可今天這方法卻好像行不通了。
幾個朝臣已經瞧出顧放之是在故意躲避, 不管顧放之把頭扭到哪邊假裝看風景都要迎上來。
顧放之:“……”
看來今天是躲不過了。
他讀回到了自己去找宋景舟之前的檔,這次選擇靜靜站在原地等那幾位過來。
幾位大臣纏著顧放之問了一會,中心思想就是一個——“顧郎究竟都做了什么事,才能讓陛下如此喜愛?”
都說以誠待人準沒錯。顧放之選擇實話實說:“其實下官什么都沒做。”
可誰知這幾人竟把顧放之的坦誠當成了糊弄, 說什么都要再從他口中套點什么出來。
顧放之:“……”
哎,這年頭說實話都沒人信了。
他再讀了個檔, 這次,面對幾位臣子的提問, 顧放之道:“諸位。打鐵還需自身硬。其實下官也沒做什么。就是不斷地提升自己。如果幾位大人也能像下官一樣,一手抓謀略, 一手抓態度,一手抓工作, 一手抓親人, 一手抓禮儀、一手抓課業,一手抓天下大事, 再留一手留意陛下喜好, 幾位大人也會深得陛下喜愛的!!”
幾人:“…………?”
走了走了,沒有那么多手。
好不容易把那幾位忽悠走了,顧放之松了口氣,卻覺得有一道目光正在看自己。
他抬頭, 順著那目光看過去,見到了秦瑄。
二人目光相對,顧放之遠遠和對方行禮,秦瑄點頭,移開視線,目光中閃過思慮。
上次他還覺得顧放之脖子上的紅印是吻痕。
但那也只是他的猜測。
剛剛顧放之轉身時的動作大了點,秦瑄眼尖地注意到顧放之脖頸上的痕跡。
雖然淡了些,但還是能看出那痕跡很長。
除非裴辛的嘴像鱷魚那樣大,或是裴辛繞著顧放之的頸子吸吮了一圈。
否則應該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想來上次,他是誤會顧放之了。
秦瑄心中浮現出一絲對顧放之的歉意。
可顧放之哈欠連連,看起來比往日困倦許多。
上朝時,裴辛面上同樣有倦意。
有朝臣關心裴辛,多問了一句。
裴辛閉了閉眼:“朕只是有些累。”
——方才上朝前他正在看雁門送來的密信。
上次他提到讓人扮成細作深入敵營的事已經差不多成了,手下的字跡都連帶著飄逸了許多。
裴辛也難得心情跟著輕松了一些。
只是密信最后又提到了,有一伙零散的蒼生教教徒一直在軍營附近散播關于大齊的流言,說大齊已不得人心,說裴辛暴虐殘忍。
裴辛:“……”
他?
暴虐殘忍?
一個月前要是有人這么評價他,他絕對眼都不眨地認下來。
可現在……
他做過最暴虐殘忍的事是罵一個和尚禿驢,打了貪官十大板子。
裴辛微微垂眸,心中徘徊著的濁氣,不知道怎么就沖到了嘴邊。
裴辛低低笑出聲來。
笑著笑著,他又突然停下。
冷著臉使勁把密信拍到桌上。
見他發怒,周圍伺候的宮人都嚇了一跳,白著臉匆匆跪了一地。
裴辛狠狠呼出一口氣:“都起來吧。”
話音剛落,他眼前卻是發黑。
他的手再次狠狠拍在桌子上。
宮人又跪了一地。
裴辛:“……”
裴辛臉上的表情很淡定,是早有預料的冷靜。他道:“……都起來。”
宮人再次戰戰兢兢地爬起來。
下一瞬,裴辛的手再拍在了桌上。
裴辛:“…………”
手疼。
但比起疼,更多的是累,心累-
而下首,聽到裴辛說累,秦瑄皺了皺眉。
顧放之疲憊,裴辛也累。
昨夜守夜,能做什么累成這樣?
這……
莫非他并沒有誤會?
秦瑄閉了閉眼。
他自認不是對別人私下里的事感興趣的人,只是裴辛實在身份特殊,他的一舉一動都牽連著大齊命脈,顧放之又動機可疑。
唉。事情怎么變得這樣麻煩-
傍晚。
忙完工作的穿越版牛馬顧放之回到匆匆回到顧府。
昨天他回來的晚,滿滿一直在等他,睡也睡得不安生。
這讓顧放之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便向裴辛提議,今日先回顧府把滿滿哄睡了,再進宮守夜。
裴辛回了一個字:“準。”
顧放之一進到滿滿的房間,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就是一愣。
前幾日滿滿身體虛弱得厲害,連吃喝都是在床上,今天竟然下了地,正站在桌前拿著毛筆練字,而顧云川在旁邊看著。
聽到動靜,一大一小兩人一齊回頭,滿滿把手中毛筆一扔,朝顧放之撲過來:“放放哥。”
顧放之很驚喜:“滿滿,身體怎么樣了?”
顧云川道:“今天皇上派了太醫院的太醫過來,抓了兩副藥,吃下后就好多了。”
嗯?裴辛派人來給滿滿看病了?
這是顧放之怎么都沒想到的答案,他驚訝地揚眉,同時又有些欣慰。
裴辛好像確實比之前成熟了些,都會知恩圖報了。
顧云川示意滿滿繼續去抄帖,問顧放之:“皇上怎么會突然叫你去守夜? ”
“皇上睡不著,我給他按摩。”顧放之也沒瞞著,問顧云川:“大哥要試試嗎?”
“我倒不知道你還有這手藝。”看著躍躍欲試的顧放之,顧云川堅毅的眉眼露出一抹笑:“好。”
顧放之指揮著顧云川背對自己坐好。
顧云川的肩膀比起裴辛的要更僵硬一些,顧放之很賣力地幫顧云川按了后頸、左肩、右肩、左臂、右——右臂不用按。
一炷香后顧放之喘著氣停下,問顧云川:“大哥,怎么樣?”
顧云川:“……?”
就。
特別普通啊。
力氣也不夠大,穴位也都是亂按的。
有哪里特別嗎?
面對顧放之的提問,顧云川十分善意地沉默不語。
顧放之敏銳地從自家大哥沒什么波動的表情上讀出了一個字:“爛。”
顧放之:“……嘶。”
為了自己的名聲,顧放之讀了個檔。
這次他用處了自己渾身解數來給顧云川按摩。
一炷香后顧放之喘著氣停下,問顧云川:“大哥,怎么樣?”
顧云川依然保持了善意的沉默。
這次顧放之敏銳地從自家大哥沒什么波動的表情上讀出了三個字:“特別爛。”
顧放之:“……”
顧云川笨拙地安慰顧放之:“說不定……說不定陛下他……他就喜歡這種赤腳醫生的路子。”
顧放之:“……”
安慰得很好,下次還是別安慰了-
給滿滿講故事,把滿滿哄睡后,顧放之又趕往皇宮。
阿奇見慣了原主愛推卸事情怕麻煩的樣子,見顧放之臉上雖掛著疲態,卻什么都不說、也不抱怨的樣子,竟覺得有點不適應。
他掀開車簾,給顧放之遞了一包蜜桔:“二爺,您累的話一定要注意休息。”
“不累。”
顧放之道。
顧放之說得是實話——他方才在自己屋子里又看見了裴辛差人送來的一小箱金瓜子,這會兒正美著呢。
顧放之越想越開心:“……嘿嘿嘿呵呵呵嘿嘿嘿。”
馬車外的阿奇:“???”
待笑夠,顧放之讀了個檔,一本正經地對阿奇道:“能為皇上排憂解難,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到了養心殿時,裴辛正在和一人談話。
裴辛掃一眼顧放之:“老師自便。”
顧放之給他行了個禮,坐在外面小床上,拿出阿奇給自己的蜜桔。
他愛吃桔子,卻不愛吃上面白色的脈絡,一定要把每一絲白色脈絡都剝得干干凈凈才行。
他這一剝,內殿的裴辛便聞到了濃郁的橘香。
裴辛向外面掃了一眼。
顧放之正慢吞吞地剝著桔子,細長的手指捻著那些白色的脈絡,一點點將其剝離。
細致又緩慢的動作,輕飄飄的,按在他肩膀上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陛下?”
面前的人叫了裴辛一聲。
裴辛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看顧放之的手看得出了神。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人。
這人四十出頭,體型微胖,長相和裴辛有些相似,眉眼卻遠沒有裴辛凌厲。
此人名叫裴霽安,是裴辛堂兄,皇室宗親,封號為“寧王”。
裴霽安此人性格溫吞,喜歡字畫山水、不喜沖突,也不喜歡先帝與裴辛在戰場上毫不仁慈、趕盡殺絕的做法,所以一直守著自己的小封地,和裴辛關系遠遠說不上近。
他這次來是有事要求裴辛——
他的獨苗兒子如今二十八歲,卻一直都沒娶妻;如今他看中了自己的一位堂妹,這位堂妹卻另有心上人。
這位獨苗兒子吃不下飯睡不著覺,裴霽安情急之下找上了裴辛,求裴辛為他兒子賜婚。
裴辛:“……”
他倒不知道當皇帝還要兼職紅娘。
他嗤笑:“今天你因為你兒子娶妻來找朕,明天又有人因為買的菜缺了兩片葉子來找朕。朕到底是皇帝,還是村口負責調解的大爺?”
裴霽安漲紅了臉:“可,陛下……”
裴辛抬手:“對方已有心上人,朕賜婚就是拆婚。此事不用再提。”
裴霽安張了張口,還想再說什么。
外殿卻突然傳來奇怪的動靜。
顧放之捂著嘴,整個人都弓起來,臉皺成一團。
見顧放之這樣,裴辛一顆心驀地往上提了提。
他手按著椅子扶手就要起身,卻聽顧放之哀嚎:“好酸——”
【恭喜玩家達成be結局——練過散打的桔子在你嘴里打你把你打得栓栓的】
顧放之:“……”
也行吧。
反正他本來也打算讀檔來著。
他伸手,在每個桔子上都捏了捏,試探地挑了個看起來還不錯的,重新去剝。
而內殿。
裴霽安重新開口:“陛下,臣有一事想請陛下為臣做主。”
裴辛:“……”
好不容易聽完了,又要再聽一遍。
他疲憊地用指背撐著下巴:“說。”
待裴霽安洋洋灑灑、迂回白轉地說完了自己的目的后,裴辛言簡意賅道:“不賜。”
說過一遍的話,他懶得再說。也不等裴霽安的反應,直接想叫楊祿海來送客。
可下一瞬——
“好酸!!”
裴辛眼前又是一黑。
裴霽安:“陛下,臣有一事想請陛下為臣做主。”
裴辛:“…………”
都來請他做主,誰又能來為他做主?
他回頭瞪了一眼已經換到第三個桔子的顧放之,又將目光落在顧放之的手上。
但這次裴辛并非是在注意顧放之的手,而是在觀察他手中的桔子。
小不說,底部還泛著些青。
應該又是個酸得不行的。
既然已經提前知道顧放之要施展巫術,裴辛索性也放飛了自我。
“不賜婚。此事別再和朕提。”
裴辛揚著眉,使壞地對裴霽安道:“要是再提,朕就將你在外面偷偷買房養了一屋子貍奴的事告訴你那不喜歡貓的夫人。”
說完,裴辛眼中閃動著愉快的笑意,邊靜靜欣賞著裴霽安幾乎破碎的表情,邊等待顧放之再被酸到。
可……
時間一點點過去,顧放之那邊毫無動靜。
裴辛往外看了一眼,顧放之手里的桔子已經吃到最后一瓣。
裴辛:“…………”
哦所以他現在又成了拿貓威脅別人的陰險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