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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三千

    “喂,付之幸,請假要提前一天請你不知道嗎?還有請假理由你寫的是什么?你解釋一下什么是不可抗的突發狀況?”

    “我……我有正當理由,我今天在地鐵上……有男的……”

    付之幸支支吾吾,也沒說出個一二三。

    女警官記錄完,見付之幸對著手機眼眶發紅,誤以為她在和家里人打電話,女警官來了句:“褲子脫了留這里吧,我們要取DNA做對比,讓你家人給你送一套衣服來。”

    “哦好。”

    付之幸想能找誰給她送衣服呢?羅珠現在應該在開大會選方案,春婷在公司上班,讓她偷偷跑出來這種事她絕對不敢干;她和阿May關系沒那么近,除此之外也沒別人了。

    “你在派出所?”商陸問。

    “嗯,出了點事兒,衣服搞臟了。”付之幸思來想去,做了一個冒險的決定,“商老大,你能不能幫我隨便買一件衣服送來?”

    “我為什么要幫你?”

    “因為我們在合作,我們之間是有利益交換的。我幫你應對你的家人,陪他們吃飯,你是不是也要幫我一下?”

    “現學現用,挺聰明。”

    “謝謝夸獎。”

    付之幸聽到女警官喊她簽字,她來到桌子前面簽了自己的名字。

    女警官收起簽好字的詢問筆錄,“小妹,這幾天我們會收集證據,等出結果了會聯系你。”

    付之幸感激的對她點頭,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問:“你在哪個派出所?”

    “天水南派出所。”

    “嗯。”

    電話被他掛斷,付之幸不知道他是同意了還是沒同意,她將外套重新系在腰上,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拿起一看,請假審批通過了。

    那他是同意了?

    她在休息室找到了沈長陽,兩人站著閑聊了一會兒,付之幸發現眼前的“江樹”完全變了,他徹底是另一個人,一個叫“沈長陽”的人,他對她溫柔體貼,講話時會直視她的眼睛,講到開心的地方還會開朗的大笑。

    沈長陽喜歡打籃球,最崇拜的偶像是科比,他問付之幸:“你知道科比為什么要穿24號球衣嗎?”

    “不知道,可能是他生日數字什么的?”

    “因為他在致敬喬治·麥肯,一個厲害又偉大的中鋒。科比說:‘我喜歡24這個數字,它代表著一天有24個小時,每個小時都有可能成為你生命中最關鍵的一刻。’我覺得他說的太對了,我們人生的每一秒都不該浪費,對吧?”

    沈長陽講這話時神采奕奕的,眼里像是有光。

    付之幸對他更好奇了,“沈長陽,才多久不見你怎么差別這么大?你是不是被奪舍了?”

    沈長陽笑著沒回她,只是說:“付之幸,周末有空的話我教你打籃球吧?”

    “好啊!我能帶個朋友嗎?”

    “當然可以。”

    正聊著,一個警官走進來,說:“付之幸,你家屬來了。”

    “哦好!”付之幸活動了一下手腳,“我先去換衣服了。”

    她走出休息室,看到商陸拎著一個白色的紙質手提袋,里面裝著一個白色的盒子,衣著筆挺的站在派出所大廳。付之幸莫名覺得他的氣質很符合這里,如果他不在游戲公司上班,在派出所當個警察應該也挺不錯。

    幾名女警官悄悄看他,對上他的目光后又羞澀移走。

    其中兩名女警官的八卦傳到她耳朵里:“他是別人的老公,好像是今天上午來的那個女孩的,你就別想了。”

    付之幸聽到了,慢慢吞吞的走向商陸。

    “你是烏龜嗎走那么慢?”商陸沒好氣的說。

    他看向付之幸,她腰間系著一件白色的外套,垂著頭,頭發有點亂,磨磨蹭蹭的走向他,聽到他的話后反而走的更慢了。

    來的路上,他已經猜出了個大概,看到付之幸的樣子,更加證實了他的猜想。

    他一把拉過付之幸,將袋子放在她手里,說:“跟著這個警官姐姐去換衣服,順便洗個澡。”

    付之幸終于抬起頭,“派出所還能洗澡?”

    “你別管。”

    本來是不能的,但商陸微笑著詢問前臺接待的女警官是否可以洗澡,女警官紅著臉點了頭。

    付之幸第一次在派出所洗澡,用的是他們的私人浴室。洗完換了衣服,穿上衣服才發現裙子好肥,那是一件白色的長款連衣裙,穿上有點長不說,腰部還松松垮垮。

    算了,他肯送衣服過來,還挑什么衣服肥不肥的問題。

    付之幸跟著警官姐姐回到大廳,沈長陽也在,他笑著對付之幸招了招手,說:“之幸,記得我們周末的約定!”

    付之幸點點頭。

    商陸:“趕緊走,你只請了上午的假。”

    付之幸:“……”

    關于這件事的具體細節、來龍去脈,商陸一句沒問過,他開車時不說話,到了公司也不說話,一切好像什么都沒發生。

    下班后,付之幸將這件事告訴羅珠,羅珠在電話那頭發出了驚恐的殺豬叫。

    她說:“天啊付之幸你怎么這么勇敢!那群王八蛋孫子真該死,警察姐姐就該對他們進行物理閹割!”

    “如果證據屬實,他們得關一段時間了。”

    “那你商陸老公呢?他有沒有關心關心你?”羅珠壞笑。

    “我跟他只是上下級,他根本不在乎。”付之幸將視頻電話對準自己那件白的裙子,“你看這個裙子,尺碼都不合身。”

    羅珠再次發出了殺豬的叫聲,臉上貼的黃瓜片都掉了下來,“讓我再看看衣服的logo!沒錯,就是它!天啊這件衣服你可千萬別扔,我給你改改尺寸就行!信我,這不是普通的衣服!”

    付之幸不懂,這怎么看都是一件普通的裙子,既然內行人羅珠都說不普通了,那它一定是個品牌。

    “這衣服得多少錢?”付之幸問。

    “這個數兒。”羅珠伸出三根手指,在鏡頭前晃了晃。

    “300?”

    “三千!”

    付之幸嚇得跳起來,“你說什么?這件破衣服三千?!它貴在哪里啊我的老天爺!”

    “這你就不懂了,這是一個小眾輕奢品牌,它的品牌價值、設計師知名度和材料、做工等,加起來就值這個錢!很多富太太貴小姐就沖著這個牌子去的。”

    付之幸抱著那件裙子,猶如抱了一塊沉重的石頭。

    “不行我得還給他。”

    “你還給他有什么用,他又穿不了。衣服結賬的那一刻不管它再新也是二手的了,這件不是限量款也不是定制款,就算轉賣也賣不到三千。”

    “那我給他錢,我不想欠他的。”

    “哎……”羅珠嘆口氣,“其實啊,我實話實說你別在意。”

    “你說。”

    “對咱們來說三千塊很多,像是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似的,但是對他來說,可能就是灑灑水。要不他怎么輕易就將那把傘給了你?”

    付之幸從門后找到那把直桿黑傘,“你說這個傘?很貴嗎?比這件裙子還貴嗎?”

    羅珠發給她一長4S店的官網售賣截圖,“你自己看吧。”

    付之幸蒙了。

    要不是羅珠是她親閨蜜,她都懷疑是羅珠P的圖。

    那一夜她沒睡好,滿腦子都是那件白色的裙子和黑色的雨傘。半夜,她猛地坐起來,跑出臥室,打開燈,用濕巾將那把雨傘仔仔細細的擦干凈。

    裙子還不了她可以好好工作給他報答,但是傘太貴重了,她不能留在身邊。

    次日,付之幸第二次帶著那把黑傘去了公司。

    阿May看著她的傘,問:“傘還沒還回去?”

    “沒,那個朋友之前很忙,今天才有空見我。”付之幸鎮定的撒謊。

    “我看看這傘。”阿May拿過傘,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邊,放回原地,臉上露出了疑惑,“你那朋友是什么人?”

    “和我一樣是打工人。”

    “真的嗎?”

    “可能祖上有點礦吧……我也不清楚,我很少見他。”

    “付之幸,You are a liar。”阿May指著傘柄的logo小細節,“這把傘的編號和上一把不一樣。”

    付之幸一驚,她從沒在意過這把傘和上一把傘有什么不同,誰知道傘還有編號。

    “阿May姐,這是我的私事。”付之幸收好傘,從抽屜里找出一個卡通貼紙貼在了傘柄上,蓋住了那個logo。

    “是,你的私事,我提醒你,那些BOSS都只是玩玩而已,別太當真。”

    付之幸假裝聽不懂,阿May竟然把她想成了那種女孩。

    “Good Luck。”

    付之幸想起之前發生的黃色小方包事件,她不想直接去商陸的辦公室,如果能去68層,把傘放在他門口就好了。

    于是微信問他:“謝謝你昨天給我送衣服。還有一件事,我家里有很多傘,之前那把黑色的傘還是還給你吧。我直接放在68層的802的門口可以嗎?”

    商陸過了一會兒回:“隨你。”

    付之幸再次來到了68層的802,她將傘放在了門口,保險起見還拍了一張照片發給商陸。

    感覺自己像一個送餐的。

    門忽然打開了,她下意識后退一步。商陸打開門,沒什么情緒的眼睛掃了一眼她,看到傘柄上貼著一個卡通貼著,他皺眉。

    他拿走門口的傘,將傘隨意的放在鞋柜上。

    “早,商老大。”

    “早。”

    兩人一起乘坐電梯下樓,在電梯里,付之幸又出現了奇怪的不適感。仿佛只要單獨和他在一個空間里,尤其是密閉的空間,她就渾身不自在。

    于是到了18層,走出電梯門,付之幸故意去看自動販賣機里賣的昂貴咖啡豆,暫緩腳步。商陸看都沒看他,自顧自的走了。

    兩人這才分開。

    等她回到54層,回到自己的工位時,蔡春婷神神秘秘的拽了拽她的衣服,低聲說:“隔壁萬柿大吉組的程紫涵,她宣戰了。”

    昨晚程紫涵在群里說她今天要找商陸告白,氣勢洶洶的說誰都不能跟她搶男人。

    職場中有了新鮮事,蔡春婷又興奮又激動。

    群里那么多人說要去追商陸,真正敢做出行動的沒幾個人。起碼組內這三十多個女性和十幾個gay都不敢動歪心思,剩下的直男只會和商陸比拼實力,敢對商陸出手的都是外組的人員。

    第12章 屁的男人魅力

    付之幸恍然大悟,“她啊,有印象。公司允許辦公室戀愛?”

    “只要不涉及組內的利益,按理說是可以的,但是像商老大這樣的男人……難搞哦~”

    蔡春婷想起什么,靠近付之幸,聲音又小了幾分:“之前阿May對商老大暗送秋波時,你知道商老大怎么回她的嗎?”

    “怎么回的?”付之幸好奇。

    “商老大給她派了五個緊急的項目去做,全都是近期交付,把阿May忙的連著加了好幾個月的班,眼圈黑的像熊貓!”

    付之幸忍笑,“是他的風格。”

    忽而感到周圍人的目光看向一個方向,蔡春婷抓著付之幸的胳膊,興奮道:“來了來了!程紫涵來了!”

    付之幸好奇的看去,只見一個前凸后翹的黃色卷發美女搖曳著經過,走向商陸的辦公室。經過的地方留下了濃重的香水味。

    “騷雞。”阿May冷眼旁觀。

    沒過多久,還不到付之幸反饋外包一個鏡頭的時間呢,程紫涵就臉色青白的走了出來,手里還拎著一袋垃圾。

    “Loser。”阿May毫不留情的冷笑一聲。

    再次經過他們這一排時,坐在邊上的王勇對著程紫涵吹了聲口哨:“大妹子,和哥處嗎?哥要你。”

    程紫涵看著王勇五大三粗的模樣,臉色更難看了,她將那袋垃圾重重的扔在王勇的身上:“滾!”

    蔡春婷捂嘴偷笑,付之幸也笑了。

    不知道商陸對程紫涵說了什么,但是一定不是好話。

    付之幸收到警察的電話時,距離坐地鐵那件事過去了三天。

    警察說他們調了監控,分析了DNA,證據確鑿,那幾個嫌疑犯全部要負刑事責任,讓付之幸放心,未來幾個月這幾個人不會出現在社會里了。

    掛了電話后,付之幸喜上眉梢,急忙給羅珠打電話說了這個消息,順便和羅珠約周末的事,上次答應了沈長陽周末一起打籃球,她想叫著羅珠一起。

    正是午飯時間,付之幸在食堂找了個人不多的地方,邊吃邊給羅珠打視頻電話。

    羅珠猶如一只斗敗的公雞,趴在餐廳的桌子上,悶悶不樂道:“我們公司選的方案結果出來了,你猜怎么著?”

    付之幸見她的模樣,問:“你落選了?不應該啊。”

    “都是那個可惡的萬香盈!”羅珠捶桌子,“老板選出來了兩個方案,一個是我的,一個是萬香盈的,明眼人都看得到我的方案比她好。可那天地產公司的甲方竟然親自來我們公司了,狗甲方上來就選了萬香盈的方案!”

    羅珠想起那天的情景,那地產公司的甲方長得人模狗樣、衣冠楚楚,開口卻說了一通冷血無情的混賬話,害的她在全體同事前面出丑。

    “他說了什么?”

    “狗甲方說注重細節的設計師是不會在開會前吃大蒜!!”羅珠抱頭,表情痛苦,“喵的我吃大蒜怎么了!選方案又不是選妃子!他怎么對吃大蒜的人抱有這么大的惡意?!”

    說著,羅珠又拿出一瓣生蒜嚼了起來。

    “我覺得那甲方沒抓住機會,放棄了你這個優秀的設計方案,你不是說萬香盈的設計風格很幼稚嗎?”

    “哎,這正是我要和你說的另一件糟心的事。pass我就pass吧,我還不稀罕呢,關鍵是那狗甲方讓我把我的方案和萬香盈的結合一下!讓我給萬香盈當助手!”

    羅珠仰天長嘆:“這日子沒法過了——”

    “別著急,你這個職場小精靈還怕一個剛畢業的新手萬香盈?”

    羅珠笑了,“我不是怕,我就是不服氣而已。不說這個事了,你剛才說什么,周末干什么去?”

    “打籃球,和我的室友沈長陽,他也叫江樹。”

    “一會兒江樹一會兒沈長陽,之前還是卑微社恐人,現在就成了開朗男孩了?他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付之幸想了想,江樹確實說過他生病了,但具體是什么病她也沒好意思問。

    “你周末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去,我還沒打過籃球呢。”

    “去去去,幸寶啊,你一個人萬一被他騙了怎么辦?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他到底何方神圣!”

    “豬你真好~”

    “現在知道姐的好了?今晚脫光了等我~”

    “不行,豬姐,我是有老公的人。”

    “……”

    掛了羅珠的電話,她吃完午飯,回到工位,周圍同事陸陸續續的開始午睡,公司里的燈關閉,陷入昏暗。

    付之幸剛披上一個小毯子,就見DuDu的聊天窗口彈了出來,是乙方供應商那邊的人。

    “付老師打擾了,我想再確認一下《暗夜十三刀》的這個鏡頭。”對方客氣的說。

    由于自己是甲方的原因,她第一次被對方尊稱為“付老師”,感覺還挺奇妙的,她急忙回:“您說,是哪里有不清楚的嗎?”

    “女主角在屋頂上迎著月光逃亡這一段,四面八方飛來十三把暗刀刺向女主角,這十三把刀需要達到什么樣的品質?”

    “刀的造型參考我們的原畫設計,你找春婷要一下文件。十三把刀只用把主要的那三把的品質做好就行,具體的品質參考可以看這個對標文件。”付之幸將一個文件發過去。

    “好的,我看到了,付老師您先午休吧!”

    “好的,辛苦你了。”

    付之幸關掉對話窗口,看到前排的電腦還在亮著,王勇、霍奇等人還在加班加點的制作。她也打開項目文件,一條一條的核對鏡頭需求。

    不知不覺間午休時間已過,燈開了又關,天亮了又暗,轉眼已經到了晚上九點。她揉揉酸脹的眼睛,發現春婷、阿may等人都還沒走。

    內部的組員每天加班那么晚,很多人都是黑著眼圈來上班,她想做點什么讓內部的十名組員放松點。

    付之幸將椅子移向蔡春婷身邊,問:“帶小項目的負責人能申請下來小組的團建經費嗎?”

    蔡春婷摘下眼鏡,滴著眼藥水說:“能,之前有個mini項目,預算才60萬,負責人申請了3000塊的小組團建經費呢!阿辛,你要帶我們團建?”

    “有這個想法,大家最近加班太辛苦了。”

    蔡春婷的眼里充滿期待,“團建的話我們去蠻腰塔的旋轉餐廳吧!105層,俯瞰整個花城,特別拉風!”

    “行,我問問其他人的建議。”

    付之幸將蠻腰塔的旋轉餐廳照片發在十人小組內部的群里,詢問大家要不要去。

    大家看了照片和價格,十分興奮的回應,表示一定要去。

    已是深夜,大家都沒下班,同事還在研究著蠻腰塔宣傳照片里的場景,做特效的霍奇發來一個視頻說:“看!旋轉餐廳真的能旋轉呢!”

    王勇:“哎呀媽呀,這小餐廳看著真得勁兒!”

    蔡春婷:“有沒有恐高的人?之前我和我姐去過,105層!吃完還能去塔頂坐跳樓機!特別棒!”

    阿May:“……沒出息,算了,陪你們幾個去玩玩吧。”

    十個人愉快的商量著,時間定在了6月的端午假期。

    付之幸抓緊時間申請了OA流程,等待財務的審批。王勇忽然問:

    “唉我說,我們要不要叫上商老大?付妹子你去問問。”

    “商老大會和我們一起?”付之幸不信這是商陸能做出來的事,“我覺得沒必要吧。”

    “哎付妹子,你這就不懂了,他去不去是他的事,你邀請他這件事本身就是在向上管理和匯報,多好的機會。”

    付之幸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她就是去問一問,順便匯報一下項目進度。

    她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辦公室,辦公室墻上有一面單面玻璃,她看不到里面的情況,快晚上十點了,但能看到他辦公室的燈還沒滅。

    “那我去問了。”付之幸起身走向辦公室。

    敲門時,她在門口聽到里面有摔東西的聲音,以及商陸憤怒的聲音,她沒聽清他說的什么。

    正想著算了,改天再問他,手剛收回來,門便從里面被快速的拉開了。

    商陸紅著眼站在門后,表情不爽,看著門口的付之幸:“有事?”

    兩個字,不帶一絲情緒,付之幸渾身像是結了一層霜,她朝里面看了一眼,滿地的狼藉。

    “有一點小事,不急……”

    “進來講。”

    “明天我再找你也行,我看你現在挺忙……”她的話還沒說完,商陸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她用力的拽了進來。

    “砰——”

    辦公室的門被關上。

    小組人員還在看蠻腰塔的視頻號,王勇看到有人在塔頂的跳樓機上暈厥的視頻,震驚的說:“奶奶的,這也忒高了!”

    “四百多米呢,好可怕啊!”

    好可怕啊。

    付之幸也這樣想。

    商陸的手勁兒很大,將她拽進辦公室后,一把把她推在了沙發上,他拿出手機,紅著眼遞給她:“講話。”

    付之幸不知所措,“講什么話?”

    “告訴他你是誰!”商陸忽然暴怒了一下,音量也提高了很多。

    付之幸被他的狀態嚇得不敢動,她乖乖接過手機,正在通話中,屏幕上寫著“商鎮言”,是商陸的父親。

    “喂,商伯伯您好。”她聲音有些顫抖,“我叫付之幸,是商陸的……”

    “嘟嘟嘟——”手機被掛斷。

    “他掛了。”付之幸將手機遞回他。

    商陸猛然起身,將手機狠狠的砸在墻上。

    付之幸受不了商陸這種暴躁的性格,比他冷臉時更難說話。她悄悄起身,趁商陸不注意,打開門跑了出去。

    組員見付之幸臉色不好的跑了回來,問她怎么了。

    付之幸喝了口水,“他太可怕了,我們團建還是不要叫他了。”

    王勇哈哈大笑,他拍了拍付之幸的肩膀,“付妹子,這叫男人魅力!多少人學都學不來呢!”

    屁的男人魅力,付之幸暗暗想,商陸是有點暴力傾向吧?

    第13章 塵埃落定

    申請了團建流程后,就到了和沈長陽約定好的周末打籃球時間。付之幸和羅珠到達沈長陽說的那個室內籃球館時,沈長陽正在和一群人打籃球。

    館內面積很大,開著空調,沈長陽卻渾身被汗水浸透,他穿著專屬于科比的24號球衣,身手敏捷,四肢肌肉充滿力量。

    他在一群人當中運著球跑,鞋子和塑膠地面摩擦發出吱吱的聲音,很有節奏。

    他一個閃躲、運球、起跳,籃球穩穩地被投進了球筐里。

    “好!”付之幸和羅珠坐在觀眾席上鼓掌。

    聽到聲音,沈長陽卷起球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對著兩人所在的位置笑了一下,轉身對朋友說休息一下,他去換個衣服。

    趁著沈長陽換衣服的時間,羅珠賊兮兮的問:“這就是你室友?腹肌真不錯,長得也帥!怎么都看不出他是你說的那個卑微的小男生的樣子。”

    “確實,我也好奇,他之前的性格和現在的性格,反差巨大,根本不是一個人。或者江樹有個雙胞胎哥哥叫沈長陽?”

    “雙胞胎怎么一個姓江一個姓沈?”

    兩人胡亂猜測著,沈長陽已經沖了一遍澡,換了一身干凈的球衣,拿著一個籃球,來到了兩人身邊。

    “之幸,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其實也沒那么久,上周剛見過。

    付之幸從包里拿出水遞給他。

    “謝謝。”沈長陽坐在兩人對面,見羅珠是個陌生面孔,他主動介紹道:“你好,我叫沈長陽,是付之幸的室友。”

    “你好,我叫羅珠,曾經是她的室友!大學室友!我經常聽幸寶說起你呢!沒想到你本人這么帥啊!”羅珠一點都不拘謹,大大方方的贊美著沈長陽的外表和體型。

    沈長陽不介意的笑著,轉而看向付之幸,“之幸都怎么說我?”

    “她說你文文靜靜、溫聲細語的,今天一見感覺你挺活潑開朗啊!”

    沈長陽的表情停滯了瞬間,很快恢復平常,笑著說:“文文靜靜、溫聲細語的人可不能幫付之幸抓流氓。”

    “哈哈哈,是是是,人嘛都是多面性的,誰知道溫聲細語的江樹之下還有一個勇敢正直的沈長陽呢!”

    “過獎了。”沈長陽依舊笑著,嘴巴回答著羅珠,眼睛卻好幾次停留在付之幸身上。

    羅珠眼尖,和沈長陽說了幾句話就發現對方的心思完全不在她身上,而付之幸還在傻笑沒發現,她急忙說:“我去趟衛生間,幸寶你們先聊!”

    羅珠一走,付之幸和沈長陽陷入了尷尬之中。

    付之幸不是那種會主動來事的人,尤其面對前后性格反差這么大的異性,她更不知道怎么和他相處,只能低頭拿出手機假裝忙碌。點開微信看到羅珠的消息,她更尷尬了。

    因為羅珠發的是:“他對你有點兒意思。”

    “普通朋友,只見過幾面而已,能有什么意思。”她快速打字回復。

    “之幸。”沈長陽忽然叫她的名字。

    她心虛的收起手機,“怎么了?”

    “我教你打籃球吧?你喜歡嗎?會不會覺得打籃球不適合女孩?”

    “喜歡啊,我喜歡運動,打籃球可以試試。”付之幸來了興趣,“我經常看別人打,都是男生打球,好像沒有女生什么事兒,如果我也能和男生一起打球,那真的很酷!”

    沈長陽的眼睛亮亮的,“來,我教你!”

    等羅珠回來后,他一邊帶兩人拉伸,一邊講解基礎知識,還從更衣室里拿出他自己的護膝和護腕給付之幸和羅珠帶上。他檢查了付之幸的衣服,說下次穿更寬松的球衣來會更好。

    一番講解后,沈長陽開始教兩人基礎的技巧,例如怎么運球、傳球、投籃和防守。

    羅珠體力不支,沒多久就癱倒在地上,怎么喊都不起來了。

    付之幸試著投了幾次籃,力度有,但是準頭不夠,沈長陽說她需要長時間的練習才可以。

    休息時間,籃球館的老板推著一個小車,給每個人發了一瓶涼茶。按照老花城人的養生理念,現在是去濕氣的最佳時機。

    付之幸又累又渴,她拿了一瓶“下火王”,喝了一大口后感覺整個人要原地升天。羅珠更是夸張,一口羅漢果茶下去,她原地抽搐了一下,翻著白眼僵硬的倒在了休息座椅上。

    幾乎是一整天,三人一直在室內籃球場里,等太陽快落山時,羅珠要打車走,她說她的胳膊和腿已經不是她的了。

    付之幸也四肢沉重,兩人告別了沈長陽,坐上出租車前后腳回到家,睡了一覺后,第二天更加不得了,四肢酸痛,仿佛被人打了一頓。

    羅珠苦兮兮的說:“下次打籃球別叫我,我還得留著四肢去上班。”

    “行。”

    “還有,再給我喝涼茶我們的友誼就到此為止!”

    “……行吧。”

    周一,付之幸撐著酸痛的雙腿去上班時,阿May怪異的看著她:“激烈運動了?”

    “嗯,打籃球累的。”

    阿May投來質疑的眼神。

    “阿辛,你看審批通過沒,我要準備預約旋轉餐廳的票了。”蔡春婷提醒她。

    付之幸打開電腦,點開OA后臺,查看審批團建經費的流程走到哪里了,可一看財務回復的內容,心情跌倒了谷底。

    系統上寫著:“審批不予通過。原因:負責人付之幸在試用期,無申請團建經費資格。審批人:財務部李林。”

    連第二個流程都沒走完。

    竹籃打水一場空。

    付之幸很不好受,她之前信誓旦旦的說那么多,做了那么多準備,竟然被財務告知她沒有申請經費的資格?大家知道了該多失望啊。

    她一時間不敢把這個消息告訴大家。

    正想著其他的應對方法,蔡春婷忽然探著腦袋望過來:“阿辛,我約端午哪天的票好呢?”

    付之幸急忙關閉頁面,可還是被蔡春婷看到了。蔡春婷藏不住事兒,猛的起身道:“什么?團建經費不給批?!”

    這一嗓門吸引來了其他同事的注意,包括阿May和王勇。

    “要我說,付妹子咱們端午還是老老實實加班吧,還有加班補貼拿,旋轉餐廳什么的去不去無所謂。”王勇安慰她說。

    “對,等項目結束了再好好聚。”霍奇附和。

    話雖這么說,付之幸卻敏銳的感覺到了大家的失落。

    見大家興致不高的樣子,她一咬牙,說了一句豪橫的話。

    “大家,這次團建我請客!”

    阿May猶如見了鬼般看著她,“付之幸,你試用期才拿幾個錢就敢說這種大話?That's Crazy!”

    其實,話說出去后付之幸也有點后悔,她本就不富裕,可她也不想讓大家的期望落空。

    這天中午她沒有午休,旋轉餐廳的費用太高了,她一直在搜索她可以支付得起的、小型團建好去處,直到她刷到了門衛孫阿叔的朋友圈。

    孫阿叔總是轉發一個農場的視頻號,農場叫木朗農場,據說他的艾草就是在這個農場摘的。她點進去一看,這農場竟然還接團建活動。

    農場視頻沒有太多拍攝技巧,手法樸素真實,展現出來的果園、菜地、動物,以及農場里的農民,無一不在透露著濃濃的自然風情。

    最新一期的視頻里,一個帶著草帽的農民阿姨踩著梯子,從芒果樹上摘下一個綠色的大青芒,用帶著客家話的口音說:“芒果成熟啦!來木朗農場摘芒果呀!”

    和藹可親的阿姨,倒是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北方農村老家,自己的父母、親戚,以及那一望無盡的麥田和玉米地……

    她咨詢了價格,沒想到比預料中還要便宜。

    就是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歡,從105層旋轉餐廳變成一個偏僻的農場,大家會接受嗎?

    她懷著忐忑的心,將農場的視頻發到小群里,蔡春婷第一個回應她:“哇!好獨特的農場!好漂亮!”

    其他人也跟著回復:“農場真好看!”

    “菜地里種的是什么?生菜嗎!”霍奇說。

    “小羊羔的肉最好吃了!你看這只黑羊,發量真帶勁兒!”王勇發了一張自己要禿頭的照片。

    “木朗農場的端午活動,有包粽子的環節!”蔡春婷興致勃勃的在群里回應,“我最喜歡咸蛋黃粽了!”

    “豆沙粽才是YYDS好不好?”王勇不滿。

    “甜粽子好怪異啊!”

    “咸鴨蛋粽子才怪異呢!”

    蔡春婷和王勇在小群里發表情包斗圖。

    付之幸松了口氣,坐在旁邊的蔡春婷放下手機,拿出一塊小蛋糕放在她的桌子上,說:“阿辛,去農場的費用,我和你一人一半。”

    蔡春婷是這個項目的第二負責人,她看到了付之幸的用心,除了幫付之幸分擔這次的費用外,她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阿May也走了過來,“我去農場是我的事,沒有窮到讓你掏錢的地步。”

    王勇走到付之幸對面工位,他長得高又壯,拍拍胸脯:“付妹子,咱老員工不能逮著你這個新人薅羊毛,不仗義。我和其他人說好了,這次去農場我們AA。”

    霍奇也說:“是啊付之幸,等你以后拿了獎金再說吧。”

    付之幸按著鼠標的手僵住。

    她有滾熱的感動在眼睛里轉悠,忍了忍,說:“好,那我們一起去農場過端午!”

    她定了那個農場,自己悄悄地付了所有的錢。

    這件讓她頭痛的事就這樣塵埃落定,像這樣的事情在后面的職業生涯中還有很多很多很多……感動的,落寞的,失望的,憤怒的,無力的,猶如黑暗中的潮汐,一浪又一浪。

    端午那天,付之幸帶上了羅珠一起去農場。

    她向門衛孫阿叔打了招呼,說自己要和同事去木朗農場玩,孫阿叔立馬找了老李頭給他替班,他從小區的露天車棚騎出來一輛電動三輪車,戴了一頂草帽,拍拍后車座:

    “阿辛,阿豬,上車!”

    付之幸和羅珠坐在電動三輪車的后面,抓著車子兩邊的扶手,迎著花城六月的風,跟著孫阿叔一路風馳電掣,幾公里的距離,半小時便到了木朗農場。

    木朗農場在一個村里,水泥路兩邊高大的象草后面有三十多畝地,都屬于木朗農場。孫阿叔的房子拆遷后,他住不慣樓房,便搬到了這個村,發現了木朗農場。

    農場里除了年輕的經營者和園長外,便都是這里的農民,負責打理菜園和動物喂養。

    推開木朗農場的木制大門,便看到四五片被打理的整整齊齊的菜地,菜地前面有個茶棚,茶棚前有個小池塘,蔡春婷、阿May正在池塘邊看小鴨子。

    聽到有人來的動靜,茶棚里的阿姨對著門口的孫阿叔大喊一聲:“老孫!帶孩子們來喝茶!”

    孫阿叔見到熟人,帶著付之幸和羅珠去了茶棚。

    一行人穿過蝴蝶飛舞的菜地,經過兩只黃色小土狗的狗窩和一棵粗壯的果樹,和春婷、阿May匯合,一起和農場的農民喝茶、聊天。

    這種氛圍十分特殊,不同于鋼筋鐵骨的水泥大廈,沒有54層的高度和時刻運行的電梯,一切都落在地上,扎進土里。

    風一吹,風鈴一響,樹葉搖晃,讓人心情愉悅。

    第14章 落水

    孫阿叔喝了幾口茶就下地干活,他剛把一塊地開荒,活兒很多。

    蔡春婷看到四處張望的羅珠,笑瞇瞇的去打招呼,羅珠自來熟,一會兒便和大家稱兄道弟。

    陳阿姨煲了一鍋海帶綠豆排骨湯分給大家喝,羅珠見蔡春婷喝的那么歡,問:“你是花城人?”

    “是噠。”

    “怪不得呢,這綠豆和海帶排骨一起燉肉湯,北方人會覺得奇怪。”

    “你是北方哪里的哇?”蔡春婷問。

    “我啊,京城人,幸寶是魯南人。”羅珠又看向阿May,“May姐是哪里人?”

    “魔都人。”

    “哦!魔都人啊,怪不得說話夾英文呢!”

    羅珠表面這樣說著,暗地里已經對阿May翻了好幾個白眼,她悄悄地對付之幸說:“阿May這人吧,有點裝。”

    “噓。”付之幸比了個手勢,問春婷:“勇哥他們呢?”

    “他們來得早,爬了樹屋,喂了奶牛,摘了桑葚和芒果,現在在后面的會客廳和小靜園長聊天呢。”

    付之幸和羅珠穿過花園去了會客廳,說是廳其實就是一個室外茶水室。

    小靜園長三十多歲,穿著灰藍色碎花裙,用木簪子挽著頭發,素面朝天,拿著一把蒲扇,正和幾個組員聊天。

    兩人簡單的和小靜園長打了招呼,入座。一群見慣了鋼筋水泥的年輕人對農場十分好奇,拉著小靜園長一直聊她的價值觀。

    聊著聊著,王勇看著遠處大草坪上的奶牛,問:“草坪后面那一大片被支起來的高網是做什么的?也是你們的場地嗎?”

    小靜園長用蒲扇指著那片高網,說:“不屬于農場,那邊是個馬場,占地面積比農場還大。”

    “等下次我們申請了團建經費,我們也去那馬場騎馬!”王勇說。

    “這可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小靜園長喝口茶,“不是會員不讓進,而且馬場的老板脾氣古怪,我之前想牽一匹馬放農場養呢,結果等了三天都沒見到馬場老板一面。”

    “那馬場老板怎么盈利?”付之幸好奇。

    “收會員費,之前我問過一次,費用很高,會員居然還不少。哪像我們農場,隨時要倒閉嘍!等什么時候要倒閉了,我就去求那古怪的馬場老板幫忙渡過難關。”

    小靜園長開玩笑說,她很和善、隨性,沒有架子,像個大姐姐。

    “脾氣古怪?有你們商老大脾氣古怪嗎?”羅珠攤手。

    提起商陸,王勇一拍腿,“付妹子,你邀請商老大了嗎?”

    “沒……沒機會靠近他。”付之幸繼續喝茶,“要不我現在問他來不來?”

    “問問唄!”

    她拿出手機,找到商陸的微信,忽然意識到商陸的頭像也是一匹馬,一匹灰色的小馬。

    她編輯道:“商老大,我們今天在木朗農場玩,你要來嗎?”

    消息發出去后,沒一點回復的動靜,付之幸早就知道會這樣,她聳聳肩:“看吧,問了也白問。”

    下午三點多時,商陸被手機消息吵的煩躁。

    他點開微信,看到王勇、霍奇、蔡春婷他們在群里瘋狂發照片,安利木朗農場。

    照片里,《暗夜十三刀》的十名內部人員都在,他們在農場里坐蕩秋千、爬樹、喂豚鼠、包粽子、拔蘿卜,還有王勇在大土灶前炒菜的視頻。

    他來了興趣,一張張翻看著。

    讓他意外的是,所有人都是去體驗生活的,只有付之幸在老實干活。

    她帶著一頂農民專屬的草帽,揮著鋤頭幫一個農民除草;還有她割韭菜、喂雞的視頻。

    蔡春婷最新發來的照片里,付之幸蹲在菜地前,摸著一只雪白的大鴨子,臉熱的紅撲撲的,出著汗,對著鏡頭傻笑。

    仔細看,她另一只手上有一片葉子,上面放滿了蠕動的、綠色的菜青蟲。

    商陸扶著額頭起身,推開門,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馬房,摸了摸一匹馬兒的頭。

    他牽出馬,沒做任何的防備,騎著馬跑了幾圈,不盡興,心中總是有什么東西想破土而出。

    他朝著木朗農場的方向看去,農場和馬場之間有很遠很遠的距離,但不知道為什么,他仿佛聽到了農場那邊的歡聲笑語。

    他聽到付之幸在模仿鴨子的叫聲,聽到農場的風鈴被風吹的叮當作響。

    還有在辦公室他問付之幸的那句“種什么?”、“玉米和山楂。”

    他承認在聽到付之幸的回答后,心中回憶起了自己的母親,導致他很想幫助付之幸解決她棘手的麻煩。

    在他的印象中,穿著樸素衣裙的母親抱著他擠上火車,從京城的鄉下跟隨父親來到花城創業,短短幾年,房子從地下室換成大別墅,公司也從四五個人發展到如今的規模。

    可是這一切,母親都看不到了。

    因為母親在他五歲時去世了,母親去世后,小小的商陸將母親的種菜盆搬到地面上,陪著那兩盆土曬了一天太陽。

    他曾經問過媽媽她種的是什么菜,怎么還不發芽,媽媽摸摸他的頭,溫柔道:“這盆沒發芽的是玉米,這盆小苗是山楂。”

    媽媽去世后,他根本養不活玉米和山楂。

    那兩盆土是身為農民的母親對家鄉的寄托,現在成為了他的寄托。

    騎在馬上曬著太陽,商陸仿佛又回到了五歲的年紀,回到淚水掉在土壤里的那一天。

    他的思緒猶如一團亂麻。

    “哎呦呦,商大公子想去小農場?想見誰呢?”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

    宋承佑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馬,緩緩來到商陸的身邊。兩人并肩騎在馬上,兩匹馬靠近時互相嗅了嗅味道,算是打了招呼。

    “隔壁農場的老板娘是不是之前來要過馬?”商陸問。

    “是,很久了,你不見人家。”

    “牽一匹溫血馬帶過去。”

    “什么?!”宋承佑騎著馬后退了一步,“你舍得?”

    “交易而已,沒什么舍不得。”商陸調轉馬頭,騎向馬房的方向,“按市場價賣。”

    下午四點時,木朗農場里的大家玩的筋疲力盡,一個個的都在茶棚里吹風扇。農場沒有空調,陳阿姨和孫阿叔是老熟人,兩人熬了一大壺涼茶,給每個人都倒了一碗。

    涼茶里熬的是農場種的金銀花和桑葚葉,每人面前放著一個畫著大公雞的白色小瓷碗,涼茶倒滿,加上兩片農場種的薄荷。

    溫茶下肚,不那么難喝,帶點清涼。

    一碗涼茶還沒喝完,就聽到拴在大門口的兩只土狗狂吠了起來。

    小靜園長放下茶碗,搖著蒲扇,穿過五塊菜地去開門,門剛打開,一匹棕紅色的馬兒便被牽了進來。

    “呀!”小靜園長喜出望外,“這怎么能勞煩您親自送來呢!你看這馬兒多靚啊!顏色真漂亮!”

    馬兒的旁邊,跟著兩個身穿休閑裝的男人。

    付之幸好奇的跟著小靜園長到門口去看馬,正好看到其中一個男人。

    兩人瞬間對視,又都移開視線。

    商陸又瞥了她一眼,她出了汗,因為太熱了脫掉了防曬衣,穿著一件無袖白色上衣,搭配了一條黑色寬松短褲,頭上別著一朵野花。

    穿的很接地氣。他暗想。

    “它叫紅豆,性格溫順,服從性高,最適合養在農場。”

    “紅豆?是紅豆生南國的紅豆嗎?”

    “嗯。”商陸將韁繩遞給小靜園長,“有水嗎?”

    “有有有!進農場坐坐吧!”

    付之幸沒想到能在這里見到商陸,她呆愣了一下,聽到商陸說“讓一下”,她才反應過來,笑著跟商陸打了招呼。

    “沒想到你會來這里。”付之幸走在他身邊,“已經四點多了,我們今天的活動要結束了,粽子也吃完了。”

    “嗯。”

    商陸經過兩只小土狗的窩,小土狗嚶嚶叫了幾聲,躲在窩里不出來。

    組內十個人已經走了幾個,只剩下7個人,看到商陸來這里,紛紛起身,不可置信。雖然商陸穿著休閑裝,但他給人的感覺就是與農場違和。

    “小伙子好靚仔喔!”陳阿姨拎著煮涼茶的壺給商陸倒了一碗,“喝點涼茶吧靚仔!”

    “陳阿姨!拿杯子!”小靜園長牽著馬,一個勁兒給陳阿姨使眼色,“這位是馬場老板!”

    陳阿姨還沒明白是什么意思,一旁的孫阿叔快速的洗了手,撤掉印著大公雞圖案的小瓷碗,從消毒柜中拿出一個玻璃杯,重新倒了一杯涼茶給商陸。

    “謝謝。”商陸確實有點渴了,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付之幸看他喝涼茶眉頭都不皺一下,心里佩服他。

    忽然旁邊傳來羅珠高八度的聲音:“狗甲方?”

    付之幸看去,和商陸一起來的男人抱著胳膊站在羅珠面前,他穿著一件花襯衫,一臉無語的看著羅珠:“大蒜女?”

    羅珠和宋承佑互相看著對方,心里都默默罵了一句冤家路窄。

    商陸和剩下的幾名組員寒暄了幾句。

    “自費出來團建?”商陸忽然問了一句。

    王勇看著商陸的鞋子上沾了泥土,道:“商老大,本來付妹子申請了團建經費的……”

    “沒申請下來?”

    “是,財務部的灰色規定,試用期的負責人無法申請團建經費,不成文但執行。”王勇無奈撓撓頭,“我們本來打算AA的,可我今兒一問才知道付妹子竟然交了錢,給她錢她也不要,真是讓她破費了!”

    怪不得商陸的OA后臺沒收到一點動靜,原來流程根本走不到他這里就被駁回了。

    商陸再次看了一眼付之幸,她正在彎腰喂鴨子。他的視線不經意間穿過她的白色上衣的領口,從他這個高度來看,將她看的清清楚楚。

    他不動聲色的移走視線。

    她可真會穿衣服。

    或許是商陸的到來的原因,又或許是時間太晚了,又陸陸續續走了幾個人,只剩下付之幸、羅珠、商陸和宋承佑。

    天色漸漸暗了,付之幸看看手機,五點多了,孫阿叔擦了一遍他的電動三輪車,表示隨時可以走了。付之幸收拾了東西,準備和羅珠離開。

    臨走時,熱情的陳阿姨非要給剩下的幾人裝一筐鴨蛋帶走,她拿出一個籃子遞給付之幸,說:“小妹,鴨子把鴨蛋下在了另一頭的大池塘邊,你去找找,裝一筐子和大家分了吧!”

    陳阿姨觀察過,這群年輕人里就付之幸干活最麻利,像是做過農活的人。撿鴨蛋這種事,陳阿姨交給她最放心了。

    羅珠還在和宋承佑吵嘴,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誰也不服誰。

    付之幸拿著籃子,感覺到了一束目光射向她,她抬頭,看到商陸在看她。

    “一起?”付之幸試著問。

    “一起。”

    真是破天荒,竟然可以和商陸一起撿鴨蛋。

    鴨子是散養的,棲息地在農場后面的大池塘附近,鴨蛋散落在池塘周圍的草叢里。

    剛到大池塘附近,就聽到一群鴨子嘎嘎叫。

    大池塘中間有一條狹窄的小木橋,對面是一個小木亭。木橋上,幾只鴨子正在拉屎,白色灰色的鴨屎覆蓋了木橋原本的顏色,空氣中帶著家禽的糞便味。

    付之幸指著木橋旁邊的草叢,說:“那里有兩顆鴨蛋!”

    身邊沒人回應她,她回頭,看到商陸站在距離她很遠很高的地方。他踩著一塊比較干凈的石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池塘附近的鴨屎,臉色鐵青。

    “鴨子隨地大小便。”商陸皺眉。

    付之幸覺得好笑,她向遠處的商陸揮揮手:“鴨子又不是人。你快下來啊,這邊好多鴨蛋!”

    商陸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在上面。

    付之幸無語,她一個人蹲在池塘邊撿鴨蛋,沒一會兒就撿了六個。

    見付之幸那么投入,他緩緩移動腳步來到了付之幸身后。

    她露出來的胳膊上被蚊子咬了好幾個紅包,一個個像小豆子般,在她的光滑的皮膚上十分顯眼。他又去搜尋她其他部位的蚊子包,脖子上也有一個,小腿上有兩個……

    他忍不住說:“喂……”

    “啊——”

    付之幸正沉迷撿鴨蛋,忽然聽到旁邊近在咫尺的位置有人說話,嚇得她一個趔趄,猛地起身,腳下一滑,整個人朝池塘栽倒下去。

    慌亂之中付之幸憑借本能一把抓住了商陸的衣領,商陸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她拖下了池塘。

    “撲通——”

    水花四濺。

    池塘不深,奈何付之幸是個旱鴨子,她撲騰了幾下便死死的抱住了商陸,什么身份地位、有錢沒錢,此刻只要在她身邊的人,都是她的救命稻草。

    商陸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措不及防。

    他在池塘中穩住身形,喊著付之幸的名字讓她不要把自己抱的那么緊,他無法游泳了。

    可付之幸什么都聽不進去,嘴里還喊著:“救命!救命!”

    她這么一喊,羅珠立馬被聲音吸引來。看到付之幸和商陸掉在池塘里,羅珠對著茶棚大喊一聲:“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幾只鴨子聽到異常的聲音也趕了過來,看到水里有人撲騰,鴨子扭頭撅腚,對著池塘便拉了幾泡白色的鴨屎……

    這一幕正好被商陸看到。

    他心中的震驚無可言表。

    商陸迅速托起付之幸的腰,一個用力將她推到岸邊的小木橋旁,付之幸抓到木橋,掙扎著爬了上去。

    然后商陸也爬了上去。

    他黑著臉,渾身濕透,頭上還有綠色的水藻。

    想到自己渾身鴨屎,他大步掠過付之幸,來到池塘旁邊的小亭子旁,迅速將自己身上所有的衣物都脫了,只剩一條內褲。

    然后擰開地上的水龍頭,接上一根用來澆菜地的管子,也不管水涼不涼,徑直沖著自己的身體。

    水龍頭開到最大,水管嘩嘩的噴水。

    付之幸站在旁邊也被他嫌棄的沖了幾管子。

    羅珠跑去喊人了。

    付之幸就呆站在那里,瑟瑟發抖,看著他裸露的身體,眼睛移走好幾次又移了過去。

    商陸沖洗完,轉身將水管對準了付之幸,強烈的水流從她的脖子、胸膛沖到她的小腿和腳。

    沖的她渾身又冷又熱。

    第15章 吊橋效應

    付之幸看著這一幕,忽然感覺好荒唐,好不真實。

    她剛才落水了?她把商陸一起拉下水了?她死死抱著商陸不讓他走?她看了他的裸體?

    天啊!

    無數炸裂的畫面猶如走馬燈在她腦子里放映,讓人窒息。

    兩人沒有一句對話,只有水管的水在嘩啦啦的流淌。

    一直到小靜園長、陳阿姨和孫阿叔趕過來,羅珠拿著一條毛巾披在付之幸身上,焦急的問:“沒事吧?你怎么了?說話啊,是不是被嚇傻了?”

    宋承佑拿著一件外套扔給商陸。

    商陸扔下水管,穿上外套,不管靜園長驚慌失措的模樣,對著農場的草坪方向喊了一聲:“紅豆!”

    只見那匹棕紅色的馬迅速跑了過來,停在了商陸的身邊。

    商陸抓住韁繩,利落的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兒便馱著商陸離開了農場。

    走了沒多遠,忽然又折返回來,他騎著馬來到付之幸身邊,表情有些糾結,問:“會上馬嗎?”

    付之幸渾身濕透,抱著胳膊站在馬兒身邊,搖搖頭。

    “抓住我。”商陸伸出手。

    “做什么?”

    付之幸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鬼使神差的抓住他的手,按照他的提示踩上馬鐙,上了馬。

    “駕!”

    紅豆帶著兩人揚長而去,留下一群石化的人在原地目送。

    小靜園長:“紅豆還賣給我嗎?不會說話不算話吧?”

    宋承佑:“……商陸在搞什么?”

    羅珠:“奶奶的,付之幸要去哪里?”

    孫阿叔:“還走不走了?”

    鴨子:“嘎嘎嘎嘎嘎嘎……”

    真是瘋了。

    商陸覺得自己特別狼狽,且沒有理智。

    他穿著一條濕噠噠的平角內褲,上身有一件宋承佑的短袖外套,懷里是全身濕透的付之幸,他帶著她,騎著馬。

    紅豆帶著兩人跑起來的時候,商陸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折返回來,還帶上了付之幸。

    或許是她全身濕透后若隱若現的身體對男性的吸引力?

    或者是他想多了解她一下?

    亦或者是想讓付之幸多了解一下他自己?

    無論原因是什么,他都覺得自己十分不理智。

    紅豆熟悉回馬場的近路,它在幾塊草坪和樹林里穿梭著,沒一會兒便抄近道回到了馬場的后門。

    穿過樹林進到馬場里面,是一片空曠平整的沙地,沙地圍了一圈護欄,紅豆沿著護欄跑向斜對面的一排兩層樓房。

    樓房建的很簡單,紅豆跑向其中一處,停了下來。

    馬場林管家聽到動靜從室內跑出來,看到商陸衣冠不整的樣子,他沒有多問,直接將兩人帶去了室內洗漱。

    付之幸迷迷糊糊下了馬,身后仿佛還有商陸的體溫和氣息,她一路都在想自己在做什么,商陸在做什么,他們倆在做什么?

    她竟然騎了馬?人生第一次騎馬竟然是被商陸抱在懷里騎的?!

    她在淋浴房里沖洗身體,思緒混亂無比。

    洗完后,換上了商陸的一件黑色襯衣,林管家沒給她準備褲子,好在這件襯衣夠長夠肥,穿上像件睡衣。她推開門,正好看到商陸在另一個房間沖完澡出來。

    水汽朦朦朧朧的。

    兩人之間的關系,仿佛也開始朦朧了起來。

    付之幸僵直著身體,站在沙發旁邊。這個客廳一看就是商陸的風格,除了黑白灰沒有其他的顏色,室內和86層的房子一樣,工業風且簡約。

    不一樣的是,墻上掛著很多馬兒的照片。

    商陸淡淡的看了一眼她的穿著,他的襯衣穿在她身上像條裙子,兩條纖細的腿被黑色的襯衣襯托的格外白嫩。

    “先生,熱茶來了。”

    林叔端著托盤,上面放著兩杯金黃透亮的熱茶。

    商陸拿起一杯,聞到味道,還沒喝就又放了回去:“今天不喝鴨屎香。”

    “好的先生,那我給您重新泡杯花城黑烏龍?”

    “……算了別泡了。”商陸擺擺手,“都端出去吧。”

    “好。”

    林叔搞不懂他的心思,之前還很喜歡喝茶呢,怎么今天就愛喝了呢。

    商陸揉揉額頭,從冰箱拿出冰的蘇打水,扔給付之幸一瓶。

    兩人之間距離很遠,中間隔著沙發。

    “謝謝。”付之幸接過,擰開喝了一口,冰涼的水從嘴巴到身體深處,刺激著她,讓她清醒了過來。

    “我要回去了,衣服我端午后還你。”

    “嗯。”商陸大口喝完冰水,“我讓林叔送你。”

    在車上,付之幸好奇的問:“林叔,商老大自己開馬場為什么還要上班?”

    林叔笑笑,“先生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負。”

    端午節后,上班的第一天早上,付之幸和商陸在同一部電梯里相遇。

    電梯里只有他倆,兩人誰都沒說什么,空氣好像都不流通了。電梯門打開之前,付之幸快速的將裝著他那件襯衣的袋子塞在他手里,快步出了電梯。

    其實兩人落水那件事后,羅珠拉著付之幸徹夜分析了一通,分析為什么商陸要帶她回馬場,付之幸為什么像被附身般跟他去馬場。

    最后羅珠分析的結論是:“吊橋效應”。

    兩人一同落水心跳加速,導致雙方錯誤的認為對彼此有“心動”的感覺。

    心動?

    付之幸回想那天商陸的反應,她看不出什么,若他真的有瞬間的心動,那只能說商陸隱藏的太好了。

    她坐到工位,打開自己的電腦,后臺提示有新的審批進度。她點開一看,被駁回的審批流程竟然走完了!團建經費審批通過!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起死回生了呢!

    付之幸興奮的截了個圖發群里,艾特大家:“審批通過了!”

    不過,這次的審批到最后的人在流程中留下了一句話:“公司并沒有明確規定試用期新人不能申請團建經費,各個流程審批人員請注意此項問題。”

    最后的審批人是:商陸。

    付之幸看著他的名字,心中升騰出一股感激之情。

    也是在當天上午,公司內部全體員工同時收到了一封來自行政部門的郵件。

    郵件里,hr中心表明,公司內部員工無論是何等級別、部門,無論是正職、外編、試用期還是實習生,都享有同等的福利及其權益。

    身邊的同事都在討論這封郵件的內容,感慨行政終于掃除了潛藏的灰色地帶。付之幸看著這封郵件,感嘆自己怎么這么幸運,趕上了這次的福利。

    她抬頭望向商陸的辦公室,那片巨大的、不透明的單面玻璃內,他也在看這封郵件嗎?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同事們還沒討論多久,八卦大群里又傳出了偷拍商陸的照片。

    照片同樣是從他的身后拍的,他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手里卻拎著一個白色的、軟塌塌的袋子。

    付之幸點開八卦大群,大家的消息發的飛快。

    萬柿大吉組-彭飛:【商老大拿的是什么雜牌袋子?里面裝了什么?】

    世界和平組-光光:【可能是垃圾袋。】

    飛馳組-李冉:【等著吧,我身先士卒去找商老大做匯報,順便偷看那袋子里裝的什么。】

    片刻后。

    飛馳組-李冉:【giao!里面是一件黑色襯衣!我見商老大穿過!】

    萬柿大吉組-程紫涵:【是商老大借給我的,我今天還給了他】

    神來組-建仁:【惡心,你比我還賤啊】

    飛馳組-王勇:【叨逼叨什么,吵死了!】

    神來組-建仁:【嫌吵你退群啊!傻大個!】

    大魚組-泡泡:【淡定吃瓜.jpg】

    大魚組-呆呆:【摸魚摸魚……】

    付之幸:……

    時間就這這樣在日復一日的忙碌和間隙的閑聊中度過。

    一成不變的電梯運行到54層,大家端著咖啡或涼茶坐到工位,鍵盤劈里啪啦作響。

    空調從早到晚不停歇,咖啡機里的咖啡豆換了一批又一批,陽光總是從付之幸右手邊的窗戶升起,從左手邊距離很遠的窗戶外落下。

    放松眼睛時,付之幸會觀察其他人都在做什么,觀察來觀察去,她發現每個人都很忙,手上都有三四個項目同時進行著。

    等她轉正了,她就會和其他人一樣帶好幾個項目,一切都會步入正軌吧?

    7月14日的時候,花城剛入伏,周日那天,蔡春婷帶著付之幸、羅珠去了中醫院做“天灸”。

    付之幸總是聽別人說天灸的好處,自己卻一次沒做過。蔡春婷大力推薦她來做天灸,說是本地人到了三伏天必做的一件養生佳事。

    掛號加穴位貼報銷完后才十幾塊錢,等輪到她自己了,醫生問:“哪里不舒服?”

    付之幸想了想,說:“加班熬夜多,脖子不舒服。腸胃也不是很好。”

    醫生拿起調好的穴位貼,對著付之幸的脖子、肚子和后背貼了8個穴位,說:“行了,一小時后撕下來。不要吃生冷寒涼的東西。”

    付之幸說了謝謝,起身站在旁邊等著羅珠和蔡春婷。

    偌大的醫院大廳排滿了密密麻麻的人,青年、中年、老年,甚至小孩,大家拿著號,都等著做天灸。

    她看看手里的單子,上面清楚的寫著引伏灸、初伏灸、中伏灸、中伏加強灸和末伏灸的時間,提醒大家按時來貼。

    蔡春婷貼完,拿著一瓶涼茶悶了一大口,說:“貼完這個療程身體會很舒服的!保你身體什么問題都沒有!”

    羅珠坐在旁邊回答醫生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心情不好,一想到上班就心情煩躁,尤其是看到幾個傻逼同事,恨不得想死。醫生,這病能治嗎?”

    “能,來張嘴,看看舌苔。”

    羅珠伸出舌頭,醫生觀察了下,隨后在羅珠身上貼了12個穴位。

    三個人走出烏央烏央的醫院大廳,羅珠摸摸肚子上的穴位貼,說:“熱熱的,還挺舒服。”

    醫院大門口有很多推著小車賣水果和藥材的小販,蔡春婷挑了一大把黃皮和一袋五指毛桃,說要用來煲湯喝。

    羅珠感嘆道:“你們花城人真是什么都能用來煲湯啊,黃皮、無花果、蘋果、橄欖……就沒你們想不到的。”

    付之幸也買了一袋黃皮,她跟著孫阿叔學了幾種煲湯的方法,準備煲一個黃皮瘦肉湯給羅珠喝。羅珠欣然接受,并也買了一袋五指毛桃,說跟著花城本地人學總沒錯。

    三人嘻嘻哈哈的邊走邊聊,順便找了一家味道不錯的花城老店,準備吃一頓午飯。

    飯還沒端上來呢,手機里的“暗夜十三刀沖擊隊”的十人群聊便嗡嗡震動。

    付之幸點開群,看到霍奇發的消息:

    霍奇:【抱歉大家,我爸爸病了,我必須要請假一周回家。事發緊急,給大家帶來麻煩了。鞠躬jpg.】

    霍奇知道自己影響了項目進度,一直在道歉。

    組員紛紛關心霍奇家人的情況,霍奇只發了張病理化驗單。

    大家看到病理結果,也沒再問下去,只知道這個結果對霍奇來說一定十分不好受。

    隨著霍奇的請假,給項目帶來了一個更險峻的問題。

    管理項目進度的阿may迅速拉了一個臨時群聊,將幾個主要負責人拉了進去。

    臨時群聊剛建好,阿may便迫不及待的發表了不滿。

    阿may:【霍奇這時候走,《暗夜十三刀》還交不交付了啊?只剩一周時間了!】

    王勇:【我們找別人代替他唄!】

    阿may:【都這個時間了誰tm有空!】

    王勇:【內部沒人就去找外包,人活著還能被尿憋死不成?】

    PM新豪:【這種情況下外包都會臨時加價,預算極大可能會超。】

    阿may:【媽-的,特效完了!我們也完了!我就說國內項目制作流程有問題吧,早知道不接這個爛攤子了!】

    王勇:【你能不能別那么自私?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扣績效!】

    阿may:【我自私??我說的是事實!你們有點危機感行不行!還有一件事,你們有沒有想過項目交付不了的話,我們最多被扣績效,但是付之幸和蔡春婷要怎么辦?!商老大會放過她們倆嗎!】

    群聊陷入沉默。

    飯桌上,蔡春婷和付之幸也陷入沉默。

    項目出現這樣的問題,付之幸的轉正無希望了,蔡春婷也會和她一起走人。

    “你們倆怎么了?”羅珠拿過付之幸的手機,翻看了她的聊天記錄。

    三份熱氣騰騰的煲仔飯被端了上來,三個人誰都沒動筷子。

    “媽的……”羅珠按滅手機屏幕,將手機放回付之幸面前,“沒事,姐妹有工作,能養你倆一段時間。”

    蔡春婷捂著臉哭了起來。

    第16章 zuo?腦子里一片荒唐

    付之幸拿出紙巾遞給她,“沒事兒,一定會有辦法的。”

    她拿起手機,在臨時群聊里發:【大家別吵了,先解決問題吧。】

    她在大群里詢問哪個特效師有時間,可不可以緊急支援一下她們組。回復她的人寥寥無幾,尤其是聽到還有一周時間就交付時,都表示時間太緊安排不過來。

    三人沒滋沒味的吃了一頓,分別后,付之幸拎著那袋黃皮走到小區門口,看到孫阿叔在保安亭里向她打招呼。

    “阿叔,這個給你。”

    付之幸蔫著頭,將那袋黃皮給了孫阿叔。未來這一周,她恐怕沒有一點心思煲湯了。

    “阿辛吶,我看你不開心啊,要不要和我去農場玩?”孫阿叔詢問,“蘿卜長大了,可以拔了,很新鮮。”

    “可以嗎?”付之幸說不出是什么感覺,“阿叔你還要工作。”

    “哎呀沒事,老李頭天天閑得很,我讓他來替我。”

    孫阿叔一個電話,老李頭便趕過來了。孫阿叔再次騎著他的電動三輪車,將付之幸帶去了農場。

    小靜園長見孫阿叔帶著付之幸來并不介意,她看到付之幸臉上的挫敗表情,反而搖著蒲扇笑了起來,說:“年輕人啊,就是要多受挫,受挫才能認識到真實的世界。來農場干活吧,不收你錢。”

    付之幸一言不發,跟在孫阿叔身后去拔胡蘿卜。沒有噴農藥的胡蘿卜長得都不大,卻蘿卜味十足,洗干凈咬一口還是甜的。

    蘿卜葉子也不浪費,她收集了一大筐蘿卜葉子,全部喂給了兔子。

    她看著兔子嚼葉子,心里想當一只兔子多好啊,兔子不用上班,沒有煩惱。正想著就聽到一聲馬兒的嘶鳴,抬頭看去,遠處的大草坪上拴著一匹棕紅色的馬兒。

    馬兒看著她,付之幸一下子想起了商陸。

    或許他可以幫自己?

    可他怎么幫呢?他能再派一個人給她嗎?只有一周時間,誰會愿意呢?他會不會嘲笑自己沒有能力?連這點事都做不好,她走人對商陸來說是件排除能力不行之人的大好時機吧?

    她胡思亂想著,整個人低落到極點。

    日暮西山,在農場做飯的棚子里,陳阿姨用那袋黃皮和豬肉燉了一鍋黃皮瘦肉湯。

    付之幸和小靜園長、孫阿叔、陳阿姨一起,在一張露天的大圓桌上喝湯,風扇吹的嗡嗡作響,蚊香的味道被吹的到處都是。

    小靜園長喝著湯,講了自己的故事。

    國內頂尖名校畢業后,小靜園長開過書店,搞過科研,出過書,還研究過養豬,這些無一都失敗了。后來,她找村長租地,借了錢開了農場,每天養養動物種種地,發現這樣活得也挺快樂。

    當然農場也面臨著經營不善的倒閉風險,但她心態很好,說倒閉就倒閉,人生哪有一帆風順的事。

    “用我導師的話說,我這就是端著金飯碗去要飯的行為。”小靜園長自嘲,“和我同一批畢業的人都在大學當老師,但我呢就是愛摔跟頭。那坎兒邁的過去就邁,邁不過去也使過勁兒了,摔了就摔了,人摔一下又不會死。”

    天色暗淡,農場只有一盞功率不大的白熾燈發著光,旁邊的小池塘里傳出蛙類的叫聲,悶熱的三伏天罕見的吹起了夜風。

    付之幸的愁緒在這個小農場被解開了。

    “小靜姐,謝謝你。”

    付之幸喝完湯,主動刷了碗。

    臨走時孫阿叔要騎三輪車帶她回去,她說自己想跑步回去,孫阿叔拍拍她的肩膀,說:“跑吧,路上注意安全。”

    告別了小靜園長、孫阿叔和陳阿姨,她開始跑步。

    她想明白了,努力過就好,結局交給天意吧,一份工作而已,沒必要讓自己長久的停滯不進。

    她全力以赴過,無論是面對感情、工作還是人際,她愛過、恨過、哭過、努力過,這就夠了。

    人生嘛,誰還沒有失敗過?

    這種思緒上的明朗,影響著她今后的每一個決策。

    不知跑了多久,跑到了哪里,直到她渾身被汗水浸透,呼吸越發困難,雙腿邁不動一步,她一抬頭,看到了冠創的發光LOGO,以及正在噴水的噴泉。

    深夜的CBD依舊車水馬龍,大廈外圍照常霓虹閃爍。

    她站在旋轉門外,定定的看著那個巨大的冠創LOGO。

    忽然身旁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農場跑著來的?”

    付之幸扭頭,看到商陸拿著一杯咖啡站在她旁邊。

    “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林管家開車從馬場送他去冠創的路上,他便看到了路邊的付之幸。她跑的很快,他卻讓司機放慢了速度。

    這次沒有突如其來的大雨,他也沒有理由停車,只是放慢速度跟在她的身后,一直看到她跑向冠創的大樓,他這才讓司機把車開走。

    “頭上有草,還有葉子。”

    付之幸從頭發上順下一片細長的葉子,扔進垃圾桶。

    兩人再次一同進入了電梯。

    見她呼吸急促,渾身濕透,商陸按了電梯,問:“上來坐嗎?”

    付之幸微微扭頭,看向電梯的金屬墻壁,躲避他的目光:“不了,我還有工作沒處理完。”

    “渾身臭汗,準備明天把同事熏走?”

    “……”

    付之幸低頭聞了聞,確實有汗味。她準備今晚直接睡在公司,通宵到幾點算幾點,渾身是汗的話,第二天身上肯定不好聞。

    她猶豫了下,說:“那就麻煩你了,再借用一下你家的浴室,我洗完就下樓。”

    十八層的電梯門打開,辦公區里主燈都關著,只有墻壁上的小燈和發著綠光的“安全出口”亮著,幽幽暗暗的。

    她跟在商陸的身后穿過18層的辦公區進入另一個電梯,電梯上升到68層時,她的腦子控制不住的亂想了起來。

    對文字敏感的她,反復思考著什么叫“上來zuo嗎”?他說的zuo是“坐”還是“做”?

    腦子里一片荒唐。

    68層802的房門打開,室內空調很冷,帶著一股遙遠的味道,付之幸感覺自己被商陸包圍了。

    她束手束腳的換了鞋,問淋浴間在哪里。

    商陸拉開巨大落地窗右邊面的灰色窗簾,窗簾后竟然有一個方形大浴缸,浴缸兩面都是透明的落地窗,右邊是一個到頂的酒柜,酒柜雙面皆可拿取,設計風格很開放。

    見付之幸一臉震驚的表情,他露出一個捉弄得逞的笑,道:“只是給你展示一下而已,淋浴間在這邊。”

    商陸拉開一間玻璃門,“這里。”

    付之幸迫不及待的進去,關上了門。

    洗澡時她才發現自己身上的穴位貼還沒撕,醫生說貼半小時就行,她竟然貼到現在。穴位貼貼的太久,撕下來后皮膚被燙出一塊圓形的紅印子,像是拔了一個小火罐。

    她沒有干凈的衣服,浴室的衣柜里掛著浴袍,她隔著門問商陸她是否能穿一件,商陸說可以,于是她穿了一件浴袍。依舊是肥肥大大的,長度到她的小腿。

    抱著臟衣服出來時,商陸已經在另一個房間洗完澡,穿著同樣的浴袍,站在二樓的護欄旁,拿著一罐蘇打水,指了指落地窗那面的位置。

    付之幸一看,是個洗衣機。

    “謝謝,麻煩你了。”付之幸仰頭對他道謝。

    客廳的燈關閉了,只有幾盞小筒燈亮著。

    她放進去衣服,坐在沙發上等待著衣服洗烘完。她知道他還站在二樓的玻璃護欄旁,付之幸什么話都沒說,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樓的沙發上,背對他。

    商陸看著她的背影,想起她今天在工作群里問誰能支援她,他知道付之幸遇到了大麻煩,知道她跑步時流露的表情是迷茫和痛苦,可他就是不愿主動開口詢問“需要我的幫助嗎”。

    在商陸看來,主動幫助別人這種行為,會讓他的幫助變得廉價,他希望付之幸主動開口尋求他的幫助,像之前那幾次一樣。

    于是他站在二樓的玻璃護欄處,等著她主動開口,可今天的付之幸卻沒有一點向他求助的意思。這讓他心中有一絲煩躁。

    冰的蘇打水一罐又一罐的喝下,他終究是沒有忍住,開口問:“一個小項目還需要你半夜主動跑到公司加班?不知道的還以為公司多么吸血呢。”

    付之幸背對他,看著洗衣機上的倒計時,說:“霍奇請假了,我正在尋找有時間的內部特效師,實在不行我就找外包協調。”

    “哪一部分的特效做不完?”

    “女主角被刀命中的刀劍光影特效。”

    “找人,這就是你的解決方法?”

    “是。”

    商陸撐著護欄,低頭看到她僵硬著身體,眼睛緊緊盯著洗衣機,好像準備隨時逃離這里。像她當下的狀態,做不好就隨時逃離冠創。

    他喝完最后一口蘇打水,問:“你的專業是動畫,怎么改修編導了?”

    “綜合院校的動畫大類什么都學,什么都學不精,加上我更喜歡設計故事,就選修了編導課。”

    “可我認為,你的編導功底也不精。”

    “什么?”付之幸扭頭看他,不明白他為什么這樣說。

    “鏡頭語言中,難道只有表現出被刀劍擊中才能體現出是遭到了攻擊嗎?”商陸一字一句說著,“你流出眼淚就是傷心嗎?”

    商陸想起付之幸深夜在馬路跑步的場景,她嘴唇緊抿,眼神堅定,一路跑個不停。

    “如果按照你的解決方法,缺什么就補什么,那下一個項目再遇到類似的問題你怎么辦?主動辭職?”

    “你是說……”付之幸緩緩站起身,站在沙發前抬頭看著二樓的他。

    商陸將手中的易拉罐從二樓扔下去,精準的扔到一樓茶幾旁的垃圾桶里,“你自己看著辦,我休息了。”

    商陸的身影消失在二樓,她聽到一聲關門的聲音,室內恢復平靜。

    付之幸醍醐灌頂。

    跟項目就是這樣,純制作時只用考慮專業部分,跟制作時就會被流程和規則限制,導致她跳不出管理的桎梏,也想不到制作的問題。

    她拿出手機,反復看《暗夜十三刀》中女主被刀擊中的鏡頭。

    按照商陸的點撥,這個部分可以替換成不用特效的其他鏡頭,借用電影中的隱喻和象征手法,例如花瓶破裂,也可以讓觀眾知道女主角被攻擊了。

    這樣一來,特效部分的時間就不用花那么多了!

    節省下來的時間足夠在7月23日前交付了!

    她和蔡春婷不用走了!!

    付之幸喜出望外,渾身的緊張也消失了。

    她靠在沙發上,想著明天早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其他組員。

    聽著洗衣機發出的機械聲,不知道是她太累了,還是浴袍穿著太舒服,還是突然放松了,等待的過程中她竟然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第17章 一顆心不上不下的

    她是被商陸沖澡的聲音吵醒的,醒來時外面天色明亮,她躺在沙發上,蓋著一個深藍色的毯子。手機沒電關機了,她看了看墻上的鐘表,一個激靈坐起來,竟然已經十點多了!

    商陸沖完澡出來,裸著上半身,擦著頭上的水,問:“昨晚怎么不走?”

    付之幸清醒了過來,她怎么就睡過去了呢!

    她坐直身體想解釋什么,商陸沒有要聽她解釋的意思,他徑直上樓換衣服去了。

    付之幸快速的從洗衣機里拿出衣服換上,順便把身上穿過的浴袍放進去洗。然后做賊般離開了。

    已經十點十分了,她上午和策劃部的同事有個會議,關系到策劃部對《暗夜十三刀》的最終決定。

    她焦急的按著電梯,期待這個會議慢一點,等一下她,她有一個想法,或許可以挽救《暗夜十三刀》。

    會議室里,蔡春婷給付之幸打了好幾個電話,都顯示關機。會議已經開始了,眼看策劃部同事的臉色越來越黑,蔡春婷膽戰心驚的編了一個聽起來合理的理由。

    “不好意思,阿辛堵在路上了,我們先開始吧,等下我轉達給她。”

    策劃部來了兩個人,其中,陳凌希的臉色尤其難看,她不滿的說:“開會都遲到,以后再有需求我還能優先選擇你們飛馳組的人嗎?”

    “不好意思……”

    “行了,我說說我們策劃部的想法吧,你們提交的風險評估我們都看了,項目中途有問題很正常,但是你和付之幸作為負責人竟然給不出解決方法,我們對《暗夜十三刀》很不滿意,做好被打差評的準備吧。”

    陳凌希扶正眼鏡,說出了最后的通牒,“策劃部決定不驗收這個項目。”

    “那已消耗的成本怎么辦?供應商那邊還沒給錢。”負責預算控制的PM新豪提出了疑問。

    “當然是你們飛馳組自付,我們策劃部只負責驗收成品。”

    蔡春婷五雷轟頂,完了,組內自付八十萬,這次,她和付之幸非走人不可了。

    策劃部的兩個人說完便起身離開了會議室,留下蔡春婷、王勇、阿may、新豪幾人大眼瞪小眼。

    阿may低頭咒罵了一句,關上筆記本起身離開。剛走到門口,迎面遇到跑過來的付之幸。

    付之幸氣喘吁吁,“策劃部的人呢?”

    “被你氣走了。”

    阿may冷著臉從她身邊經過。這么重要的會本來拉下臉和策劃部好好談談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誰知道作為負責人的付之幸竟然遲到,這下一點好印象都沒了。

    “對不起對不起!!”付之幸很慚愧,“我有了解決方法!”

    她快速的將方法說了一遍。

    眾人看著付之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連阿may都停下了腳步。

    王勇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大喊:“都傻愣著干什么?快追策劃啊!!!”

    付之幸和策劃道了歉,又重新溝通了這個解決方案,陳凌希依舊黑著臉,說:“試試吧。”

    于是,《暗夜十三刀》迎來了最后的轉機。

    7月22日上午,在組內十名員工和一個外包團隊的努力下,《暗夜十三刀》順利交付。

    復盤會議上,一分鐘的游戲宣傳動畫在會議室的屏幕上播放。

    視頻里,女主角一身夜行衣身手靈敏的在古代房頂上,迎著暗夜的月光快速逃亡。冷月高懸,青磚作響,忽然十三把刀從四面八方射向女主角,女主角靈活閃躲幾次,最終不幸被其中的三把刀刺中。

    刺中的瞬間,幾個快切鏡頭配上一個屋檐瓦片破碎的鏡頭隱喻,女主角應聲倒地,從房頂滾落。

    本以為受傷的女主角會一蹶不振、繼續逃跑,沒想到她眼神堅定,釋放大招,竟然收服了那十三把刀。

    故事反敗為勝,畫面升格,女主角帶著十三把刀騰空飛起,刀子聚攏在一起,隨著女主角的霸氣甩手將月色一分為二。

    雷鳴炸響,金鐵交鳴,標題閃現:暗夜十三刀,新武器!新玩法!爽到爆!

    游戲宣傳視頻剛發布,無數點贊、評論和轉發接踵而至,數據攀升的飛快!

    玩家討論著炫酷的新武器十三刀,游客好奇的問這是什么游戲,彈幕層出不窮,充斥著整個畫面。

    會議室內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

    組員們都在為自己和這個小組鼓掌,遠程會議開著,外包團隊那邊的掌聲通過電腦傳了過來。

    蔡春婷激動的起身,她抹抹眼淚,拉著付之幸說:“阿辛!我們不用走了!我們不用走了!!”

    付之幸笑著點頭。

    她第一次體會到如此大的成就感,這種團隊協作、互相配合、克服萬難的成就感,讓她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沸騰,她心中有個聲音說:“可以的,付之幸,一切都可以的!”

    她拿出手機,找到商陸的微信,編輯:【商老大,謝謝你!真的非常感謝你!】

    商陸在隔壁會議室開會,他早就聽到了那邊會議室傳來的掌聲,手機震動了一下,他看到了付之幸給他發的消息。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破天荒的回復:【怎么謝我?】

    付之幸一楞,怎么謝?買杯咖啡或涼茶?不行太寒酸了。

    她問:【你想怎么謝?】

    商陸:【自己想。】

    第二天給項目收了尾,付之幸就調休了,她決定用掉兩天的調休好好放松。

    下班后,她去菜市場買了一些煲湯的食材,一包分量很多,里面有五指毛桃、薏米、芡實、茯苓等配料。

    付之幸買了兩份,一份她準備煲湯給羅珠喝,一份給了門衛孫阿叔。

    至于給怎么謝商陸,她還沒想好。

    次日一大早,她便開始煲湯。

    她沒來花城前從不知道煲湯還能加藥材,且每一種湯都有自己的功效。

    她煲的這個湯是祛濕的,藥材包和龍骨一起小火慢煮了兩個小時,家里全都是藥材的獨特味道和龍骨的肉香。

    湯煮好,她小心翼翼地盛到保溫桶里,蓋上蓋子。

    然后坐公交車去羅珠的公司,到了樓下,時間是中午12點5分,她給羅珠發消息:【豬豬,愛心湯來了!】

    羅珠急匆匆的關了電腦,邊下樓邊回復:【我的寶!愛你!】

    兩人在樓下見面,羅珠興奮的說要帶她吃最好吃的那家啫啫煲,兩人來到三樓的餐廳,點了兩份滾燙的啫啫煲,喝著付之幸熬的祛濕湯,感覺生活的無比老花城。

    “你知道啫啫煲為什么叫啫啫煲嗎?”羅珠吃了一塊雞肉問。

    “因為這個鍋很燙,食材被燙的滋滋響,所以叫啫啫煲。”付之幸回答,這可難不倒她,“上大學時我就知道了。”

    “上大學時我怎么就不知道呢?同為室友,你怎么背著我偷學這么多?”羅珠來了戲癮,“今晚誰都不能學習!明天裸考!”

    付之幸撲哧一笑,“明天早晨我偷偷早起去圖書館,還不叫你起床,讓你睡到中午!”

    “什么!付之幸你太黑了!我今晚不睡,等你們都睡著了我挑燈夜讀!”

    “那我今晚就睡在圖書館!”

    兩人愉快的回憶著大學生活,各自模仿著當時自己的語氣和行為。

    羅珠感慨:“誰知道當時天天吵架的咱們倆,現在竟然關系最好。”

    “是啊,大學時你脾氣那么沖,誰受得了你。”

    “你還有臉說我,你大學時慫的跟只老鼠似的,連情書都不敢送,豬姐我幫你送了情書,最后還幫你提了分手……”

    羅珠興高采烈的說著,見付之幸并無異常的表情,繼續說到:“大學時我那么討厭你,現在成熟了才知道我討厭的并不是你,而是怕自己成為你當時的那個樣子。”

    “什么樣子?”

    “愚蠢,單純,沒有一點心機,土里土氣的,十分好欺負。媽-的我見到你就來氣。”羅珠喝下一大口祛濕湯,“誰知道接觸下來后發現你真不錯,講義氣重感情,踏實可靠,是個值得交的朋友。”

    “嗯,感謝豬姐多年對我不離不棄。”付之幸也喝了一大口湯,“也感謝張擇銳那幾年對我的幫助。”

    羅珠見她說的坦然,“你果然成長了,提到張擇銳臉不紅心不跳。”

    “大學那幾年我真的挺感謝他的,是他一直幫我。”

    張擇銳是她的前男友,第一段也是唯一一段戀愛,發生在大學校園,也結束于大學校園。

    付之幸不想過多的回憶過去,“現在,我又遇到了一個幫助我的人。”

    “誰?”

    “商陸。”

    “哎呦呵,有戲啊!”羅珠不懷好意的笑,“進度到哪里了?”

    “……只是工作上的幫助。”

    “嘿嘿,不一定哦!”羅珠想起那日在農場,商陸渾身濕透的模樣,她賊兮兮的笑了幾聲,“你這個形婚老公商陸,有料,有大料!”

    “有就有關我什么事。”付之幸莫名臉熱,腦子里閃現出了只穿一條平角內褲的商陸,她急忙轉移了話題,“你呢,最近工作怎么樣?”

    “別提了,狗甲方沒事干天天來公司煩我,不過看他長得不錯的份上,我還能再改幾版設計案。說不定還能和那狗甲方發展發展感情,解決解決生理需求之類的。”

    羅珠見她臉頰發紅,她忍不住調侃:“也就是你,25歲了只談過一個男友,結了婚還是形婚,你這副身體還是九成新吧?”

    付之幸埋頭吃飯,“我不需要男人。”

    “馬上就要到了被激素控制的年紀了,怎么會不需要男人呢”

    羅珠拿出包里的化妝鏡,對著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膠原蛋白還在,但是有些東西已經流失了。

    她想起大學時的她們,一個說找到了真命天子,一個說非張擇銳不嫁,結果現在呢,都是笑話。

    羅珠合上化妝鏡,嘆了口氣,又舉起碗:“提一杯,敬我們逝去的青春!”

    “好!”

    兩碗祛濕湯碰在一起,不銹鋼湯碗發出脆響,兩人一飲而盡。

    頗有一番別樣的豪情壯志。

    試用期的最后一天終于來了。

    那天早上,她還不知道即將發生什么,她背著雙肩包拎著兩份腸粉傻里傻氣的跑進電梯,電梯停在十八樓時,商陸走了進來。

    付之幸笑著打了聲招呼,商陸嗯了一聲,電梯緩緩上行。

    眼看54層就要到達,她攥緊手里的袋子,問了句:“商老大,你平常都喝什么咖啡?”

    “干什么?想賄賂我幫你通過試用期考核?”

    “不是……”

    商陸走出電梯,付之幸跟在后面,“是想謝謝你多次幫我,我不知道你喜歡什么,見你平常喝茶和咖啡,我就想……”

    商陸忽然停了下來,付之幸沒剎住車一頭撞在他的后背上。

    “我幫你了嗎?”商陸思索著。

    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不知不覺間幫了付之幸好幾次,雖然有的幫助都不是真心的。也算是付之幸聰明,總能從他敷衍的點撥中聽懂點有用的東西。

    “幫了啊,三個月已經到了,不管我的能力在冠創夠不夠格、能不能留下,我都要謝謝你。”付之幸揉揉被撞的發疼的額頭,“真的很謝謝你。”

    她還想說點什么,就聽到旁邊傳來的蔡春婷的聲音:“阿辛!謝謝你幫我帶腸粉!”

    付之幸將一份腸粉遞給蔡春婷后,回過頭發現,商陸已經走了。

    這天,和她一起在試用期的同事,有幾個人收到了hr的轉正通知,讓他們去18層會議室簽正式合同,有同事在試用期的群里分享這個消息,引來大家一陣嫉妒。

    還有幾個同事什么話都沒說,人已經消失在群聊中了。

    付之幸看著聊天窗口里漸漸減少的人,一顆心不上不下的。

    她沒有收到hr的任何消息。

    也沒有收到商陸派給她的任何新的工作。

    第18章 來自上層的審判

    她在惶恐和胡思亂想中度過了一上午。

    因為沒有新的工作任務,她只能幫其他項目打雜,像一塊居無定所的磚,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蔡春婷更是煎熬,她手上的工作還在,但是心已經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一會看一眼商陸的辦公室,一會看一眼付之幸的電腦,詢問她有沒有收到轉正通知。

    就這樣煎熬著到了下午,同批進入公司的同事該轉正的都簽了合同,該離開的也都退群了,付之幸眼睜睜的看著群成員從130個變成50個,最后,她終于等到了周茹的消息。

    【付之幸,你來一趟18層1804會議室。】

    付之幸蹭的一下站起來,拿著本子和筆就離開了工位。

    到了會議室,周茹正在和商陸聊天,他難得臉上有了點笑意,手拿著一根筆在桌子上松懈的敲擊著。

    見付之幸進來了,周茹招手,“來,坐下聊。”

    “我回避。”商陸起身,經過付之幸身邊時又恢復了撲克臉。

    “剛才我還和商老大聊到你,付之幸,這三個月你覺得公司怎么樣?同事怎么樣?有什么建議嗎?”

    付之幸不知道周茹為什么要問她這些,她如實回答:都挺好的,她喜歡這個公司,看起來很有發展前途的樣子。

    周茹笑出聲,“那再談談商老大吧,他對你怎么樣?”

    付之幸為難,但還是實話實說。

    “他是個不好惹的人,有脾氣,平時也不易接近,但是他工作能力強,給了我很多指導和幫助。”

    “嗯,你覺得商老大可以在哪些地方再改進改進?”

    付之幸更加為難,她說了想要他改進的點他就會改嗎?還是周茹在套她的話?猶豫了一下,付之幸還是選擇實話實說,在不知道hr的意圖時,誠實就是最好的應對方法。

    “我覺得商老大可以和我們一樣,更平易近人些,和組員一起吃吃飯、聊聊天之類的,畢竟高處不勝寒……當然他現在也有自己的魅力,例如他給人氣場很強的感覺,其他組都不敢對我們飛馳組指手畫腳……”

    周茹微笑著點頭,“最后談談薪資吧,你看這個數可以嗎?”

    她將一份合同里的一頁打開,放在付之幸的面前,“以你的績效考核分數,如果以后做項目負責人的話,工資可以在現有基礎上再加5%。”

    付之幸瞪大雙眼,她還以為她是來和周茹告別的,沒想到竟然是來談薪資的。

    “今天我和商經理討論了你未來的職業發展方向,耽誤了些時間,所以將你留在最后了。”

    見付之幸興奮的說不出話的樣子,周茹繼續補充說明:“付之幸,你之前兩年純制作的經驗足夠了,商經理想試著培養你走管理方向,這個機會很難得,你考慮一下這個建議,如果沒什么異議的話,就簽合同吧。”

    從會議室出來后,付之幸還沉浸在轉正的喜悅中。不知不覺間,她便傻笑著來到了茶水間旁邊的咖啡販賣機旁邊。

    她仔細觀察了售賣機里賣的最多的一個咖啡,默默記下了那串英文名“Bacha”,她不了解咖啡豆,這個賣的最多,販賣機挨著他上樓的電梯,口味應該是他喜歡的吧。

    接下來的幾天,她有空就研究“Bacha”怎么買。

    本以為自動販賣機里的咖啡豆會很普遍,沒想到她在網上都買不到真貨,也就是說那個販賣機里的八九不離十也是高仿。她一籌莫展時,沈長陽說可以找代購買,正好他認識一個靠譜的代購。

    代購價格很貴,付之幸咬咬牙買了兩袋。

    “你愛喝這個牌子的咖啡?”沈長陽問。

    “不是,這是我準備送人的。我很少喝咖啡。”

    一袋送給羅珠,羅珠收到后興奮的子哇亂叫,迫不及待的拍了照片發了朋友圈,說這袋昂貴的咖啡豆提升了她的朋友圈檔次。

    另一袋她準備送給商陸。她買了一個漂亮的玻璃瓶,將其中一袋倒進去,手寫了一張小卡片,表達自己的誠意。

    準備好了謝禮后,她一大早就拎著那罐咖啡來到了冠創,清晨陽光不熱,舒舒服服的照在身上,她在空無一人的工作區,拿出手機,找到商陸,編輯道:

    【商老大,我找你有點事。你現在方便嗎?】

    【上來吧。】

    她再次站到了68層802的門口,按響了他的門。

    門打開,她進去就聞到了咖啡的香味,餐臺上放著一個咖啡機,剛磨了一杯咖啡。

    咖啡機旁邊放著一袋咖啡豆,包裝袋上面寫的并不是“Bacha”。

    她買錯了,買的不是他喜歡的。

    “有什么事?”商陸喝了一口咖啡。

    付之幸站在他面前,將手里的牛皮紙袋向身后藏了藏,“沒什么……”

    “沒事上來浪費我時間?”商陸的下巴朝她身后一點,“藏的什么?”

    付之幸正想著怎么解釋,門鈴再次被按響。

    “我去開!”付之幸沖出去,“商老大,下次我再找你。”

    她剛打開門,便看到萬香盈站在門口。

    萬香盈見到付之幸,她楞了一下,立馬又反應過來什么,一把抓住付之幸的手腕,憤怒道:“付之幸!你和我哥只是形婚!你懂什么叫形婚嗎?!”

    付之幸被她抓的生疼,她猛地甩開萬香盈,“你怎么知道我和你哥形婚!我們怎么就不可能是真心相愛而結婚!”

    萬香盈踉蹌了一下,再次抓住付之幸的手腕將她拽進客廳,“商陸哥,你敢說你們不是形婚?!你騙得了爸媽,但是騙不了我!”

    “萬香盈,我形不形婚和你沒關系,你別在我家發瘋。”

    商陸十分不客氣,他對這個繼母帶來的妹妹沒有一點好感,起初他還裝模作樣扮演一個好哥哥,后來他裝都不想裝了。

    因為萬香盈在他的眼里,就是一個恃寵而驕的廢物。

    “哥,你不能這么說我……”萬香盈眼淚涌出。

    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商陸需要萬香盈幫他做點什么,她才有資格出現,例如幫他拿傘,幫他照顧爺爺,一旦他不需要她,她對商陸一點辦法都沒有。

    萬香盈只能把矛頭轉向付之幸,“你知道我哥為什么和你形婚嗎?他就是利用你,用你的出身惡心我爸!你就是個出身下賤的工具人!你不配住在商陸哥的家里!”

    “你說什么?你說誰下賤?”

    “說你!付之幸!除了商陸哥我也調查過你!家住石頭村,祖上三代都是種地的!年收入才……”

    付之幸毛了,她當然知道她是商陸的工具人,商陸也是她的工具人,這沒什么可說的。

    可她討厭萬香盈對她的鄙夷,那是來自另一個階層對她的審判。

    尤其是涉及到她的家庭和出身。

    小時候,她在村子里長大,大家都一樣,她并沒覺得她的出身有什么。直到她上了大學,從魯南的小村子來到了一線花城,在大學里,她徹底被都市的繁華擊潰了。

    這簡直是兩個世界。

    18元一張的畫紙,160元一件的T恤,2000元一套的畫筆,五位數的相機……而家里的玉米脫了芯也才賣一塊二一斤。

    那些讓她抬不起頭的瞬間全部重現,瞬間將她拉下泥潭。

    她猶如卑微的老鼠在城市逃竄,那么多年了,她以為自己已經不在意了,沒想到還是一點即燃。

    全部的血液涌上臉頰,羞恥和憤怒讓她渾身發抖。

    很多年都不曾有過過激行為的她,在那一刻,忽然拎起手里裝著咖啡豆的牛皮紙袋,朝著萬香盈的身體便打了過去。

    “你干什么?!你瘋了竟然敢打我!”

    “商陸哥——你看她!”

    “啊——”

    隨著萬香盈的尖叫,牛皮紙袋破裂,玻璃罐子掉了出來,摔得四分五裂,無數咖啡豆散落。

    她心中充滿了恨,這種偏激的行為和感覺,她花了很多年才控制住,如今卻一發不可收拾。

    “付之幸,夠了。”商陸發現她不對勁兒,他抓住她的手腕,試圖喚醒她,“行為太過了。”

    萬香盈害怕的看著這一幕,趁機跑了出去。

    “不許走!”付之幸想追出去,卻被商陸一把從身后抱住了身體。

    “夠了,付之幸,你怎么了?”商陸禁錮著她亂撲騰的身體。

    她渾身發抖,急促的喘息,眼淚終于大滴大滴的掉落,“她憑什么看不起我……憑什么……”

    她放聲大哭。

    商陸抱著她,感受著她身體的顫抖,卻什么都沒有說。

    直到付之幸哭累了,平息了,商陸才緩緩放開她,拿走她手里的玻璃片,讓她坐在了沙發上,拿了杯水給她。

    “這是給我的?”他問。

    “什么?”付之幸迷茫的看著他。

    “罐子里的咖啡豆,送給我的?”

    “嗯。”

    商陸撿起一顆咖啡豆聞了聞,“Bacha,是不錯的咖啡豆,但是咖啡豆不能裝在玻璃瓶子里。”

    “為什么?”

    “自己想。”

    一杯涼的蘇打水下肚,付之幸理智歸位。她慌張起身,一邊道歉一邊撿著地上的咖啡豆。

    “不用撿了,我叫了保潔。”商陸指了指手腕上的表,“上班時間到了。”

    等付之幸一臉抱歉的離開,商陸這才發現地上的咖啡豆里,夾著一張白色的手寫卡片。

    “謝謝你的幫助,要天天開心哦!(笑臉)”

    他揉了揉眉心。

    剛才他不知道付之幸怎么了,也無法理解她因為別人的一句話而喪失理智。看到失控的付之幸,商陸瞬間又想起他的母親。

    母親也曾歇斯底里的抱著他哭,說:“你爸真是個混蛋!”

    兩名保潔人員麻利的打掃著房間,其中一個人問:“先生,咖啡豆都搜集好了,我幫您扔掉?”

    第19章 好朋友

    電腦桌面的DUDU彈出一個窗口,顯示十分鐘后將有一個會議在本層的5407舉行,請確認準時參加會議。

    付之幸點了確認,關閉了窗口。

    她還在懊惱著,她很不喜歡自己失控的樣子。

    “開會了開會了!”蔡春婷拿起筆記本,“阿辛,今天商老大要開始給你派需求了,轉正后的第一個項目一定要好好干,年尾有獎金拿!”

    會議室里人不少,大部分都是負責人,只有付之幸一個兩手空空的新人。組內的大佬們匯報了2019年上半年的需求復盤,以及下半年要完成的需求。

    投屏上展示著一頁又一頁的需求列表,已完成的、未完成的,精確到每個人不同階段的時間卡點,像一個巨大的精密的齒輪。

    付之幸拿著本子坐在角落里聽著,不知道商陸會給她派什么需求。

    “上半年組內一共交付了18條片子,各個負責人辛苦了。下半年我們有19條片子待制作,新招聘編導2名,燈光師3名,建模師3名。哪個需求的人手不夠、缺什么,及時匯報。阿卓,你那邊劇本枯燥的問題解決了嗎?”

    “老大,解決了,策劃那邊已經通過了。”阿卓暗想,只是劇本不夠有趣被策劃打回了一次而已,怎么在商陸眼里就成了枯燥了呢……

    “好,劇本枯燥無聊這個問題,你怎么看?”

    商陸話鋒一轉,聲音穿過前排的同事,傳到付之幸這里。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見大家都盯著自己,她一個挺直起身,像上課時被老師提問一樣,說:“我覺得可以加入一些流行元素,好笑的梗之類的,豐富人物的對話。”

    “嗯,聽起來可行。”商陸掃視了一圈組內的各個負責人,“這是我們飛馳組剛轉正的預備負責人,付之幸,之前缺編導的是哪個需求?”

    “是我們這個需求!”一個年輕的男同事揮了下手,“《烽火戲佳人》已經拿到手了,但霍奇提離職了,項目才兩個人。”

    “好,吳風你帶付之幸,項目開始之前把人和分工都籌備好。”

    “好的商老大。”

    坐在對面的吳風朝付之幸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手機。

    付之幸低頭一看,一個好友申請消息出現在手機屏幕中,她悄悄地點了通過,給吳風發了一個打招呼的表情。

    會議末尾,商陸忽然說:“上半年大家都辛苦了,周五下午,8月9號我們飛馳組和萬柿大吉組聯合團建,地點已經定好,大家玩的開心。”

    會議室里同事開始興奮歡呼,蔡春婷也興奮的抓住了付之幸的手,激動道:“天啊你知道嗎?聯合團建!比年會還好玩!”

    付之幸不解,她之前的小公司也有團建,就是大家一起吃吃飯,或者是去個動物園、植物園玩一天,沒什么特別的。怎么看大家如此興奮?

    等散了會,付之幸看到群里發的聯合團建的流程,震驚的張大了嘴巴。

    地點在冠創附近的一座摩天大樓的高層,帶空中花園和音樂餐廳不說,團建當天請了駐唱歌手和街舞表演,還有五輪抽獎活動,一等獎竟然是蘋果全家桶!團建而已,商陸出手也太土豪了吧?

    她不奢望自己能中一等獎,反而對三等獎期待了起來,三等獎是一臺除濕機,真是因地制宜的獎品,她正好缺一臺除濕機。

    付之幸數了數獎品的數量,一等獎3個,二等獎和三等獎都是10個名額,一共23個獲獎名額,兩個組一共150名組員,這個獲獎概率很高了!

    付之幸忽然就期待了起來。

    說不定她可以抽到一臺除濕機!

    如果她抽到了二等獎,二等獎是一個平板,她就用二等獎和別人換兩臺除濕機!

    下班回家時,付之幸還在幻想她抽到一臺除濕機的樣子,她在臥室里看來看去,思索著那臺除濕機應該放在哪個位置好,床尾?飄窗?還是書桌下面?仿佛她已經拿到了那臺除濕機。

    她沉浸在自己的快樂幻想中,以至于沒聽到敲門聲。

    等臥室門被打開時,付之幸這才回過神,看著門口的沈長陽,問:“有事嗎?”

    “敲門你一直不應,我還以為你出事了。”沈長陽笑笑,他最近回這個出租屋的頻率變高了,“之幸,你出來一下,我給你看個東西。”

    客廳的小餐桌上,沈長陽將一袋寫著英文的咖啡豆放在她面前,“之幸,這個送給你。”

    “啊?這怎么行?”

    付之幸吃驚,她沒幫過他什么,還要他教打籃球,她怎么能要沈長陽的東西?

    “沒事,我不是有個在國外做代購的朋友嗎?我在他那里買的,不貴,你不要有負擔。”

    “可是,我還是覺得不能收你的東西。”

    “為什么?你不喜歡嗎?”沈長陽的眸色暗淡了些,“這個不苦,還有花香,我以為你會喜歡。”

    “不是不喜歡,是因為我沒有給你準備什么。”

    在付之幸的心里,人與人之間必須得交換點什么才能收獲對方的情誼。本質上說,她對自己的社交能力不那么自信。

    她與沈長陽之間,她什么都沒有付出。

    “這樣啊。”沈長陽笑了起來,眼睛又重新亮了起來,“要不然你送我一個小東西?”

    “啊?”

    “你送我一個東西,我送你一個東西,我們就算是好朋友了。可以嗎?”

    付之幸左看右看,看不到這個出租屋里有什么價值相當的好東西。

    面對貴重的禮物,她會有一種不配得感,所以她買的咖啡豆給了商陸給了羅珠,就是沒給自己買一袋。

    沒想到缺少的這一袋,被沈長陽補上了。

    見付之幸還在猶豫,沈長陽打開了包裝袋,一股很高級的咖啡的味道傳入她的鼻腔。

    沈長陽拿出一顆咖啡豆,“這個咖啡豆叫瑰夏,甜甜的,香香的,你不想嘗嘗嗎?”

    話語仿佛在引誘小孩子。

    付之幸心一橫,“我給你畫幅畫吧!你想要什么畫?”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禮物,不貴重,但是勝在心意滿滿。

    “你還會畫畫?”

    “嗯,我是藝考生,大學學的動畫專業,雖然現在的工作是編導,對畫畫要求不高,但是基本功還是有的。”

    付之幸從柜子里拿出幾個尺寸不同的畫布,“你選吧,什么尺寸的,想要畫什么內容,我畫完送給你。”

    沈長陽覺得自己撿了個便宜,“都行,你畫什么都行。”

    “行,那我就隨意發揮。”付之幸拿起那袋咖啡豆聞了聞,“謝謝你的瑰夏!”

    “不客氣。”

    “但是我不會喝這種現磨咖啡怎么辦?”

    “嘿嘿我早有準備,我那個代購的朋友送了我一套喝咖啡的工具……”

    ……

    八月的花城,炎熱又充滿生機。

    陽臺外,清白的光莢含羞草開的正好,白白軟軟的掛了一枝頭,襯的天更藍、花更白。

    她想,或許她真的收獲了另一個朋友。

    這周很是愉快,除了收到沈長陽送的咖啡豆,付之幸還收到了羅珠送的花,說是為了給她慶祝大廠轉正。

    向日葵混搭著幾朵白色黃色的玫瑰,被米黃色和嫩綠色的包裝紙包成一大束,里面還放著一張手寫小賀卡。

    付之幸拿出來一看,上面寫著:【茍富貴,勿相忘。永遠愛你的豬。】

    她要感動哭了,除了大學畢業那年,她和羅珠在畢業典禮上互相給對方送了一束花之外,工作的這兩年再也沒買過花,也沒送過花。

    仿佛那些張揚的、浪漫的、傻里傻氣的舉動只適合在學生時代。

    于是,當天她斥巨資也給羅珠送了一束花。一束紅艷艷的玫瑰,帶著晶瑩的小水珠,還有一串閃閃發光的小燈。

    兩個人抱著互送的花傻笑,場景從穿著學士服的大學校園變成了付之幸的小出租屋。

    羅珠感慨道:“這輩子就想成為富婆。”

    周五團建可以帶家屬,付之幸問羅珠要不要去。

    羅珠像是吃了興奮劑,說這么好的認識大廠精英的機會,就算是世界末日她也要去。于是,羅珠裝病請假了。

    “你有個雄性荷爾蒙爆棚的商陸,我一個男人都沒有!這次我得戴好隱形眼鏡好好挑一挑!”

    “沒有,我和商陸沒有感情。”

    付之幸帶她來團建的另一個原因,想讓她看看她和商陸的關系并沒有羅珠想象中那么近。

    羅卻說:“感情慢慢來,可以先睡一睡平衡一下內分泌嘛!雙方都不虧!”

    付之幸:“……”

    團建那天中午,羅珠邀請付之幸去她家挑衣服。

    羅珠有幾套很滿意的裙子,都是她親自設計的,她一大早就找了出來,等著付之幸試穿。

    付之幸坐公交車去羅珠所在的老小區,她帶了一兜芭樂。

    粉白粉白的芭樂透著濃濃的果香,她吃了一個,紅心果肉軟糯多汁,像冰淇凌一樣。

    小時候她看港劇聽演員說“香蕉你個芭樂”,她以為芭樂是一個很臟的詞,到了花城才知道芭樂竟然是一種水果。

    她拎著芭樂來到七樓,門沒鎖,付之幸推開門,就看到羅珠在客廳里擺弄她那個一比一高的人臺。人臺模特穿了一件一字肩的大紅色修身長裙,羅珠剛把裙邊改成了開叉魚尾。

    聽到付之幸的聲音,羅珠扭頭便朝她跑來,像個豬一樣在她懷里拱了幾下。

    “針!針!”付之幸見她手里還拿著大頭針,害怕的退了幾步。

    羅珠知道她暈針,她笑著收起大頭針,調侃道:“入職體檢你不抽血了?”

    她永遠不會忘兩人上大學時,付之幸體檢抽血的情況。當時兩人還不認識,付之幸穿著軍訓服坐在抽血的臺子上,臉煞白,一頭栽進了旁邊羅珠的懷里。

    嚇得羅珠血流的很快,幾秒就裝滿了一瓶。

    “能全麻抽血就好了。”付之幸開玩笑。

    “先打幾針麻藥,再扎一針抽血?有必要嗎?”羅珠接過芭樂,呀了一聲,她喜歡吃芭樂,立馬拿去水槽沖洗了。

    付之幸打量了一眼羅珠的房子。

    本是一兩室一廳的樓房被房東隔成了兩個一室一廳。羅珠一個人住,她喜歡囤貨,房子里到處都是高高低低的衣架,上面掛滿了各種衣服。

    兩人坐在小餐桌上吃了幾個芭樂。羅珠拿出一部分芭樂放在冰箱冷凍層凍了起來,她說凍完后這就是天然的芭樂冰棍。

    付之幸洗掉手上的汁水,被羅珠拽到衣臺模特前,說這是給她準備的衣服,讓她試試看。

    羅珠的衣品很好,衣服設計出彩,風格成熟,版型能很好的襯出身材。例如付之幸試穿的這件紅色的修身長裙,搭配一條冷白的珍珠項鏈,簡直絕了。

    “穿這樣去團建會不會太夸張?”付之幸猶豫。

    她本不是喜歡張揚的人,除非特殊場合,例如主持晚會之類的,其余時候她都是怎么舒服怎么穿。再準確一點說,當時的她是有穿衣羞恥的。

    “你身材這么好不這樣穿多可惜啊!”羅珠趁機摸了摸她緊致的腰,“穿這身不得迷死你們公司那幫臭男人?”

    付之幸:“……我是去團建,不是相親。”

    羅珠準備的衣服都超級夸張,試來試去,她選了一條比較保守的新中式黑色小旗袍,搭配一雙黑色細高跟。說它保守吧,它的胸口到肩部分都是鏤空,側面開叉也不低,后背還裸露著一大片。

    屬于不仔細看感覺很正經,仔細看到處是細節和風情。

    第20章 暗夜之刀

    付之幸又搭配了一件米色鏤空小披肩,遮住了裸露的后背。

    羅珠不滿:“你是不是現代人?”

    “……”

    兩人做了頭發的造型,化了妝,下午準時到了團建的地點。

    那是一座在三十五樓的自助宴會廳,服務員給兩人拉開兩扇巨大的門,里面富麗堂皇的,鋪著復古的地毯,掛著水晶燈。巨大的落地窗,兩側放著長長的餐桌,上面擺著各種精致的美食和美酒。

    也只有這樣大的宴會廳才能一次性裝下一百五十多個人。

    羅珠興奮的掐著她的胳膊,眼睛大的像銅鈴:“你們商老大真舍得給組員花錢啊,團建搞這么隆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么名利場呢!我有點期待你們公司的年會了!”

    付之幸也被震驚了,雖然看過照片,但是遠不及現場帶來的沖擊更大。

    羅珠看著她的震驚臉:“是不是后悔沒穿那間紅色長裙?穿上了你絕對是焦點。”

    場地雖然隆重,但大家并沒有端著,一群又一群的年輕人嘻嘻哈哈,該吃吃該喝喝。

    羅珠很自然的混入其中,一口一個姐妹兒、哥們兒,兩個組的人都以為她是隔壁組的。她拿著高腳杯和眾人拍照,在簽名墻大手一揮簽名,不一會兒就發了好幾條朋友圈。

    廳里有一個巨大的舞臺,舞臺側面摞著很多一箱一箱的東西。付之幸仔細看了看,看到了她中意的除濕機。

    她鬼鬼祟祟的跑到除濕機后面,蹲在地上仔細看了看包裝盒上寫的內容,功率、使用方法、品牌等。

    她腦子里忽然閃現了一個疑問:“除濕機里的水能喝嗎?”

    如果她生活在一個水資源緊缺的地方,她能不能靠著一臺除濕機過上水草豐茂的生活?

    腦子想著,嘴巴已經說出來了。

    “公司有商業醫保,你可以放心喝。”

    冷不丁的聲音響起,嚇得付之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商陸本想調試一下舞臺的燈光,來到舞臺旁邊就看到付之幸對著除濕機碎碎念,出于好奇,他就聽了聽她在說什么。

    他掃了一眼付之幸的穿著,身材真是不錯,該大的大該小的小,裙子開叉有點高,不過對男人來說正好,身后披著的鏤空披風歪歪斜斜,遮住一半雪白的后背,引人遐想還欲蓋彌彰。

    可付之幸并不知道這些,她拍拍屁股站起來,尷尬解釋道:“我只是好奇,我不會喝的。”

    “你喝了我也不知道,不用解釋。”商陸移走目光,和萬柿大吉組的老大去舞臺后方調燈光。

    其實,她的出現并沒有如他幻想中的那樣完全打破他的生活節奏,在這三個月的接觸中,付之幸總體是個好控制且沒心機的普通人。

    如果能維持住這樣的狀態再進一步,如果她愿意,有些事情也不是不可以。

    商陸正想著,就見吳風走過來,和付之幸站在一起說說笑笑的。

    吳風是西北人,付之幸是魯南人,兩人在飲食和氣候上有些共同的話題。

    談到花城的水土問題,吳風道:“剛來花城時我以為自己掉在了水里,吸氣仿佛在水里游泳,我們老家給薯片封口是為了防止它變得干巴,在花城是為了防止薯片變成薯餅!”

    付之幸哈哈笑起來,“你需要一臺除濕機,今天抽獎說不定會抽到哦!”

    “算了,我還是更想要蘋果全家桶!”

    正聊著,羅珠慌慌張張跑過來,四處查看了一下,用手擋住自己的臉,在付之幸耳邊小聲說:“大事不好,你猜我看到誰了?”

    “誰?”付之幸轉身看了一圈,“仇家嗎?”

    “是狗甲方和萬香盈!我的老天爺我可是請了病假啊!萬一被他抓到,回公司去老板那兒告我一狀,我以后要過什么苦日子啊!”

    羅珠掩面假裝哭泣,“我又不像萬香盈那樣和領導攀親帶故,她三天兩頭不上班都行,我不行啊……”

    付之幸順著羅珠的目光果然看到了宋承佑和萬香盈,這兩個人一個是商陸的朋友,一個是商陸繼母的女兒,團建她能帶羅珠,那商陸自然也能帶他的朋友和妹妹。

    “豬,你把頭發散下來遮住臉?”

    “不行不行,你忘了我頭上放著一塊顱頂增高神器呢!”羅珠抓住付之幸的小披風,“幸寶,披風借我一用!”

    說完付之幸感覺后背一涼,白色的小披風已經圍在了羅珠的臉上,圍的像一個阿拉伯人。

    付之幸的身體在吳風意味深長的目光下僵硬了幾秒,她假裝若無其事的笑笑。她想她應該學著像個都市現代人一樣,不要再扭扭捏捏的,一看就是從小地方來的人。

    她確實鄙夷過曾經的自己。

    會場的燈光忽然暗淡下來,照明主燈被關,柔光燈星星點點的亮起,每個人都沉在黑暗中。也將付之幸隱藏在昏暗中。

    “開始了嗎?還沒到時間啊?”萬柿大吉組的賀經理見商陸關掉了燈光,十分不解。

    “我調試一下燈,候場的歌手來了先熱場吧。”

    賀經理點頭,他三十三歲才爬上這個位置,可商陸才二十八歲就已經面臨著下一個晉升的機會了,年輕人前途無量啊。

    歌手上臺,刺耳的重金屬音樂乒乒乓乓作響。然后是主持人上臺講解流程,經過了一系列的熱場游戲、舞臺表演、第一輪抽獎、中場休息,又重復到第二場熱場游戲、表演、抽獎……

    反復幾次下來,馬上就到了三等獎的抽獎環節。

    付之幸在臺下緊攥著手里的號碼,眼睜睜看著主持人小姐姐按下鼠標,大屏幕上的號碼開始滾動。

    “3,2,1,停!”

    五名獲獎者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沒有她。

    沒事,還有一輪三等獎抽獎。

    等到下一輪抽獎時,付之幸屏息凝神,期待好運降臨在她身上。

    號碼再次滾動,付之幸默默祈禱蒼天啊求求你讓我中獎吧!

    “3,2,1,停!”

    “啊!我中獎了!是一臺除濕機!”蔡春婷激動的抓住了付之幸的手,“阿辛我中獎了!”

    “……恭喜你啊。”付之幸失落了一下。

    想到還有一等獎和二等獎,難道她注定要得二等獎然后和別人換兩臺除濕機?

    事實證明她多想了,二等獎跟她沒一毛錢關系,最后一輪抽獎,三個她不認識的同事從三個方位發出了興奮的吼叫,一等獎也跟她沒關系。

    “沒中獎的朋友不要灰心,我們還有隱藏環節!”主持人小姐姐拿著話筒在臺上,“接下來是一個聽前奏猜歌搶麥游戲,搶到麥并且能準確唱出歌的人,可以任意選擇一個獎品!”

    屏幕上顯示著幾個獎品,其中就有除濕機。

    人群中忽然亮起一束聚光燈,聚光燈下是一個落地麥克風。

    雖然有了希望,但付之幸心中更忐忑了。

    因為她沒這個膽量去搶麥克風。

    歌曲前奏剛響起,立馬有人說:“我知道,這個是……是什么來著?”

    “《金風玉露》……”付之幸默默說。

    “我記得你會唱啊,快去快去!”羅珠看出了她的糾結。

    她太了解付之幸了,從大學時她就不敢拋頭露面,總說自己這里不行那里不好,雖說大學四年有所改變,但不多。

    “我不去!你別拉我!”

    付之幸還在掙扎著,眼看有人蠢蠢欲動準備搶話筒了,羅珠一個箭步沖上去,拿起話筒就朝著付之幸跑了過來。

    “拿著!勇敢點兒!”

    付之幸微微發抖,手已經握住了麥克風。

    聚光燈移動過來,打在她的身上,像一輪皎潔的月亮。

    “有人搶到了麥克風!請說出歌名!”主持人小姐姐詢問。

    “金……”

    “《金風玉露》。”

    商陸的聲音傳來。

    付之幸扭頭,看到商陸坐在舞臺側面的桌子后,一束冷白的聚光燈也打在他的身上。

    “回答正確!這是男女合唱的歌,兩個麥克風都被搶到了,準確的唱出來就可以獲得獎品啦!”

    和商陸一起唱歌這件事比她自己獨唱還要緊張。

    “別緊張付之幸,你可以的!我給你帶了絕殺武器!”

    羅珠快速的從包里拿出一瓶噴霧搖了搖,對著付之幸的黑色衣裙噴了一圈,漆黑的布料上瞬間噴上了亮晶晶的細膩流沙閃粉。

    猶如絢爛的銀河,在聚光燈的照耀下,隨著付之幸的喘息反射著細碎的光。

    “哇哦!”蔡春婷看呆了眼,“這是什么高科技!”

    “服裝人必備的閃粉噴霧。”羅珠得意。

    前奏再次響起,這是首愛意濃濃的情歌,明顯不符合兩人的之間的關系。

    付之幸站在臺下的聚光燈里,尷尬的看向舞臺側面的商陸。

    他一點都不緊張,甚至都沒起身,悠閑的拿起了話筒。

    商陸一開口,是粵語,深沉的嗓音和柔情的語調,引得臺下人一陣躁動。

    這是付之幸第一次聽到他唱歌,和平常的他很不同,又或許是歌曲風格的原因,此刻的他十分溫柔、迷人。

    他的目光穿過密密麻麻的人群,看向付之幸。柔情的像一灘水。

    付之幸忽然就有了勇氣。

    他唱粵語,她搭國語,兩人一唱一和。

    聚光燈不知是得了誰的真傳,在商陸唱時照亮商陸,付之幸這邊黑下去;在付之幸唱時照亮付之幸,商陸那邊就黑了下去。

    一股莫名其妙的曖昧氣氛,隨著曲調、歌詞和燈光,猶如蕩漾的水波般從商陸傳到付之幸身上,又從付之幸身上彈回商陸身上。

    付之幸的聲音不再顫抖,她發誓她要記這個場景一輩子。

    當然,還有接下來的事,她也會記一輩子。

    因為接下來,付之幸這邊的聚光燈黑了,全部的焦點都在商陸身上。

    等她這邊的聚光燈亮起時,一聲慘叫響起,付之幸消失在聚光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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