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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塔那托斯

    “嗯哼,琴酒?今天沒有找你的那位開車?  琴酒推開駕駛位車門走出,黑色大衣立領被風吹得一邊倒去。抬頭看去,戴著墨鏡的男人正斜靠在墻邊朝自己招手,說出的話像是飄在空中的打趣。

    他對于眼前這位跟自己差不多同樣款式的黑大衣愛好者沒有任何好感,但也不妨礙把該交代的事情交代完。

    畢竟感情用事,永遠不會是冠在“琴酒”兩個字前面的形容詞。

    “里卡爾,今天的任務已經發布了,人也來了——”

    琴酒冷冷地哼出一聲,伸手摸出大衣口袋里的一根煙點上,煙霧從口里噴出模糊了半張臉,墨綠色的眼睛珠子一偏,身后跟著的金發少年便識趣地為自己作介紹。

    “里卡爾大人,我是訓練營新選拔出來的1號,擅長各種槍械還有,可以為您做后手!

    男生的清脆的聲音響起,聲線中還帶著殘留的少年變聲怪異。淺海彌霧仍然斜靠在墻邊保持悠閑的姿勢,手中把玩著一枚銀色硬幣模樣的物件。

    少年微微埋著頭保持恭敬的態度,久久沒有聽見面前人的回答,卻不敢抬頭,俯身的角度一點沒有變化。

    “他是你以后的……下屬?”

    琴酒夾著煙的手指往外移了移,打破了兩人間奇怪的沉默氛圍。在“下屬”兩個字上停了一秒,甚至帶著一絲反問的語氣。

    “明天的任務帶上他!

    “嗯哼,沒想到組織安排這么周到,剛來就插了一個……下屬?”

    淺海彌霧將手中的“銀幣”一拋隨后接在掌心,圓滾滾的塑料炸彈就這樣被主人漫不經心地當做打發時間的小東西。

    “……有什么不滿去人事部說!

    銀發男人下完最后的通牒,沒有絲毫留戀地轉身離開,黑色保時捷消失在遠處。

    “就叫你2號嗎?”

    等到琴酒徹底走遠,淺海彌霧從墻邊挺身,踱步走到金發少年的面前。對方還保持剛才的埋頭動作,沒有一點變化。

    淺海彌霧單手取下墨鏡,對著面前的人詢問。

    琴酒的話不像是說給他帶了一個新人下屬,反倒有安插眼線的隱含意思。畢竟是從組織訓練營出來的,而“里卡爾”只是才拿上代號的成員,因為是“特殊人才”再加上之前的“名聲”,選拔的速度快得像坐火箭。

    不過就再算是一個人才,管得住的成員才是組織真正需要的人。插一個眼線什么的,也是無可厚非。

    今天琴酒親自把2號帶來,也算某種意義上的表示——

    下屬給你找來了,那工作效率應該更高。

    也別說不需要,組織給你的就要收下。

    【都什么強塞強賣的交易……該說是萬惡的資本家嗎?】

    淺海彌霧在心底暗自調侃,面前的人終于有了動靜。

    “里卡爾大人,我們……在訓練營里沒有名字,只有代號。”

    金發少年抬起頭,讓淺海彌霧隔了好久一段時間再次看清對方的模樣。

    淺金色的發梢掃在額頭前,過長的劉海把碧藍色的眼睛遮了不少,顯得一陣陰暗的氣息。在聽到淺海彌霧詢問自己的名字后,眼里劃過一瞬的暗光,隨即又沉了下來。

    “我是說……你給自己的名字。”

    2號顯然沒有想到淺海彌霧一連問出的兩句話都還聚焦在自己的名字上,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還不如直接說點任務相關的,或者跟在他手下的規矩什么都也好啊。

    “……塔那托斯,我偶爾的稱呼!

    塔那托斯報上了自己的名字,不,只是偶爾的一個稱呼罷了。

    “嗯哼,塔那托斯——”

    淺海彌霧拖長音調,跟抬起頭直視他的金發少年對看。兩人的眼睛竟然出奇地相似,像是藍色的平靜海洋。

    “知道自己接下來的任務是什么嗎?”

    “配合大人行動,聽從大人一切指揮!

    塔那托斯的回答又簡潔又標準,說了很多東西,但又好像什么也沒說。

    “塔那托斯,開口前要慎重,有個詞語叫做‘言行一致’知道嗎?說謊的小孩會被雷劈。”

    此話一出,塔那托斯果真在一剎那間愣住,眼珠子左右移了半圈后猛地退后一步朝淺海彌霧彎腰,學著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禮儀,將右手搭在胸前表達忠誠:“大人,我說的全都是實話。配合大人行動,聽從大人一切指揮,為了組織的利益,在所不辭!

    “口頭上說說,人人都可以哦。”淺海彌霧開始圍著塔那托斯打轉,雖然語氣平和得甚至像在打趣,但無形之中卻給足了對面壓力。

    “我在訓練營的成績大人可以一覽,在爆破這方面最擅長,跟大人之間應該有很多話題,如果大人感興趣的話……當然肯定沒有大人優秀,但最近組織里研發投入的新實驗室,我應該能幫大人分憂!

    “至于剛才琴酒大人帶我過來,是因為我才正式從訓練營出來不熟悉里卡爾大人,沒有任何其他意思,以后也只會是大人的下屬!

    塔那托斯顯然不是順便學學的禮儀,說完還將抵在胸前的拳頭反扣輕輕錘了三下,表示真心,動作也異常標準。

    一套下來,竟然真有些內涵在里面。

    至少,面子功夫是做足了。

    感覺到塔那托斯快要將“絕無二心”四個字打在臉上,淺海彌霧終于決定讓緊張的氣氛松緩一下。

    “很好很好……回答得不錯!

    淺海彌霧拍手稱贊,嘴角扯出一抹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笑意。聽到淺海彌霧滿意的回答,塔那托斯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這樣的回答的確不錯。

    既有表忠心,也有展示能力,還是順應里卡爾心意那種——畢竟這組織里想要找兩個精通爆破的還挺難。速速撇清與琴酒的關系表明立場,對組織的安排點到為止,當然還不忘在里面夾雜兩句恭維的溢美之詞。

    看來從小就是個人精呢。

    “你很會說話。”

    淺海彌霧表示贊揚。

    “過獎了大人,像大人一次簡簡單單的作弄,就能讓十來個條子上天,這樣的能力是下屬學習的方向。”

    被夸了一句的塔那托斯繼續拍馬屁,瘋狂式的發言讓淺海彌霧嘴角的弧度微微凝滯。

    他說的應該是那次對策組的任務,后面不知道怎么傳的變成了——里卡爾故意挑釁警方卻能全身而退,一道把十幾個條子炸上天,瘋狂又優雅的爆破煙花師……

    雖然說淺海彌霧有意在組織里營造這樣的形象,但有些東西傳出去了就會越來越離譜。

    “……呵,還行吧!

    淺海彌霧移開視線,低沉地應了一句。

    看起來塔那托斯拍馬屁沒有拍對地方,但顯然他還沒有看清淺海彌霧臉色的變化,繼續補充:“果然大人是低調行事的人,那些只有一點表面功夫花里胡哨的人完全不能跟您相比……”

    不知道塔那托斯內涵的是組織里哪位人物,但他絮絮叨叨夾雜私貨的溢美之詞成功讓之前“會看臉色”的美德喪失完畢。

    “塔那托斯,今天的任務,可以出發了。”

    淺海彌霧強硬地打斷金發少年還在繼續的臺詞,將墨鏡重新戴回臉上,面無表情地離開。

    “是的,里卡爾大人。”

    塔那托斯被人打斷倒有些戀戀不舍,但基于大人似乎并沒有任何高興的表示,他這才停下話頭,跟在淺海彌霧的身后向著任務地點出發。

    或許里卡爾大人并不喜歡這樣露骨的贊美?

    看來得看進階一版的《高情商職場話術一百招》了。

    *

    P.M8:00

    這個時間段一般人精神集中都能力都很不錯,干點讓神經刺激和活躍的事情,或許能給無聊的生活增添一絲樂趣。

    淺海彌霧伸手將被風吹偏的大衣領子撫回原位,一雙霧藍色的眼睛隱藏在墨鏡下,斜斜地看向面前走來的人群。

    四名高大的黑西裝保鏢各個帶著墨鏡,耳麥黑線掛在耳背沒入西裝后領?雌饋淼故怯心S袠。

    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兩名保鏢開路退到兩邊,緩緩為后面的重要人物露出道路。

    狹長的眼睛隔著金絲眼鏡投射過的目光,都能讓人感受到一抹斯文敗類的氣息。

    不,更像是下水道臭老鼠的陰暗味道。

    塔那托斯埋著頭,站在黑大衣青年身斜后側,一雙碧藍色的眼睛蓄著警惕的暗光,左手小臂微微彎曲,悄無聲息地朝著背后的槍束腰帶摸去。

    “山村先生,就等了!

    中年男人揚起笑容,從胸前口袋里摸出一張名片遞向淺海彌霧。

    “鄙人真晃一郎,我的名片,請——”

    對于男人遞過來的名片,淺海彌霧雙手插在口袋里沒有接過,反倒是略過真晃一郎的臉,靜靜掃視著周圍的環境。

    他們今晚來談生意的地方是一家地下拳擊場,對面派出的男人不是淺海彌霧上次見過的集團老大,而且還帶著一群保鏢來接人。

    該說是很謹慎,還是在搞威懾呢?

    這個地下場估計是他們都黑色產業,因為對面老大喜歡,特意邀請作為組織代表的里卡爾相聚,當然這肯定不是簡簡單單來看場比賽。

    相比對面來的烏泱泱一片人,淺海彌霧這邊的人就少的可憐了。身后只帶了一個連“保鏢”都算不上的金發少年?茨歉吒呤菔莸臉幼樱烙媹錾线x手一拳就能把他打暈。

    淺海彌霧的視線還停留在周圍的拳擊場,真晃一郎遞出名片的手就這么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在他人的地盤也是這么高傲?

    真晃一郎嘴角的笑意冷了一分,黑色的眼珠子看不出情緒,但場上一股無名的緊張氣息開始彌漫起來。

    “啊,是真晃先生,上次沒有見過您。”

    隔了十幾秒的空檔,淺海彌霧終于收回視線,發話打破眼下的沉默,同時伸出手,然而比他先拿到名片的是身后的塔那托斯。

    金發少年上前一步,將四方形的磨砂卡片卡在手指間翻看,很快檢查完手里的東西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張卡片,不具有任何危險,這才將名片護在手心雙手遞給淺海彌霧。

    “大人,名片!

    “……”

    看著塔那托斯自覺又謹慎的動作,淺海彌霧嘴角跟著揚了起來,淺笑了一聲接過名片。

    “這位是?”

    對于淺海彌霧不太賞臉的行為,真晃一郎眼神一飄,把注意力放到了塔那托斯身上。

    “大人?”

    塔那托斯抬頭跟淺海彌霧對視,似乎在追尋指示?吹綔\海彌霧點頭的微小動作,塔那托斯轉身朝中年男人飄出一句回答。

    “山草。”

    第72章 裝模作樣(萬字更)

    “山草……先生,呵呵,兩位樓上請,我們大人正在等待歡迎。”  聽到塔那托斯隨意的回答,淺海彌霧眉頭一抬看向對面金絲眼鏡的男人。對方果然被這明顯能聽出敷衍之意的回答給愣住,兩秒過后才恢復悠悠的諷刺笑意,轉身為淺海彌霧兩人帶路。

    “山草……”

    淺海彌霧低聲念著塔那托斯胡謅的名字,感覺自己編的“山村”其實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不過無所謂,在場的估計都知道一個名字的真實度幾乎為零。

    居然還遞上名片,現在開假名也成習慣了嗎?

    淺海彌霧將手里的卡片收回,雖然上面就只寫了一個名字,其他什么有用信息都沒有,名字估計也不是真的。

    “就是這里了,你們退下吧!

    真晃一郎把木門一推,讓出道來向淺海彌霧作出“請”的姿勢。門內是二樓的一個隔間,一推開門是暗暗的燈光,撲鼻而來的是淺海彌霧聞不出的香味。

    淺海彌霧抬手半掩住鼻翼,邁步才進兩步,后面的聲音便響起。

    “山草先生……我們大人只說了讓一人進去,畢竟談生意這方面還是讓山村先生來,更合適不是嗎?您可以到旁邊的隔間等待,或者到底下拳場去看看,很精彩的比賽!

    真晃一郎伸出一條胳膊橫攔在塔那托斯胸前,雖然嘴角揚著淡笑,但禮貌的語氣底下卻把強硬之意表現得淋漓盡致。

    “……”

    塔那托斯沉下臉色,碧藍色的眼睛斜斜掃視對上真晃一郎的目光,對方一挑眉:“請?”

    塔那托斯能感受到身邊沒退下的保鏢身體繃緊的氣息變化,似乎他不動,就會有人把他架走。眉頭皺的更緊,塔那托斯抬頭看向身前的淺海彌霧,等待他的答復。

    “真晃,人帶到了嗎?”

    先于淺海彌霧出聲的是室內一道醇厚的男聲。

    “大人,山村先生已經帶到了。不過還有一位隨行的先生,我正在安排他到旁邊隔間休息。”真晃一郎恭敬地朝著室內方向回答。

    “一起進來吧,來者是客!

    隔著屏風影子,淺海彌霧看到一個男人正端坐在矮桌邊上,倒水的聲音響徹在靜謐的空間。

    “是的,大人!

    真晃一郎退后一步,彎腰點頭,為塔那托斯讓出道路來。

    “哼。”

    塔那托斯輕輕哼出一聲來,對于面前裝模作樣的男人,他實在是不喜歡。

    討厭的,骯臟老鼠味道。

    塔那托斯挺起胸膛,擦過真晃一郎來到淺海彌霧身側站定,緊緊跟在青年人身后,視線暗暗掃著室內的裝潢。

    房間不大,頂上的天花板沒有看見攝像頭,除了小塊屏風,沒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至于武器,除了身上隨身攜帶的,其余更大的槍械沒有空間藏匿。出口只有一個,室外守了八名保鏢。不,會更多。發生沖突的話……

    塔那托斯把目光放在跟隨的黑衣青年身上,對方似乎很輕松的樣子,目光也在悄悄地注視,揣在兜里的手一直沒有拿出來。

    看來,里卡爾大人應該提前安排了很多東西。

    不過——

    這若有若無的熏香味道真是讓人不適。

    塔那托斯默默屏住呼吸,在暗下無聲腹誹。

    故作文藝的日式茶室風格,這下連一個black的小組織老大也要附庸風雅嗎?邊喝茶邊殺人?

    真是無語。

    “有失遠迎,兩位請坐。”

    穿著和服的中年男人半跪坐在茶幾前,輕輕啜飲手中的茶水。一副清雅的樣子倒真看不出實際混跡在灰色領域的身份。

    “矢野先生,雅興啊!

    淺海彌霧一挑眉毛,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而塔那托斯則是順從般地站在淺海彌霧身側,埋頭做起了安靜的木偶人兼保鏢。

    “山村君,來一杯嗎?”

    和服的中年男人目光輕輕掃過淺海彌霧身側年輕的金發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嫻熟地端起茶器倒茶。

    熱氣從茶杯里冒出,一陣悠悠淡淡的香味逸散在空氣中。過程不太繁瑣,應該是提前準備好了。

    否則就憑這一套流程,估計正式談話前沒有半個小時都開不了頭。

    細碎的金色淺發擋住了塔那托斯大部分額頭,連帶眼睛也遮擋了一半。剛才跟這裝腔作調的男人對視了瞬間,真是讓人惱火。

    塔那托斯壓下心中的煩躁,俯身貼近沙發上的淺海彌霧耳邊:“大人,需要我……”

    “矢野先生親自倒茶,榮幸。”

    淺海彌霧半抬起右手示意塔那托斯不需要替自己試茶,隨即端起茶杯抵在唇邊淺淺抿了一口,只將嘴唇外沿微微沾濕,茶水卻沒有一點喝入。

    表面功夫,做做就可以了。

    “矢野先生,下面的比賽很精彩啊!

    淺海彌霧放下茶杯,透過二樓包間的單向玻璃落地窗俯視場下的拳擊場,現在正值一場比賽的結尾階段,隨著最后一個漂亮的KO動作,一名紅色拳套的高壯男人被對手甩出擂臺,麥色皮膚的寸頭男人雙手舉起表示勝利的姿態,精致結實的肌肉和小臂在燈光照射下顯得更加強壯。

    裁判員的結束哨音響起,很快又淹沒在人群的叫好聲中。

    “平時比較喜歡看看拳擊,不過今天的比賽還是缺了一分精彩!笔敢按蠼槁朴凄ㄖ谥械牟杷,把話鋒一轉:“下面的選手叫文森特巴奈特,我挺看好的……今天倒是因為對手的原因沒發揮出實力來,本來想讓山村先生也順便看看的,哎……”

    “大人,我也擅長拳擊!

    站在淺海彌霧身側的塔那托斯開口道。

    “啊,看不出來,山村先生這位朋友很積極……去試試嗎?”

    矢野大介睜大眼睛,故作驚訝。

    “呲——”

    淺海彌霧忍不住哼笑出一聲,他看出了塔那托斯應該是很不喜歡這里,對方半天不進入主題的話術的確磨人,但今天——

    他們有時間。

    淺海彌霧把目光投向邊上的塔那托斯,金發少年此刻冷著一張臉,即使刻意的陰沉卻因為過于少年化的年輕面龐消散了不少。

    “想試就去吧!

    淺海彌霧伸手卷起垂在肩膀邊的散發,語氣像是打發一個小孩子去玩游戲般輕松。

    “那么讓真晃給這位朋友帶路吧,真晃——”

    矢野大介朝門外喊了一聲,兩秒以后,守在外面的真晃一郎便推開木門進入室內,恭敬地朝矢野大介彎腰:“大人,有吩咐嗎?”

    “給這位小先生帶路去場下,今晚他要跟巴奈特選手比試一下!笔敢按蠼樾χ鴵]手。

    “比試,跟巴奈特選手?”

    聽到這樣的吩咐,真晃一郎斜著掃視了一眼面前的金發少年。少年穿著外套,身形不顯,但可以肯定是比不上這里任何一個專業選手,甚至連身高都比不上自己,跟底下接近兩米高的巴奈特站在一起可真是差異巨大。

    所以,這是認真的嗎?

    讓人有些好奇,巴奈特選手一拳過去能不能把這個瘦弱的少年打暈。

    真晃一郎眼里迅速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點頭作出“請”的姿勢。

    “山草先生,跟我來吧。”

    真晃一郎眼里剎那間的停頓和打量目光顯然被塔那托斯捕捉到了,金發少年在一瞬間散發出氣場,連帶著旁邊的淺海彌霧都能感受到微妙的變化。

    “大人,今晚的比賽會很精彩的!

    塔那托斯埋下頭朝淺海彌霧告退,順便提前把話撂下,這一句不僅是對淺海彌霧說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傳入矢野大介的耳朵。

    “真晃,記得打一聲招呼,巴奈特選手一上頭就管不住了,可不要讓我們這位新朋友……”

    矢野大介適時停頓,不再言語。但在場的人都能聽出言外之意,上頭之后下手輕重可就是控制不了。

    更何況,對手只是一名不起眼的“小孩子”。

    想到這里,淺海彌霧伸出手,隔著黑色手套在金發少年的頭上一點,跟著說道:“你也記得控制一下,畢竟巴奈特選手是矢野先生他們的人呢,都是朋友!

    淺海彌霧這一句說得輕松隨意,卻同時讓邊上三人改變了神色。

    矢野大介端起茶杯半掩住唇角看不清表情,準備帶路的真晃一郎也悄悄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容,似乎對淺海彌霧這句夸大的話感到好笑。

    “……是!”

    聽到頭頂上的聲音,塔那托斯碧藍色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看見淺海彌霧“縱容”般的表情,金發少年隨即揚起嘴角,露出細密的鯊魚牙齒。

    今天晚上,是在里卡爾大人面前表現表現的時機了。

    隨著塔那托斯和真晃一郎的離開,矢野大介繼續端著茶杯沏茶,仿佛淺海彌霧來這趟是真的打發時間。

    “矢野先生,我們上次談的價格似乎有改動?”

    淺海彌霧把視線放在底下的拳擊場,拿過茶杯擋住下半張臉的表情,語氣似有若無地在試探。

    塔那托斯和真晃一郎的動作很快,只下了一個樓就到擂臺外邊,高壯的寸頭男人正在角落仰著頭喝水。

    角落,Corner。

    一般來說,拳擊場的四個角落有三個角色:拳擊手的教練、助以及拳擊醫生。教練在角落中向拳擊手提供指導和建議,助負責給拳擊手提供水和毛巾,拳擊醫生負責在比賽期間提供緊急醫療援助。

    不過這里的拳擊場并不正規,淺海彌霧掃了一圈,除了有最終負責吹哨的“裁判”,周圍也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工作人員的人則負責給選手遞水和毛巾。

    等到真晃一郎領著塔那托斯到男人身邊,淺海彌霧看見拳擊選手悠閑地靠在軟綁繩索的圍欄上,聽見真晃一郎的介紹后開始大笑起來,雖然淺海彌霧在二樓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但可以猜測無非是什么“你認真的?就這一個小屁孩來跟我打擂臺?”之類的話。

    看來,塔那托斯是被小瞧了。

    “山村先生是明白人,市場價嘛也總是在變,畢竟也是老朋友了。”

    話題似乎終于開始進入了,矢野大介的神色比剛才多了一分嚴肅,但仍然以跟老朋友聊天的放松姿勢在交談。

    不。

    淺海彌霧盯著底下的場景,金發少年脫掉了外套露出里面的體恤衫,正埋頭收拾著穿戴拳擊手套;蛟S是感受到了高處的目光,塔那托斯朝著淺海彌霧的方向望了一眼,舉起右手一揮。

    碧藍色的眼睛經過頂上的白熾燈光映射,悠悠地發出自信的亮色來。很快,塔那托斯便彎腰從繩索縫隙間進入擂臺中央。

    老朋友可不是坐地起價的無賴。

    淺海彌霧慢慢搖頭,手指悄無聲息地摸向大衣袖子處的紐扣。

    (二更)

    四四方方的拳擊擂臺中央,強壯的寸頭男人歪著脖子做著熱身準備——

    雖然,他在十分鐘前才把一名可憐的對手打得直接暈了過去。

    現在腦袋和身體的熱情還沒消停下來,巴奈特哈出一口氣,把視線瞥向場邊的金絲眼鏡男人,對方看到巴奈特的視線,伸手朝二樓一處方向指去。

    “嘖!”

    真是煩人!

    給自己安排一個弱雞對手,還囑咐不要太用力。這根本就是浪費他的時間好吧?

    巴奈特抬起頭向對面看去,一名金發少年彎腰進了擂臺,朝自己靠近。

    【是要我打一個未成年的小屁孩?真不知道那位先生怎么安排的!

    看看這才一米七出頭的身高,在脫掉外套后,少年的身形顯得更加單薄——跟常年混跡在拳擊場的巴奈特完全不是一個體量級別的。

    似乎他一個拳頭就能把對方打得暈頭轉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當然,懷著這樣想法的可不知場上巴奈特一人,底下圍觀的人還不少。沒有平常預備時候常有的熱烈呼喊與掌聲,此刻的觀眾氣氛竟然十分怪異。

    不少人因為擂臺上剛出現的少年,被吸引了目光。好多雙眼睛肆意地探查著場中央的兩人。

    連貫常勝王巴奈特選手,對陣……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冒頭小子?

    雖然之前也有很多未成年來這里打過拳,但今天這次常勝王的拳擊比賽卻異常吸引人的目光。

    “我打賭,那個小鬼估計三分鐘都堅持不住!

    底下有人說道。

    “啊,我看不一定。”

    小聲的低語在進行。

    “嗯,怎么?你覺得那個小鬼還有機會勝利嗎?”

    “不,我是說他可能一分鐘就得被打趴下!

    “哈哈哈!我贊同!

    “但是看這種體量實力懸殊的比賽,還挺精彩的,希望能撐過三分鐘吧。”

    聽到稍顯樂觀的評價,立刻又有人抓住了時機。

    “咱們要不賭一把?我押巴奈特選手!”

    “你真是會開盤啊……這也太沒有押注刺激感了吧?不押巴奈特選手難道還押那個小鬼?根本沒人選!

    “哎,還真是遺憾,全部都押巴奈特選手,這盤是開不下去了!

    ……

    “嘁,小鬼!”

    塔那托斯抬起頭,寸頭男人將手中的黑色拳套雙手一撞,發出令人牙酸的撞擊聲。甚至連同壯實的小臂肌肉都在微微震動,飽滿的肱二頭肌與麥色的腹肌,結合著一米九的身高差更加把兩人的外表差距拉開。

    “聽到了吧?三分鐘不到就把你打趴了。要是害怕,現在就投降,真上手我就可不管輕重了。”

    今天老板在這里,他也不能隨便打死人。

    而且說的什么“朋友”,誰家朋友會送一個小屁孩上擂臺!

    “話不要放太早,誰知道滿身堆積的肌肉是不是打的類固醇?畢竟打拳不只看拳頭,還要看——”

    塔那托斯一偏腦袋,朝對方露出一絲笑容,細密的鯊魚牙把少年嘲諷的神情顯得更加突出。

    “腦子也很重要不是嗎?”

    塔那托斯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腦袋,向巴奈特示意。

    或者說是“挑釁”也不為過。

    “……很好,小鬼,希望你被我打趴的時候不要哭著喊媽媽!”

    被激怒的巴奈特朝邊上的裁判一揮手,示意可以開始。

    “那么,雙方就位,本場比賽開始!”

    裁判員退出了擂臺。

    塔那托斯一挑眉,輕巧地吹了一聲口哨。

    這下連裁判員都下場了,顯然這次并不是正規的比賽流程。

    “打黑拳的不少吧……真是——”

    刺激。

    塔那托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頂上的光燈稍微有點晃眼,擂臺四周底下的人群隱藏在昏暗的環境中,看不清有多少人,但此刻注視他們的人肯定不少。

    夾雜著看戲的,好奇的,嘲諷的,偷窺的視線像是隱形的箭矢密密麻麻朝擂臺上的塔那托斯射來,不加掩蓋,只等著看“瘦弱的獵物”拼死掙扎。

    啊哈,真是跟以前訓練營的風格相似呢~

    即使還沒有正式交鋒,塔那托斯就已經感覺到全身的血液流動了起來,然后火熱的氣息迅速在血管里亂竄,令人止不住要打一個顫抖。

    忍住,忍住呢。

    里卡爾大人,在注視我。

    塔那托斯忍著不再去看二樓隔間的方向,然后把目光投射到巴奈特的身上,對方已經開始默默地行動了。

    左腳略提,右腳同時向后蹬地,兩腳保持遠距離,同時身體的重心投影落在兩腳之間,并有逐漸往前移的沖動。

    前滑步的準備。

    出拳的風格是怎么樣的?

    沖刺直拳,還是繞步側勾拳,或者攻擊下盤?

    答案是——

    直拳!

    拳套劃破空氣,帶著主人一貫的氣性,像是閃電般出擊!

    塔那托斯急急連退,腳掌與地板擦出摩擦聲,懸停在合適的位置架手格擋,順著力道側繞卸力。

    看到第一擊被金發少年漂亮地削力,退步的動作和反應速度竟然出奇地不錯。巴奈特挑眉:“哦,小鬼,反應不錯啊,但是這只是開始!

    隨著話音同時落下的是速度比剛才更快的出擊,抬肘打掉防御,依靠身量的優越性踢腳,從上方壓住攻擊角度。

    專門引誘的劃拳動作,然后再一個假裝的側擊,反退瞬間轉換方向。

    一個漂亮的右勾拳!

    “砰——”

    “啊呀,很少看見巴奈特選手使用假動作呢,很精彩。 

    矢野大介笑著倒茶,瓷杯與桌面接觸的清脆磕碰聲,在安靜的室內響起,縱然底下的觀眾已經逐漸開始沸騰了起來。

    “的確是很不錯的前奏!

    淺海彌霧點頭,修長的手指包裹在黑色手套下,一搭一搭地敲擊著。

    雖然看起來塔那托斯已經顯示出了前期的下風狀態,黑發青年人卻沒有一點著急或者擔心的樣子。

    巴奈特作為這里的連貫常勝王,自然是有兩把真刷子功夫在手里。

    隨著底下觀眾的幾聲歡呼,淺海彌霧朝擂臺中央看去。

    金發少年已經被高壯的對手甩飛了出去,像是一只沒有翅膀的小鳥在空中劃過弧度,動作幅度太大導致整個人都在繩索圍欄上方。

    還沒一會兒就被甩出擂臺了?這比賽結束得也太倉促了吧!

    底下的觀眾長嘆一口氣,看來今天的比賽真是無聊。

    “等等——”

    人群中有人驚呼出聲。

    “他又回去了!他反擊了!”

    塔那托斯的確從前一秒快飛出擂臺邊緣的下風,變成了現在穩穩當當站在中央,而他腳前邊則是半躺著用拳套捂側臉的巴奈特。

    明明剛才的情形不是這樣的!

    看來,塔那托斯開始反擊了。

    淺海彌霧彎下眼角,輕輕哼笑出聲。

    剛才塔那托斯的補救動作的確夠快,因為體量差距大被人截住了缺陷,在半空的發力減弱。

    但塔那托斯卻借著飛出去的慣性重力,通過繩索圍欄的韌性反彈,從間隙間如同游魚靈活穿過,側身打了對方一個措不及防。

    打中的地方有兩處。

    耳側和下巴。

    一般來說,耳廓神經距離大腦較近,受到打擊后會損傷腦膜動脈,面部神經主枝至耳頂端上部的穴位很脆弱,在拳擊過程中是很不錯的攻擊地點。

    而后面發力的那一拳更是直接,堅硬的拳套強勢地撞擊在下巴上,發出叫人齜牙的脫臼骨骼聲,巴奈特被暫時劇痛控制了神經,踩在地上的腳步一虛,竟然半騰空而倒。

    這一個反擊實在迅速又精彩,剛才準備散開的人群爆出一聲喝彩,塔那托斯仰起頭便能聽見周圍隱隱約約的喊聲和鼓掌聲,還有俏皮的口哨聲。

    塔那托斯甩了甩腦袋,淺金色的頭發在之前被人弄亂散成一團。他耳朵里回響著嗡嗡的聲音,連同周遭的歡呼聲也聽不太清楚。

    剛才巴奈特那偽裝的一拳的確有點本事在里面,強有力的拳頭打在太陽穴上,讓人升出惡心眩暈的感覺。

    在眼角后約5厘米方向,向上2.5厘米處,骨質脆弱,有顳葉神經向內朝顱骨方向擊打,最容易制敵,輕則腦震蕩,重則死亡。

    腦海里回溯訓練營無數次實操過的經驗,塔那托斯瞇起眼睛,將手套脫下甩到一邊,順帶著將身上被拉得松松垮垮的體恤衫扯下扔到外緣的圍欄上。

    一時間,金發少年半裸的身體露出,同樣健康但偏白的皮膚在白熾燈照射下顯出冷色。而更令人驚訝的是他背后起起伏伏的筋條和疤痕,錯錯雜雜地在少年背部蔓延開。

    一朵青黑色的玫瑰狀枝條從側腰一路延伸到左肩,仿佛披上了一條荊棘的刺玫。

    受過的傷很多。

    這放在拳擊場上,其實也很常見。紋身也很常見。

    但放在塔那托斯身上則令人驚訝。

    一個年齡不大的小青年,身上這么多傷,而且——

    離得最近的巴奈特扶著脫臼的下巴,帶著怒意看向金發少年。

    即使被玫瑰紋身纏繞了,但經驗豐富的巴奈特一眼便看出這些不是普通的傷痕。

    更像是槍傷。

    一眼望去剛好跟金發少年的視線對上,幽深的藍色瞳孔透著隱隱的殺意。下手的狠厲完全不像是在正常環境里長大的環境。

    此時,塔那托斯將衣服脫掉,甚至連拳套都一并仍在旁邊。這番動作無疑是在向巴奈特挑釁。

    “該死的小鬼!你會后悔的!”

    巴奈特朝地上狠狠吐出一口帶血的口水,隨即緩緩站起身,冷冷地笑出一聲,也利落地取下拳擊手套,然后高高拋出擂臺外。

    “來吧小鬼,今天不把你打趴下,我就不是常勝王了!

    “別說大話,牙齒在漏風了!

    塔那托斯偏頭,揚起一抹怪戾的笑容,雙手交叉壓著指節,發出咔咔的關節骨骼響動聲。眼里閃爍著瘋狂的氣息,不加掩飾地沖向對方。

    “你,死,定,了!

    男人抽動嘴角,現在他的耐性被對面小鬼給磨得絲毫不剩。

    “刺啦——”

    兩人的拳頭不再隔著拳套,而是直接接觸在一起,發出強烈的撞擊聲讓人懷疑他們的拳頭是不是鐵做的。

    這樣的沖擊力,再來兩回估計就得廢掉整條胳膊!

    然而場中央都被對手挑起興奮的塔那托斯和巴奈特則是越打越狠,一個交手開始展開地面戰場。

    “MMA和Kicking巴奈特選手都很擅長,看來這位小先生真的很厲害!很精彩的比賽啊,哈哈……”

    看到兩人甩掉拳套,幾近瘋狂似的進攻,矢野大介揚開嘴角感嘆,一邊還鼓起了掌。

    “嗯,是挺精彩的!

    聽到男人的感嘆,淺海彌霧哼出一聲淺笑。

    “不用太擔心,巴奈特選手應該有分寸的,小先生不會有生命危險!

    或許是看到淺海彌霧的目光一直在注視擂臺,矢野大介安慰了一句。

    雖然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那種程度。

    這樣的打法不阻止,那下場就是你死我活。可不是什么精彩的“比賽”。

    不過對于他們這類人來說,相比正規的比賽,果然還是看人搏命拼殺比較有意思吧。

    真諷刺呢。

    底下的擂臺上,兩個身影正纏斗在一起,周圍更是被點燃了氣氛,一陣又一陣的吶喊聲像海浪一般,一層疊一層。

    MMA,綜合格斗,混合了巴西柔術,摔跤,泰拳,散打等多種格斗技術的綜合格斗,長短兼備,全面攻防。

    此時在底臺地面的兩個人似乎陷入了焦灼狀態。

    巴西柔術以地面關節技和絞技組成,基于各種優勢位置下的降服技術,基于不利位置時的逃脫技術,以及基于下位的防守姿勢。

    隨便拎一個出來,隨時能成為反殺的絕技。

    現在,應該等待一個反殺的時機。

    “話說,矢野先生剛才怕不是說笑吧?之前的生意可不能說變就變,商人最寶貴的品質就是誠實。”

    淺海彌霧抽回視線,把自己的茶杯慢慢推回桌子中央,手指抵在杯尾,稍稍俯下身體朝矢野大介露出一絲微笑,霧藍色的眼睛底下漸漸爬起涼意。

    語氣沒多大變化,但警告的意思已經明顯表露。

    “商人的寶貴品質還有順勢而為,自知之明。山村先生也應該多考慮考慮一下。”

    一道男聲插入,從淺海彌霧背后響起,木門被推開,在關上的一瞬間讓人看清門外走廊上待命的清一色保鏢。

    是回來的真晃一郎。

    淺海彌霧雙眸微微一閃,瞳孔逐漸染上深邃的味道,屈回手指。

    人變多了。

    這么快就要撕破臉皮嗎?

    “我說組織里并不會接受這樣的交易結果,矢野先生應該懂得,一個位置的老大換人很容易——”

    “啪嗒——”

    幾乎是在淺海彌霧話音剛落的瞬間,一把槍上膛的聲音便跟著響起。

    “這是什么意思?矢野先生?”

    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穩穩端著一把手槍,槍口對準的地方是淺海彌霧的腦袋。

    “真晃平時是有點過激了,見諒了!

    矢野大介把淺海彌霧推回的茶杯用手一碰,平靜的茶水表面蕩開圈層的微瀾。

    眼睛往里一瞥,茶水深淺幾乎沒有變化。

    “山村先生,自知之明不僅僅只是商人的品格,每個有眼力的人都懂,我想您也肯定知道不是嗎?”

    矢野大介的話等于沒說,此時真晃一郎手中黑黢黢的槍口仍然對著淺海彌霧,只是從腦袋方向轉成了心臟的地方。

    “真晃君,我不喜歡有人拿槍口對著我的腦袋!

    淺海彌霧坐在沙發上,換了一個姿勢靜坐,手指慢慢摸向袖扣處,臉上卻不顯慌張之色。

    “畢竟,如果有一個人在你家門口安個不定時炸彈,那也挺煩人的,不是嗎?”

    “嗡嗡……”

    感受到口袋里的響動,真晃一郎單手摸出手機,眼睛在屏幕上迅速掃過,瞬間蹙緊眉心。

    “嗯哼,真晃先生那邊出了什么事情嗎?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看到真晃一郎驟變的神色,淺海彌霧掛起關心的語調,但明眼人都知道手機里的信息跟他肯定是脫不了關系。

    “倉——庫”

    真晃一郎微微張開嘴巴,朝身后側的矢野大介作出默聲的回答

    倉庫被爆了。

    該死的瘋子!

    明明自己一個人在這里還敢挑釁,真晃一郎暗下眸子,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像一根釘子被死死釘在上面,不能動彈半分。

    “我不是一個人哦~”

    仿佛能讀懂真晃一郎眼里的意思,淺海彌霧拋起一枚紐扣,金屬色的小鐵片翻轉兩周穩穩落在掌心。

    “還有很多老伙計跟我一起來的,只是脾氣有些暴躁!

    “放下!”

    真晃一郎瞳孔驟然一縮,壓著詫異低呼。

    隨身帶的炸彈!鬼知道這男人在來的路上安了多少,甚至連自己身上都不放過。

    真晃一郎死死盯著淺海彌霧手中的小“紐扣”,這玩意兒看起來小,誰又能保證不會把在場的人都炸飛天。

    “真晃,你真是失禮了!收回去。”

    最先發話的是矢野大介,看見淺海彌霧側頭,揚起一抹無奈的嘴角賠禮:“真是失禮了,山村君!

    剛才等著看淺海彌霧的反應,這下終于看到能把自己炸上天的東西,即使是從進門開始就云淡風輕的老大,這下子也還是坐不住了。

    哎,開始裝了。

    淺海彌霧眨眨眼睛,斜著視線瞥向真晃一郎。對方果然是接受到了矢野大介的真實意思,收回了手中的槍,然后埋頭作出如出一轍的道歉。

    “剛才,失禮了,山村先生!

    “不必這么嚴肅,放輕松,生意什么的都好談。”

    矢野大介在一邊搭腔,握著茶杯的手指卻暗中捏緊。

    驅散室內緊張氣氛的是底下擂臺周圍的人群歡呼聲,即使隔音玻璃都抵擋不住下面的熱情。

    “咔嚓——”

    把方向調整好,朝向里卡爾大人他們隔間的視線剛剛好。

    金發少年卡著男人的脖子使勁一扳,錯位的骨骼聲響起。還在紅著脖頸掙扎的巴奈特徹底暈死在塔那托斯纏繞的手臂間。

    “惡心!

    塔那托斯推開暈在自己懷里的寸頭男人,嫌棄般地猛推開,對方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甚至連最后一絲掙扎也沒有了。

    從地面上站起的一瞬間,塔那托斯晃悠了一下身形,隨后緩緩站直身板,當著單面玻璃的方向,伸出小腿一腳踢在倒地男人的臉上。

    不知道是泄憤還是張揚。

    都無所謂。

    只要大人還在看就好了。

    塔那托斯朝二樓的方向看去,揚開一抹自信的笑容。然后彎腰從圍欄縫隙間鉆出,伸手撈過黑色體恤衫邊走邊往腦袋上套。

    周圍連忙撲上幾個人,上臺檢查癱倒在擂臺中央的巴奈特。

    “天哪!巴奈特選手!”

    “還有氣!馬上抬下去!”

    將外套也穿好,塔那托斯的手指開始顫抖起來,被磨出血色的關節在隱隱作痛,已經有一半的手指沒有知覺了,整個手臂在卸下力氣后也開始麻木起來。

    在場上搏斗的時候有腎上腺激素的刺激,而現在停下來卻宛如無數螞蟻在啃咬。

    塔那托斯哈出一口冷氣,最后朝被人急忙抬在擔架上的男人看了一眼,轉頭走向二樓的樓梯。

    “廢物一個。”

    (三更)

    “嗯,失禮了,矢野先生。也沒想到巴奈特選手這么……”淺海彌霧故意停頓,忍不住笑意。

    “應該讓他下手輕一點的!

    同樣的話術回敬給對方時,會有一種異常諷刺的意味,而且還很滑稽。

    “大人,我回來了。”

    木門被人從外推開,塔那托斯邁步進入室內。

    因為剛才激烈的搏斗,此時塔那托斯的頭上還冒著絲絲可見熱氣,幾滴汗水將額前的金發打濕,然后被主人隨意抹在一邊。

    脖子上還濺射著暗紅色的痕跡,一圈雜亂且深淺不一的掐痕映在白皙的皮膚上,半高領的外套不能完全掩蓋。

    “那今天就這樣了,比賽很精彩,合作愉快?”

    淺海彌霧朝矢野大介伸出手,手套也沒摘掉。

    “……合作,”矢野大介咬著牙齒扯出一副古怪的笑來,“愉快!

    “送兩位離開。”

    矢野大介伸手朝淺海彌霧的方向一握,很快放手朝邊上的真晃一郎示意。

    “不用了,我們自己離開就好,不勞煩送。”

    淺海彌霧將手重新揣回兜里,恢復來時的模樣,朝門外走去。

    “走吧!

    “是,大人!

    接到淺海彌霧的指令,塔那托斯已經從對面兩人的神色猜到了談判內容的結局。

    看見真晃一郎煞白的臉色,塔那托斯不厚道地揚起了嘴角,甚至在轉頭離開前還朝著對面抬了一下下巴當作最后的“道別禮物”。

    “可惡……”

    被臨走還挑釁一番的真晃一郎臉色更加不好,手中的槍快要被捏碎。

    然而,塔那托斯已經轉身離開。

    惡心的嘴臉,看一次就夠了。

    *

    “回去以后……你,擦點藥!

    淺海彌霧轉頭,身后的金發少年正緊緊跟在自己后面,看到淺海彌霧步伐一頓,隨即停下腳步。

    左邊臉上腫起的痕跡已經很明顯了,嘴角也破了。右眼一圈腫紅,像是滑稽的戲劇小丑。

    “……”

    看見塔那托斯沒有說話,淺海彌霧繼續詢問:“怎么了,琴酒沒給你安排安全屋?”

    “是的……”

    一個小時前在拳擊場上張揚挑釁的金發少年,此刻在淺海彌霧的詢問下竟然難得顯出一絲羞澀。

    “因為,才從訓練營那邊出來,調動得比較快,琴酒大人……不,是組織,組織人事部那邊還沒安排好!

    塔那托斯一邊說著,碧藍的眼睛跟著彎下,一時之間不知道是難堪還是在肚子里吐槽組織的辦事流程。

    “……”

    這下該輪到淺海彌霧沉默了。

    很好,塞一個人過來,就單單一個人力是吧?

    連住宿問題都要我管了?

    周圍的天已經很暗了,五彩的霓虹燈廣告牌在旋轉。

    淺海彌霧的眉心開始蹙緊,想到琴酒離開前的表情,臉色漸漸變得不太好看。

    “大人,我可以……在外面找個地方暫時居住!

    感覺到淺海彌霧的情緒變化,塔那托斯連忙搖頭,然而下一瞬間就被淺海彌霧一句話問到表情凝滯。

    “你有錢嗎?”

    你有錢嗎?

    答案是,沒有。

    “……”

    兩個人輪著沉默,一瞬間都在雙方眼里看到了呆滯。

    他,塔那托斯,今天還真沒帶錢。

    “……行了,這里有把鑰匙,具體的地址發定位給你,等會自己去!

    淺海彌霧從自己鑰匙串里抽下一把,遞向塔那托斯。金發少年卻遲遲沒有接過,直到淺海彌霧把鑰匙塞到對方懷里,塔那托斯這才猛地回神把金屬鑰匙攥緊在手心。

    “謝謝,里卡爾大人!

    塔那托斯埋著頭看手掌心的鑰匙,讓上頭的淺海彌霧看不清臉色,但憑著一句感謝的話卻能聽出語氣的雀躍。

    “手機總帶了吧?”

    淺海彌霧摸出手機遞給塔那托斯,說出簡單的要求:“聯系方式!

    “是!”

    被塔那托斯突如其來的抬頭和回答給震到,淺海彌霧往后退開一步,剛想收手就被塔那托斯超快地接過手機,迅速按了起來。

    “大人,我已經存好了!

    快速將自己的號碼打上,塔那托斯瞇著眼睛,雙手將淺海彌霧的手機奉上。

    【塔那托斯(忠心下屬)】

    “……”

    接過塔那托斯返還的手機,淺海彌霧瞥見了新增聯系人上的一欄。對方甚至強調般地在稱號后面加上了括號與備注。

    忠心下屬。

    淺海彌霧面無表情地將手機扔回兜里,轉身離開。

    塔那托斯的目光著實有點灼熱了,連淺海彌霧都受不了。

    “里卡爾大人再見!”

    身后少年沙啞的聲音散在黑夜的街道上,淺海彌霧把大衣領子往上一提。

    【噠噠噠!本系統回來啦~】

    活潑的電子聲特意調了小孩子的聲線,但仍然有失真的怪感。淺海彌霧將地址發送給新增的聯系人,聽見系統欠揍的聲音。

    【有什么事情嗎?】

    【啊,一段時間沒見,宿主你變了!】

    系統開始譴責淺海彌霧。

    【我哪里變了?】

    【你對我更冷淡了!】

    系統喊出了自己的不滿。

    【……】

    淺海彌霧今晚沉默的次數又增加了一次。

    【說正事,沒有就離開!

    【宿主你真的……本系統真的桑心啦!】

    【好吧,有個好消息。】

    看到淺海彌霧面無表情,系統停了好幾秒終于不情不愿地給出答復。

    【說!

    【你現在可以回去了!

    【之后的……】

    【之后的劇情會根據人設邏輯走的啦~宿主不用操心,現在出發吧!】

    淺海彌霧一愣。

    【現在?】

    【對,沒錯就是現在!】

    隨著系統躍動的電子音響播放,淺海彌霧只覺得腦袋一陣昏沉,整個身體忍不住往前倒去,他甚至能隱隱約約聽見后面有人在喊自己。

    “大人等等……”

    好像是塔那托斯的聲音。

    淺海彌霧完全不能控制身體,只在心里無聲地喊了一句。

    【系統,你,好樣的。】

    但愿不是臉先著地。

    這是淺海彌霧失去意識前,最后一刻的想法。

    第73章 維修勞工

    距離淺海彌霧上次回檔劇情到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多月! ∈O碌娜蝿,不管是組織里的還是對策組那邊的,都在慢慢進行著。似乎沒有什么值得一說的,因為這樣的生活實在很乏味。

    不過這卡牌的buff狀態卻能經常冷不丁冒一下頭,上次是讓人丟臉的【給我一個面子】,而最近則是【百變七彩時尚達人】。

    【百變七彩時尚達人:什么?你竟然不追求時髦?來吧來吧,年輕人都愛!七彩絢麗美瞳和頭發任君挑選,保證讓你成為整條街上最吸引目光的靚仔。赤橙黃綠青藍紫,把光譜帶到生活中,為乏味的人生增添無限色彩和精彩~】

    又是一長串離譜又跳脫的介紹。

    淺海彌霧費力地抬起頭,透過面前的光滑瓷磚倒影,他能看見一個淺綠色頭發的青年正戴著副黑色墨鏡,過長的散發快要垂在肩膀上,頭發主人為了方便隨意扎了個小辮子斜翹在后腦勺。

    “里卡爾?嗯……你染頭發了?”

    一道磁性的男聲帶著淺淺的笑意在淺海彌霧身后響起,一轉身就能看見男人的身影。

    深綠色的瞳孔跟不久前訓練場上見過的差不多,但對方現在的稱呼可不是訓練教官“赤井秀一”,而是組織代號成員——

    “黑麥?”

    淺海彌霧側身,對著門口出來的長發男人開口。

    赤井秀一今天仍然戴著常見的黑色針織帽,皮夾克和簡約的黑長褲把男人優越的身材襯顯得更加突出。

    不過淺海彌霧關注的點卻異常奇怪。

    對方的針織帽是焊在腦袋上了嗎?幾乎就沒看見他取下來過。

    額,還有琴酒的紳士帽也是一樣!

    淺海彌霧只看見過兩次摘下來的情形。

    難道護養好頭發跟戴帽子也有很大關系?!

    淺海彌霧被自己突發奇想的發現震驚到了,緊緊盯著面前黑發男人的面龐。

    “嗯,怎么了?我臉上是有什么東西嗎?”

    看著淺海彌霧靜滯的動作,赤井秀一半疑惑地伸手撫臉,一邊開口詢問。

    “不,沒什么!

    淺海彌霧嗖地一下抽回視線,不再管這該死的“綠色”頭發,提起工具包邁步前進。

    “是要修東西嗎?里面有個機器的確有點不好使,剛才我調整了一下,不過沒起到多大作用!

    赤井秀一側身為淺海彌霧讓出門口的道路,一邊笑著補充。

    淺海彌霧停下腳步,手里的工具包也跟著懸滯在半空。側頭隔著墨鏡看見赤井秀一揚著嘴角,一副輕巧的樣子在旁人看來,不知道的還以為里卡爾和黑麥兩個成員關系多好似的。

    淺海彌霧抿起嘴角崩成一條直線,眼睛在墨鏡的遮擋下隱隱觀察面前故作熟稔的長發男人。

    應該認不出他來吧?

    雖然系統說自己換個造型就會讓人完全認不出來的結論著實有點“超現實”,但之前淺海彌霧已經有試探。對方的表現一直有些“曖昧”和模糊,除了有時候的態度有些奇怪外,沒有多余的東西。

    如果赤井秀一知道淺海彌霧的身份,他不應該直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出擊,或許說——

    赤井秀一,現在并不確定淺海彌霧的身份。

    “嗯哼……”

    沒有關系,現在處在優勢地位的可不是他。

    要是真的知道淺海彌霧的身份,那該緊張的應該是同樣被淺海彌霧知道原先身份和來處,再加上成員身份資歷更晚的赤井秀一。

    想到這里,淺海彌霧低低笑出一聲:“這種事情得專業人士來。”

    就在赤井秀一準備接下一句話的時候,淺海彌霧繼續開口:“不過組織實在太窮了,影響你們訓練的話,就盡快上報讓財管部直接大換新。”

    而不是讓他來,縫縫補補。

    一說起今天來這里的目的,淺海彌霧又是一陣復雜和無語。

    明明組織有些研究部門的錢都是打水漂般地往外甩,結果基地里面一個狙擊訓練設施就是不換新。這下被人上報了,你推我推,最后把這項工作冠到了淺海彌霧的腦袋上。

    不對啊,又不加工資。

    憑什么讓我來?!

    越想越生氣,淺海彌霧提起手中的工具包,眉心跟著蹙起來。

    他本來應該在安全屋里休息,或者在自己實驗室搞新一代的組裝。

    而不是來這里當維修工!

    還真把他當一體多用的專門維修師傅了。

    “嗯……里卡爾你的頭發……是要修東西嗎?”

    藍色外套的貓貓眼青年收拾著自己的兜帽,從訓練室內走出,剛好看見站在外面的淺海彌霧和赤井秀一,停下手詢問。

    “不是!

    淺海彌霧說出了面對赤井秀一時回答的不同答案。

    “里卡爾大人,你也在這里!”

    隨著淺海彌霧話音剛落,一道清脆的聲音插了進來。

    是趕來的塔那托斯。

    金發小青年的金發順著風飄揚,趕來的同時帶起一陣風撲到淺海彌霧的臉上,少年般的面龐有些微微泛紅。

    “塔那托斯!

    淺海彌霧冷冷喊出一聲,似乎對面前這位熱情的下屬并不歡迎。

    “大人……我來幫您維修!

    聽到淺海彌霧冷淡的語調,塔那托斯的嘴角霎時間僵住,但立刻又散開,反而露出一個更加和煦的笑容,雙手伸向淺海彌霧的工具包。

    “既然想修,那就你來修吧!

    看到塔那托斯這么殷勤,淺海彌霧也不再詢問對方是怎么跟蹤自己來的。這下有了免費勞動力,他就在旁邊看著,也能完成這次檢查的工作,不再跟工程維修部那邊扯皮。

    啊,不對,應該談不上一個部門。人手都不齊,不然也不會找不到修師,最后甩到淺海彌霧身上來。

    很好的偷懶方式。

    淺海彌霧在心里默默贊同,對這個臨時的決定很滿意。

    取下墨鏡,淺海彌霧一偏頭示意塔那托斯進門,一時間水紅色的眸子暴露在三人的視線里。

    “紅色的……美瞳?”

    邊上的兩位狙擊手觀察里很強,一下子就看清楚了淺海彌霧今天奇怪的造型。

    紅配綠,簡直酷炫到了極點!

    “咳……”

    忘了眼睛也變色了。

    這下,淺海彌霧手里的墨鏡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就這么懸在手里面。

    “嘁——”

    率先發聲的是站在身后的塔那托斯,他將工具包一拎,抬高下巴沖兩人不屑開口:“怎么?沒見過人染頭發戴美瞳?”

    搞得像沒見過世面一樣。

    里卡爾大人想怎么打扮自己就怎么打扮,這還輪不到一些才進入組織不久的代號成員來管。

    上周在遠遠的地方瞥了一眼里卡爾大人,他似乎還是紅色的頭發,今天就變成了綠色。

    綠色的……

    嗯,也無所謂。

    只要大人自己喜歡就好!

    塔那托斯搭在工具包上的手指輕輕一動,看向淺海彌霧的眼角彎了下來,但隨后瞥向旁邊兩位時又變得冷淡起來。

    真是看到他們就煩,今天倒是沒有那個跟自己一樣發色的黑皮男,不過一想起這個月聽來的八卦,塔那托斯打量兩人的目光又多了一分敵意。

    上次的確是他越權了,讓里卡爾大人一個月來都沒怎么他,上周沖上去打招呼,對方都是很快就離開了。甚至連多看他一眼都沒有。

    反觀前兩個月進來的代號成員,跟著里卡爾大人出了兩次任務,也不知道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信息說——

    里卡爾的下屬要換人了。

    記起來了,是那個就喜歡嚼人舌根的卡薩尼!

    雖然很討厭他,但這樣的說法的確讓塔那托斯升起了一分危險緊迫感。

    里卡爾大人的下屬,他,塔那托斯才是最好的人選!

    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能跟里卡爾大人搭上話,塔那托斯可不想就這樣被兩個無關緊要的人打擾。

    塔那托斯的目光并沒有收斂的意思,蘇格蘭和黑麥兩人都投過來視線,在空中交鋒片刻又移開。

    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塔那托斯向淺海彌霧點頭,細密的鯊魚牙因為勾起的嘴角半露出來。

    “里卡爾大人,我們進……”

    “哎喲,今天訓練室這邊這么熱鬧?這么多人都在?”

    沒等塔那托斯說完,又是一道鋒利的女聲打斷。

    淺海彌霧默默地戴上了墨鏡,看向來人。

    灰色夾克的男人背著狙擊槍無聲地跟在后面,走在前面的是眼尾刻著暗紅蝴蝶紋的張揚女人,一開口就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狙擊手,科恩和基安蒂。

    “琴酒,要不我們來場比賽吧?大家都在,今天居然這么熱鬧!”

    基安蒂偏頭朝身后喊話,果然下一秒銀色長發的男人便從拐角處轉出,看到訓練室前居然站了這么多人,眉毛緩緩蹙起來。

    “琴酒,你們怎么都來了?今天是挺熱鬧的。”

    黑麥揚開嘴角打起招呼,蘇格蘭跟著一挑眉毛向琴酒的方向點頭。

    “琴酒大人。”

    先前乖張的塔那托斯也消滅了不少氣焰,恭敬地點頭喊人。

    “……”

    很熱鬧。

    淺海彌霧也沒想到大家今天能擠在狙擊訓練室這里。果然都很閑,就讓他一個人來當維修師傅是吧?

    哦,不過現在找到免費的勞工了。

    淺海彌霧了自己大衣領子,往門里走去。

    “走吧,塔那托斯!

    “是,大人!”

    塔那托斯輕快地回答,湊到淺海彌霧身后跟著進門。

    “哇哦,今天的頭發是原諒色~Cool——”基安蒂在背后吹起口哨,淺海彌霧腳下步伐一頓,對方馬上又轉移開話題。

    “來一場比賽怎么樣?機會難得,誰贏了就把琴酒的巴雷特M82A1當獎品吧!”

    巴雷特M82A1,一款美國生產的重型狙擊槍,采用0.50口徑子彈,具有強大的穿透力和射程。因為收藏時間比較舊,對于一個時常與狙擊槍相伴的狙擊手來說,摸一摸上手一下的確是很不錯的經歷。

    而,更重要的,他的主人是——

    琴酒。

    “基安蒂你還是別說了……”

    科恩在身側碰了碰自家搭檔的手臂,示意不要這么著急。

    雖然他也很喜歡這把狙,但槍的主人還沒發話,基安蒂便擅作主張地將它當做比賽的彩頭,即使女人一向是直來直往的說話風格,但這下未免也太過分了。

    畢竟,琴酒甚至都沒答應要比賽的事情。更不必說將自己的狙拿出來給別人當獎品。

    不過出乎科恩意料的是,琴酒并沒有生氣的跡象,反倒輕蔑般地呲笑一聲:“憑你現在的水平,不可能從我手里贏過它!

    “聽你這說的,是同意了嗎?”

    眼角蝶紋的女人睜大眼睛露出驚喜的模樣,隨后忍不住笑起來,側頭朝邊上的“同事”提議:“喂,你們兩個聽到了嗎?要不來一場?”

    “彩頭很大啊,雖然我還沒見過,但聽起來很不錯!

    赤井秀一噙起一抹微笑,看向銀發男人的深綠眼睛里多了分亮色,顯然已經躍躍欲試。

    “比賽嗎?我剛才才練習過,那就多指教了!

    看到基安蒂邀請的目光又移到自己身上,貓貓眼的黑發男人慢慢哼笑出一聲,對這場臨時起意的比賽似乎也感興趣。

    “……”

    沒想到黑麥和蘇格蘭也要摻一腳,琴酒眼色一閃,覺得收回自己先前的話也來不及了。沒再說話,擦過門邊的兩人走進室內,默認這次比賽的開始。

    無所謂,他們贏不了。

    “怎么比?靜態靶還是快靶?比積分?”

    赤井秀一很快進入狀態,就比賽規則開始詢問。然而回答他的是座位上淺海彌霧冷冷的哼聲。

    “琴酒,在答應比賽之前應該提議把設施換新。”

    第74章 心臟近處

    訓練室不換新的下場就是幾個人要比賽,還得等著維修師傅修完才能開始。  坐在休息沙發上的淺海彌霧一點不急,反正要比的不是他,修工作也有人代。等監工一會兒,自己就回去。

    “啊,這設備又壞了?怎么還沒換。可洗尾簧蠄罅藛?那邊的人干什么吃的!”

    被磨了熱情的基安蒂忍不住要吐槽。

    這都什么事!組織也不修修嗎?也不說換新什么的。

    該死的,不會是朗姆那邊又卡經費了吧?連這都舍不得?

    可惡!欺負他們狙擊手是吧!

    “琴酒,這我們不能忍。∪ジ壬f專門給我們撥一個全息的,直接重建一個,也不用在這里補破爛了——塔那托斯你能不能修快點!

    正在補破爛的塔那托斯:“……”

    催什么催?要不是為了幫里卡爾大人,他才不想來這里免費當勞力呢。

    算了,糊弄一下得了。

    塔那托斯抿緊嘴角,手里的螺絲刀一敲,兩個零碎的小零件崩了出來。

    哦喲,看來等待的時間又要變久了。

    等在一邊的黑麥也記起來剛才自己的臨時修并沒有起到作用,只能露出一抹苦笑。

    那現在眼前這個修師傅也明顯不是很樂意。

    “那么,你們就等著塔那托斯修完吧,我先告辭了!

    淺海彌霧站起身,看到正在擦槍的琴酒,銀發男人仍然穿著黑大衣,臉色沒多大變化,仿佛對這樣的場景見怪不怪。

    原來行動組的經費是真的不多嗎?怪不得經常只穿一種款式的衣服。

    淺海彌霧這樣想著,一邊往外走去,等靠近門邊又側頭補充了一句。

    “我也提議,琴酒去給你的小組成員爭取點經費吧!”

    *

    “里卡爾大人……”

    車窗外傳來塔那托斯被隔擋后削弱的聲音,淺海彌霧抬頭隔著車窗看向對方。

    “這個,還給您!

    塔那托斯做起無聲的口型,將工具包提起指了指。

    “進來吧!

    淺海彌霧搖下車窗,朝塔那托斯輕輕開口,眼神看向副駕駛位示意可以進來。

    “打擾了,里卡爾大人!”

    看到淺海彌霧允許自己上車,塔那托斯眨眨碧藍色的眼睛,弓著身子拉開副駕駛位的車門鉆進去。

    “把東西放腳下就可以!

    “嗯!

    塔那托斯應了一聲,將使用過的工具包抵在副駕底前的空間。抬起頭朝淺海彌霧露出笑來:“放好了……大人是要去研發室嗎?”

    “嗯,差不多,去看一趟,順便拿點材料!

    淺海彌霧收起手機,看到塔那托斯的面孔突然回憶起自己剛脫離回溯劇情回來的時候。

    自己暈倒以后到底發生了什么?雖然系統說會根據人設邏輯進行,淺海彌霧還是想知道。

    “大人……你是想問我什么東西嗎?”

    塔那托斯看人臉色的功夫不錯,特別是對于淺海彌霧。幾秒的停頓就能看出對方一半的心思。

    “……就是,嗯!

    淺海彌霧一開口有覺得挺奇怪的,因為之前那次失敗的任務他有刻意地疏遠塔那托斯,但是也不能太過分,這段時間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態度。

    “大人您說,我知道的一定回答!”

    面前的人才一開始又停頓,久久不再言語。塔那托斯悄悄屏住呼吸,等著淺海彌霧的繼續。

    “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

    淺海彌霧遲疑了一秒,問出口。

    算了,問就問吧。

    “啊……原來是這個啊!彼峭兴箍赡苁菦]有預料到淺海彌霧會突然問起很久之前的事情,長大嘴巴拖長語調。

    “我當然記得,琴酒大人帶著我去見大人您,然后當天晚上我們就去了拳擊場……跟有個人打了一場,然后贏了就跟大人一起回去了,因為才調過來組織沒有安排住處,大人還給了我一把安全屋的鑰匙,怎么了嗎大人?”

    淺海彌霧伸手擋住嘴唇半咳嗽,眼神慢慢地瞥向塔那托斯的方向觀察:“額,沒什么……就是那天晚上的事情有些記不清了,看到你突然想起來了……就是出來以后,我們……”

    “啊,就是我們分別以后,我還有東西給大人您,結果才找到就看見你暈過去倒在地上了!”

    回憶起第一次見面,塔那托斯睜大眼睛,甚至連聲音都擴大兩分。

    “咳咳!”

    被塔那托斯突如其來增大的聲音震到,淺海彌霧的墨鏡差點掛不住。伸手將鏡架穩在鼻梁處,淺海彌霧降低了聲音:“嗯,然后呢?”

    “我當時真是被驚訝到了,還以為大人您在他們那里的茶水或者熏香中招了!”

    被淺海彌霧主動提到,塔那托斯的聲音變得更大,整個人也跟著興奮起來。

    “然后我檢查了一遍發現大人還有平穩的呼吸,以為你是操勞過度直接在街上睡過去了……”

    “咳咳……”

    聽到塔那托斯當時的想法,淺海彌霧忍不住咳嗽加重,把視線從對方臉上收回。

    直接在街道睡過去,這也太……

    “然后因為大人您只給我發了一個地址,我也不知道您其他的住處,加上那天時間太晚,送組織基地也不現實,其他醫院什么的也不安全,我就把大人您背回去了!

    塔那托斯邊說邊回憶當晚的情形。

    “我回去等了好久也沒見您醒過來,但是呼吸很正常,就繼續等著。差不多兩個小時候就醒了,也幸虧您醒來了,要不然再等半小時,我就決定去診所直接抓一個醫生回來!”

    “……”

    塔那托斯越說越快,變著花樣口述當晚淺海彌霧暈倒后的“驚險后續”。

    “后面大人您醒了準備回去,然后回去前還幫我敷了藥,想想大人對我還真是好,還是新人就親自給我敷藥了!從此以后,我就決定要一直跟隨大人!還有……”

    塔那托斯嘰嘰喳喳地談起來,不僅把簡單的一個遞醫藥箱美化成親自敷藥,順帶著插縫表明忠心。

    淺海彌霧面無表情地聽著塔那托斯講述,幾次準備打斷都沒找準機會。

    “……”

    “差不多就是這些了,大人您看還需要補充什么嗎?”

    等到停下來的時候,塔那托斯都說得嘴唇變干,伸出舌頭稍稍潤濕了一下,塔那托斯抬起頭把灼熱的目光落在淺海彌霧臉上,一雙圓潤碧藍眼睛睜得大大的,期待著淺海彌霧表示是否滿意這樣的回答。

    “沒有了。你先自己回去吧。”

    淺海彌霧終于找到機會能打發走眼前的金發少年,剛才他喋喋不休簡直像是沖鋒槍一樣,可淺海彌霧還一直想往后聽下去,現在一思考還挺不好意思的。

    “是。我去研發室等大人吧,新組的E-2小炸彈可以量產,只需要大人最后確認就可以了。”

    塔那托斯自覺地推開車門走出,輕輕帶上車門,在窗外朝淺海彌霧彎了一腰,隨后輕巧地離開,連帶著步伐都有點飄忽起來。

    等到金發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淺海彌霧取下墨鏡仰躺在駕駛位座上閉上眼睛,右手摁住太陽穴慢慢旋轉。

    過了一會兒才睜開水紅的變色眼睛,伸出手指將胸前一枚灰黑色的紐扣擰下。

    將鐵質的紐扣翻轉,指腹順到邊緣一處摁下,金屬小物件發出松動的細小咔擦聲。淺海彌霧揭開紐扣的背面,圓圓的鐵片背后慢慢露出白色。

    被折疊擠壓在狹小縫隙間的白色是經過裁剪的硬紙卡片,淺海彌霧將它小心翼翼地抽出,指尖按照折痕一一翻展開。

    硬硬的卡片上并沒有常規的字跡,只在邊緣處有幾抹黑色的痕跡,不過也看不清內容是什么。

    嘖,現在幾乎都消完了啊。

    淺海彌霧用大拇指腹撫平折痕,嘴角慢慢彎起很小的弧度。

    這是那天從墓園里偷偷帶回來的小卡片,也不知道研二用的什么墨水寫的,等淺海彌霧帶回去的晚上,大半的字跡就模糊了。

    淺海彌霧風干了一下,結果沒有任何效果。后面又用水霧重新處了一下,同樣沒有得到好轉,甚至更糊了。

    應該是那天的小雨把紙張潤濕了,再加上本身墨水比較特殊,暴露在空氣中不久就慢慢變淡了。

    直到今天,上面的字跡已經完全消散了。

    不再過多實驗,淺海彌霧小心翼翼地將它裁剪了一圈,留下原本應該有字的地方折成可以放進紐扣的大小,隨身別在衣服胸前的紐扣處。

    位置斜偏,差不多在通常衣服第二顆的高度。跟那天晚上從高橋前輩手里接過的紙片靠放的位置差不多。

    距離心臟很近。

    很多時候一埋頭就能看見。

    淺海彌霧的記憶有些模糊了,但又好像能聞到墓園濕潤的氣息,雨水帶著泥土濺起,混在一起的白菊和紫羅蘭味道被沖散了不少,但依舊穿過水汽隨風飄到他的面前。

    他們,今天在干什么呢?

    在出任務,還是又會下班一起約去居酒屋喝一杯?

    想到松田陣平卷卷的黑發還有萩原研二像小狐貍一樣的偷笑,兩個人這下沒人管抽煙,不會已經成為進階版的“煙鬼”了吧?

    淺海彌霧的嘴角悄悄地翹高。

    咻地一下睜開眼睛,淺海彌霧從背椅上直起身體。重新把卡片折好放回原位,淺海彌霧將金屬紐扣訂好在胸前。食指在上一點,鐵片便發出悶悶的響聲。

    “希望能早些見面吧!

    遠遠見一面也行。

    淺海彌霧擰動車鑰匙,準備出發前往今天的目的地。

    不過他顯然沒有想到,才短短一個月后,這隨意一說的場景就實現了。

    第75章 偶然一見

    “報告!”  “請進。”  單人辦公室門被從外輕巧地推開,萩原研二拿著文件夾邁步而進。

    辦公桌前是一位二十八九歲模樣的青年男人,穿著整齊的西裝馬甲正端坐在椅子上看文件筆錄。

    “佐川警視,這是最新的審訊筆錄!

    萩原研二彎腰將文件夾轉個方向放在辦公桌上,然后推到男人面前,屋內淺淺的幽香像是蘭花的味道。

    西裝男人一直是氣定休閑的樣子,即使在自己的單人辦公室看文件,也潔癖般地戴著絲質的白色手套。

    佐川竹霜。

    前不久剛從大阪警署轉回警視廳,雖然沒到三十歲的年齡已經成為了警視一級的人物。

    萩原研二退后一步,站到桌子旁邊立定,眼睛緩緩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辦公能力很出色,才來一陣時間已經讓手底下的大部分人信服了。并非只是依靠家里關系上位的空白上司。

    “麻煩萩原君了,目前進度怎么樣?”

    佐川竹霜拿過筆錄,翻看了一眼后停下動作,白手套的指尖在桌面輕敲。

    “目前禮宮亮介已經交代了共三起犯案事實和經過,其中有一件跟本次搜查的事實符合,另外兩件正在聯系案宗組資料核實,但……”

    萩原研二回答起今天的工作成果,說到最后一句又按下聲音。

    “怎么了,還有情況?不相信他的話?”

    佐川竹霜揚頭,食指在桌面敲里兩下,示意萩原研二繼續報告。

    得到上司的肯定,萩原研二微微蹙緊眉心:“嫌疑犯交代案實的時候精神狀態并不太穩定,雖然很多地方能對得上,但我仍然覺得不是很對勁。他做的事情應該不止這三次,而且前兩次也并非只由他一個人實施。”

    “上面有寫他是超雄綜合癥?”

    佐川竹霜瞥到信息一欄,開口詢問。

    “是的!

    萩原研二點頭回答。

    想到今天輔助審訊時的場景,眉毛跟著皺起。

    超雄綜合癥,也稱為Klinefelter綜合癥,是一種染色體異常疾病。

    它是由于男性多個或額外的X染色體而引起的,正常情況下,男性只有一個X和一個Y染色體(XY)。而有超雄綜合癥的男性則會有一個或多個額外的X染色體(XXY)。

    超雄綜合癥的癥狀和表現會有所不同,除開一些外部生特征的影響,人們更關注的是這種癥狀可能帶來更多的犯罪率。

    “天生的犯罪者”,暴力與惡的種子隱藏在染色體中遺傳下來,似乎在未出生之前就能預見他的未來,即使——

    “但這種說法并沒有得到科學的證明!

    萩原研二繼續補充。

    這種病癥的確沒有得到科學的證明,但在現實里很多地方的醫院或者雜志,天生惡種的說法卻并不少見。

    “這個并不會成為影響當事人其他方面的要素!比c原研二咳嗽一聲,平日里溫和帶笑的面孔變得嚴肅,“今天的供詞我認為需要進一步調查!

    萩原研二說出了自己最后的結論,今天的案件還需要進一步確認。

    “嗯,萩原君很嚴謹!

    座椅上的男人忽然揚開一抹微笑,將手里的文件夾放下,并不吝嗇地給予夸獎。

    “佐川警視過獎了!

    萩原研二搖頭,煙紫色的眼睛閃過一絲光亮。

    “可以直接叫我佐川,或者學長也可以!

    佐川竹霜笑出一聲,雙手交叉抵在下巴上繼續說道:“上次跟萩原君正式見面是在大阪那晚吧?年末臨時回東京那次很忙沒有跟萩原君打招呼。感覺沒過好久,當時的警校生也變成了如今嚴謹的警官先生,跟淺海說的一樣,你很適合在搜查課組!

    說到最后一句,男人的聲音也沒有任何的變化。

    倒是一直在默默聽人說話的萩原研二,在聽到很久不見的名字時一瞬間愣滯,隨后不自然的神色又極快消失,露出一貫的淡笑。

    “是嗎?淺!瓤取

    一說起對方的姓氏,萩原研二竟然在嗓子里卡住一般咳嗽起來,“咳咳,他是這樣說的嗎?”

    “嗯哼,當然。”

    察覺到面前青年想要掩蓋自己不自然的神色,佐川竹霜拿起文件夾徹底擋在面前看起來,視線不再投射到萩原研二身上。

    “如今看來,這的確沒錯——”

    “萩原君的建議我會處的,現在你可以下班了。”

    文件夾后傳出男人不緊不慢的聲音,已經有了打發人走的意思。萩原研二微張的嘴巴重新闔上,點頭告別。

    靜靜地拉上房門,萩原研二透過縫隙看到年輕的男人還在看著文件,加班的耐性堪比以前的淺海彌霧。

    “果然警視就是忙……下次還是不要申請增添警銜吧~”

    萩原研二轉身揚開笑容,輕快邁步出發。

    下班時間,是社畜最后的快樂。

    *

    『兩顆萩萩星』:【小陣平下班沒有啊~研二醬今天可是準時下班嘍!因為有人會加班,這種感覺非常棒呢!】

    『兩顆萩萩星』:【要不要約一起去居酒屋?】

    『兩顆萩萩星』:【小陣平快回答研二醬啊!我好做決定哪站下地鐵~】

    萩原研二單手拿著手機飛速摁著按鍵,快得手指要飛出殘影來。

    今天的地鐵仍然是人擠人,混在一起的氣味在狹窄的空間內不流通,一陣沉悶。

    有放學的年輕學生在嘰嘰喳喳,也有面如土色的呆滯中年人,充滿了社畜人下班后的疲憊感。

    這樣一對比,還真是鮮明呢。

    “抱歉……踩到您了!”

    身側被人一推,萩原研二抬起左手臂穩住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是一位戴著眼鏡的中年人,由于停站的慣性往萩原研二方向壓倒,在人擠人的空間內是一點避免不了。

    “沒事。”

    萩原研二無奈地搖搖頭,往里面的縫隙使勁擠了擠,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手里的信息頁面。

    以前高中大學時沒有感覺,這下輪到自己變成他們中的一員,真的是很感慨。

    “!

    萩原研二眼睛一亮,對方終于回信息了。

    『一顆卷毛星』:【什么?這么早?你都不加班了?我還在出外勤呢,晚上估計很晚。周末再約!】

    『兩顆萩萩星』:【好吧……那辛苦小陣平嘍~我們周末選——】

    萩原研二手里的字還沒打完,就被旁邊人使勁撞到差點拿不穩手機。

    “天哪!前面車廂有人拿刀刺人啦!”

    “我的天!是一個瘋子!”

    “快跑!刺人了!”

    狹窄的車廂里爆發出人群混亂的尖叫聲,萩原研二被人一推徹底擠到了車門上,穩住身形后,萩原研二憑借身高優勢遠遠瞥見前面車廂內的混亂。

    不少人邊尖叫著朝萩原研二這個車廂跑來,一時之間人擠人,異常混亂。

    “讓一讓!”

    萩原研二伸手擋開人群,逆著方向往前進,才移到本節車廂的連接處就看清了戴著口罩的男人正提著一把匕首,刀尖還帶著鮮紅的血色,兩名被劃傷的人驚恐地朝萩原研二跑來,空出了一半車廂的座椅邊躺倒著一個女學生。

    而行兇者一連刺了三個人還不夠,揮刀又往人群前距離最近的一位老大爺狠狠刺去。

    “危險——”

    萩原研二喊出一聲,擦過向自己方向逃跑的人影飛速向前跑去。

    “可惡!”

    距離太遠了,時間趕不及!

    “嘭!”

    又是一聲,是匕首金屬與鐵箱碰撞的聲音。

    萩原研二抬頭望去,是一位戴著帽子口罩的高大男人用手提箱擋在了大爺身前,剛好截住了這一攻擊。

    而瘋狂的行兇者被人一阻止,反倒轉身刺向倒在不遠處的女生。年輕的女生已經在先前被捅了一刀,此時癱坐在座椅邊上完全無法起身躲擋。

    “啊——”

    女生尖叫出聲,嗓子已經干啞得不行,甚至帶著哭腔。她費力地伸出半只胳膊擋住臉,連眼睛都不敢睜開。

    我要死了。

    然而在下一秒,她就聽見面前人的聲音。

    “怎么樣?”

    半虛開眼睛,她最先看到的是一雙紫色的眸子。

    護在自己身前的是一位穿著淡黃色西裝的男人,半長的黑發因為緊急的動作還半揚在空中,甚至帶起來一陣淺淺的風力。

    戴口罩的行兇者被突如其來的一腳飛踢給踹倒在地,發出重重的碰撞聲和一聲痛呼。

    “我……”

    “去死吧!去死吧!”

    女生還沒張開嘴,萩原研二便起身擋過男人再次瘋狂的揮刀。

    “嘶,麻煩了……”

    萩原研二埋低重心,瞥到自己被割破的西裝袖子,煙紫色的眼睛劃過一絲危險氣息,眉心跟著緊蹙。

    眼前的男人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一邊罵著“去死”一邊不停歇地向萩原研二刺來。

    加上空間狹窄,還得顧著男人不要攻擊旁邊的女孩,空手的萩原研二一時之間還真沒有解決的辦法。

    “哐當——”

    一團黑色的影子從空中飛過,巨大的慣力將男人的側肩砸中,男人一個趔趄失手,萩原研二抓住瞬間的空隙,雙手環在地鐵的直柱手扶桿上,手一撐便將半個身子懸空,一腳踹飛了男人手里的刀具。

    匕首被萩原研二的腳踢飛甩出不遠的距離,跟著哐哐鐺鐺的聲音一起響徹在車廂。

    男人看見自己手里失去了武器,連忙撲向匕首的方向,卻被身后的萩原研二一把拉住反押在地上。

    將男人的雙手反扣,萩原研二單手抽出西裝褲里的銀鐲子給底下人套上,有力的手掌緊緊押在男人腦袋上,將他的臉貼在車廂地面,這下算是徹底限制住了對方的自由。

    “我也來幫忙!”

    “我也來!”

    短短半分鐘的打斗充滿了驚險,等萩原研二制止住了男人的行動,前后車廂里終于跑出了幾個熱心乘客,一起跑過來幫著萩原研二壓住還在掙扎的行兇者。

    “救……救我……好疼,我好疼啊……”

    微弱的女孩聲音響起,萩原研二側頭一看,女生干凈的校服已經被染上了鮮紅的血跡,此時臉色蒼白得嚇人。

    “怎么樣,刺在哪里了?腹部?”

    因為邊上人的幫忙,男人已經被按倒在地,萩原研二連忙抽身撲到女孩的身邊。腹部的血跡尤其明顯,一路延伸把底下的裙子也沾濕了不少。

    “新景站已到站,各位乘客請注意……”

    隨著機械的播報女聲,地鐵車廂門被打開,萩原研二脫下外套纏在女孩的腰上,寬大的衣服布料擋住膝蓋以上裙底部分。

    “別緊張,我們馬上送醫院,不會有事的!

    萩原研二撈起高中女生的身體,起身奔出車廂。外面等地鐵的人群顯然還不太清楚剛才發生了什么,看著萩原研二抱著面色蒼白的女孩,衣服底下都還滴著血跡,人群驚呼著給萩原研二兩人讓道。

    “聯系救護車,把緊急醫療包拿來!行兇的人在里面,立即通知警察。”

    萩原研二將女生輕輕地放在一處休息座椅上,對著趕來的安保指揮。

    “是!”

    雖然萩原研二還沒有出示自己的警察證件,但穿著制服的安保人員已經完全聽從了他的安排,迅速指揮起周遭的乘客疏散。

    “我好……疼,冷……警官先生,我會死嗎?”

    被刺傷的女孩看樣子是高中生,穿著統一式的紅黑JK校服,胸前紅色的領節跟流出的血液顏色相近,圓圓的臉蛋因為失血和害怕煞白一片。

    “不會,救護車馬上來!保持呼吸!”

    覺察到女孩的呼吸開始紊亂,甚至胸腔都在顫抖,萩原研二埋下頭安撫對方。

    “我不想死……媽媽還在家里等我,我……咳咳,我會不會死?”

    女生的粉色美甲尖尖長長的,一把刺在萩原研二的手腕上。本來虛弱的身體卻因為害怕反彈,硬生生地使勁揪住萩原研二手臂不放。

    “嘶——沒事,沒事,我們馬上通知媽媽來,現在給你包扎一下,別緊張。”

    萩原研二忍著腕間的疼痛,扯出微笑的嘴角低聲說道,接過安保人員飛速送來的醫療包,靈活抽開紗布纏繞在女生腰間,幾圈下來勉強止住了一直往外流的血液。

    “警官先生……我……”

    女生掐著萩原研二的力度緩下來,卷翹的睫毛一眨一眨,眼睛里的水汽也蒙不住眼底的驚駭。

    “不會有事的,相信我,相信自己。”

    萩原研二反手握住女孩的手,另一手扯著外套衣服,成年人身體的干熱驅散了部分寒冷。

    “好,我……”女生仍然抑制不住哭腔,但在萩原研二的反握下又增添了一些勇氣,“謝謝……我,不……害怕……嗚嗚,不怕……”

    “救護車來了!”

    火急火燎地把女孩抬上擔架后,萩原研二站起身接過旁邊人遞過來的紙巾,道了一聲謝后邊擦拭指尖的血跡,一邊快速走向事發的車廂口。

    被擒住的行兇者在乘客的幫助下被穿著制服的安保人員壓住,報案后警察來的速度很快。

    萩原研二一抬起頭,就看見了自己同事。

    “萩原君?原來是你救場的,沒事吧?”

    一名同事朝萩原研二打招呼,沒想到自家同事下班以后還能在案發地點碰上。

    “沒事,你們把他押回去吧,辛苦了。其余受傷的群眾安排了嗎?”

    萩原研二將染紅的紙巾卷起扔進垃圾桶,走進詢問道。

    “是,已經安排好了,我們這里先走一步!

    同事一點頭,轉身押著半死不活的男人離開。幾分鐘前還瘋狂無比的男人這下卻仿佛焉掉的茄子,垂喪著腦袋任憑警察夾著自己離開。

    等到同事帶著男人離開,萩原研二這才終于找到機會松了一口氣,手往褲子口袋里一摸,竟然還有一個小鐵鑷子。

    是他起身的時候順帶撿起的。

    那個幫忙的人去哪里了?

    萩原研二抬起頭在人群里遙望,剛才忙著緊急處女孩的傷口,萩原研二倒是忘了這事。

    當時擋在大爺面前的也是他吧?戴著帽子和口罩,萩原研二沒看清對方的臉。后面扔過來的手提箱也很準時,幾乎是默契般地精準無誤。

    手提箱摔在地上后,里面一些東西散了出來,萩原研二匆忙間以為是自己口袋里掉出的東西,沒看清就順勢撿起扔口袋了。

    現在人去哪里了?

    萩原研二握著鑷子,眼睛在站里的人群中掃蕩。

    一道灰色的影子正在往出口站的方向前進,男人伸手壓下帽檐,遠遠地朝萩原研二的方向一瞥,隨后拐角處一閃消失身影,眼尖的萩原研二立馬跟上前去。

    “先生,你等等!有東西落下了!抱歉,請讓讓!”

    萩原研二道著歉擋開人群,往出口站的方向奔跑。

    霧藍色的。

    好熟悉的感覺。

    萩原研二的心臟開始砰砰砰地跳起來,他在剛才的搏斗中也沒有的沸騰,卻在這一刻跳動起來。

    “抱歉,請讓讓!抱歉……”

    萩原研二終于逆行擠出了地鐵站人群,剛一出站就被直對的夕陽光線閃到眼睛。

    眼神在站口來來往往的人流里快速查找,灰色的人影卻像滴入大海的小水滴,瞬間沒了蹤影。

    “……”

    萩原研二揚起手遮擋夕陽的光線,朝站外遠處看去。

    城市天際線邊沿揚起一點點很淺很淡的橙黃色,淺淡到幾乎讓人以為那是樓宇間揚起的塵土,但它又確實讓層層疊疊的高樓大廈彼此之間變得分明起來。

    架高的京橋跨在江面,一蕩一蕩的水面泛著亮色水光,有些晃眼。

    “叮叮咚……”

    口袋里的手機猝不及防的響起,萩原研二連忙抽出,一打開就是松田陣平熟悉的聲音。

    “喂,你剛才在干什么?給你發信息一條也不回,打算這周末去居酒屋,就上次那家你覺得怎么樣……喂,hagi!你在聽嗎?喂?!”

    “在呢!

    萩原研二收回目光,把手里的鑷子握緊,眸子低垂。

    “哈?你那邊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松田陣平聽到地鐵站里熙熙攘攘的人聲開口。他的直覺一向很準,尤其是在萩原研二身上。

    “咳咳,現在沒事了。剛才地鐵上有人突然拿刀傷人,我們現在已經送給同事處了!

    “啊?地鐵上隨意傷人?”電話對面的松田陣平也有些震驚,沒想到前一秒還在聊天,后一秒手機那頭的人就能遇上這種事情。

    “你沒受傷吧?”

    “那當然了,研二醬可是超級酷炫地救場了哦!英雄救美!”

    聽到松田陣平語氣中掩蓋不住的關心,萩原研二翹起嘴角笑開聲。

    “嘁,行了吧……你現在是繼續回去嗎?”

    萩原研二又開始插科打諢的回答,松田陣平已經見怪不怪。這下聽對方活潑得能飛上天的語氣,松田陣平可以斷定萩原研二一點沒受傷了。

    “嗯,我剛才還在找一個熱心幫忙的人,他……”

    萩原研二說話的聲線一低,隨后恢復輕松的模樣:“不過沒找到,算了,我準備回去了,那小陣平這周末見面~”

    “行,我這邊有事了,掛了——”

    松田陣平的尾音和電話掛斷的聲音同時響起,萩原研二翻過手機看著掛斷的頁面,不禁無奈低笑一聲。

    小陣平每次都掛得這么快。

    “既然沒找到人,那你就只能被我拿回去了。”

    萩原研二舉起手里的小物件,鐵質的物件在夕陽下映出一抹亮色。露出的襯衫袖子底下是一款精致的男士手表。

    萩原研二湊近仔細檢查,來回翻看沒有任何的損壞和劃痕,滿意地呼出一口氣。

    “幸好沒劃壞!

    紫色的表盤完好無損地戴在萩原研二手腕間,剛才的變故太快,情況緊急之下,他也來不及取下手表。后面給女孩包扎的時候,對方一直掐著萩原研二的手腕,所幸美甲沒把表盤外緣劃到。

    萩原研二將鑷子揣回兜里,把手表扶正,指腹摩挲了一圈后慢慢放下袖子。最后朝站外看了一眼,轉身離開。

    “回家吧!

    或許只是他看錯了。

    第76章 合作伙伴

    淺海彌霧壓下帽檐,眼睛注視著人群里半長發的青年! 〉鹊綄Ψ綊鞌嚯娫,在站口的地方眺望四周卻沒有找尋到目標,徹底轉身離開后,淺海彌霧這才從側身閃躲的立牌后站出來。

    伸手拉下悶熱的口罩,上面甚至還帶著殘存的呼吸水汽。淺海彌霧呼出一口氣,將手提箱往上一提,對著青年人離開的地點最后看了一眼后,淺海彌霧邁開腳步。

    淺海彌霧沒有想到今天臨時坐了幾站地鐵,還能遇上隨手捅人的惡劣事件,更沒想到的是東京這么大,他居然好巧不巧地碰見了——

    他。

    行兇者是在淺海彌霧所在的車廂開始傷人的,變故來得過快,距離最近的一名女學生率先被刺中倒地,然后男人又轉換了攻擊對象。

    在一片突然爆發的尖叫和混亂中,淺海彌霧被人群推搡著往另一個車廂,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淺海彌霧抬眼一看,男人的刀已經揮向了最近的一位腿腳不方便的老大爺。

    “危險——”

    跟人群中一聲大叫,淺海彌霧急速奔上前,手提箱快于身體抵擋在了大爺身前,鋼化箱質和匕首尖端相遇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男人被人一制止,憤怒看向面前的淺海彌霧,卻在一瞬間被淺海彌霧帽檐下露出的眼睛嚇到,往后一退又朝其他方向砍去。

    “大爺您沒受傷吧?”

    淺海彌霧拉過老大爺的身體,暫時遠離車箱內的瘋子。

    “啊,小伙子,謝謝你!”

    “啊——”

    大爺驚魂未定的道謝跟女生尖銳的呼喊哭腔同時發出,淺海彌霧猛地抬頭,一個淡黃色的身影闖入視線。

    來者利落又及時的一個飛踢,將揮刀的男人打了一個趔趄,痛苦地呼了一聲后退。

    等到青年人徹底站起身朝車廂接口處方向露出面孔時,淺海彌霧忽然愣住了身體,霧藍色的眼睛在一剎那間發出不可置信的迷茫。

    然而下一秒,淺海彌霧便回過神。

    訓練有素的警察對上犯病的攻擊者,基本的擒拿術應該可以制止。

    但狹窄到幾乎無處閃躲的車廂內部,一方拿刀,一方卻赤手空拳,這樣的對戰著實不太妙。

    淺海彌霧沉下眼眸,注意到萩原研二的動作在故意引導對方遠離方向,邊上受傷倒地的女孩顯然是他的顧忌。

    淺海彌霧立馬看懂,上前一步,在男人再次揮刀的瞬間,從背后扔出了精準的手提箱。

    “嘭——”

    箱子里裝的是一些拆卸工具,加上本身就很重,在重力與慣性加持下把男人砸了個正中。

    而男人面前的萩原研二則是很快抓住機會,整個人借著立桿側身飛踢,瘋狂的行兇者后背重重砸倒在地面,手里握著的匕首也跟著甩出。

    “我也來幫忙!”

    周圍幾個人看到萩原研二已經大致將男人壓制住,主動上前幫忙押住。

    “新景站已到站,各位乘客請注意……”

    播報聲響起,淺海彌霧彎腰去撿摔在地面的手提箱,隔著幫忙的人,萩原研二脫下外套橫抱起女孩,如同風一般沖出車門。

    女孩偏著頭剛好與淺海彌霧口罩上方霧藍色的眼睛對上,但一秒后就被人帶出了車廂內。

    淺海彌霧把甩散的手提箱重新合上,抖了抖外表的灰塵,眼睛往里一瞥,本該放著鐵鑷的地方卻空出一處來。

    “各位乘客請有序疏散,受傷的乘客請到這里……”

    趕來恢復秩序的安保喊著話,被嚇到的人群零零散散走出車廂門。淺海彌霧跟著出來。

    被圍在人群中間的是臉色蒼白的女孩,腰間滲出的血液將萩原研二淡黃色的西裝外套染了大半,淺海彌霧在人群外圍踮起腳尖關注情況。

    散著頭發的年輕警官似乎應對這種緊急情況很擅長,一邊安慰一邊靈活地纏繞紗布。

    “讓讓,救護車來了!”

    淺海彌霧側身為抬著擔架的兩名安保讓路,看起來情況還能控制。

    在外緣又望了一眼人群中央還在詢問情況的萩原研二,淺海彌霧拎起手提箱走向出站口。

    才走了不遠,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卻傳出一聲呼喊。即使混在人聲嘈雜的地鐵站內,這一句叫喊卻異常清楚地傳入淺海彌霧的耳朵。

    聲線太熟悉了。

    回頭朝聲源方向望了一眼,萩原研二居然正朝自己的方向揮手,青年人一邊道歉著推搡逆行,似乎因為著急,嗓音里夾帶了一絲急迫。

    淺海彌霧壓下帽檐,快速埋頭向前走去。

    帽子和口罩幾乎將他整張臉遮擋完,萩原研二應該是認不出自己了。

    不。

    肯定認不出了。

    想到自己的身份,淺海彌霧腳下步伐一滯,卻很快恢復了前進的速度,甚至還在加快。

    察覺到萩原研二跟著自己出來的那一瞬間,淺海彌霧立刻找到一個最近的立牌躲閃進去,擋住了他大半的身體。

    隨后遠遠看著對方在人群中張望,因為失去目標皺起眉毛,最后接了一個電話后笑起來。

    淺海彌霧百分之九十分率地猜測,電話那頭估計是松田陣平。

    悄悄地壓低帽子,淺海彌霧從縫隙里注視站口處站立的青年人。

    頭發好像更長了一點,手腕間閃光的是?

    淺海彌霧虛著眼睛想要極力看清,無奈萩原研二收手的動作過快,淺海彌霧還沒徹底看清就被遮擋回袖子里。

    是塊表吧?

    晃眼一望,似乎是紫色的影子。

    他送給對方的那只表?

    淺海彌霧眼底滑過一絲驚詫,沒想到只是隨手給的組裝物,萩原研二直到現在還戴在身上。

    不過,現在尚且不是正式見面的好時機。

    淺海彌霧嘴角揚起一抹無奈的弧度,沒想到自己上個月才說的見一面,這么快便以這種偶然又緊急的方式實現了。

    提著手提箱往站外走去,淺海彌霧擺了擺腦袋。

    目前的階段不是見他們的時機,但是對于另外兩個人——

    或許是該時候了。

    *

    “里卡爾,是有事情嗎?我的行程可是有點忙的。”

    灰紫色的眼睛跟淺海彌霧對上。

    面前麥黑色皮膚的金發男人嘴角半揚開笑,白色手套的指尖在桌面一點,似乎對于淺海彌霧突然的邀請不感興趣。

    但眼底一絲微不可查的打探意味,卻顯示出說話者并不敢松懈的狀態。

    “看來你很忙,但是——”

    淺海彌霧從包里摸出金屬小匣子擺開,黑色的小機器果然立馬吸引了金發青年的注意。

    “這是什么?”

    波本挑眉,下一秒自己又給出了猜測:“屏蔽儀?”

    “嗯,很正確。信號屏蔽儀,現在我們說話是絕對不會泄露的。”

    淺海彌霧不慌不忙地伸直后背,跟面前的人對視。

    “這什么意思?要跟我交換情報,居然還用上了屏蔽儀,看來是很重要的東西,這下倒是有些興趣了!

    波本雙手交叉合在下巴前,往桌對面淺海彌霧的方向微微壓彎身體,饒有興趣地等待著淺海彌霧接下來的回答。

    “波本。”

    “嗯哼?”

    被人一喊代號,波本挑起眉毛示意淺海彌霧繼續說下去。

    “我的名字,栗川嵐!

    淺海彌霧一字一句咬出自己現在的名字,霧藍色眼睛跟半笑的灰紫色眸子再次對上。

    “嗯?你就是來說自己名字的嗎?很意外。”

    波本一眨眼睛,把身體往后傾倒,似乎對于淺海彌霧專程前來還搞了一個信號屏蔽儀,結果最后只說出一個不咸不淡的名字來。

    波本輕輕敲著食指,腦海里記住這個名字。雖然組織里多數人都不會以真名示人,更何況里卡爾今天這么怪異的表現,或許這個名字……

    看到金發的青年一邊裝作不在意的神態,眼神卻在暗中打量自己,淺海彌霧慢慢翹起嘴角,張開嘴巴終于說出了讓對方神色大變的稱呼。

    “降谷君,初次見面,國際對策組栗川嵐!

    淺海彌霧朝降谷零伸出手,面上的笑容更加友善。

    “……”

    一貫的假笑面具被人措不及防地撕碎,降谷零只來得及把眉頭壓下,同時單手悄悄摸向腰后。

    “里卡爾你可不要亂——”

    打斷降谷零的是淺海彌霧不緊不慢的回答:“我不是亂說,降谷零,警察廳,波本這個身份可以暫時先放下了!

    同時推上的還有的還有淺海彌霧手里的紙片。

    “你的聯系人近段時間應該已經有提前說明吧?”淺海彌霧把口袋里的折疊紙張沿痕打開,將上面的信息名單正對降谷零。

    “很簡單的一句話,我是接應。這上面的名單是誠意,現在對策組和公安可以共享信息,當然警視廳也可以!

    淺海彌霧面不改色的敘述足以讓降谷零愣滯在原地。

    他的確在上周接到了零組的臨時通知,組織里居然有其他單位的人提前潛入了,說是近期會主動聯系,但當時沒有明說。

    今天淺海彌霧突兀地開口著實把降谷零驚訝到了。

    他沒想到,時時刻刻把炸彈放在身上的爆破瘋子竟然也是自己的“同伴”。

    “警視廳?”

    降谷零咬著三個字,果然下一秒對方就喊出了心底下熟悉的名字。

    “諸伏先生所在的警視廳,我們對策組也在聯系合作,近期他的任務比較多但——”

    淺海彌霧笑出一聲:“過兩天我會正式見一面,當然你也可以提前說明,畢竟是同期,信賴這方面靠得住!

    “……栗川嵐,嵐?山——風?”

    降谷零伸手接過淺海彌霧推過來的名單,眼睛快速一瞥間便大致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是的,有些遺憾現在才正式透露,不過也不遲,之前晉升時組織里查的嚴,以防萬一就暫時沒有告知!薄\海彌霧站起身朝著沙發上的降谷零說道。

    “的確很嚴厲。”降谷零點頭。

    組織代號成員的選拔非常嚴格,雖然對于特殊人才和對外招攬會有特別待遇,但降谷零即使在剛拿到代號那段期間,仍然能感覺到監視的氣息。直到上個月末,這種無聲的監視才徹底消失。

    “不過,你是認識我們?”

    降谷零這一句“我們”顯然說的是他自己和諸伏景光。

    在考核期間還有后續的接觸中,降谷零的確能感受到里卡爾這個在組織里被稱作“瘋子”的代號成員,對他還有hiro略微的不同態度。甚至組織里還有傳聞說是里卡爾對新來的三個成員很上心,手底下的塔那托斯都找過自己的麻煩。

    說到塔那托斯,降谷零抬頭看向淺海彌霧。

    那個跟自己有著同樣發色的少年,似乎對降谷零很有敵意。

    第77章 期待很久

    “你是怎么認出我們的?”  降谷零跟著起身,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東西。  知道自己所屬的工作組,還有hiro的同期身份,比他們潛伏得更早,單方面認識自己——

    降谷零仔細辨別著對面青年人的面龐。

    跟萩原研二一樣長度的黑色散發垂在肩膀邊,一雙藍色的眼睛就這樣毫無波瀾地注視著降谷零。

    他從腦子里搜刮著從小學到警校的一切記憶,但顯然面前人對不上任何一張降谷零記憶中的人臉。

    “嗯……”

    被金發青年一問,剛才談話中一直不慌不忙的淺海彌霧也少見地停頓了片刻,但隨后給出了簡單的答復。

    “我的確認識你們,通過一位朋友吧——”

    雖然這位朋友就是他自己。

    很久之前的論壇已經開始透露信息,想起“假酒威士忌”的調侃,如今看來被黑成方框不可見的內容就是他們的名字。

    赤井秀一,降谷零,諸伏景光。

    淺海彌霧話鋒一轉,不想就這個問題繼續討論:“但現在可以肯定的是,我們將會是值得對方信賴的合作伙伴。”

    “接下來,合作愉快?”

    淺海彌霧揚起嘴角,朝面前站立的降谷零伸出手。

    “合作,愉快!

    降谷零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嚴肅的神色變得緩和起來,他伸手回握。

    常年帶有拆彈痕跡和槍繭的兩只手在空中握住。

    “接下來組織會安排我到英國的分部去,本區就你們先負責了,共享的信息已經給你了,后續會依次轉交!

    “辛苦了!

    淺海彌霧把降谷零的手一緊,藍色眼睛快要彎成一抹璀璨的月牙。

    他等這一刻的確很久了。

    “你也辛苦了!

    降谷零開口回答,灰紫色的眸子終于閃出一瞬與平日偽裝截然不同的笑意。

    *

    “黑麥,還有事嗎?”

    淺海彌霧拿著螺絲刀蹲在地上,周圍躺著零零碎碎的螺絲釘和花花綠綠的網線,不知道從哪個機器上拆下的金屬物件七形八狀。

    感覺到背后的視線久久沒有消失,淺海彌霧站起身朝身后的人發出送客的打發之意。

    “沒有了。”

    黑長發的男人仍舊戴著常年不變的針織帽,此刻提著一個迷你版的手提箱抵靠在墻邊,看到淺海彌霧轉身后的表情,赤井秀一眨巴著眼睛,騰出另一只空閑的手招了招示意。

    “不走嗎?”

    赤井秀一仍然像根杵在地上的柱子,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淺海彌霧將手里的鐵鉗交叉在指尖旋轉,對不遠處的男人發出疑問。

    “馬上走,只是有些好奇你平時怎么工作的!背嗑阋粨P開嘴角,把手上的小提箱一拎,“這里面的家伙很好用。”

    體積小,炸毀范圍控制精確,相對使用者來說也比較安全,很適合他們用在任務中。

    “謝謝夸獎!

    淺海彌霧點頭:“如你所見,就是拿著螺絲刀和網線組合在一起,沒什么值得一看的東西!

    “居然這么謙虛的嗎?”赤井秀一眨眨眼睛,上挑的眼線輕跳。

    “因為事實就是這樣。”淺海彌霧跟著靠在一邊的墻上。

    “你這說法倒是跟我以前見過的一個……”

    “里卡爾大人,可以進來確認了!”

    一道清脆的男聲插入兩人對話,從門后邊探出一個金色的腦袋,本想叫淺海彌霧的塔那托斯最先看到的卻是還在當“門神”的赤井秀一。

    “……黑麥?你拿了東西還不走?”

    像個賴皮的。

    塔那托斯趕人的語氣顯然比淺海彌霧重得多。

    “嗯哼,OK!不打擾了。”

    赤井秀一連忙拎起箱子,偏頭朝淺海彌霧方向偏頭一笑:“那就先走了,再見!

    “嘁!裝什么好人!跟金色頭發那家伙一樣討厭……”

    塔那托斯無語地看著長頭發男人離開,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然后看到淺海彌霧瞥向自己,很快又浮上一抹乖巧的笑容。

    “里卡爾大人您可以確認了,我已經檢查過了沒有問題,可以批準量產!

    塔那托斯走出來,順手遞給淺海彌霧一張清單。

    財政部與技術部的雙重署名。

    “塔那托斯。”

    淺海彌霧沒有接過去,反倒蹲下身繼續剛從沒有完成的線路組裝。

    “是,怎么了,大人?”塔那托斯眨眨眼睛,疑惑開口。

    “以后這種簽名可以直接署你的名字!

    “……是!”

    塔那托斯顯然沒想到淺海彌霧會把署名權交給他,雖然塔那托斯對這方面并沒有興趣——

    無非是一個身份的象征。

    但現在淺海彌霧把這項形式權力交給塔那托斯,這其中的信任和放權不言自喻。

    果不其然,說完這句話的淺海彌霧接著補充:“以后研發室的所有權力都放給你,本區的所有爆破事項直接處,處不了的找琴酒。”

    “……”

    塔那托斯愣在原地,握在清單下的手指慢慢縮緊。

    “大人您的意思是……”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我會在英國分部,這里的事情先交給你處就行。我回來了以后……到時候再說。”

    淺海彌霧連頭也不側,就這樣背對著塔那托斯。

    明明上一句還讓人感動,下一秒就冷得可怕:“如果處得不好,你隨時會被踢出去,自然會有人接位的!

    聽到這話的塔那托斯卻完全沒有被最后一句隱隱的威脅震懾到,碧藍色的眼睛在一瞬間發出興奮的光彩。

    “咳咳,是的!大人!保證完成您交給我的任務!

    金發少年睜大眼睛,迅速向淺海彌霧埋頭,順便掩蓋住自己控制不住的喜悅。

    “嗯,大人,還有一件事。”過了幾秒鐘,塔那托斯又猶豫著開口。

    “說!

    “大人外派的時間有定下嗎?”

    “暫時不知道!

    “那我能來英國分部找您嗎?”

    “不可以!

    “哦!

    塔那托斯興奮的小眼神在得到淺海彌霧無情的回答后,變得黯淡下來。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終悻悻地閉上了嘴。

    這便是兩人幾乎隔了大半年的最后一句話。

    *

    PM.8:00,英國時間。

    英式建筑的莊園內正人聲鼎沸,酒杯與西裝,小提琴和交響曲,在上流階層眼里是一次尋常至極的消遣時間。

    “哦,查爾斯先生抱歉,哥哥那邊找我有事……”

    長波浪卷的女人化著精致的妝容,此刻正以抱歉的笑容看著淺海彌霧。

    “沒事的,伊溫妮小姐,你去忙吧!

    淺海彌霧笑著點頭,舉起手里半杯紅酒朝面前的女人碰去。

    “那我就先告辭一會,這里的食物隨便拿,有其他需要隨時跟服務員說,我父親他很希望您今天能在這里度過一個美好的晚上!

    赫蒂伊溫妮揚起笑意,輕快地跟淺海彌霧碰了一下酒杯,轉身離開前又忍不住說了句:“剛才的魔術很精彩,查爾斯先生很高興今晚能和您一起度過!”

    淺海彌霧沒來得及出聲,長發女人便宛如一只輕快的蝴蝶飛速消失在了人群中,不再看身后人一眼。

    “咳咳……”

    淺海彌霧收回視線,伸手摸了摸領口前系得緊緊的領帶。

    感覺好久沒有穿正裝,突然打領結還挺不適應。

    淺海彌霧端著酒杯,玻璃曲面投射出青年人的樣子,整齊的灰黑調西裝,仍舊是垂肩的黑發,但因為今天特意的打扮顯得莊重不少。

    甚至還有發蠟!

    “有些無聊呢~”

    淺海彌霧低語著慢慢穿梭過人群,來到草地上一處涼椅上暫時休息。

    將手中的酒輕輕一抿,淺海彌霧瞇起眼睛朝高高的莊園房頂望去。夜晚的月亮呈彎彎的牙狀,底下一片熱鬧,或許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注意到房頂上動靜。

    這是挑了一個好時機。

    淺海彌霧從口袋里摸出一副撲克牌,單手散開數著張數。

    今天是他來倫敦的第三個月。

    分部的成員似乎都沒什么事情干,至少對于淺海彌霧來說是這樣的。

    三個月來他除了借了一個臨時的研發室,整天組裝一點東西,周末用假身份參加一點化學物爆破工程的學術講座,其余時間都挺閑的。

    而今晚上則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配合任務。

    當然,他的任務只是打探消息和拖延時間。

    沒什么技術含量,但總比在組織里當維修師傅強。

    “咳……你,您能再表演一遍剛才的魔術嗎?”

    一道脆脆的男孩聲音插了進來,淺海彌霧抬頭一看是兩個穿著整齊小西裝的男孩子。

    站在前面一點的大約十三四歲,金發碧眼,乍一看去到跟塔那托斯有些相像。

    而慢悠悠走在后面的是一個茶色短發的男孩子,貼身的白色西裝將男孩映襯得更加具有貴族氣息。

    “克里多,只是一種手法而已,不用太較真!

    后面的男孩走近,朝著身邊的同伴說道。

    “可是真的很神奇!我好想再看一遍!”金發男孩眨巴著碧藍的大眼睛,眼神在淺海彌霧和同伴之間來回打轉。

    “只是欺騙人的手法,稍稍練習就可以了。你回去可以看教學視頻!

    茶發男孩顯然對于同伴拆臺式的發言不太贊同,棕紅色的眼睛抬起看向淺海彌霧,兩人的視線就在一瞬間碰撞起來。

    “兩位小先生,晚上好,是要看魔術嗎?”

    淺海彌霧彎下眼角,修長的手指夾著牌面,靈活地切著花牌。

    “啊對,謝謝先生!我想看一次,剛才在遠處沒看清楚,但很厲害!”

    金發男孩咻地一下睜大眼睛,連忙介紹自己:“我,我叫迪倫克里多!”

    “……白馬探!

    等到淺海彌霧的視線轉移到后者身上,棕紅色眼睛的男孩終于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第78章 魔術手法

    “那么兩位小先生晚上好,我是查爾斯。”  淺海彌霧淺笑一聲,微微壓彎身體向面前兩位男孩伸出手!  班培,查爾斯先生晚上好!”

    克里多趕緊點頭,回握了淺海彌霧的手?吹竭吷系耐檫t遲沒有動作,使勁眨著大大的眼睛示意。

    “……”

    白馬探嘆出一口氣,架不住克里多的熱情,再加上淺海彌霧的手仍然伸在半空,他挺直背也伸出手。

    優雅的動作隨意,卻也不缺少標準和禮節。

    看來是從小就學習禮儀,一些東西都已經無形地融入了一舉一動之間。

    “您好。”

    白馬探點頭道。少年的嗓音脆脆的,但特意壓低的語調卻透出隱隱的穩重。

    至少比起旁邊大了他兩歲的克里多,白馬探還是很穩重的。

    兩人握手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兩秒,茶色少年在接觸到溫熱的手掌后,棕紅色的眼睛底快速閃過一絲微光,隨后抽離將雙手放回了背后。

    雙手交叉著摸向虎口處,似乎在回憶著剛才的觸感。

    而等白馬探收回手,淺海彌霧重新摸出散牌,打開攤在兩人的面前。

    “以防萬一,兩位小先生先檢查一下牌面和完整度吧!

    淺海彌霧把手間的牌列得更開,緩緩揚起嘴角。

    “嗯……我看看……”

    克里多碰了一下同伴的小臂,興致沖沖地湊到淺海彌霧身前盯牌面。

    “給你們上手摸摸。”

    淺海彌霧抽出一張遞給金發的少年,克里多翻來覆去查看著。

    “查爾斯先生,沒有問題,您可以開始了!”克里多顯然有些興奮,連忙返還了撲克牌催促淺海彌霧。

    “克里多了,能不要這么著急嗎?”

    白馬探對于自己同伴著急的模樣感到無奈,也跟著從牌列里輕輕抽出一張,夾在指間翻看一周后,點頭返還給淺海彌霧。

    “沒問題。”

    “沒問題就好,那么——”

    淺海彌霧將一副撲克牌快速重洗,重新遞到兩個少年面前。

    “現在隨意抽出一張牌,記住花色和數字,不用告訴我!睖\海彌霧正式進入狀態,說話的語氣變得又輕又柔。

    克里多輕輕抽出一張,認認真真看完記住,突然又想起邊上還有白馬探,于是將牌護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拿到同伴面前,生怕被對面的淺海彌霧看到。

    “白馬,你也看看……”

    克里多小聲地說著,悄悄一抬頭,就看見面前的西裝青年正笑意盈盈地注視著自己,一雙霧藍色的眼睛在遠處燈光的照映下發出粼粼的波光。

    “嗯!

    白馬探眼神一瞥,示意自己已經記住了。

    “那剩下的撲克牌就交給這位白馬小先生了,你可以隨意洗牌!

    淺海彌霧把剩下的牌遞給白馬探,手一抬示意對方可以接過。

    “……”

    白馬探默默接過剩余的卡牌,兩手開始洗起來。

    “嗯哼,以前學過嗎?看起來,洗牌的技術還不錯。”

    淺海彌霧一點也不吝嗇夸獎,看到茶發少年洗牌的標準動作不禁淺淺笑出來。

    “只練習過洗牌——嗯,給你,洗好了!

    白馬探將洗過的撲克牌攤在手上,眨了一下眼睛。

    “那謝謝洗牌,現在再看一下沒有問題,沒有作弊哦!

    淺海彌霧接過白馬探洗過的牌,反手展示牌背,表示沒有作弊。

    “嗯哼!

    白馬探再次眨眼睛,低聲哼出一聲知道。

    “接下來,我會——”

    淺海彌霧退后兩步,將撲克牌放在旁邊的座椅上,雙手將牌堆緩緩向中間推。

    克里多和白馬探同時圍過來,湊得更近以便觀察。

    “來了來了,白馬你快觀察一下……”

    克里多瞪著大大的眼睛,生怕錯過淺海彌霧手里的一個小動作。

    “你安靜一點,我在看!

    白馬探雖然沒有克里多的嚴肅,但棕紅色的眼睛已經開始飛速地掃看起來。

    手心應該沒有東西吧?剛才退后的那步,他錯過了半秒的視線。

    那么袖子處呢?會有特殊工具嗎?

    無論如何都只是一些蒙蔽人的障眼法。

    察覺到面前兩個少年同時認真起來,甚至連呼吸都在無意間屏住,淺海彌霧率先哼笑出一聲打破了此刻“緊張”的氣氛。

    “可以呼吸的,別緊張,很簡單的,接下來把剛才抽出的牌放在一側,應該沒有忘記花色吧?”

    淺海彌霧在兩人的注視下,慢慢將中間的牌對半分開,立起牌堆。

    “隨便放嗎?”

    克里多問出聲,眼睛下意識看向白馬探。

    “隨便放在哪一堆都可以,自由選擇。”

    淺海彌霧把手掌敞開,手指一一劃過頂上牌堆面,嘴角的弧度揚得彎彎。

    “那,我放這里——白馬?”

    克里多選定左側牌堆,側頭去看同伴,得到白馬探一個微微的點頭飛速放下手里的牌。

    “然后我會將牌堆合攏,看清楚了。”

    淺海彌霧邊說著,邊將雙手分別向內滑動,散開的牌堆漸漸合攏。

    做完這個動作,淺海彌霧把整副撲克牌再次展示給兩個少年,刻意放緩的速度似乎并不在意被人找到破綻。

    “現在呢,我將要找出你們記住的那張牌了!

    “!”

    克里多在混成一堆的牌里掃著,剛才淺海彌霧的動作雖然看似不快,但花樣還是有點多,繞了兩次后,克里多根本不知道這張牌在哪里。

    也是在淺海彌霧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白馬探眼底微微閃過一絲詫異的光芒。他現在跟克里多的情況是一樣的。

    白馬探沒有看到淺海彌霧其余任何可疑的地方,而且推牌的時候,青年還是邊說邊做,大部分目光甚至只落在面前兩個人身上。

    “我現在開始抽取——”

    淺海彌霧特意拖長了尾音,在克里多和白馬探的視線里,修長的手指緩緩劃過牌列。

    接著,反手翻開——

    “是黑桃5!”

    克里多發出驚喜的叫聲,淺海彌霧跟著一挑眉毛。

    不用說,但看克里多的樣子就知道淺海彌霧抽出的這張牌就是剛才克里多選擇的那張。

    “好厲害!我完全沒有看出破綻!”克里多鼓起掌聲開始夸夸,顯得十分捧場。

    “嗯,沒看出來,查爾斯先生很厲害!

    白馬探跟著無奈地搖搖頭,嘴角微微掛出一抹微妙的弧度。

    他雖然知道無非就是手法問題,但的確是沒看出在哪一步驟做的小動作。

    這場魔術很簡單,結束得也很快。

    “就像之前這位小先生說的,只是手法問題,多練習就可以快過眼睛!

    淺海彌霧手里拉出一疊,薄薄的撲克牌像是蝴蝶一般快速翻飛,在半空中形成一條有軌跡的路線,看得人眼花繚亂,但同時觀賞性也很強。

    “能問問是怎么做的嗎?查爾斯先生!我也想學,下周給其他朋友表演!笨死锒嘁呀浧炔患按,碧藍色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盯著淺海彌霧。

    “魔術師一般不會當眾公布手法哦,畢竟自己砸自己飯碗的情況很少!睖\海彌霧故意賣了個關子。

    聽到這話,克里多期待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兩條眉毛焉巴巴地搭在眼睛上。

    “好吧,謝謝查爾斯先生,抱歉我……”

    “不過,我不是魔術師——”

    “嗯?”

    聽到有轉機,克里多才焉焉的精神瞬間恢復正常順帶夾雜了兩分疑惑和期待。

    果不其然,淺海彌霧就接著說:“所以,我可以再示范一遍。”

    話一說完,淺海彌霧又將手里的撲克牌分開成堆,用手指緩緩合攏,動作慢得足以讓人看清改變的過程,同時還貼心一般地撐開了手臂,完全將手下動作暴露在兩位小觀眾眼底。

    “當牌堆即將合攏時,用雙手分別按住牌堆的兩側,關鍵是留下一個小縫——像這樣留下只有自己手部才能感受得到的‘開關’,接下來不管觀眾放在哪一堆牌面頂部,你都能找到對方最先抽取的那張牌!

    淺海彌霧連著演示兩遍,一慢一快,在刻意的指引下,白馬探和克里多終于看清了淺海彌霧的“魔術手法”。

    “啊,原來這么簡單!”

    知道真相技巧的克里多有些不敢相信,看向淺海彌霧的眼睛充滿了好奇,然后就在他要開口的那一刻,淺海彌霧很“貼心”地打斷了他想要說出的話:“很多魔術技巧的確在揭秘后很簡單,表演是否成功還是得看平時練習水平,當然還有選擇不一樣的撲克牌材質和大小也很關鍵。”

    淺海彌霧用力壓著手中的卡牌,硬質的牌面被重力壓彎,但折過的彎度和痕跡卻不明顯,用著同樣的力度回彈手掌。

    “比如這種是很普通的標準材質撲克,硬度比較大,對于我來說剛好合適,但對于現在你們的手掌大小卻不適合,很難掩藏牌面!

    “那我要挑一副小點的嗎?還有軟一點的?”

    克里多顯然對于自己“一周速成”的美好愿景抱有期待,然后再次收到同伴醍醐灌頂的“冷水”潑頭。

    “克里多,Romeisnotbuiltinoneday.”

    白馬探一語戳破,沒有留下半點面子?吹娇死锒圊揪o的眉毛,慢慢揚起一抹刻意的微笑,甚至帶著一絲打趣和作弄的意味。

    “嗯的確,一周從新手到入門還是很困難的。”淺海彌霧贊同地點點頭,但有看到金發少年苦哈哈的表情,腦海里閃過一個同樣表情的人臉,嘴角不知覺地往下一撇。

    “但如果克里多同學每天堅持學習和練習,兩個月后應該會有很大收獲。”

    淺海彌霧伸手摸向克里多的腦袋,毛茸茸的觸感倒是跟他有些相像。

    第79章 障眼法嗎

    “克里多……克里多?”  “哦,我在這里!馬上過來!”  聽到遠處有人在喊,克里多回頭應了聲,然后不好意思地看向淺海彌霧。

    “抱歉,查爾斯先生,我媽媽在找我,我先走了!”

    “去吧,下次有緣再見,克里多小同學。”

    淺海彌霧將手抽回,揚起一抹笑容,歪頭示意金發少年。

    克里多朝人群里跑去,跑了幾步路又回頭,向身后的淺海彌霧和白馬探高興地大喊:“查爾斯先生,謝謝你剛才的建議。我會回去學習的!白馬,等會二樓見!”

    金發少年很快消失在宴會的人群中,淺海彌霧一低頭,剛好與白馬探的視線對上。

    “白馬同學不走嗎?”

    淺海彌霧垂下雙手,原先的撲克牌憑空消失,下一秒如同扇子般散開的兩幅牌重新出現在白馬探的視線中。

    “作為小禮物,這幅牌送給你。”

    淺海彌霧蹲下身體,保持著平視的高度,把手里的撲克遞給面前的茶發少年。

    “……謝謝。”

    又被淺海彌霧的耍牌手法炫了一道的白馬探微微睜大眼睛,隨后垂下眼眸禮貌地道謝。

    “有些期待克里多同學的進步,或許下次可以見到!

    “不會——”

    白馬探將整副撲克牌接過,整整齊齊地揣回自己小西裝的口袋,偏頭打斷了淺海彌霧的話。

    “克里多經常是三分鐘熱度,最多堅持三天注意力就會飄到其他地方。”

    白馬探對于自己的同伴充滿了自信的不信任。

    “剛才的牌是藏在后心,然后借著彈力用無名指和小拇指推出來的,是嗎?”

    “噗呲——”

    淺海彌霧伸手擋住嘴角,眼里投出一股忍俊不禁:“話說白馬同學看起來很成熟,觀察力也很強,像個小偵探?”

    跟一般的小孩子很不一樣。

    這是茶發少年留給淺海彌霧的第一印象。

    棕紅色的眼睛很清澈,但刻意減弱的打量和窺察仍然被淺海彌霧捕捉到了。

    “謝謝夸獎,但距離福爾摩斯先生還有很長一段要學習的過程!

    不知是不是因為提到了自己的偶像,白馬探的眼睛在一瞬間亮起來,但很快又將興奮的表情掩蓋下去,不過——

    悄悄揚起的尾音已經暴露了少年此時心里的愉悅。

    “哦,原來白馬同學是喜歡大偵探先生啊……”淺海彌霧眼角的笑意微微加深,“那偵探同學能說說自己關于我的初步推斷嗎?福爾摩斯初見華生的那段推應該是很精彩的!

    “咳咳!”

    沒想到淺海彌霧會隨著自己的話說下去,從對方口里冒出來的“福爾摩斯”竟然比剛才所有的話都要動聽,白馬探抬起頭眨眨眼睛:“你,你也喜歡福爾摩斯嗎?”

    “嗯哼,夏洛克先生可是家喻戶曉。”

    看到茶發少年隱隱泛紅的臉龐,淺海彌霧突然升起了一道想要繼續交談的想法。

    “嗯,回答你上個問題。查爾斯先生應該才來倫敦不久吧,以前是在日本呆過一段時間,或者是日本籍貫?從事的職業……有些特殊,跟警察之類的有關是嗎?”

    “何以見得?”

    淺海彌霧后退一步,坐回座椅,好整以暇地等待白馬探接下來的回答。

    “查爾斯先……或許也并不是真正的名字。”

    看淺海彌霧半笑的模樣,白馬探知道自己差不多一半以上是說對了。

    他伸手摸向胸前的小巧領結,隨即咳嗽一聲,挺直后背道:“查爾斯先生的口音是刻意學習的倫敦東區腔調,乍一聽挺像,但……”

    白馬探說著,突然笑出一聲,然后又在淺海彌霧的目光中繼續:“cockney最大的魅力不在吞音方面,而是rhymingslang,比如剛才你和那位女士在交談時,說了stairs而非pears,而我們一般會用applesandpears省略后面,wentuppears自然比wentupstairs更受歡迎。還有電話這個單詞,我們習慣性不會用phone!

    rhymingslang,同韻俚語,也是東區倫敦腔的一大特色。

    “嗯哼,的確是我沒注意到!

    沒想到首先被少年提出的是口音問題,淺海彌霧略顯尷尬地點點頭,移開了視線。

    拜托了,三個月時間又不是每天在學英語!

    雖然學生時代的外語還不錯,但想到才學口音時打開的一個教學視頻,里面北愛爾蘭牧羊大叔的火星口音,直接讓淺海彌霧連續做了幾晚上噩夢。

    而特意糾正的東區腔也是不太熟練,沒想到今天被小孩子指出來了。淺海彌霧點頭示意白馬探繼續。

    “而查爾斯先生應該提到了櫻花旅游季吧?看來對那里很了解,來倫敦并不久,不是嗎?”

    白馬探走過兩步,伸出手掌:“握手的時候,我發現查爾斯先生的手指根部和虎口處有繭巴,形狀有些像常年用槍的。”

    “原來在見面前,白馬同學一直在觀察我嗎?”

    淺海彌霧雙手交叉置于膝蓋處,似笑非笑地詢問。

    “只是恰好聽見了兩句而已,因為當時查爾斯先生在為那位小姐表演魔術,比較引人注意罷了。”

    白馬探也不膽怯,反倒更顯自信,一雙棕紅色的眼睛在燈光映射下熠熠生輝:“合格的偵探需要時刻觀察周圍的環境,還有……”

    “滴滴——”

    口袋里有細微的響動,淺海彌霧眼神一飄伸手摸進,隨意地盲打了幾個字。抬起頭,茶發少年還在認真補充自己的推論。

    “啪啪啪——說得不錯,看來白馬小同學很有偵探的天賦,希望下次還能見面!

    淺海彌霧站起身鼓了幾下掌,將肩膀處發皺的紋痕輕輕撫平,朝白馬探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很不錯的推論,不過現在我得先行告辭了!

    發來的信息已經證明今天的任務完成,淺海彌霧是時候離場了。

    “……哦,那再見!

    看到淺海彌霧準備離開的模樣,白馬探有種說不上來的郁悶,就像看一個非常精彩的故事,到最關鍵的時候戛然而止——

    自己還有一些推論過程沒說完呢。

    “再見。”

    茶發少年又干巴巴地重復了一句,側身為淺海彌霧讓出道路。

    “……”

    感受到旁邊少年莫名一股失落的情緒,淺海彌霧下意識就將手放在了對方頭上。

    “你說的大部分都對,只不過手掌的痕跡更多不是用槍。”

    而是練習拆卸炸彈。

    “算不上警察什么的,但我也不是什么犯罪分子哦!

    一句話,兩個慌,淺海彌霧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那么,白馬小偵探,再見——”

    淺海彌霧沒有打亂少年的發型,只在腦袋上輕輕拂過便收手離開。

    感覺像白馬探這種孩子應該不太喜歡特別的親密舉動,淺海彌霧很自覺地止住了想要薅人頭發的沖動。

    走遠了幾步,淺海彌霧側頭朝后又瞥了眼,發現白色小西裝的少年已經離開了原地,嘴角掛起淡淡的弧度,淺海彌霧加快腳步向任務約定的地點前進。

    不過很快,淺海彌霧又會再次與這位小偵探先生見面。

    但是在此之前,他得先去見另一位。

    下午四點,很適合下午茶的時間。

    向西的太陽照射到咖啡館外的玻璃窗,映出耀眼的光線,淺海彌霧推門而入,朝著二樓約定的方向走去。

    二樓的人不多,繞過走廊,最靠里的雙人位置上坐著一位黑發的少年,大概十六七歲的模樣。

    在注意到淺海彌霧的靠近后,黑發少年松開手里正在演算的鋼筆,起身朝來人點頭。

    “……先生,我是遠山和!

    “請坐,不用客氣!

    淺海彌霧很自然地拉開自己一側的座椅,點頭示意對方隨意。

    “可以稱呼我查爾斯!

    淺海彌霧說出了自己現在的稱呼,隨后看向對方,黑發少年果然對自己的回答不太滿意,雖然表面神色變化不大,但嘴角緩緩消失的弧度證明了他們此刻不太和諧的氣氛。

    遠山和。

    遠山集團的小公子,也是淺海彌霧之前任務對象遠山一郎的兒子,目前一直在英國留學,同時因為上次組織挑釁的作為,還持續受到對策組的保護。

    現在度過了最初的危險期,自從遠山集團內部勢力重新洗牌后,組織似乎對遠在異國他鄉且毫無勢力的前繼承人不感興趣。根據組內的決定,近期可以放松對遠山和的暗中保護。

    不過,被保護的人似乎對于這種被動式結局很不滿意。

    “查爾斯,先生?嗯哼!甭牭綔\海彌霧的介紹,遠山和不禁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

    到現在也不會向自己說出真名,他們永遠只會為自己的利益做事情。

    遠山和對此很有自知之明,不過在父親這件事情上,他不會讓步。

    “想必來之前,查爾斯先生已經知道我的意思吧,不用說一些無聊的開場話,我只想問一句——”

    “你會支持我接下來的舉動嗎?”

    說話間,黑發少年的身體已經緩緩前傾,一雙純黑的眸子直直盯著淺海彌霧,帶有穿透性的目光隱隱含著決意。

    “遠山君,這個問題暫時恕我無法回答。”

    淺海彌霧往后移開一點距離,沒有正面回答少年的問題。

    “查爾斯先生,”遠山和把一字一句咬得很清楚,整個身體向上靠近,嗓音壓得極低甚至都在顫抖:“但他們殺的,是我父親,和母親!

    “你的回答,對我很重要!

    第80章 偵探狂魔

    說完這句,黑發少年像是用盡了自己的力氣,無力地坐回了位置,伸出雙手蒙住自己的臉。  淺海彌霧伸出手搭在桌面,手指在上輕輕敲動。

    桌子對面擺著遠山和的筆記本,密密麻麻的筆記因為整齊的排列和清秀的字跡,不顯雜亂。

    遠山和,今年剛滿十七歲,就讀劍橋化學工程系,家中富裕,父母恩愛。

    自身學習能力出色,從小跳級讀書,常年留英,化學工程研究能力跟年齡形成鮮明對比,或許稱一句“天才”也不為過。

    但在這里,像這樣的人才實在太多了。

    聽上去,如此優異的成績和優渥的家境應該是令人羨慕的,但前提是沒有發生那次慘狀。

    眼神朝對面的少年悄悄掃去,遠山和的肩膀還在微微顫抖。

    “我不想到死都沒辦法報仇!

    遠山和突然轉變話鋒,蒙上水汽的眼睛從指縫間半漏出視線,悄悄地打量著眼前男人的舉動。

    “目前,還沒有到死的那一步,我們會保護……”

    “就憑任務失敗的你們?!”

    遠山和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反應過來自己的語氣過重,連忙垂下頭:“抱歉,我過于激動了。我只是希望查爾斯先生能認真且真誠地回答我!

    淺海彌霧抿緊了嘴唇,眉宇間也緩緩帶起了嚴肅,眼睛往下瞥去,隨即伸手摸向桌子上的鋼筆。

    “在回答遠山君之前,我希望你也是真誠的!

    淺海彌霧拿過黑色的鋼筆,翻開筆帽,偽裝的紅點在發著細微的紅光。

    錄音筆。

    “這只鋼筆暫時由我保管,可以嗎?”

    淺海彌霧彎下眼角,仿佛剛才那刻的嚴肅不是同一人,在沒有聽到遠山和允許前,指腹摩挲著筆帽,隨著一聲微不可查的滴滴聲,紅點消滅。

    淺海彌霧將鋼筆收回大衣口袋,視線重新投回遠山和的臉龐。

    黑發少年因為被人揭穿,臉色變得有些慘白,眼神也跟著飄移到斜側,不敢再與淺海彌霧直接對視。

    “抱歉!

    遠山和埋著頭說了一聲,疲憊地闔上眼皮。

    “抱歉。”

    聽到淺海彌霧冷不丁地道歉,遠山和咻地一下睜開眼睛,對面前的情景感到驚訝。

    年輕的男人推開椅子,朝座位上的少年深深鞠了一躬,時間沉寂了三秒,淺海彌霧才緩緩支起身體。

    “抱歉,和君,遠山先生這件事情是我們的失誤,對于遠山先生和遠山夫人,還有你,我代表全組向你真誠地道一次歉!

    “……”

    遠山和的話被卡在喉嚨里,嚅動著嘴唇,卻一句不發。

    “不用這樣,查爾斯先生……”

    遠山和的神色更加疲累,強忍著語調中的情緒搖頭。

    “栗川嵐,我的名字!

    淺海彌霧報上了自己的名字,算著正式交談的開始。

    “呲——”

    椅子被拉回原位,淺海彌霧抽出一張名片放置在桌面,慢慢推往遠山和的方向。

    “上面有我的聯系方式,不管是近期在英國還是以后回了日本……這個電話會一直存在!

    “你的意思是……”

    聽到淺海彌霧話中之意,遠山和接過名片,指尖緊緊捏著卡片的四角,氣息有些期待的不穩。

    “不,我不是支持你的決定!

    淺海彌霧率先開口,否定了遠山和想要的回答。

    “你還太年輕,平時只在學校這種單純的地方,以目前的狀態貿然闖入組織,結局可想而知。甚至你連自家集團內部的情況也不是很清楚,對嗎?”

    淺海彌霧看著面前的少年,霧藍色的眼睛像是無風大海一般無波少浪。

    “……是,但是我還可以……”

    遠山和才說一句,忽地咬緊嘴唇,手里的名片被用力捏緊開始變形。

    “而且,能不能進入組織還兩說。你的化工研究論文我了解過,很不錯——”

    目前遠山和的能力還遠遠達不到組織需要的“天才”程度,而且組織里很多成員的年齡和經歷都不小也不少。

    倒是說有一個在美國留學的天才代號成員,主要研究生物學,年齡的確比遠山和還小幾歲,但對方是組織從小培養的。這樣的例子還是太少了。

    說出來有些傷人,但他不得不說。

    所以淺海彌霧停頓了一秒,繼續補充:“但組織不缺人才,也不缺天才,知道嗎?在沒有得到絕對自信的資格前,不要過早將自己暴露,為了自己的安全,也當是為了當時遠山先生的囑咐!

    “……”

    遠山和還在沉默,指尖的力氣加大,半張手掌都開始泛白。

    淺海彌霧的話還算留了一絲情面,直截了當地說就是——

    他根本沒有這個能力,不知量力,飛蛾撲火。

    “那我,該怎么做?”

    少年的語氣沒有一開始的強硬,無神地望著淺海彌霧,似乎在期待著能得到一個方向。

    “我說了,我并不贊同你的決定。但也打算阻止,我的建議是換一種更合適的方法,等待時機,還有——”

    “相信我們,可以嗎?”

    淺海彌霧把先前收回的鋼筆重新抽出,遞給遠山和。

    “……”

    遠山和還在猶豫,沒有立即接過,但捏緊的名片還是肉眼可見地松下力氣。

    “第一步,從了解遠山集團開始。最近國內有點動靜了,我們可以來觀察。”

    “比如,坐穩集團繼承人的位置?又或者直接成為遠山的領導者,畢竟你的姓氏就是遠山!

    淺海彌霧說得輕巧,遠山和的眼睛卻在聽到這個打算后猛然睜大眼睛,眼神里夾雜著一些詫異。

    這個計劃聽起來挺大膽的。

    “怎么樣?看起來,應該比你原本的計劃要好點,對嗎?”

    “嗯!

    遠山和終于被淺海彌霧的提議說動,伸手接過自己的鋼筆,然后默默地點了一下頭。

    “那么,今天先送你回去?”

    淺海彌霧站起身詢問遠山和。

    “不用了,栗川先生,我自己回去就行。后面有情況……會聯系你的!

    遠山和把筆記本和鋼筆裝進位置上的電腦包,快速收拾完東西埋頭離開。

    一身低低的“謝謝”隨風擦過淺海彌霧的身側,然后隨著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二樓樓梯轉角。

    “呵呵……”

    淺海彌霧搖了搖頭,看來接下來一段時間有得忙了。正當要離開,一聲清脆的男孩聲音傳來。

    “查爾斯先生?”

    淺海彌霧跟著聲源看去,茶發男孩今天穿的不是宴會的白西裝,而是一個棕黃色的小馬甲,過膝蓋的長襪與小黑皮鞋,暗黃的毛茸茸帽子栽在腦袋上,倒是顯出這個年齡段男孩的可愛與稚氣。

    “白馬同學?很巧!

    淺海彌霧了大衣的領口,朝遠處單人桌的少年走去。

    “這是在看——”淺海彌霧埋頭向桌邊的書籍看去,“《福爾摩斯全集》,看起來像珍藏版的?”

    珍藏版的全集一看就能知道價格不菲,燙金的黑皮封還有泛黃處的牛皮卷,甚至在邊角處還有注解和符號。

    “這本是仿制的珍藏版,平時用來寫東西,真的那本在家里!

    男孩對于自己喜好的東西并不吝嗇分享,將桌上的探案全集推向淺海彌霧,好讓青年看得更清楚。

    “嗯,仿制版的也很有質感!

    淺海彌霧伸手輕輕翻過兩頁,觸感十分合手。

    “你最喜歡哪篇故事?”

    淺海彌霧現在不著急離開,跟面前的茶發少年搭起話。

    聽到淺海彌霧的詢問,白馬探感到一陣興奮,不知覺間挺直了后背,開始認真回答淺海彌霧。

    “大多數故事我都很喜歡,目前所有短篇和合集都看過,還有不同版本的翻譯!

    淺海彌霧還在翻著桌面的書籍,印刷的英文密密麻麻,偶爾還夾雜了兩張手跡圖片。對于一般的小孩子來說,看完這樣的書挑戰性很大。

    但這對于從小留英的白馬探而言,這似乎并不成問題——即使他還沒有滿12周歲。

    “比如說——最后一案,與莫里亞蒂教授的對峙,福爾摩斯在萊辛巴赫瀑布的墜落充滿了命運感,不同于以往的案件!

    白馬探的嘴角開始慢慢上揚。

    淺海彌霧的手一停,笑著接白馬探的話:“據說當時這個案子是作者不想再寫下去草草了結的結尾。”

    “也不算草草了結,柯南道爾先生自從1887年發表了夏洛克福爾摩斯偵探故事開始,一直到1893年用《最后一案》結束,暫時停止了他的故事。但受到讀者的追更,1903年又重新提筆,以《歸來記》讓福爾摩斯復活!

    提到書籍背后的故事,少年依舊很能夠侃侃而談。

    “從作家的內心來說,也許他希望人們記住的是作者本人,而非塑造的形象!

    茶發少年左手端起一杯咖啡輕輕啜了口,放下繼續說道:“但在福爾摩斯先生這一形象上來,他的光芒遠大于柯南道爾——這或許也是作者想要‘殺死’福爾摩斯的一個原因!

    “不過從后面來看,福爾摩斯先生的光芒的確戰勝了他的創造者,這也是他在百年來流傳不衰的魅力所在!

    白馬探眨眨眼睛,等待著淺海彌霧的回應。

    “噗呲——”

    被少年的認真程度驚訝到,淺海彌霧淺淺笑出一聲。

    “沒想到白馬同學對創作背景也這么了解,看來是真的很喜歡福爾摩斯大偵探。”

    “那是當然,要想多了解福爾摩斯,他的創造者故事也是必不可少!我也會成為一名偵探!

    說到自己的志向,少年棕紅色的眼睛閃過一絲喜悅又自信的亮色,連帶著語氣都激動了起來。

    “嗯,福爾摩斯的確是一個很不錯的榜樣。不過要想成為一個像他那樣的大偵探,需要付出很多努力!

    淺海彌霧合上書頁,朝面前的男孩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比如,他能根據一根香煙和腳印上的泥土判斷來訪者的大致身份,而這其中的經驗和閱歷需要不斷積累,但是太多東西又不能全記在腦子——會爆炸的——那么就要學會記憶宮殿一樣的記憶方式!

    “當然,還有學會防身技巧。”淺海彌霧把書籍推回白馬探的手邊,語氣夾帶打趣,“不然在調查過程中,會有很多麻煩和阻礙!

    “嗯嗯,我知道!我的體育成績一點也不差的!”

    白馬探連忙點頭,看起來很贊同淺海彌霧的建議,隨后又開始問起眼前人同樣的問題。

    “查爾斯先生最喜歡哪個故事?”

    “我最喜歡的嗎?”淺海彌霧微微蹙緊眉頭,呈思考的神情。白馬探沒等幾秒就聽見了接下來的回答。

    “印象比較深的……與艾琳女士的交鋒吧,很值得一看!

    淺海彌霧歪頭,笑著給出最后的回應。

    “雖然福爾摩斯先生很睿智,幾乎能說所向披靡,但偶爾在一次交鋒中暫落下風,的確讓人印象深刻。艾琳女士的智慧同樣值得欽佩!

    “話說,相比偵探波洛系列,白馬同學是更喜歡福爾摩斯嗎?”

    把兩位大名鼎鼎的偵探相比,少年顯然更傾向后者。

    “《東方快車謀殺案》還有《ABC謀殺案》等等都很經典,不過綜合比較下,我還是更喜歡福爾摩斯,當然波洛偵探也很不錯!

    白馬探決定端水。

    萬一面前的青年是波洛偵探的死忠迷呢?應該不會產生對家的心吧?

    少年悄悄地瞥向淺海彌霧的神情,發現并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暗暗松了一口氣。

    “要加一個聯系方式嗎?”

    白馬探突然發聲。

    “咳咳……就是以后交談一些福爾摩斯,偵探故事和愛好什么的!

    少年說完這句,又咽了一口口水,棕紅色的眼睛閃閃地注視著淺海彌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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