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她想,余堇好像愛她。
余堇出現在明日的那一刻, 旋轉的旖旎燈影恰好打在她身上,深深淺淺,襯得她眼波流轉間全是媚意。
注意到門口的人里有幾個被吸引, 端著酒就往余堇的方向走。余堇沒躲,淺淺笑著和對方說上幾句,最后搖搖頭,拒絕掉對方遞過來的酒杯。她看一眼臺上發愣的謝君瑜,找了個燈光暗淡卻能看清舞臺的位置坐下。
謝君瑜腦子銹掉了。
好狗血……
她腦子里只有這一個念頭。
她把周沫招呼過來,想說幾句什么, 但向舒言望著她, 余堇也盯著她,她嗓子一堵, 張張嘴,最后只說出一句“我先走了”。
“誒誒誒!”
周沫哪兒能讓謝君瑜臨陣脫逃, 在謝君瑜即將下臺時把人堵了。
“你跑什么?你別管余堇,但舒言師姐你不能不管啊,人都追明日來了,你話都不跟人家說一聲就跑, 你倆同一個師門呢,別弄這么尷尬。”
周沫正愁找不到能讓謝君瑜忘記余堇的新人, 隨便拉來的品性不定,金玉其表敗絮其里的多得是,她怕謝君瑜才從火坑出來就又進一個。
但向舒言的出現讓她有了目標。
溫柔體貼,耐心周全, 跟她和謝君瑜認識多年, 簡直是絕佳人選!
舞臺準備得差不多了,暖場嘉賓也開始上臺, 周沫把謝君瑜拉下來,和向舒言一起找了個位置坐。
周沫特意讓她倆坐一起,自己坐對面看,越看越覺得般配,甚至還偷偷叫了季潔過來,結果季潔什么話都沒說,拍拍周沫的肩就又忙去了。
幾分鐘后,周沫收到季潔的消息。
『別太逼君瑜,看她自己。』
周沫不認同,謝君瑜表面乖乖,但實際軸得要死,發起狠來跟頭狼一樣,如果讓她順其自然,她怕是一輩子都跟余堇斷不干凈。
周沫叫了酒過來,兩杯血紅色,一杯微微發綠。她自己端了發綠的那杯,把兩杯血紅遞給謝君瑜和向舒言。
“舒言師姐,我沒在明日見過你,你應該是第一次來吧?嘗嘗這個,緋夢,君瑜最愛。”
向舒言酒量一般,可以說是一杯倒,謝君瑜知道,向舒言在師門聚餐時說過。
她正要讓酒保換杯度數低的果酒,“當”,手中的酒杯清脆一碰。
向舒言看著她,不知是燈光作用還是如何,她覺得向舒言的笑容里多了些半遮不掩的涌動。
向舒言稍稍靠近,在音樂的間隙里,柔柔開口問:“君瑜,我喝醉之后,可以送我回家嗎?”
不等謝君瑜回答,向舒言揚揚手里的緋夢,咽下一口血紅。
謝君瑜跟著喝一口,她有些無所適從,見周沫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她踢踢周沫翹起的二郎腿,哼著:“還看呢,沒發現你的林西姐姐沒跟著你嗎?”
周沫的嬉皮笑臉頓收,緊張地四下張望,忽然,她不動了。
“我靠!姐姐她怎么坐余堇那桌去了!”
余堇背對著謝君瑜那桌,看也不看那邊,就捏起一杯酒自顧自喝。林西替她瞥了好幾眼,添油加醋道:“你真不去看看?人家靠得可近了,喝的還是同一種酒。”
余堇把酒杯往桌上一扽,睨林西一眼,沒好氣地說:“林西你煩不煩!趕緊找你小女朋友去,別在我這兒啰嗦。”
林西笑得杯中酒都在震,她頗有興致地盯著余堇,鍥而不舍地打趣道:“誒,當初你來我這兒看病的時候,一臉苦樣兒,嘴角都快耷拉到脖子里去了,一提‘君瑜’兩個字你就哭,誰見了不說一聲可憐。再看看你現在,還裝平靜呢。”
余堇要炸,林西揚揚眉,斂住神色,先她一步開口:“小沫過來了。”
于是余堇的火氣就那么半途沒了支撐,唰一下掉進地里,她更悶得慌了。
“姐姐,你怎么坐這兒了?”
周沫想拉林西走,林西卻指指余堇,說:“前不久我們在醫院見過的,這次又碰上,我跟余小姐聊聊天。”
周沫點點頭,黏在林西邊上坐下,然而三秒后,她腦袋突然靈光了一下。
“姐姐,那天在醫院,你出去買吃的之前,君瑜好像沒有介紹過余……她吧?你怎么認識的?”
周沫越說越靈光。
“還有,你那天買的米線也是三碗,給了君瑜和……她一人一碗,你怎么知道君瑜和她是一起的?”
林西和余堇都是一頓。
林西攬住周沫,把人往懷里揉了揉,在周沫忍不住要黏上來的時候,她說:“君瑜那天不是拿著病歷本嗎,我看到上面的名字是余堇,余小姐的吊瓶上也寫了名字,所以我就當她倆認識了。”
周沫只顧嗯嗯,林西說了什么她根本沒聽進去,滿腦子都是姐姐身上好香……
周沫林西的黏糊樣兒余堇實在看不下去,在倆人快親上的時候,她立刻起身,往謝君瑜那桌走。
然而,謝君瑜并不在。
只有向舒言盯著謝君瑜留下的那杯緋夢出神。
余堇四下看看,沒看到謝君瑜,倒是向舒言不咸不淡說一聲:“有人不小心把酒灑君瑜身上,君瑜去洗手間處理了。”
余堇沒應,在卡座里坐下。
兩人沒什么話說,向舒言抿一口酒,把酒杯和謝君瑜的并排放著。兩杯同樣的血紅緊挨在一起,余堇看向自己面前的深藍,只覺得扎眼。
她仰頭一懟,把剩下的深藍飲盡。
謝君瑜就是在這個時候過來的。
她穿的是白色,那人的酒又恰好灑在胸口,暗色酒漬在她胸口鋪開,模模糊糊的,那點點滴滴竟然聚成一朵玫瑰的形狀。
玫瑰在她心口盛放。
余堇盯著她,望過來的眼神像融入暗夜的深沉,鋪天蓋地,將她纏繞。
可謝君瑜不看余堇,她往向舒言那邊走。
一步一步,猶猶豫豫,于是被別人搶了先,有人先她一步在向舒言身邊坐下。
腳尖頓住,再一拐彎,她終于走向那朵真正的暗夜紅玫。
可玫瑰最終沒能如愿。
在謝君瑜距余堇一步之遙時,舞臺上的燈光忽然瘋狂閃爍幾下,“噔”一聲,斑斕光影打向謝君瑜。
與此同時,主持人高昂的聲音響起。
“第一位幸運兒出現!”
人群的歡呼聲此起彼伏,臺上有人下來,拉著謝君瑜就往臺上走。
主持人借了鼓手的鼓槌敲一下,燈光配合地再次瘋狂閃爍。
“讓我們來聽一聽,她要給大家分享是什么故事呢?”
分享故事?!
余堇、謝君瑜和向舒言同時看向舞臺,燈屏上那一行扎眼的“前任什么的都見鬼去吧”讓她們仨的心都涼了半截。
主題是告別前任的交友會,自然是分享前任的故事。
謝君瑜很煩躁,余堇就在臺下坐著,她不想講。
余堇有點冒火,這不是讓謝君瑜離她越來越遠嗎?!
向舒言開始急,謝君瑜本就沒有完全放下,還要她說以前的事,得猴年馬月才能等到她走出來?
正在醬醬釀釀的周沫往臺上一瞥,旖旎心思瞬間沒了,她趕緊從林西懷里鉆出來,坐得比鋼板還直,活像是表情包里的土撥鼠,下一秒就會“啊”得驚天地泣鬼神。
娘嘞,怎么把謝君瑜弄上去了???這前任和未來現任都在現場,讓她說這個不是自斷前路嗎!
這主持人是周沫找的,整氣氛業界一流,本是想請人家來活躍活躍場子,沒成想啊,場子是活了,但謝君瑜她們仨……可能還有周沫她自己,怕是活不成了。
周沫一個勁給主持人發消息,還在下面瘋狂打手勢,那主持人只覺得兜里的手機震得她腿麻,于是找了個幌子背過身,去看手機消息。
謝君瑜已經被拉上舞臺中央,頭頂的白光晃得她眼睛疼。
“呃是這樣,”主持人握著話筒,像只蒼蠅般尷尬地搓搓手,“咱們這個環節呢,也不一定要分享故事,畢竟主題是告別前任嘛,大家來這里是為了認識新朋友的。”
主持人往周沫的方向看,了然地點點頭。
“有什么才藝嗎?不如唱個歌吧,給大家表演一段,讓新朋友們認識認識你。”
說著,主持人就要遞過來另一只話筒,謝君瑜想說那還不如讓她講前任……
她這人別的都還行,唯獨唱歌,五音不全,唱歌像說話。
謝君瑜正要拒絕,無意往后一瞥,看到樂隊里擺放的電鋼琴。
“我唱歌不行,彈琴可以嗎?”
“當然可以。”
謝君瑜在電鋼琴前坐下,她背對著余堇,燈光柔下來,淡黃的柔光渡在她身周,模模糊糊的,像是天堂的圣光。
余堇對著謝君瑜的背影凝矚不轉。
她好像有些瘦了……余堇想起落水那天,謝君瑜在她身上發泄,她箍緊謝君瑜的肩胛骨,謝君瑜的身體和不管不顧的發泄,都硌得她好疼。
謝君瑜不知道要彈什么,她看不到余堇,面前只有光影。她微微抬起頭,看到燈屏上閃爍的字。
告別前任。
剎那間,腦海里響起一句話——
“余堇,我再也不要愛你了。”
十個字,抹開塵粒,穿越時光,連帶著彼時她的恨意,她的眼淚,她的發泄,完完整整地,分毫不差地,侵占進她以為已經麻木的心。
然后,心被吞噬,血濺當場。
她低下頭,指尖一落,砸下低沉。
嘩——
余堇的心也跟著那道重音沉進水底。
……
謝君瑜曾經在書上看到過。
書上說,初戀是永不落敗的春。
余堇是她心里最明媚盛大的春日,那些年,她無數次確認。
她慕春,也惜春,可春光不垂首。
她在春光里自由穿行,卻也只是穿行。
春不憐她,春不留她,春不愛她。
春是春,卻不是她的春。
在經久不息的暖陽里,在葳蕤旖旎的風光里,她只身過,她兩袖空。
春日好,春日好,只是春日好。
2027年的謝君瑜時常想,她對余堇來說算什么?
余堇記得所有與她有關的大小日子,再送上她期盼已久的精致禮物。
余堇在看家庭影片時不會抱她,而是一個人坐上沙發,可當她從地毯上起來回頭時,卻能看到余堇在凝望她。
余堇也曾在她初來S市人生地不熟受到流氓欺負時突然出現,她把她攬進懷里,惡狠狠地踹上流氓的腿。
她想,余堇好像愛她。
可余堇從來不承認她們的關系,從來不認可她們的感情。
余堇總是冷嘲熱諷,說她的感情是小孩子的過家家,說她的愛是飄泊不定的風,說她撐不起她的以后。
余堇只有在喝醉后或是想要時,才會主動吻她主動抱她,糾纏的那一年里,除了做|ai的夜晚,余堇甚至不讓她們睡在一起。
她想,余堇一定不愛她。
她為了那一點“好像”忍了又忍,她伏在余堇身上吻了又吻,她跟在余堇身后走了好遠好遠,還是等不到余堇伸過來的手。
感受不到的愛就是不愛,不知勸了自己多久,她終于承認。
2028年的小滿,周六,正好是5月20號。
那一天是S大的畢業晚會,她鋼琴彈得好,被邀請加入室內樂團演出。
她叫余堇過來看她彈琴,余堇說好,可直到她即將出場前的倒數第二個節目登臺,她還是沒在臺下看到余堇的身影。
她給余堇打電話,沒接,又打過去視頻通話,鈴聲都快結束了,那一端才被接通。
可畫面里出現的卻是一個男人的臉。
謝君瑜記得他,2026年林宥嘉演唱會上,余堇給她看過合照,那個時候,她說他是她的男朋友。
男人不認識她,看她一直不說話,問:“你找小堇嗎?她——”
謝君瑜沒聽下去,直接掛斷。她不再期盼余堇的出現,行尸走肉般彈完下場。
晚會很長,她們樂團的節目在中間靠后的位置,彈完后她沒跟著樂團的人去聚餐,就一個人坐在樂器室,坐在鋼琴前,一動不動地出神。
樂器室外的長廊響起鼎沸人聲,又漸漸徹底消弭,她知道,晚會結束了。
一切都歸于死寂,只有窗外的黑夜陪著她。
那一天的夜很濃,沒有星星,連月光也只有一丁點,照不亮她心上的陰霾。
鼻子忽然有些發堵,她埋著頭強忍,然后扯出一個笑來。可那笑接不住她的眼淚,她還是難受得發顫。
就在那滴淚要掉不掉時,樂器室的門被人用力推開,有喘息在她身后響起。
“小君瑜……”
余堇要說話,謝君瑜看也不看她,背對著,自顧自開口:“余堇,你來遲了,沒聽到。”
謝君瑜抬起頭看一看窗外的月光,好淡啊,像余堇的愛。她吸吸鼻子,眼淚打在白健上。
“余堇,我給你彈一首別的吧。”
指尖下落,溢出一聲又一聲低沉。
又重又緩的音調在樂器室內堆疊,將沉悶積聚,聽得人喘不過氣。
余堇聽出來了,是水星記。
她不想再聽,她去叫謝君瑜,可音調忽然之間變了,狂風驟雨般砸下來。
滂沱的、急切的、洶涌的、窒息的,一切狂亂在那一刻悉數釋放,將余堇的聲音吞沒。只有幾近埋在鋼琴上的那道背影起起伏伏,她的雙手用力砸下去,肩頭跟著聳動。
明明沒雨,可她的指尖落下去時,卻像真的砸進雨里,自琴鍵上濺起晶瑩的水滴。
洶涌澎湃,歇斯底里。
她不出聲,可她已經嘶啞。
最后一個音落定,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謝君瑜再次抬起頭時,月光已經被暗夜徹底吞沒了。她沒看余堇,就盯著漫漫長夜,啞著聲音開口。
“余堇,我再也不要愛你了。”
那一天,是小滿,是她們在明日重逢前的最后一次相見。
謝君瑜記起書上的那句話。
初戀是永不落敗的春。
——可現在已經是小滿。
……
明日里的燈影在搖晃,晃過余堇眼前,終于將她晃回神。
謝君瑜還在彈奏,一首水星記快到盡頭,余堇聽不下去了,她站起來,找酒保要酒喝。酒保問她要什么,她喉頭艱澀,說不出話,只是指指桌上那兩杯緊挨的血紅。
“緋夢嗎?”酒保明白了,立刻端來遞給余堇。
余堇沒再坐回去,就自己扒拉住吧臺一角,沒有任何過渡,一杯緋夢一口氣灌進去。
好烈的酒,像刀在喉管里割。
“余小姐,你在這兒喝可沒用,君瑜她看不到,不會心疼你的。”
余堇抬起眼睛看,鎖骨處爬著一條蜈蚣刺青的女人晃著一杯酒在她身邊坐下。
“我是季潔,明日老板,也是君瑜的朋友。”
余堇點點頭,示意聽到了,轉頭又要了一杯緋夢。季潔也跟著要了一杯,不過不是緋夢,而是一杯叫海鳴的酒。
余堇有些耳熟,等兩杯酒都上來,她看著緋紅邊上的深藍,才想起來,海鳴就是她點過的那杯酒。
“余小姐,你今晚喝的第一杯酒就是海鳴吧?緋夢直接猛烈,海鳴醇厚清涼,一般不會有人同時喜歡這兩種酒的。”
季潔取來一個空杯,把緋夢和海鳴都往里倒了點。
深藍不斷往下沉底,血紅像霧紗般滲入下探,試圖鉆入那片深海。可血紅只與深藍交融了一小部分橫亙在當中,依舊是涇渭分明。
“你看,連它們自己也做不到相融。”
季潔勸完就走,把那杯海鳴也留給了余堇。
余堇默了會兒,伸手過去,沒拿緋夢,也沒拿海鳴,而是端起兩者混合的那一杯。
酒杯微舉,臺上的曲調也在這個時候停下。她透過高腳杯,看到謝君瑜望過來的眼睛。她笑一笑,將酒吞盡。
好澀啊。
謝君瑜回到卡座的時候視線還在余堇身上,向舒言拉住她的手,輕輕一扯,把人拉過來。
“君瑜,你好久不彈琴了,還是跟以前一樣好聽。”向舒言把酒遞過來,眼神中的涌動徹底沒了遮掩。
謝君瑜在臺上這一露面,好些人想跟她認識,可見到向舒言眼神熾熱,都識趣地不再打擾。
謝君瑜有些心不在焉,喝酒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喝。向舒言看出來了,她不愛喝酒,但還是悶頭一口氣把杯里的酒喝光。她靠近謝君瑜,小聲叫她:“君瑜,你還想玩嗎?”
向舒言醉了,她望著謝君瑜近在咫尺的臉,克制著想要吻她的念頭。
謝君瑜看出來向舒言的醉意,她本來也沒想著參加交友會,她把向舒言扶正,拿好兩人東西,攙著向舒言往門外走。
路過吧臺,謝君瑜不動了。
“君瑜,怎么不走了?”
向舒言在明知故問,因為謝君瑜的眼神實在太過明顯。
余堇坐在吧臺最邊上,她微微倚著墻,渾身散發出寂寥,模糊不清的目光像是落在謝君瑜身上,又像是落在面前一紅一藍兩杯酒上。
“沒事,我們走。”謝君瑜收回眼,攙著向舒言繼續往外走。
在出租車上,向舒言的確醉了,她困得厲害,只微微攥了謝君瑜的外套一角,然后淺淺睡過去。謝君瑜望著窗外的街燈,摸出手機,發過去一條消息。
周沫看見謝君瑜和向舒言一起走掉,心里高興到不行,連林西都暫時舍棄了,幾下跑到縮在一邊玩平板的季潔那里。
“小季姐,看見沒,君瑜她好起來了!”
季潔眼皮沒抬,專注地玩平板上的地鐵跑酷,“嗯,好起來了。”
“你看見沒,君瑜她沒管余堇,而是和舒言師姐一起走了!”
季潔失誤了下,險些就被追上,她皺著眉,回答愈發心不在焉:“嗯,走了。”
周沫嘆為觀止,這游戲有那么好玩嗎?在終于等到季潔操控的角色掛掉后,她趕緊搶過平板,屁顛屁顛繼續:“你別玩了別玩了,你剛剛到底看見沒啊!”
季潔嘆聲氣,把手機拿過來,“看見了,君瑜送她師姐出去了。”
周沫正要大談特談,季潔把手機屏幕懟她面前,“那這個你有看到嗎?”
是微信消息,謝君瑜發的。
『小季姐,你看著點余堇,別讓她一個人走了。』
『我很快過來。』
“靠!!!”
周沫把手往腋下一插,氣呼呼就往林西那邊走。林西把人攬進懷里,笑著逗她:“小沫這是怎么了?都氣成小包子了。”
周沫在林西唇上狠狠親一口,皺著張臉感嘆:“有些人實在是太裝了!”
林西去蹭周沫的臉,眼神沖余堇那邊晃一眼。
是呢,有些人,確實很裝。
謝君瑜送向舒言回到家時,向舒言已經睜不開眼了,但手還是抓著謝君瑜的外套,不想讓她走。向舒言的父母就在門口看著,謝君瑜也不好多說什么,只能把外套邊輕輕拽回來,嘴上說一聲:“師姐,我們明天見。”
再次回到明日,已經是將近一個小時后。
謝君瑜的酒量也算不上有多好,但好在她今天喝的酒不多,現在頂多有些發昏。
一進明日,她直接去吧臺找人,余堇不在。
該死的!
謝君瑜立刻給季潔打電話,剛嘟兩聲,背后就被人拍了一下。
“你倒是往后看看再打電話呢?”季潔無奈,指指謝君瑜身后卡座的角落,“喏,那不就是嗎?”
余堇沒再喝酒,她面前是一杯冰塊,她正一顆顆地嚼冰吃。
機械地,失神地,呆滯地,嚼冰塊。
謝君瑜看到過余堇這樣。
余堇吃冰有兩種狀態,一種是很正常地吃冰,還能說說笑笑,跟平常沒有任何差別,另一種就像現在,呆呆地捧著冰塊嚼。
她幾步過去,居高臨下看著余堇。
“余堇,現在天這么冷,吃冰是想再去醫院嗎?”謝君瑜把那杯冰塊搶了,余堇只看她一眼,沒反應,繼續嚼嘴里的冰塊。
謝君瑜有些冒火,以前也有過這樣,她說什么余堇都不聽,自顧自去冰箱里拿冰飲冰塊吃。
謝君瑜本想再說,林西忽然過來了。林西蹲在余堇面前握住余堇雙手,不知道跟余堇說了些什么,余堇的眼神動了動,跟著林西去了外面。
周沫也來了,她和謝君瑜站在一起,驚訝呢喃:“這什么情況……”
手里的冰杯凍得謝君瑜手疼,她把冰杯放下,眼神看向門外余堇的方向,心不在焉問周沫:“怎么?”
“我是不是沒有跟你說過,姐姐是心理醫生。”周沫說,“姐姐剛剛做的那些,我看見過。”
“那是姐姐安撫病人的小動作。”
……
十月的S市格外冷,夜里的風很大,謝君瑜剛出明日大門,正趕上一陣風刮來,吹得她腦袋頂疼。可她只吸吸氣,眼神黏在街邊那道身影上,步伐依舊邁得極快。
街邊立著幾個擋車石球,余堇坐在其中一個上面,揣著手,垂下眼,乖乖聽林西說話。
林西見謝君瑜不僅過來了,而且走得像跑,自家那小女朋友還跟在后頭要追,她明白謝君瑜知道點余堇的情況了,所以沒有立刻停下安撫。
“深呼吸,別著急,我就在這里陪著你。”
謝君瑜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林西這一句,她盯著呆呆的余堇,忍了忍,在林西不再開口后問她:“余堇她怎么了?”
“有一種心理疾病患者,在高度焦慮狀態下,會機械性重復某個動作。余小姐剛剛的表現,很符合。”
終于追上來的周沫也聽到了,她也問:“那她什么時候恢復?”
林西望向余堇,幾不可聞嘆聲氣,說:“她會這樣,源于她內心的緊張不安,多加安撫,讓她慢慢放松。”
“余小姐現在已經差不多安定下來了,君瑜,既然你們認識,你可以再和她說說話。”林西把周沫勾過來,“小沫,我們先進去吧。”
周沫還要再說,林西直接親上她的嘴角,半勾半拽地把人往酒吧里帶。
余堇坐著沒動,眼神掉在地上。她坐的方向正好迎風,謝君瑜要她換個地方,不動,要她換個方向,不動,謝君瑜沒辦法,干脆蹲在余堇面前,讓風往自己后背吹。
“余堇,你看看我。”
余堇反而把眼神移開。
謝君瑜張張嘴,忽然軟下聲音,輕輕柔柔地叫她:“姐姐,看我好不好?”
眼神一顫,余堇看向謝君瑜。
腦子里原本想好的安撫說辭,在余堇看過來的這一瞬間,謝君瑜忘了個干凈,她反倒將目光墜下,看向余堇因她的話而微微往前探的手背。
思量來,思量去,謝君瑜用指尖碰一碰余堇的指骨,只問出一句:“冷不冷?”
余堇干脆將兩只手完全探出來,指尖輕撓幾下,似乎是想抓住些什么,但最后還是徹底泄力。
她微微坐直,悶悶應一聲:“冷。”
謝君瑜又是一陣無聲張嘴。
最后,她站起來,把手揣進口袋,“那進去說。”
謝君瑜走一步,余堇就跟在她身后走一步,亦步亦趨的樣子,讓謝君瑜想起三年前她跟在余堇身后的時候。
回到明日,桌上的冰杯還在,謝君瑜立刻叫人撤下去。
周沫在吃炸薯條,她一屁股挪到謝君瑜邊上,賤兮兮感嘆:“你完了,我看你是斷不了了。你現在是不是心疼壞了?”
周沫往嘴里塞進一整根薯條,含糊不清地恨鐵不成鋼:“你能不能出息點!”
謝君瑜聽得耳朵起繭,她白周沫一眼,問:“這薯條哪兒來的?”
“明日的啊。”
盤子里還剩最后兩根,周沫要去拿,被謝君瑜一口氣吃了。
“我是明日老板,以后你來明日都沒薯條吃了。”謝君瑜快速嚼幾下,不解氣似地,兇巴巴沖周沫強調:“都沒了!”
周沫一句國粹當即就要罵出口。
我去他爺爺個熊!謝君瑜你也就這點出息了!!!
……
自交友會那一晚后,謝君瑜覺得自己的生活沒什么變化,一切照舊,她依然忙得腳不沾地,學校公司兩頭跑,感覺下一秒就要猝死。
但她又覺得好像確實有了些變化,向舒言的示好不再遮掩,卻始終在進退有度的范圍之內,讓她沒法拒絕。余堇對她依舊別別扭扭,像是想靠近,似乎又因受不起她的冷淡而匆匆遠離。
工位上總是有一盒提拉米蘇,謝君瑜有時候吃,有時候扔,于是余堇養成了習慣,每天下班看一眼謝君瑜工位下的垃圾桶。
謝君瑜看得出來,余堇想溫水煮青蛙。
但她不愿意一直陪余堇玩下去。
她承認,知道余堇也許有心理疾病的時候,她確實有那么一些心軟,可這世上有病的人太多了,她們早就沒關系了,余堇怎么樣,又哪里輪得上她去操心?
時值下午,人又困又餓。
謝君瑜把桌上的提拉米蘇往角落一推,拆開自己帶的面包咬一口。
面包是在小區附近新開的面包店里買的,專做橄欖面包,咸酸軟嫩。
剛剛拆開包裝,濃郁麥香和橄欖的果香交融,再配上迷迭香的清涼和微微苦澀,復合立體的香味直往謝君瑜邊上的夏尋鼻腔鉆。
夏尋實在沒忍住,腳下一蹬,連人帶椅子滑過來,眼睛亮亮的,問:“君瑜,你吃的什么面包啊,好香啊。”
“橄欖面包。在我家附近新開的面包店買的,小尋姐你要是喜歡,我明天給你帶。”謝君瑜乖乖回答。
夏尋說了一連串“好好好”,眼光瞄到角落的那盒提拉米蘇。
“君瑜,你怎么天天都買一盒提拉米蘇放著,也沒見你天天吃啊?”
“它這個……”謝君瑜有些詞窮,“呃我不愛吃。”
“不愛吃還天天買?”
“我家樓下還有家新開的面包店,兩家……搶生意呢,提拉米蘇是送的。”
夏尋半信半疑,但她確實餓了。
謝君瑜看出來了,她瞥一眼余堇辦公室,確認門關緊了,把提拉米蘇推到夏尋工位,“小尋姐,這個提拉米蘇應該味道不差,你先嘗嘗看,喜歡的話,到時候我把這個和橄欖面包一起帶給你。”
夏尋美滋滋開吃。
當天下班的時候,謝君瑜因為學校有事,離開得很快,余堇出來的時候沒趕上。
看見謝君瑜已經不在公司了,余堇往外走的步伐很快,只在經過謝君瑜工位時稍稍緩下腳步。她往桌面上瞄一眼,心情有點好。
今天的提拉米蘇她吃掉了。
“余堇姐,拜拜。”邊上的夏尋和余堇告別。
“嗯,拜——等等。”
余堇看到夏尋的垃圾桶了,里面疑似裝有提拉米蘇的殘骸。
夏尋一條腿都邁出去了,被余堇這一聲硬生生叫回來。她問:“怎么了余堇姐?”
余堇深吸一口氣:“我就是想問問,你們想吃什么下午茶,明天我請。”
夏尋立刻把謝君瑜吃的橄欖面包說了,末了還不忘夸張宣傳:“哇,那香味簡直了,那家面包店的老板一定很有品!不過那家店在君瑜家那邊,公司應該點不到外賣吧?那家店的提拉米蘇也不錯,就是味道苦了點。”
余堇半天沒說話,夏尋叫她一聲,她才一字一頓地問:“所以,那塊提拉米蘇是小謝給你的?”
夏尋直覺余堇不高興了,但她想不明白原因,只能猶猶豫豫回答:“……對啊。”
余堇差點被氣笑了,她給謝君瑜買蛋糕,謝君瑜不吃就不吃吧,還轉頭送給別人吃。
“沒事,橄欖面包對吧?我記住了。”
余堇不再停留,抬腳就走。
當晚,在謝君瑜做完文獻筆記洗好澡后,收到了余堇三條消息。
『聽說你家附近面包店的橄欖面包和提拉米蘇很好吃。』
『明天上班給整個項目組的人都帶一份。』
下面跟著一條轉賬。
沒有表情包,也沒有任何emoji表情,光看到“提拉米蘇”四個字,謝君瑜知道,余堇一定是冷著張臉打下的這些文字。
余堇知道了,她在折騰她。
第二天,謝君瑜起了個大早。
兩家面包店相隔有一段距離,謝君瑜一刻都不敢耽擱,終于踩點把橄欖面包和提拉米蘇甩到余堇辦公桌上。
她喘著氣,恨不得瞪死眼前人,咬牙切齒問余堇:“余經理,是這些沒錯吧?”
余堇數了數,點點頭,“嗯,沒錯。下午我不在公司,所以辛苦小謝現在和我一起把面包分給大家了。”
謝君瑜哼一聲,還是聽話地一份份分好,并從里面留出一份放余堇桌上。
分的途中,謝君瑜不經意問:“你下午去干嘛?”
“你以什么身份問的?”余堇看著謝君瑜,“如果是實習生小謝,我作為你的上司,沒有義務告訴你。”
“但如果是小君瑜……”余堇從辦公桌抽屜里拿出今日份的提拉米蘇,“我下午去接人。”
“提拉米蘇你吃不吃都好,但不要給別人。就算要給,麻煩瞞好一點,別讓我知道。”
夏尋終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橄欖面包,恨不得原地轉上幾圈。她又把辦公椅蹬過去,夸一句面包店老板,再夸一句謝君瑜,最后對余堇大夸特夸。
“我昨天就提了一嘴,沒想到余堇姐真的買了!公司附近的糖水鋪好像上新了,下午買來給她嘗嘗!”
謝君瑜被迫聽了半天夏尋對余堇的彩虹屁,當下聽到這一句,她終于找到機會可以把話題岔開。
“余經理說她下午不在公司的。”
“不在公司?”夏尋開始琢磨,嘴里念念有詞,忽然一頓,她想到了,“難道是去接人了嗎?符總千金就過來了?”
見謝君瑜一臉困惑,夏尋解釋:“君瑜你可能不知道,前兩個星期獨江高層變動,來了個新老總,姓符,這個符總呢有個女兒,據說可愛打游戲了!現在讀大三,學校要求實習,符總就干脆讓乖女兒來獨江了。”
謝君瑜聽明白了,太女微服私訪來了。
“那為什么是余經理去接人啊,她是來我們項目組嗎?”
夏尋聳聳肩:“獨江現在的幾個項目經理中,就余堇姐和許經理是女性,小道消息是說,符總怕乖女兒跟那些臭男人學壞,特意交代了要讓她去女性經理的組里。至于為什么是余堇姐,那我就不知道了。”
謝君瑜對這些高管秘辛興趣一般,聽完就繼續干活去了。
整整一個下午,謝君瑜總時不時地注意門口的動靜,可余堇一直沒有回來。直到臨近下班的時候,門口終于有了說話聲。
“小堇姐姐,焚野什么時候上線啊?我都等好久了。”
很清脆干凈的聲音,像泉水一樣。
“在公司叫我余經理。”余堇有些冷淡。
越靠近辦公區域,兩人的說話聲越小。或許是因為有人在身邊說話,經過謝君瑜工位時,余堇沒有習慣性看她一眼,甚至偏頭過去和那個符總千金說話。
之后,一直到下班,余堇辦公室的門也沒有再打開。
謝君瑜坐工位上等了幾分鐘,余堇和那個千金還是沒出來,她懶得再等,收好東西就要走。注意到角落里的提拉米蘇,她猶豫一二,還是裝進包里。
就在這時,余堇辦公室的門開了。
“小堇姐姐,我知道了,明天不會遲到的。”
那個千金下午剛來的時候有余堇擋著,謝君瑜沒太看清她的樣子,現在沒了遮擋,謝君瑜這才看清這位千金的真面目。
草莓紅的長發,濃妝,破了好幾個洞的衣服褲子,刻板印象的不服管。
可最讓謝君瑜在意的,是她嘴里咬著的橄欖面包。
謝君瑜沒動,她坐在工位上,等到焚野這邊的其他人都走了,等到余堇終于收拾好從辦公室出來,在余堇經過她時,她拉住余堇的手腕,淡淡地問——
“你說的話,你自己就可以不算數了嗎?”
第24章 兩人親得格外久
余堇有點沒聽明白。
謝君瑜看余堇那樣就更來火, 她從包里翻出提拉米蘇,再往余堇懷里一推,站起來就要走。
余堇沒聽明白, 但她看明白了。
“小君瑜你等等!”余堇把謝君瑜拽住,她看看隔壁項目組,還有幾個人沒走,“我們下去說好嗎?”
謝君瑜不吭聲,一路沖到電梯口,電梯正好快到她們這一層, 但她抱著手臂, 沒按。
直到身后的余堇終于趕上來,她才冷著臉按下下樓鍵。
電梯里還有其他人, 謝君瑜瞄眼樓層面板,一樓已經有人按了。她找個角落, 靠著墻。余堇也瞄了眼樓層面板,手伸過去,直接按下負一樓。
礙于其他人在,還有一個就是獨江的同事, 謝君瑜顧忌著公司里的身份,沒問余堇。
到了一樓, 她跟著人群出去,在快踏出門時被余堇拽回來。
“今天車沒停上面。我們去地庫。”
“你不是說下來說嗎?去你車上做什么?”
說話間已經到了負一樓,余堇往外走,謝君瑜不想跟, 余堇似乎有些疲憊, 連此刻的笑容都帶了些縹緲。
“小君瑜,我有點累了, 想坐下說。”
兩人對峙兩秒,謝君瑜沉默跟上。
可坐上車,余堇又要把車啟動。
謝君瑜一下子把頂燈打開,余堇晃了眼,動作停滯。
“在公司的時候,你說下來談。下來了,你說車上談。現在在車上了,你又要開出去。怎么,坐著談也不行了,要回家躺床上談是嗎?”
“余堇,你邀請人的方式這么拙劣嗎?”
余堇盯著方向盤,眼睫微垂,頂燈橙黃色的光就團積在濃密的睫毛上,在下方投下一小塊陰影,恰好鉆進她的眼瞳。
“小君瑜,我沒有要給別人,符曉她自己拿的。”
符曉?符總千金?
謝君瑜火氣下去些許。
“夏尋說得沒錯,那個橄欖面包真的很香。”余堇的睫毛抖了抖,橙黃從縫隙中滲下來,驅散點點陰影,“我現在餓了,很想嘗嘗,帶我去好不好?”
余堇不太正常。
從公司開到面包店的這一路,謝君瑜腦子里只有這一個想法。平常的余堇才不會這么柔下聲音講話,甚至連氣勢都斂下去大半,柔柔緩緩的樣子,看一眼都覺得脆弱。
是下午發生了什么嗎?余堇下午去接了符曉,難道是因為符曉,所以余堇才變成現在這樣?
這樣想著,謝君瑜又開始有些煩躁。
謝君瑜早上買的那款是這家店的熱銷,現在已經賣光了,余堇在店里轉了一圈,空手而歸。
“這家店專做橄欖面包,其他款也大差不差,你嘗嘗味道就行了。”謝君瑜直接拿了熱銷第二的那款面包結賬。
余堇沒說什么,坐店里安靜吃面包。可謝君瑜看著,總覺得余堇現在好委屈。
不知道為什么,謝君瑜覺得自己的心很不安分,一會兒高高躍起,一會兒又墜到谷底,起起伏伏,特別煩躁。
“你吃完就回去吧,我家就在附近,學校還有事,我先回家了。”
謝君瑜說完就走,也不管余堇什么反應。
余堇還是那么壞,知道溫水煮青蛙不行了,現在又換成讓她心軟的招數。
謝君瑜悶頭往家走,一路憋著股勁兒,打賭似地絕不回頭。
回到家,謝君瑜在沙發里癱了會兒才打開包收拾東西。
筆記本、耳機、充電線、水杯,還有……一盒提拉米蘇。
心跳凝滯。
好壞的人。
第二天上午,夏尋剛在工位坐下,驚喜地發現桌上又多了一袋橄欖面包,早飯正好沒吃呢,她忙不迭拆開,剛咬下一口,看到謝君瑜從余堇辦公室出來。
“君瑜,余堇姐今天又請客了?”
謝君瑜眼神有些閃躲,含糊不清“嗯”一聲。
十分鐘后,余堇來上班,她打開辦公室的門,在桌上看到……一大袋橄欖面包。
全部都是她昨天沒吃到的熱銷款。
又過去十分鐘,符曉夾著滑板吹著泡泡糖進了余堇辦公室。
謝君瑜連續兩次輸錯數值,她哐哐按下幾次刪除鍵,就在即將第三次輸錯時,余堇辦公室的門終于開了。
余堇帶符曉過來,指指謝君瑜側后方的工位,“你坐這兒吧,有什么事問夏尋,你跟她。”
符曉把包往桌上隨意一扔,轉頭問余堇:“小堇姐姐,我不能直接去問你嗎?”
余堇因符曉的話臉色冷下幾分,她壓下些音量,再次強調:“在公司叫我余經理。”
符曉吹出一個大泡泡,又將它咬破,清脆的一聲讓余堇的臉色更不好看。但符曉似乎沒想惹余堇生氣,見余堇冷臉,她立刻將泡泡糖吐了,乖乖叫一聲“余經理”。
夏尋嘆為觀止。她蹬過來和謝君瑜八卦:“我現在知道為什么符總要把寶貝女兒安排進咱們焚野了,雖然原因不明,但余堇姐好像確實能管住大小姐。”
夏尋咂咂嘴繼續:“君瑜,你說——你在做什么?!這一整頁數值都是錯的!”
夏尋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她就瞟了一眼謝君瑜的屏幕,差點沒厥過去。
謝君瑜捏捏拳,耷著眼道歉:“我走神了……我現在就改。”
夏尋不再打擾謝君瑜,可她那一嗓子吸引了符曉的注意力。趁無人在意,符曉把椅子滑到謝君瑜邊上,戳戳她的背,問:“你好,我叫符曉,叫我曉曉就好。你是謝君瑜嗎?”
手一抖,謝君瑜在心里罵一聲,她又輸錯一個。
她轉過來,壓著情緒:“嗯,我是。”
符曉興奮起來:“你也是實習生對不對?小堇姐姐提到過。我可以和你一起嗎?小堇姐姐不讓我經常找她。”
一口一個“小堇姐姐”,謝君瑜都要聽麻了。
好不容易以“上班時間工作重要”應付過去,午休時符曉又貼了過來。
“君瑜,獨江是不是很壓榨啊?小堇姐姐她平常都幾點下班的?”
都是些有的沒的問題,謝君瑜客氣地一一回答,只是這符曉好像特別在意余堇,說了好多聲“小堇姐姐”,把謝君瑜說得也在意起來。
終于還是沒忍住。
“曉曉,你和余經理是認識嗎?”
符曉往嘴巴里塞了塊泡泡糖,還給了謝君瑜一塊,“認識啊,我很喜歡她的。”
余堇辦公室的門開了,符曉眼睛亮起來,把謝君瑜扔在原地,幾步就沖到門口。余堇剛出來,就又被拖著手拉進去。
謝君瑜在電腦里翻來翻去,又在抽屜里翻來翻去,翻出一份無關緊要的文件。她捏著那幾張薄薄的A4紙,克制著手下的力氣,沒讓指尖將紙面戳破。
她等了五分鐘,符曉還沒出來。
她站起來,往余堇辦公室走,那幾張A4紙就搭在她腿側,嘩嘩作響。
敲一聲,沒人應。
再敲一聲,里面有了動靜,是細碎的“沙沙”聲。
又敲一聲,門從里面打開。
符曉站在門口沖謝君瑜打招呼:“君瑜,你來找小堇姐姐嗎?那你們聊,我先出去了。”
謝君瑜禮貌回應,側身讓符曉過去,然后走進去,關上門。
她背抵著門,站門口沒再往前,一眨不眨地盯緊余堇。
余堇唇上的口紅比上午時淡了很多,唇角還有一點花掉的痕跡。余堇自己也意識到了,翻出口紅在補。
“小君瑜,是找我有事嗎?”
沒人回應。
余堇抬起頭,才發現謝君瑜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繞過辦公桌,站到了她的身側。
“怎么了——”
下巴被人用力掐住,那力道還在不斷加大,一直把她往后推。她被推到辦公椅靠背上,施暴的那只手又滑到她的唇角。
謝君瑜俯視下來,齒縫間全是嘲諷:“余堇,你不覺得,還是花掉更好看嗎?”
她揉開余堇唇角的口紅,讓妖艷在余堇臉上鋪灑更開。
嫵媚漸顯,諷刺未停。
“余堇,你是不是真的很受不了寂寞?我冷你幾天,你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別人解決了?符曉才多大,大三,才21歲吧?符曉,拂曉,光明初至,人家是初升的太陽呢,她比你小十歲,你也真下得去手啊。”
謝君瑜籠罩過來的陰影將余堇包得嚴嚴實實,余堇被迫抬起頭,謝君瑜說話時的氣息全灑在她面上。
余堇沒有回嗆。
她只是抬起眼睛,直視謝君瑜眼里的嘲諷,然后微微提起嘴角,柔柔笑著,一字一句慢慢說:“對啊,她是拂曉,是光明,我不是,那些美好的東西美好的含義,我都沒有。”
余堇勾住謝君瑜衣領,把人拽下來。
“小君瑜,你說對了,我受不了寂寞。”
“口紅花掉更好看是嗎?”
“那就全都花掉吧。”
她抬起脖子,主動吻上謝君瑜。
兩人親得格外久,久到余堇脖子都抬累了,久到謝君瑜的衣領都快被扯到肩膀,謝君瑜親到心里的火氣都泄下去大半,她要把唇錯開,余堇竟然又把她拽回來。
直到實在呼吸不過來,余堇終于退開,雙唇上的紅艷糊成一片,她就頂著這片紅暈呵氣如蘭。
“小君瑜,口紅夠花了嗎?”
指尖搭上謝君瑜下巴,她輕點兩下,眸光略暗。
“撒氣了?”
謝君瑜直起身,余堇身上的陰影撤下,可余堇眼睛里的暗淡未褪。
謝君瑜有些無從開口,她轉身要走,忽然響起“沙沙”的聲音,余堇從桌子下面拿出吃了一半的橄欖面包。
橄欖面包上,還有微微紅印。
“面包很好吃,不愧是熱銷第一。”
余堇又拿出口紅,她淡著眼,把口紅扔進垃圾桶。
“只是這口紅實在劣質。”
第25章 10cm身高差最適合接吻
謝君瑜誤會余堇了, 不僅誤會,還在氣頭上把人家給親了。
意識到這一點,謝君瑜甚至想提前結束實習再也不見余堇。但余堇跟個沒事人一樣, 之后幾天從沒有拿這件事說事,每天的提拉米蘇也沒斷,只是人看著更冷淡了些。
尤其是符曉插入進她們的談話之后。
“小堇姐姐,那我這樣是對的嗎?”
余堇在看謝君瑜的文檔,符曉把辦公椅一蹬,巴巴湊過來。謝君瑜還很客氣地給符曉騰了個地方。
“我在給小謝講, 你有問題可以先問夏尋。”余堇把謝君瑜的椅子又勾回來。
符曉碰壁也沒什么壞脾氣, 就自己坐一邊等著,等到余堇終于講完, 她才再次湊上去:“小堇姐姐,你今晚有空嗎?晚上家里沒人, 你能和我一起吃飯嗎?”
余堇這下是真的有些不耐煩了,眉宇間愈發冷淡,似乎若不是顧及禮貌,她很有可能轉身就走。
“我晚上有約了。”
謝君瑜無意偷聽她們的談話, 默默挪開辦公椅,卻是沒想到, 余堇竟然又把她勾了過去。
“和小謝一起。”???
謝君瑜立刻抬頭要找余堇確認,然而那符曉也是個不正常的,滿不在意說道:“沒關系啊,君瑜也一起過來不就好了。”
當天晚上, 謝君瑜坐在符曉家的沙發上發蒙。
余堇的心情肉眼可見的不好, 趁符曉去給廚房提要求,她往謝君瑜那邊挪了挪, 哼一聲,說:“小君瑜,就那么不想和我單獨相處嗎?”
謝君瑜有口難開,她當時只不過是跟符曉客套了一句,結果下班的時候就有輛車停在寫字樓門口,那司機還把門都打開了。
符曉叫人上了三杯熱飲,余堇沒碰,符曉兩只眼睛滴溜轉一圈,問她:“小堇姐姐,你還是那么愛吃冰嗎?”
余堇十分低氣壓,兩只手臂抱在一起,不耐反問:“誰跟你說的?”
“余阿姨啊。她說你在家會在冰箱囤很多冰塊,經常把冰塊當零食吃。”
聽到“余阿姨”三個字,余堇的臉色難看到極點,她咬著牙忍了忍,擠出四個字:“她懂什么。”
謝君瑜很少說話,她一直默默觀察。
余堇不是個容易動怒的人,至少不會像剛才那樣直接掛臉。符曉說的話沒什么,全程也沒有激怒余堇的意思,可余堇似乎只要見到符曉,她的情緒就會開始波動,在聽到“余阿姨”三個字時就更明顯。
符曉和余堇的確關系匪淺,她也十分喜歡親近余堇,只是余堇好像并不太接受。
和余堇在一起的那一年,謝君瑜只知道余堇朋友多,萬斯然是跟她關系最好的那一個,可關于她的家庭和過去,余堇只字不提,謝君瑜甚至不知道余堇父母的姓氏。
那個余阿姨,會不會就是余堇的媽媽?
一頓飯吃得十分安靜,符曉倒是想跟余堇說話,但余堇的眼神太冷,她只能把話憋回去。
謝君瑜和余堇坐在一起,她看得清楚,余堇的左手放在腿上不斷捏拳放開,往嘴里塞飯菜的動作也有些僵硬。
謝君瑜想起林西的話。
……余堇現在是不是在不安?
謝君瑜握住余堇的手,強硬地擠進她的掌心,無聲安撫。余堇眼神蕩了下,落在謝君瑜抓過來的手背,她緩緩張開掌心,再以更緩慢的速度一點點收緊。
吃完飯符曉還想留她們,這次不用余堇開口,謝君瑜替她回絕。
“曉曉,有個數據庫卡我很久了,過幾天就得用,余經理說替我看看,時間確實挺緊的,不然我們下次再約?”
符曉再舍不得,也不好耽誤謝君瑜的工作,她要叫司機送她們,謝君瑜看余堇臉色還是很不好,再一次客氣回絕。
余堇的車沒開過來,還停在寫字樓那兒,謝君瑜直接在手機上打了輛車,在輸入目的地時,余堇家小區的名字才輸好,余堇忽然伸出根手指,哐哐全給刪了。
“陪我走走吧。”
兩人去了一片人工湖邊上,正值傍晚,很多中老年夫妻出來散步,還有遛狗的。
余堇揣著手慢慢走,狗狗眼蔫蔫的,就盯著地上,也不怎么看路,好幾次都快撞上人家了,多虧謝君瑜把她拉開。
余堇這人,表面上看著明媚熱烈,實際上蔫了吧唧,家里一團糟。不會做飯,很少打掃衛生,在家最愛的姿勢就是癱著,癱沙發,癱電競椅,只要是松松軟軟的地方,她都能癱。
但偏偏也就是這樣一個人,她明媚有明媚的魅力,頹廢又有頹廢的魅力,好像往那兒站著也好,癱著也好,總能吸引到某些簇擁者。
余堇招男人,謝君瑜知道,在招女人的那一小部分里,尤其招妹妹,謝君瑜也知道,謝君瑜還知道,其實余堇最招的,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甚至不是人。
余堇最招狗。
余堇在前面喪了吧唧地走,后頭就跟著幾只沒栓繩的寵物犬。主人在后頭叫得再大聲,那幾只狗也像是碰上了同類似地,戀戀不舍地一步三回頭。
其中有一只栓了繩的金毛像是認定了,死活不肯走,繞著余堇跑兩圈,狗繩直接纏上余堇的腿。
余堇一絆,險些栽倒,謝君瑜眼疾手快去拉,余堇栽進謝君瑜懷里。
深秋日頭下去得早,現在這時候早沒了晚霞,只有半灰不黑的天綴著幾盞黃白色的路燈。傍晚風大,余堇撲過來時,恰好有陣急猛的風從謝君瑜背后刮來,謝君瑜被那風推了下,把余堇抱得更緊。
兩人將近十厘米的身高差,貼近的時候,最適合接吻,此刻余堇因為絆腳受驚而抬頭,謝君瑜又因懷里多了個人而低頭,兩張臉相距毫厘。
十厘米的身高差,果然最適合接吻。
謝君瑜感嘆完就立刻放開,滿腦子雜念被“狗血”兩個字侵占。
余堇把狗繩繞開,見那只金毛吐著舌頭喘氣喘個不停,她干脆蹲下來狂摸大狗頭。
主人好說歹說一大堆,金毛充耳不聞,一個勁把腦袋往余堇懷里鉆。余堇忍不住笑,幾分鐘前還蔫了吧唧的狗狗眼恢復光亮,謝君瑜看著她和金毛貼在一起的樣子,不得不感嘆余堇真是對得起“狗狗眼”三個字。
可惜金毛被主人強行拽走后,那雙狗狗眼又漸漸耷拉下去。
謝君瑜以為“走走吧”的含義是談心,結果余堇這人真的只是走走,全程一個字不說,就悶頭在那兒走。就這么安安靜靜地走了快一公里,路過一張長椅,謝君瑜把余堇拉過去坐下。
“我說的是陪我走走。”余堇站在長椅邊不肯坐。
謝君瑜一屁股坐下,懶得管余堇的咬文嚼字,“余堇你幼不幼稚。我累了,走不動。”
余堇沒立刻坐下,而是去一邊的便利店買了冰杯。她用力戳開封膜,直接用手拿冰塊嚼。
嘎吱——嘎吱——
謝君瑜光是聽都覺得腦仁疼。
好在余堇此刻吃冰的狀態還算正常,不是交友會那晚的機械。
余堇一下子含了兩塊冰進去,凍得她呲牙咧嘴,“嘶哈嘶哈”了老半天。謝君瑜看得好笑,摸出紙巾遞給她。余堇不要,非憑著自己的努力把冰塊嚼爛。
謝君瑜笑容稍斂,余堇就是這樣,總在一些沒必要的事情上堅持。
余堇私下頹廢隨性,可又遵守著一些很荒唐的小秩序。
她們還在一起的時候,謝君瑜總能看到,每天早上,余堇一定要先穿左腳的襪子;吃漢堡一定要將生菜放在最上面;嚼冰塊要數著嚼,一定要是雙數;進嘴的冰塊絕不拿出來,再凍也要撐著吃完;寫字只用0.5mm的筆,帶鉤的筆畫通通都改成直線。
余堇是個怪人,謝君瑜早就知道了。
“吃了這么多年的冰,你腦子竟然還沒壞掉,真是奇跡。”謝君瑜忍不住吐槽。
嘴里的冰塊已經咽下,余堇沒接著再吃,她咯咯笑兩聲,忽然用又輕又淡的聲音回應:“誰說壞掉的一定是腦子了?”
余堇晃晃冰杯,往謝君瑜那邊遞。
謝君瑜嫌冷,不想吃,可余堇似乎又開始在沒必要的事情上堅持,她追著謝君瑜的臉,再晃晃冰杯。
怪女人。
謝君瑜在心里罵一聲,含住一塊冰。
深秋的傍晚好冷,空氣冷,風冷,哪里都冷,更別說嘴里還含著一塊冰。謝君瑜緊了緊外套,想叫余堇回去,舌橋抬起,嘴里的冰塊溜到更溫暖的舌下,很快化成一灘水順著食管下流。
冰冷一路暢通無阻,從喉頭,到肺腑,把大半個身體都占領,其中戰況最慘烈的是心臟。
心臟墜進冰淵,冰刃橫貫正中,它被釘死在冰淵最深處,每一次收縮都是裹著冰霜的疼痛。
因為太冰太疼,所以心臟的跳動日漸萎頹,血紅被冰封,表面爬上一層冰藍的霜,然后血液變黏稠,生機變枯萎。
謝君瑜被凍得發麻,可她去看余堇,腮幫鼓鼓,依舊含著兩塊冰呲牙咧嘴。
誰說壞掉的一定是腦子?
壞掉的,也可能是心。
第26章 假霸王,真虞姬
深秋難得的艷陽天, 很暖,又趕上周末,謝君瑜脫下臃腫的厚外套, 只穿著一件略顯寬松的淺藍色毛衣。她把衣袖隨意挽到手肘,抱起被子上了天臺。
她喜歡太陽的味道,尤其是把太陽鎖在被子里暖烘烘的干燥氣息,像剛收割的干凈稻草在陽光下散發的香氣,還帶著一絲又淡又甜的味道。
慵懶,愜意, 聞上去就安心。
謝君瑜曬好被子沒急著下去, 她伏在高臺的欄桿邊,安安靜靜地汲取太陽的能量。
口袋里的手機一震, 謝君瑜拿出來看的時候,還以為被太陽晃了眼, 她竟然在聊天界面頂端看到了“媽媽”兩個字。
『錢還夠嗎?』
謝君瑜自嘲一笑,是了,難怪會收到媽媽的消息,每三個月, 媽媽會像個機器人般自動觸發這一句問話,而自己也會機械地回上兩個字——夠的。
然后, 沒有然后。
在她記憶里,媽媽總是天南海北的飛,常常出差,媽媽在家待得最久的一次, 是她十歲那年爸媽辦離婚手續的時候。
孤獨是她的常態, 空蕩蕩的房子,像窮兇極惡的怪獸, 她早早被吞噬,白墻是肉壁,家具是肉壁上的凸起,空房永遠在空腹,晝夜不分地收縮,消化碾磨著腹腔內唯一的活物。
可這次倒奇怪了,媽媽竟然又發過來一句。
『接電話。』
下一秒,謝君瑜就收到了媽媽的電話。
“媽。”
“你在宿舍吧?”
謝君瑜心里有些發堵,在從學校搬出來住的那一天,她明明跟媽媽說過了。
已經不想再說了。
“……嗯。”
“我在國外出差,寄了幾箱酒回國,放你陳阿姨家的,她這幾天有事不在家,我有兩家客戶現在就在S市,我把他們地址給你,你送一下。”
謝君瑜悶了幾秒才應下。
周沫是S市本地人,謝君瑜問她借了車,先去那個陳阿姨家取酒。陳阿姨是她媽媽朋友,謝君瑜剛來S市讀大學時,還是陳阿姨來接的她。
第一個客戶送了,謝君瑜看看媽媽發的地址,這第二個地址……怎么這么像符曉家?
她再去看地址后的信息。
客戶電話、客戶姓名……符世安,還真的姓符。
謝君瑜把電話撥過去。
“請問是符總嗎?我是謝汝白的女兒,我媽媽她給您的東西到國內了,您看是直接給您送到家里去嗎?”
符世安應該是在外面,謝君瑜聽到了有人經過的腳步聲,還有不遠處酒杯相碰的清脆。
果然,符世安在客套之后回應:“我現在在餐廳吃飯,你具體在哪里?近的話直接拿給我。”
謝君瑜把車停到一家高檔餐廳對面。
餐廳是透明墻,看得到里面,謝君瑜不認識符世安長什么樣子,正準備再給他打個電話說自己到了,卻自挨著街道的兩桌人縫隙中看到了余堇。
她往前走幾步,繞開人群,這下她不僅看到了余堇,還看到了符曉,符曉身邊坐著個西裝革履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
不出意外,這個男人就是符世安。只是余堇竟然不止認識符曉,還能和符世安一起吃飯?
余堇似乎心情不善,往后靠在椅背上,胸腔在鼓脹,連帶著下巴也抬起,看著像在忍耐。她的眉眼有些發冷,陽光照在她身上時,那冷意也沒有絲毫溶解。
余堇想走,謝君瑜看出來了。
謝君瑜把酒拖下來放前臺,給符世安撥了電話。趁符世安出來和謝君瑜打照面,余堇跟符曉說了幾句,拿好東西就從另一個門走了。
謝君瑜一直注意著里面的動靜,看到余堇走了,很快結束和符世安的客套。
余堇沒開車來,光靠兩條腿在前面走得飛快,垂下來的發絲全被帶起的風刮向肩后。
符曉踩著滑板腳在地上一蹬,一下子就竄到余堇面前,她去拉余堇的手,嘴里叫著“小堇姐姐”。
謝君瑜把車開過去,微微降下車玻璃,沖余堇打了個雙閃。
看到謝君瑜的那一刻,余堇臉上的冰冷轉成驚訝,又因符曉的接觸和剛從餐廳出來的符世安而凝成更厚的冰層。
沒有任何猶豫,余堇上了謝君瑜的車。關門的那一刻,謝君瑜聽到符曉喊——
“姐姐!”
余堇的眉尾因這聲叫喊而不受控地一顫。她抬起車窗,手擱在車門邊攥拳。
謝君瑜盡收眼底,卻識趣地沉默,一腳油門下去,把余堇帶離煩悶。
一路都很安靜,余堇沒問謝君瑜怎么恰好出現,謝君瑜也沒問余堇為什么會這么氣憤。
直到出逃被紅燈攔下,車內的安靜也在此刻破裂。
謝君瑜的指尖輕點方向盤,她直視前方,卻問余堇:“想去哪里?”
太陽正對前擋風玻璃,余堇被晃得眼睛疼,她翻下遮陽板,卻沒料到,遮陽板里夾了東西,有個方方正正的小包裝袋掉下來,正好掉余堇手上。
余堇去看,謝君瑜也去看,然后,兩人一起沉默。
是一個……指套。
紅燈還有三十多秒,謝君瑜抓著方向盤緊了松松了緊,突然覺得這陽光照得好熱。她尷尬地往左邊微微扭身,小聲解釋:“這車是周沫的。”
余堇眨了好幾次眼才回神,“啊,好。”她連忙把遮陽板重新翻上去,指套物歸原處。
林西這人能不能節制點!
本來還能安靜相處的兩個人,因這個插曲而不得不開口胡言亂語。
“你,你還沒說呢,想去哪里?”謝君瑜還是不看余堇,說什么都不看余堇。
“想打游戲。”
謝君瑜眉頭一抖:“你的意思是去你家?余堇,你——”
沒了遮陽板,余堇只能用力往靠背上貼,還稍稍偏過腦袋,避開陽光直射。于是脖頸因偏頭而大開,那條細長明顯的肌肉在陽光下帶起幾絲旖旎。
謝君瑜看過來時,正好看到余堇這副模樣。
太陽在謝君瑜這邊,所以余堇是向右偏頭,那條旖旎就這樣明晃晃橫在謝君瑜眼前。
余堇的身上是陽光,余堇的脖頸是曖昧,余堇的頭頂是指套,純和欲在余堇身上結合,謝君瑜的心底忽然被太陽晃了一下,然后血液漸漸沸騰,咕嚕咕嚕,耳邊嘈雜不已。
“我沒說去我家。”余堇轉頭過來,本是很淺淡的一個笑容,在陽光的籠罩下,謝君瑜卻感受到了溫暖。
“誰說只有我家才有游戲了?我的意思是去網吧。”
綠燈乍亮,后頭的車立刻開始不耐地鳴笛,謝君瑜回頭壓下心緒,用蚊子哼的聲音埋怨:“誰讓你不說清楚。”
謝君瑜開了個包房,五張電競椅,就她們兩人。
余堇玩游戲很投入,但不會嘰里呱啦地罵人,只會在勝負已分后自言自語。謝君瑜比不上余堇的投入,周圍的氣味讓她十分不耐煩。
哪怕她已經找了家看上去最干凈的網吧,但里面還是有股很難聞的味道。不是純粹的煙味,也不是純粹的酒味,什么都不純粹,像是所有頹廢雜糅在一起的混合味道。
人在頹廢的環境,好像更容易頹廢,余堇待了沒一會兒,她按下暫停,突然走出包間,幾分鐘后把一包煙扔在桌上。
屏幕上的主角正攥緊拳頭揮向怪獸,只差毫厘,就可以砸上怪獸的臉。
余堇勾出一根煙點燃,猛吸一口,主動開口:“從血緣上來說,符曉是我妹妹。”
還以為余堇會選擇稀里糊涂糊弄過去,或者干脆當作什么都沒發生過,倒是沒想到,這人竟然會主動解釋。
而且一張口……就是這么重磅的消息。
余堇說是“從血緣上來說”,不情不愿的,倆人看著也不太像,要是親妹妹,應該不至于是這個態度吧?那這個血緣……是指一半血緣?
謝君瑜微頓,問:“所以,符總是你后爸?”
余堇張張嘴,發不出聲音。
“符曉提到的余阿姨是你們的媽媽嗎?那她為什么要叫余阿姨而不是媽媽?”
似乎是難以啟齒,余堇張了好幾次嘴,最后都只是吸入一口煙。一根煙幾口就被她抽完,她利落抽出新的一根點燃,然后把剩下的煙扔到謝君瑜拿不到的另一邊。
“是他們骯臟。”擠了半天,余堇只擠出這么幾個字,哪怕有煙霧飄著,僵硬的臉色也未受到絲毫遮擋,十分分明。
余堇不想再說,謝君瑜也沒有多問下去,她安靜地看余堇抽煙的樣子,恍惚記起以前的她們。
余堇不怎么上心自己的健康,壞習慣一大堆,抽煙算其中一個。但她抽煙并不頻繁,同居的時候,謝君瑜只偶爾在余堇失眠的夜里看見過她抽煙。
她們同居,但不同房住,謝君瑜有時候半夜起來喝水,就看到余堇癱在陽臺的懶人沙發里抽煙。
謝君瑜第一次見到余堇的頹廢,第一次意識到明媚不過是余堇的偽裝,就是在看到余堇半夜縮在懶人沙發里抽煙的那一刻。
說來可笑,在那個時刻,余堇明明渾身都散發著脆弱,可她腦子里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失望。
孤獨很可怕,空蕩蕩的怪獸房子很可怕,她需要一輪永恒的太陽,只掛在她的頭頂,最好再伸出手來抱緊她。
她在尋日,一路以來“物色”了好些候選太陽——童年時會給她懷里塞零食的隔壁姐姐算一個,會摸頭帶她玩過山車的媽媽朋友算一個,高中時輕言細語開導她負面情緒的語文老師成昀算一個,突然闖進她視野的余堇更算一個。
好多好多的候選太陽,可太陽最后都熄滅了。
童年的隔壁姐姐最后隨父母搬去其他城市,會帶她玩過山車的阿姨在商業上和媽媽爆發矛盾后再也沒出現過,成昀更不必說,從始至終心都在另一人身上。
她們的光亮是偶然照在她身上,短暫而淺淡。
只有余堇,只有余堇這輪太陽靠她最近,燃放最久,所以她沒有絲毫猶豫攤開懷抱,以跑的速度沖進太陽里。
可為什么……為什么這輪太陽也是假的?她已經和太陽融為一體了,她不能再像之前許多次一樣轉身奔向另一輪太陽了,她……她離不開了。
如果你是假霸王,為什么不能早點告訴我?
謝君瑜站起來,她要去拿煙盒,余堇不讓,她干脆搶了余堇手里的煙,然后坐回去玩游戲。
“這是我第二次看到你抽煙。”余堇偏頭看謝君瑜。
謝君瑜在煙霧中挑眉,不以為意:“那你沒看到的時候多了去了。”
余堇默了默,把頭正回去,“你以前最不喜歡煙味。”
謝君瑜在玩恐怖游戲,一個只剩半邊臉的喪尸突然貼臉,她只將鼠標一劃,繞開喪尸繼續往前。
“我不是不喜歡煙味——”
本以為短時間不會再有喪尸撲上來,可她操縱人物一回身,滿臉膿包的喪尸嚇得她心一滯,于是聲音也跟著輕下去。
“以前,我是不喜歡抽煙時候的你。”
“冷淡,沉默,頹廢,眼里裝了好多東西,可唯獨沒有我。”
謝君瑜重新打起精神繼續玩,她笑一笑:“雖然你眼里一直沒有我。”
余堇沒再說話,也沒再玩游戲,她坐在電競椅上,入定般發癡。
沉默來,沉默去,她忽然說:“有的。”
小小的山坡上有片湖,春暖花開萬物復蘇時,有人三過而不肯停留,等到地殼運動,山坡聳成雪峰,風刀霜劍的雪山頂湖水凍結成冰,那人終于肯停下腳步,掌心覆在冰面,一下又一下輕撫,嘴里說著春天時的光景。
“其實我有看見你的,湖底的那朵淡藍色花最好看,周圍的鵝卵石也好看,你原本的樣子我都有看見。”
所以呢?
春天過了,山坡成了雪峰,湖水成了堅冰,花死了,石頭碎了,你現在說其實那些美好你都有看見?對著再也回不去的冰天雪地,懷念春天的一點一滴。
余堇,你好笨啊。
謝君瑜心一抖,連帶著手也抖了,她再一次被喪尸嚇到。她干脆關了游戲,轉過來看余堇,臉上帶著嘲諷:“余堇,你現在騙不到我了。”
胸腔膨脹起來,再緩緩下塌,明明沒再抽煙,余堇的嘆息卻比那煙霧還要模糊沉重。她站起身,不去看謝君瑜滿是譏諷的眼睛,在越來越濃厚的嘆息中,她彎腰抱住謝君瑜。
“小君瑜,對不起。”
好奇怪,明明空間封閉,煙味充斥所有角落,可余堇抱過來的時候,謝君瑜卻從她的身體里聞到了很淡很淡的太陽的味道。
暖烘烘的,干燥的,又淡又甜的,安心。
堅冰原本不是冰,只是一片澄澈的湖水,遵循世間法則,遇到太陽,它會化的。
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呢?
怎么會有這么能騙人的人呢?
余堇,你明明是假的,假太陽,假霸王,所以你化不開那塊堅冰的。
謝君瑜用力推開余堇,她的眼睛里是恨,可眼尾卻有些發紅。
她再強調一次:“余堇,你再也騙不到我。”
余堇被推到電競椅里,向后滑時她的手無意碰到鼠標,屏幕里只差毫厘的那一拳終于落下來,可怪獸腳一蹬竟然避開。
怪獸咆哮著,渾身冒起火光,一個光波打向主角,血色瞬間撲滿整個屏幕。
血色漸淺之后,是兩個碩大的單詞。
『GAME OVER』
第27章 “我跟你住一起?!”
好不容易略微緩和的關系, 因為網吧里煙味纏繞的那個擁抱,和余堇那聲虛無縹緲的“對不起”,而再一次回到冰點。
工位上的提拉米蘇謝君瑜再也沒動過, 不過她也沒扔,而是轉頭就給了符曉。
符曉看著桀驁不服管,沒想到實際上是個經常嗚嗚嗚的小妹妹。謝君瑜剛開始給她提拉米蘇,她還客客氣氣地問為什么每天都要給她送提拉米蘇,謝君瑜也客氣地笑,眼神不著痕跡晃過余堇的辦公室, 然后柔柔回答:“姐姐給你吃的。”
謝君瑜比符曉大兩歲, 也是姐姐,符曉想當然地以為這聲“姐姐”是謝君瑜的自稱。于是她越來越黏謝君瑜, 還試圖在下班后拉謝君瑜去廣場玩滑板。
某一日下班的時候,周圍的同事都陸陸續續走掉, 謝君瑜也關了電腦打算回家,符曉黏過來,拖著謝君瑜的手,問她能不能一起去玩滑板。
“曉曉, 我不會玩滑板。”
謝君瑜有些無奈,這已經是符曉連續第三天來問她要不要玩滑板了, 明明她每次都說她不會,但符曉就像失憶了一樣,第二天還是堅持來問。
“君瑜,我可以教你的。”
符曉頂著那副張狂樣子, 卻是抱著謝君瑜手臂蹭, 蹭得謝君瑜身上的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
“那好吧……就在公司樓下可以嗎?廣場太遠了。”
“當然當然!”符曉雀躍地直接抱上來,又著急忙慌地叫謝君瑜等等她, “君瑜,你先下去等我五分鐘!我去我爸辦公室把備用滑板拿了就去找你!”
說完就風風火火跑開,也不給謝君瑜反應的機會。
這符曉還真是……不愧和余堇是姐妹,一個賽一個的奇怪。
謝君瑜先去樓下空地等,她找了個長椅坐著看手機,沒過兩分鐘,有片陰影從她頭頂投下來。
“這么快——”她還沒抬頭,只是往屏幕上方一點點瞥了一眼,視野里是一雙高跟。她記得,符曉今天穿的應該是雙高幫才對。
“蛋糕給符曉還不夠,現在還在這里等她?”余堇不帶感情的聲音落在謝君瑜頭頂,她微微彎腰,投下來的那片陰影便瞬間扯成大網,將謝君瑜牢牢纏住。
“你一定要這么惡心我嗎?”
余堇的語氣很冷,都不用抬頭看她表情,光是從聲音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壓迫和不滿。
嗒——
謝君瑜的心回落原地。
情緒的起伏被推倒,心里的褶皺被熨平。
平平整整,安安靜靜,終于啊。
如釋重負。
這樣才對,這樣的語氣這樣的強勢才是記憶中沒心沒肝的余堇,網吧里那一聲輕軟的“有的”和那個明顯珍之若寶的擁抱,根本就是錯覺而已。
余堇是沒有心的,她從來沒有愛過自己。
謝君瑜把手機揣口袋里,往靠背上一靠,眨著眼睛望向余堇,一副純真白花樣兒。
“余經理,曉曉是你妹妹,我對她好,哪里稱得上‘惡心’兩個字?”
余堇太陽穴跳得厲害,血管里涌動的血液似乎即將沖破薄薄的皮膚,耳邊全是鼓噪。
她的車就停在邊上,她想直接把謝君瑜薅起來推到車里去,但身邊還有同事經過,她只能忍著。
“君瑜,我來了!”
夸嚓一聲,符曉直接踩著滑板滑過來,見余堇也在,她驚喜地跳下板子,要去拉余堇的手,“小堇姐姐!你也要來玩滑板嗎?!”
“不玩,我還有事。”余堇不著痕跡把手抽出來,將車解鎖。
謝君瑜原本只為應付,沒想到余堇會有這么大的反應,她反而多了些樂趣,甚至主動要符曉教她更難的動作。
余堇坐車上沒立刻走,前幾天下雨,前擋風玻璃上留了好些水漬污痕,車身也算不上干凈,她一直記著要去洗車,這兩天工作太忙,一拖再拖,可此刻她倒感謝起這些污穢了。
不知是不是謝君瑜故意為之,抓著符曉的手一味往她車的正前方滑。一人踩著滑板,雖肢體緊張但眉開眼笑,另一人小心攙扶歡呼雀躍,前擋風玻璃成了一塊畫布,兩人的身影從最左側入畫,畫筆龍飛鳳舞至雨水留下的污跡,畫作被五馬分尸,模糊了那兩人的身影,也模糊了畫作內的歡愉,給觀眾留下喘息的空隙。
可惜,污跡太小也太淡,短暫模糊后,畫作又被拼湊完全。
直到實在聽不下去謝君瑜叫的那一聲聲“曉曉”,她按聲喇叭,把車開走。
符曉玩得很開心,謝君瑜要走時,她還依依不舍地上前挽留:“君瑜,晚上去我家吃飯吧,我爸有飯局,我一個人吃飯很沒意思。”
上次謝君瑜跟著余堇去符曉家吃飯,符曉也是說家里就她一個人吃飯,謝君瑜從小也總是一個人,由己度人,她對符曉多了些惺惺相惜。
“好。”
吃完飯,符曉讓人端上和之前那一次一樣的熱飲,是熱巧,很濃郁。
“黑巧做的,味道會有點苦,不知道君瑜你喜不喜歡。”
苦點好,謝君瑜就怕太甜。
見謝君瑜面色無常喝了一口,符曉安下心,說起難搞的余堇。
“小堇姐姐就不喜歡,她不愛吃苦的,也不愛喝熱的,好不容易喝一口也總說難喝,可我明明叫阿姨往里放了薄荷,哪有她說的那樣難喝。”
謝君瑜笑一笑,沒有應聲。符曉突然坐近,神神秘秘問謝君瑜:“君瑜,小堇姐姐和你是不是很熟啊?”
“嗯……還好吧,普通上下級關系。”謝君瑜抿一口熱巧,嘗到了苦味。
符曉有些沮喪,她像是有什么話想傾訴,但又顧忌著某些東西,所以整個人顯得十分苦惱不安。
終于,她沒忍住:“我看才不是普通上下級關系。那天小堇姐姐上的明明就是君瑜你的車。”
她嘆聲氣,肩膀垂下去,低眉順眼的樣子,確實和耍賴時的余堇有幾分相似。
“我想跟她一起吃個飯都不行……可余阿姨說我小時候她還抱過我呢。”
余堇和符曉是同母異父的姐妹,可符曉卻不叫媽媽,上次在網吧余堇緘默不言,謝君瑜就更疑惑好奇。她想問,門口一亮,有人進來。
“曉曉,你在家吧,是不是還沒吃飯呢?”
一個女人的聲音。
符曉立刻去門口,謝君瑜也跟著站起來。
“余阿姨!”符曉撲上去,保養得當的婦人將人緊緊攬進懷里,眉眼帶笑,風韻猶存。余堇長得和她很像。
“這是?”余凌斂下神色,拿波瀾不驚的眼眸掃一眼謝君瑜。
“余阿姨,這是君瑜,和我一樣在獨江實習,也在小堇姐姐項目組。”符曉松開余凌,把她手里的雜物接過來。
謝君瑜卻注意到,余凌在不著痕跡捋平剛剛符曉抱上來時揉皺的衣衫。
符曉互相介紹,把余凌拉到沙發坐下。
余凌坐下后問:“小堇走了?”
“小堇姐姐就沒來。”
余凌不以為意,先叫人去車里搬東西,再讓阿姨去廚房倒喝的,壓根沒繼續問下去的意思。
“曉曉,你明天上班把我車里搬下來的禮盒給小堇,她奶奶要過壽了,讓她把東西送了。”
符曉問:“余阿姨,你不去嗎?”
余凌笑起來,本就風韻十足的臉就更加嫵媚,“我去干什么,去年我已經去過了,今年該童澤松了。好了,你們聊,我先上樓了。”
一直到符曉送余凌上樓又下來,謝君瑜還是沒看明白這是個什么情況。
童澤松是誰?余堇她爸?什么叫去年她去過了,今年該童澤松了?所以余堇她爸媽在離婚后關系一般,但還是會每年都給老人家祝壽?
謝君瑜給自己順出一套邏輯,此刻時間已經不早了,她和符曉告別回家。
第二天早上,辦公區域還沒來幾個人,謝君瑜剛把包放下,就看見符曉拎著兩個大禮盒要去余堇辦公室。
“曉曉,余經理還沒來。”謝君瑜善意提醒。
符曉往辦公室看一眼,百葉窗拉著的,看不出來里面有沒有人。
“君瑜,你不也剛到嗎,你怎么知道小堇姐姐還沒來。”
謝君瑜剛按下開機鍵,沒抬頭,“余經理都是提前五分鐘到。”
剛說完,謝君瑜意識到了,她趕緊抬起頭,果然看見符曉一臉探究地打量她。
“君瑜,你和小堇姐姐真的只是普通上下級嗎?”
“我和她——”
“那不然呢?”余堇的聲音由遠及近,她把符曉手里的禮盒拎過來,“余凌跟我說了,直接給我就是。”
她看一眼謝君瑜:“小謝,進來一下,有事找你。”
進了辦公室,余堇把禮盒往沙發上一扔,打開窗,就站在窗戶那兒深呼吸幾下,然后背對著天光看向門口的謝君瑜。
“你昨天見到余凌了?”怕謝君瑜反應不過來這個名字,余堇補充道,“就是符曉口中的余阿姨。”
不就是余堇的媽媽嗎……還非得用這么拗口的說法。
謝君瑜點頭:“嗯,見到你媽媽了。”
余堇臉一沉,沒說話,幾下開了電腦,給謝君瑜發過去一個文件。
“焚野快上線了,參加下周游戲展會的人員有變動,你跟我一起去。”
謝君瑜打開手機看文件,這個游戲展會熱度很大,是焚野早就定好的行程,她對作為工作人員去參展沒什么異議,只是……
“就我跟你?”
“那是房間安排,跟著去的當然不止我和你兩個人。”
謝君瑜更莫名其妙:“我跟你住一起?!”
“原本我自己住一間,你是新加進來的,其他人都是兩人間,早就安排好了,難不成你還要公司單獨為你開一間房?”
好毒的嘴,謝君瑜恨不得把余堇的嘴給縫上。
謝君瑜從余堇辦公室出來,正碰上夏尋打卡上班。夏尋瞄到謝君瑜手機里打開的文件,問她:“G Joy展會?君瑜,你要去嗎?”
“嗯,余經理說……”謝君瑜把余堇剛剛那番冠冕堂皇的話說了。
夏尋聽了沒說話,甩包開機一條龍,趁謝君瑜忙自己的事去了,她才開始時不時打量謝君瑜。
焚野G Joy展會有個空缺這事她知道,可她聽來的小道消息不是說,符總千金特想去G Joy展會,人千金自己去跟余堇提,結果余堇鐵面無私絕不為五斗米折腰,說實習生沒經驗,這個展很重要,要找個有經驗的人跟著去嗎?
可謝君瑜……不也是實習生嗎?
第28章 這手一看就很會做
“小謝?小謝?”
一只手在謝君瑜眼前晃晃, 謝君瑜回神,但還是有些發蒙。面前的女人抿口水,見謝君瑜年紀小, 還是苦口婆心再說一次。
“小謝,原因我也跟你說了,你是后面才定下的,G Joy展會在北市,S市直飛北市的機票已經沒了,但中轉Z市的機票還有, 余經理因為私事會落下Z市, 你又正好和余經理是同一個航班。”
“你跟著余經理總比自己一個人折騰好吧?你放心,公司都會報銷的。”
謝君瑜有點麻了。
所以這個破展會, 她不僅要和余堇一起去,還得和余堇住同一個房間??
謝君瑜沒什么力氣掰扯, 也懶得去想是不是真的有這么巧,她乖乖應下,只在路過余堇辦公室時瞪了那扇門一眼。
余堇,你最好不是在假公濟私。
先從S市飛到Z市, 十個小時后再從Z市飛北市,中間的十個小時, 謝君瑜在考慮她應該去哪里待著。
而這個問題……余堇也想知道。
在S市飛Z市的飛機起飛之前,兩人坐在候機室,中間隔著一些距離。
余堇瞟一眼謝君瑜,在玩手機。
『到Z市后你要回家嗎?』
謝君瑜無語死了, 雖然她和余堇沒挨著坐, 但也沒隔幾米吧?余堇這人還非得發微信問她。
幼稚!
謝君瑜把消息劃上去,沒回。
一分鐘后, 余堇又發了條消息過來。
『我東西太多了,一個人帶不回去。』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就是要謝君瑜跟她一起行動。
余堇本來可以直接從S市飛北市,但明天就是奶奶生日,她干脆繞了一下,在Z市停幾個小時。這趟行程她不僅要帶出差行李,還得把余凌給她的禮盒帶上,麻煩得很,一個人確實夠嗆。
雖然她早就提前聯系好了司機全程接送。
謝君瑜沒有坐過去面對面說話,同樣幼稚一回歘欻欻打字。
『我去展會是前兩天才定下的,余經理在這之前就沒想過怎么辦嗎?』
余堇喉頭一哽……這小屁孩又噎她!不聊了!
余堇把手機往口袋一揣,再沒回一句。
飛機落地Z市時正是清晨,謝君瑜在飛機上沒睡好,站著等行李的時候都快睡過去了。
轉盤上的其他行李箱都笨重得很,她就一個小箱子,在里面很容易找,她很快拎下來,打算跟余堇說一聲就先走。然而找了半天都沒看到余堇,倒是看到了余堇的箱子。她拎下箱子,往門口走了幾步,在轉盤邊上的休息椅上看到跟個小老太太似揣著手打盹的余堇。
這人!自己行李也不管了!能不能靠點譜!不過……這么安安靜靜打盹的樣子,看著真的好聽話。
謝君瑜把行李箱推過去,微微俯身撐在拉桿上,盯著“余小老太太”看了十多秒,才將嘴角壓下去,淡定開腔。
“余堇,走了。”
余堇掙扎著睜開眼,第一眼就看到謝君瑜的伸過來拍她的手。
白皙細長,一看就很會做。
謝君瑜身高腿長,手指也長,膚色又白,還有馬甲線,以前她身上還帶著些學生小妹妹的柔弱乖軟,現在長開了,性子也硬了,臉上冷淡了不少,往那兒一站就能招女人。
余堇睡得迷迷糊糊的,腦子沒完全清醒,謝君瑜過來拍她,她直接抓了謝君瑜的手,開始捏她指腹。
余堇抬頭,她頂著迷蒙的眼睛,頂著微啞的嗓音,邊捏指腹,邊問:“真的不跟我走嗎?”
舟車勞頓,又加上剛剛睡醒,余堇的聲音沒什么力氣,很輕,還有點啞,說話時尾音在飄,聽上去像在撒嬌。
她捏得越發輕,于是聲音也越發柔:“太多了,我拿不下。”
這下聽著已經不僅像在撒嬌,更像是在低眉順眼地請求。
這人真是……
謝君瑜別開眼,推著余堇行李箱往前,走了幾步,見身后人沒跟上,她腳步微滯,聲音有些發緊。
“我不認識路,不知道你要去哪里。”
余堇這人……煩死了。
聞言,余堇立刻起身,精神面貌和方才賴賴唧唧的樣子判若兩人。她挎上禮盒,直接撥過去一個電話。
“喂,師傅,你已經在門口了是嗎?好,我現在出來。”
謝君瑜:……
又被騙了。
謝君瑜被余堇騙上車,在車里,余堇和她說話,她一句不回,余堇不在意,喜氣洋洋地把大包小包里的其中一個禮盒遞給謝君瑜,撲棱撲棱眨著眼說:“你提這個去,奶奶喜歡。”
謝君瑜想跳車。
余堇騙她去奶奶家就算了,竟然連她上門拜訪的賀禮也早就準備好了??
蓄謀已久!居心叵測!心懷鬼胎!
余堇!煩死人了!
謝君瑜把身體往窗邊一扭,微微背過身,吐出小小一聲:“騙子。”
車一路開到Z市郊區,最后停在一座獨棟外。
遠處是青山,近處不遠就是流水,呼吸間都是清新的涼意,安靜雅致。
謝君瑜是第一次來余堇奶奶家,她只知道余堇在游戲公司上班,余堇的家庭情況一概不知。
謝君瑜不太想去,她跟余堇現在就是普通同事關系,哪有同事去給家里老人賀壽的。可余堇非說東西重,那司機也說趕著去接下一單,余堇直接把車門打開,指指樓上。
“沒幾個人的,都是我家里人。你把禮物給了,再說句吉祥話就行,很快的。我帶你去樓上玩游戲。”
謝君瑜聽了更煩:“余堇,你把我當孩子哄呢?”腿一跨,她提了東西下車。
確實像余堇說的那樣,別墅里根本沒幾個人,除了傭人,只有四個老人和一個中年男人。
剛進去,謝君瑜就聽到其中一個穿著喜慶紅衣的老人家說話:“澤松啊,小凌忙得怎么樣了?你說說你們倆,每年都趕不上一起過來,也就過年的時候能一家團團圓圓的。要我說啊,工作不能當飯吃,家庭最重要。”
童澤松一身休閑裝,留著絡腮胡茬,聽了老人的話,他彎眼笑起來,雖然人到中年,但看上去依舊有活力。
謝君瑜只看他一眼就知道,這肯定是余堇的爸爸,余堇在人前的陽光模樣簡直跟童澤松一模一樣。
幾個老人的位置看得到大門,見到余堇來了,紅衣老人趕緊招手叫余堇過來。
余堇沒去沙發上坐著,她拉了謝君瑜手腕,把人帶到一邊放下禮物。
“奶奶,這是我同事小謝,等會兒我們還得去趕飛機出差,我就讓她跟我一起過來了。這兩袋是余……我媽她給您的賀禮,她這幾天在S市走不開,實在趕不過來。”
這四個老人應該就是余堇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聽了這話,其中兩個老人開始指指點點,一看就是余堇姥姥姥爺。
謝君瑜神游開外,無意瞥到剛剛面對老人還溫言暖笑的童澤松把臉冷下來,還不耐地轉轉脖子。
童澤松這樣子,倒讓她想起余凌在結束符曉的擁抱后整理衣服褶皺的模樣。
這倆人……真奇怪。
余堇去放禮物,童澤松跟過去幫忙,一來一回和余堇聊起工作生活上的事,一副父慈女孝的樣子。
謝君瑜一個人站著怪尷尬的,她要去幫余堇,余堇奶奶把她拉到沙發上,先是打量她兩眼,然后溫聲問:“小謝啊,小堇能把你帶家里來,你們的關系應該很好吧?”
謝君瑜要打哈哈,奶奶完全不給機會,接著又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小堇她爸媽呢從小就認識,是我們看著長大的,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是青梅竹馬?我們幾個老人對這門親事都滿意得不行,小堇又是我們唯一的孫女,自然很看重。”
“但她不怎么說自己的事,一個人在S市這么些年,她爸媽雖然會常去S市看她,但我還是擔心的。小堇她在S市還好吧?”
謝君瑜微愣。
按奶奶這意思,余堇她爸媽不像是離婚了的樣子,那符曉又是怎么一回事……還有,許可明明說從來沒見過余堇的家人來S市看她,怎么奶奶卻說她爸媽常來探望?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下意識看向在往儲物柜放東西的余堇,童澤松依舊站在她邊上,但原本臉上的溫和已經淡了不少,此刻看上去甚至有些做作的僵硬。
……童澤松是裝的?
謝君瑜尚未想清楚,奶奶靠近了些,指指心口的位置,“她這里,還好嗎?”
謝君瑜有些發蒙:“……什么?”
奶奶嘆聲氣,更小聲問道:“小堇她是不是還是不肯談戀愛?唉,她高中的時候——”
“奶奶,”余堇坐過來,她看一眼謝君瑜,問奶奶:“你們聊什么呢?”
“還不是問問看你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行了,你們年輕人聊,我叫廚房給你們做點吃的。”
沙發只有余堇和謝君瑜兩個人,余堇揉揉衣角,指著樓上,問謝君瑜:“一樓有點悶,要上樓看看嗎?”
余堇的房間有個陽臺,正對著群山流水,很適合放空,以前余堇很喜歡坐在這里發呆。
但此刻她無法放松。
謝君瑜總是時不時地看她。
“奶奶和你說什么了?”
謝君瑜本來不想問,但腦子里關于余堇家庭的疑問和奶奶那一句“她是不是還是不肯談戀愛”讓她有些在意。
她斟酌了下語氣,略帶小心地開口:“我看你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好像關系都挺好的。”
“嗯,他們年輕的時候就是朋友,關系一直都很親近,不管搬多少次家,兩家人要么住對門,要么住上下樓。后來各自成家生子,干脆定下娃娃親,我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們就搬來了這里,兩家合成一家。”
說這些時余堇臉色還算平和,說到兩家住在一棟房子里時還笑了。謝君瑜也跟著放松了些,正要繼續問她爸媽的關系,余堇仿佛猜到了,先一步打斷。
“我可看到了,奶奶和你說話時神神秘秘的,還特意壓低音量,生怕我聽到。她是不是問我談戀愛了沒?”
“好八卦啊,每次回來都要問。”余堇眼睛彎起來,明明是笑的表情,但這笑里看不出幾分愉悅。
戀愛這個話題,她倆以前沒談過,畢竟謝君瑜連余堇對自己是否有情都無法確定,更別說追溯對方的情史了。
但此刻,兩人什么親密關系也不是,多問一句算不得什么。
“余堇,我好像一直沒有問過你,你究竟談過幾場戀愛?”
“戀愛?”余堇趴在陽臺邊,勾起手指數。
一只手數完了,兩只手也數完了,她又從第一只手開始。數來數去,她的手指胡亂勾幾下,最后她把手一收,看著謝君瑜掩飾得并不高明的沉下來的臉色笑。
“太多了,數不過來。”
謝君瑜背靠著陽臺邊,冷冷哼一聲:“那你奶奶還是不太了解你,老人家還問我,你是不是還是不肯談戀愛。”
余堇把嘴壓在手臂上,因此她的笑聲像悶在被子里,她笑得肩頭一聳一聳,最后沒壓住,清亮的笑聲跑出來,勾得謝君瑜不得不看她。
“小君瑜,我奶奶那一輩人的感情觀跟現在不一樣,她說的談戀愛不是指結成一段關系。”
“那是什么?”
余堇的笑容漸漸斂下,她忽然靠近了一點,腦袋從手臂上抬起來,聲音像是被青山下的流水洗滌過般透亮。
“是動心。”
“像是人在山巔上被風玩笑似地輕輕推了一下,你以為只是剎那恍神,只是心的片刻輕顫,那份動搖卻如同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一旦搖顫開始,便再無盡頭。”
余堇說這話的時候太認真了,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盯著,像是話里的那份心動是對著眼前人一樣。
謝君瑜挪開眼睛,不再與余堇對視。
“你這樣的人,竟然也能說出這種話。”
風吹得有些冷了,余堇深吸一口氣,被涼到氣息微顫:“小君瑜,我動心過的,不止一次。”
“高中的時候,我談過一場朋友們都羨慕的戀愛。她是女孩子,對我很好,無微不至的關懷,任勞任怨的愛,所有人都說她認定我了。我也很喜歡她,瘋狂地喜歡她,想和她去同一所大學,想跟她日日夜夜黏著。那個時候我覺得我能把我有的全部都給她。”
謝君瑜有些煩躁,她想走神,可余堇的聲音像有魔力,她無論如何都無法聽而不聞。
“……原來你也會愛人。”
原來余堇這樣沒有心的人,在曾經,也會熱烈地與人相擁。
謝君瑜眼神發飄,恍惚間,手腕被人輕輕拉住。
“可她出軌了。”
“她和男的上床,就在我生日那天。”
“白天說愛我,晚上就承歡在男人身下,更何況,那時候我們都還只是高中生。”
“小君瑜——”余堇忽然停頓了,她撐在陽臺上望向遠方,過了十多秒才接上,“……那些骯臟,我親眼見過。”
余堇的語氣和表情太過縹緲,謝君瑜轉過身來,想說些什么寬慰余堇,可余堇只望向遠方,眼睛里一會兒是冷漠,一會兒又是怨痛。
她往前走一步,離余堇更近,也因而看清了余堇的視線落點。
庭院外停著一輛車,離大門很遠,但余堇房間的陽臺卻能看清。
那輛車在輕輕晃動,車窗只留了一條縫,看不清里面的人,也看不清里面發生的事。
沒過一會兒,晃動停了,里頭下來個男人,休閑裝,絡腮胡,衣服扣子還沒扣好。他在打電話,光靠一只手很難系上扣子,于是車里伸出來一雙女人的手,一個堪堪將胸口遮住的女人從車里露出半邊身子,正幫男人扣上扣子。
謝君瑜還要再看,一只微涼發顫的手將她的眼睛捂住。
“別看,惡心。”
謝君瑜聽話地沒有動。
她沒有去想剛剛骯臟的一幕,她只是在想,余堇是不是很冷?她的手好涼,涼到都有些發抖。
從遠處青山上刮來一陣風,沁涼沁涼的,謝君瑜想轉身問問余堇冷不冷,剛偏了下頭,眼睛上那只手捂得更緊,背后也貼上溫熱的柔軟。
“這樣的骯臟,我曾經見過三次。”
“第一次,是童澤松。”
“第二次,是余凌。”
“第三次,是我曾經以為能把我拉出噩夢的初戀。”
腰上多了一只手,謝君瑜被余堇勾進懷里,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她只聽得到余堇的聲音。
快被風吹散的聲音。
“小君瑜……好臟啊。”
第29章 心疼她,但打死不說
直到謝君瑜的眼窩被捂到發熱, 余堇才像花光了力氣般把手掉下去。她松開謝君瑜,搓搓手臂,縮起脖子笑:“風好大啊, 太冷了是不是?快進來。”
余堇把椅子拉開,拍拍椅面,要謝君瑜坐過來。等謝君瑜坐下了,她又馬不停蹄去柜子里東翻西找,嘴上不停:“說了帶你玩游戲的……你想玩什么游戲?這邊我回來得很少,上大學后基本不怎么住這邊, 所以游戲也都是以前的那些。”
她翻出游戲機和卡帶, 舉起來獻寶似地問:“要玩卡帶嗎?電腦里也有,我打開你看看。”
余堇風風火火地沖過來去開電腦, 常年沒有運行過的電腦開機很慢,甚至在開機時還發出藍光。
謝君瑜就坐在電腦前, 和余堇貼過來的身體離很近,她看得到余堇俯下身時垂下的衣領,看得到余堇刻意提起的嘴角,也看得到那藍光落在余堇眼里時印下的淡薄光影。
余堇在掩飾。
謝君瑜沒有點破, 捧場地接下余堇的話。
“玩電腦游戲吧。你什么時候愛上打游戲的?”
“高中,和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時候的你差不多大。”
“游戲真的很好, 是另外一個世界,更純粹的世界。純粹的惡,純粹的善,純粹的恨, 純粹的愛。不像現實, 總是混在一起,讓人好累。”
余堇說話時一直盯著屏幕, 謝君瑜只看了余堇一眼,便也跟著去看屏幕上不斷旋轉的加載圓圈。
不夠純粹的情緒確實讓人心累,愛恨交織大概是世上最讓人無奈的詞匯。
遲緩的電腦終于開機,桌面全是各種游戲。
余堇把空間讓開,好讓謝君瑜挑選。她一手撐在桌角,一手按在電腦椅靠背,有些得意:“看看,想玩什么?”
謝君瑜湊近看,桌面上的圖標密密麻麻,幾乎占了整個屏幕的一半,排列并不整齊,東一角落西一角落亂七八糟散開,很有余堇這人私下風格——能有多亂就有多亂。
她看得眼花繚亂,在一眾游戲圖標中發現了一個命名為“棄”的文件夾。
她問:“這是什么?”
雙擊打開,里面是一個文檔和一個簡易的游戲程序。
余堇眼神微變,撐在桌角的手指下意識收縮,與桌面摩擦出小小一聲“吱”。謝君瑜察覺到了,于是挪向游戲程序的鼠標止住去勢,反而拐個彎移向關閉鍵。
此刻電腦椅椅背一顫,余堇直起身,往謝君瑜身后走了一步。她的神情藏在謝君瑜背后,謝君瑜的余光里只能看到一抹衣角。
“你可以點開。”
“那是我大學寫的游戲活動文案投稿,沒被選上,刪了又怪可惜的,就自己做了個框架。”
她默了默,才說:“拒絕信里說內容太憋屈,主角像個棄兒,玩家不會喜歡。”
余堇說話間,謝君瑜已經打開那個游戲程序。
的確很簡易,甚至稱得上簡陋,就幾張ppt一樣粗制濫造的圖片,幾個不方不圓的按鈕,還有與畫面并不適配的bgm。
除此之外,是文字,大段大段的文字,以第一人稱記下的、仿佛凝滿血淚的文字。
……
我是個棄兒。
可我曾經上過天堂,被謊言隱瞞織就的天堂。
我曾經是個幸福的人,父母恩愛,家庭和睦,沒有經濟壓力,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他們都說,我的家庭是模范,甚至還真的給我家頒發過獎杯。
是一個很干凈的透明獎杯,我一直鎖在我房間矮柜的第一個抽屜里。
這是我獲得的第一個珍寶,意義非同尋常。
爸爸媽媽工作忙,但在我小的時候,他們總不會缺席我的重要日子,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爸爸媽媽,還有我,七個人,總是整整齊齊。
我活在童話里,直到高一下學期的那一次月考。
我復習得很好,所以提前交卷回家。家門口放著一雙深紫色女士細跟,媽媽不喜歡紫色,從來沒買過紫色高跟,我知道,家里來了別的女人。
二樓很安靜,只有靠近走廊盡頭的時候,我才聽到了女人的哼聲。
我往前走了三步,那個房間的門沒關緊,我在門縫里看到兩具比生物課本上還要清晰的rou體。
他們在交纏,變換不同的姿勢。
我不認識那個哼叫的女人,可我認識將她頂到說不出話的男人。
我的爸爸,人人稱贊的好丈夫、好父親。
我沒有再看下去,回到房間鎖上門,拿出手機想給媽媽打電話。可我不敢。媽媽會傷心的。
我裝得若無其事,每天早上上學前忍受那個男人的離別擁抱。我一直在斟酌說辭,我不想媽媽繼續被蒙騙。終于有一天,我寫了一封信,趁那個男人不在家,去媽媽房間把信塞進她包里。
媽媽在洗澡,手機就放在包邊上,屏幕還沒熄,上面是聊天界面。
有時候我真的很困惑,人怎么可以碰上這么多荒唐事呢?
聊天界面里,是不堪入目的大尺度調情,文字、語音、圖片……甚至還有視頻。
而對面并不是那個男人。
洗澡聲停了,我匆忙把信拿出來,落荒而逃。
他們的荒唐事讓我恍惚,我每天渾渾噩噩,上課再也沒聽過,回家后也總是很快把房門關上。
我不敢出去,我覺得他們瘋了。
我的成績一落千丈,那兩個人終于意識到了,他們避開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帶我出去吃飯。我不明白人怎么可以割裂成那樣,外人眼里的恩愛夫妻,竟然可以生疏地用敬詞對話。
他們不再遮掩,把虛偽扯下,告訴我一切。
他們不是為了愛結婚,而是為了應付兩家情誼深厚的大人想要將緣分延續的希望。說得多么委曲求全,但他們臉上明明是興奮又猙獰的狂喜。
這兩個人都是沒有心的惡人,他們以這層關系做掩,不斷體會禁忌下的刺激。
上癮,著迷,他們重復這樣的詞匯,不顧絲毫廉恥。
這兩個人不愛對方,也從沒有愛過任何一個人,他們愛的只有刺激。
我問,我是什么?
他們說,我是這場刺激最好的籌碼。
我是籌碼,是掩人耳目的工具,是這場荒唐有效而隱秘的興奮劑,是完美之下最外強中干的空殼。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是這個家,也是我。
那是一段很長時間的黑暗,我總會做噩夢,不想上學,甚至不太想活下去。
命運真好,它讓我遇到了初戀。
我不知道女生之間怎樣相愛,她說她帶我去看。
人都荒唐,愛都惡心,我不敢伸手。
她陪了我將近一年,我終于鼓起勇氣,讓她完全進入我的心。
命運真爛,它又一次玩弄我。
十七歲生日那年,我再一次看到兩具比生物課本上還要清晰的肉|體。他們交纏,不斷變換姿勢交纏。
人好爛啊,愛好爛啊,一切都可以假裝,從來都沒有真實。
人荒唐,愛惡心,承諾虛妄。
我是什么呢?我是愛的棄兒。
……
看完后的很長一段時間,謝君瑜沒有反應,余堇就在她身后看她背影,心情從起初的難堪,到后面的忐忑,再到此時此刻的呆滯。
好后悔啊,不該給她看的。
陽臺的門沒關緊,冷風灌進來,余堇正好站在風口,被吹得渾身發顫。眼球僵硬地轉動兩下,她把門關緊,慢慢在床邊坐下。
耳邊隱隱約約的風聲止住,謝君瑜終于回神,很快關掉頁面,甚至把電腦也關了。她站起來,走到余堇面前。
余堇原本低著頭,看到視野內出現的拖鞋,才舔了舔嘴唇,將麻木順著下滾的喉頭咽下,然后抬起頭望向來人。
謝君瑜沒什么表情,只有眼睛里的光在微微顫動,眉頭也在跟著抖。看上去像冷漠,像氣憤,還有點像心疼。
她似乎是想摸一摸余堇的臉,都抬起手了,卻只是虛虛握兩下拳再放下。
常年不運行的電腦關機也很慢,主機甚至發出嗡聲。淡薄光亮照過來,覆上余堇慢慢笑起來的臉。
“小君瑜,你這是做什么,抓空氣嗎?”
余堇把手支在身后的床墊上,笑得吊兒郎當,故意去激謝君瑜。謝君瑜果然被激怒,把手伸過來,要去抓余堇衣領。
余堇微微瞇著眼,抬起脖子,把衣領送上去。
可頸間沒有一緊。
相反,她的脊背被一只手臂箍緊。
溫熱從脊背蔓延過來,穿透肉|體,燙熱血管,跟著血液抵達心臟。常年冰封的心開始融化,冰融時帶起陣陣戰栗,還有極其微弱的瘙癢。
余堇忍不住把脖子抬高,漸漸地,又忍不住抬起手臂。
好想……好想抓緊。
她把手搭在謝君瑜的肩胛,沒有按在更為溫熱的□□上,而是抓住那層布料,再一點點收緊。
謝君瑜的肩胛骨還是很突出,抱上去有些硌人。落水那晚她也曾這樣緊緊抱著,彼時謝君瑜的肩胛像刀刃,刺穿她的皮膚,毫不留情地捅進她肺腑。此刻她依舊硌得慌,快要振臂起飛的肩胛卻不再是利刃,而是名醫手中的針,一針一針扎進穴位,慢慢治愈她。
余堇以為謝君瑜會說些什么,可謝君瑜什么都沒說。
一個安靜淺淡的擁抱。
兩人沒有抱多久,幾個老人好說歹說,非要兩人在家吃飯再走。飯桌上童澤松侃侃而談,關心老人,關心余堇,關心余凌,一副好好先生模樣。余堇什么表情也沒有,只顧自己吃飯和讓謝君瑜吃菜。
終于回到機場時,余堇猶如剛經歷了一場出逃,她坐在候機室渾身乏力,還有些想嚼冰塊。
這次謝君瑜沒再與余堇相隔著距離,她挨著余堇,輕聲安撫:“沒事了,還有不到兩個小時就上飛機了,等我們去了北市,這里的骯臟都會忘了。”
這句安撫說得實在太像私奔,余堇不停打量她,然后縮起脖子收回眼,不讓自己當真。
見余堇狀態好些了,謝君瑜也放松下來:“明明你比我大,卻搞得像我才是姐姐。”
兩人的氣氛松緩許多,在這樣的氣氛里余堇沒過多思考,張嘴就回:“你以前不是就想這樣嗎?”
還沒在一起的時候,每次余堇拿年齡來說事,謝君瑜就會急切地強調“如果可以,我更想做姐姐照顧你”。
提到從前,謝君瑜臉上的松泛漸褪,她坐直身,和余堇拉開距離。
“余堇,現在不是以前。哪怕你有這樣那樣的理由解釋你曾經的所作所為,那也改變不了我們現在的關系。”
謝君瑜移開臉,盯著遠處的人群。
余堇不信愛,所以才多次嘲諷她的感情,始終冷漠相待。有理有據,余堇帶她回家的目的或許就是這個?
可是,理解不代表接受,她不欠余堇的,憑什么要她承受這樣的后果。
余堇,這不公平。
“我會抱你,并不代表什么,大街上隨便拉個正常人都會給你安慰。你不用多想。”
余堇的手在口袋里攥拳,她的牙齒癢得厲害,好想嚼冰塊。
“嗯,我知道的。”
北市離Z市很遠,飛了好幾個小時,飛機終于在凌晨一點降落在北市機場。
去酒店的路上兩人沒有說話,北市很冷,比S市和Z市都要冷得多,車外大雪紛飛,車內暖氣很足,車窗上生出一層霧氣。
余堇把自己縮在一起,她已經很累了,腦袋靠在靠背上,車身晃來晃去,把她的頭也晃向謝君瑜那一邊。
她困得厲害,但還是強撐著,沒讓自己靠在謝君瑜肩上。可那肩頭卻自己過來了,太陽穴上一暖,謝君瑜的手按在上面,把她的頭壓上來。
“難受的話……你可以哼哼的。”
2026年的寒假,謝君瑜發燒,在送她去醫院的路上,余堇也曾這樣說過。
這句話謝君瑜一直記著,記了這么多年,現在終于可以還給余堇。
余堇的頭動了動,她輕蹭兩下,想要抬起來。
謝君瑜立刻別開臉,她抹了一把車窗上的霧氣,望向外面又漸漸模糊起來的雪光,不知是說給誰聽的,聲音又輕又緊:“正常人都會這樣做,不代表什么。”
余堇沒再動,腦袋低下去,完全靠在謝君瑜肩頭。似乎是笑了,她的胸腔有些微震,但很快又恢復平靜。
“不代表什么,我知道。我們沒有在一起。”
她閉上眼睛,聲音含含糊糊的,像是車窗上再次生出的薄霧,擋住了謝君瑜的視線,也捂住了謝君瑜的雙耳。
謝君瑜不喜歡朦朧,她用力抹一把車窗,看清窗外景致的那一刻,耳力好似也突然明朗。
肩上的人輕輕蹭了蹭,一道氣息靠近她耳邊,輕輕柔柔地說了一聲——
“謝謝。”
第30章 同睡一床
路上花了一個小時, 凌晨兩點多才到酒店。這時候大廳很安靜,就兩個工作人員坐在前臺。
余堇把入住信息給前臺看,前臺在電腦上劃拉幾下, 眼一耷,臉一僵,抱歉地說:“您好,我們酒店只剩一間雙床房,但這間房在今天下午的時候電路出了問題,目前正在維修。我們還有空余的大床房, 您看幫您二位換成大床房可以嗎?”
謝君瑜心里徹底麻了。
這下她和余堇不僅要住同個房間, 還得睡同一張床了……
真狗血啊。
如果她和余堇的故事是一本小說,那這本小說的作者一定是黔驢技窮, 才會想出這么狗血的辦法逼她們倆強行親近!
謝君瑜在腦子里正想得熱火朝天,沒注意到余堇遞過來的猶疑眼神。
反倒是前臺看面前這倆人一個比一個沉默, 而且入住信息顯示她們是和其他幾個人一起預訂的,看著像是一起過來北市旅游或者出差的。
前臺心里不斷猜測,這倆人或許關系并不親近,只是恰好分到了一起?于是前臺立刻很有眼力見兒地跟經理聯系, 捧著電話嘰里呱啦說一通,然后站起來, 再次沖余堇微笑。
“您好,我們的單人房還有空余,如果二位不想一起,我們也可以給您換成兩間單人房。”
余堇把身份證往臺面上一推, 再往邊上跨一步, 指著剛剛熱火朝天完壓根沒聽到前臺這句問話的謝君瑜——
“聽她的。”
正好,看看那小屁孩現在到底是什么態度。
謝君瑜覺得奇怪, 這有什么好聽她的的?前臺不都說了雙床房在維修,要給她們換成大床房嗎?就算她不愿意,也沒那本事憑空多變出一個房間。
余堇這人還裝模作樣謙讓上了。
真是怪人。
謝君瑜把自己的身份證和余堇的放在一起,點點臺面,淡聲應道:“行,那就這樣。”
前臺的職業微笑更職業了,立刻接過身份證一頓操作。
“好了,這是二位的房卡,上電梯7樓右轉。”
謝君瑜去接,她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怎么會有兩張房卡?
她有些愣,遲疑了一下,也就是那頓住的一下,錯失接過房卡的機會。后悔把選擇權交出去的余堇一把撈過房卡,低氣壓地越過謝君瑜去按電梯。
擦肩時,謝君瑜聽到余堇把牙齒咬緊又刻意微笑的奇怪聲音:“愣著干什么,走了,回去睡覺。”
這個點太晚了,已經沒有人再進出,電梯里只有她們兩人。
電梯內,余堇靠門站著,謝君瑜落后她一步。電梯門很光滑,光滑到足以當做鏡面,謝君瑜只隨意一掃,就能看到站在前面的余堇抱著手臂微微垂眼的樣子。
她后知后覺自己漏掉了前臺說的某些話,但事已至此,也許是命運如此,她和余堇現在只是普通同事的關系,不管怎么說她都沒有必要解釋剛剛的應話。
順其自然吧。
升到六樓,電梯已經開始減速,謝君瑜去看樓層面板,再次將目光放回來時,余堇竟然在鏡子里看她。
極淡極淡的眼神,像是她們曾經在湖邊散步時湖面上攏過來的薄霧,擋住岸邊人凝望的眸光,卻擋不住自薄霧里蔓延過來的潮濕。
面板上鮮紅的數字滑動,7層抵達,與“叮”聲一同響起的,是余堇的似問非問。
“所以,你之前只是在可憐我嗎?”
電梯門打開,鏡子隨之破裂,余堇沒等謝君瑜,直接往外走。
兩間房一個715,一個716,雖然是相對的,但走廊并不筆直,而是彎曲的,715要比716更靠里。
兩張房卡都在余堇手上,她刷開715的門,沒進去,就站門口看著謝君瑜過來。
“這間靠里,安靜。”她把房卡塞謝君瑜手里,利落刷開對面的716。推門,插卡,關門,一氣呵成。
房卡很硬,捏在掌心里很硌手,邊緣卡在手掌紋路,有點像刀割。謝君瑜看著在短短5秒內就關上的716房門,緊了緊房卡,在掌心留下幾道紅痕。
房間是很常見的酒店房型,挨著門的是洗浴間,往里是床,床對面是電視。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電視邊上有一個往外凸的方柱子。
這根方柱子連著墻,像是光滑的皮膚上平白無故多長了個瘤子,那瘤子上還開了扇黑漆漆的門。
謝君瑜把行李箱推到角落,開始打量這根柱子。門是關著的,打不開,應該是被鎖住了。
謝君瑜莫名有些不安,腦子里開始冒出無聊時刷到過的那些酒店靈異事件。想著想著,又覺得自己嚇自己,干脆把手機往床上一扔去洗漱。
洗漱結束,謝君瑜剛從洗浴間出來,聽到門外走廊有人走近的腳步聲。
都大半夜了,孤寂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嗒嗒作響,聽著讓人瘆得慌。不知怎么,心像破了個洞,正呼啦呼啦往里灌冷氣。
謝君瑜忽然看向電視旁那根方柱子。
余堇的房間里會不會也有這樣一根方柱子?這根柱子是實心的,還是空心的?如果是空心的,里面……又裝著什么?
謝君瑜越想越心慌,她挪去床邊,想給余堇發消息,走廊的那道腳步聲忽然停下了。
就停在離她的房門很近的地方。
“美女!你的外賣到了!”
外賣員敲了兩下余堇的房門。
外賣員突如其來的一嗓子把謝君瑜嚇一跳,驚嚇后是無語……
余堇這人,都半夜兩三點了還點外賣吃。那外賣員也是,這個點還叫那么大聲!
虛驚一場,謝君瑜把聊天界面向上一劃,沒給余堇發消息,而是定了個第二天的鬧鐘,再往被子里一鉆,關燈睡覺。
這一路實在是太折騰,沒過一會兒,謝君瑜已經睡熟。也不知道是睡前被余堇叫外賣勾起了饞蟲,還是一路辛苦消耗太多,睡到后頭,謝君瑜的肚子里空空蕩蕩,她餓醒了。
她想坐起來去拿床頭的礦泉水喝,迷迷糊糊睜眼,卻在黑暗中,看到一個隱隱約約的模糊人影,那人影一動不動,就站在她床尾……那個位置,似乎就是方柱子的方向。
然而她處在半夢半醒間,身體太過疲累,想起來開燈看清楚的念頭剛冒出來,眼睛一閉,又睡過去。
然后不出意外,她做噩夢了。
無頭尸,冤死鬼,各種詭異全往她睡夢里鉆,她呼吸急促,猛然從床上坐起來,反手就按亮頂燈。
房間里空空蕩蕩,沒有別人。
謝君瑜身上已經出了薄汗,她擰開瓶蓋灌下半瓶水,直接給前臺打電話。
“喂,前臺嗎?我是715房,剛剛我房間里有別人進來了。”
酒店工作人員進來的時候,謝君瑜的呼吸還是有些混亂,她披著外套,看工作人員將整個房間檢查一遍。
沒有任何外部進入的跡象。
“謝女士,房間門窗都是鎖著的,我們也沒有發現有外人侵入的痕跡。您放心,我們酒店的安保很嚴,不會有安全問題的。”
工作人員掛著職業微笑安撫,將通用話術說完,開門要走。
“等等。”謝君瑜咽下口水,她指著方柱子上的那扇門,“這里面是什么?”
“這個啊,”工作人員過來,手按在門把手上面稍稍一用力,“這是個小儲物間,您有什么大件行李可以放在這里面。”
門被推開,里面就是個方方正正的小空間,沒有任何通道。
謝君瑜再咽一下口水,她剛進來這個房間的時候,這個門明明是鎖著的……
工作人員見謝君瑜沒再說話,客氣笑笑就要退出房間,一開門,卻見有個拿毛巾包著濕發的女人站在門口。
“您好,請問您是……”
“我和她一起的。”余堇微微側身,從工作人員與門框的夾縫里過身。
工作人員退出去把門帶上,余堇三兩步走到謝君瑜面前,仔細看看她臉色,然后二話不說開始收拾謝君瑜的行李。
謝君瑜漸漸緩過神,拉住剛把她的衣服放進行李箱,馬上又要去洗浴間拿東西的余堇。
“你做什么?”
“我在門口都聽到了,這房間不對勁,你去我房間。”余堇拍拍謝君瑜的手,順勢轉動手腕沒讓她再抓著,轉頭就去洗浴間收拾東西。
謝君瑜微愣,忽然反應過來,立刻追去洗浴間。
因為太累,她換下來的貼身衣物洗完后搭在洗浴間忘拿出來了……
謝君瑜追到洗浴間門口,卻見余堇沒有絲毫異樣,神情自若地把她的所有東西都搬去716。
不僅搬過去,余堇甚至還拿了衣架幫她晾好。
“我來就好……”謝君瑜要自己來,余堇扭身一躲,面無表情繼續。
直到晾好衣服,把謝君瑜需要用到的東西都擺出來,余堇才來到快要羞窘到鉆進地縫里去的謝君瑜面前。
“害羞了?我又不是沒晾過,我還洗過呢。”
桌上有兩盒果切,其中一盒還沒拆,余堇把那盒沒拆的果切端過來,利落拆開包裝插上小叉子。
“先吃點東西,晚上折騰到這個點,肚子早空了吧?”
謝君瑜捏起叉子叉進一塊水果,她嚼得有些機械,腦子里全是剛剛余堇那句“我還洗過呢”。
她們同居的那一年,有一次兩人做完,實在太累,謝君瑜吻了吻余堇的后肩就直接昏睡過去,等第二天醒來,她發現竟然孤零零地躺在自己房間。
她又氣又委屈,沖出房間找余堇要說法,那時候余堇正在陽臺上晾衣服,晾衣架上密密麻麻的,一大堆。
“為什么不讓我睡你房間?平常不可以,做完后也不行嗎?余堇,你是不是只把我當滿足你欲望的工具?!”
余堇動作不停,彎腰從洗衣機里抱出被單被套,拎在手上抖兩下,用衣架掛好。等到洗衣機空了,她才瞥謝君瑜一眼,淡淡說道:“這段時間別吃冷的。”
說完,余堇與謝君瑜擦身而過。
謝君瑜不明所以,抬腳就要追上去,小腹忽地一墜,一股暖流往下淌。她一愣,抬起頭去看余堇剛剛晾的衣物。
被單被罩,一些七七八八的衣服,還有……明顯不同于機洗痕跡的……她的內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