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曜靈在張慌那只獨眼的瞪視下,默默退出了經旗的包圍圈,他一離開,狂風驟停,被風卷飛的符咒一張張落到地上,之前靠在車旁聊天的一個穿著道士服的奇怪男人彎腰撿起一張符咒,驚道:
“臥槽!這上面的字都裂開了,你身上到底帶了什么啊!”
卜曜靈仍舊壓著自己的帽子,斷手安靜地趴在他頭頂。
“我現在相信你之前在私信里跟我說的話了,”卜曜靈沒急著回答問題,而是看向了張慌,“你說你們團隊里的每一個人都相信鬼的存在。”
張慌勾唇,重新將墨鏡戴上,遮住了他那只只剩空洞的眼睛,“那是自然,這是我們的優勢。”
“喂喂!咱們的優勢不是我嗎?”道士服男人插嘴道。
站在道士服男人旁邊的青年走過來,神情里滿是興奮,他看著卜曜靈,問道:
“新主播,你還沒說你身上到底帶了什么呢!快說說啊,我可太好奇了!”
卜曜靈的手隔著薄薄的布料和斷手冰冷的皮膚相觸,他壓了壓起伏的心緒,道:“沒什么,只是帶了一個親戚。”
“親戚?”
“我哥。”手哥也是哥,卜曜靈微抬下巴,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一旁的耗子也跟著高高昂頭,不知道在驕傲什么。
“哦——”道士服男人不知腦補了什么,一臉恍然大悟。
“你哥?我能見見嗎?”興奮青年滿臉躍躍欲試。
“好了好了,先說正事!”張慌拍了拍手,吸引眾人注意力。
“他是段士旭,你叫他道士就行,那些黃符和經旗都是他搞的,我們團隊里的直播調試和視頻剪輯也是他做的。”張慌指著穿著道士服的男人說道。
卜曜靈有點驚訝,他以為這人只是為了直播或是什么才穿的道士服,沒想到這人居然是個真道士。
“這是小狗,徐家旺,團隊里道具、布景、查資料之類的雜活都是他干,純正的超自然事件愛好者。”張慌又指了指那個滿臉興奮的青年。
小狗聽到介紹到他了,立刻走到卜曜靈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卜曜靈,“你哥到底在哪里?我能見見不?”
張慌拉開小狗,“我們團隊目前就我們三個人,之前攝像都是我干,你要是來了就讓你帶來的人上。”
“你們團隊之前的主播呢?”卜曜靈問。
張慌咧嘴笑了,“嚇跑了唄。”
“我們團隊的人你都見過了,我們去車里繼續談?當然,前提是你能讓你那個……親戚,別再吹那些符了。”
“那你等下,我跟我哥說說。”卜曜靈淡定地說。
他轉身,往外走出幾米遠,確定張慌他們聽不到他講話了,立刻將手伸進帽子里,輕輕碰了碰趴在他頭頂的斷手,小心翼翼地商量道:
“手哥,你能不讓那些符咒和經旗有反應不?”
卜曜靈問得挺忐忑,畢竟這親戚也才趴到他頭頂上一天,但他知道斷手是能做到的,畢竟他和耗子全身掛滿了護身符,也沒見這些護身符有過什么特殊反應。
斷手沒動,沒給任何反應。
卜曜靈討好地用指尖又碰了碰斷手冰冷的指尖,心懷忐忑,也不知道斷手答應沒有,只能轉身裝著一臉淡定地重新走進經旗的包圍圈內。
好在這次風平浪靜,卜曜靈順利跟著張慌幾人鉆進了一輛面包車里。
“談談遮目村?”卜曜靈直奔主題,他沒忘聯系張慌的目的,要不是斷手在地藏菩薩像上寫的那行血字,他可能真的不會理張慌的私信。
“先別急,去遮目村前,我們還有個別的直播。”張慌指了指車窗外旅館的破舊二層小樓。
“待遇薪資問題我在私信里都跟你說清楚了,剩下的就是你們和我們的磨合問題,卜曜靈,不如這樣如何?今晚你和我們進行一場試播,地點就是這處旅館。”
“你上次的直播錄像我們都看過了,我本來以為你遇上了一些導致你不能直播的麻煩,打算讓道士幫你想些辦法,不過現在看來,你似乎已經找到了不錯的解決辦法。”張慌意有所指。
卜曜靈知道張慌看出了他的特殊體質,護身玉佩破碎后,按理來說卜曜靈的確不能再繼續參加探靈直播了,甚至連小命都要受到威脅,可如今他成了斷手的祭品,和斷手產生了一些特殊的聯系,以斷手秒殺別墅里的惡鬼和能夠自由出入地藏殿來看,斷手應當是頂級惡鬼,如果有頂級惡鬼保護,卜曜靈是可以繼續參與探靈直播的,前提是斷手會保護他。
問題就出在這里。
斷手真的會保護他嗎?
卜曜靈不敢確定,但他又不得不來遮目村,不然不用撞到其他的惡鬼,斷手就會先掐死他。
見卜曜靈沉默,張慌并不催促,他們三個人加上耗子一起盯著卜曜靈看。
卜曜靈微皺的眉漸漸松開,“好,我參與你們今晚的直播,不過……這旅館有什么問題嗎?”
探靈直播肯定要找有鬼的地方直播,就算沒鬼也要有一些靈異傳聞吧?
“歡迎你們的加入,我們團隊絕不會讓你們失望的。小狗,把資料給我們的新主播看看。”
小狗遞給卜曜靈幾張紙,卜曜靈和耗子一起看了起來。
一看之下才發現這棟小小的旅館居然這么詭異。
張慌在卜曜靈看資料的時候順便講解,“兩年前,這個小旅館里死了一對情侶,他們雙雙在房間里割腕自殺。”
“起初這件事也引起了零星一些新聞報道的關注,但槐林市很大,這件事很快就無人問津。”
“緊接著第二年,有幾個大學生跑來玩,深夜去那對情侶自殺的房間玩筆仙游戲。”
“然后他們都死了?”耗子忍不住追問。
張慌搖頭,“當晚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卜曜靈的資料也看到這里,他翻到下一頁,越看眉頭皺得越緊,“當晚確實沒什么事發生,但這幾個學生,在一年內接連自殺身亡,還全都是割腕。”
“沒錯,因為每一起自殺都間隔了幾個月,所以沒有人把他們的自殺和這場筆仙游戲聯系在一起。”
“在那對自殺的情侶之前,這個小旅館死過其他人嗎?”卜曜靈問。
“沒有,這里的老板沒換過人,所以很好打聽。”
“不過,有一點值得注意一下,旅館老板說那對情侶也在那個房間里玩過筆仙游戲。”
“這就是問題所在。”卜曜靈道。
“這里地處偏僻,人員混雜,但房費十分便宜,前方再開幾公里就是遮目村了。”張慌道。
“今晚的直播地點就是那個出過事的房間,不過因為房間很小,不適合再跟進一個攝像,到時候只有你自己待在里面,能接受嗎?”
卜曜靈下意識想去摸胸口的玉佩,手伸到一半,拐了個彎,摸向了自己的頭頂。
斷手冰冷的溫度居然奇異地給了他一絲安全感。
“可以。”卜曜靈深吸一口氣,答應了。
很快,時間到了午夜12點。
卜曜靈獨自一人待在小旅館2樓最里面的房間,房間里關著燈,角落架設幾臺運動相機,他的脖子上也掛了一臺運動相機。
在他面前擺著一張掉漆的黃色小方桌,桌子上放著幾張白紙,一支筆和一根點燃的蠟燭。
房間里很安靜,只有燭火燃燒的吡啵聲。
直播已經開始了,卜曜靈剛做完自我介紹,《慌慌張張》的直播賬號只有幾萬粉絲,這會兒剛開播,直播間里的觀眾只有幾百人。
張慌幾人和耗子都在隔壁的房間密切地關注著卜曜靈這里的動向,一有問題他們立刻會過來。
卜曜靈坐在床邊,這是張鐵架床,床底空蕩,他總覺得雙腿涼颼颼的,腦海里時不時會竄出一些床下有鬼的幻想。
恐懼如穿堂而過的風,輕緩微弱又難以忽視。
卜曜靈拿起桌子上的筆,盡量平靜地念起筆仙游戲的老套咒語。
“筆仙筆仙,筆仙筆仙……”
“我是你的今生,你是我的前世……”
“筆仙筆仙,筆仙筆仙……”
“如若到來,請在紙上畫圈……”
小房間里的窗戶緊閉,一陣不知何處而來的風撩起桌上的紙張,燭火瞬間熄滅。
唯一的光亮消失,卜曜靈坐在原處,呼吸都放輕了不少。
他抬起左手,悄悄摸向自己的頭頂,想要從斷手那里汲取一點安全感,誰知這一摸,頭頂空空蕩蕩,斷手竟然不在!
斷手是什么時候離開的?他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突然,他的右手攥著筆,一點點動了起來。
筆尖劃在紙上,發出“卡啦卡啦”的聲響。
卜曜靈感覺自己的右手像被塞進了冰箱的冷凍層,整只手都冷得快失去知覺,手里的那支筆像黏在了他的手心。
一片黑暗中,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在紙上畫了個圈。
來了!真的來了!
另一邊,直播間色調詭異的夜視畫面里,卜曜靈的身后,隱約浮現出兩個模糊的黑影,而在卜曜靈右側的黑影正伸出手,緊緊攥著卜曜靈的手。
“啪啪啪……”
卜曜靈保持著面無表情,淚水卻已經流滿臉頰,淚珠順著小巧的下巴噼里啪啦地砸在白紙上。
他咬牙啟唇,抖著聲音問出了他們提前計劃好的問題。
“筆仙筆仙,請你告訴我……”
“你是否死于自殺?”
話一問出,周遭的空氣更冷了。
卜曜靈的右手握著筆自己動了起來,在白紙上慢慢畫出一個弧形。
在弧形即將拼成一個圓時,筆尖驀地停頓,緊接著他的整個手臂都開始劇烈顫抖,然后開始瘋狂在紙上畫叉,一個又一個叉將白紙劃破,筆尖直接劃在桌子上,發出瘆人的聲響。
卜曜靈想松開筆,但他的右手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他握著筆開始在桌子上亂畫,木頭被筆尖劃動的聲音格外刺耳。
黑暗里,卜曜靈看不到他在桌子上寫了什么,但夜拍鏡頭里能清楚地看到整張桌面都被寫滿了一個又一個扭曲猙獰的“死”。
事情已經超出了控制,卜曜靈伸出左手緊緊握著自己的右手腕,卻依舊停不下來。
突然,他的右手停下,抓著筆猛地抬起,轉手就扎向了他的眼睛!
危難之際,卜曜靈大喊:
“手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