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有言,“西方一玉,北方一玉;遇見雙玉,大勢已去!1
這“西方一玉”指的自然是西方魔教教主玉羅剎,而這“北方一玉”指的便是黑虎堂總堂主飛天玉虎方玉飛了。
顧長亭悠悠地騎著馬走在官道上,他的目光看著前方,神色卻是放空的。
玉羅剎讓他拿著羅剎牌去銀鉤賭坊,這銀鉤賭坊又是個什么地方呢?
它是天底下賭徒的銷金窩,也是好色之徒的溫柔鄉,更是天下豪杰的英雄冢。
顧長亭輕笑一聲,隨手摘下幾片樹葉撒在地上。
路過的馬蹄輕輕地、輕輕地踏過它們,帶起了一絲細微的風,就是這么一絲細微的風驅趕著落葉向前飛去,撞上了樹干,竟是入木三分。
顧長亭沒有回頭,他心中輕輕一嘆,西方之玉啊西方之玉,真真是好一個不敗的西方寶玉。
恐怕過了此事,世上再無雙玉。
馬蹄聲漸漸走遠,那個一身道袍的人影也漸漸消失在了官道上。
一個人影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到了那顆嵌有葉子的樹前,細細看去,那幾片樹葉組成的赫然便是一個“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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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九這幾天遇到了一個煩心事兒,準確的來說是一個令人煩心的人。
“……貧道觀公子面相有灰敗之色,印堂發黑,恐近日有災禍侵擾……”顧長亭眼上戴了副墨鏡,掐算著手指跟宮九侃侃而談。
他一路上招搖撞騙……呸,降妖除魔過來,走到半路上發現過路的盤纏不夠用了。顧長亭心中遺憾長嘆,他走的時候竟然忘了跟玉羅剎要出差公費了?這種重要的事情他怎么就能給忘了呢?
于是,顧長亭一邊痛心疾首著,一邊便想著要找個有緣人來幫他消災解難一下。
這不,這位宮公子……宮公子,算了,還是叫九公子吧。
這位九公子就恰好符合顧長亭對“有緣人”的標準要求,那就是——有錢有錢和有錢!
這么有錢,不和他有緣和誰有緣啊?
于是也就是目前的這副情形了。
宮九輕笑一聲,“那依道長所言,某又應該如何做?”
顧長亭滿臉的保證,他拍了拍胸脯,“包的!”
然后從衣襟中拿出了一張符篆,拉過宮九的手將符篆塞到了他手里。
一臉的沉重和肯定,“只要九公子買了我這張萬能符,那些小災小難的都不算問題!”
“哦?”宮九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當真這么神奇?”
顧長亭朝他擠眉弄眼,“必須的!”
宮九接過符篆面上似在仔細端詳,心中卻是冷笑一聲,這就是闖過珠光寶氣閣的那個“拂塵手”嗎?沒想到竟是個坑蒙拐騙的神棍。
宮九瞇了瞇眼,眸中劃過一絲暗沉,原來……那個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啊。
到這里我們就可以看出來了,顧長亭能夠“恰好碰到”宮九自然不是什么真的巧合。便是巧合,宮九也是向來不會容許別人騙到他頭上。
宮九是特意來找顧長亭的。
至于原因,那就要從顧長亭跟著陸小鳳一同闖了珠光寶氣閣那日說起了。
閻鐵珊畢竟是江湖上數得上名的富豪,他認識的人自然不少,那一日除了陸小鳳幾人外他還邀請了不少的武林人士。
顧長亭當日與眾多黑衣人過招的場面被不少人看在了眼里,眾說紛談,江湖上卻又實在找不出這個“顧道長”,久而久之便有人稱呼顧長亭為“拂塵手”了。
不過由于該稱呼傳播范圍還只在江南一帶,就連顧長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這么個名號。
他目前還在想著自己到底是坑一把銀子就走,還是把這個九公子連銀子帶馬車也一起給坑過來。
唉,顧長亭扶額,這可真是個讓人難以抉擇的問題。
卻不想宮九面上莞爾一笑,他看向被拴在一旁的那匹白馬,“看道長這模樣,是要去什么地方嗎?如果順路的話,某送道長前去也未嘗不可!
顧長亭擰了擰眉,好奇道,“你也要去銀鉤賭坊?”
宮九面上的笑容一僵。
因為銀鉤賭坊在江湖上的名聲屬實不好,去那里的人不是瘋子就是傻子。
只有瘋子才會失了智地想去那里逍遙快活,也只有傻子才會無知無畏地去那里女票賭。
宮九面色僵硬了一瞬就緩和下來了,“道長怎么會想去那里?”
瞧,他發現了什么?
顧長亭眸中帶著些興奮,這又是一個無花嗎?
顧長亭的視線直直地看進宮九的眼底。
不見天光的扭曲和瘋狂?像無花。溫柔和善的皮下潛藏著惡鬼?也像無花。
再往深處看去,還有什么?
哈。
深藏的狂妄和孤傲,這是無花沒有的。
如果是無花是從污泥里生長腐爛的食人花,那宮九就是一只被關在籠子里養的鯊魚。
出一趟公差還能碰到這種人,也不算太虧。當然,銀子還是要要的。
“有人讓我去我就去了!鳖欓L亭聳了聳肩。
看了宮九全程的臉色變化,他還真想見識一下,這個江湖上人人談之色變的銀鉤賭坊到底是個什么樣的龍潭虎穴。
好一個“讓我去我就去了”,宮九暗自冷笑,這個拂塵手怕不是惹上了什么不能惹的人,才會有人出手想要搞垮他。
畢竟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銷金窟里,有三不能去,一是蝙蝠公子的蝙蝠島,沒權沒勢的不能去;二是藍胡子的銀鉤賭坊,不入流的不能去:三是滿園春的芳華閣,她看不上的不能去。
這三個地方,除了前兩個是江湖人士是自己不能去的,最后一個得看芳華閣的閣主滿園春同不同意你去。當然,這個芳華閣什么的就是后話了。
這藍胡子的銀鉤賭坊“不入流的不能去”又是如何的一個不入流呢?
首先,你得有銀子,沒銀子可在銀鉤賭坊活不下去;其次,你得有武功,有銀子沒武功的在銀鉤賭坊依舊活不下去。
“怎么?”顧長亭笑嘻嘻地湊近這個看起來別有所圖的青年,“九公子要去嗎?”
宮九面上的笑容滴水不漏,“某今日的善事還未來得及做,送一下道長又如何?”
顧長亭笑著撫掌,“大善,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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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方,顧長亭去了銀鉤賭坊,玉羅剎自然也沒閑著。
既然做好了讓方玉飛在江湖上除名的準備,玉羅剎動起手來自然不會留情。
陰冷詭譎的大殿中,一團飄渺的黑霧占據了主位,殿內的拱火實明時暗,卻始終照不透那一團迷霧。
“主子!”
下方,有黑衣人垂首單膝跪在地上。他的脊背挺的很直,身子卻似乎在控制不住的顫抖。
玉羅剎的視線在他身上輕輕掃過,墨綠的眸子中一片淡然,“消息都放出去了嗎?”
不分人鬼的聲音在黑衣人耳邊響起,他的頭更加的往下壓了壓,“放出去了,不出三日,江湖上人盡皆知!
“下去吧!庇窳_剎抬了抬眼皮。
“是。”黑衣人行禮離去。
玉羅剎百無聊賴地看向殿門外,腦中不經意地閃過顧長亭的身影。哪怕是養子,二十年,便是養條狗也都有些情分了。
玉羅剎勾了勾唇,原本玉天寶死不死的他是不在意。但是,玉羅剎想到了他讓人放出的那些消息,不知道他又能搞出什么幺蛾子來。
“拂塵手?呵!庇窳_剎輕笑一聲。
去看看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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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方,顧長亭倒是不知道玉羅剎也決心要去銀鉤賭坊了。
他只是心中疑惑,這幾日江湖上實在太不對勁了,頗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既視感。
難道又發生了什么他沒能湊得上熱鬧的事兒?他尋思著自己現在也沒脫離江湖。吭趺窗l生什么事兒都沒人告訴他一聲!
顧長亭心里好奇地直癢癢,就像一萬只螞蟻在他身上爬的那種感覺,他忍不住向同行的宮九打聽。沒辦法,誰讓人家消息渠道比他廣呢。
“九公子啊,江湖上最近是發生了什么事了嗎?”顧長亭悄咪咪地湊到宮九跟前。
“顧道長竟是不知道么?”宮九手中折扇“唰”的一下展開,笑著反問他。
他應該知道嗎?
消息發酵的時間太短,他還沒來得及聯系青衣樓那邊呢。
顧長亭想了想,“要不你還是直接告訴我吧。”
宮九搖了搖扇子,“西方魔教少主玉天寶攜教令羅剎牌去往了銀鉤賭坊!
他眉頭一挑,一錯不錯地盯著顧長亭面上的神色,企圖從中看出什么端倪來,“某還當道長就是為此事而來的呢?”
西方魔教少主?
哦莫,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不用想,這個消息絕對是玉羅剎自導自演出來的。
他就說,玉羅剎怎么可能會讓他無緣無故風平浪靜地走了一路,眼看著馬上就要到銀鉤賭坊了,又給他整這死出!
顧長亭一邊不露聲色地在心里暗暗給玉羅剎扎小人,一邊滿臉驚訝地仿佛真的被驚訝到了一樣,“這么巧?”
“確實是巧得很!睂m九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某還以為道長就是提前知道了才來銀鉤賭坊的呢?”
顧長亭眨了眨眼,“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陰陽怪氣我呢。”
他幽幽嘆出一口氣,“我只是一個小道士罷了,小道士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顧長亭歪了歪頭,朝宮九惡意賣萌。
宮九搖扇子的手一頓,渾身上下一陣惡寒,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倒是想離遠一點兒,但馬車里的空間就這么大,他實在是退無可退了。
顧長亭笑瞇瞇地朝他和善一笑。
論惡心人,顧長亭還從來就沒輸過呢,小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