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想看她跪在地上乞求無門
余堇坐辦公椅上弓起身, 一只手捂在腹部,另一只手撐在桌面,額頭壓上手背, 卷發垂落,擋住她的神情,謝君瑜只看到余堇咬唇時唇齒間牽扯出的纏連。
謝君瑜很快過來,她半彎下腰,扶起余堇肩膀,急切問道:“你怎么了?又出汗了嗎?!”
她匆匆往抽屜探, 想去拿余堇上次吃的藥, 剛拉開一條縫,余堇鉗住她手腕, 用手背把抽屜頂進去。
“不是……我胃疼……”胃不斷收縮,余堇直不起腰, 連說話也不太能頂出力氣,聽上去有些斷斷續續。
還好,不是情緒問題。
謝君瑜松下一口氣,撥開余堇的卷發, 確認臉上沒有汗,她很快倒來一杯熱水, 沒讓余堇經手,而是直接懟到余堇唇邊。
“先喝點熱水暖暖胃。”
余堇這人,口頭上讓她去喝熱水,她一定以不愛喝熱的理由拒絕, 只有直接按到她嘴邊, 逼她不得不張口。
仗著余堇的雙手正捂住腹部沒法阻攔,謝君瑜掐著她雙頰慢慢往嘴里灌熱水。
余堇被逼著喝了一滿杯, 喝到最后還嗆到了,這下不僅胃疼,喉管還嗆疼。她躺椅背上咳,邊咳邊瞪謝君瑜,捂在腹部的手更加用力。
哪有這么霸道的妹妹……
謝君瑜才不管對面那道火燒般的視線,抽了幾張桌上的抽紙塞余堇手里,視線瞥到扔在一邊的三明治。
“不是吃東西了嗎,為什么還會胃疼……”
一大杯溫水下去,胃疼的確緩解許多。余堇終于沒再咳,只是眼角有些咳濕了,她捏起紙巾擦擦臉。
“太久沒吃早餐,胃不太適應。”
語氣和神情都太過云淡風輕,謝君瑜看著就來氣。
本來是因為余堇又跟以前一樣罔顧健康,可提到以前兩個字,謝君瑜恍然記起她們如今的尷尬關系,于是那份怒火變為對自己還是會關心在意余堇的氣惱。
真沒用。
余堇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她只看出謝君瑜好生氣,而且越來越生氣。
——生氣到臉沉得和炭一樣黑,連眼神也快將辦公桌盯出個洞。
思量一二,余堇決定不問謝君瑜生氣的緣由,而是問:“找我有事嗎?”
謝君瑜有些煩躁,開始后悔進了辦公室。她別開眼睛,快速吐出幾個字:“晚上我要回趟學校。”
外面在刮風,呼啦呼啦的,樹上的樹葉大部分被吹翻,露出淺色葉底,放眼望去,街道兩旁全是深深淺淺融合得毫不和諧的綠。
余堇往窗外看一眼,天色暗沉,霧氣迷蒙。
“我送你。”怕謝君瑜推拒,余堇又道,“我有個朋友最近去你們學校交流,我去看看他。”
葉天去S大的消息,上次一起吃飯的時候余堇就知道了,一直沒來得及去一趟,這個機會正好。
謝君瑜還想說什么,但見余堇一副確有其事的樣子,她自怨自艾般蹙著眉磨了磨牙,不置可否,很快離開辦公室。
余堇給葉天發消息,拿起手機解鎖,終于看到謝君瑜的消息。
剛剛謝君瑜進辦公室時的表情……不像是一直沒收到消息只想要個回復的急切。見自己難受,謝君瑜三兩步來查看情況的樣子,不是驚訝,不是慌張,分明是擔憂。
謝君瑜早做好了她會難受的準備,所以才不會覺得意外。那這條消息……
——幌子罷了。
余堇往后一靠,重重壓上椅背,胃部還在隱痛,但她嘴角緩緩上揚,最后甚至笑出了聲。
果然嘴硬心軟。
小君瑜,你還能抵抗多久呢?
下班后,謝君瑜率先下到地庫,等了幾分鐘余堇才下來。
還剩好長一段距離才到車邊,余堇早早解鎖,讓謝君瑜先上去。此刻有同事經過車身,謝君瑜連忙繞到車身另一邊避開視線。
等到終于鬼鬼祟祟坐上車,謝君瑜深呼一口氣,如釋重負。
“不能被人看見嗎?我們偷偷摸摸的樣子,好像偷情。”余堇把車開動,停車場車有些多,開不了快車,余堇只能慢慢悠悠跟在前車后頭。
謝君瑜在看手機,聽了余堇的話,她抬抬脖子,腦袋向窗外歪了歪,“我不會一直住你家,也不會一直坐你車,這些暫時的事情,沒必要讓別人看見誤會。”
冷冷淡淡的神色,仿佛只是隨口應付某個不重要的人的不重要的問話。
前車在過道閘,余堇踩住剎車把車緩緩停下,明明踩剎車的時機已經足夠提前了,但車身還是有一個明顯的前傾滯停。
慣性讓后腦砸上靠背,砸得太陽穴忽地一脹,余堇去看謝君瑜,地庫內算不上明亮,有些昏暗,謝君瑜的身體陷進昏暗里,只有手機投在面上的光照亮那雙微垂冷淡的眼睛。
——一口一個暫時,一口一個誤會,是有多不想跟她繼續。
前車終于走了,太陽穴跳個不停,連帶著眼皮也在微跳,余堇抬抬脖子用力睜大眼,車在慢慢往前開,在等攔車桿抬起來的時候,她再次瞥向謝君瑜,這次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是租房軟件。
——原來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待。
攔車桿完全抬起,太陽穴的跳動也在此刻瘋狂,余堇一腳油門下去,強烈的推背感差點讓謝君瑜沒拿穩手機。
余堇開得太快,輪胎濺起的水線全砸在車窗上,明明此刻沒下雨,可噠噠噠的動靜,像是車外正降下一場雷暴。
轟隆轟隆,仿佛下一秒就將劈開車頂。
謝君瑜抓緊車頂扶手,把手機胡亂塞進口袋,她大聲叫余堇:“余堇,現在是臺風天!你開慢一點!”
前方路面略凹,形成一個不大不小的坑,坑被積水漲滿,車身飛過,水幕罩上車窗,路景開始波動。
心里的煩躁被飛濺而來的積水撲滅些許,車速漸緩,余堇直視前方,把情緒壓到平靜,擠出幾個字:“不是說好臺風天之后再看房嗎?”
胸口還在上下起伏,謝君瑜實在受不了余堇這不穩定的情緒和刺激的車速,猛然松開車頂扶手,扶手歸位時砸出不小的動靜。
她盯著余堇側臉,動作間脖子被安全帶擦了一下,她干脆攥緊安全帶向外一扯,側身過來,幾乎面對余堇。
“余堇你是不是有病!”語氣嚴厲,聲音高亢,每個字都帶著強烈不滿,“你要飆車別帶上我!”
余堇沒說話,但車速慢下來更多。
車窗上的水線仍未斷盡,依舊有水珠沿著水線滾落,把路景滾到扭曲模糊。
謝君瑜按下車窗,風把她的長發吹向余堇的方向,她卻從包里掏出發夾,三兩下把頭發夾成丸子。
“余堇,你能不能有個姐姐的樣子?”
姐姐?做個刻板印象的姐姐你就能留在我身邊了嗎?明明只有見到我的波動我的脆弱我的崩潰你才肯停一停腳步,怎么我給你看了,你卻開始指責了呢?
你就是想看我為你瘋魔為你失控,嘴上說著不要再見,那我求你呢?
你的心里,不會有一絲興奮嗎?
謝君瑜,你違心。
余堇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對不起。”
她把車停到辦公大樓前的停車坪,目送謝君瑜進去后,給葉天發消息。
本想直接開到心理咨詢室,葉天說那棟樓前面在修路,車開不進來,讓她走過來。好在辦公大樓離心理咨詢室距離尚可,走走也沒事。
謝君瑜從辦公大樓下來時,沒在停車坪見到余堇,估摸著余堇是去見朋友,所以也沒打擾,自己往心理咨詢室走。
快到時,前面那條路封起來了,不知道是埋管子還是怎么,路上挖了個坑,兩邊全是堆起來的泥巴,加上最近下大雨,泥水淌了一地。
謝君瑜小心翼翼避開泥巴,好不容易才到咨詢室門廳。
前臺坐著個勤工儉學的學生,見有人來了,趕緊起身詢問:“同學,預約的幾點的咨詢?”
謝君瑜微愣,她忘記還要預約這回事了……
沒預約直接沖過來的人很多,那同學一看謝君瑜愣住的樣子就猜到了,她把臺面上的對客屏幕打開,在電腦上同步操作幾下,調到預約界面。
“同學,這是今天還能預約的時段和專家,你可以現在預約。”
謝君瑜去看屏幕,別的專家都空閑好幾個時段,葉天的全天咨詢時段不僅數量比別人少,而且空閑時段只剩一個,正好是十五分鐘后。
這就是歸國專家嗎……學校還區別對待呢。
她選好葉天的咨詢,坐在門廳的沙發上等。
葉天咨詢室內。
余堇看了眼時間,還有不到五分鐘葉天就要接診了,她站起來,和葉天作別。
此刻門外響起腳步聲,五秒后,有人敲門。
“葉醫生?”
余堇一愣,這個聲音……
葉天沒注意余堇的神情,他在整理桌上的資料,聽見聲音,頭也沒抬,立刻應道:“請進。”
吱呀門開之后,進來一個高挑身影,似乎是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她愣在門口。
余堇臉上全是錯愕,足足三秒后才回神,她忙向謝君瑜走來,身后的葉天此刻恰好站起身。
于是,謝君瑜從余堇耳旁的縫隙里,看清了那個叫葉天的心理醫生的臉。
只一眼,就讓她瞬間回到2026年那個如墜冰窖的夜晚。
慵懶的女人靠過來,指著手機里的合照,笑聲像蛇一樣:“這是我男朋友。”
下一秒,腦海里又變成漫天煙花下的玻璃墻內親密談笑的檀郎謝女。
她曾給余堇定下有期刑罰,心里到底留了兩人和好如初的期望,可犯人是個騙子,一次又一次騙過法庭。
她手握法律的天平,忽然失去理智,只想將天平砸向那人頭頂,用最尖銳的刺捅進心口。她想看她流血,想看她痛哭,想看她跪在地上乞求無門。
不要公平了,以暴制暴可以嗎?犯人毫無悔改之心,期望不過妄念,這個人,可惡得讓她氣極無聲。
呵,余堇,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在玩弄人心這件事上,你還是那么得心應手。
好險,差一點就又被你騙到。
謝君瑜什么都沒說,她轉身就走。余堇連忙去抓謝君瑜手腕,可謝君瑜實在走得太快,她只抓到一團空氣。
葉天沒看明白眼前這一幕,也沒看清謝君瑜的臉,只看到余堇急匆匆追出去的背影。
“小堇!怎么了!”
謝君瑜剛走到走廊,葉天這一聲她聽到了。
小堇……三年前在畢業晚會那一晚,這個男人也是在視頻通話里叫小堇。
小堇,真親密啊。
謝君瑜走的速度更快,連外面的泥巴路也不再避讓,直接踩上泥團,任憑踩濺的泥點飛上自己的鞋面褲管。
快走出這條被挖得坑坑洼洼的路時,余堇終于追上謝君瑜。
余堇抓緊謝君瑜的手腕,死活不肯放開。她要開口說話,謝君瑜憤恨地盯著她,搶先一步。
“余堇,你是不是覺得玩弄我真的很有成就感?這就是你口中的朋友嗎?”她諷笑,“是,確實是朋友,前任男朋友,可不就是朋友嘛。”
余堇把掌心的那截手腕抓得更緊,急切解釋:“我和葉天不是——”
“上個月月底,你和他在帕科吃飯,你笑得好開心啊。”謝君瑜打斷,眼里的恨意更濃,“你要見誰,要跟誰曖昧,要跟誰上床,通通跟我沒關系,我一丁點都不想知道!但你別再假惺惺說在意我,我真的好惡心!”
帕科……林西說謝君瑜心情不好就是在那天,所以,所以謝君瑜是因為見到她和葉天……余堇終于弄明白那一晚謝君瑜對她的抗拒,以及第二天在金釧,謝君瑜為什么要說玩弄兩個字。
有個戴著工帽的人過來檢查設備,看見有兩個人站在泥巴地里,友善地提醒:“這兒全是泥巴,而且等會兒就要下暴雨,你們快別站這兒了!”
余堇看那人一眼,把要對謝君瑜說的話忍下,沖他點點頭,強行把謝君瑜拉到心理咨詢室那棟樓后面的小林子。
謝君瑜不想過去,一路都在掙扎,但余堇不放她走,卡在她手腕處的力道大得嚇人。
這片小林子是學校專門規劃的,各個咨詢室打開窗都能看到這片綠景,有助于平復咨詢者的心情。
余堇一直把謝君瑜拉到林子深處,這里很安靜,咨詢室也看不到。
謝君瑜終于甩開手腕上的束縛,她連看面前人一眼也不愿意,直接越過余堇,想走出這片林子。然而余堇力氣太大了,腰上被人一拽,謝君瑜撞進余堇懷里。
先是疼痛,然后她才感受到余堇的體溫。
“余堇,你欺人太甚!”
“我和葉天沒有在一起過。”
幾乎同時響起。
余堇抱得很緊,甚至稱得上是束縛,她把頭壓在謝君瑜耳旁,不斷強調:“我和他沒有在一起過。”
察覺到懷里人稍稍安分下來,余堇繼續解釋:“我說過的,我沒有愛過男人,更沒有和男人在一起過,葉天只是我的朋友,一直都是朋友。”
良久。
謝君瑜深吸一口氣,聲音極其平靜,她問:“林宥嘉演唱會上你給我看你和他的合照,你說他是你的男朋友。所以,是假的?”
“嗯,假的。”
“三年前我叫你來看我彈琴的那一晚,我給你打視頻,他接了。”
“那天……那天我和他見過面,手機落下了。”
“那在帕科呢?”
“那頓飯還有其他人在,只是她中途打了個電話,所以——”
“余堇,”謝君瑜笑起來,笑聲小,說話聲小,胸口的震動起伏也小,“你說了好多話啊,我都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你說你沒有談過男朋友,可過去幾年你明知道我在意這點在意得要命,你卻一句都沒有解釋過。”
“你說你曾經對我動心過,可你不讓我說愛你,很少主動抱我,一直都把我當工具人。”
“你說現在你想挽回,想和我重新在一起,可你從來不解釋為什么這三年一次都沒有找過我。”
“你以前總愛說我們之間差的是八年不是八天,所以余堇,你的反復無常自相矛盾也是因為我們相差的那八年嗎?如果是這樣,我想我永遠也無法明白你。”
“你說得對,那八年,我無論如何也跨不過去。”
謝君瑜的胸口好疼,余堇一直將她死死按在懷里,她只聽到瘋狂無序的心跳聲,可她分不清是她的還是余堇的。
默了半晌,余堇終于輕顫著聲音開口:“我有病……”
才說三個字,余堇的話就被謝君瑜的笑聲打斷。
“對,你的確有病,而且,病得不輕。”
“有病就去看病啊,瘋子跑出來,是想禍害世界嗎?能不能靠點譜負點責啊,打擾到別人了怎么辦?”
“余堇,你打擾到我了,怎么辦?”
這一句完全是在恨意驅使下說出口的,說完謝君瑜就不再開口,可余堇也沒有再開口,謝君瑜只聽到瘋狂無序的心跳聲凝滯了。
余堇喘了幾下氣,氣息就打在謝君瑜耳廓。她松開謝君瑜后退一小步,眼神疲軟,臉色灰敗得像是在關乎性命的大戰中輸得一敗涂地。
她淡淡看向謝君瑜,沒有繼續之前的話題,而是問:“你來心理咨詢室干什么?”
謝君瑜刻意忽略掉余堇眼中的凄楚和語氣里的脫力,她盯著余堇幾乎被泥水濺滿的褲子,恍惚看見心軟的法官正彎腰撿起血跡斑斑的天平。
說好要以暴制暴的,怎么這一刻就心軟了呢?
她咬咬牙,狠心說道:“余堇,跟你這樣的人待久了,是會瘋的。”
“而我,不想瘋。”
第42章 究竟要怎么做啊謝君瑜
謝君瑜離開得很干脆。
余堇一個人站在林子深處, 周遭全是死寂,她動彈不得,連邁一步的力氣也沒有。
頭頂的葉片漸漸下壓, 滴答——
一滴水珠擦著余堇鼻尖落下。
天越發沉了,烏云像是要吞噬過來,眼前只剩灰暗。那個工頭說得對,暴雨快來了。
余堇不知道謝君瑜去了哪里,她沒有力氣去找,呼吸已經花光了渾身氣力。
一切都是錯的嗎?開頭一步錯了, 之后的每一步就再沒有挽回的余地了嗎?
回到車上, 余堇撐在方向盤上沒動。今天她穿的是淺色褲子,整個小腿都沒逃過泥點的攻占, 甚至還有好些泥水濺到了大腿。腿上又濕又臟,難受得很, 但余堇沒心情在意,她的手機震個不停。
是葉天。
“小堇,發生什么了?”
余堇無意多說,本想糊弄過去, 卻聽到葉天那邊有人在說話。
“葉醫生,預約這個時段的同學又回來了, 您看還能不能繼續……”
余堇立刻正色:“這是小君瑜。”
她把剛剛的事情簡單說了,掐頭去尾,只說謝君瑜以為他們是前男女朋友的關系。
“葉天,我知道你作為心理醫生不能透露患者病情, 但小君瑜她……我不知道她怎么了, 如果她很難受,你一定跟我說一聲行嗎?”
余堇腦子很混亂, 謝君瑜去看心理醫生這件事她從來沒有預想過,她已經病了,她不想謝君瑜也生病。
她已經不太理智,不然也不會想不到,謝君瑜才撞見“舊情人”碰面,現在去而復返,怎么可能說自己的情況?
謝君瑜回來的原因只有一個,了解余堇的過去。
混亂中的余堇想不到這些,可葉天知道,他也察覺到余堇此刻的情緒波動,急忙安撫:“我知道,我一定好好開導她,小堇你不要急好嗎?心理咨詢是我的工作,我有分寸,但她要是問別的……”
“不要說……不要說……”
在林子里謝君瑜那樣的反應,說了又有什么用,謝君瑜不會接受的,只會覺得她又在假惺惺騙同情……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她又把謝君瑜推遠了?
如果你想看我痛苦……心如死灰,可以讓你滿意嗎?
余堇掛了電話,徹底脫力,頭一下磕在方向盤上,砸出一道持久尖銳的喇叭聲。
像她無望的吶喊。
葉天和余堇通完話沒多久,不久前那個怒而離場的高個女生重新推門進來。
他對謝君瑜的長相印象并不深,出國前,余堇從沒有給他看過謝君瑜的照片,也就在帕科吃飯的那天看了眼謝君瑜的樣子。
當謝君瑜坐在他面前時,他有些懷疑。
眼前的女生五官并沒有很強的攻擊性,甚至是偏柔和的類型,但此刻看上去卻比所謂的厭世臉還要冷淡,眉眼處壓著化不開的愁,看過來的眼神很淡,但那冷淡下又時不時地飄過幾絲恨意與掙扎。
從剛剛和余堇的通話中葉天猜測得到,兩人應該大吵了一架,現在謝君瑜眼中的復雜情緒絕不是因他而生,那就只能是……
可這樣帶著恨的眼睛,真的還能裝滿愛嗎?
……她真的能成為余堇的藥嗎?
“謝同學有什么想傾訴或是困惑的嗎?什么都可以說,把我當成你的朋友。”
謝君瑜窩在沙發里,肩頭前扣,雙手交叉握緊,身體有些緊繃,非常明顯的抗拒姿勢。
葉天以為謝君瑜不會說,或是直接問他和余堇的關系,所以也沒多問,倒了一杯熱水過來放她面前。剛坐回去,沒想到她竟然開口了。
“我有時候會很不安,情緒不穩定,情緒上來的時候,會想得到刺激感,比如開快車。如果再嚴重一點,我還會出汗,出很多汗,能直接汗濕衣服的汗量。”
“葉醫生,我是不是生病了?”
葉天怔愣,謝君瑜說的是余堇的病癥。
他再去看她的臉,眼角略微下垂,嘴唇也在重復微張輕抿的動作,似乎是在不安,連??方才的尖銳氣勢也軟下來,看上去終于符合五官的柔和之色。
說完這些,謝君瑜把相握的雙手分開,轉而扶在膝蓋上。
既然葉天在幾年前就認識余堇,又是心理醫生,對余堇的情緒一定十分敏感,如果余堇真的生病了,葉天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心理醫生。
法官最終還是撿起了天平,以暴制暴,她還是做不到。
葉天沒正面回答,而是用心理醫生慣用的迂回話術:“是不是生病不能妄下結論,不如你和我聊聊最近都發生了什么?這樣我也能更好地幫助你。”
謝君瑜盯著自己的褲管,那里的泥點已經干了,讓她看上去像只斑點狗。她現在沒什么耐心兜圈子,都叫小堇了,關系這么親近,葉天不可能不清楚余堇的情緒。
“葉醫生,我不知道余堇有沒有向你提到過我,但剛剛那一幕你也見到了,我確實和余堇認識。我只想向你咨詢一件事,余堇她到底怎么了?她是不是生病了?”
葉天沒說話,扶了扶眼鏡,身體往后靠。
“我目睹過余堇情緒上來差點失控的樣子,她很難受,你是專家,又和她認識這么多年,你一定清楚她的情況。葉醫生,如果她怎么了,不要瞞我。”
葉天打量謝君瑜,眼神不再冷淡,她很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自然也看得出來,她很在意余堇,可那雙眼睛始終壓著煩躁和恨意。
如同一滴墨水滴入清水中,墨水很少,一滴而已,清水很多,足足一大杯,可那滴墨總會漫開,哪怕漫開后的墨色極為淺淡,那杯清水也無法再回到完全澄澈的樣子。
“作為心理醫生,我無法在患者未到場的情況下妄下結論。作為小堇的朋友,我也不會將她的健康狀況輕言出口,但我有一句話想問你,君瑜,你對小堇究竟是怎樣的想法?”
謝君瑜因葉天這一聲“君瑜”而有些別扭,眉頭都下意識蹙了蹙,葉天察覺到,立刻補充:“小堇常常提起你,每次都叫你小君瑜,所以我也跟著這樣叫了。但我們初次見面,我這樣稱呼你,的確冒昧,我向你道歉。”
常常提起?心軟的法官在這一刻雙手微顫,開始用法袍擦拭天平上的血痕。
“我只是希望你自己想清楚,你們現在并沒有在一起,即便小堇如何,其實你都不用在意,你們已經是涇渭分明再不相交的兩條線。但如果你還是放不下小堇,也不排斥重新在一起,你有什么問題,不妨直接問她。”
“背著她關心在意,見面了卻忍不住傷害,這對你對她都是劫難。”
清瘦的小法官抬起頭,眼睛里的煩悶漸褪,有錯亂開始蔓延。
天色終于徹底沉下來,轟隆雷聲在天際暴鳴,雨水從葉片滴落,砸在車前擋風玻璃。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越來越密切的雨落聲喚醒了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的人,余堇緩緩抬起頭,盯著擋風玻璃上滾動雨幕的眼神有些呆滯。
額頭一片紅,還有衣袖留下的兩條長痕,有點癢,她撓了兩下,把呆滯撓散。
好大的雨,謝君瑜沒帶傘,會淋濕的。
余堇給葉天發消息,要葉天別太快讓謝君瑜離開,她去接她,可葉天卻回——
『她已經走了。』
這么大的雨,謝君瑜能走去哪里?余堇當下就要開車去找。
副駕車窗忽然被人敲兩下,謝君瑜隔著水幕看她。
余堇趕緊把車鎖開了,似乎是覺得她開車門就是比謝君瑜開更快,立刻傾身伸長手臂去夠開關。等謝君瑜坐進來,她又扭身去拿后座的紙巾盒和毛毯。
謝君瑜身上不算太濕,應該是已經走到停車坪這邊才趕上的暴雨,只有頭頂濕得厲害,發梢還在淌水。余堇把毛毯當浴巾用,直接裹上她腦袋去揉。
謝君瑜一直沒有說話,就安靜盯著余堇的臉。
犯人吶,你是真的心存悔改,還是此時此刻也在欺騙?
兩人離得很近,余堇的手還隔著毛毯扶在謝君瑜臉頰。眼神在謝君瑜眉心輕點一下,然后退開,連帶著身體也往回退,余堇把毛毯扔回后座,空調開到最大。
一路沉默。
回到余堇家門口,謝君瑜有點冷,抱著手臂看余堇按密碼。
958698。
她知道余堇家門鎖密碼不是她之前設的那個了,可前幾次都沒注意看到底改成什么,現在終于看到,她咂摸這幾個數字,總覺得有點熟悉,好像在哪里聽到過。
進了門,謝君瑜去洗澡,余堇燒熱水,謝君瑜洗好出來就看到茶幾上放著一杯熱水,還有剛從陽臺回來的余堇。
余堇握著手機,看那樣子,像是才講完一通電話。
她猜得到,余堇多半是給葉天打的。她抱著水杯抿一口熱水,終于說了兩人近兩小時沉默后的第一句話。
“余堇,這樣真的很沒意思。”
余堇停下腳步,就站在陽臺和客廳交界處,她和謝君瑜面對面,中間隔著大半個客廳。
謝君瑜坐沙發上沒起來,就稍稍抬起腦袋去看余堇,平平緩緩繼續說:“你是給葉天打電話嗎?你想知道什么,為什么不直接來問我?”
沙發上這人的表情和語氣太過冷漠,不知是自己氣急攻心還是事實如此,她竟然從那雙眼睛里又看出了與在小樹林里時一樣的諷刺。
是我此刻的痛苦還不足夠嗎?為什么你還是這副狠心的表情呢?到底要疼成什么樣子,你才能輕輕柔柔地再叫一聲姐姐?
胸口深深起伏一次,即將徹底失去眼前人的惶恐和不知如何讓她心軟的急切在余堇心底揮之不去。
究竟要怎么做?
究竟要怎么做?
究竟要怎么做啊謝君瑜!!
她緊了緊后牙,把手機砸進沙發,依舊站著不動。
“那你呢,你想知道的事情,為什么不來問我?”
謝君瑜把眼神移開,自顧自喝水。
幾秒后,有個電話進來,剛接通,那邊就立刻說:“謝小姐是吧?我看了下天氣預報,后面幾天都是大暴雨,明天好一點,不然咱們明天約個時間看看房?”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后停在謝君瑜面前。陰影像龐然大物般壓下來,一只手直接伸過來掛斷電話。
余堇一甩,謝君瑜的手機也被扔進沙發角落。
“謝君瑜,起來!”她沉著臉,音調也低得嚇人。
有什么東西在鼓脹,即將破裂而出。
謝君瑜沒動,余堇直接把人拽起來逼近。
“葉天跟我說了你們的談話,所以,這就是你的答案是嗎?”
“所以,你決定再不要跟我有交集了對嗎?”
“謝君瑜,你就那么恨我嗎?!”
每問一句,余堇逼得越近,謝君瑜的小腿肚已經抵在沙發邊,要是余堇再近一步,她就要被逼得躺倒在沙發上。
這房產中介是她白天在去學校的路上聯系的,那時候中介在忙,說稍晚些給她回電話,沒想到竟趕上這個時候。
她本想解釋,可余堇最后那一句質問,激得她條件反射般只想反駁。
“我不恨你,難道還要對你感恩戴德嗎?”
“余堇,你以為你在拍偶像劇嗎?什么隱忍克制愛一個人卻打死不說的人設,你以為有多深情嗎?!”
“感受不到的愛就是不愛,跟你在一起的日子里,我不斷用這句話告誡自己,告誡了一年,才終于有勇氣結束這段關系。”
——犯人,加刑十年。
余堇眉頭微抖,她要解釋,謝君瑜用力一推,不僅把人推開,還把余堇要說的話也推散。
“你要說你是在意我是對我有感情的是嗎?可是余堇,天底下沒有你這樣愛人的。”
“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年,我無時無刻不想逃離!你帶給我的只有痛苦!”
——犯人,無期徒刑。
一旦泄閘開始,奔騰不停。
謝君瑜完全不看余堇了,她不間斷地說,不住嘴地罵,小腿肚依舊抵在沙發邊,也正因這樣,她才不至于雙腿脫力往下栽倒。
“余堇,你以前真的很過分,可你現在更過分!裝出一副深情的樣子,告訴我你曾經那些秘而不宣的在意,動搖我,顛覆我,看我三年后還在為你掙扎的樣子,你是不是真的很爽?”
“你是最沒良心的人,你不愿意愛人,那就從一而終不好嗎?我寧愿你一直冷漠不近人情,寧愿再一次對你死心,你給的希望我不敢信,我玩不過你,我只想恨你!”
——犯人,死刑。
謝君瑜還要再說,余堇三兩步跨過來貼上她的身體,兩人一起栽進沙發里。
她抬起脖子要說話,余堇直接捂住她的嘴。
“別說了……別說了……”
余堇的眼睛有些紅了,眼尾暈成霞彩,眼里帶了些波光,那雙眼睛說不清是旭日還是夕陽,謝君瑜只看到這輪太陽在顫抖。
“你恨我,我知道,我也恨自己當年為什么要縮進殼里不肯接納你……我不說這樣那樣的理由了,我的逃避是真的,給你的傷害是真的,我認,我都認,我對不起你……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
余堇似乎有些呼吸不過來,胸腔緩慢而大幅度撐起,吐氣時不僅牙關緊咬,眉頭也在皺縮微顫,每一次呼吸都用上十二分力氣。
謝君瑜想問余堇是不是又難受了,然而察覺到她張口的動作,余堇壓在她唇上的掌心壓得更死。
“別說話,你不要說話……你說的話太疼了,我怕我受不住情緒失控,我不想發瘋,也不想讓你看到我瘋掉的樣子。”
余堇低下頭,在捂住謝君瑜的那只手背上吻了吻,抬眼間,一滴眼淚掉在謝君瑜臉頰。
“我要是沒有生病就好了,我要是能再堅強一點就好了……小君瑜,我好想愛你啊……”
余堇眼前朦朧一片,她根本看不清謝君瑜的眼神,不知道那里面裝著的究竟是不屑還是抗拒。她不敢看清,不想看清,所以她只在謝君瑜面上晃過一眼就收回視線,轉而低頭再吻上手背。
手背上全是眼淚,吻上去又濕又咸,余堇壓在手背沒動,她現在胸口悶脹得好疼,根本沒有力氣直起身。
從唇齒間鉆進去的咸濕在口腔內彌漫,于是胸口更加悶脹,疼到她快受不了。
她抬起腦袋抽出手,然而后腦突然被一只手死死扣住,那只濕透的手被另一只手十指相扣,唇上的觸感再不是手背的骨感,而是一對同樣柔軟的唇。
謝君瑜抱緊余堇,瘋狂吻她。
——犯人,二審開始。
第43章 綠燈車行,注意避讓
明明是上位, 卻是被掌控的那個。余堇被束縛,唇齒大開,接納身下人報復般的深吻。
嚴絲合縫的相貼, 狂亂洶涌的攪動,胸口本就悶脹到呼吸困難,謝君瑜的發狠更加讓她喘不過氣。她撐在謝君瑜腦袋邊,用力撐起身體,兩唇終于分開。
“等、等等……我呼吸不了……”
眼前的朦朧散開些許,她終于看清謝君瑜眼里的情緒。
激蕩兇猛的怨恨, 深重窒息的哀傷, 不該共存的兩種情緒分別割據一方,時不時兵馬交接, 在她眼中沖撞出無處消解的苦楚。
謝君瑜抓著余堇衣領把人拽下來,聲音極度壓抑, 甚至有些顫抖:“余堇,你不就是想要這樣嗎?看我現在這個樣子,你是不是特別滿意?”
“不唔……”余堇張嘴要說話,卻又被堵上。
謝君瑜翻身把她壓進沙發靠背里, 掐住她脖子,不停地吻, 卻又在間隙里質問:“你說話啊!怎么不說話了?!”
余堇沒辦法回答,于是謝君瑜開始咬她。
從耳垂,到下巴,再是肩膀……余堇快要陷進謝君瑜的攻勢里, 在謝君瑜繼續往下時, 她捏住謝君瑜后頸,雙手捧起她的臉, 揚起下巴輕輕吻一下,然后身一抬,手一環,用力抱上去。
好幸運,你還會為我心軟。
余堇沒有說話,只是不斷收緊這個擁抱,相融的體溫讓她們兩人都漸漸安靜下來。
謝君瑜半趴在余堇身上,本就相貼的身體在呼吸時更加緊密,她洗完澡穿的是睡衣,沒穿內依,余堇越抱越緊,自然感受得到某處格外柔軟。
剛剛動作太激烈,摩擦間謝君瑜的睡衣已經被掀到兇下,露出緊致細膩的腰肢。余堇無意一探,直接按上一片光潔皮膚,還帶著溫熱。
她按住沒動,唇移到謝君瑜耳旁,小小聲乞求:“留下來,不走好不好?”
掌心在那片細膩肌膚上緩慢而小幅度地摩挲,指腹劃過背溝,再一點點地往前探,點在起伏分明的馬甲線上。
剛剛的對峙余堇流了很多眼淚,現在眼圈的紅都還沒褪干凈,此刻說話又沒用什么力氣,讓她看上去十分脆弱。
——脆弱的樣子,卻做著這樣se氣的動作叫人留下來。
謝君瑜抬頭,居高臨下俯視余堇染上些許欲念的濕潤眼眸。
這個人,是不是又在騙人了?
余堇已經把整個掌心都按在馬甲線上上下撫摸,還大有繼續往上探尋的趨勢。
謝君瑜就撐在余堇腦袋邊和她對視,沒去攔那只明顯渴望更多的手,卻在那只手即將覆|上來時立刻直起身,捧著水杯去水吧倒水。
然而起身那瞬,有人的指尖不甘心般撓了下,清風撫過峰頂,帶起一片戰栗。
壞啊,真壞。
一邊的領口歪斜鎖骨可見,還有一小截衣擺蜷縮在腰際不肯下來,謝君瑜毫不在意,捧著水杯小口咂摸,眼睛卻直勾勾盯著沙發上的人。
余堇一直都知道謝君瑜身材好,力量與美感并存,只是以前謝君瑜的表情多是無害乖軟,臉和身材多少有些不適配,如今那張臉上多了好些兇狠,看過來的眼神像狼盯住獵物一樣,那些肌肉線條在此刻全都成了侵占的幫兇。
狼牙咬下來的時候一定很疼吧?剛剛謝君瑜只是咬來嚇一嚇她,身上都多了好些紅印,如果再用力一點……會不會更刺激呢?
一滿杯水,謝君瑜才喝了不到三分之一,杯子被另一只手拿開,余堇抓上她腰際那截不肯下來的衣擺,把人往懷里帶了帶。
“小君瑜,你故意的嗎?”
謝君瑜似乎聽不明白余堇的意思,把剛剛兇狠的一面收回,軟下聲音反問:“什么?”
余堇睨她一眼,不再答話,而是拿了她的手機過來,直接懟她面前掃臉解鎖。
不過三秒,余堇撥過去一通電話。
“你好,我不考慮租房了。嗯好,再見。”說完,她又在屏幕上劃幾下,把租房軟件也刪了個干凈。
“余堇,誰允許你擅自動我手機了?”謝君瑜往后一靠,背抵在桌邊,雖然嘴上在質問,可那神情卻無半分惱怒,甚至還帶了點玩味。
“允許你擅自親我,就不允許我動你手機?”余堇同樣靠在桌邊看謝君瑜,她捏起手機,“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重新把軟件下回來,也可以和那個中介說你反悔了,我不攔了。”
頓了頓,她聲音忽然壓下去:“但我只給你二十分鐘時間。”
“二十分鐘后會怎樣?”謝君瑜問,可余堇只是把手機推她懷里,轉身去了臥室。
虛張聲勢。
謝君瑜在心里嘖一聲,沒當回事。
時間在流逝,謝君瑜沒管,該喝水喝水,該回沙發回沙發,她把電視打開,找了個最近大火的綜藝看。
電視聲沒開多大,她窩在沙發里,依稀聽得見主臥洗浴間的流水聲。
余堇在洗澡。
綜藝很搞笑,但謝君瑜有些心不在焉。
二十分鐘……洗澡……余堇洗澡好像就是二十分鐘上下。她看一眼時間,已經過去十七分鐘。
綜藝在玩老套的影片片段重現,這一段好死不死是曖昧戲,兩個嘉賓在點點靠近,馬上就要親上。謝君瑜換臺,電影頻道,在放激情戲。她還要再換,余堇已經從房間出來。
薄款吊帶睡裙,奶茶色,不帶胸墊。
大冷天的,看著都冷。
余堇往電視上瞟一眼,男女主正好啃一塊兒去了。她揚揚眉,朝謝君瑜走過來。
沙發那人忽然就有些局促了,她往沙發深處挪了挪,別開眼睛,隨口一問:“……你不冷嗎?”
顯然是沒話找話。
余堇直接撈過謝君瑜的手機,如法炮制解鎖,翻看兩下,扔到一邊。
“沒有打電話,也沒有重新下軟件,這么說,你是愿意留下的。”
余堇俯身而下,握緊謝君瑜的手,稍一用力,把人拉起來,甚至還抽空把電視關了。她沒再說話,眼神像帶了鉤子,朝身邊人勾了一下又一下,拉著人往主臥走。
謝君瑜腳步微頓,不想那么早讓這人如愿。
可她怎么忘了,這人是最最壞的那個,騙人、勾人、誘人,都是慣會的本事。
“小君瑜,我很冷。”余堇把她的手握得更緊,兩人掌心相貼,余堇的手的確要更涼一些。
謝君瑜嘴上吐槽“誰讓你穿這么少……”,腳下卻早已被拉動,一步一步,跟著身邊那只狐貍。
終于到房間,里面只開了床頭小燈,亮度還是最暗的那一檔,一看就很適合做些什么。
余堇回身抱上謝君瑜,同樣柔軟溫熱的身軀甫一相觸,頃刻間化成一灘水。她吻在謝君瑜耳垂:“因為……這件最好脫。”
話畢,她左肩一聳,左吊帶直接掉下去,連帶著左邊布料也垮下去,春光瀉下一半。
余堇很少這么主動,不僅tuo自己的衣服,還來扯謝君瑜的睡衣,謝君瑜去躲,反被一把推上床。
“余堇!我沒有答應和好!”腹部多了一只手,后腰也多了一只手,謝君瑜躲了這只,卻沒躲過另一只,只能在余堇的唇也即將加入戰場時大聲強調。
氣勢衰頹,聽著實在像變相投降。
余堇停下,揉揉謝君瑜眉心,再親一下她的臉頰,聲音魅惑慵懶,還有些因為哭過留下的嘶啞。
“你明明舍不得我,還要和我互相傷害多久才夠?”她繼續動,“剛剛在沙發上情緒不對,我們現在繼續。”
半推半就,欲拒還迎,到最后,全是主動。
過往的多次經驗讓謝君瑜習慣性想翻身而上,可這次余堇按住她,用手,用唇,完全占有她。
謝君瑜只知道余堇在床上很會勾人,卻不知道原來她滿足人的姿態也這樣讓人欲罷不能。
她伏下去,勾住自己手指,用剛剛沾染花香的唇碾磨著親吻每一個指節,然后,睜著迷蒙的雙眼,一瞬不瞬盯著,柔軟的舌伸出來,輕舔指尖。
發絲亂了,擋住了余堇的臉,謝君瑜壓著呼吸探向她的亂發,微微抖著手撥開。
tui間的人只瞥一眼顫抖的手,繼而勾起攝人心魄的笑,主動將臉頰貼上掌心,讓那份說不清是急切還是珍惜的顫抖止于她渡過來的體溫。
之后,誘人的雙眼慢慢低下去,溫熱的唇瓣也再次貼上來,掌心忽然間空蕩蕩——
下一瞬,劇烈的刺激從那人唇瓣相貼的某處傳來。
謝君瑜失控地抓緊床單,這下連呼吸也在顫抖。
剛到一次,余堇繼續吻,身下人推推她,躲開了。
“怎么了,不要了嗎?”余堇去看謝君瑜眼睛,然而對方躲來躲去,就是不肯眼神接觸。余堇沒再逼,邊揉發頂邊親額頭,一點點安撫。
一聲極輕的吸鼻子動靜響起,謝君瑜把被子拉起來蓋住頭,不讓余堇看她。
余堇在她身邊躺下,連人帶被子攬進懷里,不說話,就在被子上有規律地輕輕拍著。
等到被子里的抽泣不再響起,余堇把被子拉開一個小口子,用臉去蹭謝君瑜發頂,“為什么哭?”
謝君瑜終于從被子里出來,她紅著眼睛看余堇,聲音還是帶著哽咽:“余堇,你為什么要讓我等這么久?我想你愛我時你冷漠,我想你要我時你無論如何也不肯碰我,我需要你的時候你總是吝嗇,我卻對你念念不忘到現在。”
謝君瑜依舊在控訴,剛回來時控訴,此刻還在控訴。
這次余堇沒有捂住她的嘴讓她別再說,而是和謝君瑜身軀相貼抱緊她,讓她濕熱的呼吸和顫抖帶哭腔的質問全都打在自己脖頸。
如果說之前的控訴謝君瑜還帶著恨意,那現在的謝君瑜只剩脆弱,更像是當初的那個小朋友在哭著訴說自己一路以來的所有委屈。
余堇親一親她頭頂,柔聲開口。
“我以為你也會很快就離開,也以為你對我的感情是假裝出來的。性離不開愛,這種事情,你應該和你愛的人一起。”
余堇把謝君瑜抱得更緊,察覺到謝君瑜想抬頭,她干??脆低頭親一下謝君瑜的唇,然后繼續說下去。
“可是我有些忍不住了,白天對你說我不會愛你,到了晚上我卻只想和你接一個好長好長的吻。我知道自己對你動了心,壓抑著,假裝著,騙你,也騙我自己。從意識到動心后的每一天,我都在為以后某一天的分開做心理準備,但到那一天真的來臨,我還是有些受不住。”
“我的情緒越來越不好,我想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明明做好了準備,為什么還是會這么難受?我去看醫生,去治療,我找回很多理智,可那些理智卻讓我意識到了一件事,最絕望也最讓我受不住的一件事……我和你原本可以圓滿。”
余堇講得太入神,謝君瑜得以抬起頭來,眼睫上還掛著淚,但她沒管,小心翼翼地問余堇:“你的情緒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嗎?”
余堇搖搖頭:“比那要早,原本是焦慮不安,和你分開后又多了抑郁,來回折騰幾年,總算好多了。”
好多了……現在余堇情緒上來的時候,反應依舊很大,如果這算好多了,那余堇以前……
“你現在還有看心理醫生嗎?明天下班我們去看看吧?”謝君瑜有些急。
“沒事了,我現在有在吃藥,吃了藥什么問題都沒有,不用擔心。”
余堇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扶著謝君瑜的臉親,把人親得氣都喘不勻后向她確認:“我們和好了嗎?”
一口氣被余堇的吻堵了老半天才喘上來,現在心跳快得不像話,謝君瑜差點脫口而出一句“余堇你無聊不無聊”,但想想此刻才坦白完的氣氛,她咽回去,捂了捂心口嘟囔一句:“做都做完了才問……”
余堇笑,抓著謝君瑜的手放嘴邊又咬又吻,“誰說做完了,你先回答,答完了我們繼續。”
她勾上謝君瑜脖子,用唇去蹭謝君瑜喉頭,邊蹭邊用百轉千回的音調重復“和好了嗎”四個字。
“余堇你真的!”謝君瑜翻身壓上來,含含糊糊說一聲“和好了”,然后兇巴巴問:“你說你沒談過男人,那你究竟談過多少女人?”
才會這么能撩撥人。
余堇揉上謝君瑜耳廓,把人揉得身子都麻了半邊,甚至有些耳鳴,只能從轟鳴聲的間隙中聽到她的笑聲,還有那句語氣正經到和她平常的調性一點都不搭,但內容又十分符合她氣質的告白——
“我只和你做過。”
第44章 要不要這么純愛啊
上班后最痛苦的事之一是早起, 比早起還要痛苦的,是前一晚幾乎熬了個通宵再早起。
謝君瑜仰躺著注視天花板,有一種自己已經死去多時, 只是地球online系統還沒跟上的感覺。余堇從洗浴間出來,臉上的水珠沒擦干凈,俯身而下的時候正好滴在謝君瑜臉頰。
“呀,我就去洗個臉,小君瑜你竟然想我想到哭了!”
余堇躺在謝君瑜身邊,伸出手指去撓她下巴。
謝君瑜還懵著沒完全清醒, 但也聽得出來余堇在逗她, 她支起身子,撓她下巴的那只手竟然順勢滑到她腰際, 干脆利落探進去精準摸上馬甲線。
余堇要抱過來,謝君瑜像根木頭, 腳步虛浮去洗漱,把索抱的人扔在原地。
等謝君瑜洗漱完出來,她清醒不少,然而床上的余堇還維持剛剛的姿勢沒動, 眼神哀怨,委委屈屈地淡聲問她:“你后悔了?”
什么跟什么……
謝君瑜重新坐上床邊, 對上余堇眼中哀怨,反問:“我怎么就后悔了?”
她把睡衣扣子解開兩粒,露出大片白肌,白肌上是斑駁的曖昧紅痕, 她就指著紅痕, 稍稍俯身,好讓床上還在裝可憐的那人看清楚。
“昨晚做了多少次你數過嗎?凌晨四點多, 我真的沒有力氣了,我說我要睡覺,你死活不讓,我都睡著了,你硬生生把我……現在還來摸我,怎么,昨晚那么多次還不夠嗎?”
余堇聽得咯咯笑,手反撐在身后忽然一用力坐起來,不出意外,唇撞上謝君瑜的臉。她順勢勾上謝君瑜后頸,再點點黑眼圈,輕聲哄:“好啦,不折騰你了,下次找個第二天不用上班的日子。”
謝君瑜一聽就要躲,余堇掰過她腦袋,在她唇上親了親,間隙中,揉捏她的耳廓解釋:“已經三年了,我很想你,每一天都很想你。”
兩人額頭相抵,彼此眼中的情緒都一覽無余。謝君瑜主動湊上去親,然而親著親著,她是真的開始后悔。
余堇把她壓在枕頭上,睡衣扣子開了一半,白肌上的紅痕又多了好幾個。她抵在余堇肩頭,抬起下巴躲開余堇的吻。
“你、你以前明明……”
話沒說完,余堇把她的腦袋掰正,直勾勾盯著她,說:“所以啊,我忍好久了,小君瑜你的滋味,只嘗一次怎么夠?”
三十的女人如狼似虎,謝君瑜算是見識了。她也不急著上班了,反正負責人都不急,她一個實習生有什么好急的。這樣想著,謝君瑜不再推拒,任憑余堇在她身上胡作非為。
然而余堇似乎沒想繼續,她只與謝君瑜接吻,掌心時不時撫過謝君瑜腰身,最后扣住她手指,放在唇邊一吻。
謝君瑜只感覺到左手中指指根一涼,然后就看到余堇的唇落下去,那里微微泛起光來,是一枚銀戒。
謝君瑜對著銀戒凝矚不轉,余堇不滿她的走神,在她唇上輕咬一下,呢喃道:“又不是第一次見,看這么認真?”
謝君瑜想問這不是你的訂婚戒指嗎,但根本沒有訂婚這件事,哪來的訂婚戒指,只可能是余堇自己的,所以她只張張口,不答話。
余堇不滿意了,把戒指摘下來,舉到謝君瑜眼前,問:“不問問我嗎?這可是我自己做的。”
她指指內圈相對而望的兩個字母,“你看。”
謝君瑜有些無語:“我看到過,YJ,你的名字縮寫。”
余堇這人是真的跟常人不一樣,自己做的戒指還要刻自己的名字。
“什么我名字縮寫……”余堇說,“明明是JY。”
JY,君瑜。
“我去的那家心理咨詢室樓下就是一家銀作店,我們分開后,每次治療結束,我都會在那家店門口停留一會兒,后來我就去里面打了一枚戒指,想著不知道以后有沒有機會戴到你手上。”
銀戒重新套上謝君瑜中指,這次不再是微涼的溫度,而是滾燙的灼熱。
“過幾天我去店里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銀鏈,給你掛脖子上。”余堇從謝君瑜身上起來,開始換衣服。
“直接戴手上不行嗎?為什么還要遮遮掩掩的?”謝君瑜不解。
余堇瞥她一眼,見她摸著銀戒很是寶貝的樣子,沒再說下去。
然而半小時后,謝君瑜還是明白了余堇的欲言又止。
“這這這!這不是余堇姐的戒指嗎?!”夏尋指著謝君瑜的中指,竭力忍住沒高聲叫出來。
天知道她剛打完卡瞥見謝君瑜手上多了枚戒指,那戒指還跟余堇手里那枚長得十分相像的時候,她的心有多激動!
好啊好啊!這倆人關系不簡單啊!!
謝君瑜趕緊把手一縮,急忙解釋:“怎么就是余經理的了!素圈戒指不都長一樣的,小尋姐你可別亂說!”
說得有道理,夏尋偃旗息鼓,但還是會偷偷打量謝君瑜。說是偷偷,只是夏尋以為的偷偷,在謝君瑜眼里,夏尋的目光稱得上光明正大。
還不如主動開口。
“小尋姐,你為什么看一眼就覺得是余經理的戒指啊?”按理來說,一般人不會那么注意上司的首飾吧?
“焚野項目組剛成立的時候,余堇姐請大家吃飯,那天她喝多了,一直在摸戒指,嘴里還說著‘送給她’三個字。當時和余堇姐坐得近的幾個人都聽到了,之后一傳十十傳百的,組里基本都知道她那枚戒指是要送給某個人的了。只不過都過去好幾年了,那枚戒指還是沒送出去。”
原來是這樣……那還是掛脖子上吧。
買銀鏈一事刻不容緩!
謝君瑜立刻打開手機搜??索銀作店,還沒篩出幾家,屏幕頂部彈出一條消息,余堇發的。
『晚上我要和合作方吃飯,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下面跟著一個搓手表情包。
回家……時隔三年,她竟然又和余堇用上了“回家”這個詞。
不等她回復,余堇又發來一條。
『搬來主臥吧,客臥沒怎么打掃,灰怪多的。』
嘖,倒在這兒跟她迂回上了,她要是回一個她自己可以打掃干凈,這不得把余堇氣個半死。
謝君瑜自顧自笑兩聲,手下留情,回復——
『灰是挺多的,回去就搬。』
余堇沒空,那買銀鏈的事就先放著吧,反正戒指在她手上,跑不了。謝君瑜把手機鎖屏,專心工作。
辦公室內,余堇盯著謝君瑜發來的“回去就搬”四個字凝神,嘴角帶笑,眼神輕軟,然而幾秒后,她退出界面,回到和林西的聊天框,上面是她發過去的一行字。
『林西,我需要更多的藥。』
發送時間是十分鐘前,明明聊天頂欄的“對方正在輸入”出現了好幾次,可林西一個字都沒有回復。
余堇繼續打字。
『我們和好了,我不想讓她看到我失控的樣子。』
三分鐘后,又過去一條。
『下班后別急著走,我去找你。』
這次林西終于回復——『好吧。』
下班時間,謝君瑜在工位磨蹭半天,等到周圍的同事都走了,她偷偷摸摸溜進余堇辦公室。余堇正在看電腦,見她進來,指指門鎖,示意鎖門。
“我不做什么,就是來跟你說一聲我現在回去。”說是這么說,可謝君瑜還是落好鎖,甚至還檢查了一遍。
余堇在謝君瑜手上晃一眼,中指指根處空蕩蕩的,她問:“收起來了?”
回想起夏尋的反應,謝君瑜仍心有余悸,她扯扯嘴角,無奈道:“小尋姐太嚇人了,還是戴脖子上吧。”
“明天吧,如果明天沒事,下班了我帶你去店里挑條銀鏈。”余堇笑,拿出手機點幾下,給謝君瑜發過去一條消息,“家里的門鎖密碼給你發過去了。”
958698。
剛剛余堇按手機密碼時,手指落下的位置好像也是這幾個數字。
“這串數字到底是什么意思?”謝君瑜問,“你的手機密碼也是這個?”
聞言,余堇干脆調起手機鍵盤,把這幾個數字按給謝君瑜看。余堇用的是九鍵,六個數字按完后,出來的第一個候選詞……小君瑜。
臉一熱,謝君瑜瞪余堇一眼,語氣兇巴巴的,卻有些磕巴了:“余堇你!你要不要這么純愛!”
轉身開門,謝君瑜怎么都不肯再看余堇一眼,拿好東西火急火燎往外走。等坐上車,羞惱才漸漸平息,然而站在家門口要輸密碼的時候,羞惱又欺壓上來,她把剛打開的鍵盤保護蓋刮下去,站在消防通道吹風。
余堇這人真的煩死了!在床上勾人勾成那個樣子,結果轉頭玩上了純愛!天底下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啊!!
謝君瑜的心臟砰砰直跳,整個人根本平靜不下來。她在樓梯半層不知道走了多少個來回,心情終于平復,解鎖開門,收拾房間,一氣呵成。
她帶到余堇家的東西算不上多,還有好些在御華庭那邊,現在她和余堇已經和好,她在考慮是不是可以把那邊的房子退掉了。
轉頭一想,這個月房租都扣了,等下個月吧,下個月正好是新的一年,她也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打算好后,謝君瑜繼續搬東西。說是搬,其實也沒什么大件,也就幾件衣服換個衣柜掛。
主臥有個大衣帽間,空間足夠大,只是余堇這人實在太懶,一年到頭難得收拾幾回,衣帽間里雜亂無章,衣服褲子全都混著放。
謝君瑜先是對著衣柜罵了足足五分鐘,然后閉嘴放音樂,開始收拾。
衣服放好了,褲子也收好了,接下來是雜物……謝君瑜翻到衣柜深處,這里與外面的雜亂不同,這一塊角落收拾得很干凈整潔,都不用撥開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一眼就能看到那只安安靜靜靠在角落的小熊wei尼。
謝君瑜把wei尼熊抱起來,笑容憨厚,左耳殘缺,是余堇曾經送給她的那一只。
那時候她們一起去游樂園玩,路過套圈的攤位,謝君瑜瞥見這只wei尼熊很可愛,就多看了幾眼,余堇卻忽然停下,說想套幾個圈玩玩。
頭三個圈,余堇隨便扔,一下往最邊上扔,一下又瞄準中間扔,后面一反常態,專注于一個方向,而那個方向,正好是wei尼熊在的方向。
謝君瑜很寶貝這只熊,余堇不肯和她一起睡的晚上,她都是抱著它一起。可后來余堇養的金毛咬著wei尼熊的耳朵左甩右蕩,小熊的左耳被撕爛,露出腦袋里白花花的棉團。
余堇明明知道她很寶貝這只wei尼熊,也明明目睹了這一幕,可余堇什么都沒說,把金毛趕開,又從她懷里搶過小熊,臉上無波無瀾,只說一句:“爛了就扔掉,你要喜歡,再買新的就好。”
謝君瑜以為余堇早就扔掉了,可此刻卻又猝不及防見到……她的指尖摩挲wei尼熊左耳的位置,那里有一道縫補得歪歪扭扭的針線,像一條丑陋的疤痕。
她抱緊它,竟然聞到了一股很淡的香水味。她埋上去仔細聞,是木質花香調,她常用的那一款香水。
余堇這人……煩死了。
謝君瑜把熊抱到床上去,左耳的針線多出好長一截,她去翻床頭柜,想用剪刀剪下來,然而剪刀沒找到,卻在抽屜最里面翻出一瓶藥。
幾乎空了,只剩最后五六粒。
謝君瑜有些印象,這好像和余堇辦公室里的藥是同一種。可惜瓶身的信息紙被撕了,看不出來是什么藥。她用手機拍了幾張照片,放回原處。
手指點幾下,她給周沫撥過去一通電話。
“明天有空嗎?我請你和林醫生吃飯。”
第45章 純愛不了一點
十二月天黑得早, 此刻外面天光沉下去大半,本該是天地俱寂的景象,卻因緊挨著S市最繁華的商業區, 這棟高樓也免不得染上熱鬧燈火。
這棟樓的中間樓層,有暖橙色燈光透過窗玻璃淺淺發散,換個角度看,依稀能看到天花板的復古頂燈一角。
外面街道太吵,余堇起身關緊窗,又嫌對面的燈屏太閃, 把窗簾也拉上, 頂燈只開了最低檔的亮度,顯得有些昏暗壓抑。
余堇坐回皮革沙發上, 對面的林西剛結束一番說教,眼睜睜看著她做完這一切后又恢復成那副充耳不聞的樣子, 甚至屁股一挪,在皮革的“吱嘎”聲中微蹙一下眉頭。
“堇,你不能再嗜藥了!再繼續下去,藥不僅幫不到你, 還會加重你的負面情緒,甚至會讓你出現幻覺!”
林西很生氣, 醫生最敬而遠之的就是不遵醫囑的患者,而余堇這種,不僅不遵醫囑,還會自己亂來。
她把頂燈亮度調大, 雪亮的燈光晃得余堇眼前一陣白一陣黑。
余堇閉上眼, 待適應后才睜開,甚至仰頭靠上沙發背, 直勾勾盯著頂燈刺眼的光亮。
“林西,我在你面前第一次發病時的樣子,你還記得嗎?”
林西在余堇對面坐下,盯著面前睜眼失神的女人。
怎么會不記得,三年前葉天把余堇轉到她這里,那個時候她仔細看過余堇的病情記錄,焦慮癥,病情反復,病發時會心悸恐慌流汗,十分典型。
剛開始接觸,余堇情緒還算正常,除了提到謝君瑜時會哭,提到父母時會恨,其他時候都能平靜地描述自己的感受。
林西在病情檔案上記錄得很仔細,那時候余堇來的頻次大概是兩周一次,不會發脾氣,不會發病,就像來見個老朋友,懶怠隨性地笑著,還多次邀請她一起去吃飯。
可直到某一次,余堇說著說著突然崩潰,瘋狂抓自己頭發,蹲在角落,指著地毯上的某一處邊哭邊喊:“裂開了!裂開了!我要掉下去了!”
不管林西怎樣安撫,她充耳不聞,自顧自大哭,哭到臉上血色盡失,甚至差點腿軟跪在地上。
她蹲在角落把自己抱成小小一團,打理過的精致發型全然不見往日風采,亂糟糟擋住半張臉,她嘴上一會兒驚恐地喊著“救救我!誰來救救我!”,一會兒又在絕望呢喃“掉下去吧,掉下去就好了”。
自那之后,余堇的悲觀情緒越來越嚴重,焦慮加抑郁,不安加悲觀,雪上加霜。
余堇的外貌和打扮是很都市麗人那一掛的,可發病時蜷縮在角落痛哭流涕的樣子,和人前的模樣判若兩人。
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全是情緒蟻獸啃咬留下的蟲洞,細小,卻繁密,幾乎將她鑿空。
回憶讓林西多了些憐惜,她嘆一口氣,怒氣消退些許,語氣懇切:“堇,這不能成為你嗜藥的理由。治療本就是很緩慢的過程,拔苗助長沒有任何好處。”
余堇習慣性去摸中指,這幾年心緒起伏時,她都習慣做這個動作,其實起不到多大的安撫作用,但銀戒冰涼堅硬的觸感,會讓她想起打這枚戒指的初衷,想起謝君瑜,想起她對自己的恨。
都說愛的反面不是恨,而是不在意。恨是變質扭曲的愛,她一直記在心里。
謝君瑜恨她,便也在繼續愛她,她就當謝君瑜從未拋棄過她。
她不知道是自己生來如此,還是情緒將她塑造成如今模樣,她經常極端地想,讓恨變成愛,太難了,不如讓謝君瑜再恨她一些,恨到骨子里,恨到她變成一根刺扎進謝君瑜心里,然后她扎根、繁殖,刺又生刺,將謝君瑜整顆心都侵占。
謝君瑜不能不愛她,不能不在意她,不能放棄她,這一輩子,謝君瑜都要和她捆綁在一起。
余堇的眼神溫柔,溫柔之下卻在瘋狂生長著執拗,讓她看上去十分矛盾危險。
林西一直在觀察她,見到這副表情,專業能力和為余堇診治多年的經驗讓她很快反應過來,余堇此刻的心思,大概是絕對不能對謝君瑜說出口的。
這樣的執拗,注定了余堇在這份感情面前無法坦誠。
可若是不坦誠,表面再恩愛的感情也只是吊索,懸懸欲墜,隨時可能失足。
余堇下意識在指根處摸了好幾下,可那里已經空空蕩蕩。她忘了,戒指已經送出去了。
想到謝君瑜,她笑一笑,兩只手交叉相握,執拗被壓下,溫柔盛滿眼眶,連語氣也柔下來:“她現在已經在我身邊了,有了她的愛,我不會再發病,藥物只是以防萬一而已。”
林西看她一眼,語氣全是無奈:“堇,你騙不到我。你已經藥物上癮了,原來的藥我不會再開給你。”
她在辦公桌上按了鈴,跟趕來門口的助理說幾句,拿來一小瓶黃色蓋子的藥,“這藥雖然藥效沒那么好,但成癮性要小很多。記得,一定按照劑量吃。”
余堇摩挲瓶身,和林西作別。
回到家,客廳沒人。
余堇晃一眼玄關的鞋,謝君瑜的鞋還在,人肯定在家里。她踢掉鞋,隨便踩了玄關處的一雙居家拖鞋,直接往電競房走。
門剛推開,白墻上映照的主機燈板彩光證實了她的猜測。
果然,謝君瑜戴著耳機殺得正酣。
余堇把耳機摘了,在謝君瑜轉頭過來前,一只手攬過她脖子,另一只手從她胸口下方穿過,然后俯下身,抱緊。
發梢淡香,香水的木質花香,經由謝君瑜剛洗完澡不久的體溫以及尚未散盡的水汽溫度揮發,熱熱的,淡淡的,好上癮。
余堇把口鼻埋進謝君瑜后頸,貪婪地汲取,懷抱越收越緊。
這才是她的藥。
謝君瑜沒動,就安靜承受余堇壓下來的重量。等到這個懷抱不再收緊,她去看屏幕,操控的小人早被怪獸踩成肉餅。
“余堇,我輸掉了。”
“沒關系。”余堇把電競椅轉過來,謝君瑜面對她,仰起頭,對上那雙不太清明的眼睛。
她知道,余堇想接吻了。
“姐姐,你現在真的好色。”
手指纏上衣領把人拉下來,輕輕貼上去,在余堇的鼻息開始變急促時,她退開,指向沙發上被靠枕擋住的wei尼熊。
“不是說扔掉了嗎?”
像是沒親夠就被打斷,余堇掰正謝君瑜的臉時帶了些不滿的用力,對著乖乖仰頭這人的唇瓣又咬又磨,把人折磨得開始哼唧后才罷休。
呼吸急促的變成了謝君瑜,纏連的視線追隨著報復得逞的那人,一直到她在沙發坐下,才終于確定壞人永遠都壞,勾起自己的欲念后竟就這樣撒手不管。
余堇坐沙發上好整以暇,看向謝君瑜的眼神柔軟又玩味。她把wei尼熊抱進懷里,下巴貼在小熊頭頂,親昵地蹭了蹭,眼睛卻還直勾勾盯著某個哀怨的小朋友。
接著紅唇一張,回答說得像情話——
“我舍不得。”
余堇開始揉捏wei尼熊僅存的右耳,謝君瑜看著,總覺得這手法像極了揉自己耳廓時的樣子。
難怪那么嫻熟,三兩下就讓她麻掉半邊身子,原來是在它身上練出來的。
謝君瑜不肯久落下風,忍住恨不得把眼前這人拽去床上瘋狂的念頭,壓著語速悠悠緩緩:“上面的香味和我常用的那款香水很像。”
她就是想聽余堇說想她離不開她,越瘋越好。循循善誘,不過是想引得那人俯首稱臣。
余堇停下揉耳朵的手,望向帶了些壓迫急于登上大寶的小皇帝,把wei尼熊翻了個身,讓它面對謝君瑜,然后,指尖從小熊嘴唇的那條黑線一路劃向身體,最后停在軟乎乎的胸口曖昧打轉。
撓啊撓,轉啊轉,快要把那小皇帝望眼欲穿的眼睛撓紅。
指尖重新開始游走,那道熾熱的視線一路跟隨,目睹紅唇微張咬住熊耳的一幕。
“我說過,這三年,我每一天都很想你。”
手握重兵的將軍丟盔卸甲,終于在小皇帝面前俯首。
小皇帝伸手撫上將軍頭頂,在即將碰上的那一刻,將軍忽然抬頭揚眉,在“建極綏猷”牌匾下,拽下小皇帝的龍袍,抱著chi裸的人纏綿調笑——
“想你想到睡不著的時候,我會抱著它自……”
余堇停頓,笑起來,后頭的那個字沒說出聲,只做了個嘴型。
“小君瑜,你明白我有多想你嗎?”
小皇帝輸得一塌糊涂。
謝君瑜一個字不回,轉回去面對電腦,故作鎮定開了新一局游戲。
她就知道,余堇這人純愛不了一點!
……
天氣預報預警臺風天好幾次,可S市只是下了幾天暴雨,并沒有出現別的城市大樹被風刮得連根拔起的混亂。人們緊張了幾天,見天氣并無異常,很快把這個空架子臺風拋在腦后。
周沫在餐廳門口張望,看見往這邊看過來的謝君瑜,她笑著揮手,很快過去坐下。
“不是說臺風拐去西南方了嘛,怎么還是這么多雨……”周沫抽幾張紙巾擦鞋面上的污水,鞋子干凈后,她看謝君瑜,“你這頓飯可真夠急的,怎么突然想起來和姐姐吃飯?”
謝君瑜剛回完余堇問她什么時候回家的消息,把手機鎖屏反扣在桌上,“你和林醫生在一起也好幾個月了,我都沒和人家吃過飯,你不請我吃,還在這里問我。”
“哎呀哎呀!吃吃吃!不僅吃這頓,下頓,下下頓,我全包了!”周沫眼睛滴溜轉一圈,看到謝君瑜扣在桌上的手機,找到靶子,立馬轉移話題,“手機反扣,心里有鬼。君瑜,你有事瞞著我!”
謝君瑜指尖在桌面交替輕點,沒立刻回話,就在周沫以為她不會回了的時候,她突然冷不丁來一句:“有件事的確還沒告訴你。我和余堇復合了。”
“你你你?!”周沫剛含進一口水,差點因謝君瑜這話嗆死。她要開始批斗譴責,將將停好車的林西已經過來了。
“抱歉君瑜,停車花了些時間。”林西和謝君瑜互相打個招呼,在周沫邊上坐下,抽張紙巾遞過去,“怎么了,是嗆到了嗎?臉都紅了。”
“嗯嗯,就是嗆到了,難受死了!”一見到林西,周沫立刻變得賴賴唧唧,就連講話也開始黏黏糊糊起來,身體往林西那邊傾斜,放在桌下的手也勾住了林西手指。
謝君瑜裝瞎,實際在心里吐槽周沫一萬遍。然而沒裝好,被周沫看出來了。
“你那嫌棄的眼神,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汰我呢!”周沫坐直,雙手交叉墊在下巴處,上下打量,一副商場談判的office lady樣,“你和余堇肯定比這還要膩歪。”
提到余堇,林西瞥一眼謝君瑜,繼續聽周沫恨鐵不成鋼:“你還是沒忍住敵人的誘惑,人家勾勾手指你就心甘情愿被俘虜了!”
周沫在大批特批,林西和謝君瑜點好菜了她還在批斗,聽得林西都受不了,在桌下撓撓她手腕,無奈地問:“余小姐還是挺好的吧?君瑜才和余小姐復合,感情正好呢。”
話里話外都在叫周沫別再說了。
謝君瑜也終于開口:“她跟以前不一樣了,我愿意再試一次。”
聽見這話,林西替余堇欣慰,同時又因余堇的病情和隱瞞而開始擔憂。
謝君瑜現在還不知道余堇的病,也沒見過余堇發病時的樣子,一個正常人和一個有心理疾病的人在一起,不是光有感情就夠的。
這是一場消耗戰,消耗品只有一樣,感情。
“林醫生,這頓飯一來是我作為周沫的朋友,和你正式見個面,二來……有個問題我想咨詢一下。”謝君瑜在手機里翻出那瓶藥的照片,“林醫生,你能告訴我這是什么藥嗎?”
林西只在屏幕上掃了一眼,立刻明白這是謝君瑜拍的余堇的藥。哪怕早就看出來了,她還是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猶豫一二,說:“看著有些像緩解焦慮不安情緒的藥物,藥效大,見效快。”
“會有什么副作用嗎?”
謝君瑜猜得到余堇現在應該還是有些焦慮的,但除了出汗的那一次,其他時候余堇都沒什么大礙,要么是她的負面情緒在正常范圍內,并不構成病癥,要么是她吃的藥藥效強,很快壓下去。
林西靠到椅背上,眼神微微瞥開。她不清楚余堇知不知道謝君瑜請她吃飯,但她知道謝君瑜是真的關心余堇,而且……的確需要有個人來管管余堇了。
“遵循醫囑吃藥,不會有問題。”林西看著謝君瑜,狀似無意地補充一句,“不過這藥成癮性比較大,如果服藥者私下亂來……”
服務生陸續上菜,林西沒說完的后半句話就此被吞沒,但林西知道,謝君瑜明白了,也記住了。
吃完飯,林西把車鑰匙給周沫,哄著她把車開出來。餐廳外只有林西和謝君瑜兩個人。
謝君瑜也打算回家,林西把她叫住。
“君瑜,上次你給我打電話也問了類似的問題,你是替你朋友問的吧?”林西說,“我是做這行的,如果之后你朋友有什么情況,或是你有什么疑問,可以隨時聯系我。”
林西和謝君瑜互相加了聯系方式,謝君瑜道謝,很快回家。
謝君瑜推開門的時候,余堇坐沙發上抱著wei尼熊看電視,手指熟練地在wei尼熊右耳揉捏,謝君瑜光是看著都覺得麻掉半邊身子。
“晚上吃的什么?”謝君瑜剛換好鞋,倒了一杯水往客廳走。
她去抽余堇懷里的wei尼熊,竟然沒抽動,余堇抱得很緊,眼神也沒往她這邊看,而是目不轉睛看著屏幕。
電視里是一檔綜藝,嘉賓是萬斯然。
謝君瑜看看屏幕,又看看不知道是入迷了還是在放空的余堇。她知道余堇和萬斯然是高中就認識的好朋友,關系十分親近,可再親近,也沒必要這么盯著吧……
謝君瑜坐在余堇身邊,強行把她的腦袋掰過來,質問:“余堇你什么意思?”
余堇緩慢眨幾下眼睛,把wei尼熊抱得更緊,她低下頭,下巴支在□□熊頭頂,不看謝君瑜,反而盯著懷里的熊,呢喃道:“你喜歡過成老師,你會不會還是喜歡她?”
“余堇你說什么呢?”謝君瑜把余堇下巴抬起來,兩人雖然在對視,可她總覺得余堇沒有在看她,余堇的眼神沒有定點,輕飄飄的。
忽而,余堇的眼神由虛轉實,她盯緊謝君瑜,眼睛里驚恐得像是有大廈在傾倒,看一眼都心慌。
“你會離開我嗎?”
謝君瑜后知后覺,余堇在不安了。
第46章 “余堇,我愛你。”
“余堇……我呼吸不了……”
謝君瑜一只手撐在身后, 另一只手抓緊余堇背后的衣服往外扯,然而不僅沒扯開,反讓余堇抱上來的力度越來越大。
胸腔被不斷擠壓, 撐在身后的手已經有些發顫,比她在健身房做力量訓練還累。
余堇抱得很緊,卻不帶絲毫情欲,是純粹的發泄。發泄不安,發泄恐慌,似乎當力氣經由這個擁抱散盡, 這些情緒也會隨之消散。
謝君瑜不再僵持, 干脆躺下去,以同樣用力的擁抱回應。
“我不離開你, 也沒有喜歡別人,只有你, 這些年,我只有你。”
手指順著脊柱攀撫,一個凸起一個凸起地揉過去,摸到后頸時, 謝君瑜輕輕捏了捏,讓身上人緊繃的身體慢慢軟下來。
“姐姐, 我只和你在一起過,從來沒有做過其他人的女朋友,別害怕,別害怕……”
余堇安靜了, 但謝君瑜身上的束縛未解, 她不急,余堇有多用力, 她就回饋多大的力氣。
這樣對抗般的無聲安撫持續十分鐘后,余堇終于放開她。
余堇趴在她身上抬起頭,下垂的發絲卻阻擋了兩人的視線,謝君瑜只感覺到下巴處有道灼熱的氣息。
搭在余堇后頸的手正要再度揉捏安撫,下巴一涼,眼前一亮,余堇撐起身跪坐在她胯上。
余堇低著頭,急促喘氣,雙手捏拳,很安靜。謝君瑜躺著沒動,就這樣自下而上看著,她想開口說些什么,然而余堇忽然俯身在她肩膀咬了一口,等她反應過來要去討債,對方已經站起來往房間走。
“咬完人就跑嗎?”謝君瑜拉好衣服跟上來,伸手就要去拽人,余堇卻一個甩手躲開了。
余堇背對著,背影平靜,聲音卻在壓抑:“謝君瑜,你不能不要我。”
“什么啊,我們不是才和好嗎,怎么會不要你……”謝君瑜走近了一點,聽清了余堇略顯急促的深呼吸,她開始急了:“怎么了,你的情緒怎么突然……是不是發生什么了?”
謝君瑜要拉著余堇轉過身面對自己,余堇卻一直低著頭,說話聲也幾不可聞:“沒有發生什么,情緒就是這樣突然,讓人根本來不及抵抗……”嘴角刻意提了提,于是音調開始上揚,“你先去洗澡吧,我沒事。”
說話間,余堇不看謝君瑜,謝君瑜不依,她堅持要跟著,余堇終于抬起眼睛看她一眼。
瞳仁濃黑無光,像是一個漩渦,又像是一個深洞,移不走,填不平。
只有無限的渴望,永遠滿足不了的渴望。
謝君瑜怔愣,腳步微滯,余堇很快移開眼睛,加快回房的腳步,與謝君瑜拉開距離。
如果說之前對余堇生病還只是并無實感的一句結論,那這一刻,余堇眼里的深淵讓謝君瑜無比確定——
余堇真的生病了。
余堇剛才的聲音很小,但謝君瑜離得足夠近,聽清了她的那一句“情緒就是這樣突然”,語氣里全是無力和習以為常。
余堇究竟面對過多少次這樣的時刻?余堇說在她們認識之前就有情緒問題,可在一起時自己從來沒有發現過,余堇一直藏得很好。那些日子情緒上來時,她都是一個人面對的嗎?
謝君瑜想起以前被余堇無情推出主臥的時候,不管自己問再多次,都始終得不到一個理由,就算是兩人發生關系,余堇也都瘋得像是第二天就要世界毀滅,非得把自己折騰到能倒頭就睡的地步……
余堇不肯讓她睡在主臥,會不會是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發病?每次做ai纏到力竭,會不會是想讓自己睡個好覺?
這一刻,謝君瑜突然很心疼余堇,但她尚未感受到心頭的疼意,這份心疼很快又被巨大的失落掩埋。
為什么不說呢?為什么不告訴我呢?我不值得依靠嗎?身體交纏的那么多次,你是為了愛,還是為了躲避情緒的痛苦?
余堇,你對我的感情……是純粹的嗎?
體內像是忽然拴了個鐵球,扯住五臟六腑瞬間墜下,失重感和空虛感迫使謝君瑜后退幾步坐上沙發,后腰靠上一個軟乎乎的東西,回頭一看,是wei尼熊。
她撈過來抱緊,指腹不斷撫摸小熊左耳的那道疤痕,一點點自我安撫。
自然是純粹的,余堇生病了,正是需要安慰的時候,自己不該在這里惡意揣度。
安撫好自己的情緒,想起白天吃飯時林西說的話,她給林西發消息,對面很快回復。
『千萬安撫她,順著她,如果她表現出抗拒,不要逼她。這是病發前兆,如果安撫得當,是可以避免的。』
謝君瑜沒有余力思考為什么林西的反應不像葉天那樣,葉天說患者不到場,他無法妄下結論,而林西的反應就像是對余堇的病癥十分熟悉一樣。
人在焦急的時候,會下意識信任權威,謝君瑜沒抓住那些反常,只記得林西說要安撫余堇。
謝君瑜道謝,然而林西又發過來一條。
『一定不能讓她吃藥過量。』
吃藥……床頭柜抽屜里就有一瓶藥!
謝君瑜立刻沖進房里,遲了,余堇剛把抽屜關好。她快步過去,連余堇都沒看,直接拉開抽屜擰開藥瓶。
空空蕩蕩。
明明昨天還有好幾粒的……余堇這是一下子全吃了?!
余堇看出來謝君瑜知道了,好在她吃了藥,情緒不會再上來,她放下心,笑著拉過謝君瑜的手,“沒事的,這就是緩解情緒的藥,沒什么問題——”
“余堇!”謝君瑜高聲打斷,想起林西說的要順著來,她忍住情緒,一字一句慢慢說,“我們已經和好了,什么事情都可以一起面對的,你不要瞞我。”
手還被余堇拉著,謝君瑜干脆蹲下來,微微抬眼去看余堇,另一只手覆上余堇手背,用力收緊。
“你可以信任我的。”
余堇的笑容幅度更大了,可出乎她意料,謝君瑜不但沒有放心,眼里的嚴肅和擔憂反而更濃。
她想,可能是藥效上來了吧。
這種精神類藥物,并不是讓負面情緒變得積極,而是給人罩上一個保護罩,情緒被關在里面,隔絕外界喜怒哀樂的刺激點,于是情緒罷工,人變得冷淡,心情毫無起伏。
所謂藥物就是這樣暴力,直接抽離各種情緒,簡單粗暴地執行美其名曰保護身體的指令。
她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嚇人,雖然笑著,但笑意不及眼底,一切都是假裝出來的,邯鄲學步般滑稽。
謝君瑜把余堇的手抓得更緊,余堇一味地笑,可那張臉上分明什么情緒也沒有,只有干巴巴的幾道肌肉紋路,嚇人,更心酸。
她抱上去,貼在余堇耳邊,不斷重復:“姐姐,我會陪你。”
余堇的回抱來得很慢,她的情緒被屏蔽,連反應也不太順暢,一卡一卡的,像信號接收不良的老古董收音機,順帶著她的回抱也一頓一頓,全然沒有剛剛在沙發上的兇猛。
畏懼,小心,懷疑,全是她心底的不安。
謝君瑜哄著她,洗漱,上床,謝君瑜和她躺上同一個枕頭,摸著她的臉,親親眼角,柔聲問:“好些了嗎?”
距離服藥已經過去一兩個小時,情緒的保護罩終于揭開,余堇得以尋回些許自己還活著的心理起伏。
房間里沒開燈,很暗,余堇沒有擁抱謝君瑜,她平躺著,閉上眼,一副睡著模樣,然后緩緩道來。
“其實這種情緒已經折磨我很久了,在認識你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謝君瑜凝望余堇在黑暗中的隱約輪廓,她安靜地聽,不打擾,只用藏在黑暗中的目光去擁抱去心疼。
在余堇洗澡時她咨詢過林西,如果患者傾訴,不要讓她見到你的眼淚,這會讓她覺得自己更加可憐。
有心理疾病的人都是受過心理創傷的,他們格外敏感,不希望被當做弱者和特例,眼淚只會讓他們覺得自己的確悲慘。他們要的是理解,是關心,是感同身受與他們同在的陪伴。
謝君瑜遵循林西的建議,她強忍情緒,裝作耐心又強大。
可眼前人是她的戀人,聽到余堇說出那些自怨自艾,頻繁問出那一句“我是不是真的很糟糕,為什么被拋棄的總是我”,她實在難以做到無動于衷。
她抱上來,下巴輕靠在余堇頭頂,不讓臉頰的濕潤沾濕懷里的人。
可她的懷抱還是濕了。
那是另一場潮濕,意料之中的,卻是她最不忍看到的,傾盆大雨。她懷里每一片布料,每一寸肌膚,通通被浸透。
“我活在虛幻里,我有家,卻是由骯臟和謊言堆砌起來的空殼,四壁漏風,無處安身,不知道哪一天就會傾倒。”
“看上去那么牢固的大廈,原來內里是破壁殘垣,一切都不可信,以愛為名的所有,最不可信。”
余堇重復著“傾倒”和“不可信”兩個詞,她往謝君瑜懷抱里越鉆越緊,于是那片濕潤越來越沉重。
謝君瑜抱緊余堇,她知道,這場大雨不是忽然降下的,是從美好崩壞的那一刻起,直到現在,這場雨落了好多好多年,淋下的雨浸透余堇發膚,她在這場連綿不絕的潮濕里腐爛發霉,又一點點把自己拼湊成原本的模樣。
可那場雨已經將她浸透,可她身體里早已是霉掉的碎渣。
她還是她,她不再是她。
謝君瑜抬起余堇的臉,余堇要躲,謝君瑜叫一聲:“小堇。”
上一秒還在逃避的人,這一秒已經繳械投降。
謝君瑜用指腹抹去余堇不愿讓她看清的濕潤,她的目光依舊隱在黑暗中,無聲又輕緩,撫過余堇的面目,然后她低頭,親一親那對又濕又涼的唇。
“小堇。”
她又叫一聲,指腹的濕潤卷土重來。
不該再這樣的,可謝君瑜還是一聲又一聲地輕喚。
她叫過余堇大名,大多數時候她都這樣叫,因為只有年齡相仿的人之間才會直呼大名,她不愿意余堇將她視作小八歲的年下。
有時候她也叫余堇姐姐,多是余堇要求,或是哄余堇的時候,她叫得乖軟,把自己放在弱勢的地位。
然而此刻,她不要向上仰望,也不要平視,她要將余堇完全包裹完全接納,她想讓余堇徹底放松,從此再不管那些往事腌臜。
謝君瑜抱緊余堇,溫溫柔柔問她:“風隱寺外那個騙子半仙的話你還記得嗎?”
余堇的堇同僅,多為艱難之意。
余堇“嗯”一聲,腦袋動了下,不太想回憶。可謝君瑜抱得太緊,她動彈不得,只能向右側臥,維持埋在謝君瑜頸窩的姿勢,聽謝君瑜強勁有規律的心跳聲。
“他說得不對,聽到的那一刻,我就是這樣想的。可我想了好久,不知道該怎么去反駁。”
謝君瑜的心跳聲在加快,余堇右耳聽到了強有力的咚咚聲。
連帶著自己的心跳也在加快,快到似乎要打破某個厚屏障。
“但我現在想清楚了,他說的一個字都不對。”謝君瑜將唇貼在余堇左耳,每一個字都說得很輕,卻字如千鈞,一下下砸進余堇心里。
咚咚,咚咚,屏障已經出現冰裂般的細紋。
“余堇的堇同僅,是絕無僅有的僅,她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寶貝,最應該被珍惜的寶貝。”
心臟急劇收縮,縮成緊致一團,它在顫抖,也在積蓄力量。
“余堇,我愛你。”
觸底反彈般,心臟迸發出足以毀天滅地的暴力砸向屏障,她聽到了什么東西支離破碎的聲音。
嘩啦——
她好像看到了自由。
第47章 甜章,一點虐沒有
黑夜實在是一塊完美的畫布, 任何一點光亮都能成為自己那方天地的主角,不論是華燈初上的街景,還是皓月當空的穹頂, 各色光影都在大張旗鼓,試圖在這一次比試中拔得頭籌。
18樓的飄窗邊忽然亮起一盞暖橘色夜燈,悄無聲息加入這場另類競賽。
突如其來的光亮晃了眼,一直摸黑的眼睛顯然不太適應,謝君瑜坐在飄窗上揉揉眼,終于舍得把懷里的電腦半合, 看向倚靠在夜燈開關處的人。
“又不是停電了, 干嘛摸黑看電腦……眼睛壞掉了怎么辦?”
余堇端著杯熱奶茶過來,卻沒有停在飄窗, 而是坐上相隔一條過道的床頭,順手把奶茶也擱在了床頭柜上。
謝君瑜把盤著的腿攏了攏, 上半身沒動,依舊抱著電腦,指尖來回敲打筆電側面。
她瞟一眼奶茶,問:“給我的?”
余堇一手撐上床面, 腦袋稍稍一歪,剛剛結束加班卸完妝的臉還殘留著濕意, 在暖橘色夜燈的籠罩下顯得溫柔而恬靜。
——一點都不像余堇的作風。
“我不愛喝熱的。”撐在床面上的手指撓了撓,微微泛白的指節被淺色床單一襯,曖昧便泄于指尖,“奶茶自然是給你的。”
一看這人就憋著壞, 謝君瑜敲打筆電側面的速度加快了些, “都這么晚了,喝奶茶長胖。”
余堇依舊在撓床單:“可這是我做的。”
她沖奶茶揚揚下巴, 語氣開始委屈:“對著配方弄了好久呢,連回來路上車里都放的配方朗讀。”
謝君瑜:……
這事怪她。
前幾天她上福地姛天的微博號處理投稿,有條投稿是之前詢問網友怎樣追回前女友的后續,說是復合了,現在天天變著花樣給女朋友洗手作羹湯。
本來沒什么的,偏偏她發投稿時被余堇看到了,這人一下子就來勁了,說這個稿主之前的投稿她認認真真回復過,頭發還濕著就湊過來臉貼臉,把手機給她看還不樂意,非得用這樣別扭的姿勢看完。
看完后還不肯松開,也不知道究竟經歷了怎樣的腦回路,余堇親著她的脖子,好說歹說非要學人家的給她洗手作羹湯。
……于是噩夢開始。
連著好幾天,謝君瑜不知道往嘴里塞了些什么稀奇古怪五顏六色的食物,吃完還得在余堇期待的目光下真心夸贊……
難做,實在難做,也沒人告訴她跟前任復合還有這個程序啊……
回想起前些日子囫圇吞過的“余式美食”,謝君瑜看著那杯奶茶的眼神多了些惶恐,連帶著聲音也在畏縮:“姐姐……長胖了就沒有馬甲線了,你沒得摸了。”
余堇欣賞她這副明明害怕卻還得哄著自己的為難樣子,忍不住繼續逗:“小區門口就是健身房。”
謝君瑜:……
認命了。
她把電腦徹底合上,手往前伸,央著:“那你給我吧。”
余堇卻搖搖頭,撓床單的手指終于停下,反而拍了一下,“坐過來。”
等謝君瑜乖乖坐在身邊,那只輕撓的手又開始了,只不過這次撓的不是床單,而是謝君瑜側腰的布料。
謝君瑜剛喝進去一口奶茶,被刺激得猛然一縮,差點把杯子里的奶茶蕩出來。喝奶茶的動作立止,可那只可惡的手竟然也跟著停下,只有余堇無辜的狗狗眼盯著她。
她再喝一口,手便再撓一下。
反復幾次,謝君瑜干脆一口氣把奶茶全喝了,接著把杯子往床頭柜一擱,按住側腰那只手。
“余堇你干什么!”
誰料余堇這人腰一塌,那張委屈兮兮的臉就那么湊上來,差一點就親到謝君瑜的臉。
“明明前幾天才抱著我說愛我,結果之后每晚都對著電腦忙到十二點,看著比我都忙。”余堇扣緊謝君瑜的手,帶著她的掌心搭上自己后腰,“這么多天都不親我,有你這么愛人的嗎?”
謝君瑜這學期確實忙,這個大賽那個評比,還有做不完的小組作業和pre,要是沒有實習,說不定只需要稍微趕一趕就能完成,偏偏當初被余堇激得腦子一熱去了獨江實習……
都說時間像擰毛巾里的水,擠一擠總會有的,但她這條毛巾像是被撒哈拉的烈日炙烤了整整三日,連一滴水擠出來都費勁。
謝君瑜理虧,于是把懷抱緊了緊,好好解釋:“學校那邊只剩明天的小組作業了,做完就可以唔……”
不等她說完,余堇勾了她下巴就親過來,親夠了,摸著她的臉舔舔唇,回味一番,沒頭沒尾來一句:“是不是咸了點?”
“……啊?”謝君瑜被親懵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余堇在說什么,便也跟著舔舔嘴唇,這才意識到說的是奶茶,“好像是有點。估計是奶蓋咸了。”
“明天我改進一下。”余堇瞥一眼飄窗上的筆電,“還剩多少?”
謝君瑜本想拿筆電過來給余堇看,余堇卻扶著她的臉不松手,她作罷,乖乖被捏著下頜回答:“小組其他同學剛剛又發了幾個補充材料,整合材料加修改明天的匯報內容,今天大概又得到十二點。”
謝君瑜小心翼翼,正要繼續安撫,扶在臉頰的手直接按住后腦,剛張開的口齒正好接納另一人的氣息。
這個吻比剛剛的吻更久更深,還多了一些哀怨的碾磨。
終于吻夠,余堇利落站起身,拿了空杯子,留下一句“那你繼續,我再去琢磨琢磨奶茶配方”就灑脫離開。
甚至貼心地把門都帶上了。
謝君瑜被親到大口喘氣,剛剛為了受下余堇的攻勢,她不斷后仰,手都反撐在身后,當下她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扭頭看一眼被帶上的房門,喘著喘著就哼笑出聲。
這人……是在報復她嗎?
她坐回飄窗繼續對著筆電忙碌,終于和小組成員敲定終稿時,時鐘已經來到接近凌晨一點。
她往床上看一眼,空空蕩蕩,余堇一直沒進來。
這是主臥,都這個點了,余堇還不睡嗎?
謝君瑜收好電腦,推門出去找人。
該說兩人默契呢,還是該說她們都有一堆壞習慣?要找的人正窩在陽臺的懶人沙發里,穿著睡衣,頭發有點亂,看著像是剛洗過,懷中也抱著筆電忙碌。
偌大的空間,除了筆電的白光,愣是沒有一點別的光亮。
她悄無聲息靠近,先是聽到余堇刻意壓低音量的說話聲,之后才看到掛在余堇耳邊的藍牙耳機。
謝君瑜沒急著打擾,等余堇結束通話了才靠近,彎下腰,從背后抱住余堇。
“還說我呢,明明你也是摸黑。”手探向余堇發梢,檢查她有沒有吹干頭發,“又不吹干……等你老了有你頭疼的。”
余堇呵呵笑,擱在鍵盤上的手指還在忙碌,“那你給我按摩,再不濟帶我去醫院。你忙完了?”
“嗯。”謝君瑜拿了吹風機過來,調成最低檔暖風給余堇吹頭發。吹了幾分鐘,她握住余堇發梢捻了捻,確認干透后才放回吹風機。
余堇還在忙。
謝君瑜知道余堇在忙什么。焚野是獨江重點項目,馬上就上線了,各項工作都在收尾,余堇作為項目負責人,壓力可想而知。所以她也沒有催促余堇早點休息,坐在一邊陪了一會兒,實在熬不動了,靠在余堇肩頭昏昏欲睡。
昏脹的腦袋不太聽話,無法老老實實靠著不動,眼見就快滑下去,溫暖的掌心扶住額頂,還輕輕揉了揉。
“你去睡,不用陪我。”連聲音也輕輕細細,生怕驚擾到肩上的人。
其實謝君瑜根本沒有聽進去,只聽到了一個“不”字,便皺著眉蹭了蹭腦袋,喉嚨里也發出含糊不清又不滿的“不要”。
哼完的下一秒,腦袋滑下去,準確無誤滑進余堇懷里,擋住了余堇看屏幕的視線。
乖巧安靜的睡顏近在咫尺,長長的眼睫軟軟耷下來,濃眉被蹭得有些亂,眉頭處有幾根軟毛倒戈,特立獨行歪向另一邊。
余堇眉眼帶笑,伸出指尖點了點她下巴,小聲嗔一句:“小屁孩,不聽話。”
眉心酸脹,剩下的工作一時半會兒也做不完,余堇合上電腦隨手擱在沙發上,把已經睡熟的小朋友抱去房間。
第二天,謝君瑜被鬧鐘驚醒,揉著太陽穴坐起來時,才發現身邊空無一人。
今天她回學校上課,上午下午各有一場pre,匯報人還都是她,請不了假,只能請獨江的假。
項目組個個都忙得焦頭爛額,這個關頭請假少不了被批一頓,但誰讓負責人是她剛和好的女朋友,加上她熬大夜的幾天都被余堇看在眼里,請假的時候也就夏尋反應大了點,邊敲電腦邊對她耳提面命,足足半小時才罷休。
今天的課都是專業課,又是跟成績掛鉤的案例匯報,除了課程開始的第一堂課,這節課是截至目前到得最齊的一次。
謝君瑜剛進教室,周沫先一步看到她,撐著下巴沖她無力揮揮手。等她在身邊坐下,周沫立刻肌無力似地往她身上靠,嘴上還聲若蚊蠅地叫喚:“別動別動,讓我靠靠……我那組就沒幾個干事的,就知道拖拖拖,逼得姑奶奶我熬了一個星期才把匯報做完。”
兩人一起蛐蛐了幾句,周沫撐起身體,回了條手機消息,扭頭問謝君瑜:“你前幾天是不是找姐姐了?姐姐問你呢,你那個朋友的情況好點沒有。”
余堇發病那一晚之后,兩人都開始忙碌,謝君瑜忘了給林西回消息,現在經周沫提醒才想起來。
她給林西發消息,周沫還在虛弱地喋喋不休:“你那個朋友到底是誰啊,我怎么沒聽說過呢?她要是情緒不好,你干脆帶她去姐姐那兒看看,一直拖著也不是個事啊……”
周沫這人啰嗦起來沒完沒了,謝君瑜邊打字邊嗯個不停,除了周沫說的帶去林西那兒看看,別的一句沒聽進去。
對啊,林西就是心理醫生,因為周沫的關系,她和林西關系也不錯,余堇去林西這里看看她也放心。
專業大課往那兒一坐就是半天,一天下來,謝君瑜腰酸背疼,教室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還在慢慢悠悠收東西。
一邊的周沫看得著急:“上個課把你上憔悴了是吧,二十出頭的年紀,在教室坐一天就飆升到八十歲。”
她早就餓了,兩人約好去商業區吃頓好的,謝某人卻在這里磨蹭半天……
蹉跎,當真是蹉跎!
終于等到謝君瑜收拾好,周沫只差給她作個揖,“謝奶奶,要不要我扶著您出校門啊?”
謝君瑜翻個白眼,作勢要打,周沫也不管自己上課前還端的是柔若無骨虛弱至極的形象,幾步就跑到教室門口,生龍活虎的樣子,哪還有半分之前的病懨懨。
“奶奶,你能不能快點啊,我都要餓——呃……”
周沫這一滑稽變調惹得謝君瑜差點笑出來,她看向門口,“你干嘛啊,練聲呢?”
周沫擠眉尬眼,一張臉上精彩紛呈,最后跟老鼠見了貓似地,臉一下就耷下來。
謝君瑜怔愣,周沫這是被奪舍了?又是練聲又是做表情的,要去進軍娛樂圈了?
疑問未解,只見周沫把包往肩上一甩,像扛了好幾斤大米,腳一蹬,遺憾離場。
兩秒后,走廊傳來周沫的嚎叫:“謝君瑜你欠我一頓飯!”
什么啊……訛人呢?不是說好一起去吃飯的嗎,自己開溜也不給個說法,周沫欠她一頓飯還差不多。
手機一震,林西回了消息——
『好,有時間帶你朋友過來吧。』
“謝謝林西姐”這幾個字還沒打完,頂欄蹦出來余堇的消息。
『今天的匯報怎么樣?』
在林西和余堇之間,當然是選擇自己的親親女朋友,在頂欄消息自動消失前,謝君瑜點進和余堇的聊天框,邊找表情包邊往門口走。
教室已經空了,只剩她的腳步聲在室內淺淺回蕩。
『還不錯,夜沒白熬。』
余堇很快又來一條,是個鏈接,點進去是和外賣軟件一樣的點單界面。
只不過每道菜的圖片都換成了余堇的臉……
『請點餐。』
謝君瑜停在門口。
她心情復雜。
所以該怎樣在不打擊女朋友積極性和心情的情況下拒絕掉這個提議?
她咽咽口水,卻覺得有些如鯁在喉。
難,太難了。
手搭在門把手一壓,老教學樓的設施都有些老舊,教室門開合處已經生銹,拉動時響起巨大一聲“吱嘎”。
吱嘎聲后,是一張耷眼撇嘴的委屈臉。
“小君瑜,你不回我。”
第48章 乖,實在是太乖了
正想著怎么拒絕呢, 對方巴巴地當面要答案來了,猶如當頭一棒,砸得謝君瑜愣在門口半天沒反應, 就瞪著說不清是驚喜還是驚恐的眼神望著余堇。
乖,實在是太乖了,一看就很好欺負的樣子。
余堇忍住上手捏捏臉的欲望,將委屈貫徹到底:“不想見到我嗎?”
貝齒咬上唇瓣,緩慢地磨了磨,眼里也逼出點點濕潤, 好一副我見猶憐的委屈美人樣。
“不是, 我沒這個意思……”謝君瑜終于回神,勾住余堇手指, 往自己懷里拉了拉,聲音越哄越輕, “當然想見你,我是沒想到你會來。”
謝君瑜都快把人拉懷里去了,余堇憋不下去,終于上手捏了捏她的臉, 收手時還順帶勾了勾她下巴。
見余堇表情恢復正常,謝君瑜牽著她往外走。
“你怎么過來了?今天不加班嗎?”
“剛談完焚野上線后的第一個聯名合作, 合作方離這邊不遠,正好來接你下課。”
這棟老教學樓門廳之外是一個平臺,離地面有十幾級臺階,謝君瑜剛下一級, 聞言停下轉身, 把正要跟著下來的余堇堵在了平臺上。
手還被謝君瑜牽著放在她口袋里,她突然停下, 余堇也不開腔問,就這樣望著。
得益于臺階的高度,余堇稍稍俯視,眼睛里慢慢蓄起高度差帶來的壓迫,和她眼中原本盛著的溫柔交融在一起,迷人又危險。
謝君瑜對此刻的余堇十分著迷。
——當余堇說出“接你下課”四個字時,她的心就已經開始搖顫。
什么樣的人才會說出這幾個字呢?可以是長輩,也可以是年長的平輩,在世俗意義中的身份來說,一定是所謂的“上位者”。
上位者的接觸必然帶著壓迫,溫和的壓迫也好,強硬的壓迫也好,說到底,都是逼迫。可眼前的上位者將手放在自己掌心,乖乖縮進她的口袋,那雙眼睛里蓄起的壓迫之下是緩蕩的溫柔,甚至昨晚,這個人還纏著她親個天昏地暗……
乖,實在是太乖了,好想一口咬下去。
臺階處一上一下的兩個人安靜對視,明明什么都沒發生,錯開眼神后,謝君瑜卻覺得口干舌燥。
掌心被一根手指撓了撓,余堇邁一步,和她站在同一級臺階。
“還沒給我答案呢,今晚想吃什么?等會兒我不回公司,在家辦公,可以做飯。”
說罷,余堇要去掏手機給謝君瑜看點單界面,謝君瑜連忙拉住,帶著她往下走。
“不然我們在外面吃吧,我和周沫本來要去商業圈那邊,聽說新開了一家高分餐廳,打算試試水的,結果這人跑了。”
聽見周沫的名字,余堇回憶了一下剛剛周沫在走廊見到自己的表情,堪比一出好萊塢大戲,她拉拉謝君瑜的手,憋著笑問:“她是不是怕我啊?剛剛她見到我的時候,臉都快皺一起去了,跑得比世界冠軍還快。”
謝君瑜暗暗腹誹,怕不怕不知道,尷尬肯定是很尷尬的。她和余堇和好之前,罵余堇罵得最兇的就是周沫,罵了三年,現在她這個“不爭氣”的又跟人家扯上關系,周沫的心情可想而知。
罵肯定是繼續罵的,只不過對象變成了她。
心里是這樣想的,嘴上卻在說:“那是周沫跟你還不太熟,你們多見幾面,她肯定不跑。”
說話間到了車邊,謝君瑜被按上副駕坐好,剛剛做飯的話題已經扯開,她想當然地以為余堇是開去商業圈,結果眼見著車外的路景越來越陌生,最終車停在一家生活超市對面。
“等你下課的時候看了道新菜,今天高低做給你嘗嘗!”
“……”
上位者不愧是上位者,連強迫都不帶聲提醒的!
謝君瑜被拉著直奔蔬果區,她拎著個籃子,站一邊看余堇一會兒對著屏幕念念有詞,一會兒在菜堆里翻幾下裝模作樣挑選。
她也不出聲,甚至還稍稍落后半步,不讓余堇在余光里看到她。
等到余堇對著屏幕長嘆一口氣,她貼上去,軟軟問一聲:“怎么了?”
余堇拎過她手里的籃子,再把手機推她懷里,靠近她耳邊,怕被別人聽了去似地輕聲哼著:“你挑,我不會。”
謝君瑜表面神色淡淡地應一聲“好”,心里的搖顫卻在愈演愈烈——
這樣才對,上位者的軟化和服輸……最讓人興奮。
謝君瑜在這邊對著菜譜挑菜,挨著不遠的熟食區飄來陣陣肉香,余堇往那邊瞅兩眼,看見工作人員剛從烤箱里拿出一滿板燒雞。
她搭上謝君瑜的腰,輕輕捏一下,問:“那邊的燒雞剛出爐,想吃嗎?”
終于等到余堇問這一句,謝君瑜都想當場親她一口。
想啊,太想了!至少在嘗過余式美食后還有余地吃點好的。
謝君瑜忙不迭點頭,余堇把籃子擱她手上,去熟食區買燒雞。
對著食譜挑好最后一樣菜,余堇還沒回來,謝君瑜去熟食區找人,沒看到,正要給她發消息,這才看到余堇幾分鐘前發來的“燒雞買好了,我去零食區逛逛”。
消息發過來還沒多久,估摸著余堇應該走不遠,于是謝君瑜也就慢慢拖著步子逛,順便往籃子里塞幾包余堇愛吃的零食。
逛到果脯架,她一眼瞄中高層角落里的草莓果干,余堇就愛打游戲的時候嚼。她直奔而去。
這層算高的,好在她身高不露怯,一伸手就捏住包裝袋。
只是……有另一只手也伸了過來。
謝君瑜立刻收手,沒想到那只手也在往回縮,她這才往邊上看一眼,是個男生,高個、寬肩、架著一副斯文眼鏡,那張臉看著還有點眼熟。
對面的男生反應更快,看清她的那一刻就已經睜大眼,嘴也咧開,很是激動:“好巧!”
謝君瑜的記憶終于跟上來,這人好像是她同班同學,還是她剛做完pre那一組的組員。只是她這一學期基本不在學校,小組作業大家也都是網上交流,她有點對不上臉。
“你好,不好意思,我沒怎么在學校,所以不太記得名字……”
“哦哦,沒事,我叫江巖,開學拍班級合照的時候站你身后來著。”
謝君瑜點點頭,實際對他說的班級合照站位并沒有什么印象。
江巖看她一眼,拿了那包草莓果干遞過來,“你也愛吃這個嗎?這個牌子的芒果干也很不錯,你可以嘗嘗。”
江巖在貨架上快速尋找,殷勤得差點把自己絆倒,謝君瑜默默往邊上跨一步,給他留出更多空間。
“就是這個!”
謝君瑜想了想,好像沒見余堇吃過芒果干,但試試也不錯。她接過來,正要道別去找余堇,江巖竟然跟著她,嘴上還激動地說著剛剛課堂匯報的事情。
“剛剛的匯報你真的講得很好,老師提出的質疑也都滴水不漏解釋清楚了,這些話本來想當面對你說的,但周沫一直在和你說話,所以……”
他嘰里呱啦說了一堆,謝君瑜都禮貌應著,喉嚨里下意識重復“嗯”“真的嗎”“謝謝你”。
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過幾天你有空嗎?我可以請你吃飯嗎?”
“嗯——”
剛嗯出聲,謝君瑜立刻止住,張嘴要悔,一陣突兀的嗒嗒聲踩碎她的拒絕。
嗒——嗒——
規律清脆的腳步聲在她身后響起,不疾不徐的步調,從容又具有壓迫感。
她的心再次搖顫起來。
嗒——嗒——
鼻端已經聞到了冷調的果香。
來者和她并肩,卻在對面看不到的地方,將掌心搭上她后腰。
“小君瑜,你同學?”
言笑晏晏的女人溫和笑著,還貼心地接過購物籃。
謝君瑜卻感受到按進后腰的力道在不斷加大,帶著以秒疊加的壓迫傾倒而來。
上位者還是上位者。
謝君瑜幾乎是被腰際的那股力道推著說出口的:“不好意思,最近我都挺忙的,謝謝你。”
江巖走后,后腰的那只手才撤下,謝君瑜要開口解釋,余堇掂掂購物籃往里看了看,牽過她的手,柔柔笑著帶她往自助收銀臺走。
余堇掃碼,謝君瑜就乖乖地肩貼肩扯著袋子裝東西。
眼見著籃子里的東西越來越少,只剩幾包零食,余堇勾出果干,目不斜視,往邊上的商品暫存區一扔,結賬走人。
“草莓果干……不吃了嗎?”謝君瑜被她牽著,小聲問。
余堇一個字不說,把謝君瑜的手牽得更緊,一路直奔地庫。直到扯著安全帶“唰”一聲將謝君瑜束縛,她捏住眼前人的下巴揉上那對嘴唇。
謝君瑜抓住她的手腕,沒用力,只是虛虛扶著,甚至自己往前湊了點,一聲不吭地受下她的懲罰。
肆意蹂躪的手指忽然停下,連帶著主人沉冷的目光也長久地在謝君瑜眼中停留。謝君瑜也不動,扶住她手腕的指尖動了動,在脈搏處揉一揉,軟聲安撫:“他是我同學,偶然碰上的。姐姐,別生我氣。”
余堇卻猛然收回手,眼珠動了下,攪碎原本的沉冷,她坐正握上方向盤,逃避謝君瑜的視線。
車開出地庫,余堇格外沉默,謝君瑜便也沉默,只時不時地悄悄看她,確認她的情緒在正常范圍內。
余光中望過來的那道視線太過頻繁明顯,余堇早早發現,她知道謝君瑜在做什么,也知道剛剛自己的反應有些嚇人,可她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方向盤攥得更緊,甚至微微旋轉著磨了磨表面的粗糙皮套。
掌心的粗糲感讓她安定些許,她再用力一磨,像擰開了開關似地,堵在喉嚨里的話終于獲得自由。
“你愛我嗎?”
謝君瑜扭頭過來,光明正大盯著余堇側臉,“嗯,愛。”
她等著余堇下一句,她都想好了,要是余堇提起江巖,她就將班上所有記得名字的同學都告訴余堇。
余堇不安,她理解,她愿意多給一些安全感。
可余堇問完這句就沒再出聲,謝君瑜等了好一會兒,確定沒有下文后,摳著安全帶正過臉。
在超市逛得有些久,已經過了晚高峰,路寬車少,連交通燈也十分配合,一路綠燈,于是油門越踩越下,車外的世界呼嘯而過。
前方是一座短橋,幾乎沒什么引橋,但有足夠坡度,油門踩得更下,攀升至頂點時卻并未松懈,于是車身短暫騰空,在那一瞬間的失重中,謝君瑜聽到余堇問:“那你還恨我嗎?”
來不及回答,輪胎已經砸地,謝君瑜抓緊安全帶,心臟刺激得砰砰直跳,甚至跳進耳朵里,鼓噪得惱人。
而余堇的下一句,在鼓噪間隙里混進來。
“你可以愛我,也可以恨我,但不能不要我。”
第49章 叫我。叫我。
“我可以。”
被按在沙發上的人仰起頭, 腿上使力試圖站起。然而肩上的力道加重,屁股稍稍騰空就又陷進沙發里。
“沒說你不可以,是我來更快。”謝君瑜俯下身, 靠近余堇耳畔,“姐姐,坐好。”
剛攢上勁的大腿因這似撒嬌又似訓誡的四個字瞬間泄力,陌生的刺激感在大腦里沖撞,余堇下意識倒吸一口氣,直勾勾盯著謝君瑜。
臃腫的外套在回家的那刻就脫了, 謝君瑜只著一件學院風針織衫, 手還搭在余堇肩膀,開始慢條斯理卷袖子。
一圈……兩圈……
針織衫下的白腕鉆出來, 帶出一截同樣白凈而緊致勻稱的小臂,忽而晃了晃, 摸向余堇側腰,溫香的身體也靠上余堇胸口。
余堇仰起下巴,雙手撐在身后,逗弄似地不讓謝君瑜貼上來。毛茸茸的腦袋靠在她臉頰, 她聽到謝君瑜的自言自語。
“怎么沒有……你明明習慣放這個口袋的……”
謝君瑜抬起頭,眉頭已經有些皺了, “你手機呢?”
余堇撐在身后不動,盯著謝君瑜眼睛命令:“叫我。”
是謝君瑜挑的頭,她自然知道余堇究竟想聽什么,可剛剛余堇又自顧自飆車, 此刻她偏不想讓這人如愿。
“余堇。”
余堇僵持不動, 謝君瑜卻沒有繼續拉扯,打算拿自己手機搜菜譜。雖然不知道余堇給她看的菜譜是從哪里找的, 但菜名她有些印象,直接去瀏覽器搜不就好了。
后腰將將繃緊使力,直起來不到半個身位,下巴被捏住,又一聲命令落下來:“叫我。”
分明是自下而上的目光,里頭的侵略性卻分毫不少。
謝君瑜見過太多次余堇自下而上的眼神,余堇很喜歡用這樣表面弱勢的姿態看她。
大多數時候眼神里都是逗弄或柔軟,經由那雙天生帶著無辜的狗狗眼傳遞過來,總能讓她失神。只有少數時候裝著壓迫,轉瞬即逝,她還會因此得到一個補償般的吻。
從沒有哪一次是這樣強勢不容半分拒絕的侵略性。
謝君瑜看向余堇,敗下陣。
“……我叫了。”
“換一個。”
“……”謝君瑜扯扯身上的學院風針織衫,露出里面敞開的襯衣領,軟著眼神央求:“姐姐,放過我。”
余堇滿意了,指著她脫下來的外套,“在你口袋里,順手放進去忘拿了。”
“……”謝君瑜一摸,還真摸到了。她調出菜譜,去廚房忙碌。
吃飯時余堇心情不錯,根本看不出在車里時的沉冷。謝君瑜卻心事重重。
“你可以愛我,也可以恨我,但不能不要我。”
余堇的這句話還在她腦海里盤旋,她知道少年時的經歷讓余堇對愛質疑,要比別人少很多安全感,所以余堇對江巖的反應那么大,她多少能理解部分,可她實在想不明白余堇這句話。
幾天前余堇也說了“不能不要我”,她不是不相信余堇對她的感情,只是哪怕知道余堇曾經的遭遇,三年前余堇對她的感情也沒到而今近乎話里執念的地步,像是今生今世都認定了一般。
余堇情緒上來時的痛苦給謝君瑜留下太深印象,有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她心驚。
余堇曾經有過心理疾病,據她自己所說,現在已經好了,只是偶爾會出現較大情緒起伏,藥物可以壓制。
幾天前余堇一下子把藥瓶吃空,她對余堇的解釋半信半疑,后面兩人都忙得不可開交,這事便暫且壓下,可今天余堇沉冷陌生的眼神又勾起她的神經。
必須帶余堇去看心理醫生,只有醫生確定余堇沒有情緒問題,她才能安心。
“我們和好后你還沒和周沫正式見過面,改天一起吃個飯好不好?”謝君瑜覷著余堇的表情,“你跟她熟悉熟悉,她也不至于見了你就跑。”
必要時候還是得拉周沫當這個擋箭牌。反正已經被周沫罵沒出息了,她不介意再多被罵一句沒良心。
她是想讓余堇去林西那兒看看,但又怕余堇多想,便想著先讓兩人見見面,熟悉熟悉了,余堇應該就不會太抵觸。
余堇沒急著答應,調出手機日歷翻了翻,又去微信跟許可確認了下,這才開腔應著:“好啊,就后天吧,后天周六,大boss出差,不會來盯。雖然臨近焚野上線,沒有周末這一說,但我看了進度,沒什么問題,組里也沒其他事情,可以給大家放個假。”
謝君瑜有些驚訝,她只是想一起吃個飯而已,沒想到還給項目組的大家爭取了一天假期。
飯后謝君瑜洗碗,余堇本來不讓,她們一直默契地遵循一人做飯另一人就洗碗的習慣,但后天放假,她擔心余堇還要調整工作,便把人推進了電競房,自己鉆進廚房洗碗。
洗好碗,謝君瑜給周沫發了消息,問她和林西后天要不要出來吃飯,當彌補白天的缺席。得了肯定回復,她又去問林西。
『林西姐,后天有空一起吃飯嗎?我朋友的事……想請你幫忙。』
過了會兒林西才回復。
『小沫剛剛和我說了,當然可以。』
『你朋友也來嗎?你不和余小姐一起?』
謝君瑜猶豫了好幾分鐘。
『那個人就是余堇。』
心理咨詢室內,林西對著謝君瑜最新發的這條消息看了好幾遍。
謝君瑜是察覺到余堇的情緒了吧?無法再聽之任之,更不可能視而不見,又顧忌著諱疾忌醫的可能性,所以才會迂回著找她幫忙。
謝君瑜很在意余堇,那余堇什么時候才能坦誠?
她也想直接告訴謝君瑜,她和余堇早就認識,甚至做了余堇三年的心理醫生,這些年余堇心理發生的變化、在情緒上的顯化、現在又是怎樣的病態想法,她都想一字不落地告訴謝君瑜……
可是心理醫生怎么能透露咨詢者的詳情?
更何況……她要是說了,周沫怎么辦?
當初余堇決定追回謝君瑜要她幫忙時,其實也給過她選擇。
那時候的余堇執拗而瘋狂,推開她辦公室的門,把一個厚厚的黃皮信封甩在桌上,一沓照片從胡亂撕開的鋸齒狀信封口滑出,照片里的人并未設防,顯然是找人偷拍的。
余堇撐在辦公桌上,面色蒼白,臉頰瘦削,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說:“她和一個叫周沫的女生關系很好,有什么動向,周沫一定知道。林西,如果你愿意的話,我想你接近她。”
她只看了幾張照片就沒再看下去,看向余堇的眼神滿是不可置信:“堇,你怎么能……”
“我要她回來。”似乎是知道自己所為何等卑劣,余堇匆匆打斷,說話時胸腔急劇起伏,“別的不用說了,林西,你愿意幫我嗎?”
林西的沉默讓余堇猛然直起身,咬緊后牙時咬肌清晰可見,眼里的紅血絲像是蠕動的血蟲,“沒關系,我會找別人幫我。”
她低下頭安靜收拾桌上的照片,越來越急劇的呼吸卻泄露了即將爆發的情緒,林西按住她毫無章法的手,無奈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堇,你冷靜一點。”
片刻后,她聽見嘆息,然后如愿以償得到點頭——
“我幫你。”
林西揉了揉眉心,這段回憶讓她頭疼,她想打止,可記憶仍在自顧自往后走。她記得,那時的余堇再三向她確認——
“你想清楚了?我這條船是賊船,有得上沒得下,注定不光明,說不定還得搭上你自己。”
余堇指尖拖出一張照片,上面是謝君瑜和周沫的合照,照片里的周沫笑得恣意敞亮,渾身上下都在宣泄活力。
“我讓私家偵探順便跟了周沫,是小君瑜的同班同學,喜歡女人,酒吧常客。”
“林西,別真愛上了。”
“……”
手機又在震了,謝君瑜發了新消息過來,記憶終于被迫終止,林西如釋重負般拿起手機打字。
『好,我會多觀察余小姐的。』
得了林西的回復,謝君瑜終于放下心,推開電競房的門。
余堇坐沙發上在打工作電話,一通接一通不停。
她發號施令或是據理力爭時,抱枕上的手指隨著話語比劃,再時不時不輕不重地拍一下抱枕,到對面說話她安靜聽時,骨感分明的手指擱在抱枕上,無意識抓揉,偶爾還會轉轉腕骨。
舉手投足間都帶著性感。
謝君瑜坐過去,抽出正被“寵幸”的抱枕,把自己的手指塞進余堇掌心。余堇看她一眼,伸出根手指立在嘴唇前,然后如她所愿揉捏起她的指腹。
謝君瑜就這樣半環住余堇,臉頰壓在余堇肩頭,什么也不干,乖乖看余堇玩她手指。余堇怕她待著無聊,開了沙發對面的顯示屏,邊和對面溝通,邊插了款多周目游戲卡帶給她玩。
等到通話終于結束,謝君瑜都快打完第一周目。聽到余堇和對面禮貌再見完,她按下暫停,拍拍身邊,用乖軟的聲音命令:“姐姐,過來。”
又是這樣似撒嬌又似訓誡的感覺。
刺激第二次竄上來,余堇還是頭皮發麻。
“等會兒,講得我口干舌燥的。”她看一眼謝君瑜,去給自己倒了杯水,往里加滿冰塊,酣暢淋漓喝下一大口,不過癮似地,還往嘴里塞了兩塊不大不小的冰塊。
嘴邊還掛著冰涼的水柱,余堇伸出指腹抹去,冰杯順手放在沙發邊的小茶幾上,沒跟著坐下,而是在謝君瑜的注視下彎下腰來。
“小君瑜,剛到家時我就想問了,你這究竟是在撒嬌呢,還是在命令?”
因著含了冰塊,透涼的氣息噴灑過來,冰得謝君瑜下意識看向那對水潤的唇瓣。
她抬起頭,依舊是乖軟的聲音和強硬的語氣:“都有,不行嗎?”
第三次。
“撒嬌是撒嬌,命令是命令,”余堇單腿跪上謝君瑜兩腿間的空隙,把人逼得后腦壓上靠背,“你這樣,我分不清。”
另一只腿也跪了上來,她貼著謝君瑜,想摸臉,謝君瑜卻將下巴一抬,躲過了。
“分不清嗎?”謝君瑜扶住余堇腰身,咬上去,徹底化開惱人的冰塊。
喘息連連,余堇撐在謝君瑜肩上,電競房的沙發比不上客廳的寬敞,這個姿勢她不太能堅持,只能將謝君瑜用力壓在靠背上借力。
謝君瑜很聽話,乖乖靠著,仰頭張嘴接納她的喘息,可在她想換個姿勢時,后腰被按住,眼前是謝君瑜被親到濕潤的眼睛,耳邊是謝君瑜輕軟的聲音。
“你剛剛打電話的樣子,好強勢,好性感,我好喜歡。”
有吻落在她下巴,后腰被摩挲出谷欠潮,腿一軟,卻被后腰那只手鉗制。
謝君瑜盯著她,乖軟不見蹤跡,只有冷淡強硬的命令:“姐姐,柜好。”
腦袋被人壓下,撩火的唇齒咬她的下巴和嘴唇。
“這樣,分得清了嗎?”
第四次。
第五次。
……
無數次。
饜足之后,余堇跪坐在謝君瑜腿上平復。謝君瑜扯過一邊的衣衫披在余堇身上,摸著她的脊背安撫。
“會太兇嗎?”
余堇勾著謝君瑜的脖子笑,小屁孩這時候裝什么小心翼翼,剛剛明明訓得可歡了。
“還不錯。”
得了肯定,謝君瑜把人抱得更緊,做著承諾:“平常我不會兇的。”
“嗯。”
“以后可以再來嗎?”
“嗯”
“我可以買……”
“嗯——買什么?”
余堇抬起頭看她。
“就是一些……”被余堇盯著,謝君瑜開始支支吾吾起來,“好玩的。”
余堇不置可否,戳戳她額頭,從她腿上起來穿好衣服,拿了茶幾上的手柄過來,“怎么就這么點血了,buff也沒幾個好的,就算過關了得分也不高。”
她移動搖桿,要直接開始下一周目,謝君瑜按住她的手,沖屏幕努嘴:“反正這周目快結束了,干脆玩完好了。”
余堇把手柄給她:“那你玩吧。要是我,buff這么爛,肯定趁早開下一周目了。”
她拿過茶幾上那杯已經變成常溫的水喝一口,又嫌棄地放回去。
謝君瑜不在意冰水還是常溫水,她現在正渴著,蹭蹭余堇手臂,央著:“我渴了,給我喝一口。”
余堇端著水杯遞過來,都快到她嘴邊了,忽然一收手,“叫我。”
游戲里正打著架呢,謝君瑜目不轉睛盯著屏幕,抽空瞥她一眼,軟軟一聲“姐姐”就飄過來了。
“不對。”余堇靠近謝君瑜側臉,一只手端著水杯,杯口搭在她下唇,另一只手固定住她下巴不讓她抬起,小聲提醒,“是剛剛你讓我叫我沒叫的那個。”
“小君瑜,示范給我聽聽。”
有人的喉頭滾動一下,下一秒,輕軟的聲音經由杯壁擴散,清晰無誤地傳入余堇耳膜。
“主人。”
第50章 “你瘋了?”
收納柜大開, 其中某一層只放了排列整齊的白色藥瓶,其他什么都沒放。
謝君瑜眉頭緊鎖,沉默著, 把這層抽屜拉到最開。她隨意抽出一瓶,晃晃,空的。再抽一瓶,空的。連續五瓶,全是空的。
眼見還要繼續,余堇一把抽出謝君瑜手里的空藥瓶扔進抽屜關好, “不是最近吃的, 我習慣把空藥瓶堆滿了再一起扔掉,這些已經放了很久了。”
自從那一晚相擁傾訴之后, 余堇試著把心打開了一點,不過也不是她自愿, 完全是謝君瑜懷疑上了她的情緒問題,而且林西還發來消息,說已經提醒了謝君瑜該注意她的用藥情況。
她是在謝君瑜反復詢問,甚至是逼問之下, 才肯告訴謝君瑜家里的收納柜有一層放的全是藥瓶。
“余堇你簡直是胡來!”
謝君瑜把家里所有帶鎖的沒帶鎖的柜子通通打開,只有一瓶還沒開過的藥, 黃色蓋子,和抽屜里的不一樣。這瓶藥的信息紙還沒被撕,謝君瑜立刻去看。
抗抑郁藥,主要用于治療抑郁癥(包括重度抑郁發作、伴有精神病性癥狀的抑郁癥等)、焦慮癥、強迫癥、創傷后應激障礙等。
余堇現在不是焦慮癥嗎?她在微信給林西簡單說了余堇情緒激動時的表現, 林西也說更像是焦慮。雖然抗抑郁藥也能治療焦慮癥, 但為什么不干脆服用抗焦慮藥?
“怎么換了?”謝君瑜問。
“之前的藥雖然藥效強,但也容易產生依賴性, 而且……有副作用。這藥更溫和,不容易成癮。”
余堇一個個抽屜關好,想把謝君瑜拉去客廳坐著,謝君瑜卻目光灼灼盯著她,問:“什么副作用?”
余堇沒說話,很平靜地看了會兒謝君瑜眼里的焦急,視線下挪,在黃蓋子藥瓶上短暫停留,然后嘴角揚起,笑起來。
“小君瑜,你好嚇人啊。沒什么啦,就是頭暈失眠這些,有時候腸胃也會不太舒服。”余堇把厚外套拿過來給謝君瑜披上,從玄關的大元寶里翻出車鑰匙,“快到約好的時間了,再不出發該遲到了。”
到地庫,余堇把車解鎖,然而謝君瑜先一步上了駕駛座,余堇微愣,坐上副駕駛。
見余堇關好車門,謝君瑜也不找她拿鑰匙,而是傾身過去,直接探向余堇右邊口袋。
這是余堇的習慣,手機放左口袋,鑰匙放右口袋。
謝君瑜一摸一個準。
然而謝君瑜要直起身坐回去的時候,余堇勾住她脖子,略帶涼意的手指就按在她后頸,凍得她一激靈。
“小君瑜,未經同意就來摸我,誰教你這樣做的?”
后頸的手指寸寸前移,摸上滑嫩的臉頰。
最開始在一起的時候她就很愛摸謝君瑜的臉,又滑又嫩,不管是戳還是捏,手感都極好。
最主要的是,謝君瑜十分聽話,嘴上叫得再兇,見她伸手過來,都會乖乖停住不動等著被摸,有時候等久了,還會主動貼上她的掌心,再用蚊子哼的音量嗔一聲“慢死了”。
嘴硬的小妹妹,逗起來最好玩了。
“我哪有摸你,只不過掏了一下……你的口袋。”謝君瑜小聲駁斥,扶在臉頰的手指又滑向耳廓,僅撫弄三下,頭頂涌上酥麻,她甚至開始倒吸氣。
余堇稍稍前探,與謝君瑜挨得更近,“這還不算嗎?你的耳朵……在摸我的手。”
倒反天罡!
顛倒黑白!
胡說八道!
謝君瑜的腦子麻得厲害,她也不管成語用對了沒,在心里把余堇批得體無完膚,然而嘴上卻只有磕磕巴巴的一句:“你!你松開我!我要開車了!”
余堇夸張地“哦”一聲,使勁揉了揉謝君瑜雙頰才放她坐回去。
嘴硬的小妹妹,實在是太好玩了。
謝君瑜把車開出去,車速不快,余堇開始犯困,她把手肘支在車窗邊,托住腮,建議:“小君瑜,我覺得你可以提提速。”
謝君瑜目不斜視,壓根不聽,“從現在起,你得習慣這個車速,因為以后你開車也要是這個速度。”
余堇不置可否,只看一眼時間,換了個姿勢托腮,提醒:“可距離約定時間只有不到十分鐘了,你和周沫關系好,她對你自然沒什么意見,但她對我……而且,林醫生也在,我和她總共就沒見過幾次,留下個遲到的印象多不好啊。”
“沒關系,”謝君瑜依舊維持原有車速,勻速往前,“周沫習慣性遲到,我和她約時間都會提早二十分鐘,現在時間綽綽有余。”
余堇被噎回去。
林西怎么也不管管周沫!遲到這壞毛病還不給改了!
謝君瑜在專注開車,余堇摸出手機給林西發消息。
『你別太寵了。』
林西很快回復,言簡意賅。
『?』
過了會兒,林西又發來一條。
『你打算瞞君瑜瞞到什么時候?我不知道今天這次聚餐她怎么和你說的,她和我說的是讓你來我這兒治療。』
『你總瞞著我們認識這件事也不行吧,瞞得越久,傷害越大。』
余堇沒回,把手機鎖屏,車窗開了一條縫,看向窗外。
她們正在過橋,橋下是大江,江面還算平靜,只有些許波紋在漾動,可在平靜之下的江底卻是大浪滾滾。
暗流蟄伏,蓄勢待發。
余堇不是不明白,可她該怎么和謝君瑜說,她們的重逢都是她的刻意為之,目的不純,不僅僅是為了太過思念想要挽回,還為了……快把她折磨瘋的不安驚悸。
她總是被愛拋棄的那一個,然而謝君瑜不會,哪怕三年前是謝君瑜提的分開,可她知道,是因為她的推拒太過,是因為謝君瑜由愛生恨,謝君瑜離開,不是因為不愛了,而是因為受傷太多,恨意漸深。
畢竟,在斷斷續續的窺探里,照片中的謝君瑜總是痛苦的。買醉,大哭,痛罵,謝君瑜傷口外翻流血的時刻,其實她都有用這樣見不得光的方式窺探到。
窺探得越多,越知道,她好恨她,最恨她。
然而再多的恨都不要緊,恨的源頭是愛,恨的另一層含義是在意。謝君瑜還是愛她的,這一次,她沒有被愛拋棄,謝君瑜的愛,是她唯一能抓緊的。
可這些她怎么能坦然開口?
如果連謝君瑜的愛也把她拋棄,本就搖搖欲墜的支撐,傾覆只在瞬息之間。
謝君瑜不能不要她。
“開車風大,今天氣溫又低,你這樣吹會著涼的。”謝君瑜瞥余堇一眼,把車窗關了,空調調低,“我把溫度調低了,沒那么悶。”
謝君瑜開車實在太穩,車內封閉,又開著暖氣,余堇昏昏欲睡。她微微垂眼,抓著安全帶靠著,忽然小聲問:“你現在還恨我嗎?”
車速猛然快了不少,但很快又恢復成之前的速度。
又是這個問題。
上次謝君瑜沒來得及回答,這次她很快開口:“不知道,但我愿意去理解。”
她望向前方的眼神很專注,可也會有片刻凝滯,她在余光中看到了,余堇在看她。
余堇又在不安了嗎?
扶在方向盤的手用力握了握,她看一眼余堇,柔聲承諾:“都過去了,我們以后的路還很長。”
余堇沒應,謝君瑜感覺得到,余光中看到的那道視線灼灼未停。恰逢紅燈,她轉頭和余堇對視,伸手過去摸摸臉,再學著余堇對她做的那樣揉捏耳廓。
有點笨拙,只揉了兩下,余堇被揉笑了。
“小君瑜,你那么會讀書,從高中到大學,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怎么到一個動作就學不會了?”
余堇捏住她手腕,用唇貼貼她的掌心,在對方專注于掌心的吻時,幾根手指勾上耳尖,左撥,右挑,刺激得她手下失力卡住余堇下巴,一下子就把余堇拽過來。
此刻謝君瑜是動作上的主導者,余堇身體前傾,視線比謝君瑜低,她自下而上去看謝君瑜的唇瓣,略略塌陷下去的腰身被一覽無余。
車里有暖氣,余堇把厚外套脫了,只穿著緊身毛衣,優越流暢的腰背曲線明晃晃橫在謝君瑜的眼睛里。
謝君瑜有些恍神,松開余堇要退,可余堇勾住她衣領,半是逗弄半是誘惑地問:“不想吻我嗎?”
等到謝君瑜真的湊上來,余堇在她耳尖又是一揉,然后干脆利落退回去。
“快綠燈了,小君瑜,別走神。”語氣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謝君瑜氣個半死。
余堇這人!蔫壞!
到約定地點時,周沫林西也剛到不久,四人一起吃飯。
謝君瑜本想讓余堇和林西面對面坐,也好讓她倆交流,可余堇一進去就坐在了最里面,林西也不知道是太寵周沫還是原本就這么奇怪,人都到桌邊了,結果不先進去坐下,而是等周沫過來,讓周沫坐里面。
這個坐位十分尷尬。
謝君瑜和林西坐對面倒沒什么,余堇的情況謝君瑜都清楚,有什么需要交流的她可以直接和林西說,但余堇對面是周沫……
除了周沫本人,最清楚周沫罵過余堇多少遍的人就是謝君瑜了。
謝君瑜掌心按在余堇膝蓋上,眼神還時不時地往周沫那兒看一眼,這倆人都是吵架的個中好手,萬一對上……她不敢想。
“君瑜,你現在很緊張嗎?”林西刻意不多看余堇,盡量只和謝君瑜說話。
謝君瑜是余堇和林西的紐帶,周沫又是謝君瑜和林西的紐帶,明明是病情探討局,在形式上卻變成了情侶出游局。
余堇知道了解她和謝君瑜從前的人里,尤其是謝君瑜的朋友,多多少少對自己會有意見,這都正常。周沫畢竟還是年紀閱歷比不過,坐她對面難受得很,不跟她對視,偏偏看別的地方又太奇怪,只能掛著客套微笑尷尬點頭,差點把余堇看樂。
周沫這人看著像只花蝴蝶,結果能這么拘謹,想不到林西喜歡這種。
還是沒忍住,余堇笑出聲。
這一笑,把另外三個人笑沉默了。
周沫在心里瘋狂diss,莫名其妙笑出聲,這不是究極大反派是什么!電視劇都這樣演的!謝君瑜你糊涂!!
林西無奈,看余堇在她和周沫之間逡巡的眼神就知道,這人一定又在吐槽腹誹!
謝君瑜看看余堇,再看看瞪圓了眼不知道是震驚還是要冒火的周沫,她手下用力,狠狠捏住余堇膝蓋,差點把余堇臉上的笑變成欲哭無淚。
余堇什么意思?看著周沫笑?!挑釁還是逗人玩呢?
如果是挑釁,周沫是她朋友誒!
如果是逗人玩,周沫是她朋友誒!!
余堇你要死啊!!!
“抱歉抱歉,突然想到了個笑話。”余堇打哈哈,一只手探到桌下拍拍謝君瑜手背,總算讓謝君瑜松開她膝蓋。
這并不是在專門的心理咨詢室,余堇不主動開口,謝君瑜也不想在餐廳多說余堇的情況,干脆像朋友般相處,聽林西說起她讀大學時的趣事。
“原來心理學專業的實驗這么有趣,聽上去確實比我們專業有意思多了。”謝君瑜說。
周沫忙不迭附和:“就是就是,統計學無聊死了!君瑜,我跟你說,姐姐和她師兄一起做的心理實驗可好玩了!他們那時候……”
周沫講得繪聲繪色,林西邊笑邊看她手舞足蹈,明明自己說的時候沒這么有趣,但經由周沫講述出來,連她自己也覺得當初其實很是枯燥的實驗也變得充滿活力起來。
“而且我跟你講,你知道姐姐他們比賽的隊伍叫什么嗎?竟然叫‘耶喜不是yes’!”
謝君瑜也被感染,眉開眼笑地問:“為什么要叫這個名字?”
“取自姐姐和師兄的名字啦,姐姐名字里有個西字,師兄姓葉,叫……叫……叫什么來著……”
周沫還在努力回憶,林西和余堇都臉色微變。
謝君瑜還在等周沫的回答,沒太注意到這兩人的異常,就在周沫終于回憶起來即將脫口而出時,余堇瞟到餐廳外揮舞的廣告條幅,把手機往桌上一拍,大聲提議:“等會兒我們去攀巖吧!”
周沫差點被余堇這一下嚇死,對余堇的印象更加不好,默默在心里蛐蛐,這人一驚一乍的,之前還那么對謝君瑜,謝君瑜一定是上輩子欠債八百萬,這輩子才這么死心塌地!
多虧了這一打斷,謝君瑜沒再執著上一個問題的答案,反而開始搜索附近哪里有攀巖館。
周沫蛐蛐歸蛐蛐,她對這種極限運動還是很感興趣的,當即也加入搜索隊伍。
林西狀似跟著搜,實際在給余堇發消息。
『你瘋了?你的肩膀受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