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春日 “這一次,你打算怎么玩我?”……
她順著岑瓊蘭所指的方向望過去。
北方剛開春, 庭院里其他樹木還處在枯榮更替之時,幾朵壓襟白玉蘭已然垂下,昨夜雨后, 花瓣落了滿地,還未來得及清掃。
謝辭序長指捏住一縷枝椏,散漫地拂開, 矜貴禁欲的身形下, 壓著一雙冷寂幽沉的眼,同她相視時, 微滯片刻便淡淡移開, 自玉蘭掩映的樹影中信步走出。
岑稚許怎么也沒想到, 他竟然會找到這里來。
他到底是怎么說服岑女士的?
說不上不高興, 只是太過突然, 沒有絲毫準備的時間。
面對她若有所思般打量的視線,謝辭序倒是神思平靜, 只不過睨來的目光猶如綿里藏針, 讓岑稚許頓時生出幾分不祥的預感。她毫不客氣地回以眼刃掃過去,仿佛在跟他比誰跟狠似的。
談衍見兩個年輕人眼波流轉間, 似是有話要講,淡聲道:“謝先生, 我們還有別的事。你跟阿稚慢慢聊。要是有照顧不周的,請見諒。”
謝辭序微抬眼皮, 語態謙卑,“是我叨擾。”
客套兩句后,長輩們給他們留足說話的空間,連往來路過的傭人都遣散,偌大的庭院便只剩下了她們兩人。
“謝先生本事挺大的, 把我的底細摸得清清楚楚。”岑稚許率先打破僵局,將他先前拂開的那一縷枝干折下,白玉蘭是所有玉蘭品種中香氣最為濃郁的,花開時節,十里飄香。
哪怕只是偶然擦肩,那縷清幽冷冽的香味也會留于衣襟。
玉蘭花瓣沾著朝露,摸起來有些涼,岑稚許將包裹其外已然焉敗的那一片摘下,掀眸看他,“連我媽那關都能過,看來提前做了不少功課。”
談衍是他們家最好說話的那位,她以前談過的男友里,不乏試圖將他當做突破口的人,但無一例外,都對岑瓊蘭有天然的畏懼,不敢將感情的事鬧到她那里去。
岑瓊蘭眼光毒辣,年輕時遍歷人間,見慣了各種風格的男人,尋常人入不了她的眼。
她說的輕描淡寫,無論是在地下車庫被他抓到,還是現在直接上門堵人,都沒有半點慌張的意思。
謝辭序冷冷睨著她,來之前醞釀好的怒意,現在被她心平氣和的態度澆滅了大半。反正都到了這一步,她再怎么狡猾,也沒有逃避的機會。
索性大度一點,以免在她眼里跌份。
她向來不喜歡太卑微的男人。
“和岑小姐對峙,當然要提前想好萬全之策。”
他將心臟揉皺,抬手握住她的指尖,依舊是一如既往的冰涼,侵占完她的領地,仿佛也從她身上學會了一點沒心沒肺的從容,“不然你以為,我耐著性子等你這么久,等的是什么?”
“等你大發慈悲地回頭,想起曾拋棄在路邊,那可有可無的小狗?”
精心鋪墊,忍辱負重,為的就是掃除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阻礙。這是道無解題。倘若她只是個普通人,他必須要從謝家那座狼窟里跳出來,才能保護她;可她是談、岑兩家的獨女,父母恩愛,家庭幸福,他復雜又處處受牽制的家世,沒有半點競爭力。
自身難保之人,有什么資格期許愛。
所以他在忍耐數年,用實際行徑爭奪能夠同她并肩而行的機會。至少現在看來,先前所做的一切,都不算白費心血,他終于能夠同她只針對感情,開誠布公、不帶任何利益的談判。
謝辭序的掌心滾燙,修長窄瘦的指骨將她籠罩,稍作用力,制止了她撕花瓣的動作。他這雙手,如上等品質的玉笛,搭捻在玉蘭枝上,便如一副構圖精巧的水墨畫。岑稚許不過是嫌枯黃的花瓣不好看,想著待會插入瓷瓶中,勉強留住即將逝去的春寒。
她這會突然沒了興致,意圖抽回手,同他的力道較勁,反倒將花瓣碾碎,濡濕的花汁將彼此的指尖都染上一抹料峭冷香。
岑稚許耳尖微燙,不合時宜地想起許多旖旎的畫面。
這雙手曾經也像現在這樣沾滿汁液,在光下瀲滟著細碎光芒。
她移開視線,轉而抬眸望進他深晦的眸子里,糾正道:“首先,我們當初是自由戀愛,關系平等,我承認,就算分開的理由站不住腳——畢竟我從一開始就騙了你,不想一錯再錯,所以選擇了及時止損。”
“說好不談真心,是你后悔,一心想要突破困局,倘若這是一紙合同,我們雙方都違了約。”岑稚許的手被他握住,掙脫不得,連沁冷的指尖都逐漸升溫,“謝先生玩弄權術向來厲害,應該知曉,從法律意義上講,可以將條款申請作廢。”
謝辭序薄厲白皙的面上逐漸籠上寒霜,“你想告訴我什么。”
“把‘不談真心’四個字,當做你的免死金牌?”
他將她往他的方向一帶,岑稚許措不及防地跌入帶著冷玉蘭香氣的懷抱。這場架早該吵的,或許是在他戴著面具同她周旋的那天,也可能在地下車庫,無論是何種地界,都無可避免。彈簧壓得越狠,反彈時的力量越大,稍不注意,便能讓人血肉模糊。
岑稚許的下巴磕在他的胸膛上,倒吸了一口涼氣,又被他扣著往上抬起,同他對視。
他的目光冷得嚇人,沾著濕液的指腹難掩粗暴地撫上她的唇。謝辭序一向慣會忍耐,將她送上巔峰后,哪怕漲得發痛,也會溫柔地將淅瀝的汁水全都卷入唇中,再壞心眼地留一點,沾在指腹邊緣,涂滿她的唇線,再慢條斯理地品嘗吞下。
玉蘭花可以入藥,花瓣的汁液卻辛辣,沾在舌尖,澀得她眉梢緊皺。
“你在曲解我的意思。我并沒有試圖玩弄你的真心。”岑稚許偏過頭,試圖躲他的觸碰,“分手以后,你時常暗中監視我,這些事情,我都知道,是我默許了你在我身邊搞這些小動作。”
“本質上,我們算是同流合污。”
謝辭序打斷她的話,眉頭深皺,“這不是什么默契合作。頂多算是你在養蠱,坐觀虎斗,看誰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岑稚許舌尖頂出來,濕軟的唇令他失守,眸子一瞬黯下。
他到底還是止住了手上的動作,這是他最大限度的妥協。她說的都是之后的事,而他在追溯事件源頭,理清邏輯線。
“你只是沒想到。”謝辭序身形未動,昔日淡漠的眸中布滿陰霾,別有深意地勾起笑,“少了一個字,還是讓我找到你了。”
“更沒想到的是,在識破你的謊言后,我沒有立即來找你對峙。所以你開始慌亂,節奏全部崩壞,一顆心都高高懸起,始終期待著這一天的到來。”
謝辭序看過她的每一份資料,甚至仔細地分析過她的每一位前任,在痛苦和暴戾交織中,他發現她的弱點,也是他們被拋棄的共性——喪失自我。
因為太愛她,喪失了最初時的讓人猜不透的那份自我,這才是對她具有致命吸引力的地方。她喜歡挑戰,熱衷于攻略在常人眼中難以做到、甚至無法實現的難題。
他們在感情中后期,跟他一樣患得患失,試圖將這捧黃沙握得更緊,到頭來,只余一片空寂。
唯獨傅斯年是例外,他太過清傲,以為這樣就能避免重蹈覆轍,誰知過猶不及,反倒將她徹底推遠。
謝辭序時常會在夢里驚醒,夢中的他雙眸赤紅,掐著她的脖頸質問她,可她仍舊神色冷靜,將他的錯愕、不甘踩在腳下,評判他愚蠢至極。
她說,只是不想讓愛情變得歇斯底里,面目全非。謝辭序,你連最后一點體面都要撕破嗎?
他的暴怒在她面前變成了一場笑話,咬聲道,面目全非的又不是你。
直到她的面容一點點黯淡,他用盡全力也沒有抓住。
醒來時,大汗淋漓。
她朝他笑得狡黠,用唇語道,是啊,又不是我。
夢境太過真實,以至于后來夜夜纏身,成了夢魘。
“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如果我在知曉真相的即刻就來討伐你,會是什么結局。”
謝辭序的話讓岑稚許心頭重重一跳。
不愧是被無數媒體笑侃頂級謀略的男人,他對她的剖析細致入里,分毫不差。
連她自己都不忍面對的冷情寡性。
岑稚許咬緊唇,“我們會徹底結束。干凈利落,不留任何可能。”
即便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他早已假設過無數次,可聽到她親口承認的答案,謝辭序還是會覺得心臟鈍痛。
身邊沒有煙,需要用尼古丁過肺的味道壓住那抹躁戾,謝辭序不耐地將她摟得更緊,感受那纖細猶如花枝一般的軟腰,貼緊他的腰腹,哪怕這簡直就是飲鴆止渴。
用欲望來掩蓋精神的痛苦,可這兩者追根溯源,都是源于她。
“岑稚許,從你口中說出的話,還是那么殘忍。”謝辭序輕笑出聲,聲音冷得令人發寒。
岑稚許還是第一次聽他喚她真名,正如同此刻,他看穿她所有偽裝,將她擁入懷中,手臂圈起的力道收得那樣緊,仿佛要將她揉進骨血里,以此來懲罰她的殘忍和惡劣。
她有些呼吸困難,嘴唇輕輕張開,“可你不喜歡聽假話。”
“如果你的假話是真話,我不會不愿意聽。”
他句句意有所指,興師問罪的架勢如海嘯山傾般將她吞沒。
岑稚許想,何止是有備而來,他簡直就是拿準了勝利的高旗,才如此光明正大地闖進來。這樣的男人很可怕,要什么都是勢在必得,在獵物最放松的時刻,精準地咬穿蓬勃跳動的心臟。
要么,隱忍等待。
要么,一擊斃命。
莊晗景的忠告沒有錯,謝辭序不是她惹得起的人,論心計,她不是他的對手,贏得也不夠高明。
她只不過勝在了站在上帝視角,比他多窺得一點先機,勝在了她早知道自己會膩,提前做好了離開的打算。
算得再好,也總有例外。
謝辭序肩側的玉蘭幽香,將岑稚許飄遠的思緒強勢地拉了回來,她輕踮起腳,“可你現在拿到的,是還有轉圜余地的牌面。”
不是死局。死局已經在剛才的推理中顯現。他沒有走那一條路。
他這個人,這具身體,如同磁鐵兩極,引誘著她抵抗那股命運的牽拽力,朝他回頭。
“是有轉圜余地。可是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再度洗牌,陷入無限循環的圈套。”謝辭序聲音發緊,“岑稚許,你已經騙過我一次,我沒辦法確定,你會不會再騙我。”
盡管眼下的事無比荒謬,她竟然舉著手在同他起誓。
“我不騙你。”岑稚許壓低了聲,那顆淚痣嫵媚勾人,狐貍眼澄澈明亮,很容易讓人陷進溫柔鄉的漩渦,“這段時間我確實在思考,你對我的吸引力,究竟是源于身體合拍,還是基于感情牽絆。分手后,我嘗試過和不同的人接觸,但總是提不起興趣。”
那段時間,謝辭序也陪伴在她身邊,在暗處,以隱匿的身份,窺探她的一切。
他自然知道,她沒有說謊。
空窗期從不超過三個月的人,竟然在和他分開的兩年,沒有讓新人取而代之。
岑稚許的呼吸噴灑在他頸側,看他冷峻而充滿探究意味的眉梢緊蹙,“要做.愛嗎?我們再試一次。”
謝辭序千猜萬想,怎么也沒料到,她會提出這種要求。
霎時間,表情陰晴難定。
聽她說真話會生氣,被她蒙騙會生氣,聽她用稠濃的語氣,說要和他做,那股怒意在四肢百骸橫沖直撞,讓他幾近失語。
岑稚許有自己的想法,但畢竟她有誆騙他身體的前車之鑒在先,謝辭序未必會信她所說的話。他高抬著脖頸,垂眸冷睨著,為的就是防止她又向上次那樣,吻他的唇,掌心更是用力地握住她的腰,不讓她逃離。
她思忖了半秒,目光在他冷欲凸棱的喉結上停留,一邊解他的扣子,一邊試圖爭分奪秒地說服他。
“我沒有真正愛過誰,并不清楚愛和喜歡的區別,遇見你以后,有了對比,但我沒有可以借鑒的依據,只是反思的話,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他不讓她解襯衣的紐扣,岑稚許偏同他作對,趁機而入,指尖觸到鉆石的棱角,鴿血紅領夾藏在廓形大衣里側,將衣襟壓住。
她動作稍頓,像是被久遠的往事擊中。
“身體的答案直觀而鮮明,做不了假。”岑稚許不再胡亂動作,愧疚的情緒讓她鼻尖一酸,仰頭凝視他,尾音不自覺地軟下來,“謝辭序。”
謝辭序沉了沉心神,沒拒絕,但也絕對算不上同意。
“說說看,這一次,你打算怎么玩我?”
第62章 春日(雙更) 為她烙下的印記——……
岑稚許被他禁錮, 緊貼的胸膛無比清晰地感受著他身上涌動的憤怒和危險,就連青筋也隱隱發燙,仿佛隨時能置人于死地。
可‘玩’這樣的字眼很微妙, 出賣了他內心隱藏的不安,以及對她喪失信任的懷疑。
她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說不清誰在掌控誰。
他錮得太緊了,呼吸間都是他身上的香氣, 粗暴地侵入擠占她的思緒, 就連寸寸目光都帶著濃烈的進犯欲。
岑稚許放輕聲線,進一步解釋, 以增加可信度, “你都找到這里了, 完全不用擔心我會再騙你。況且我爸媽似乎挺鐘意你, 不會允許我玩弄你……”
接收到謝辭序鋒銳的視線, 她咽了下喉嚨,補充:“玩弄你的真心。”
“當然, 你要是不愿意嘗試的話, 也可以只接吻。”岑稚許給出退而求其實的選擇。
這話她說出來連自己都不信,現在卻用來當作謝辭序的鎮定劑, 讓她莫名生出一種正在安撫野獸的錯覺。
謝辭序定定地看著她,緊蹙的眉梢不耐地挑起, “只接吻的話,你能試出來?”
岑稚許眨了下眼, 正要識趣地說不能。
話音還未溢出來,他的唇就已經壓下,長指轉而抬起她的下顎,帶有敦促意味地捏緊那塊咬合的軟骨,迫使她不得不張開唇, 迎接他更加兇橫的侵入。
接吻的時候,岑稚許總是下意識閉眼,感受這種如漫步云端的飄忽感。
然而這個吻來得太過迫切,就如同他突然以謝先生的身份出現在她家,長臂穿過她的裙擺,輕握住她的大腿一樣,沒有任何預兆,讓她一時間,只顧著顫動睫毛,忘了闔眼。
謝辭序用幽暗的目光將她緊緊鎖住,好似在手腕間戴上了鐐銬,慢條斯理地含吮著她的舌根,將她唇瓣邊緣的玉蘭花瓣汁液一點點舔舐吞盡。
微苦的澀意在唇腔蔓延,岑稚許想要退縮,卻又被他牢牢吸吮,大力地卷著她,用帶著粗糲感的厚舌制止了她的逃離,隨著他惡劣卷入又退出的動作,那股介于玉蘭花香與雪松之間的香氣將她覆蓋。
像被野獸標記了領地。
唇、大腿,乃至臉頰,都是屬于他的領地,他會永遠堅守在暗處,恐嚇一切靠近她、試圖奪走她的競爭者,不容許一絲一毫的覬覦,否則,將成為對獸王威嚴的挑釁。
一吻結束,岑稚許的腿根止不住地發軟。這個時候,掌錮著她大腿的骨掌就體現出了作用,他指節收攏,稍稍向后傾斜,如同一堵墻般,穩住了她的身形。
意識到他對她的身體無比熟悉,知道她每一處敏感點,才會如此游刃有余,提前預判她的行為。
他早知道她招架不住他毫無節制的吻,才會將筋絡分明的手指握在腿根。
倘若所在的場所不是露天庭院,而是在隱私性極強的室內,那截手指恐怕不會滿足于此,而是肆無忌憚地向上探,然后深看向她。
岑稚許耳廓緋紅,心跳猶如擂鼓,被他用那雙靜水流深般的黑眸注視,身體涌出一抹微妙的興奮感。
即便他的手紳士又克制地只停留在腿根,并沒有上移。
“這么久沒有精進吻技,連換氣都忘了?”謝辭序的聲音染上些許沙啞,唇角笑意淺淡,帶著一點明知故問的愉悅。
有他守在身邊,誰還敢靠近她?別說接吻,就連牽手也沒有過。她和人只 是簡單地聽個音樂劇,對方的車都能接二連三地拋錨,出現各種措手不及的意外,從而耽誤date的時間。
岑稚許豎立的時間觀念只對自己嚴苛,對方晚個幾分鐘,她并不會在意。但次數多了,難免扣印象分,眼看著本就為數不多的數字下降,她的興趣也就消磨殆盡了。
她抿了抿唇,撥弄著他佩戴在里側領夾上的流蘇。經過這么一番顫斗,反倒不怕在他面前暴露真實的自己,語氣也因此變得懶洋洋的,“要不是你從中阻礙,我應該是有機會精進的。”
謝辭序果然沉了臉色,握住她手腕,令她似嗔似怨地瞪著他。
“你好像很遺憾?”他反問。
“一點點而已。”岑稚許順著他的話激他,“其實也不是非要和你試,和別人試,應該也能起到同樣的作用。”
謝辭序果然氣笑,卻又不肯放過她,穿過她的指縫,同她十指相扣,以免她不知輕重地將流蘇鏈扯壞,熱息纏上來,斷聲道:“可惜你沒有這樣的機會。”
她假裝看不懂他這么做的意圖,心底卻覺得還是作弄謝辭序有意思,他既像個小氣的火藥桶,又像個隨時隨地都會被惹毛的獅子。
世界上哪還找得到能夠接住她話的人。
岑稚許懶倚在他胸前,還想去摸他的領夾,看垂墜的流蘇激顫搖晃,無異于欣賞高嶺之花的失態。
“岑稚許。”他忽然叫她名字,筋脈都跟著抻緊,“你的手不能安分一點?玩壞了你賠?”
“你又不讓我碰別的地方,玩一下領夾都不行嘛。”岑稚許低聲囁嚅了一句小氣鬼,唇邊卻是上揚的,“至于賠的問題,這是年度限量款,就算要賠,我也沒辦法再給你找一件一模一樣的。”
她送的東西,不讓她玩。
難道只是拿來做普通的裝飾?可他以前又不喜歡佩戴領夾。
“知道賠不起,就別在這亂碰。”
岑稚許跟他對視幾秒,見他真的格外在意這份圣誕禮物,心臟像是被溫熱的海水泡得軟爛,收起了同他故意作對的狡黠心思。記得他說過,就算收到禮物,也不過是虛情假意地往來,企圖用渺小的籌碼換得十倍、百倍的杠桿,久而久之,對此沒了期待,變得無堅不摧。
她送這份禮物時的誠意熱烈而干凈,就像圣誕節溫暖明亮的氛圍。
或許曾給予過他一點微弱的力量,支撐著他從灰敗的困境走出來。
所以他才會那么在意。
岑稚許壓下冒出來的酸澀,不忍讓他看出她眼底的同情,轉移話題道,“其實剛才忘了說,接吻沒辦法判斷……”
“我知道。”謝辭序冷聲道。
她心口一縮,詫異地抬眸看他,見他薄唇微張,“要是接吻能試出來的話,那天在地下車庫,你就該看清自己的內心。”
“……”
現在反輪到她不明白了。他那么警惕的一個人,誤會她的想法以后,怎么還會順著她的思路推演。
不是應該惡狠狠地警告她,讓她收起那些惡劣的心思嗎?
謝辭序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垂眸睇來的視線透著濕冷的涼,像是在冷眼旁觀自己溺水,這種深陷同束手投降的放縱無異。他可以操控自己的人生,卻無法扭轉再度陷入其中的命運。
“你想怎么玩都不要緊。”
他唯一的要求,是不容許她再度拋下他。
至于如何反復揉捻他的真心,都不重要,倘若為博她一笑,要在結痂的傷口上撒鹽,他也會毫不猶疑地去做。
總有前赴后繼的人愿意追捧她、縱容她,他親眼所證,既然如此,這個人不如是他。也只能是他。
接吻過后,那股燒灼的戾氣淡了些許,指腹不輕不重地摩挲著她的腕心,聲色帶著些許倦啞,“先選個地方。”
岑稚許還在揣摩他前一句話的意思,他就已經松開她,垂眸替她整理揉皺的裙擺。為她俯身的動作如此熟練,仿佛早已演練過無數次,事實上,謝辭序從不避諱對她的特別,與生俱來的矜冷高傲在她面前,向來都是輕拿輕放,不會端著居高臨下的傲慢。
“謝先生要參觀一下我的臥室嗎?”她提議。
謝辭序明顯會錯意,目光之上而下將她籠罩,“這是下的哪一盤棋?”
重獲自由后的岑稚許正在潛心欣賞這支玉蘭。不得不承認,謝辭序很細心,知道她特意折取玉蘭的用處,哪怕剛才失控吻住她,也沒有讓花苞沾上泥土。
她晃動著枝椏,將花瓣往他透著冷意的大衣上若有似無地蹭,聽他斂眉用那微微沙啞的語調道:“嫌我在伯父伯母中的印象太好,故意設下圈套,好讓我出局。嗯?”
岑稚許從沒這么冤枉過,偏又覺得他這副草木皆兵的模樣實在惹人忍俊不禁。
“折下的玉蘭容易枯敗,需要養在水中。”
她拖長尾調,“順道,邀請你參觀。難道你不好奇嗎?我的房間是什么風格,墻上掛了什么畫,收藏間和衣帽間有什么秘密。”
從而更了解她這個人。
謝辭序喉結咽動,被她話語中的鉤子網住。
她會將他送給她的項鏈擺在最顯眼的位置嗎?
還是說,她不在乎禮物是誰送的,只是單純當成一件普通的藏品。比起前者,更有可能出現的情況或許是,他送的項鏈和傅斯年送的冥王星水晶球體共同占據著并不起眼的位置。
他忽然后悔調查這么多。
純粹就是折磨自己。
“秘密還是藏起來比較好。”謝辭序一字一頓,“況且,我看你也不是誠心想告訴我。”
岑稚許一步三回頭,見他長身玉立站在庭院里,峻拔冷肅的身形沒有半分晃動的意思,終于肯收斂惡劣,折返回來同他一道并肩而行。
謝辭序:“不是要插花嗎?又反悔了。”
“對。”岑稚許覺得他措辭帶有一點指桑罵槐的意味,“臨時改了主意。我這幾天都不怎么在家,放在家里無人觀賞也是浪費。”
管家見她沒待多久就要離開,緩聲詢問:“小姐,要為您和謝先生準備晚餐嗎?”
“不用。”
“麻煩了,謝謝。”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岑稚許側眸看他,“來得及嗎?”
謝辭序斂眉,被她一噎,散漫咬牙,“來不及也得來得及。”
繞口令聽得她都快暈了。
岑稚許沒他那么多講究,囑咐管家道:“待會轉告先生和太太,我帶謝先生出去轉一圈,飯點再回來。”
車庫里停著幾輛超跑,她心念一動,選了輛柯尼塞格開出來,果然引得謝辭序嗤聲,“怎么是這輛。”
“彌補你上次沒能蹭傷車漆的遺憾。”岑稚許意有所指。
謝辭序垂下眼,微瞇的黑眸中暗含鋒芒,“你看見我了,還讓他上車。”
要不是冉頌舟沉不住氣,恐怕真的就撞上去了。
岑稚許在跟他打啞謎,“誰?”
“冉頌舟。”
總算從謝辭序口中聽到他好友的全名,岑稚許含著笑:“還以為你們倆鬧掰了,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差一點。”謝辭序很坦然。
跟一起長大的發小陰差陽錯愛上同一個人,雙方都不是輕易動凡心的性子,一旦入塵,又怎會輕易放手。
都不肯退縮,必然會引來爭斗反目。
“這句話我跟很多人解釋過。只是順便載他,但大家都不怎么信。”岑稚許慢悠悠地說,“難不成出現在我身邊的每一個異性,都會成為男友預備役?我有正常的社交,工作也好,生活也罷,并不適合處處樹敵。”
淺顯易懂的道理,謝辭序自然明白。
人脈也是資源關系網的重要部分,她現在只是在一家子公司任職,將來還會走到集團決策頂層,考慮的是整個集團的利益,也是數以萬計的員工的領頭人,不會為了分割情愛,放棄互惠互利的機會。
他該冷靜面對,可真輪到自己,一點風吹草動都令他惴惴。
曾無數次想過,倘若她什么理想抱負都沒有就好了,就能將她鎖在身邊。她的手腕那樣纖細,金鎖銬里邊或許要踮一圈軟棉花,但也無所謂,只要她不刻意掙脫,無論做什么,他都會提著鎖銬遷就她,不讓沉重又冰冷的金屬觸碰她。
他觀察過,他們在身體上的合拍程度堪稱天生一對,連手腕的位置都幾乎持平。
鎖在一起,剛剛好。
“謝辭序。”岑稚許掌著方向盤,去哪里自然都是由她說了算。
他遲遲沒有回應,她擔心他想得太過極端,輕聲喚他,“不論試出來的結果怎樣,這部分前提都無法改變。多了一個字,就有多出來的相應責任要承擔。”
“嗯。”謝辭序冷漠地應聲,“我做個假設。”
要是換作以前,他大概已經處在醋壇子打翻的暴怒邊緣,不計后果地打亂她布排的計劃,從而達成驅趕情敵的目的。
現在他還能有心情跟她心平氣和聊這些,岑稚許這才感受到兩年時間流逝的實感。
她們都變成熟了。
“在你明知合作對象對你有意的情況下,你同他吃飯、打高爾夫,亦或去馬場、射擊場一類的場合,你覺得伴侶應該怎么做?”
岑稚許打燈變道,繞過公寓門口的噴泉環島,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直到高速電梯停留在五十層,她隨手將車鑰匙仍在玄關上,取來一個深口瓷瓶,將玉蘭花枝放進去,才開始回答。
“我不知道標準答案。”岑稚許倚在長桌邊看他,這里是她用來藏酒的秘密基地,房間裝修偏向于吧臺的風格,嵌入式落地柜里擺滿了各種年份、品種都不相同的酒,身后映的瓶瓶罐罐堆疊,讓她顯得更像一株枝條纖柔的玉蘭。
可她哪里是易折的玉蘭,心比石頭還硬,鎖是鎖不住的。
她會咬碎金鎖銬,罵他混蛋。
謝辭序聽到她用細而軟的嗓音說,“因為我心里也沒有把握。不過我父母的故事,或許有一些可以借鑒的地方。”
“想聽嗎?”
謝辭序:“愿聞其詳。”
“我爸在遇到岑女士以前,并不像如今這樣剛柔并濟,他以前做事雷厲風行,港島幾大家族的人都怕他,說他太過冷情。現在他在京城的名聲你應該也聽過,溫和,謙遜,特別好說話。”
她脫掉高跟、項鏈,珍珠耳墜,外套也留給他,命令他掛在玄關處的衣架上,從消毒柜里取出兩個高腳杯,熟稔地倒出一點青綠色的酒液。
不問他酒量怎樣,是因為在倫敦那次已經摸透了底,知道他不怎么拼得過她。
“他自愿變成了與岑女士互補的樣子,她得罪了人,都由他善后,用和善的笑來挽回。”岑稚許很少跟人講起自己的父母,因為大部分人都敬重岑瓊蘭,對談衍的溫和也總是贊許,無需她再多講什么。
“他們不是天生一對,是在后來的相處中,磨合成了最適合彼此的樣子。我爸其實心眼很小的,但他有自己的處理方式,讓這段婚姻穩固,讓愛情變得堅韌。沒有旁人能夠輕易靠近。”
他們勢均力敵,彼此需要,各自發光。
找到了其中的平衡點,并不存在誰是誰的陪襯這一說法。
“我沒辦法做到像談先生那樣大度。”謝辭序說。
“我也不像岑女士那么獨斷勇敢。”
岑稚許知道,她很難做出超越岑瓊蘭的成就,她的母親本就是不可復制的神話。
這并不影響她接力,更不會成為別人用來評判對比的標準,她理解母親的艱辛,認同她的成就,卻不會因此而自卑。
她輕聲說:“所以,只能借鑒。”
她與謝辭序也好,同別人也好,都需要找到適合彼此的平衡點。沒有標準答案,只要能夠自冾,一切都是完美答案。
謝辭序沒有說話,將領夾同她的首飾放在一起,扯松領帶和馬甲,同她一樣,僅著一件單薄的襯衣,在客廳里共飲。
趁著她擺弄那些稀奇古怪的佐餐零食的功夫,謝辭序拿過瓶身掃了眼,“青梅酒?”
岑稚許不著痕跡地托腮看他,“你好像很意外?”
“是覺得它不該出現在我的酒柜嗎?”
她身后的這一排,有六位數的勒樺慕西尼、羅曼尼康帝,也有從資助的女孩那收來的散裝高粱酒,用玻璃罐子裝著,一大瓶也不過幾十塊。
單論價格,天壤之別,論起價值,又是另一番境地。
“看得出來,你是真喜歡飲酒。”謝辭序評價,不忘輕諷,“酒蒙子。”
青梅酒度數低,哪怕她一杯已經見了底,尚不至于醉倒。謝辭序也沒有攔她,捏著杯壁晃動,余光落在她嬌艷的臉龐上,指骨微動,忽然很想吻她瀲滟著水色的唇,想含著她紅潤濡濕的舌尖。
令人心猿意馬的想法不過才浮出來半秒,那縷惹他意動的香風便席過來,她步履輕盈,偏在跌入他懷中時踉蹌,謝辭序沉了眉,掌心穩穩拖住她,將人拽至懷中。他坐姿向來端正,被她這么一搗亂,身上那副紳士氣度也沒剩多少了。
膝蓋微微抵進她腿側,分開她的雙腿,令她跨坐在他身上,質感冰涼的西褲同絲襪摩擦,激起一陣酥麻的癢意。
大概只是單純覺得穿裙子會冷,在里邊套了層絲襪取暖。
謝辭序手掌下移,扶住她的腳踝,指腹輕輕摩挲,像是梭巡領地的兇獸在尋找突破口。
這樣曖昧的姿態正中她下懷,更加方便她接下來胡作非為的行為。
岑稚許捧起他的臉,比吻更先渡過去的,是被她含得溫熱的青梅酒。酒液升溫后,酸味更加明顯,在唇腔彌漫。她纖長的睫毛掃在他臉上,惡作劇般將他壓低的不虞神情盡收眼底。
謝辭序對酸的味道極其敏感,他該推開她,讓這幼稚的報復行為止步于此。
可她的舌太過柔軟,靈活又充滿韌性,指尖還落在他的下頷骨上,雙膝被他強制分開,腰肢也壓在他繃緊的胸肌上,仿佛絲毫不覺自己正處在何等危險的境地。
他喉結滾動,將她唇中的青梅酒悉數吞下,英俊凌厲的五官擰緊,審視地看著她:“折騰我很有意思?”
“難怪你剛才都不喝。”岑稚許心口跳得厲害,直勾勾地盯著他看,“青梅酒是我去年泡的,我爸非得往里放幾片檸檬,就連晗景都喝不慣。”
想到他曾擔心莊晗景對她提供的幫助,會成為將來明碼標價的代價,他就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可他拿她沒辦法,成為笑話也心甘情愿。
謝辭序面上掛著笑,只不過是自嘲的冷笑,語氣含著連他都沒察覺到的縱溺。
“別人喝剩下的,拿來宴客,岑小姐,你是不是太敷衍了?”
“我邀請你去我的房間參觀,別人才沒有這種高規格的待遇。”岑稚許指尖一路下移,輕車熟路地劃過他凸起的喉結,看他受不了指尖觸碰的癢意滾動,“而且這是我親手做的青梅酒。”
“青梅是你一個個洗的?”
“不是。”
“酒也是你釀的?”
“倒也不至于……”岑稚許惱羞成怒地蹬他,“是不是連冰糖都要從甘蔗開始熬制做起?你的要求未免也太刁鉆了。”
脫了高跟鞋,她踹人的力道并不疼,謝辭序從容忍下來,笑了笑,“所以,也不能完全算是你做的。”
至少應該,讓每顆青梅都染上她的味道。用她如細膩白玉一般的手指浸泡在酒液中攪動,即便再酸,他也會一滴不落地咽下去。
襯衣的紐扣一顆顆解開,沿著深凹縱橫的腹部往下,她滿意地聽著他逐漸粗重錯亂的呼吸聲,再往下,則是幾乎將西褲撐至崩裂的休眠火山。
謝辭序驀然開口,漆黑的眸晦暗不明。
“阿稚,你想清楚,確定要試。”
岑稚許沒有理會他的再三警告,食指沿著肌線下移,帶著體溫的金屬觸感伴隨著靜電,讓她指尖輕顫,下意識往回縮。
皮帶扣的位置不應該在這里。
謝辭序并不打算為她解惑,大掌蓋住她,讓她潮熱的掌心,同那枚臍釘緊密相貼。
她摸到一根極細的鏈條,手指輕勾,抓住它的尾巴,疑惑地拽了下,“這是什么?”
那根鏈條不知道牽引了什么禁忌而神秘的機關,謝辭序的烏眸染上一抹赤焰的紅,眼神充斥著濃烈的侵略性。
懸在底下的火山隱有爆發之意,被烈焰帶動的煙塵滾升向上,存在感鮮明到無法忽略。
“感受到了嗎?為你烙下的印記。”
第63章 春日 “鏈條是用來控它的,對嗎?”……
一陣嗡鳴聲在岑稚許腦中轟然炸開。
她有些難以置信地撥開襯衣, 視線順著指腹游移,直到看見了細鏈條的尾端。原本應該是肚臍的位置,掛著一顆小拇指大小的粉白鉆石, 切割面很漂亮,哪怕是用作戒指,足夠閃耀。
主鉆底下扣著一個迷你金屬環, 一枚鑲滿了碎鉆的十字架吊掛底下, 牽連出兩根細而窄的金屬細鏈條,各自掛在西褲兩側, 像一道中世紀的門簾。
謝辭序沒有宗教信仰, 岑稚許可以確定的是, 這枚十字架的寓意絕不是愛與救贖, 反倒更像是一把鎖, 將他牢牢囚禁其中。
她緩了好幾息的時間,才從眼前充滿色欲的畫面中找回正常的思緒。誰能想到, 表面衣冠楚楚到皮鞋都沒有沾染灰塵的男人, 襯衣底下竟然藏著不為人知的一面。
他就是穿著這一身,假裝正經地同她父母對話嗎?岑稚許一想到那個畫面, 血液就沸騰得厲害。讓她忍不住懷疑,到底是一本正經的謝辭序更變態, 還是提出設想的她。
謝辭序沙啞的聲線混著熱息噴灑在她頸側,將她面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看到這個很驚訝?你以前說過會喜歡。”
岑稚許心臟怦跳得厲害, 她確實喜歡,喜歡高傲者低下頭顱,禁欲者深陷愛欲,淪為囚徒無法自拔的瘋狂。
謝辭序從前便是絕不低頭的人,她隨口胡謅兩句, 講了臍釘、腰鏈、束縛帶一類的東西,他臉色黑得嚇人,連動作也發狠,不輕不重地斥她異想天開,還說過,永遠也不會用這些低賤的東西來取悅她。
他最大的讓步,大概是戴上她親自挑選的寬戒。
還是她半哄半騙,說要跟他戴同款情侶戒指,他才勉為其難同意的。
后來在倫敦重逢,她看到他耳廓上的耳釘,還覺得意外,吧一似叭易流舅劉散。猜想他是不是審美驀然發生了變化,所以才會在身上增加各種配飾。
如今看來,都不是,是他一步步妥協,最后完全將自己變成她喜歡的樣子。
“謝辭序,你是不是有病。”
岑稚許眼眶里漫出一點濕意,指尖嵌入他的肌膚里,好半天也只冒出這么一句。她的指甲留長了些,陷入皮肉里,留下深濃的紅痕。不過她刻意存的心思,非但沒能引起他的驚呼,反倒將那雙狹長眸子里的火焰燒得更旺。
“不是。”他含糊否認,沒有做過多的解釋,手掌撫上她的臉頰,溫柔又繾綣的摩挲著。
岑稚許氣不過,又拿腳踹他。她今天這么折騰了好幾次,以此來泄憤。
連自己都不清楚,這種既羞恥又興奮的情緒究竟源于什么。
謝辭序并未阻止她掩耳盜鈴般的行徑,薄唇一點點咬上她的耳廓,不輕不重地用牙齒去剮蹭,成功讓岑稚許剩下的斥罵聲都化作嗚咽,積郁的濕霧凝成淚珠,從眼尾溢出來,又被他以唇舌卷走。
好不容易從他鋪天蓋地般掠奪的吻中逃離,他轉而抬起她的臀,將她壓在島臺上,強忍住骨子里冒出來的凌虐欲,將她長腿上的絲襪小心翼翼地褪去。
脫下來后的絲襪,卷在一起,在腳踝的位置半掛著,像一縷搖曳的煙霧。
見他神情自若地幫她脫下絲襪,好似在虔誠供養,岑稚許更加郁悶,“你聽不懂什么是玩笑?這些東西的大多出自漫畫設定,滿足不同口味讀者的xp,除了模特,哪個正常人會讓金屬穿破自己完整的皮膚。我就是隨便說說,你怎么還當了真……”
他驀然停下動作,掀起眼皮睨過來,居高臨下的站位使得那種侵略感更加濃烈。
像是要洞穿她的謊言。
“你在我耳邊提了三次,反復提及的話語,怎么可能是無心之言。”謝辭序清晰地記得每一個細節,“一次是在浴缸里,一次是在窗臺邊,一次是在廚房。”
岑稚許臉一陣紅一陣白,他怎么會把她們做的地方記得這么清楚?
“愛上你以后,我不再是正常人。”謝辭序從她的裙擺探過去,克制地停留在邊緣,“你忘了你那些朋友怎么稱呼我的——”
瘋犬。
帶有些許貶義的稱謂。謝辭序似乎并不在意別人怎么評判,達成目的需要不擇手段,必然會傷害一些無關緊要的人。總不能既要又要,在她身邊放下面子爭搶,還要冠上體面的名號。
太不現實。
走到這一步,他已然十分篤定,沒有人會愿意為了愛做到如此地步。對于大多數人來講,愛可以是雪中送炭,也可以是錦上添花,唯獨不能是病態的奉獻。
岑稚許的手肘撐在島臺兩側,品嘗出久違的、令人上癮和眩暈的滋味,挪著身體朝那雙能夠給予她快樂的粗糲指腹靠近,“你明明討厭這個稱謂,怎么不去澄清。”
謝辭序深看了她一眼,并沒有按照她期盼的順序掀開那一小塊布料,“我說過,只要你喜歡。有些東西,我也可以丟掉。”
那雙手只淺停留于飽滿的棉紡布表面,隔著純白的布料一點點輕柔撫過,帶來的感官刺激本就不明顯,只不過是能讓腦顱內那種水花飛濺的幻想達到鮮明的對比效果。
從知道它會到來的那一刻起,期待的快樂也就開啟了多巴胺的持續制造,比延遲滿足得到的幸福更多、更豐富。
而現在,他無情地將這種期待剝奪。
岑稚許深呼吸了幾口氣,赤著足去勾他連褲縫線條都齊整到沒有一絲褶皺的長腿,腳心在那冰涼絲滑的布料上摩擦,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謝辭序視若無睹,慢條斯理地將洗手液的泡沫均勻抹在骨節分明的手掌上,任由水流漫過,才不疾不徐地開口,“不記得了?”
她腦子這會有點暈,對他的渴望勝過了理智探討。
尤其是視線里的截然不同的極端對比,如同蓬松的狐貍尾巴,在她的胸口反骨撓扯。
單看他這這張臉,依舊禁欲冷淡,鋒利的長眉下,烏眸冷寂,透著入骨的疏離。沿著敞開的襯衣往下,是塊壘分明的肌理,每一根線條都飽含荷爾蒙張力,再往下,鏈條同鉆石折出零碎的光,使得最初印象里的禁欲,被瞬間打破。
變成了蠱惑與濃情的欲。
岑稚許剛才惱羞成怒,一點也不想承認,現在的謝辭序完全踩中她的性.癖。
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兇戾,正好沖淡了臍釘與細鏈帶來的纖柔感。岑稚許喜歡優渥的皮囊,但審美仍舊停留在對男性力量的欣賞層面,喜歡這種用脆弱的美麗束縛暴力美學。
他被她所束,用一根細到能夠輕易折斷的鏈條。
她沉浸在這種愉悅的酸脹發麻中,一時沒能回答謝辭序的話,水珠凝在他嶙峋起伏的掌背,被青色筋脈襯得霎是好看,那雙滾燙的手也因此變得冰涼。
借著指骨上未擦凈的水珠,毫無預兆地將布料往旁邊推,舌尖同指尖一齊探進來,“阿稚,你不記得。”
他說過什么話,她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想到這里,謝辭序難免潰敗,嫉妒的想法充占理智,徑直將那根指骨納入到底,另外幾根手指翻飛,“需要我再提示一些信息嗎?”
岑稚許唇齒都被他染濕,一下子得到滿足,身體的感受蓋過了他身上的寒涼。
他每次生氣的時候,總是做得非常狠。她隱約開始期待激怒他的樣子。
“丟掉自尊心的也不止是你……”岑稚許開始胡編亂鄒。除了謝辭序沒人說過這種話。她故意在話語中留了破綻,他那么聰明,像個對氣味和字句都極其敏感的烈性犬,肯定能聽出來的。
果然,聽到關鍵詞,謝辭序撩眉看她一眼,對于這一關勉強滿意。
但也沒比她什么都想不起來好到哪里去。
他復又添了一根指節,單手將她懸空抱起,低徐的嗓音貼近她耳畔,“岑稚許,你是不是養過狗?”
岑稚許的驚呼聲被他悉數吞下,瞳孔輕縮,不明白他怎么又學了這么多高難度動作。她下意識伸出雙臂抱緊他,云朵一樣的綿軟貼緊他緊實有力的胸膛,小腹被冷冰冰的金屬鏈條蹭過,繃成了一條線。
她聽到他呼吸一瞬變得紊亂,臉頰緋紅,不明白這和養狗有什么關系。
她喜歡小動物,卻沒有養過,貓咖和狗咖倒是偶爾會陪著莊晗景去。
“一句話里鴆酒和甜棗并存,我看你挺懂如何訓狗的。”謝辭序眸色黯下,意猶未盡地再度吻上去,他都快被她氣得口不擇言了,忍不住想,剛才就不該對她溫柔憐惜。
反正她也不喜歡柔情蜜意的。
岑稚許顫著身子攀上他的腰腹,明知她已經到頂,他仍舊不知疲倦地往里探。早知道他不是那種會聽她喊停的性子,她也沒抱多大希望,可惜她渾身的支點都由他掌控著,根本沒辦法借力踹他。
就連咬他也無濟于事,血痕沿著皮膚竄上來,沒一會就變成烏紫的印記。
“出去!”她忍無可忍,險些在這極致中失去語言組織能力。
“謝辭序!”
“謝辭序,你給我滾出去。”
“可是我還沒進去。”謝辭序灼熱的目光緊鎖著她,流暢鋒棱的下頷線條逆著光,微磁的聲線讓人酥了半邊身子。
曲解她的話就算了,連字句都咬住不放。他當然沒進去,此刻正囂張跋扈地撐起一道暗影,在她曲起的小腿腹上留下不容忽視的溫度。
她的眼皮驀地跳了一下,目光被那晃動的碎光吸引,既然他使壞,就別怪她更過分。岑稚許咬著牙,忍住顫栗過后的余韻,將他垂掛在西褲褲縫的鏈條取下來,在他低沉悶哼聲中,飛速解開紐扣,勾著指尖將那冷灰色的布料往下拽。
雖說之前已經看過,但直視那赤紅猙獰纏繞的筋脈時,還是不免為此而感到震撼。
岑稚許用手指將它圈住,實際上,根本無法收攏,背面還有大半截沒有照顧到,謝辭序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腰腹驀然繃緊,胸膛不斷起伏,黑沉的眸籠住她。
一只大掌壓下來,試圖抬起她的下巴,俯身作勢要吻上來。可惜岑稚許也會預判,兀自拽著他的手抽出,屈指將他指節上晶亮的津液刮下來。
她從沒做過這種事,又被他猩紅點點的烏眸盯著,罪惡感更甚。
被她握住的感受讓人幾近失控,謝辭序抵著后槽牙,狹長涼薄的眼微瞇。
“阿稚,松開。”
岑稚許哪里是會乖乖任由他擺布的個性,她不肯放手,奈何一只手又實在中難以掌控,手忙腳亂地將鉆釘上的細鏈條一圈圈纏上去,謝辭序面色越來越黑,凝向她的視線猶如某種匍匐在濕地沼澤中的爬行動物。
她頂著壓力松開手,腳尖點地,掙脫他的懷抱,看他額間筋脈血管暴起,不忘給他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
“你把它纏上去做什么?”謝辭序怎么也沒想到,腰鏈還有這種作用。
他五指收攏,撐在島臺邊緣,長指骨節清晰泛白,忽然覺得無比荒唐。
他還是小瞧了她的惡劣程度。
岑稚許聳聳肩,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腰鏈本來就是這么用的,難道辭哥打臍釘的時候,沒有人告訴你嗎?”
謝辭序算是栽在她身上了。一時間不知該說她輕縱,還是怪自己太沒有底線。他挑起眼梢,黑眸溢出絲絲危險,腰際也隨之繃緊,“岑稚許,你最好別讓我逮到。”
逮到了又能怎樣?她反而期待被他捉住,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報復’。
岑稚許后退半步,細細品味杯中剩下的青梅酒,看他站在那里,刀鑿斧刻般的面龐神色復雜,似是沉浸在舒爽與痛苦邊緣。
他遲遲沒有動作,眼睫垂下,遮住眼瞳,看不清神色。
她余光瞥見那處仍舊沒有消減的架勢,篤定他在裝,因此耐著性子等了一陣。杯中酒液見底,岑稚許逐漸覺得不對勁,難道她太過分,惹他生氣了?
“謝辭序。”
——沒有回應。
岑稚許將信將疑地走上前,扯了下他的袖口,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席來。她被他打橫抱起壓在身下,對上那雙上挑的黑眸,頓時反應過來,她中了計。
“你耍賴。”她仰著脖子,伸出舌,在他凸棱明晰的喉結上留下濕痕,算作挑釁。
跟她一樣,他身上也有許多敏感點,譬如喉結,腹部。
謝辭序挑著眉梢,堵住了她惱羞成怒的動作,“兵不厭詐。”
“解開。”他攥住她的肩胛骨,語調從沉冷變得溫和,“幫我。”
前者近似于命令的語氣,最后兩個詞又驀然將施舍的權力交渡予她。
難怪傳言都說他心機深沉,岑稚許唇角微勾,想也不想地拒絕:“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謝辭序抬了下眉尾,“幾分鐘以前你可不是這么想的。”
岑稚許怡然自得,半點被拆穿的羞怯都沒有,她自己用小玩具,能和他比嗎?觸覺體驗都不一樣。小玩具只會重復機械的動作,需要靠她分身去調整角度,而謝辭序骨子里就壞,又在這種事上天賦異稟,每次找尋那個點都無比精準。
粗糲的指腹、高挺的鼻梁,顏色淺淡的薄唇,以及被鏈條纏繞的那處,都是全然不同卻又各有千秋的滋味。
謝辭序不知道她又出神想到了什么,飄忽游離的神思逃不過那雙鷹隼一般的眸子。他用指腹捻住她腕心躍動的脈搏,驀然問她,“關于腰鏈的用法,是我理解的不夠深刻,對不對。”
“嗯?”岑稚許手腕莫名被他扣住,不滿地看過來。
“鏈條是用來控它的,對嗎?”
腰鏈的作用是她瞎編拿來逗他的,謝辭序卻當了真,壓著平穩的語調跟她對話。
岑稚許腦子里接受的各種東西太多了,幾乎是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控……”身寸。最后一個字,她弱了聲線,沒好意思念出來。
她知道這種新奇的玩法,用鏈條纏住,在他瀕臨極限之際,由她鉗制鎖住入口。沒有她的準允,釋放與滿足,皆不屬于他。
他一向引以為傲的自控力,也會因此潰提。
岑稚許微微仰起頭,為這種玩法感到好奇。“也許可以試試。”
謝辭序半張臉都沒入陰影中,徐徐開口,“試不了,套會被磨破。”
她顫了顫眼睫,明白過來,她們好像都誤解對方的意思。
就這樣戴著鏈條做。她沒有那么高的閾值,哪里受得了金屬的摩擦。
他漸暗的黑眸寸寸逼近,瞳孔里涌動的情緒像是要將她溺斃。猶如冷血的眼鏡王蛇,朝她露出藏匿著劇毒的獠牙,“還是說,你想嘗試毫無阻礙的那種?”
第64章 春日 過滿則撐
“你想得美。”岑稚許沒好氣地抄起沙發上的抱枕朝謝辭序砸過去, 明明是落在謝辭序袒赤的胸膛上,她卻覺得臉頰火辣辣地滾過一片。
不做措施的危險性太大,她不會輕易冒險, 頂多只在腦子里幻想放進去滋味解饞。
謝辭序面無表情地接下了那個抱枕,再小心地放置一旁,以免把島臺上那些玻璃瓶罐撞碎。見岑稚許冶艷的臉上浮出緋意, 他擰眉看了她一會, 撐在她身側,低哂問她:“什么意思?你真的想過?”
“沒有!”岑稚許飛快地否認, 狡黠的眼珠子轉動, “難道你想過?”
他要是真提出這種要求, 那就是渣男, 混蛋。
她對此拎得很清, 眼底的溫度也降了三分,等待著他的回答。
“想過。”謝辭序緊盯著她, 用指腹摩挲著解開她身后的暗扣, 齒根在她耳邊廝磨地碾,聲音像是沁了醇厚的酒, 夾雜著顆粒感,“不止一次。想過全都弄進去, 堵住入口,一整晚都待在里邊。”
謝辭廳眼里燃燒著熾熱的金色火焰, 每說一句話,就刻意停頓半秒。性感低沉的語調在耳邊迅速蔓延,他所描述的畫面猶如復現般,讓岑稚許從頭到腳都染成了烈日的紅。
先前殘留在他指骨上的水珠并不多,尚且不足以濡濕指腹, 很快便消失在了更為黏稠的甜津里,此刻不知為何,他的字句像是開閘泄洪的古老儀式,溫熱的水流爭先恐后往外涌。
噴灑的熱氣撲在耳畔,岑稚許一雙腿軟得都快站不起來,不想讓他察覺到她的異樣,一點點挪動著,將裙擺扯在中間遮擋。
她本不該聽這些話,卻又忍不住沉浸在他描述的氛圍里。
身體的反應比她更誠實。
她從未覺得自己的大腦和身體像個心口不一的叛徒。
它們各自叛變,在寂靜的空間里撕扯。
謝辭序垂下眸,眉梢亦翻涌著壓抑到臨界的瘋狂,“或者更過分一點,把你鎖在我的別墅,用鐐銬和我緊緊綁住,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我,閉眼看到的最后一個人也是我。”
“我們可以整夜整夜地做,要是你覺得無趣,也可以換地方。雪山、草地、荒漠,世界上的任意荒蕪之地,只有我和你。”
他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
讓她的眼里只有他的辦法。
岑稚許從沒聽過如此瘋狂的言論,碾壓凌駕于法制與道德之上,一切用來規勸的世俗言語飛灰湮滅。他根本就不在正常人的范疇里。
“但是阿稚。”謝辭序用沾滿她氣息的長指,劃過她瓷白細膩的肌膚,“我不能這么做。”
如玉蘭花瓣般清麗又錚然,能夠在料峭寒風中自在盛放,那縷幽香是鎖不住的。
他不能讓本該照亮昏暗路影的光芒黯淡。
她是獨立、清醒的個體,他不能因為一己私欲,用愛的囚牢圈禁她、摧毀她。
這些瘋狂的念頭,只能在夢魘纏身時聊以慰藉,用作麻痹精神的鎮定劑,除了舔舐傷口時翻出來,其他時刻,都該深埋在靈魂深處。
岑稚許呼吸都屏住,為他的描述,也為他的病態。
“如果有了計劃之外的孩子,我會打掉。”她驀然說出這句話,試圖用刺骨冰涼的冷水讓他清醒過來。
話題不得不回到正軌。
謝辭序像是早有預料,表情并未有所松動,他低頭去吻她唇角,手掌溫柔地愛撫,“我知道。所以我不會做可能傷害你的事。”
倘若發膚之痛能夠轉移,他愿意替她承擔一切痛苦。可惜神明和醫學都沒有這樣的選項,眾人的悲苦喜樂只能各自為渡。
岑稚許聽得心跳微滯,心臟像是有一條隱秘的破口,灼熱的氣息灌進來,將她原本冰冷沉寂的心烤得泛潮。
她很不習慣這種情緒漫過理智的感受。
迫切地想要逃離不受控的局面。
謝辭序眼眸里有一股克制的深沉,溫和地籠罩著她,將她視作虛空里唯一的真實存在。勝過濃烈情欲的,是被她低估、也被她屢次逃避的盛大愛意。
因為愛,可以作出一切妥協。
岑稚許受不了這樣的目光。
她抓住謝辭序的衣領,趁著他伸手護她之際,翻身跨騎在他身上。謝辭序明顯沒意識到她要做什么,高大勁瘦的身形就這么心甘情愿地被她壓著,甚至還掌附著她的蝴蝶骨,怕她玩脫仰倒。
“那現在開始?”岑稚許問。
謝辭序抬眸同她額間相抵,流連不舍地探出舌在她唇邊吮咬,而后退出去,啞聲道:“晚上再試,今天來得太倉促,我沒有想到會發展到這一步,所以沒有準備。”
“你要是覺得不夠舒服,我可以用其他地方幫你。”
她說過很喜歡被他含在唇中的感覺,喜歡他憐惜地吞下她、親吻她。
喜歡他將那些由他制造的水花全都吃進去。
更喜歡看他冷淡的臉上,沾滿她的氣味。
他何嘗不是被她標記領地的獵物。
岑稚許抬著下巴同他接吻,假裝沒聽到他說的那些話,在唇齒交接的間隙含糊命令,“抱我去玄關。”
謝辭序看著她瀲滟的紅唇,不受控地跳動幾息,“這里不好嗎?玄關那只是多一個全身鏡而已。”
她沒有解釋。套都在她的錢包夾層里,藏在拉鏈里側,四周被各種銀行卡夾著,尋常情況用不到,但她怕自己一時興起,以及一些無可避免的意外,所以長期備著。
可惜謝辭序卻理解為,他所能給她的,對她而言已經不夠開發閾值。
他免不了分神猜測,那些小玩具陪伴她兩年,早已將他比下去了嗎?
謝辭序面上仍舊一派平靜,眼里卻早已妒意叢生。他陰暗地想著,剛才就不該拒絕參觀她的臥室,把那些物件統統丟掉、燒毀。
他平息心底的躁狂,牽著她的手,從腰腹與胸膛接壤之處慢慢移下去,直到觸碰到那枚價值六位數的純白鉆石,“或者,你也可以試試用它磨。”
“謝辭序!”岑稚許眼皮驚跳,如同觸電般抽回手,“誰告訴你臍釘是這種用法?”
他并不知道還有這種用法。只不過是因為被嫉妒燒灼吞沒,才會如此口不擇言,絞盡腦汁思考能夠滿足她的可能。
“你在虛張聲勢。”謝辭序伸手往下,握住她的腳踝,啟唇道。
相比她好似被惹惱一般的嗔怒,謝辭序顯得無比從容,那雙漆黑的眸子將她洞穿。
“我剛才只是提議,實際上并不確定能不能這么用。”
岑稚許感覺自己被野獸咬住了脖頸,腳踝處被他惡意碾磨著,將她豎起的警戒線,輕而易舉地突破。
她聽見他笑起來,低磁的、悅耳的嗓音鼓顫著她的耳膜。
“現在。”謝辭序凝著她,“我確定了。”
鏈條綁在尾部,又被鉆石牽扯,倘若她真的考慮用它來滿足自己,他也會感受到同樣的歡愉。
無需緊密接觸也能體會到共感。
那根鏈條就是鏈接彼此的神經網絡線。
岑稚許輕咬住唇,竟然為這樣充滿澀意的描述而動了情。她抑制著內心的起伏,到底沒有明確否定這個讓人忍不住探索的新奇選項,“以后再說吧,我今天暫時不想……”
已經很久沒有嘗過被填滿的感受,身體處在極度渴求的狀態,種類再如何豐富的嘗試,都敵不過那種完整的、不留一絲縫隙的實質碰撞。
“好。”謝辭序將這當作她的承諾,“那就下次。”
怕她冷,他還貼心地拿了絨毯,準備鋪墊在玄關的地面。怕她坐上去時,會覺得難受。
岑稚許弓著腰,去夠衣架上的挎包,謝辭序先她半步,在她的引導命令下,將錢包夾的隱藏拉鏈打開,目光卻在看到方形包裝時,驟然壓下。
“你隨身攜帶著這種東西?”
岑稚許覺得他這份占有欲的低氣壓來得莫名,解釋道:“拜托,單身女性準備這種東西,很奇怪嗎?”
國外比國內開放一些,大家在結婚前對于感情很灑脫,并不會強行將愛與欲綁定,就連許多電影開頭,哪怕心底還愛著前任,也會割裂地同陌生人一夜風流。
沒什么好奇怪的。
謝辭序在心底安慰自己,周身氣壓極低,又怕她看出來,只能沉著臉撕開包裝,發泄般地將鏈條粗暴地扯斷。
他此刻慍了一肚子嫉妒與不甘交織的復雜情緒,動作自然也比以往猛烈。
“很正常。”謝辭序咬牙切齒,抱著她在鏡子前站立,“單身女性,擁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我只是毫無身份的陌路人,當然沒有立場責問你。”
他嘴上說著僭越,行動卻將越界進行到底。
太過滿了,變成了撐。
岑稚許溢出生理性的眼淚,反過來咬他的肩膀,在他鎖骨上又添幾道咬痕。謝辭序渾然不覺,只是暗暗感慨,用來墊的毛毯到底是浪費了。
謝辭序骨架生得寬大,又是窄腰勁腹,正是漫畫里最喜歡描繪的身材,充斥著野性與張力。皮帶半解開,勉強扣住西褲,襯衣松散敞開,凌厲的眉尾飛揚,側顏緊繃得像段刀鞘。
這樣的男人,薄情寡冷的眉眼藏著幾分淺淡的戾,不說話的時候哪怕淡淡掃一眼,都讓人嚇得腿軟。
不堪入目的部分,被她的裙擺遮住。
搖曳的裙尾如同金魚游曳。
“慢、慢一點。”
久違的感受充斥大腦,身體被驟然滿足的感受太具有沖擊性,她感覺像是連胃都有飽漲的異感,語言系統也仿佛受到了黑客程序攻擊,變成一團紊亂的數字。
太不適應了。
謝辭序扶著她的腰,從鏡子里描摹她的眉眼,同她迷離的目光相撞,低了眸,吻她的唇,將她唇舌里的甜貪婪地洇進喉嚨。
他沒有忘記她的高需求。
方方面面都要照顧到。
也只有他,才能從容不迫地滿足她的高需求。
哪怕這對于此刻的他,根本不夠。
“謝辭序……!”岑稚許喚他名字,仿佛在同一頭野獸對視,聲音顫栗,“我已經兩年沒有做過了,你總要給我適應的空間。”
“慢不了。”謝辭序勁長的指骨拂過她的耳垂,抬起她的腿,靠在鏡前,氣息沒有因此而變得絲毫不穩,“我們只有四十分鐘的時間。”
他第一次拜訪她的家人,怎么能荒唐地帶著她在公寓里胡鬧,連約好的飯點都錯過。
直到她精神都渙散了,耳垂也被他吮得發麻,腰肢被反推過來,同他對視。
謝辭序不知為何轉了性子,聽她的話,真慢了下來。
岑稚許忍不住想,這具身體真是被他喂叼了,嘗過了珍饈美味,那些平緩的開胃小菜,竟然不足以解饞。
“你……”她不想拉下面子,聲音很小,“還是按照剛才的速度吧。”
謝辭序將她的忸怩和抓狂都看在眼里,不溫不火地吊著她,直到她說出要求。
他分明聽見了,卻裝作為難的樣子,同她商量。
“四十分鐘太短了。試不出來,你覺得呢?”
第65章 春日 捷克狼犬
唇齒交接的那一刻, 岑稚許就已經打定了復合的主意。
只不過在這種時候說,顯得太像兒戲,況且, 謝辭序積攢了兩年的精力實在是旺盛,幾乎每一下都是帶了狠勁地撞,她甚至懷疑現在說, 今晚會死在他身上。
絕對會。
結束完這場后, 岑稚許懶洋洋地垂著手,先端起了架子, 用軟綿的語氣哄他服務, “扶我去浴室。”
謝辭序:“你先去洗。”
什么叫讓她自己去?岑稚許沒說話, 曲指剮蹭著他下頷處的那顆小痣, 待會還要跟長輩們一起用晚餐, 她再大膽,也不好在太明顯的地方種下痕跡。
這個位置倒是剛好, 不容易被看見, 偶爾見他抬起下顎時,若隱若現的異樣更引人遐思。她刻意多玩了會, 直到在那處留下整片淺紅的印記才罷休。
見她沒動靜,謝辭序以為她不舒服, 將她的臉掰過來,兩人四目相對。
岑稚許眼瞳收縮一瞬, 骨碌轉動,像是慣會勾人心魄的狐貍。跟他對視,她半點心虛的樣子都沒有,眼睛還眨了眨,像是在跟他比誰先笑場。
“腿很酸?”他試探性把掌心放上去, 看她并不排斥,才拿捏著力道揉。
她瞇起眼睛,嘴角只勾起一點清淺的弧度,愜意極了,還不忘指揮他:“往下一點,不能厚此薄彼啊謝先生,小腿也要。”
“你是不是有點偏心,右邊的小腿就不揉了?”
謝辭序從善如流地照做。按她這種雞蛋里挑骨頭的指使法,三頭六臂都不夠用。
他斜睨過來,牙齒隔著一層羊羔絨內搭,懲罰似地輕碾過那抹雪中紅梅。剛才她一直嚷聲說冷,不肯把上衣脫去,才留了這么一件,緊貼著肌膚,淡紅的部分被他吮得晶瑩發亮,滿園春色都快遮不住。
她難耐地嚶嚀一聲,纏綿的情愫卷土重來。
但現在實在不宜再繼續,她包里就放了一枚,實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管家幾分鐘前發來消息,說岑瓊蘭和談衍已經回家了,言語之中讓她別著急,多帶謝辭序在外轉轉。
想不明白有什么好帶的。
同為京市人,她去過的地方,謝辭序多半也曾經路過。只不過區別是,她愛去的場所,他不一定樂意去。
“你這個人怎么回事。讓你幫點小忙,怎么還收高額利息——”岑稚許沒好氣地用眼神剜他。
身體的開關被徹底激活后,他剛才咬的那一下,其實爽的感覺覆蓋了疼。
她很敏感,謝辭序已然掌握了取悅她的密碼,對于度的把控非常精準。
“不算高額吧,畢竟只有一秒。”謝辭序注視著她的唇,口紅的顏色都已經被他吃下去,露出原本的顏色來,仍舊很美。只是他心底總有蹂躪的破壞欲,想將她的唇吻到發腫、發亮。
總之,現在距離饜足相距甚遠。
他滾動喉結,考慮時間有限,并沒有繼續惹她,溫聲解釋道:“你先去洗,我把這里處理一下。”
“有什么好處理的呀。”岑稚許婉聲抱怨,故意掐著聲線,聽著像撒嬌。
謝辭序很吃她這套,每次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她也樂于享受其中,看他喉結發緊,那處因貪足半晌而暫時休息的昂揚轉瞬蓄勢待發,就覺得分外有趣。
他被她看得想笑,暮色下,公狗腰繃成了拉滿的弓箭,正俯首耐心地將那盛滿了白的東西擰成小結,再用紙巾包裹成餐前巾的形狀,再蹲下身來,清理瓷磚上的道道水痕。
明明一句話都沒說,岑稚許卻讀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們的戰場很糟糕,濕痕灑得到處都是,連落地鏡上也飛濺了些許星星點點。留給家政來清掃的確不合適。
昔日傲慢的天之驕子,變成了服務居家型男友,岑稚許心情很好,獎勵似地親了他一下,在他反捉她之際,靈巧地躲開,往浴室里鉆。
還喝水不忘挖井人地說:“辛苦小謝了。”
謝辭序眉心輕擰,對她變來變去的各種稱呼不虞,眼皮一跳,“岑稚許,你最好別逼我下次強迫你說難以啟齒的稱呼。”
他想聽她喚他老公。
岑稚許嫌他過分,即便是剛在一起那會,也沒有妥協這么喚過。
花灑里的水降下來,剛淋濕身體,男人的手臂便環進來,圈住她腰身。啞聲問,“要洗頭發嗎?”
岑稚許:“出去一趟還洗個頭,太明顯了吧。”
謝辭序‘嗯’了一聲,而后擠了一團泡沫,力道不輕不重地給她按摩。后背似有比水溫更高的熱燙抵著她,那么囂張跋扈,仿佛隨時都能將她吞噬。岑稚許兩頰泛紅,心也燙得厲害,踮起腳用氣息呼他眼皮。
“怎么了?”謝辭序微揚起下顎,不讓她得逞。
他這張臉毫無死角,狹長的眸睨下來,讓那份冷傲的氣質添了不少生人勿近的淡漠感。
岑稚許滿意地欣賞著他的表情轉變,“圈住它。”
“圈住誰?”謝辭序聲線啞地發沉,烏暗的眸子繞著她頸側,“說清楚。”
他驀然欺身而近,骨掌松泛地握住那團綿軟,動作輕柔,扣在她腰窩的手卻發狠地收緊。
矜貴出塵的面容涌上幾分淡笑,眉梢輕挑,詢問她是否滿意。
岑稚許不樂意了,惱嗔道:“謝辭序,我發現你真的很會裝。”
“上次在飛倫敦的那趟航班,你是不是偷偷摸過我的臉?”她總覺得不對勁,對上謝辭序的視線,才確定下來。“你是什么變態,被踹、被騙還要巴巴地追上來扮演癡漢。”
謝辭序聽到這個詞,不悅地抵著后槽牙笑了一聲,“跟誰學的?”
“陰濕癡漢。”岑稚許就知道他沒聽過這些,故意念出來,“我看用來形容你挺合適的。人前云淡風輕,背地里陰暗爬行。”
“……”
剩下的話還沒說完,就淹沒在他急促的吻中。
岑稚許這會不想接吻,就是想誘他失控。攀著他的肩,趁他唇舌逐漸深入之際,指尖下移,艱難地圈住他。突襲永遠讓人措手不及,謝辭序悶哼一聲,手掌寸寸收緊,用力地在玻璃隔斷上留下濕痕,喉結重重滾動。
整個人猶如被人把住命脈,偏又不得其法。
寬肩窄腰,張力強勁的肌線深凹縱橫,荷爾蒙張力滿到溢出來。
尤其是那一聲介于舒爽與難耐的喟嘆,將這種蠱欲感堆向頂峰。
濕發成縷般擰在一起,半遮住他凌厲的眉骨。漆暗的視線掃過來,濃重的欲交織其中,讓雙眸都染上一層猩紅。
岑稚許拉著他的手覆上去,自己倒是松開了。
她不忘命令他動作。
謝辭序勾著唇角冷提了幾分,聲音沙啞到底,像是無奈:“我沒有試過。”
大多數時候,都選擇忍耐。得益于強大的自制力,身上才保留了她喜歡的禁欲感。
視線從上而下落下來,熾冽的目光似是要將她灼穿,“你想看我弄出來?”
“嗯。”岑稚許心虛點頭。
她壞到透頂,想看他瀕臨極限,卻又不得不停止的樣子。
據說這個時候的男人性張力爆棚。
“時間不夠。”謝辭序壓了下唇。
岑稚許挑逗般地捏住茱萸,下巴驕矜地仰著,“我可以提供外力輔助。”
好一個外力輔助。
謝辭序捉住她的下巴,抵開她的牙關,強勢又斯文地闖進來,嘗了點甜頭便放開她。他的掌心紋路清晰,干燥的手掌摩擦力太大,暴戾地摩挲幾下,便來索要她的甜津,滑膩地涂滿。
本就猙獰的輪廓愈發兇狠,漲紅粗糲,同他掌背的冷白膚色形成鮮明的視覺沖擊。
他對待自己實在算不上溫柔,岑稚許看得心驚肉跳,擔心他那不得其法的動作將它弄折,提前叫停。
“不看了?”謝辭序大掌托住她,將人拽回來,胡亂的吻印在她尖巧的下巴。
始作俑者眼神躲避,匆忙扯過浴巾逃離。
才不管身后之人是個什么糟糕難頂的狀態-
岑稚許本以為要直奔餐廳,哪知在庭院里,看到Rakesh的飼養員牽著它。Rakesh坐姿威風凜凜,昂首挺胸地,茂盛黑亮的毛發比夏天更蓬松,岑瓊蘭和談衍站在一側拿她小時候的毛絨玩具逗它,Rakesh竟然配合地東聞西嗅。
她聽談衍說過,在他七歲的時候,曾養過一只德牧。狗狗的壽命只有十幾年,后來看著它一點點老去,最后在懷中永遠沉睡,就如同失去了一位多年知交故友。
這也是談衍后來沒有再養狗的原因。
談衍對謝辭序算不上滿意,但見到Rakesh卻覺得親切。讓后廚切了一小塊三文魚片,無水無油無鹽地煎烤過后,裝進盤子里,端了過來。
Rakesh在外不吃旁人給的食物,始終表現得異常警惕。
談衍倒是很高興,想摸它的腦袋又不敢,只能言語夸贊,“Rakesh真乖,趴下。”
Rakesh配合地趴下,似是知道自己體型太大容易嚇到人,小心翼翼地從談衍手中含走毛絨玩具,看起來有禮貌極了。
“阿稚,Rakesh跟你還挺有緣的,第一次見面就對你的玩具感興趣。”岑瓊蘭笑說。
謝辭序注重禮節,喚完岑瓊蘭和談衍后,才招手讓Rakesh過來。他微微俯身,從Rakesh嘴里拽住布偶貓模樣的玩偶,提醒:“松口。”
Rakesh委屈巴巴地咬住,哀怨地發出嚶嚶的低鳴聲。
上面有岑稚許的味道,它都好久沒有見到她了,對這個毛絨玩偶愛不釋手,恨不得一路含回家。
岑稚許悻悻摸了下鼻尖,莞爾道:“這就是謝先生養的捷克狼犬嗎?好漂亮。”
她忍不住抬腳悄悄碰了下謝辭序的皮鞋。
用眼神橫他:怎么把Rakesh帶過來都不提前說一聲。
謝辭序注意到她的暗示,半垂著視線凝過去,用唇語對她道:忘了。
見到她以后,完全忘了他今日前來拜訪時,還帶了Rakesh,捷克狼犬就這么被兩位廝混的主人遺忘。
長輩們沒有發現他們倆親昵的互動,目光全都被機警又聰明的Rakesh吸引。
岑稚許臉頰有些熱,這么長時間沒見Rakesh,心里有些歉疚,也跟著俯下身,掐著嗓叫它名字:“Rakesh,你想不想吃三文魚呀?”
她手里端著小餐碟晃悠,Rakesh就像是受過嚴格的訓練,將毛絨玩具放在腳邊,無比洪亮地‘汪’了一聲,尾巴高高左右甩動,身體更是激動地微微發抖。
如此鮮明的對比,自然引得長輩們失笑,調侃道:“Rakesh都不肯捧我們的場,倒是對阿稚百般順從,該不會之前就見過吧?”
岑稚許心念一緊,手指無意識蜷著。
看Rakesh風卷蠶食般吃完三文魚,甩鍋解釋:“它可能是餓了才這樣。”
岑瓊蘭深知一切,難得沒拆穿她,一副看破不說破的樣子,對狼犬道:“Rakesh真沉不住氣,小心以后被阿稚騙得團團轉。她可壞了。”
岑稚許默默想,被騙得團團轉的是它主人還差不多。
Rakesh不知是不是明白今天是重要場合,就連用餐時都極其優雅,沒有上次在坦桑尼亞吃生骨肉時的野性,連嘴巴上的毛發都干干凈凈的。
也太會給主人掙面子了吧。小心機狗。
岑稚許忍不住揉了一把它的腦袋。
這關總算過去,小餐碟被傭人收走。
謝辭序將牽引繩遞給飼養員,“帶它去后院玩吧。”
Rakesh哀嚎一聲表示不樂意,尾巴低垂著,露出可憐巴巴的樣子。主人在這,它都不肯乖乖聽話,飼養員只好停下來,等待謝辭序馴服它。
Rakesh的膽子真是在遇到岑稚許以后養肥了,有她在的時候,都敢三番兩次違抗他。偏偏謝辭序拿它沒辦法,畢竟連Rakesh都知道,岑稚許才是真正站在食物鏈頂端的那位。
謝辭序沉了臉色,“這是命令。”
Rakesh仍舊不為所動,一人一狗對視三秒后,它終是扛不住主人眼神的威壓,毛茸茸的腦袋低下去,前爪抬起來刨動,竟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將脖頸上的項圈輕易掙脫取下。
而后縱身一躍,朝岑稚許撲過來,大尾巴在她小腿邊開心地蹭著。
這畫面,怎么看都像是被爸爸訓斥的小朋友,向媽媽撒嬌讓她為自己撐腰。
熟練的架勢仿佛早已演練過無數次。
說她和謝先生今天是初次見面……
狗都不信。
第66章 春日(一更) “你就不能,偶爾也心疼……
岑稚許到底還是彎下腰, 把Rakesh的腦袋胡亂揉了一通。Rakesh從剛開始的興奮,到最后實在受不了,豎瞳瞇起來, 竟破天荒地發出嚶嚀聲,把照顧它七八年的飼養員都看驚呆了。
即便被岑稚許存心捉弄成這樣,它也沒有掙脫, 尾巴晃悠地厲害。
“Rakesh, 適可而止。”謝辭序看穿它討好岑稚許的小心思,只能道:“岑小姐, 捷克狼犬的尾巴會掉毛, 別靠它太近。”
她的絲襪或許沾著一點他身上的味道, 捷克狼犬的嗅覺本就靈敏, 自然早就發現了。只是再聰明的犬類, 也不會明白他們之間的復雜糾葛,不是擁抱、接吻就能解決的。
“狗狗掉毛很正常, 我不介意。”岑稚許說。
“您可真是位通情達理的愛狗人士。”
兩個人在長輩的眼皮子底下竭盡所能裝不熟, 岑稚許差點被謝辭序的‘您’字噎住。抬眸對上他意味深長的視線,她懷疑這人是存了心報復, 不就是沖了把冷水澡么。
“謝先生過獎了。”
她懶得跟他較勁,手撐在Rakesh腦袋頂, 詢問岑瓊蘭,“可以帶Rakesh一起嗎?我們去西餐廳, 它很乖,應該不會到處亂跑。”
岑瓊蘭并無異議:“你得問問謝先生的意見。”
在場明晃晃站著三位助攻,岑稚許想忽視都難。
她抬起下巴,有些不情愿地同他交涉,“謝先生, 你平時對Rakesh太嚴格了,狗狗偶爾會有叛逆期,適當滿足它的心愿,更有助于狗狗的身心健康。”
扯遠了。其實就是她想擼狗。
加上Rakesh的確黏她。
“岑小姐懂的內容還挺多。”謝辭序眼里笑意清淺,態度恭謙:“兩位長輩不介意就好。”
談衍出面道:“待會我吩咐廚房多準備一小份不調味的菜。”
“它不挑食吧?”
謝辭序:“葡萄、洋蔥、大蒜、牛油果和菌類的不能吃,其他少量沒有關系。”
他將捷克狼犬照顧得很好,對于犬類不能吃的食物銘記于心。談衍一聽便知,趁著岑稚許揮手讓Rakesh跟進餐廳的功夫,同岑瓊蘭低語:“這孩子細致,將來大概率對阿稚也不錯。”
岑瓊蘭:“先前不是還嫌謝硯庭上梁不正下梁歪?”
“光從傳言來講,謝辭序心狠手辣,我是一點也瞧不上。”談衍留了點口風,沒說太緊,“再考察一陣看看。說白了,我們倆在這瞎操心沒用。你女兒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謝先生何時過氣,還是個未知數。”
最后半句話,大概是存了敲打的心思,故意讓謝辭序聽見。
晚上用餐是在庭院里的半開放式餐廳,玻璃罩圍成了一個圓,周圍的綠化布景繞著中心點,錯落有致,不論坐在哪個位置,都能欣賞到庭院里的春景。Rakesh蹲在岑稚許和談衍腳邊,高興地伸出舌頭哈氣,模樣別提多春風得意。
餐桌上的話題大多圍繞岑稚許和謝辭序,成年人無非就是那些,感情、工作、生活。
偶爾會聊起養狗的趣事。
謝辭序幽默天分不強,純靠Rakesh聰明,能夠跟他配合,將六分的保守回答,演出十分的效果。
氣氛其樂融融之際,管家前來說:“莊少爺來了。”
話音未落,莊縛青就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標準的西裝三件套,正式程度快趕上謝辭序了,像是剛從公司回來,目光越過謝辭序,在岑瓊蘭和談衍夫婦上落定。
“岑姨,談伯父。”
談衍為人和善,面上總掛著三分笑意。起初即便不喜謝辭序,也是帶著笑同他說話。見到莊縛青時,才讓人清楚地感受到,笑容也分高低。他對莊縛青是發自內心,溢于言表的喜愛,讓傭人多準備一副餐具,對莊縛青道:“正好趕上飯點了,我昨天還跟你爸聊起,說你和晗景好久沒來了。”
莊縛青將外套遞給傭人,自然地坐在新添的椅子上,“最近在忙著做中天的項目,沒來得及。”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落座在岑稚許和談衍中間,這樣一來,倒是將原本屬于Rakesh的位置霸道侵占,Rakesh不得不往岑稚許的方向靠,身邊突然鉆過來一只大型犬,岑稚許下意識伸手摸了摸。
“晗景倒是時常和阿稚見面,指不定才在哪聚過。”莊縛青調侃,“她們倆說悄悄話,大概率不想讓我們聽見。”
Rakesh本能地對莊縛青警覺,先前那副熱情討好的模樣不再,渾身都散發著濃烈的攻擊性。
岑稚許全程見證了Rakesh的變化,忍不住側眸,看向一言不發的謝辭序。
他眸光深重,氣壓籠得極低,慢條斯理地為Rakesh套上牽引繩,低聲囑咐道:“給我收斂點。”
收斂一詞,具有指向性。
在場之人,恐怕只有和他爆發過沖突的莊縛青才聽得懂。男人之間的明爭暗斗不會放在明面上,眼神交換,便明了分庭抗禮的心思,看似平靜,實則暗流翻涌。
岑稚許隱約聽出一點不對勁,趁著莊縛青和岑瓊蘭說話的功夫,悄然將手從桌子底下鉆過去,捏了捏謝辭序的大拇指。謝辭序情緒正郁躁著,沒料到她膽子這么大,一時不察,拇指上的寬戒被她摘了去。
謝辭序冷冰冰地撩眉睨她。
岑稚許反倒炫耀似地將沾著他體溫的戒指戴在自己手上。尺寸不匹配,寬戒在她大拇指上晃晃悠悠的。Rakesh端坐在謝辭序身邊,尾巴卻是往岑稚許腿邊掃,一人一狗都呈現出高度戒備狀態。
得逞后,岑稚許低眸給謝辭序發消息。
——半個小時以前,他強令她掃碼加上的。
[Xu:謝先生好像很緊張]
[Xu:是怕自己比不過莊縛青會討丈母娘歡心嗎?]
用餐禮儀其一,便是非必要不能使用手機。謝辭序今日作客,特意調了靜音,就算是天塌下來,也沒想打擾。
他回以溫淡的警告實現,用唇語對岑稚許道:發了什么?
岑稚許沒回答,反而囂張地捉過他的手,用微涼的指尖在他掌心寫字。
這份默契不知是什么時候養成的,她的筆畫那樣潦草,說是龍飛鳳舞也不為過,他竟然讀懂了。
其實不過簡單的兩個字:你猜。
謝辭序要是能憑空猜透她在想什么,就不會苦等兩年,甘之如飴地陷入這忽冷忽熱、琢磨不透的陷阱。
莊縛青狀似才看到謝辭序,唇角輕提,打斷了兩人背地里的小動作,“辭哥。”
戒指看樣子是拿不回來了,謝辭序收回目光,淡淡頷首,算作回應。
他和莊縛青是平輩,且不屬于主客關系,自然無需太多繁瑣的禮節問好。
莊縛青也不如從前那般殷切,輕描淡寫地說:“您手底下的人是不是不太干凈?上個月接連廢了我們兩個標,理由挺荒謬的,說是技術參數偏離。”
正常情況下,除非重要參數,其他偏離只會扣技術標評分。
完全廢掉,可想而知,必然是得到了上級指示。
謝辭序的針對顯而易見。
但在這種場合說出來,引戰意味未免太濃。岑稚許無聲注視莊縛青幾秒,對他隱有不滿。莊縛青上挑的眉眼微微下壓,像是回以安撫,岑稚許被激出了一身雞皮疙瘩,翻了個白眼。
落在謝辭序眼里,則成了心照不宣的互動。
后來者再默契,也比不過從小相伴長大的情誼,一個眼神便能知曉對方心中所想。謝辭序周身氣壓降至冰點,掌中的牽引繩緊緊纏繞,態度依舊疏懶散漫,溫聲道:“莊先生其中一個標,是由謝明華廢的。如今謝氏是他在掌權,與我無關。莊先生要鳴冤擊鼓,也該找對人。”
謝明華是謝硯庭的堂弟,偷奸耍滑的本事比誰都厲害,能夠堂而皇之地平衡爛賬與貪污之間的關系,幾乎每個項目都要從中狠吃一大筆。讓他管理小公司,倒也能勉強盈利,真要掌管大局,不出幾年,整個集團都要破產清算。
謝氏輝煌不在,眾人的態度說明一切。
整個謝家唯一值得懼畏的,只有謝辭序。
他不管謝氏死活,四周聞其腐臭的企業,自然都想啃食分一杯羹。
莊縛青恍然大悟,“辭哥這樣說,我心里就有數了。”
“至于世曜的標,總共有九家參與,除了莊先生的那份有數據上的紕漏,其他幾家并無錯處。況且。”謝辭序停頓,“這次是先開技術標,再依次開商務和經濟標,陪標的可能性很小。莊先生放心,世曜做生意向來公平,不存在新仇舊恨、公報私仇。”
戰火被謝辭序平息,沒能殃及池魚。
但謝辭序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反敗為勝,讓率先引戰的莊縛青自討苦吃。岑瓊蘭正好也參與過這個項目,大專業各司其職,光是研發、設計、施工的分包都有好幾輪,層層往下遞,即便有的公司并未有過直接接觸,卻對情況了如指掌。
莊縛青管理學本碩連讀,高中時選的也是文科,岑瓊蘭曾給過他公司的戰略轉型建議,要做高精尖行業,必須對產品了如指掌,否則在做最終決策時,處處受限,只能依賴于總工和其他技術專家的評判。
她隨意問了兩個問題關鍵,聽完莊縛青的回答,便知道問題出在哪里。
難怪世曜會在第一輪技術開標時,就剝奪了他們繼續角逐的機會。
岑瓊蘭不打算在這里提醒,將話題揭過去,都說母女連心,她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沒能逃出岑稚許的注意。
本著吃瓜的心思,她好奇地瞟了眼莊縛青,忍不住搖搖頭。
集團每年的項目很多,總有那么些失利的數據,影響不了大局。是人就會犯錯。坐在決策的位置,要學的東西太多,精力未必能跟上。客觀來講,不是什么大問題。
要怪就怪,這世上總有事事完成度都能做到百分百的人對比。
比如謝辭序。
她跟不少行內人的合作伙伴打過交道,都說從未見過對前端數據了如指掌的決策者,除了高瞻遠矚,對于技術細節也相當清楚,世曜領先全球的浸沒液冷技術,表面上是由研發團隊完成的,實際上,是謝辭序引領、優化,最終定論、量產。
他身上有許多值得學習借鑒的地方。
岑稚許一點點抿著香檳,視線在兩個男人之間來回轉。
她今天大概是真的有點微醺。
竟然覺得,兜兜轉轉,誰都比不過謝辭序。
皮囊是她一見鐘情的天菜,智謀是她數年之前就無比欣賞的典范,身體合拍,僅用一次,便讓她意猶未盡,看他冷淡分明的側臉輪廓,竟在人群喧嚷之處,想拉他去無人的角落擁吻。
“我呼吸道有點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對狗毛過敏。”岑稚許行動力很強,借口信手拈來,她對岑瓊蘭和談衍道,“要不把Rakesh牽出去?”
莫名背鍋的Rakesh委屈低吟。
岑稚許站起身,對謝辭序道:“謝先生,我畢竟和Rakesh不熟,能陪我一起嗎?”
謝辭序還處在她頻頻回眸在莊縛青和他之間梭巡的妒忌中,以為她是在兩者之間做出選擇,漠然的俊顏凝重沉冷,連帶著應聲也分外疏離:“嗯。”
飼養員在后花園,她們需要沿著鵝卵石鋪設的小路走過去,大概十幾分鐘的路程。
岑稚許擔心身后會有目光注視,一時無言,Rakesh倒是很開心,圍著兩人轉圈圈,大尾巴左蹭又蹭,像是要將兩人的氣味染混。
行至拐角處,她忽然叫住步履匆匆的謝辭序。
“謝辭序,你等等,我有話跟你說。”
謝辭序腳步僵滯,并未轉過身來。男人背影挺括清冷,西服很是適合這種寬肩窄腰的衣架子身材,再普通的款式,也能被他穿出走紅毯的效果。
岑稚許見他沉默,伸手去拽他的衣擺。謝辭序卻倏地環摟住她的腰,將她按在墻邊壓下來,以吻封緘,舌尖強勢地闖進去,動作克制,唇邊醞了洶涌復雜的情緒,像是要將她吞進去。
他太熟悉她的身體,骨掌緊攥著她的腰,直到將她吻得氣喘吁吁、雙腿發軟才松開。
她十幾分鐘前發的消息,謝辭序看不懂個中用意,究竟是嘲諷,還是憐憫。
哪怕她才同他水乳交融,在他懷里顫抖,溢出眼淚。
她的心依舊是自由無拘的。
“我向你坦白。”
謝辭序狹長晦暗的眼里映著她酡紅的面龐,“其實我就是刻意針對他。謝氏還有我的人,暗地里做手腳很容易。”
他額間筋脈暴突,用平靜的語氣說出兇戾冰冷的話語,“只要我還沒死,他永遠別想從我這里討到甜頭。”
他沒有將那些人圍剿逼至走投無路,就已經很仁慈、很大度了不是嗎?
岑稚許睜大眼,為他再一次托盤而出的秘密感到驚訝,胸腔起伏著,“你……”
“阿稚。你想說什么?”謝辭序壓下那股從心底彌漫而處的燒灼痛感,“在我和莊縛青之間,你選擇給他撐腰。”
她還沒弄清楚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謝辭序眼里滔天的妒怒就已將她吞沒,發狠地吻上來。
久到連Rakesh都自覺繞到遠處給他們望風,岑稚許伸手推他堅硬如墻的胸膛,指尖卻觸碰到一滴溫熱。
她詫異抬眸,被他眼里的挫敗震得心臟微緊。
“你就不能,偶爾也心疼心疼我?”
第67章 春日(二更) “沒睡夠。”……
岑稚許什么都還沒說, 謝辭序就已經將他同情敵之間私下的小動作全都交待完畢。接二連三地質問她還在一點點消化、琢磨,他又用吻來化解這份沉默。
這滴眼淚更是讓她有些手足無措。
謝辭序竟然會哭。
“莊縛青又不是我的人,我為什么要給他撐腰?”岑稚許飛快理清思緒, 語氣難得溫柔。
無論是面對暴怒的謝辭序,還是吃醋狂魔謝辭序,亦或者嫉妒到發瘋的謝辭序, 她都有辦法應對。
拿捏男人不是什么難事, 只要不是大問題,都能輕松安撫。
但這不包括……流淚的謝辭序。
岑稚許不合時宜地想, 他哭起來真帶勁。
五官淡漠疏冷, 高挺的眉骨平常總是冷冰冰的壓著, 薄唇顏色很淡, 連眼神都帶著令人發寒的冰冷。平常總是喜形不怒于色, 剛才被莊縛青當面挑釁,表情管理也挑不出一絲破綻。
就是這樣一張冷傲清高的臉, 此刻用蘊著眼淚, 狹長的黑眸染上一絲紅,使得高嶺之花的美色更添幾分暗欲。
她抬起眼睫, 撫上他鋒利的下頷骨,目光在他這張臉上反復流連, 忍不住胡思亂想,要是能拍照就好了, 她一定打印出來收藏。
謝辭序沒說話,居高臨下灑落的視線充滿不確定地審視感。若不是那滴眼淚還掛在眼尾,岑稚許幾乎要懷疑,他剛才的情緒失控是刻意演出來的。
大概是光線的原因,他的瞳孔竟和Rakesh有些相似, 然而比起現在已經馴化成為粘人精的捷克狼犬,更容易令人聯想到的是危險性與劇毒并存的眼鏡王蛇,蛇信子往外探,毒牙隨時可能刺破皮肉,將毒素注入她的身體。
只需要幾十毫克就足以致命。
“你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的話?”岑稚許適時反問。
謝辭序似乎很難哄,翻出她發的消息,“不如你告訴我,字面意思,要怎么解讀才對?”
岑稚許順著屏幕去看他的手機,他連備注都沒給自己設置。不過聊天框是置頂的,算是勉強過關吧。
男人的肘彎緊貼著她的脊椎,近在咫尺的俊顏幾乎快靠近她的臉頰。
她自顧自輕笑,“這是一個假設前提。岑女士也許會成為你未來的丈母娘。”
哪有那么多深層寓意可以挖掘,她就是想逗逗他而已。
謝辭序明顯對這個解釋不滿意,“莊縛青也在這個假設范圍內?”
“不。他沒希望。”
岑稚許躲他都來不及,哪里受得他成天待在身邊,那跟找了個活爹有什么區別。更何況,不會有人逼她和不愛的人相敬如賓,她暫時還沒混到連自己的人生都無法做主的地步。
“好,既然跟他沒關系,你把他扯進來做什么?”謝辭序摟緊她,語氣添了幾分冷,呼出的團團熱氣烘得她軟綿綿的,身體干脆無骨似地往他懷里靠。
她可能有點變態,竟然很享受這種讓他為自己爭風吃醋的感覺。他們之間的化學反應太濃烈了,闊別后相逢的每一次碰撞,都像是冰與火,一觸即燃,燒灼出的濃煙將空窗期的無趣侵蝕得蕩然無存。
相比之下,以往的戀愛經歷顯得寡淡似水。
岑稚許同他對視,眼神里滿是無辜,“我就是隨便借機開個玩笑。”
她托著下巴,狀似思考,“不過呢,我爸鐘意的人是挺多的。莊縛青他覺得好,傅斯年他覺得優秀——還有冉頌舟,小姨總提起,我爸聽得多了,對他也挺滿意的。他夸過的人沒有千八百也有十來個,屬于是從不吝嗇夸贊的情緒價值提供者。誒,說多了你也不能理解,等你和他接觸多了以后,自然就明白了。”
說不定,還會在他面前夸別家女婿。
刀子嘛,只要不往女兒身上扎,起的就是激勵作用。
岑稚許先前走得急,沒聽到談衍的那句‘未知數’暗示。謝辭序將父女倆透露的信息聯系在一起,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管追沒追到,危機都是真實存在的,松懈?當心眨個眼,人和心都不在他這了。
但他還是不放心,套話問了句,“你很討厭莊縛青?”
“說不上。”岑稚許如實說,“我和他性格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而這點相似性,剛好使得我們針鋒相對,誰都不肯退縮。有些話一口氣說出去的時候,心里痛快了,留下的裂痕卻是一道蓋著一道。我又不是受虐狂,總不能喜歡句句都諷刺我的人吧。”
這兩年,身邊很多朋友也問過,岑稚許的回答都是如此。斬釘截鐵,半點余地都沒留。腿長在莊縛青身上,莊岑兩家關系要好,她總不能把人趕出去。
她說,周姨有心臟病,在家休養了十幾年,大事小事莊叔都盡量瞞著,不想讓妻子費太多心神。岑稚許再任性,也不能真鬧到她們那去。
悄無聲息地冷處理就好。
她的立場是出于情字考慮。親情。這對于謝辭序而言,是從未體驗過的情感。沒有被愛過,卻要共情被愛之人回饋的愛意。奇怪的是,他雖然不大高興,卻支持她的做法。人活在這世上,總有牽絆,總有需要守護的東西。
不能像他。
他是個冷血至極的怪物。能親手將自己的父親送進監獄,哪怕只是等待庭審,吃不了多少苦頭,關淼就會托人將謝硯庭保釋出來,這些輿論注定會伴隨他一生。
他知道謝硯庭有多在意面子,謝家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消息要是捅出去,才是真正將謝硯庭窮極半生維持的體面按在地上摩擦。
但他不會這么做。
他不在乎背負的罪名。
謝辭序破天荒地平靜下來,對莊縛青的態度有了轉圜。“他要是做得比今天還過,我也得讓著他?”
“你們怎么小打小鬧我不管……實在不行,你告訴我。”岑稚許忍住笑,“我只給你撐腰。”
她從來沒有這么哄過男人,溫聲細語,循循善誘。
當然,看似平和的話語中,藏了些小心思。她喜歡看謝辭序為她吃醋,但不代表愿意當判官。他們要斗,私下里自己解決就好。
“岑稚許。”謝辭序今晚喚她名字的次數格外頻繁,“你最好說話算話。”
“要是我偏心呢?”
岑稚許半彎著眸,狐貍眼里閃著熠熠星光,眼尾的那顆小痣在夕陽的余暉下呈現出棕栗色,很淡,卻又足夠勾人。以至于半真半假的話語,從她嘴里說出來,像極了為了平息男人怒火的敷衍。
偏偏她拿捏著腔調,軟音放得飄忽,有種調情的錯覺。
橫在腰際的手指平添了幾分壓迫,謝辭序含上她的唇,懲罰似地咬上去。他沒有存同她繼續深吻的心思,單純只是對她又愛又恨,牙癢的厲害,偏偏在外克己守禮,做不出越界的曖昧舉動。
岑稚許下唇的那一小塊被他吮吸得有些疼,眉心簇了下,酥麻的感覺漫上來,竟讓她覺得有點爽。
謝辭序薄眼皮慢慢上挑,眸色陰沉,警告咬字:“你可以試試。”
岑稚許反應快,正想說話激他,謝辭序慵懶又沉啞的聲音就已經漫進她耳朵里。潮熱的氣息也一并渡過來,他身體的溫度好高,肆無忌憚地抵著她,幾乎要將她融化。
她小幅度挪了下腿,碰到熱意來源,心跳更快。
謝辭序忽然抬手,在她臀部落定,明知道起伏的弧度和手感有多彈,卻要克制住蹂躪的欲望。將那股被她頂出的躁熱壓下去。她到底知不知道膝蓋不該往那磨?故意的。
Rakesh還在不遠處,他暫且不想跟她計較刻意撩火的事,就著剛才未盡的語氣,聲線更啞,“我弄死你。”
哪種弄?如果是在床上的話,她巴不得他弄死她-
謝辭序說晚上還有別的安排,讓司機先開車送Rakesh回去。他過來總共就派了一輛車,專程送完狗狗,返程時不知道得堵到什么時候去了,岑稚許問他打算怎么辦,他像是學會了她賣關子的本事,怎么也不肯說。
距離餐廳還有幾步遠,岑稚許其實已經吃了半飽,不打算再進食了,索性站在他身側。
“要不你今晚住我這吧。”她輕咳一聲,提議純屬添亂,“夜里趁大家睡著了,你再來我房里,我們繼續。”
謝辭序眉尾微不可聞地挑了挑,聲音幽幽的:“岑稚許,你現在膽子大了,開始玩刺激的了?”
“我是全身上下落魄到連酒店都住不起,你才替我找這么個蹩腳的理由死皮賴臉呆在這。”
是哦。
刺激是刺激,就是有點不太合理。看來只能下次再實施。
岑稚許抿唇,虛著嗓說,“我就是想和你多相處一陣。”
謝辭序本來被氣得夠嗆。畢竟他在談衍這里的印象和別人比起來,處于中立偏下的狀態。岌岌可危的地位隨時可能因為一步踏錯,而永被排斥在外。
但聽到她的解釋,那點怨氣頓時被一盆水澆滅,蒸汽似的霧罩住他銳利薄情的眼。他驀然覺得自己像被她掌控的一具泥人,上一秒還郁悶得要死,下一秒就因為嘗到甜頭活了過來。
真是不可理喻。
他側過身,五官輪廓剛好落在光影明暗交接線上,就這么隨意站著,體態也同松竹似的,渾身透著說不出的沉冷矜貴。
岑稚許以為他又要不咸不淡地譏嘲,連回應的話都想好了。
哪知一記硬拳打在了棉花里。
她聽到他壓低了聲道;“真舍不得我,那就別走。”
“晚上我來找你?”岑稚許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覺得他用這種慵懶的語調講話,聽起來很有意思,比酒精還容易上頭。
謝辭序雙眼皮的褶很淺,斜覷過來時,眼弧上挑,冷寂的蠱惑感更甚。這張臉放在哪都吃香,依葫蘆畫瓢學一輩子,也沒人能演出他身上的獨特氣質。
“你確定,要今晚一次性睡完。”謝辭序略作停頓,“細水長流,不好么?”
她有充分理由懷疑,他是在存心釣她。
剛才在走廊盡頭跟她接吻,沙啞低磁的聲線,讓她恍惚想起他在浴室里被她捉弄的喟嘆。很性感,也很致命。不然她不會被一個吻就撩到頭昏腦熱,滿腦子都只想著跟他抵死纏綿。
岑稚許用掌背欲蓋彌彰地扇風,唇角弧度淺淡,“沒睡夠。”
“今晚大概要通宵才行。”
“真敢夸下海口啊岑稚許。”謝辭序笑她不自量力。
這句式聽起來有點耳熟。
話題既然到這了,岑稚許想起往事,當做閑趣跟他聊起:“剛和你分手那陣,我在港島工作,有個難搞的合作對象一直約不出來。等我耐心耗盡的時候,他又突然提出條件,我為了給他下馬威,邀請他做我的男伴,參加單身party。”
謝辭序深吸氣,不明白突然提起的男人,和剛才聊的事有什么聯系。那段時間正是他頹靡放任她逃跑的時候,他以為她是個普通女孩,再怎么逃,也沒辦法逃出他的地界,所以他才給她留足了空間,任由她在外面瞎折騰。
也只有那段時間,她對于他來說,是完全失聯、也失去掌控的狀態。
他并不清楚她見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更不知曉,她是抱著怎樣的心態,將腕表寄過來,要和他兩不相欠的。
“然后?”他沒什么耐性,指甲都陷入皮肉,強令自己冷靜。
這兩個字不怎么友好。
岑稚許還在拋磚引玉:“我們一起跳了舞,不過他跳得很爛。我幾次三番不小心踩到他的腳,他悶聲不吭地忍下了。”
一起,跳舞,踩腳。
幾個詞匯讓謝辭序眼皮狂跳,“剛分手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貼上來?港島的男人臉皮還真是夠厚。”
“已經分手了,單身男女正常接觸,適當示好,道德譴責不太恰當。”
他哂她無所謂,把無辜人員也捎上,多少讓她內心過意不去。
岑稚許忽然覺得前調拉太長也不好,“當時我就在想,他好沒意思。如果是謝辭序的話,肯定會哂笑道——踩得很爽?真會下狠手啊岑稚。”
謝辭序總算聽明白了。
涼颼颼的目光掃過來,“岑稚許,說話繞這么大的彎,你就不怕聽的人死在半路上?”
平白挨了頓罵,岑稚許倒覺得身心舒爽。不用再遮掩欺騙,她可以坦然講出心理話。或許一開始的確錯了,她不該因為一時興起,用隱瞞的假名字同他戀愛。
這顆雷引爆后,雙方都站在了平等的位置上。
勢均力敵,頂峰相見。
“死在半路上,只能說明你不夠有毅力。”岑稚許賊喊捉賊,拐彎諷起他來,一點都不帶愧疚的。
入夜的晚風仍舊夾雜著倒春寒,她脖頸上什么都沒圍,瓷白的皮膚被凍得有些紅。謝辭序因她那句,在同別人跳舞時,心不在焉只想著他而感到觸動。
她就是在那個時候起,發現自己在她心底的位置,與別人不同的嗎?
謝辭序很快意識到,她太清醒,也太理智了。
所以她后來才在倫敦不停換人date,想證明這份不同不重要,不會影響她任何決定,直到他暗中攪局,將她的計劃打亂。
以至于現在,只能和他試,在身體的緊密結合中,找尋那一絲不同究竟有多深。
“要不要考慮一下,多試幾次。”謝辭序心臟在加速,怦得有些麻。他應該點燃一支煙,用過肺的尼古丁,抵消這份早就不該有的少年悸動。
但這是她唯一給予的特殊,除了他,別人都沒辦法有。
獨一無二的例外,他如何不瘋狂。
岑稚許拂去耳畔被風吹亂的發絲,“嗯?”
他越過夜幕望進她的眸,徐徐開口:“將這一點微弱的特別,發展成——非他不可。”
非他不可。
“他”字不指代任何人。
可以是任何人。
也可以,只是他。
第68章 春日 “不用介紹了,這是我男友。”……
早上九點。
鬧鐘接連響了好幾次, 岑稚許好不容易托著快要散架的身體醒來,先是聞到一股飯菜的香味。厚重的遮光窗簾不知何時被拉開,只留了層白紗, 窗外刺眼的陽光透進來,投在室內,光線晃到刺眼。
斷片僅持續了三秒, 她昨晚沒飲酒, 記憶很清晰,略去那些曖昧斑駁的片段, 眼睛還沒睜開, 就皺著眉道:“你醒了怎么不幫我關鬧鐘?”
餐點是她提前預定的, 謝辭序這個不速之客一點也不自覺。
“關了鬧鐘, 你恐怕得記恨我一輩子。”謝辭序將洗凈烘干的衣服放置床沿邊, 高大的身形替她擋住部分暖光,“起床氣很嚴重么, 大小姐。”
他語調含著一點饜足后的慵懶勁, 陳述的語氣聽著像是哄人。
她今天中午有趟飛東南亞的航班,項目挺重要的, 是她正式接手管理公司的一場重要戰役。要是成功拿下這個項目,后續七八個億的大規模項目更具有優勢, 年底財報數據夠亮眼,她才能順利調任去集團。
那趟航班只服務她一人, 往后延的話,提前申請航線即可。再不濟,還可以動用談衍送給她的畢業禮物——西銳SR22,僅四座,適合短途飛行。
說著急吧, 其實也不算太著急。
“你看我手機了?”岑稚許問。
“今天我也要去開會。”謝辭序淡聲道,“跟你同一個項目,不同的甲方。”
世曜專精人工智能與智算這一塊,海外市場發展得火熱。帶動云計算的數據中心選址大多在東南亞那塊,涉及幾千億的建設資金,光是這塊蛋糕,都夠養活整條產業鏈大大小小的公司。
岑稚許目前任職這家公司剛好屬于電氣硬軟件的下游供應商。
所以,他們這次要談的合作,價格沒準差幾個零。
說不定,世曜屬于她甲方的甲方。
哦,不對,也可能是甲方的競爭對手。
岑稚許施施然瞥向他,“你怎么一點都不著急。”
“不提前跟Andy總碰個面,疏導下關系什么的?”
“沒辦法。”謝辭序氣定神閑說,“在等你醒。”
“免得某人錯過了重要會議,我又得背口黑鍋。”
襯衣在他身上穿得一絲不茍,早上開會的耳麥還沒取下來。西褲包裹的長腿比例逆天,單是身姿散漫地站在那,都讓人牙根隱隱發癢。
他昨晚可是次次用了狠勁,一點不帶收斂的,像是要將這兩年的空缺一口氣補足似的。當然,岑稚許也不落下風,在他后背抓出了深淺縱橫的紅痕,得虧襯衣領口的紐扣能抵在喉結下,但凡短一點,準得露餡。
“我像是那種無理取鬧的人?”她笑里藏刀。
謝辭序從善如流地避開雷點,“主要是我比較滾蛋。愛好之一就是冤枉好人。”
岑稚許被逗笑,沒有再接這個話茬。自從昨晚他提了那件事后,她們之間就已經默認了繼續相處的規則。他不介意她騙他,她對他也還有生理上的依賴和理智上的欣賞,其實根本沒什么阻礙。想開了這點,問題自然迎刃而解了。
她被哄得心情舒暢,不再跟他耍嘴皮子。順著視線望過去,昨夜散落在玄關處的衣服,包括內褲、上衣、短裙,這會正疊得方方正正的。
岑稚許蹙眉,對此不太理解,“你的潔癖治好了?”
“?”
謝辭序目光落在她臉上,尚未明白她無端拋來的這句嘲,又是撞到了哪根筋。岑稚許已然掀開被子,赤著足踩在地毯上,窈窕纖細的曲線在陽光下仿佛鍍了層濾鏡。細膩的皮膚如牛奶般,瓷滑白皙,不見半點毛孔。
她就這樣,毫不遮掩地在他面前,從衣柜里拿出一件卡其色風衣,珍珠扣襯衣,以及闊腿長褲,似乎還做了簡單的搭配,用一條色彩明艷卻不喧賓奪主的絲巾。
狐貍眼,清冷痣,媚而不妖,很容易想起她昨天非要逞強,頓坐在他身上,扶著他的胯自個搖的情景。技巧自然很爛,每次都釣著收著,怕太深了弄傷她自己,反正她不需要全部吞進去也覺得舒服。
他還得扶著她,以免她不知輕重,累到閃著腰。
床上的事交給她來主導,完全就是折磨。
甜蜜的折磨。
謝辭序索性由著她去,反正到最后,她都會嫌總是差一點到頂,臉埋在他胸膛里,讓他來。
身后的男人眸光逐漸變深,聲線也啞了不少,回應她先前的話,“衣服已經給你洗好烘干了。”
岑稚許若有所思地投以視線,不免驚訝。
她實在難以想象,謝辭序在她沉沉睡去后,彎腰收拾那一地狼藉,再照著說明書研究烘干機的用法,最后給她疊衣服的畫面。
“謝辭序。”岑稚許認真地瞧他,將要說出口的評價,實在是和他這副冷冰冰的樣子不符。
謝辭序艱難地從她身上移開目光,稍稍抬手,遮住那擾他心神的風光,“先穿好,待會感冒,哭著求我都沒用。”
他沉斂著眉,攏起她后頸的烏發,手臂充當她的衣帽架,一件件搭了一堆衣服,指尖甚至還拎著一雙細高跟。
“你好有人夫感啊。”還會給她洗衣服。
她仰頭貼近他懷里,笑容明媚,尾音如同一根蓬松的羽毛,撓過他胸口。
謝辭序狹長深邃的眉眼向下,在她若隱若現的淚痣上停留,鋒利的下頷線繃緊。
“是。”他從容應下這個不怎么悅耳的形容,輕諷:“偶爾還有爹系dom感。”
岑稚許成功做了個閉嘴的動作。
“你從哪知道這些詞匯的?”她還是好奇,忍不住頂著那像是要吃人的目光問。
謝辭序蹲下身,握住高跟鞋后跟,輕拍她的小腿,示意她腳尖往上繃。
“你的視頻點贊推送。”
她差點忘了,謝辭序加了她正經常用的微信號。好友列表以同學朋友居多,偶爾會刷一些視頻,順手就點了贊,并不避諱什么。
不過她最近熱衷于看行業知識科普視頻,那幾條混雜其中,應該很難刷到才對。
料他也不至于一條條刷到底。岑稚許忽略了這種荒謬的可能,柔聲問他:“你知道我最喜歡你的哪種屬性嗎?”
直到兩只鞋都穿好后,謝辭序才站起身,一米九往上的身高壓迫感十足,陰影灑下來。
“我身上沒有具體屬性。”
岑稚許正想舉例解釋,他驟然俯下身,深邃的眸子迫近她,指腹在她耳廓邊輕輕摩挲,“好了,起來吃早餐。”
溫熱的懷抱轉瞬即逝,謝辭序整理好床鋪,邁步走向客廳,只留給她一個捉摸不透的背影。
得不到答案。
她以為他是害羞了。
忍不住追上他,手臂環過去,穿過他的腰線,自身后同他相擁。
“你不要留一半鉤子啊,又沒聊什么勁暴話題。”
謝辭序沒理會她,徑直往前走,眼見著快要行至餐桌邊,他猝然握住她的腰,將人拉至懷中,長腿松散地岔開,將她細白的一雙腿圈住,如同監視領地不容其他野獸窺探。
“你不會想知道的。”他喉頭輕滾,溫沉的視線籠著她,“寶寶,我是個瘋子。”
岑稚許心頭忽地一跳。
怎么辦。
他好像很懂她骨子里那點隱藏的心思。很久之前她就意識到了。謝辭序是個人人都恨不得退避三舍的瘋子,這些年,他守在她身邊,暗地里替她擺平了不少事,她很清楚。
最驚險的是Gresley博物館的事。她以個人名義捐贈了高數額慈善資金后,被一伙臭名昭著的國際犯罪團伙盯上,計劃綁架勒索她。
岑稚許思來想去,選擇了和警方合作,打算以身入局,來個甕中捉鱉。
那伙人剛將她帶到蘇格蘭高地的小木屋,還沒匯合,謝辭序持槍闖入,近身格斗技巧看得她心驚膽顫。防彈衣只能抵擋低口徑的子彈,在霰彈面前,幾乎毫無作用。他全身上下,單薄到只靠腰間綁的彈夾和炸彈取暖,不多時,國際刑警趕到。
他一句話也沒說,兀自乘直升機離開了。
后來她去配合做筆錄、心理咨詢調查,才知道,抓獲匪徒的那幫國際刑警,同她聯系的屬于不同部門。
他甚至不愿意摘下厚重的防毒面具。
即便如此,他就算化成灰,她也認得他。
那時候,她并不明白,為什么會帶有賭氣的成分,默許他監視她的一切,卻并不挑破。直到他沉不住氣,闖進飯局包間。
岑稚許深深吸了口氣,將這股心臟窒悶的感覺轉嫁給他,表情前所未有的鄭重,“你要瘋,也得先把自己的命護好。”
謝辭序眸中閃過一抹她看不懂的光,“阿稚……”
“你在擔心我?”這兩個字艱難又晦澀,是他失而復得,每分每秒都想得發狂,卻又不敢奢望的東西。
他不清楚她知道的究竟有多少,但既然突然談及此,至少證明,她也開始在意他,在意過去的時光里,被遺忘、被掩埋的秘密。
岑稚許受不了如此灼熱的注視,臉頰滾燙,拂開他霸道侵占的熱息,“我話只落到這里,你自己想去,別來煩我。”
“好。不煩你。”
謝辭序同她深吻,貪婪地鉆取她身上每一縷氣息,領帶扯松,挺括的西褲被她的臀摩出褶皺,底下囂張跋扈的昂揚幾乎要沖破束縛。
他迫切地想進去。
被那股溫暖濕潤包裹,那是距離她這顆心最近的地方。
可是現在不能,謝辭序告訴自己,要知足。
他有足夠的時間,漫長的一生可以等-
東南亞的氣溫比京市溫暖,岑稚許下了飛機,就把外搭的風衣脫了。
園區規模相當大,光是開車來回都要兩三個小時,來往進出都有嚴格的身份把控。
會議結束后,岑稚許見了幾位Ire的高層,基本敲定了合作事宜。
聊到后面,負責亞洲片區的總裁Andy提出要和她見一面,岑稚許索性臨時改了行程,打算在這里多呆兩天。
除了前面的競標闡述會是在園區內,后面的飯局都改到了馬來西亞市中心。
Andy是位舉止得體的中年白人,同他交談非常親切,他似乎知曉岑稚許將來要接替岑瓊蘭,對于未來的展望層面,放得更寬更廣。
岑稚許如實說,“目前我們集團的整體戰略還是偏向實體經濟,比如石墨烯、汽車、高端文旅等,要轉型的話,缺乏高精尖的研發團隊,起步會面對很多挑戰。”
Andy表示理解,兩人又聊了會各國的經濟政策,酒會臨近半場,他被人叫走,用十分歉意的目光同她禮節性的擁抱。
岑稚許同另外幾家合作方繼續深聊,這一程算是獲取了不少前沿信息。
社交一圈下來,Andy總再次出現,身邊站著位身姿清雋的男士,表情冷冽,同周圍的言笑晏晏形成了鮮明對比。
“岑小姐,Adyss在智能算法方面擁有全球最領先的團隊和經驗,我想,或許對你未來有所幫助。”
他轉過身,對謝辭序道:“岑小姐履歷非常優秀,京北本牛津碩,大學的時候就一直管理著港島的星頂酒店,投資眼光獨到,雖然剛接觸這個行業不久,就已經帶領公司實現了產能翻倍。”
Andy對兩位都很欣賞,輪到正式介紹謝辭序時,還在思考用什么樣的開場白比較好。
謝辭序神色如常地站著,氣質溫雅貴重,五指懶散地虛握著幾張園區宣傳冊,露出來的那一截腕骨窄瘦勻稱,宛若白玉。兩人遙相對望,舒緩的圓舞曲靜默流淌,竟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燈火迷離,他垂斂眼睫,同她美到毫無破綻的一雙眼隔空對視,岑稚許唇邊弧度很淡,端的是完美無缺的優雅。
誰也看不出對方心中所想。
倘若她不愿意公開,他只能守著地下情人,或是固定炮友的身份。
謝辭序眼底霎時沉如霧靄,此刻才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她似乎并沒有告訴他,他現在算什么。
拉長的沉默讓氣氛逐漸轉至冰點,在初次見面的社交禮儀中,作為男士,應該主動示好同女士握手。于是,謝辭序彬彬有禮地朝她伸出手,掌心干燥而寬厚,拇指上還戴著曾一起挑選的那枚寬戒。
岑稚許卻沒有動。
她掀眸,紅唇笑意淺淡,“Andy總,不用介紹了,這是我男友。”
第69章 春日 “痕跡淡得差不多了。”……
兩人身邊各有保鏢開道, 聽到這句話,稍稍往后退去,給幾位業界大佬留足說話的空間。
Andy驚訝到冒出了中文, 笑著說他今天差點鬧了個大烏龍。
岑稚許滴水不漏地回應著,舉起杯盞,同他輕輕相碰。
喧囂聲化作刺耳嗡鳴, 將世界按下暫停鍵。
謝辭序面不改色地將橫亙在半空中的手往上抬了些許, 皮鞋踩著紅毯往前邁,岑稚許正同Andy聊至興處, 余光瞥見他的動作, 自然地搭上他的臂膀, 甜膩香風席入鼻尖。
他望向她得體精致的側顏, 聽她說千萬句甜言蜜語, 都不如這一句來得悅耳動聽。晚宴現場紙醉金迷,浮華漫天, 直到此刻, 他才有余力欣賞衣香鬢影的松弛。
“我和謝先生是相親認識的。”岑稚許解釋,“我母親很喜歡他。”
Andy對相親文化頗有了解, 說中國許多適婚男女都是通過父母走到一起的,講究的是門當戶對, 資源共享,省卻各種不匹配的煩惱。
兩人聊至差不多, 岑稚許見Andy似乎有話要同謝辭序講,輕聲道:“我去補個口紅,失陪。”
女士補口紅是個非常合理的借口,Andy以善意的微笑禮貌相送。
謝辭序的指尖不自覺收緊,在她完全轉身前, 同她十指相扣,意識到他太黏人會惹她不悅后,復又松開,只淡淡囑咐:“洗手間在那邊。”
岑稚許看他一眼,“知道啦。”
等她離開后,Andy才壓低了聲,表情鄭重而嚴肅,“你真打算和岑小姐逢場作戲?恕我直言,岑小姐同樣很優秀,你如果心里還記掛著那個女孩,不適合再開啟一段新的戀愛。”
Andy是謝辭序碩士母校的名譽校友,兩人早年間在華爾街相識,從互聯網興起時便合作了不少項目,多年來也算知根知底。自然知道,謝辭序這么多年來清孑獨身,不會輕易動心,一旦動心,便會固執地認死理,這輩子都不可能放手。
一年前。
謝辭序默默守護的那個女孩不知得罪了誰,通過Andy聯系上了國際刑警。作戰計劃已經敲定,他卻固執地選擇了提前只身前往。
他并不懼怕危險,哪怕葬送在蘇格蘭高地的概率很大,也要為此一博。
沒有人能勸住他。
——她有夜盲癥,我知道的。
——蘇格蘭的冬夜太冷了,她看不見,我擔心她害怕。
后來謝辭序成功救下了那個女孩。
再往后,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他說那個女孩是他不敢奢望的人,同她見面,需要重重偽裝。
耗盡力氣深愛,如同戒不掉的夢魘。往后日日纏身,心底的位置,要是再住他人,只會變得擁擠而逼仄。
“不是逢場作戲。”謝辭序狹長的眼眸清亮,下意識摩挲著寬戒上的紋理。
她親自為他挑選的戒指,鎖住了他一生的羈絆。
Andy嘆氣,“那是相敬如賓、各取所需?在雙方都知道的情況下,勉強也可以……”
他挺了解謝辭序是怎樣一個人,頓了兩秒,看向身側好友,“往后的日子那么長,你會不會覺得委屈?”
“我想你誤會了。”謝辭序將寬戒推回去,挺拔碩長的身形稍傾,英文咬字流暢,“我的意思是,她就是我一直等的女孩。”
Andy一時沒能消化,露出幾分茫然。
紅毯鋪成的走廊光影里,勾勒出岑稚許清婉的身形,黑色平領短上衣,外搭中長款駝色西裝,小羊皮底的高跟鞋被長褲遮住大半。海藻般的卷發在后腦勺固定住,露出纖長的天鵝頸,寶石項鏈和耳墜挑的是最簡單的款式。
永遠不需要復雜的首飾加持。
她似乎碰到另一位合作伙伴,腳步就此絆住。
今日這場宴會外,站滿了保安,不允許帶女伴出場。來往人群都是各界翹楚,女性穿著大多知性得體,憑借自身的實力站在這,沒有人會用異樣的眼神去揣測、評判。
她笑容明艷,引來的贊嘆視線中,大多源于將彼此放在同等地位的尊敬和欣賞。
愛人如養花。
她將自己養得很好。自信、明媚、大方,不需要誰來提供養分,她自己就能蓬勃生長,無論做什么,都能在相關領域展露頭角,擁得萬千喝彩。
他也為這朵嬌貴漂亮的花驕傲。
謝辭序的視線明灼晃眼,岑稚許若有所察般望過來。
她紅唇翕張,怕唇語他讀不懂,又發來一條消息。
[應酬呢,待會陪你]
謝辭序一眼掃過,沒再回復。他猜到了大半,只是沒想到安撫來得這么快。怕他吃醋,她甚至還發了個捏臉的表情包。Rakesh的腮頰僅剩的那點肉被她捏著,舌頭吐在外邊,對著鏡頭笑得很傻,哪里還有平日里狗界霸主的威風。
一天天的,就知道欺負他的狗。
有本事來欺負他?
他摁滅屏幕,唇角挑起幾分不自知的笑。
“Andy,需要我再復述一下她剛才的話嗎?”謝辭序重新將視線落回好友那,半開玩笑道。
“她說,我是她男友。”他刻意停頓,字句清晰,生怕Andy聽不懂英文,又用中文念了一遍。
Andy就算是耳背,這個詞也該聽清楚了。
他無奈地看向謝辭序,沒有阻止。
“我們現在就是這樣的關系。”
“正兒八經地談戀愛。雙向奔赴。”
——她親口承認的。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
他是她,唯一回頭的例外-
岑稚許還有幾位供應商需要交涉,前兩天在園區碰過面,拉著設計、施工、運維開過會,方案商討敲定地差不多了,剩下就是些商務上的周旋。
她原本打算親力親為,但謝辭序沒給她回消息,兀自倚在吸煙區,指尖攏著一把火,像是要點煙的架勢。
舒卷拎著筆記本電腦,認真聽完岑稚許交代的事,拍著胸脯道:“放心吧小岑總,這種場合我在星頂的時候就磨煉出來了,絕對沒問題。”
岑稚許身邊缺得力的助理,特意問過舒卷,愿不愿意跟著她呆在京市。舒卷老家在北河,父母年紀大了,港島房價貴,要想留下來,只能考慮在深市落戶,忍受巨長的通勤,日子過得雖然光鮮,卻也艱辛。
等了一個星期,才等來舒卷的答復。岑稚許作為老板,以年終獎的形式獎勵了她一套房產。
舒卷嘴上沒說,對她的知遇之恩全都化成了實際行動,學各國語言、研究話術情商表達,工作能力提升速度相當快。
隨著舒卷成長為她的得力骨干,岑稚許逐漸開始帶她出席各種場合。
直到今天,她覺得時間差不多了,該給舒卷更多機會。
“有什么意外情況給我打電話。”岑稚許想了下,她平時不怎么開飛行模式,要是待會和謝辭序干柴烈火,默然被打斷,雙方都尷尬。
“算了,給我發消息。多發幾條,我開了震動。”
舒卷比了個‘OK’的動作,按捺不住笑,被岑稚許識破,“你不會也跟莊晗景一樣,亂磕什么破鏡重圓的cp吧?”
莊晗景這人什么都磕,前段時間還磕BE磕得死去活來,說什么頂峰相見不相識,感慨絕美愛情。聽說莊縛青在謝辭序面前吃癟,還挨了岑瓊蘭一通指點后,高興得跟過年似的。
每天都給她轉發什么[在重逢的街頭,心跳比我更先認出你]之類的氛圍感視頻。
剛開始岑稚許還覺得挺帶感的,會翻底下的評論。不過大多數都是心酸卻又無法走出來的掙扎,她自我對照了下,發現她就是個純渣女,索性再也不看。
舒卷連連擺手,“我磕的點跟莊小姐不一樣。”
她磕的可是當眾官宣,純甜膩歪撒狗糧的那種。
破鏡重圓,意味著總有一方要承受感情破碎的苦果,太苦了。不磕,就當沒存在過。
岑稚許沒說什么。現在八小時工作制太耗費心神,員工喜歡靠八卦來解壓,每次她路過茶水間,都能聽見。
十條有八條都是討論她更鐘意誰的。
連八百年沒見過的人都被拿出來比較過。
岑稚許懶得計較。
謝辭序等待了數秒,慢條斯理地將那支細煙點燃。
焰火跳躍,將那張俊朗清貴的臉染上些許暖色調。
他似乎是在她提出分手那段日子,才學會了抽煙。至于她離開后,抽煙的頻率有多高,她無從知曉。在她印象里,謝辭序信奉的是慎獨克己那一套,不會讓自己成為癮癥的傀儡。
施施然行至他身側,岑稚許從他指腹間奪走了那枚細煙。
他垂下手,深邃目光徑直同她對上視線,揮手讓保鏢退出去。
岑稚許仔細打量著煙蒂尾部的英文,“A…b…y…”
她的耐心實在有限,念到第三個單詞,驟然止了聲。
“箭尾定制就算了,好歹能用很多次。怎么連煙也要一支支定制,不嫌麻煩?”
她抿著唇角,在他的注視下,就著他含過的位置淺淺吸了一口,煙霧連肺都沒過,引得她嗆聲咳嗽起來,剛才還搖曳如人間富貴花的人,五官霎時皺在一起。
謝辭序輕拍她的背,抽出她指縫間夾著的煙,杵滅在白砂石上。
“沒人教過你怎么吸煙,別想當然逞強。”
他眉眼間盡是不贊同的濃郁之色,知道她離經叛道,什么東西都想嘗試,世間男人做得好做不好的,都要懷揣著一股倔強勁去比肩爭斗。
但這是煙,又不是什么好玩意。
不過是自討苦吃而已。
“好辣……”岑稚許在窄密的空間內聞過二手煙,香草氣息很淡,沒覺得如此濃烈難入喉過,“是不是你定制的煙不對?”
“細煙已經算是溫和的品類了。”謝辭序擰眉,不緊不迫地盯著她,“幸好你沒搶別人的煙,不然——”
她微抬著臉,見他陡然停頓,沉冷的面龐下含著幾分戲謔。
大概是燈光的關系,他單手還摟在她腰窩的位置,隨著話語落定,還殘留著一絲煙草的香氣,讓雋冷的輪廓顯出循循善誘的壞勁兒。
剛才她看到煙霧繚繞在他周身時,那種介于淡漠與清寂之間的氛圍,讓她意動。
忍不住起了破壞的心思。
“嗆不死你。”
謝辭序故作冷聲嚇她。
岑稚許‘嘁’了聲,嘲他幼稚。
謝辭序也不惱,順勢將她撈入懷中,三步并作兩步,推著她往露臺的方向走。這里地處整個馬來最繁華的地界,腳下向外延伸的部分用的擦到锃亮的鋼化玻璃,站在欄桿邊緣,隨時有種從萬米高空下墜的失重感。
岑稚許不怎么恐高,同他并行,會覺得腿軟,純粹是心理上的刺激感占據上風。如此嚴肅正經的宴會,隨行都要帶保鏢,他把她推過來,卻并無越界的舉動。
難道不該掐著她的下巴吻下來,緩解這幾天的思念嗎?
同她相處這些日子,那雙狐貍眼多瞥他幾眼,她心中所想的一切便面臨被識破的風險。
他不是會延遲滿足的性子,她更是如此。
謝辭序覆上她的唇,煙草香氣的吻,味道并不濃烈,比剛才吸的那一縷滋味好上太多。溫熱的,帶著甜,連同他的體溫一同渡過來。
等到氧氣耗盡,他反倒卷吮著她的舌根吻得更深,再游刃有余地將氣息渡予她。
這才是過了肺的煙草味。
謝辭序眼眸籠上一層暗色的陌淵,指骨捻著她的下巴摩挲,同她解釋:“煙確實也是私人定制,特意減少了焦油克數,口感更苦澀,香味也淡,比其他煙更容易入口。”
“你剛才看的英文字符背后,映著數字,便于控制每月的尼古丁攝入量。”
兩側都印字符,加工難度的確不便于量產,恐怕連模具都得新做一套。現在的氣氛不適合追問,他為什么需要控制,她心知肚明。從前不問,是因為怕他生氣,現在不問,卻是連她都替他感到艱辛。
岑稚許唇角翹起,尾音為了掩蓋,顯得悶悶的,像是在撒嬌,“沒覺得有好到哪里去。”
“是你沒試過,所以缺少對比。要是試過,就該知道,只有我這最適合你。”謝辭序以為是她第一次吸煙,貪足,嗆得鼻腔不舒服,手掌溫柔而有節奏地撫著她的背。
岑稚許聽出他話語中故意點她的深意,同他唱反調,“謝先生春風得意,說話這么輕狂,就不怕運氣不好翻車,被敵人恥笑。”
他用力捏她耳垂,不允許她說這種話。“穩著呢,翻不了。”
謝辭序低凝著眸子看她,長指掀開她里邊的黑色領口,抹胸的款式彈性大,沒費多少力氣就挑開,露出一團起伏的雪景。
岑稚許橫他一眼,謝辭序松了手,聲音低啞著:“痕跡淡得差不多了。”
“什么痕跡?”
“吻痕。”謝辭序淡淡道。
前些日子兩人廝纏一整夜留下的。
前胸的位置吻痕最多,他不僅吮,還用舌尖頂,弄出的深紫印記好幾天才消下去。就沒見過能維持這么久的標記。
她膝蓋上偶爾磕碰出的淤青,頂多一天就沒了。
謝辭序,果然是屬狗的。
她暗暗想。
岑稚許遮住鎖骨,惱嗔他,“誰讓你咬那么重!”
謝辭序含著笑,到底沒糾正,沉聲哄她,“那下次我輕點?”
“不原諒。沒有下次。”
“阿稚,平心而論。”謝辭序低磁的嗓音徐徐渡過來,“你咬得比我狠多了。”
岑稚許懂得太多,理所當然想歪了去,以為他說的是狡纏。另一種意義的咬合。
她瞪大眼睛,為他不知什么時候學會的葷話而羞赧。
同時,脈搏跳動得異常快。
她似乎……聽到這種話,也會有感覺。
就在她百般糾結和震驚于自己的臆想時,謝辭序解開了領口至胸襟前的鈕扣。
男人充斥著冷欲感的鎖骨半隱半現,透出來的肌肉線條遒勁有力,連那點暗紅也可窺見些許風光。
他長指輕點,落在她留下的抓痕上,“罪證還在這,你怎么抵賴?”
第70章 春日 “說一句喜歡我,喘給你聽。”……
那幾處抓痕大部分都已結痂, 緊貼著鼓漲的肌肉,晃眼望過去,比傷痕更吸引的目光, 是塊壘分明的腹部線條。
他今天穿的優雅又精致。雙排扣白方領馬甲,白真絲領結,搭配一條墨黑色西褲。這種款式的馬甲只在前腹收緊, 胸襟的外緣從肩側延伸至腰腹, 因此,襯衣領口解開后, 胸前大片肌膚便猶如半袒露的狀態。
岑稚許視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對上謝辭序漆黑溫沉的眸子, 只覺得耳根連著臉頰那一片都在隱隱發燙。
她怎么有種錯覺。
他真的不是在勾引她嗎?
站在四百多米的高空, 從石油雙子塔俯瞰整個城市夜景, 大腦產生頭重腳輕的眩暈感再正常不過。
她試圖用冰冷的夜色來減緩平復異樣的情愫,殊不知, 這正是他精心布置的陷阱。
“看清楚沒?”謝辭序細細打量著她的臉。
她靠在銀白欄桿邊緣, 雪膚烏發,艷麗的唇色同鴿血紅寶石交相輝映, 耳廓染上一抹極淺的粉,不知是聽了他哪句話想歪, 更添幾分嫵媚的風情。
岑稚許整個人都在發燙,晚風也散不盡身上的熱意。
她沒答話。
謝辭序靠倚在欄桿欄桿邊緣, 將散亂的紐扣一顆顆系上。似是看穿她躲閃的意思,單臂一帶,便將她拽入懷中,用掌心丈量她的腰。
她不清楚他這會驀然發什么瘋,量完腰還不夠, 骨掌還得寸進尺的下移,覆在她豐腴挺翹的臀上,再漫不經心地握住她腿根。
四目交接,岑稚許的臉頰也不受控制地染上紅,“在外面你就不能注意點形象。萬一有狗仔偷拍……”
“我們這兩張面孔不是紅毯常客,狗仔拍什么。”謝辭序不置可否。
怕她妝花掉,剛才的吻淺嘗輒止,遠解不了聽到她當眾承認他是她正在交往的對象的雀躍。他用指腹在她腕心摩挲,極其克制地滾動了下喉結,靠著回味壓制再度吻上去的沖動。
岑稚許小聲咕噥,“誰說不會拍了。你隨便弄點小動作,就能占據豪門秘辛一整頁的版面,還挺暢銷的。就這個年代,紙質報紙都能被搶售一空。”
不過是隨口開句玩笑,空氣凝滯幾秒。
“你買過?”謝辭序深看著她,眼底的灼熱像是要將她洞穿。
“沒買,聽朋友說的。”
“哪個朋友會無緣無故說這些。”他稍瞬一頓,心底早已翻起驚濤駭浪,“阿稚,分開的那兩年里,你是不是特意關注過我的消息?”
他太在意她對他的感情,連忽略的細節都不肯放過。
岑稚許適應不了如此熾熱的目光,輕掙脫,“是我助理喜歡買報紙,在辦公室里放了很多,不小心瞥見的。我一目十行,沒掃兩眼就看完了。”
舒卷的確喜歡看這些,報紙背面偶爾會印些招商廣告,她會裁剪下來,然后觀察那些公司的后續經營狀況。沒什么特別的用處,就是純屬好奇。
知道從她這里問不出什么,謝辭序氣定神閑地換了種方式引導,“是么。”
“我沒看過。能不能跟我講講,港媒都是怎么罵我的?”
“忘恩負義,天生壞種。”
岑稚許其實也沒記住,港媒嘴毒,編出來的那些詞她甚至都沒見過,噱頭夸張,類似的標題都大差不差的。“反正通篇都是說你把親生父親送進監獄,關淼還出來回應過,哭成了淚人。”
謝氏的資金鏈出了問題,幾年前又被一場金融詐騙案纏身,在港島出差之際,就被強制執行,賬戶凍結,關淼拿不出保釋的錢,接連自導自演了好幾場戲,企圖把熱度炒起來,讓謝辭序迫于輿論壓力放手。
但她低估了輿論戰的威力。
謝辭序寧愿被千夫所指,也不曾心慈手軟。
提到關淼和謝硯庭,謝辭序眉心微蹙,語氣平和,“關淼這些年頂著謝夫人的名號,明里暗里斂了不少財。她知道謝硯庭這顆大樹靠不住,財產大多以珠寶、油畫、藝術品的形式存進了瑞士銀行。”
“保釋的錢對于她來說不算什么,連這點都拿不出來。只能證明,他們夫妻間情義淡薄。”
謝硯庭情人眾多,膝下那么多兒女,卻沒一個敢施以援手。何其可笑。
因果報應。
岑稚許不明白謝辭序下的是什么棋,“他們會永遠待在港島嗎?”
“最少半年,最多一年。少了酒色笙歌作伴而已,日子不見得有多苦。開庭后,自然會回來。”
“只是,他這輩子別想重新做回掌權人的位置了。”
見岑稚許面露不解,謝辭序撫摸她柔軟的發絲,“有什么話,你可以說出來。”
“我以為你會做到狠絕的地步。”
現在這樣的情況,到底還是留了一絲溫情。同時,也留有無盡后患。意味著,他將脆弱的后背展露在外,隨時有被繼續抹黑的風險。
岑稚許忽然發現她不懂謝辭序。
她以為他對謝家,除了恨,再無其他。但是現在看來,似乎不盡如此。
她看向他的眼睛,盡量保持客觀的態度,“如果他們再一次傷害你怎么辦?”
“我不會在意。”
無非就是用言語裹挾,只要失望的次數夠多,情緒就不會再有波動。他其實是存了一點私心的,想試試看那時候,會不會有人站出來保護他。
盡管希望渺茫。
賭徒愿意用鮮血淋漓的傷口,卻換一場盛大奔赴。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聊到這里,先前的旖旎氣氛不再。商務晚宴,確實不是談情說愛的場合,岑稚許在這里陪他放空的時間差不多了,該回去看舒卷那邊怎么樣了。
意料之內的是,舒卷非常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還獲取了新的項目信息,對方表示,可以將她們加入供應商庫,至于后續能不能合作,要看技術水平和企業競爭力。
岑稚許很驚喜。舒卷是她培養出的第一位助手,將來可以幫她分擔許多工作上的重擔。對于她和舒卷而言,她們都見證了彼此的成長。
吉隆坡到京市的直飛航班一周只有四趟,為了趕時間,舒卷只好選擇轉機的,要在新加坡轉機7h,落地剛好是夜里十點。
她準備在機場附近的酒店住一晚,兩趟航班都是頭等艙,對于舒卷來說,其實并沒有太難熬。
岑稚許提議:“你坐我的私人飛機回去吧,機票退訂的扣費到時候找財務報銷。”
舒卷嗅覺靈敏,“小岑總打算晚一點回京市嗎?”
“我也是明天啟程。”岑稚許沒有透露太多,“走的是水路,應該會比你晚到。”
她們為了這個項目,連軸轉了兩個月,塵埃落定后,剩下的細節就是分配給各個部門細分任務,岑稚許確實應該趁此機會度個假。
舒卷嘗到了一絲久別勝新婚的甜,腦子里已經開始瘋狂構想了。
豪華游輪浪漫旅行!感情升溫的好機會!
海島沙灘,僅有彼此,站在甲板上沐浴海風,光是想想都覺得好幸福!
“小岑總,下次見面的時候,能聽到你的婚訊消息嗎?”舒卷開玩笑。
岑稚許敲她腦袋,“寶貝,我們是坐游輪,不是坐火箭。”
舒卷悻悻說腦袋疼,碰瓷意味明顯,演技太拙劣,把岑稚許都逗笑了。
讓司機和其中一位保鏢將舒卷送回酒店后,岑稚許唇邊的弧度依舊揚著。
謝辭序的車在樓下等她,見她笑容溫雅,不免有幾分醋味。
擋板升合的最后一秒,他將沒心沒肺的人抱至腿上坐穩,“怎么跟你的助理聊得這么開心。”
岑稚許哭笑不得,“你才等了幾分鐘,酸勁好大。”
謝辭序低眸看向腕表,很是客觀地陳述道:“總共二十七分零三秒。”
他還真記這種東西?簡直夸張到沒邊。
“第一天做我男朋友,占有欲就這么強,以后難道我談生意的時候,你要寸步不離?”
她坐在他腿上,視角本就比他高上些許,說話的時候故意驕矜地揚起下巴,帶著幾分大小姐頤指氣使的驕傲。
謝辭序照單全收,耐著性子為自己爭取權益,“我只是想說,你跟誰都聊得來,在我面前說不了兩句就嫌我煩。”
“你捫心自問,這對你男朋友公平嗎?”
“人家舒卷是女孩子。”岑稚許撥弄著他的蝴蝶結領結,“平心而論,你跟女孩爭風吃醋,合理嗎?”
“抱歉,讓你失望了。”謝辭序微仰著下頷,放縱她不安分的手指在禁忌的位置點火,聲線染上清磁的啞,“我連Rakesh的醋都吃。”
平等的,無差別的,會對圍繞在她身邊的一切生物產生妒忌心。
這很不正常。
甚至可以將之歸結到病態占有的那一類心理疾病中。
但是沒關系,至少他能靠著偽裝保持體面。
彼此呼吸交聞,岑稚許察覺到了身下的灼熱。身體早在先前就有了反應,降溫后又重新燃燒,卷土重來的熱烈勝過以往,她索性岔開腿,借著他的膝蓋磨了一下。
直到謝辭序那雙眸里染上濃烈的黯色。
他握住她的腰,指骨收緊,在膝蓋邊緣令人心窒的柔軟溫熱里敗下陣來,“回去再做。”
她不是會乖乖聽話的個性,總喜歡跟他唱反調。就像以往那次一樣,明知在車里做不了,還不想讓他好受,那雙柔弱無骨的手大膽又嫵媚地伸進他的領口里,掐、揉、捏,想盡各種辦法讓它充血,看他額間青筋畢露。
戲弄他,看他失態,也是她的樂趣之一。
謝辭序早知她的惡劣本性,手掌稍作用力,做好了被她搖晃著笑捉弄的打算。
哪知岑稚許竟然真停了動作,扶著他的肩挪至身側。后排的頂光燈驀然點亮,岑稚許趴在他肩膀上,吐氣如蘭,“你看——”
“看什么?”謝辭序順著她指的方向睨過去。
面料柔滑的西褲之上,似有隱約的水痕,如同碎星子般浮于表面,在燈光的照耀下,逼仄的車內空間仿佛也氤氳出玫瑰的香氣。
她就像一塊多汁蜜桃,無需過多開發,就能容納與她極度不匹配的男人。
隨著探索方式增加,反應愈發迅速,有時是揉,有時是接吻,有時只是一句濃重的葷話。
謝辭序沉沉吸氣,用指腹捻起那塊布料。掌心的干燥伴隨著她的笑聲,提醒著他,他再一次被作弄了。
“你怎么這么傻,這都能上當。”
岑稚許笑意明晃,兩條腿纏在他身上,如塞壬女妖般將氣息肆無忌憚地鋪灑在他頸側,“這條西褲的布料很特別,剛才你站在Andy身邊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亮晶晶的。我當時沒仔細看,還在想,誰啊,在商務晚宴中穿這么扎眼的褲子,不仔細看還以為是濕的。”
再細看時,謝辭序冰冷的視線掃視過來,同她對視后,眼里的漠然柔化不少,像是驟然放下了防備的野獸。
“我會上當很正常。”他將她抱緊,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任由躁欲兇神惡煞地窺探著那片領地,“畢竟你能把床單都澆廢。”
措不及防隔著布料被顛了一下,岑稚許呼吸都險些被撞亂。
明明只是想逗他而已,結果倒把自己玩了進去。
不得不承認的是,忍著躁欲,卻礙于眼下場合克制的他,連鼻梁上的薄汗也染上幾分難以疏解的性感。
謝辭序抬了下唇,呼吸近在咫尺,惡狠狠地逼近她,“現在知道后悔了?”
“晚了。”
這句話不知怎地,激起了她的勝負欲。岑稚許不甘示弱地貼緊他的唇,耳鬢廝磨似的,將焰色唇膏一點點涂到他的唇上。
謝辭序無需任何妝飾點綴,頂著一張素顏也矜貴出塵。
難得見他染了唇妝,同白玉般的挺拔鼻梁形成鮮明對比。
偏偏搭了一雙薄銳鋒利的濃烈眉眼。
岑稚許得意地欣賞著自己的杰作,“男朋友就是用來折騰的,我玩得很開心。”
“男朋友。”謝辭序用舌尖碾過這個詞。
眼里涌上幾分興味,心甘情愿為這個詞付出些代價。
他逐字逐句,壓著調道:“既然是岑小姐當眾承認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謝辭序含笑睨著她,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
大度到反而讓她不敢靠近,總覺得里頭有詐。
岑稚許沒有接話。
那種虛浮飄蕩的感覺重新占據大腦,腎上腺素也跟著急速飆升。她本就容易被他這副皮囊迷得七暈八素,好不容易將高嶺之花拽下來,才發現他極其不穩定,就沒有哪一次能任由她叫停。
她確實被引誘到了,輕咬住誘餌,嗓音放緩道:“真的可以嗎?”
“可以。”謝辭序沉聲,“但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就當是做個交換。”
又是熟悉的套路。
岑稚許興致缺缺地抱怨:“你就不能真誠一點嘛。”
“好。”謝辭序答應,“今晚只聊‘男友’的話題。”
岑稚許清亮的眼瞳眨了一下,勉強算作同意。
“我以為你至少還需要幾個月的時間思考。”
她有些懵,跟不上他的節奏,“思考什么?”
謝辭序沒有直接回答,迂回提醒:“你試了一整晚,五次,都沒試出來的結果。”
他壓下眉梢,黑眸蘊著淡淡的侵略性,“你覺得呢?”
岑稚許想起來了,耳朵陣陣發燙。
她都官宣他了,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申請換個話題。”
“看著我。”謝辭序將她的臉掰過來,溫聲誘哄,“別逃避,寶寶。”
那一聲寶寶喚得極盡繾綣,岑稚許聽得耳根都酥了。被他明灼的目光卷進去,尾椎骨竄上一股麻意。
“我就想聽你說一句喜歡我,就這么難?”
她向來吃軟不吃硬,謝辭序索性采取懷柔政策。
長指溫柔地插入她的發縫,嗓音沙啞的過分,再度聲明需求,“說一句喜歡我,好不好。”
指腹強勢又斯文的揉捻著烏發,將她精心挽起的長發揉散。
極盡纏綿地加重籌碼。
“說一句喜歡我,喘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