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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陷落 粉身碎骨也要扶她上高臺

    前半句話, 尚且留有一絲余地,在無法理解他真實意圖的情況下,還能用語言來反復拉扯打太極, 就像以往的無數次那樣,避而不談。

    后半句則完全絞殺了這種可能。

    他在說什么?白頭相伴?

    現在的境地很糟糕,她整個人像一尾迎風飄蕩的橡草, 只能依靠著他提供的唯一支點勉強維持平衡。比這更糟糕的是, 她要同他說話,必須讓這支點抽離, 否則這樣顛簸, 遲早把清晰的思緒也撞得顛簸破碎。

    “停一下。”她長睫顫動, 試圖發出停戰協議, “給我一點緩和的時間。”

    可惜今晚的庇護有限, 三次機會每浪費一次,便意味著花費的時間要疊在其后累加, 對于安全性而言, 自然大打折扣。

    謝辭序沒說話,隨手扯了張浴巾, 將她光潔脊背上的水珠囫圇擦拭干凈,抱著她緩步往臥式走去。

    淅淅瀝瀝的水落下來, 將木地板澆濕,在行至門邊時, 他才難得停下來,屈起的骨節鎖緊她的臀,免得她顫抖得太厲害,從身上滑落。

    “阿稚有什么想法,最好現在說!彼兆∷涞哪_踝, 重新將人撈上去,“否則還要堅持一整晚,我怕你沒力氣!

    岑稚許掙扎著,想從他身上下來,奈何腿彎被他扣得死死的。剛從水里撈出來,反抗的余力也被吞入,索性暫時先不管。

    她望進他的眸子里,語氣帶著幾分焦躁,迫不及待要繼續剛才的話題,“我們不是說好不談真心?”

    謝辭序眸光微閃,目光從她精致的眉眼一寸寸掠過。她眼尾還沾著紅暈,挺秀的鼻尖輕皺,那雙勾顫人心的狐貍眼,隱隱藏著不安。那顆被遮瑕掩蓋住的淚痣,經熱水沖淋,在斑駁的粉白色粉膏中,呈現出一種冷灰調的淡棕,使得她身上那股堅韌感溢出來,重新占據主導權。

    在他沉默的幾秒里,岑稚許耐心告罄,“你動心了?你怎么能動心呢?”

    接連三個問句,如同詰問般拋出來,每一個字,都是一把利刃,尖銳的刀尖刺破他心臟柔軟的部分。

    他沉得住氣,反倒是向來游刃有余的亂了陣腳。

    她伸手撫上他的面龐,或許是積郁了不知多少怨怒,神情冷得像堅冰,下顴骨的線條也比往日鋒利。岑稚許的心跳倏地懸緊,指腹從挺拔的鼻梁下移,停留在薄唇邊緣時,要去吻他。

    謝辭序仍舊沒有拒絕,任由她用慌亂而變得生澀的吻 技觸碰,牙齒磕碰的疼痛,讓這個吻也因此變了味道。像是單純用來聲東擊西的情緒發泄。

    先前情緒激顫的人,現在給不出半點回應,凝在她頭頂的目光卻愈發幽暗可怖。

    終于,謝辭序兩指捏住她的下頷骨,拆穿她所有的偽裝,“怕我動心,是因為一開始便預設了結局。覺得永遠也不可能光明正大陪在我身邊,連‘跟’這樣的字眼都能用得出來。這是你‘不談真心’的前提。”

    “但是這前提,并非一成不變。枷鎖可以被打破,所謂階級鴻溝,也不是一輩子沒法跨過!

    他一字一頓,所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在針對她立下的假設,將之推翻傾覆,踏上新的臺階。

    岑稚許聽懂了,頓覺遍體生寒。

    “做不到的!彼龘u頭,難以想象,他怎么會有這種荒謬且瘋狂的想法。龐大的家族體系,牽扯著層層利益,縱觀遍地,有多少豪門子女擁有自主選擇的權力?沒有人能在數十年如一日的優渥環境里,傻到割舍放棄唾手可得的一切。偶有用愛情充饑的,不都是步步走下高臺,將積攢下來的家業拱手讓與他人。

    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本就步履維艱,還要扶她往上走。

    “沒有嘗試過,怎么知道做不到?”謝辭序見她發尾還濕著,用毛巾一點點擦拭大部分水分,房間內的暖氣足,哪怕不盡快吹干,也不會受涼。

    岑稚許被迫轉過身去,承受新一輪的進攻,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兩個人的急躁仿佛并沒有在同一處響應,重疊后,錯位,越軌偏離,在融合中,一發不可收。

    她抓住握在她腰側的手,下齒忍不住顫咬著唇,同他爭論:“這事沒你想得那么簡單。不是出國留學鍍個金,回來時在大廠遍歷一圈,將履歷上寫滿各種漂亮豐富的名號,就能實現的。無論你怎么捧,那些名頭都是空頭支票,在資本面前,仍舊沒有還手之力。”

    岑稚許明白其中利害,謝氏那群人也不是傻子,怎么會任由謝辭序用這種手段蒙混過關,就連幾歲孩童聽了,都免不了感慨一句異想天開。

    謝辭序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質疑,汗涔涔的胸膛緊貼她纖瘦的脊背,將拇指上的寬戒轉動一圈,用比他身體低涼的金屬戒面在剮蹭。擊潰她的理智。

    他清楚她身上每一處敏感點,懂得什么樣的力度、手法,能夠達到她要求的高標準。她貪心不足,每一處都要人撫慰,謝辭序就算手口并用,也從不會厚此薄彼。在這方面,他是個絕對合格的完美戀人,懂得迎合她所有喜好,哪怕是偶爾過分的請求。譬如,要他被她坐。

    將鼻梁深深陷入,舌根席卷沁出來的甜汁。她喜歡被這樣溫柔對待,也不動聲色享有墮落放縱,不堪為人知曉的禁忌體驗。

    謝辭序問她,“阿稚,你知道謝硯庭那幾個私生子,是怎么活下去的嗎?”

    那些復雜的家事,外界隱有所傳,岑稚許當然聽過。謝氏所涉的行業重多,地產、金融、中高端制造業、汽車乃至互聯網,供應商庫龐大,涵蓋的范圍能養活幾個中小城市的企業。隨便一點沾親帶故的裙帶關系,就能靠著謝氏的訂單,混得風生水起。最浪蕩的那位謝明輝,聽說用這個辦法,養活了好幾任,不過他花心歸花心,談的時候正兒八經,不像謝硯庭,光是聽到這個名字,都仿佛嗅到了腐朽之氣。

    岑稚許制止了他用寬戒代替指腹的行為,瞪他:“我對做生意沒興趣,在這方面也沒有天賦。”

    她的確不感興趣,否則,也不會拖到今天,還沒有正式接手家里的事務。但她的確隱瞞了一點,那就是繼承了談衍和岑瓊蘭的銳利果斷,哪怕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抓住關鍵點指點一二,也能讓瀕臨破敗的子公司起死回生。而債務關系不健康,回天乏力的,她也不會心存僥幸,賠償完員工該有的權益后,盡快申請清算破產,減少損失。

    “你的興趣和天賦,都在文物修復上。”謝辭序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他并不會逼她做不喜歡的事,那樣,同困住一只漂亮的金絲雀有什么區別。她是野蠻生長的勁草,思想和選擇皆是獨立的個體,他要做的,是為她提供肥沃的土地與養分,讓她有精力長成自己期待的模樣,為她自己開花,也順便讓他,沾一縷花香。

    他所求不多,只要她始終留在自己身邊,同他白頭相伴,就已足夠。

    這個姿勢維系太久,拉長戰線會損失幾分新鮮感,謝辭序怕她挑剔無趣,掰著她的肩將她轉過身來。

    彼此的表情也一覽無余。

    “你可以繼續做你喜歡的事,這比純粹的做生意更有意義!

    既然是討論可行性,謝辭序有充足的耐心同她周旋,將她的無措、不安和慌亂,都一一打消。他頓聲,“不用擔心我扼殺你的自由!

    “這和你的想法自相矛盾!贬稍S說,“我在這條路往上走,退一萬步講,將來讀了博士,深研文物修復,歷經重重艱難險阻后,獲得了相應的社會地位。但其中消耗的時間怎么算?二十年,三十年,還是四十年。”

    她已經在保守估計了,在一切順利的情況下,奉獻一生,才能走到的高度。再如何優秀,也不可能縮短周期。

    “是你的青春經得起耗,還是你認為,沒有任何約束條件,只憑著真心,就能支持我們彼此走到柳暗花明的時候!

    這樣的說法有一點卑劣,但她并非質疑謝辭序的真心。

    只是連婚姻都無法束縛的東西,又怎么能奢求在日復一日的等待消磨中依舊鮮活明亮。

    “我原本想說的是,文物修復的初衷既然是文化傳承,那么可挖掘的方向很多,例如,結合資本與影響力,將凐滅的小眾重新帶回大眾視野。”

    謝辭序為她的懷疑所驚痛,冷沉的視線壓過來,即使氣得頭痛欲裂,也要把該說的話告訴她。

    類似的話,岑瓊蘭也說過。她說,阿稚,并不是所有的權力都意味著傲慢和剝削,它并不與你想做的事沖突,只是取決于,如何利用它。

    岑稚許咬緊下唇,面色蒼白。

    他揉著眉心,連字句都壓著低啞,“在你眼里,我的真心存在保質期。”

    非但劃定了期限,還需要用諸多條件約束。他到底哪點不值得她信任?因為謝家幾代,沒有出過一位專情的白癡嗎?他愿意做這個白癡。

    “我們現在講的是現實,以世間普遍的遺憾和惋惜為參照,自然不能太過理想化!贬稍S很少有這樣的時刻,為了一個答案,爭論到面紅耳赤,渾身止不住地顫,盡管分不清這份紅暈,究竟來源于何處。

    是恥骨與恥骨醞釀了情與愛的反復碰撞,是肌膚冰與熱的磋磨,還是汗水、氣味的混雜,總之,酣暢淋漓,像是經歷了一場久違的辯論賽。

    她用滾燙的臉頰貼近他,碾過他暴起的青色脈絡,“沒有人能夠手握自己的劇本,就算再能掌控,也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刻!

    這句話不知是誰的忠告。

    或許是對他的暗示,告訴他,她們沒辦法按照他想象的道路走下去。也可能是在警醒自己,游戲戛然而止,所引發的一系列蝴蝶效應,她根本掌控不住。

    終究會把自己玩進去。

    他的動作太過狠戾,以至于岑稚許說完整段長句,不得已張開唇瓣,急促地攥取氧氣,如同一條被風浪甩到岸邊的魚。

    “謝辭序……”她喚他的名字,明艷的五官都皺在一起,明知道他不會停下來,只會用愈發兇狠彌亂的行動,將她說的每一個難聽的字眼都堵回去,如同淅零淅留汁液,在連綿不斷的鑿擊下,變成發白的泡沫。

    感情上他沒能占據任何高地,情事上也是遷就她,是因為他清楚,她完全能夠接受不那么合心意的戀人偶爾放縱。

    即便如此,他也不該故意打斷她的話。

    脾氣上來,岑稚許不高興地迎上他燃燒著烈火的眸子,音調拔高,“你能不能先聽我講完,再繼續?我們現在是在吵架,不是單純做.愛!”

    她的音色很好聽,念及字句時,只輕輕從舌尖滾過,像是一款淡雅的輕熟風香香水,以至于平日里無論說什么,都給人一種清冷的距離感。一旦她認真起來,聲音也能化作震懾氣場的利器。

    謝辭序抬起眸,握著她的腰,不再進行任何往里探的動作,漆黑如深潭般的眸子如同野獸般蟄伏。

    “吵架?”

    他在唇邊碾磨著這個詞,微蹙的眉梢隱有不贊同。

    常被人掛在嘴邊的愛情她只字不提,加了個動詞后,人人談及色變,她卻毫無負擔地念出來,引得謝辭序太陽穴微跳。

    伴隨而來的,還有身體另一處的躍動。

    前者需要細致入微的觀察,而后者,她自然能夠感受。

    “說吵架不夠貼切,現在的情緒復雜到根本理不清!敝x辭序承認,胸腔中的不甘、失望、憤怒,正在沖破紳士的虛偽外衣,暴烈地攪纏在一起,以至于他根本不清楚,到底是被她氣出來的妒怒占據上風,還是內心隱藏的惴惴不安在向他求助。

    “至于做!敝x辭序心臟發緊,嗤笑聲自喉間溢出,“我想可能也需要糾正一下,不如改成做恨。”

    “地獄笑話,一點意思都沒有!贬稍S冷笑,很不客氣地評價。

    “我沒有幽默細胞,做不到三言兩語就能博你一笑!敝x辭序深眸冷靜,毫無溫度,“是現在覺得我太無趣,不如其他人有意思,還是懊惱撞上來,不能輕易甩掉?在你接近我之前,身邊應當有無數人警告你,從那時起,你就應該生出警惕!

    他又狠又重地向上抬胯,岑稚許深深吸氣,氣惱地喚他名字。她現在急需一場心臟復蘇手術,才能在兩敗俱傷的戰役中,僥幸存活。

    岑稚許惡狠狠地咬他凸棱的喉結,將他不愛聽的話一口氣說過夠,說到口干舌燥,聲音都泛啞。

    “你要允許一切意外發生,譬如,我會變心,對你徹底失去興趣,新鮮感的消逝很快的……”

    “或許,根本等不到那一天。你身邊的人也會利用我,將你靜心鋪墊的規則踩得一塌糊涂,說不定,你會突然發現我其實是在騙你。”

    “忘了告訴你,我談戀愛從沒超過三個月。你以為多一個月就能成為例外嗎?”

    謝辭序矜傲的臉龐一寸寸沉冷下來,將她從身下拽上來,動作帶著幾分難掩怒氣沖撞的粗暴,將她抵在冰冷刺骨的鏡面,毫無預兆地侵占她的唇關,岑稚許從他身上滑下來,伸腳踹他,力道一點沒收,他悶聲吞下她的惱怒,將她重新往上推。

    寬大健碩的身體將她緊緊桎梏,較勁也就此開始,她越是想逼他崩潰,謝辭序就愈發用力。

    “一定要說這些話嗎?”他垂眸凝著她,昔日的倨傲早已被折碎,眼眶泛著濕潤的熏紅,再次重復:“這些話會讓我難過。即便如此,你也要說嗎?”

    他并不畏懼爭吵,每一對親密無間的戀人,每一份堅不可摧的感情,都必須經歷這個過程?坦倾懶慕⒃诖煺叟c痛苦之上,如同歷經春秋暑寒,少不了的磨合。可是,她明知他動了真心,會生氣、會迷惘、會掙扎,也要將那些刀子一樣的話扎進來。

    她就是仗著他愛她。

    一定要說這些話嗎?

    他在心底反復默念。

    岑稚許被那抹紅意刺痛,一瞬間,如同墜入冰湖般,冷透了頂。

    謝辭序松開她,氣得發抖,卻只是沉默地坐在床頭。

    他沒有抽煙的習慣,房間里放的煙只不過是擺設,此刻指骨微動,竟起身,摩擦砂輪,踟躕許久,點燃了一根煙,焰火將肆冷的面龐點亮。

    “如果反復折磨我,會讓你好受點,肯和我就此糾纏一輩子。”

    沉啞的嗓音將陡然冷卻的寂靜打破,岑稚許指尖蜷緊,見他轉過身來,那雙黑眸里,滿是她看不懂的落寞,“我不介意你開槍處決我!

    她們最后一次也沒做完。

    岑稚許穿上衣服,一顆顆扣緊雙排扣大衣的貝母紐扣,踩著高跟鞋,在那縷發冷的煙霧中,步履匆匆地下了樓。Rakesh如同巡檢的獵犬般,在庭院里站崗,它熱情地搖晃著毛絨絨的長尾巴,討好又親昵地蹭著她裹絲襪的腿腹,似是要為她取暖。

    外面風大,這棟別墅毗鄰連綿的山脈,遠處早已在寂到發冷的夜色中,覆蓋一層薄雪。

    岑稚許伸手摸了摸Rakesh的頭,她蹲下身,扯出一抹苦澀的笑痕,低喃道,“Rakesh,你說傳言是不是真的?辜負真心的人,要吞一萬根針。”

    Rakesh再聰明,也無法理解她話語中的深意,它歪著頭,烈金色的瞳眸里像是在向她尋求解釋,‘汪’了一聲。

    岑稚許失笑,笑她遲鈍,怎么會在Rakesh這里找答案。

    “你今天的零食攝入量已經超標了,不可以再去拆罐頭!彼f。

    聽到零食被克扣的消息,Rakes并未有太大反應,喉嚨里咕嚕咕嚕地滾了幾聲,岑稚許讀懂它真正的意思,唇角慢慢展平,很輕地說:“我明天應該不會過來陪你玩!

    “后天……也來不了!

    Rakesh的大尾巴掃了半圈,耳朵聳拉下去,控訴她的無情。

    岑稚許也很無奈,沒有再說什么,希望Rakesh能照顧謝辭序的情緒,減緩一點今晚帶來的沖擊。真正的分手兩個字,她心里有點亂,沒想好該怎么提。

    入夜過后,臨近年關,附近又都是些高爾夫球場、馬場、森林公園之類的,根本沒辦法打車,岑稚許大步走出去,正欲給家里的司機打電話,一道聲線將她拉回。

    “岑小姐,很晚了,您一個人回市區不太安全。我們廚師正好要去市場采購明日的食材,您要是不嫌棄的話,不如順便搭一程?”

    她回眸,看清了燈光下的人。

    是謝辭序的管家,年歲約莫接近五十,能夠將萬事處理得井井有條的女性。謝辭序幾處房產的家政都是交由她管理,上至家政人員的分配調動,下至Rakesh的健康及運動狀況監測,皆不在話下。

    這種柔和從容的邊界感,讓人很難拒絕她的好意。

    岑稚許怔愣一瞬,禮貌展顏,“麻煩您了!

    上了車,她才后知后覺地想起,哪里有什么食材需要主廚半夜采買。這是他日常出行的商務車輛,本就重度潔癖癥的人,怎么會允許它用來運送生鮮食材。

    [xu.:謝謝你安排的車]

    她給謝辭序發了一條消息。

    過了幾分鐘,久到她以為他不會回復。

    [Abyss:下車]

    她看著這行字出神,另一條緊接發了過來。

    [Abyss:把我氣得半死,又用這種客套的話來堵]

    [Abyss:你有本事當面說一次謝謝試試?]

    她徹底啞口無言。

    吵架到這種程度,她不知該如何面對,選擇了逃避離開。原本打算將冷戰就這么耗下去,直到想好處理方式,謝辭序卻兀自消化了這份情緒。

    前后不超過二十分鐘的時間,轉變程度之快,仿佛跑下了一切底線。

    也在明晃晃地告訴她,他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冷戰。

    這份單方面的傷害造成的疏離,也的確沒有持續太久,岑稚許以要整理復學申請的理由拖長了同他見面的時間,最后實在沒有辦法,扯到了她要去建好的賽車俱樂部試車糊弄,謝辭序竟大度地舉薦了他曾醋勁大到連全名都不能介紹的好友。

    “車道設計合不合理,還得有實地賽車經驗的人帶你跑,才能分辨。你也別聯系外頭那些賽車手了,他們拿錢辦事,三分都能給你吹成十分,冉頌舟他愛玩車,技術算不上多厲害,卻也不差!

    謝辭序定下時間,問她:“周六有空嗎?我讓他過來!

    岑稚許只能硬著頭皮說有。

    這塊地本就是在原山體的基礎上改建,車道兩側種植了新的植被,稍遠的秀麗風光一分未動,娛樂設施的設計不會有變化,而急彎的安全性,還需要不斷校驗。

    三人相見,卻是各懷心思。

    冉頌舟把車庫里的寶貝都開出來了,頭盔、護腕,應有盡有。他隨手丟給自見面時起,便一言不發的兩人,自個扣上了下頷骨的鎖扣,“辭哥,我這車改過,你大概率開不慣?偣仓挥袃蓚位置,待會是你先坐副駕,還是我帶嫂子兜一圈?”

    經冉頌舟隨意一提,岑稚許才發現,他今天開的偏偏是兩座跑車。

    總有一人多余。

    謝辭序整顆心都放在她身上,注意到這點時,面色也跟著陰晴不定。

    “帶你嫂子兜圈的時候,別開太快!彼谅,吐字道:“她暈車!

    “放心吧,這點任務還怕我完成不了。”冉頌舟輕笑,俯身為岑稚許掀開車門,“岑小姐,請上座!

    冉頌舟車技還不錯,過彎減速把控得恰到好處,要是換作新手,還是不免碾壓附近的綠化帶。

    “拐彎半徑可以再改大一些!比巾炛壅f,“其他建議倒是沒什么,等開業的時候,我會在發燒友的群里幫你宣傳的!

    “你知道這是我的產業?”

    冉頌舟身上有一股松弛感,對一切都怡然自得,他單手搭在方向盤上,目光落向不遠處的熟悉身影,“莊縛青前前后后費了不少勁,說白了,一個俱樂部而已,營收利潤有限,不值當。能讓他心甘情愿做這些事的理由,也只能是你!

    岑稚許沒吭聲,冉頌舟卻笑:“你打算什么時候和他提分手?”

    她皺眉,不喜歡別人僭越自己的事。

    “我比你更了解謝辭序。作為朋友,我建議你快刀斬亂麻,別拖!比巾炛壅f,“拖到最后,才是真的無法抽身。言盡于此,岑小姐!

    下了車,冉頌舟接了個電話,跟謝辭序點了個頭示意,便一腳油門踩著離開了,單獨相處的時間,轉瞬只剩下了她與他。

    謝辭序脫下外套,沾著體溫的大衣為她蓋上,執起她的手,破冰道:“看得怎么樣?他有沒有給你提改進的建議!

    “嗯!贬稍S心不在焉道。

    他最近很忙,疲于奔波在一場并購合同中,那家公司年前要進行商譽減值評估,等財報出來后,再轉騰幾手,過到岑稚許名下。原本穩操勝券的幾個大標段意外丟失,阻礙重重,想要悄無聲息地完成這件事,并不容易。

    或許冉頌舟說得對,沒有最好的時機。

    錯過當下,每一天都會讓傷口腐爛的程度加深。

    “辭哥,我想了很久,有一件事,還是必須說出口!

    她思忖著措辭,也觀察著他面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呼嘯的風聲在耳畔掀過,須臾的沉默,竟也震耳欲聾。

    謝辭序指骨收緊,將她牢牢握住,同她說著完全不相關的話題,“晚餐吃什么?最近新開了一家港府菜,食材新鮮,你也許會喜歡!

    “我想說的是不是這個!

    謝辭序恍若未聞,“羊肉湯也不錯,暖胃。你總是手腳冰涼,可以多補補。”

    “謝辭序!”她揚聲。

    他偏眸睨她,薄唇繃成了一條線,眼下亦籠著層烏黛。

    他們都無比清楚,她會說什么。

    曾經想過無數次的退路,竟變得難以啟齒。

    岑稚許狠下心,拿網上的句子送給他,眼底強行擠出兩行清淚,“君臥高臺,我棲春山。我都明白的道理,謝先生應該也懂,往后我們各自回到自己的階級,再也不見。”

    那是她第一次從謝辭序的臉上看到震怒。

    “岑稚,我哪里對你不夠好?”他失控吻上她的唇,嗓音止不住地顫,“棲個屁的春山,你他媽要上高臺,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把你扶上去!

    第52章 陷落 想一刀兩斷,沒那么容易!

    這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也掏空了力氣。

    謝辭序的胸膛起伏,眼眸血紅,周身凝饒的氣壓籠罩, 活像個剛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遙遙對視幾秒后,岑稚許的腳步如同灌了鉛,那滴用來演戲的淚滑落至唇邊, 她不小心嘗到。

    果然是澀咸的。謝辭許沒騙她。

    見她抽噎聲漸止, 謝辭序收斂情緒,捏住她的肩, 放低了嗓:“嚇到你了?”

    岑稚許轉過頭去不讓他碰, 謝辭序替她擦淚的手就這么僵在半空, 沒有強硬到掰過她的臉吻上去。他本該這么做的, 但是沒有。

    他瞇起的長眸始終緊鎖著她, 明明被她的話語刺痛得體無完膚,在看到她的眼淚時, 還是心疼到不知如何時好。

    但他清楚, 他并不想要手起刀落的干脆,寧愿就這么將心架在火上烤, 每時每刻都心懸一線地被折磨。

    “阿稚,剛才的話, 我們就當沒提過。最近我身邊是不太平,你要是覺得悶躁, 度個假再回來也行,我每天都陪你視頻,好不好?”

    低聲下氣的姿態,語氣弱到塵埃里,他越是這樣, 岑稚許越覺得自己混蛋。

    她連離開的理由都是假的。

    渾身上下,寫滿了欺騙。

    兩人爭吵,這時候還敢不怕死地將車在岑稚許面前停穩的,恐怕世上都沒幾個。車窗降下,露出一張沉冷端肅的臉。

    莊縛青神色淡淡,對于類似的戲碼早已看膩,手指富有節奏地搭擊著方向盤,同謝辭序目光交接時,還是難掩幾分守得云開見月明的勝者姿態。

    空氣中的火藥味一觸即燃。

    后排的莊晗景鵪鶉似地將頭往底下縮。阿稚來之前也沒告訴她,她把謝辭序氣成這樣啊,都氣哭了。到底是誰說傲慢男人的眼淚是興奮劑!在線打假!一點也不帶勁,可怕得要死!

    就算有車窗阻擋,她也不敢放開了呼吸,恨不得當場遁地逃走。

    莊晗景雙手合十,朝天朝地各拜幾下,祈禱謝辭序和莊縛青不要打起來,保佑修羅場千萬不要現在開場。

    她再睜眼時,聽見關門的悶響聲,莊縛青下了車。

    “辭哥,岑小姐既然決定結束這段感情,必然是深思熟慮的結果。我知道您有權有勢,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但至少,應該尊重她的意愿吧?”

    莊縛青不動聲色地站在兩人跟前,明嘲暗諷的話從嘴邊遞出去,端的卻是看客的從容,就差把謝辭序為虎作倀的事跡罵出來了。

    岑稚許不悅地皺眉,但眼下的境況,的確不宜再作挽回。她拂開謝辭序握在肩側的手,感受到他骨節收緊的抓力,她動作微滯,不敢看他布滿陰翳的緋紅雙眸。

    凝在她面上的視線森冷無光,似乎要將她的心都剜出一個血窟窿來。

    “阿稚!敝x辭序還在喚她所說的親昵稱呼,喉腔彌漫出濃重的血腥味,他恍若未覺,“你把莊縛青叫過來是什么意思?”

    戀愛是隱秘的私事,分手時讓另一個男人代為說出她的心里話。她到底什么意思?她把他當成什么?

    一個罪孽深重,不顧她意愿強迫她的紈绔子弟?

    他每說一個字,岑稚許的心就往下墜一寸。

    身后傳來莊縛青置身事外的嗤笑,“還能因為什么,怕辭哥惱羞成怒,將她強行囚禁,連最基本的人生自由權都被剝奪!

    “這里還輪不到你說話!敝x辭序冷睨過去,粗糲的拇指發狠地按著,面上籠罩的寒霜幾乎將他冷雋的膚色逼到發白。

    莊縛青作了個噤聲的動作,唇角笑意依舊不減,背過身去,“行,你們聊!

    隨性松弛的神態,無異是火上澆油。

    眼見著事態失控,岑稚許掙扎兩下,嗓音含著嗚咽的隱忍,“謝辭序,你弄疼我了!

    她半真半假地在這演戲,莊縛青擰緊眉梢,下意識側眸察看,在觸及到謝辭序陰郁冰冷的氣場后,唇角淡扯著回身。

    只是眼里一閃而過的輕蔑,如同在看一條喪家之犬。這樣的眼神,謝辭序再熟悉不過。明目張膽的挑釁,昔日他用什么樣的眼神看莊縛青,此刻就以回旋鏢的名義,原封不動地扎回自己身上。

    境地倒轉,謝辭序氣得眼前陣陣發暈,到底還是怕弄疼她,松了手。

    重獲自由后,岑稚許抬起下巴,漂亮的狐貍眼里沒有絲毫溫度,將碎發別至耳后,疏離地喚他,“謝先生,其實那天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這一次,不是騙我?”謝辭序聲線澀啞,齒根咬得死緊。

    前幾日才下了雪,山頂風大,氣溫接近零下十度,將她挺秀精巧鼻尖凍得通紅。岑稚許的鼻梁很特別,駝峰弧度并不明顯,每一筆都恰到好處,褪去那抹偽裝后,清冷感更甚,淡然無波的目光落向他。

    “我以為謝先生早該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

    岑稚許仿佛對他眼里的慍怒和挫敗視若無睹,輕描淡寫地補充,“字字句句,都是本性所露!

    她并沒有對莊縛青的言論做出解釋,也就意味著,默許對方所做的一切僭越,而他被隔離在無形的高墻之外,至始至終,都只是自作多情。

    謝辭序站在離她半步之外的位置,青筋迭起的手掌垂于身側,明明已經放了手,岑稚許卻感覺那道禁錮的力道上移,精準地卡住了她的脖頸。

    “真的要分手?”

    岑稚許:“對!

    他沉默良久,世界按下暫停鍵,每一秒都被拉扯得無限漫長,陷入再無光照的極夜。

    岑稚許沒有再等他回復的打算,兀自拉開車門上了車,莊縛青像是同她有著數年的默契,越過謝辭序,點燃引擎。

    “我不接受。”

    主駕車窗關閉的一瞬間,她聽到了謝辭序的回應,穿透耳膜,越過隔音玻璃,在空曠寂冷的山頂回蕩。

    所有人都聽見了,卻同時選擇了無視,莊晗景緊張到手心都冒出了汗,等待岑稚許的選擇。

    岑稚許抿緊唇,語氣沒有一絲遲疑,“走吧!

    類似的場面莊晗景見過很多次,歇斯底里的也有,依依不舍的也有,故作沉靜的也有,面對不同反應的‘過去式’,岑稚許始終平淡,轉眼就能和莊晗景討論起昨日的趣事,絲毫不會將感情上的事放在心上。相較之下,岑稚許此刻過分的冷靜和默然,足以證明,謝辭序在她心里的位置,和其他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可惜當局者迷,她依舊如同往常一樣利落斬斷,不知什么時候才會發現這份不同。

    謝辭序的那句話,堙滅在如利刃般飛速消逝的旋流聲中,窗外景色飛逝,逐漸枯灰連綿的山脈,如同電影卡帶降幀般過渡至高樓林立的城市中心。

    莊晗景猶豫許久,還是忍不住,小聲提醒:“我看謝辭序不像是善罷甘休的人,你就這樣跟他斷,能行嗎?”

    “以前都是這樣做的,怎么就這次不行!贬稍S說。

    岑稚許不喜歡被各種消息轟炸,小號里加的大多數是各種奢侈品專柜的銷售,以及點頭之交都算不上的部分校友。滑動屏幕,從亂七八糟的圣誕祝福、群發廣告里,找到熟悉的名字,切到他主頁后,頭像慢了半拍刷新,她才注意到,謝辭序不知何時換了頭像。

    Rakesh剛從水池里躍上來,毛發濕透,正欲甩頭,立耳和豎瞳依舊不減類似于狼王的威猛風范,嘴里銜著一朵粉山茶。

    這張照片生命力旺盛,僅瞥一眼,都能感受到攝影者內心的平和與幸福。

    照片拍攝于何時,她沒有印象了,卻清晰得記得那天,謝辭序口是心非地低斥Rakesh借花獻佛。

    她手輕輕一抖,退了出去。

    莊晗景見流程不同,補刀道:“你都舍不得刪他。”

    “要不再談談看?”

    話一說出來,就收到了莊縛青自后視鏡睨來的警告,“每任你都勸和不勸分,莊晗景,能不能堅定下你的選擇?”

    當初岑稚許跟傅斯年分開的時候,莊晗景止不住地嘆可惜,cp黨好不容易磕上頭,正主不發糧,換誰不得抓狂。莊晗景翻了個白眼,回懟:“我就愛磕all,你管我。切,要不是我怕自己扛不住壓力,你現在哪有機會給阿稚當保鏢?”

    莊縛青冷笑:“合著我就是工具人!

    這話也不知說給誰聽的,莊晗景懶得跟他吵,打算繼續勸慰。

    岑稚許:“我不吃回頭草!

    話全都被堵了回去,莊晗景知道誰都改變不了岑稚許的想法,嘆了口氣,“那你要留著他的聯系方式嗎?你這個微信有沒有實名啊,要是給你弄幾次大額轉賬,再舉報,很容易就順著查過來了。”

    說到這里,莊晗景腦子飛速轉動,想起轉賬支付的時候,能看見真名的最后一個字。

    莊晗景立即緊張起來,變臉波浪鼓還快,“拉黑拉黑,分都分了,立刻掉馬可不行。”

    拉黑只能用在好聚好散,和平分手。

    岑稚許沒有打算用同樣的方式,她并不避諱莊晗景,耳邊響起驚呼:“你就這么注銷啦?!”

    “反正這個號上也沒什么要緊的人!贬稍S輕描淡寫地摁滅手機,就此銷聲匿跡。

    等過一陣,謝辭序的情緒消散,一切又會回到原點。

    哪怕重逢再見,也會形容陌路-

    解決完手里的事情過后,岑稚許連續半個月都在港島呆著,陣地轉移于她而言很是輕松。其實也沒必要刻意避開,一萬六千四百一十平方千米的土地,容納了兩千二百萬個不同的靈魂,在形形色色的面孔里,忘記一個人,算不上什么難事。要從千萬人里,找出最絕情狠心的那一位,同樣也猶如大海撈針。

    港島冬日溫度適宜,加上岑瓊蘭鐘愛的品牌駐地也在這里,岑稚許提議今年除夕在這度過時,長輩欣然同意。

    維港入夜后,水面倒映著絢爛煙花的粼粼波光,盛大的煙花從傍晚持續到跨年倒計時,慶祝新年的人群依偎在一起,為上萬臺無人機的倒計時而默念出聲。

    最后一個數字結束后,如同曇花乍現般的焰火同時綻放,將深黑如藍墨的夜空點成粉紫色的白晝。港島政府的跨年煙花匯演僅持續十二分鐘,零點過后,邊歸于冷寂。然而這一年似乎格外不同,焰火更加璀璨震撼,敏感度高的媒體迅速進行現場報道,網絡時代訊息傳播飛速,很快,網上便出現了各種‘內地富豪斥巨資共慶新年’‘維港盛宴’‘最美跨年夜’等飄紅詞條。

    “新年快樂!贬偺m舉杯,同岑稚許輕輕一碰,站在逼近五百米的城市高空欣賞夜景,“阿稚這提議不錯,港島正好是幾年難遇的暖冬,連你從不肯離家的外婆都笑著跟我說,明年干脆環球跨年,一家人到處轉轉!

    老人睡得早,不參與倒計時活動,傭人都遣散回去過年了,談衍臨擔眾任成了主廚,正在島臺上一邊搜索口味清新水果酒調制方法,一邊用刨刀磨Truffe noire,灑在妻子點名要的奶油蝦仁面上。

    岑稚許存了幾張照片,膠印出來,打算明天給老人看。

    “新年快樂。我就是想著換個地方,也換個心情!贬稍S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轉念道:“爸,檸檬放一片就夠了,再多真的很酸!

    談衍脾氣是出了名的好,跟母女倆正好互補,將高腳杯推過去,“你跟你媽媽一樣,可勁拿我折騰。檸檬維C含量高,對身體沒壞處!

    他絕口不提剛才是按照教程三倍的量擠的檸檬汁,免得岑稚許一口都不喝,挑剔勁全是從岑瓊蘭那學的。

    岑瓊蘭慵懶地倚在桌邊,將他所坐的高腳凳往回勾,談衍無奈,又怕傷著她,自覺將凳子挪過去,迎上妻子審視的視線,聽她慢悠悠地吐出一縷馥郁酒香,“折騰你怎么了?這屋子里就你一個姓談的,對我們客氣點,當心得罪了誰,把你趕出去!

    談衍笑容柔和,“是是是,干脆讓我也改姓算了!

    “那可不行,談先生的妻奴名號震天響,真要改姓,別人還不得背地里把我脊梁骨戳穿。”

    夫妻倆說說笑笑,氣氛一派融洽,岑稚許坐下來嘗了一點新做的夜宵,嗯……味道確實一般。

    她又不好意思放下刀叉,打擊談衍的積極性,索性刷起了資訊,不巧的是大數據剛好推送一條八卦秘辛過來。

    今年拍賣行的一條藍寶石項鏈被謝家太子爺高價拿下,他出入這種場合也算常事,這次被媒體拍到背影,身姿太過清絕,很快在網上瘋傳。有知情人透露,說這條寶石項鏈是為了哄得不到名分的情人,算是分手費,那女孩不愿意,現在還跟他藕斷絲連著。又借用謝氏并購的幾個大動作舉例,底下紛紛討論得熱火朝天。

    [自古情種只處在大富大貴之家,古人誠不欺我,太子爺這也太戀愛腦了]

    [媽呀,很明顯就是錢沒到位,才這樣拉拉扯扯]

    [跟我吃的瓜對上了!某位千金大小姐追他,他愛答不理,結果被素人玩得團團轉,OMG,虐戀啊這是]

    [到底是哪個姐妹這么牛,把191的濃顏大帥哥釣上了又踹了,吾輩楷模]

    這層評論底下的畫風逐漸偏離,跟風求開班、求教程的一大堆。

    岑稚許勾選了‘不再接收此類推送’。

    藍寶石項鏈在她柜子里,在那琳瑯滿目的首飾中,顯得毫不起眼。

    她這欲蓋彌彰的動作,逃不過岑瓊蘭的視線。

    “阿稚!贬偺m狀似不經意地說,“上次你用你爸卡里劃走的那三千萬,用來投資什么了?要不要我幫你把關!

    投資了分手費。

    岑稚許在心底默默道。

    為女兒提供場外作弊被發現,談衍心平氣和地給妻子順氣,“過年總要買些禮物的嘛!

    “一枚腕表!贬稍S如實道。

    岑瓊蘭猜出大概,對此并無太大波瀾,輕笑:“上次也是八位數的領夾,你這分手費還挺大方!

    “……這次真不是!贬稍S不欲多談,含糊其辭道,至多,算是和他相贈的東西價值持平。

    岑瓊蘭點到即止,“身外之物無所謂,只要別鬧得太難看。阿稚,處理好就行!

    “我知道的!

    幾天過后,板塊地圖的另一側。

    別墅庭院里的紅燈籠應謝辭序要求取下來,在地上高高堆成山,假期結束后的宴凜趕過來,正對上謝辭序毫無生氣的目光。

    往年春節,謝辭序都是一人過的,本以為今年會有所不同,沒想到陪伴他的,依舊只有Rakesh。

    他看上去消瘦不少,腰線被馬甲束緊,眼下含著一末青烏黛色。

    “謝總,這是岑小姐寄過來的東西,讓我轉交給您!

    她注銷賬號的速度飛快,手機也變成空號,像人間蒸發了般躲避他。

    他疲于去查,爛在這座囚籠里,勉強將最熱鬧的節日熬過去,誰曾想,等到的是竟然是一盒物件。

    謝辭序站起身,冷峻發白的面龐辨不出溫度,“寄回去。告訴她,是不是非要用這種一刀兩斷、各不相欠的方式撇清關系。我送出去的東西絕不收回,她要是還回來——”

    “這輩子都不可能!

    擲地有聲的字句如冰雹般砸落,在這短短數日的光景里,沒人敢靠近謝辭序,都怕觸他霉頭,宴凜起初還以為是謠言,此刻算是信了。

    事情比傳言還要糟糕百倍。

    這時候,再怎么解釋也沒有用。岑稚許本人也不會再出現。

    “岑小姐是拖保密單位專程派送過來的,因此無法拒收!毖鐒C將盒子放在臺上,“謝總,您拆開看看!

    房間內的人沒有半點動靜,夜幕深重,唯有前花園的雕塑投進一點光影,謝辭序垂坐在地上,指縫間焰火跳躍,久久未言。

    宴凜走后不知過了多久,Rakesh上了樓,圍著那個木盒左聞右嗅。

    男人終于沉沉開口,不耐道:“Rakesh,滾出去。別在這煩我!

    Rakesh一反常態地沒有聽話,而是用鼻子去頂盒子。

    啪嗒一聲,層層包裹的紙盒滾了半圈,純白軟絲帶被Rakesh咬住,謝辭序順手去奪,最里層的軟蓋在兩股力道的僵持下不慎打開。

    赫然放著一枚價值不菲的百達翡麗腕表,鑲嵌的高凈度鉆石刺眼炫目。

    謝辭序捻起表帶摩挲,寂冷的長眸微瞇。

    腕表保真無疑。

    卻比他表柜里收藏那些表的總價加起來還要高。

    第53章 陷落 岑小姐,你留下的線索太好猜

    Rakesh不理解幾分鐘前還頹靡消沉的人, 怎么眨眼就換了副面孔,以為是小盒子的功勞,興奮得豎起耳朵, 大尾巴左右晃動。它很早就嗅到了岑稚許的氣息,此刻邀功般地用腦袋頂開窗簾,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眺望。

    謝辭序靜佇幾秒后, 將那枚鴿血紅領夾也翻了出來。主石的色澤太過飽滿鮮亮, 以至于在聽到岑稚許說是網購的人造水晶時,他并沒有過多質疑。能夠收到她親自挑選的禮物, 就已經很幸福了。

    又怎么會, 在意禮物的真假。

    他出手向來闊綽, 擔心折損她的驕傲, 贈予她的東西都刻意隱瞞了價格, 若不是專業人士和見慣了繁華奢靡之物的千金小姐,根本難以辨別個中細節, 更遑論精準估價。

    而她回贈的這兩樣, 不偏不倚,其價值正好將他所贈之物覆蓋相抵。

    也是在此刻, 曾經難以捕捉的蛛絲馬跡匯聚,變得無比清晰。

    初見他時隨性的高姿態、拍賣會內場偶遇、游輪晚宴、所謂幫助莊縛青打理賽車俱樂部, 以及那些有關將她錯認為談家大小姐的烏龍……

    就連她口中所謂‘君臥高臺,我棲春山’也不過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真心不要, 名利也不要,于她而言,不過只求一晌貪歡,是他明知陷阱,卻還要自甘墮落地墜入, 成為她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一段露水情緣。

    真是荒唐。

    最顯而易見的答案,分明無數次呼之欲出,卻又被他按捺排除。處處擔憂她如履薄冰,唯恐她陪伴在他身邊,會因彼此身份懸殊而戰戰兢兢,殊不知,從頭到尾,都是她游刃有余地將他玩得團團轉。

    好。好得很。

    謝辭序咬著煙,顫抖著手摩挲砂輪,尼古丁的香氣過了肺,很快綿延至四肢百骸,將那麻木到只剩一具行尸走肉的空骨架,起死回生般添了幾分溫度。

    他撥通了一位好友的電話,“幫我查個人!

    “山今岑,童稚的稚,岑稚,性別女,22歲。本科京北,碩士暫定肄業,大方向是法國的TOP,家庭年收入七千萬以上,先從京市排查。”男人頹喪了將近大半個月的身形沒入陰翳里,冷磁的聲線在寂靜無聲的黑夜回蕩,凝滯數秒后,補充:“名字可能是假的!

    對面那位好友退役多年,現如今已經轉業,“辭序,你不會是在那我尋開心吧?你連人名字是真是假都不知道,就讓我拿著其他信息篩查。”

    縷縷煙霧繚繞在他周身,如同鍍滿尖銳鋒利的冰刃,隨時能見血封喉、一擊斃命。

    揶揄聲猶在耳側,謝辭序卻一點也笑不出來,目光溢出凌冽寒光,“是。我中了計,輸得一塌糊涂!

    或許到頭來會發現。

    讓他‘驚喜’的,遠不止這些假話。

    Rakes曾與警犬同基地訓練過,等待是最基礎的口令,能夠一動不動維持長達數十小時之久。謝辭序掛斷電話,它仍舊如同雕塑般端坐在落地窗前,連身形都未晃動半分。

    謝辭序心底涌動一抹痛意,冷聲嘲諷:“Rakesh,別等了。她不會來了!

    不明所以的Rakesh歪著頭,豎瞳在黑暗中微閃,試圖明白主人口中的不會來,具體指代哪一天。

    “今晚不會,明天也不會!

    煙霧將他鋒棱的面部輪廓,染上病態的蒼白,隱有獠牙在陰暗處瘋狂滋生,將原本的人吞噬、啃食,直到靈魂也出賣。

    或許是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久到Rakesh提前積攢了兩天的期待與難過。

    它的主人終于回答。

    “最多三個月。”

    “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她找回來!-

    岑稚許在港島安然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期間莊縛青和周姨過來出差,同她吃了頓便飯,順便在星頂酒店辦理入住。莊縛青告訴她,謝辭序正在派人查她的真實身份,莊縛青傳播了幾個誤導信息,她這邊倒是暫時安全,除非突然做出什么大動作,否則一直這樣低調下去,要查到也不容易。

    她沒有多言,莊縛青找不到理由同她閑聊,只問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先復學,把碩士讀完!

    這份答案出乎意料,莊縛青抬眸,“我以為你休學,是打算專心做文物修復。”

    “我說了只是暫時!贬稍S神色冷靜,明明只是分個手而已,同先前沒什么不同,她卻覺得自己像是成長了一遭,也不知是受到了誰潛移默化的影響!拔一貋硪惶耍菫榱梭w驗不一樣的人生,答案沒有映在紙上,找起來有點曲折也正常。”

    莊縛青:“岑姨要是知道你做下接管公司的決定,肯定很欣慰!

    他想起什么,“不過談叔同樣會覺得遺憾,阿稚放棄了自己熱愛的事業,變成了跟他、跟我一樣的,無趣的大人!

    事實上,談衍在任何事情上的包容度都很高。就像得知傅斯年為了她,陡然改變了人生規劃,這種推翻一切的沖動,常被打上不理智的標簽,幾乎沒有哪位長輩能接受。談衍不但沒反對,還樂呵呵地引導兩人見面,說要冰釋前嫌,再續前緣。

    要是讓他知道謝辭序的存在,也會如此嗎?

    可謝辭序家庭太過復雜,大概率會被嫌棄。

    第三次了。

    這個月已經無端想起謝辭序的名字三次,對于她而言,還算是頭一遭。岑稚許壓下浮躁而陌生的心緒,輕飄飄挽唇,“首先,無論我做什么,我爸都會無條件支持我。就算我愿意做個無業游民,閑散隨性地過完一生,他也為我高興!

    “至于你說的遺憾。偶爾,我也會做過貪心到all in的人!

    莊縛青還欲說什么,就已經被岑稚許的助理恰時搶先。

    舒卷是前年才畢業的大學生,在前行政主管那實習,一直因學歷備受打壓。岑稚許正巧撞見那位前主管仗著官威pua底下的新人,為她們解了圍,而舒卷也敢于自薦,蓬勃的野心都寫在了臉上,工作能力也很強。

    過五關斬六將后,岑稚許提拔她為星頂酒店的行政總監,兼職執行總裁助理一職。

    兩人性格很搭,舒卷又其擅長察言觀色,總能掐準關鍵時刻解救岑稚許于水火。

    “小岑總,BUTILE今年的中國區代言人被爆了黑料,開盤后股票暴跌。今年的珠寶品牌合作方案,是否需要更換?”

    “失陪!贬稍S對莊縛青道。

    到了只有兩人的安全地帶,岑稚許忍不住夸贊她機靈,表演得毫無痕跡。

    舒卷都快火燒眉毛了,“不是啦小岑總!我說的是實話,現在熱搜都炸了,狗仔爆出影帝影后雙雙婚內出軌,疑似還有個私生子……”

    她比了個手勢,“錘得死死的!

    代言人關系到一個品牌的全民好感度,關于BUTILI的風評持續走低,觀眾們義憤填膺,也降低了品牌一貫宣傳的高精奢端調性。

    言簡意賅講完八卦,舒卷正色道:“星頂周年慶的胸針和領夾已經下完訂單,BUTILE的品牌認可度如果持續走低,也會影響到星頂的名譽和定位!

    “解約吧!贬稍S有自己考量,哪怕賠付這筆違約金,也比默不作聲地容忍強。

    舒卷:“我會盡快和法務敲定解約協議,只是接下來這么短的時間內,各個珠寶品牌方的定貨周期都很緊,要怎么尋找合適的新品牌?WNNIL,還是POEER?”

    岑稚許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不同的是,她做事瘋狂且大膽。

    敢于做其他同類酒店不敢做的嘗試與挑戰。

    她指尖微頓,停留在高樓外巨屏廣告熒幕上,到處都是與國際接軌的時尚品牌,在這座川流不息,人流量高達七百多萬的城市,一切皆有可能。

    “都不要。”岑稚許眼眸微深,“我們玩一筆大的。”

    同莊晗景商量這件事時,莊晗景差點咬到舌頭,不可置信道:“阿稚你是不是沒睡醒?星頂的名號那么大,放著這么多國際品牌不合作,非要挑選一個名不經傳的工作室出品。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見過自謙的,但沒見過這么貶低自己的!贬稍S喝了一口茶,還在試圖游說,“可是能解燃我燃眉之急的并不多,新年才剛結束,總不能因為這件事,將承諾給客戶的大禮包派送時間延遲。而且緊接著就是周年慶典,要是找個小眾輕奢品牌,照樣會有人嘲星頂逼格下降!

    “既然都是低就,不如扶持自己人,未來沒準還能互相成就!

    莊晗景隱隱有些心動。

    她所創的珠寶品牌走的也是高端路線,從爸媽那左薅一點右薅一點,也攢了不菲的啟動資金。只是高品質的寶石就是個銷金窟,若不打響知名度,品牌價值很難實現質的躍升。

    岑稚許提供的資源能夠減少試錯的嘗試,她懂得如何營銷,是天生的領導者,甚至能夠將一個二線品牌拉升至一線的位置,莊晗景完全信任她的實力。

    只是這場賭注太大了,莊晗景從來沒有獨立做過這種事,不免畏手畏腳,擔心自己搞砸,連累了岑稚許。

    “要不等BUTILE官宣同影帝解約的消息后……”

    岑稚許:“一個是來不及。另一個是,輿論已經發酵兩天了,BUTILE對中國區市場不重視,大概率會選擇裝死,試探消費者的底線!

    經過她的游說,莊晗景最終還是答應了嘗試。

    這種突發意外,整個星頂高層豆都被打得措手不及,為此焦頭爛額,岑稚許反倒覺得是好事。官宣同BUTILE解約后不久,星頂作為第一個表態的官方,自然吃滿了討論度的紅利。

    [總算有品牌方宣布解約,我的乳腺通暢了!]

    [今年最勁爆的八卦,星頂好酷]

    [對星頂好感UPUP!]

    [媽耶,星頂發公告后,各個品牌都陸續官宣解約了!好迅速!嚴重懷疑大家早就寫好了博文,只等出頭鳥哈哈哈]

    [什么影帝,不就是在一堆爛片中拔尖,靠那部電影吃到現在,他有出圈的角色嗎?支持星頂(雖然我住不起)]

    [比較好奇星頂的新年答謝禮送出去沒有,這一解約不得賠好多錢(淚目)]

    娛樂圈大地震,熱搜飄紅了好幾天。

    星頂掐著流量降下來的時候,發布了同國內某珠寶品牌工作室的新消息,留了個懸念,并沒有公布品牌方,網上都在猜測討論,岑稚許自然也收到了不少無惡意的好奇打探。

    其中也包括冉頌舟。

    “岑小姐,你這么高調,看樣子應該是一點也不擔心掉馬?”冉頌舟寒暄過后,見岑稚許隱有不耐,將重點拋了出來。

    岑稚許垂眸,撥弄著食指上的鉑金戒指,“我現在有些后悔接通你的電話。”

    “掛了!彼膊焕@彎,尾音拖長,聽起來有些綿。

    以至于這沒禮貌的周旋方式,也并不讓人討厭。

    “幾分鐘前他才來找過我!

    岑稚許掛斷電話的手指微頓,語氣仍舊慵懶,仿佛對此見怪不怪,“所以呢?冉先生想跟我做信息交換?”

    她沒有問謝辭序找他做什么,說了什么話,做了什么事,冉頌舟拋磚引玉的對策頓時失效。

    他拿不準岑稚許的反應。

    每一步都沒有用。

    聽見對面傳來笑聲,岑稚許瞄了眼時間,更沒興趣同他周旋討論,索性切斷,甚至還開了飛行模式。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陡然被掛斷電話,再打回去時,已經沒辦法撥通。

    冉頌舟用包裹著冰塊的毛巾敷上紅腫的臉,抬眼看向滿室狼藉。能摔碎的東西都被謝辭序摔碎,冉頌舟也挨了幾記重拳,若不是顧及發小情誼,恐怕連肋骨都要斷幾根。

    他一個人住,自然不怕背刺好友的閑話傳出去,更何況,這幾拳挨得不虧。

    二十多年的情誼算是就此而止了。

    反目成仇,也不過短短數秒。

    時間回溯——

    謝辭序來得太突然,西裝筆挺利落,冷厲的輪廓如同結了層堅冰。冉頌舟穿著家居服,‘辭哥今兒怎么有空來看我?’話音還未落,就被謝辭序掀翻在地。

    冉頌舟抹了一把唇角的濕意,疼得火辣,幾乎快要失去痛覺。好在他能忍,抬眸對上那雙漆黑冰寒的眼,見謝辭序半蹲下身來,居高臨下地睨向他,“費盡心思都要成為她的獵物,冉頌舟,你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沒有任何鋪墊的前綴。

    兩人梳理事件邏輯關系的能力都強到可怕,對彼此的動向又還算了解。搜羅鐘表,故意不提談家小公主姓岑,后來又踩著紅線試探,開玩笑說她們會不會是同一個人,樁樁件件,堆砌在一起,真相浮出水面。

    謝辭序怎么也想不到,替她打掩護的,竟然還有自己最信任的,朋友。

    現在提及這兩個字,他都覺得諷刺。

    冉頌舟狼狽地扒著門框起身,非凡不覺愧疚,反倒裘馬風流般笑出聲,“辭哥。比起我,你才是讓人佩服。回味過來后,還能壓著情緒開一整天的會,陪那群媒體和高官展望未來!

    謝辭序沒有理會他的嘲諷,解開西裝紐扣,扯松領結,在手掌纏繞半圈,額間青筋畢露,動作強硬粗暴地拽著冉頌舟的衣領,將他一路踉蹌地拖曳至收藏間。

    冉頌舟沒什么特別的愛好,什么都玩一點,曾經的各種潮玩、汽車模型,被各種各樣的掛鐘、懷表、落地鐘取代填滿,濃烈的銅銹氣息溢入鼻腔。

    謝辭序暴戾地送開他,本就沒站穩的冉頌舟跌倒,碰翻了身后的展柜,叮里哐啷的碰撞聲刺破耳膜。

    再睜眼時,謝辭序早已傾身迫近,暴怒道:“你他媽不知道她是我的人?我的人你也敢碰?上趕著當小三——”

    “謝辭序!比巾炛鄞驍嗨,“她算什么你的人?真要論先來后到,你還排不上號。兩年前我就說過,心里裝著倫敦那位,你還親口承認,對她沒有半點心思,F在跟我君子論跡不論心,是不是太偽善了點?”

    冉頌舟笑得薄涼,冷眼看著謝辭序跨步出去,瘋了般砸亂客廳里的一切。

    謝辭序大概是真的瘋了。

    抄起落地燈,燈光經不起暴力碰撞,扎進血肉里,將白襯衣的袖口都染上斑駁血跡。

    不知過去了多久。滿地狼藉。

    謝辭序似乎也沒了力氣,撿起地上的西服往外走。

    冉頌舟驀然叫住他,“辭哥,今后我們各憑本事!

    門外的俊冷輪廓微滯,而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冉頌舟閉上眼,竟然也覺得痛快。

    視線越過浮亂不堪的客廳,眺向擺滿了各種鐘表件的收藏間。謝辭序氣成那樣,都舍不得碰那些東西半分。

    命運就是如此荒謬。

    他抬起手,不打算撥120了,就這么硬扛。

    開完飛行模式后,岑稚許倒了一杯溫水,才重新連上WIFI。

    [冉頌舟:他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

    [冉頌舟:岑小姐,你留下的線索太好猜]

    第54章 陷落 哪里都不對勁

    “我靠, 這么刺激!謝辭序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莊晗景得知這個消息后,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接下來要怎么辦?去國外躲躲算了!

    岑稚許早料到會有這么一天, 不然她也不會將腕表作為分手禮送出去。

    只是沒想到他的反應如此迅速。

    她是有一點焦躁,擔憂即將到來的清算,但還遠不至于避如蛇蝎的地步。為了躲感情糾紛, 打亂正常生活節奏和計劃, 太不理智了。

    “犯不著!贬稍S擺弄著指針,聽機械式的走針發出細微的滴答聲, “他既然查出來了, 肯定會去了解其他。我的過往情史都擺在那呢, 雖然對他算不上最好的, 但也一視同仁, 沒有厚此薄彼。”

    他真要查的話。最先忍受不了的應該是顧城吧。

    外面都在傳顧城是她的白月光,離開她之后, 在娛樂圈資源不斷, 至今仍高居頂流的位置。謝辭序跟顧城眉眼之間隱有相似之處,她送給謝辭序領夾那天, 還意外跟顧城上了熱搜,吸引了莫名其妙的cp粉。

    按照謝辭序的醋勁, 一條條查出來,大概率會心肌梗塞的程度。

    可她又不止顧城這一個前任。

    黑名單拖出來, 數名字都得花個幾分鐘。她自己都記不住。

    慢慢查去吧。

    一查一個心灰意冷。

    這話太過囂張,莊晗景聽了都忍不住咂舌,“別吧,上次你跟他提分手的時候,我都快被嚇死了。他那眼神恨不得把莊縛青殺了, 這還只是‘緋聞對象’,你那快一個群的可都是貨真價實的前任,他不得直接氣瘋?”

    事情已經發生,釣他的時候,就做好了類似的準備。

    前段時間一直保持緊繃,他為她做得越多,她就越愧疚,現在總管逃脫出這個怪圈,忽略那一抹若隱若現的悵然,其實對彼此而言,都是解脫。

    “他有什么立場生氣!贬稍S坐實渣女本性,故作輕松道:“他已經過去式了,沒有吃醋的資本。”

    “算了,不聊他。晚點我要去參加一場單身party,我爸要是問起來,你記得幫我打掩護。”

    party其實沒什么好玩的,主要混跡其中,趁著大家酒勁上頭之際,可以聽到許多勁爆的八卦,甚至還能現場吃瓜,什么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啦、愛而不得瘋狂報復啦,瓜子都能磕上好幾盤。

    要不是現在談了位黏人的俄羅斯弟弟,莊晗景也想跟過去玩。

    莊晗景想到這里,為岑稚許難得停下的空窗期感慨,“他們要是知道你現在恢復單身了,殷勤肯定獻得更厲害。不過我覺得港島的那些公子哥都太花心了,倜儻過頭,魅力大打折扣!

    兩個人聊起天來沒什么顧忌,也不怕得罪人。

    “你這次有物色好的對象嗎?”莊晗景在腦子里把還算看得過眼的名字都輪了一遍,心底大概有底,畢竟岑稚許的審美標準始終穩定,只是,能排得上的那位,性格很冷,大概率不會參加這種無聊的聚會。

    “趙先生邀請我做他的舞伴!贬稍S漫不經心地說。

    說起來可能沒人信,趙啟明忙得抽不開身,她跟他助理約了幾個洽談的時間,都不合適,一來二去,反倒打擊了岑稚許同他合作的積極性。

    反正這項目,也不是非做不可。

    談生意就是游擊戰,她不再聯系后,趙啟明才主動起來。

    岑稚許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甩了個電子邀請函給他,說自己的行程排不開。

    忙著參加單身party。

    趙啟明為了道歉,順勢提出邀請她做舞伴。

    莊晗景聽完個中細節,對高手往來很是敬佩,不過轉念便反應過來。

    按趙啟明的性格,再怎么為了公事,也不可能追過去。

    “阿稚,你是高嶺之花殺手吧!”莊晗景很沒骨氣地倒戈了,流水的男友位置,鐵打的顏狗cp黨,“要不你來殺我哥,我早就看他很不爽了!

    岑稚許:“……”

    揶揄的這兩句就是發發牢騷,岑稚許沒太在意,揚起真切的笑,“真是遺憾,你哥不在槍斃名單范圍內!

    “誰叫他平時那么擰巴。”莊晗景很不給面子地吐槽,“排號都沒他位置!

    將近一年沒有參加這種熱鬧的聚會,岑稚許理所當然地成為了人群焦點,半杯香檳還沒飲入喉,來寒暄的朋友就來了不下三批。都知道她追謝辭序受挫,人家把緋聞全都壓了下來,還為了他那位女友公然同謝氏另幾派勢力叫板,又鬧出了拍下天價寶石項鏈的事,癡情到這個地步,自然免不了關心幾句。

    說話的小姐妹都是港圈的名媛,對待男人的態度也很西方化,紛紛不帶惡意地安慰岑稚許。

    “兩條腿的男人天底下多得是,偶爾有那么一兩個不長眼的也不要緊!

    “就是嘛!阿稚這么漂亮,又通情達理,謝辭序錯過才是虧死啦!”

    “聽說謝家太子爺想把他那位女友扶上去,結果根基不穩,現在自身難保不說,還力排眾議并購了鋰電池廠。他是不是談個戀愛腦子給談壞了?連北方鋰電都頻繁宣布減產,這個時候才加入,連口湯都喝不上。明年的商譽減值測試不知道還做不做……”

    “可惜了,還以為謝家太子爺眼高于頂,結果還不是瞎了眼,哈哈哈。”

    “就是就是!

    岑稚許應聲也不是,否認也不是。

    左右都是在罵自己。

    她笑笑沒說話,選擇了避而不談。

    趙啟明還算有耐心,等圍繞在她身邊的人都散了,才走上前,同她談及生意上的細則。

    來之前就有了心里預期,談妥總共花費不足三分鐘。距離散場還早,大部分人結束后還會轉戰內場,看熱辣舞秀,趙啟明第一次參加這種聚會,不知曉流程,順道邀請她共舞。

    岑稚許欣然應允。

    平心而論,趙啟明的皮囊很優秀,否則也不會連續幾年被名媛千金們私下評為最想睡的男人。

    只是看著這張臉,岑稚許總覺得少了一點傲勁。

    她意興闌珊,舞跳得自然也心不在焉,細高跟幾次踩在他的皮鞋上。趙啟明眉心微皺,倒也沒有制止。

    本就沒有多少的興趣,瞬間冷卻下來。

    岑稚許推開他,兀自走向泳池邊,點了幾份小食。

    趙啟明追上來,沉冷的面龐染上幾分不解,也在她身邊坐下來,目光移開,不去看她過分明艷的臉,“岑小姐,是我哪里讓你不夠滿意嗎?”

    “沒有,是我的問題!贬稍S說。

    哪里都不滿意。這張臉不滿意,說話的神態不滿意,對他的反應更不滿意。像塊沒有情緒的木頭。

    如果是謝辭序,肯定會拿眼刃睨她,問她,踩得很爽?真是會下狠手啊岑稚。

    他嘴上一點不帶饒人,卻對她毫無底線,縱容她無禮又傲慢的挑釁。

    兩人來回拉扯,就算只是平常相處,也勝過同別人的千百倍。

    照理說,她親也親了,睡也睡了。

    怎么還會有這種懷念的感覺。

    岑稚許搖晃著酒杯中的清液,覺得渾身都不對勁,連自己也不對勁。

    她有點抓狂,仰頭將香檳一飲而盡。

    趙啟明作勢要攔,岑稚許冷冷凝過去,他恰時松手,為自己的冒犯道歉。

    岑稚許察覺她身上的尖刺過于銳利,刻意收斂幾分,同他說了抱歉,提前結束這場擾人心煩的單身聚會。

    “岑小姐。”趙啟明驀然叫住她,“我是不是沒機會了?”

    她今晚的酒飲得太多,竟有些微醺的醉意。岑稚許很直白,不像平時留有余地。

    “看樣子,岑小姐心里那位份量應當很重!

    岑稚許從身到心都疲憊,揉著掌心望向他,試圖得到答案。都說旁觀者清,她不介意聽一聽陌生人的意見。

    趙啟明:“我學過一點犯罪心理學,因此懂得如何分析微表情,如果我說得不對,大概率是學藝不精,岑小姐別見怪。”

    “她們提起謝先生的時候,你的眼皮會有細微地抖動,手指也無意識地搭抖,唇線抿緊,這些都是在意的表現。傳言怎樣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根據分析,岑小姐很在意他!

    “其實忘不掉的話,偶爾打破規則,也未必不可!

    岑稚許面色倏地冷下來,挑平的眼尾毫無弧度,“你分析錯了,我并不在乎他。”

    趙啟明笑意溫和,點破她:“違心話。”

    這算是徹底惹怒岑稚許,她對人從不黑臉,很少有這樣的時刻。耳邊的碎發被風吹亂,入夜的光影將她罩成了一縷灰影,身后倒映著璀璨迷離的波瀾碎光,顯得那樣不真切。

    “趙先生,你太越界了!

    趙啟明言盡于此,并不打算多說,“岑小姐記恨我也沒關系。既然沒機會,不如成人之美,希望有朝一日,能聽到好消息!

    岑稚許陰暗地想,趙啟明想要的好消息,這輩子大概是聽不到了。這場party過后,她像是受了一點刺激,跟著岑瓊蘭滿世界地跑,一顆心神不是投身工作,就是窩在房間里十天半個月不出來,專注地修繕鐘擺的零件。

    期間,《文物修復師的落幕·時代溫度》綜藝紀錄片斬獲了幾大獎項,節目組也為岑稚許以及其他文物修復師定制了獎杯,漂洋過海地郵寄到她手里。

    頒獎典禮那天,岑稚許坐在第二排,并沒上去合影。

    這是廣電總局舉辦的典禮,除了原班節目組,還邀請了幾位清北、人大的教授,劉老自然也在列,最后的陳詞總結延伸到文化價值宣傳上,岑稚許作為投資人之一,代表企業表態,打算加注投資資金,發行英文及德語版,讓《文物修復師的落幕·時代溫度》在海外上映。

    作為代表發言的舒卷,在臺上落落大方。

    沒有人會注意到,介紹時,主持人提及的是岑小姐,上臺時卻偷梁換柱。這種都是走個形式,不愿出境的大佬很多,也是常事。

    只是,岑稚許總覺得暗處有一雙晦冷的雙眸在盯著她,讓她頭皮發麻。

    散場前,她裝作不經意地提了一句,“謝先生沒來嗎?”

    劉老當初還試圖撮合兩人,后來不了來之,不好摻和年輕人的事,F在見岑稚許提著一顆心找人,頓時又有了促就姻緣的意思,笑容慈祥,“來過一趟,跟我們幾位老師打了招呼,然后急匆匆地走了。你們倆沒碰面啊?我給謝先生打個電話,邀他回來!

    見劉老戴上老花眼鏡,劃拉手機屏幕,岑稚許心跳倏地繃緊,連忙制止,“謝謝劉教授好意,謝先生忙于工作,我的事就不叨擾他了。下次我再親自上門拜訪!

    “好。好好!眲⒗宵c頭,知道岑稚許即將回校復學的消息,作為長輩,免不了叮囑,“在外面多照顧自己,現在國外學術壓力也大,要是覺得悶得慌,不妨;鼐┍笨纯。你師姐她們再過兩年該畢業了,到時候天南地北的,聚一次不容易。”

    “嗯,您放心!贬稍S松弛下來,調侃道:“師姐還欠我兩頓飯,必須討回來!

    幾人說說笑笑走出去。

    在場館盡頭,男人長身玉立,把玩著拇指上的一枚寬戒,視線緊鎖著人群中那抹倩影。分明僅有幾步之遙,他還是按捺住沒有現身。

    宴凜剛從導播室出來,處理完剪輯的事情。

    謝辭序出場時,和工作人員有合影,也入了鏡,雖然只是驚鴻一瞥,連兩秒都不足,還是一刀不留地剪掉了。

    一個害怕對方出現,一個恨不得趁著中場休息的間隙,把人抓過來對峙。在理智回籠后,將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心思悉數壓下,抹除自己存在的一切痕跡,復雜的妒忌、愛意混雜,將他徹頭徹尾地變成了一匹破防的野獸。

    謝辭序把她的情史查了個透。

    其實根本用不著查,早就聽說過談家大小姐身邊青年才俊無數,仍舊有人擠破頭都想往上靠。

    冉頌舟如此,莊縛青更是如此。

    饒是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謝辭序還是氣得七竅生煙。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

    她的眼光很高,標準也挑剔,不吃窩邊草、回頭草兩項,就將這兩位絕殺徹底。

    他甚至反過來安慰自己。

    已經很不錯了,至少不是誰都能入得了她的眼。

    盡管他內心無比輕蔑地且扭曲地想。

    沒有人該入她眼。

    一個也不配。

    宴凜看向那一行人離開的背影,目光轉至老板身上時,避無可避地目睹了他臉上的病態神情。

    偏執且瘋狂,讓人不寒而栗。

    “謝總,事情已經處理好了。岑小姐明天的航班,自首都機場出發!

    宴凜斟酌著用詞,很難說服自己,現在所做的事,只是在護佑岑稚許的安危。

    絕不是像個變態般跟蹤。

    嗯,絕不是。

    強行洗腦成功后,宴凜才抬眸道:“同航班的頭等艙空座已經悉數訂購,您確定……要跟著一起出發嗎?”

    第55章 春日 獵物

    這趟京市直飛斯坦斯特德機場的航班非常古怪。

    具體哪里怪, 岑稚許說不上來。

    頭等艙除了她和另外一位旅客,便再無其他人。那位先生穿著灰衣黑褲,墨鏡加鴨舌帽遮掩得嚴嚴實實, 只露出流暢的下頷線,耳釘很閃,晃眼望過去, 對那雙逆天的長腿印象深刻。

    即便看不清臉, 也難掩清貴。

    長達十一個小時的航行時間,岑稚許起初還能保持保持心, 不住地往他那邊打量, 過了一陣, 索性不再看。大概是某位行程低調的明星, 沒什么稀奇的。

    乘務長中途來過幾次, 半蹲下身將菜單翻開,“岑小姐, 請問您對餐食有什么要求?今日的食材都是新鮮供應, 主廚比較推薦這幾款哦!

    岑稚許沒什么胃口,隨手點了幾份清口的菜色, “就這些,謝謝!

    那位先生才掀眸望過來一眼, 旋即要了和她同樣的餐點。

    她只能將之歸結于遇到了選擇困難癥,后半程入睡之際, 特意叮囑空姐暫停服務,不要打擾她淺眠。

    迷糊間,隱約覺得似有溫熱的指腹劃過她的臉頰。那人掌心覆著一層粗糲的薄繭,摩挲皮膚時,如同細密的頂流竄過, 輕而易舉地勾起了迷離、滾燙的記憶,她不由得蹙緊眉梢,本能地扭動雙腿,既想逃離,又忍不住渴望更多。

    大拇指指腹碾至唇瓣邊緣時,冰冷的金屬質感瞬間讓她敲響警鈴。

    岑稚許呼吸逐漸變得沉重,從夢中驚醒過來,身上也泛起了層薄汗,隨著她起身的那刻,化作錐心蝕骨般的冷。

    她抵揉著眉心,將毛毯掀開,不慎碰翻了身側的杯盞。

    好在杯子里空空如也,沒有釀成更糟糕的局面。

    鬧出這么大動靜,乘務長疾步趕來,溫柔地詢問她怎么了。

    岑稚許看了眼時間,估計現在正是空乘組最忙的時候,要給商務艙和經濟艙的旅客分發餐食和飲料。她視線掃過去,那位先生正在低眸看一份雜志,周遭靜悄悄的,僅有書頁翻動聲。

    怎么在這個時候夢到謝辭序。

    面對乘務長關切的眼神,岑稚許不欲多談,“沒事,可能是做噩夢了。”

    乘務長替她倒了一杯溫熱的牛奶,輕聲細語道:“那您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及時叫我!

    路過那位先生時,乘務長貼心地問他,介不介意將艙內溫度調高些,旁邊那位女士似乎不太舒服。

    熱牛奶漫過喉嚨,總算驅散了些許涼意。岑稚許見那位男士頷首,手中的雜志又翻了一頁。既然選擇了乘坐民航,岑稚許就做好了盡量不麻煩他人的準備,尤其是在這么漫長的旅途中,讓另一位男士來遷就自己,至少應該道句謝。

    飛機上可供挑選的飲品種類有限,咖啡、牛奶之類的都是免費供應,佐餐酒倒是有需要額外付費的部分。

    空乘拖著紅酒送至那位先生桌面時,解釋道:“先生,這是那位女士為您點的。請慢用。”

    謝辭序周身氣壓驟降,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做了全副武裝,穿衣風格也有了變化,還特意按照她曾提及的審美標準,在左耳骨邊緣打了耳釘。

    她頻頻往這邊投以視線,謝辭序原以為可能是偽裝暴露,她認出了自己。直到現在才確認,哪里是認出了他,分明就是這副裝扮踩中了她的喜好,順勢贈予一杯酒罷了。

    在飛行途中獵艷這種事,也只有她才做得出來。

    喜好始終如一。

    指骨寸寸捏緊,書頁被寸寸揉皺,饒是如此,也不及心中妒怒的萬分之一。

    冉頌舟的嘲諷回蕩在耳邊,如今再添一把火,燃燒得愈發肆意旺盛。

    ——“我勸辭哥還是大度一點,工作、生活上的正常交流那么多,你能防得住一輩子?與其在這里揪著過往吃醋,不如先擔心下自己的處境!

    他的處境糟糕透頂。

    既不能撕破臉同她糾纏對峙,又無法隨時隨地在她身邊梭巡,監視她的一言一行。岑稚許天性自由,厭惡被掌控,在感情里翻篇快到驚人。

    好友將有關資料交給他時,謝辭序沒有絲毫的意外。早知道是她,再查一遍,不過是自欺欺人。

    她討厭歇斯底里的爭執,更憎惡像他一樣,在暗處匍匐梭巡的卑劣者。

    他只能忍耐。

    雜志書頁被暴力揉皺的聲響,在寂靜的空間內分外明晰。岑稚許愈發覺得這位先生古怪,看書都不帶摘墨鏡的。

    情緒貌似也不怎么穩定,好端端的一本書糟蹋成這樣。

    岑稚許想了半天,覺得是不是自己哪里惹到了他。她站起身,遞了一支玫瑰過去,同他搭話,“冒昧問下,您去倫敦是求學還是工作?”

    謝辭序沒想到她會陡然靠近,長腿隨性搭著,薄厲瘦削的臉龐繃緊,帽檐壓得更低。

    他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低沉的、冷淡的、繾綣的,曾一遍遍舔舐過她的耳垂,再如何偽裝,也起不了作用。

    他擰緊眉稍,卻是合上了書頁。

    “……”

    吃了閉門羹,岑稚許可以百分百肯定,對方極其不喜歡她。

    岑稚許莞爾,為自己剛才的話而道歉,“有機會的話,希望能請您喝一杯咖啡!

    男人依舊沒吭聲。

    氣質沉冷矜貴,偏偏是個油鹽不進的怪人。

    岑稚許頷首,正打算離開,男人站起身來,指縫間夾著一張名片。

    她愣了一瞬,哪想到這人連客套話都聽不懂,還是接過來。

    隨手放進了大衣的兜里,連名號都沒看,而后,便徹底遺忘。

    這點小插曲不足為道,復學的手續辦理完畢后,岑稚許的生活照舊,即便身邊的同學都換了一批面孔,還是很快融入。她既要兼顧學業,還要學著處理集團的事務,時間上幾乎是持續拉滿的高壓狀態。

    見她這么拼命,頗有當年岑瓊蘭創業時的風范,談衍擔心她身體出問題,好幾次通電話時都跟著兩邊勸,試圖將母女倆的賭約期限拉長。

    岑稚許在這點上和岑瓊蘭保持高度一致,“對賭協議都簽了,怎么能臨時變卦?再說了,我又不是做不到!

    其實她并不是有完全的把握。

    星頂酒店和莊晗景創辦的珠寶品牌——Chimay算是在輿論中實現了雙贏,拿穩了路人好感度,知名度進一步躍升。聯名款耳環推出后,很快便在官網搶售一空,莊晗景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岑稚許也體會到了小階段成功的滋味。

    這一切都在岑瓊蘭的意料之內,到底是自己培養出來的女兒,語氣難掩欣贊:“媽媽一直都相信你。不過,權力的力量才剛剛鋪展開來,阿稚,不要太過心急!

    視頻那頭,岑稚許含水似的眸輕彎,“勞逸結合嘛,知道的!

    岑瓊蘭向來都知道岑稚許有分寸,作為長輩,該給的忠告和引導即便多余,還是要提點,“權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走到高處,別人怎么說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不能忘了初心。有時候,理性需要為感性讓步!

    岑氏做了這么多年企業,哪怕經濟最艱難的那兩年,寧愿拍賣不動產,也沒有大批量裁員,還是有一些情懷在的。

    岑稚許雖有天賦,但資歷尚淺,在這事情的判斷上太過理智,容易缺乏同理心,因此,對于岑女士的這段話似懂非懂。

    “我會記在心上的。”

    記在心上是一回事,真要用以實績,又是另一回事。眼下唯一能跟這句話扯上關系的,饒回來后,還是落在了感情上。

    岑稚許很不喜歡被過去牽絆的感覺。

    她總覺得事情太過順遂,以至于缺少了重要的環節,讓那顆心總是定不下來。

    也總是逃不開他的名字。

    謝辭序醋勁那么大的人,在查到她身份后,卻沒有明顯的動作。

    他都在冉頌舟那發了一通瘋,又在生意場上頻繁針對莊縛青,把這兩個人都搞得苦不堪言,按照同樣的邏輯,難道不是應該千里迢迢追過來,逼問她為什么要騙他、將他玩弄于股掌之間嗎?

    為什么一切靜悄悄的,好似他們只是和平分手。

    莊晗景也搞不明白,戀愛經驗不足的人有一天竟也當起了軍師,建議她多參加聚會、聯誼什么的,上次把人趙公子丟半路上,眾人還訝異她是不是就此打算收心了,忖度著要不要繼續獻殷勤。

    岑稚許也覺得有道理,她不能因為這份不尋常而困擾其中,嘗試著date了幾次,僅到了吃飯這一步,便覺得對面無趣極了,再找不出下文。

    好不容易想起那張在飛機上的名片,再去找那件大衣時,早已不見蹤影。

    她頓時懊惱,當初怎么就這么高傲,不屑于萍水之緣。

    “Darling,你需要一點更有意思的刺激。”

    朋友知道她對最近接觸的男生都不滿意,那邊的留學生圈子大都玩得開,date過后一夜貪歡不算稀奇。但岑稚許要求太高,先要看自己是否能有生理性喜歡,還要看身材、顏值、過往戀愛經歷,最后她分外在意的是,體檢報告是否健康,是否有各種傳染病、遺傳病史。

    到了這個年紀,符合要求的少之又少。

    岑稚許聽完,搖頭拒絕。奇怪,她從前并未覺得愛和欲分開有什么問題,愛一個人,可以是靈魂共鳴的柏拉圖式,未必需要身體上的交融;同樣的,身體合拍墜入欲海之際,無需談及未來,在醉生夢死的那一刻,只有陷入極致的歡愉,余韻過后,又是獨立互不干擾的個體。

    可是現在,純粹為了挑選滿足欲望的軀體,似乎變得蒼白無力。

    怎么辦,她該不會是性冷淡了吧?

    見岑稚許表情復雜,朋友連忙解釋:“不是你想的那種,我說的是假面舞會,每個人都會戴面具,不知道對方真實身份、年齡、長相,嘗試著和對面敞開心扉,你要是覺得還不錯,就在天亮之前留下聯系方式!

    這種方式倒是挺新奇的,岑稚許來了興致,“都是學生嗎?”

    “也不一定啦。在倫敦工作的也有,去年我姐妹也參加了,成功牽手的那個德國男人超猛!一晚上足足干了四次!”

    跟她們聊天的尺度總是很大,岑稚許已經習慣,可是厲害兩字卻夸不出口。

    記憶拉回遙遠的平安夜那天,岑稚許凝神思考了一下,光是她還有力氣的時候都不止四次。她確實吃得很好,初嘗情事便挑中了個中拔尖的頂峰,謝辭序耐力高、體力好,永不止疲倦,又很會滿足她的一些小癖號,服務意識幾乎滿分。

    除了偶爾會有失控,叫停永遠起不到作用外,挑不出半點錯。

    見她微微出神,雙頰染上一抹緋意,朋友笑:“看樣子你對那位前任舊情難忘,不考慮再續前緣?”

    “不太可能!贬稍S斬釘截鐵,“他現在應該很恨我!

    她的無知與惡劣,等同于在他的傷口上反復撒鹽。

    被拋棄的宿命,好像怎么也逃不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是不是也會想,為什么從來沒有人堅定地選擇過他。

    母親如此,戀人也是如此。

    在愛這件事上,沒有人能接受落下兩次疤-

    假面舞會比岑稚許想得要熱鬧一些,她戴的是架在鼻梁上的狐貍面具,側面點綴了幾根纖長的棕栗色羽毛,紅唇顏色鮮亮,半裙皆由小片的銀閃組成,在聚光燈下,依舊耀眼。

    岑稚許在什么場合都是眾星捧月,哪怕遮住了那雙嫵媚的狐貍眼,前來搭訕的依舊不計其數。

    她從沒參加過這樣的聚會,但記得好友的建議。

    ——不要讓自己成為焦點,那會讓你成為別人鎖定的獵物。

    反正也是匿名聚會,岑稚許自然不講究太多社交禮儀,淡然婉拒后,便開始四處找尋屬于她的獵物,殊不知,自她離開家門,驅車前往城堡之際,就已經成為了野獸標記的獵物。

    直到,她與狩獵者視線相撞。

    男人穿著考究的西服,外套隨意搭在地面,皮鞋踩于其上,鞋底的正紅色分外惹眼。長指懶倦地握住高腳杯,拇指上戴著一枚寬戒,裹在窄腰之處的束縛帶似乎有些緊,胸膛那塊的肌肉健碩飽滿,整個人透著一股凌厲的野性。

    好欲。

    岑稚許視線挪至他飽滿鋒利的喉結,腳步就此停駐,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這么想大概很離譜。

    連同被遺忘在半年前的那位古怪先生一起,她竟然覺得都是由謝辭序偽裝。

    可惜這張臉被一副金屬面具遮擋,難窺全貌。

    謝辭序。謝辭序。

    她最近一定是魔怔了,才讓這三個字陰魂不散。

    談及感情會想到他,不談也會想到他。

    謝辭序這會身上的戾氣很重,剛驅趕了幾位身著熱辣裝扮的白人,將被觸碰過的西服外套踩在腳下,目光緊緊追隨被男人簇擁的岑稚許。

    這世上的男人真多啊。

    英朗的、成熟的、清秀的,各色人種,簡直多到刺眼,每一個都讓人他恨不得親手撕碎。

    英國并不禁止老式獵槍,他車上隨時都配了一把。

    但他從未打開過后備箱。

    今晚,這股瘋狂的心思卻頻繁隱現。

    岑稚許搖晃著酒杯朝他靠近,纖細的踝骨踩著一雙高跟鞋。

    修長瑩白的雙腿邁動,在燈影下如同鍍了層柔焦濾鏡,謝辭序沒有錯過任何一個人對此露出的或是欣賞、或是驚艷的視線。

    她的腿很漂亮,不是薄瘦的骨感,帶著些許豐腴,剛好能用骨掌罩住,稍作用力時,便會留下更為瑩潤的白,從指縫間溢出。

    撞擊時,臀部的白浪掀動,如同潮汐更替。

    而現在,她的腿距離他的手掌,不足半寸。

    甜膩的、令他魂牽夢縈,又如夢魘纏身的輕柔語調在耳邊響起。

    “這位先生,我們是不是在半年前的航班上見過?”

    第56章 春日(小修) “我沒你想得那么絕情。……

    岑稚許帶著懷疑試探, 忍不住將他從頭發絲到腳尖反復打量。

    能夠在人群中一眼吸引她的注意力,又恰好這么巧合,倘若不是他, 那就純屬是她舊情難忘。

    男人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薄唇緊抿,腳尖漫不經心地輕點, 座椅旋轉過去, 只留給她一個倨傲落拓的背影。起伏的筋骨沒什么耐性地將拇指上的寬戒取下,隨手置于吧臺。

    將她徹底無視。

    在這個地方, 出現身材和氣質都無比清絕的男人, 周遭自然多得是人想要蜂擁試探, 見證了他不解風情的一面, 再對比他對岑稚許的態度, 已經算得上是紳士溫柔。

    他越是逃避她的視線,岑稚許就越覺得其中有貓膩, 她側過身, 不死心地往前半步。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出破綻。

    謝辭許靠近左下頷的位置,有一顆不起眼的小痣, 顏色很淡,他又很少仰視旁人, 因此并不明顯。岑稚許還是在意亂情迷之際偶然發現的,自那以后, 她時常用指腹挑起他的下巴,看那顆痣在冷欲的肌膚上,隨著青筋的起伏而搖晃。薄汗氤氳時,那顆痣的表面如同跳躍著細碎的浮金,同粗沉的低喘聲一起, 性感得要命。

    她很少用性感這樣的字眼來形容男人。

    勁猛收束的腰腹,狹長鋒銳的雙眸,沿著鎖骨往下滴落的熱汗,從霧氣深晦的鏡面里折射出的,肩胛肌因用力而牽扯出的細長線條。斑駁記憶碎片的每一幀,都很性感。但再如何蠱惑,也不及那顆痣來得昳麗。

    岑稚許收回神思時,旁邊圍觀了全程的人笑著提醒她:“honey,你這搭訕方式太老套了。”

    她回身望過去,幾位身材熱辣的女性朝她示意。

    “這位先生一點也不懂得給女士留面子。剛才有人只是搭了一下他的肩,他就把外套扔了,當眾讓人下不來臺!

    “玩不起就別參加這種假面舞會,裝清高,吊得人心癢難耐,真是掃興!

    “大概也只有身材能看了,還不知道臉長得怎么樣,是不是根本見不得人!

    說話的人夾雜著法語交流,似是篤定了他聽不懂似的。

    她們隔著幾米的距離,將直白勾人的視線往他身上掃視。謝辭序沒參加這種聚會,不明白眾人潛意識里都抱有獵艷的心思,婉拒都會留有情面,哪像他這樣,端著副高嶺之花的架子,肯定會惹人不滿。

    國外又不是國內,沒人知道他的身份,誰也不慣著誰。

    “在這待著也無聊,不如一起去外面吹吹風?”岑稚許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從他愈發冷肅的氣場中,多少感知些情緒。

    男人依舊沒有說話,站起身,高大挺拔的陰翳驀然灑下,壓迫感十足,周遭瞬間噤聲。

    “走吧。”

    嗓音刻意壓得很低,同謝辭序平時的聲線有細微的區別。

    惜字如金的習慣,一如既往。

    若說先前只是疑慮,她現在起碼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確定眼前人就是謝辭序。

    謝辭序長腿邁動,交代侍應生將地上的外套處理了,順便給了一筆豐厚的小費。他單手插兜,長腿松泛站立,同那位侍應生說的也是法語,見對方似懂非懂,又用標準的英腔翻譯了一邊,大概是存了不讓她聽出來的心思,語調鼻音濃重,聽得人連耳根都要酥麻。

    旁邊點評他的那幾位女士臉色并不好看,氣勢洶洶地挽手離開了。

    岑稚許候在旁邊等他處理這些事,簡直對他‘報復’的行徑刮目相看。

    他從前可不會將這些閑言碎語放在心上,怎么現在就非得讓人難堪?

    吧臺上的寬戒他也不要了,孤零零地躺在大理石臺面,邁著步伐往外走。岑稚許遲疑片刻,還是將戒指撿了起來。不知道他自個生哪門子的悶氣,步伐邁得很快,岑稚許偏不讓他如愿,慢悠悠地跟著,在迷離的燈影下,觀察戒面的花紋。

    很陌生,沒見過。

    應該是不是上次他領著她買的那幾枚。

    穿梭在兩側的人影攢動,眼見著有人就要撞上她,謝辭序眼眸一凜,攬著她的腰身往里帶。

    岑稚許脊背就這樣毫無預兆地貼緊他,清冽的雪松香氣席裹著她,他懷里的溫度、感受,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大概在戀愛的后半程里,他已經看出來她隨時想要抽離的心思,知道比起他這人,她更鐘情于他的皮囊,因此,分外注重姿勢和地點的變化,以讓她獲得更多的新鮮感。

    謝辭序身上的肌肉恰到好處,并不似那種夸張到快要爆滿的大塊頭,因此,兩人體型差不算明顯,卻又恰好卡在很有性張力的點上。

    岑稚許很喜歡透過鏡子,看他從后面擁抱自己,畫面沾著些許情澀,像是探討愛與時代命運的文藝片。

    即便如此,兩人將近二十厘米的身高差,還是需要其中一方遷就。

    她的體力比不上他,又有些嬌氣,沒多長時間便受不住,磨紅的腳后跟在柔軟的地毯打著顫,他會扣緊她的臀,俯身哄她往身后靠,以那堅硬而有彈性的胸膛做枕墊。

    潮熱膠著,難舍難分。

    不該想起這些的。

    岑稚許如夢初醒般緩過神來。

    謝辭序薄而鋒銳的視線冷冷掃過去,那人不過是想制造一些‘意外’來吸引岑稚許的注意力,哪能料到美人身邊惡犬環伺,還是這么號眼神都透著辛辣狠戾的角色,聳肩道了歉后,夾著尾巴走遠了。

    岑稚許仰起頭,試圖尋找他下頷的那顆痣,然而謝辭序已經默不作聲地松開她。

    算了。又不是一定需要靠某種特質才能確認。

    謝辭序就是謝辭序,身量,氣質,姿態,都找不到替代品,更沒有什么相似一說。

    這個想法從心底冒出來時,岑稚許自己都有些意外。

    她竟然會覺得他無可替代。

    露臺上連盞燈都沒有,泰晤士河倒影著城市的夜色,晚風柔情蜜意地拂面,抬眼眺望之際,波光熠熠。飲食男女,自紙醉金迷的舞池里私奔,竟有種別樣的、摻雜著一絲叛逆的浪漫。

    可惜在場的兩人各懷心思,無暇分心欣賞如此美景。

    謝辭序好裝啊。

    她不聾也不瞎,聞過他身上的味道,也在他懷中依偎,哪怕只有短短數秒,就算是再遲鈍,也該認出來他了。

    更何況,他這副偽裝根本就是掩耳盜鈴。

    “這位先生!贬稍S見他那張臭臉自剛才起就沒變過,索性將異國情緣的戲碼演到底,拖腔帶調地問:“怎么稱呼?”

    “叫我許先生就好!

    英俊分明的臉龐藏于面具之下,連嗓音也帶著一股金屬質感的沉悶。謝辭序隔著面具,侵略性的目光肆無忌憚又克制地睨過去,停留在她弧度清淺的唇瓣。

    世上沒有一種詞匯能夠精準地表達他此刻的情緒。

    異國情緣,浪漫邂逅。

    這八個字同她如此相襯,半年的隱忍功虧一簣。原來她不愿和那些date過的男人繼續發展,根本不是轉了性子,只是反復挑揀,怎么樣也找不到合胃口的菜罷了。

    很不巧,他就是最合胃口的那盤,哪怕她已經對這段感情膩味,對于皮囊的欣賞仍舊未有變化。

    所以,才會在航班上贈他一杯酒。

    才會有此刻,驚喜又意外地‘重逢’。

    這份嫉妒來得了無由頭,偏讓他恨得咬牙切齒。

    謝辭序懶散地挑起眼尾,故作云淡風輕的疏懶姿態,問:“你呢?”

    他知道她喜歡。

    他熟悉她的一切喜好,將她的情史背得滾瓜爛熟,自然明白,她骨子里鐘意何種。

    命運是最懂得灰色幽默的編劇,竟要他踩著驕傲扮演另一位并不存在的競爭者。

    “我姓岑!彼齑健

    岑稚許在腦中靜默地滾了一圈。

    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化名的含義。

    ——她欺騙他時,故意將名字里最后的‘許’字省去。

    用來加他的微信小號提供了xu的線索。

    毫無疑問,他在試探她。

    岑稚許唇角的笑意漸止,在心底罵了一句有病。

    難怪她等了足足半年,也沒等到謝辭序來找她算賬。

    原來他不是放下,而是匍匐在暗處,化作一雙幽邃注視的眸子,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如今彼此都披著面具,岑稚許也辨不出他究竟意欲為何,仿佛沒聽懂個中暗示般,柔聲說:“那我們還真是有緣,我的名字里也帶一個許!

    她酒量一向很好,抿過的那一點酒連微醺的效果都達不到,此刻卻晃得像是要溢出來。

    輕熟又柔軟的語調,很容易讓人降低防備心。

    既是狩獵者,又是善于偽裝的獵物。她這樣的女孩,無論在哪種社交場合,都能游刃有余,就如同,他只是她萬花叢中過的其中一隅罷了。

    曾在他面前千躲萬藏的名字,在初見之際,便輕易告予他人知。

    謝辭序心頭苦澀與羨妒交織,讓那顆本就因她而瘋魔的心牽扯著,墜入深不見底的黑淵。

    “上次你問的問題還沒有回答你。”他將那些酸澀滋味咽入喉中,視線定定落在她身上。

    岑稚許將發絲捋至耳后,清黑的眼瞳如墜繁星,“哪次?”

    她欠他的問題太多了。

    無數次都被輕描淡寫地揭過,用善于攻心的技巧轉移話題,大部分答案都得不到解答。

    謝辭序斂聲:“半年前。”

    她眼睫忽閃,靈動的眸子盯著他看,直將謝辭序看得心頭輕躁,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你問我去倫敦求學還是工作!敝x辭序凝著她,喉結很重地滾動一瞬,“是工作。留學是與英國相隔英吉利海峽的地方,兩邊文化差異還算比較明顯,至少在此之前,我沒有遇到過岑小姐這樣活潑的。”

    指的可不就是法國。

    只不過英國社交禮儀的禮貌帶著矜持的疏離,法國則更傾向于外冷內熱,用來譏諷她初見之時的行徑倒也貼切。

    不過他編出來的這個國家,是不是拿來點她的?

    岑稚許覺得好笑,順著他的話,展開話題道:“難怪你會法語,剛才那幾個蛐蛐你的人,臉都氣白了!

    她笑容明艷,淺淡的花香壞心思地鋪灑過來,勾人似地纏著他。

    謝辭序卻不怎么高興。

    他故意用法語說話,哪里是為了無關緊要的人。眼里除了她,半點其他都容不下。當初追他時的機靈勁都去哪了?

    有面具做隔檔,沒辦法從對方微妙的表情中辨讀內心。岑稚許不是會冷場的人,見他沒反應,狐貍眼晃出水色,“不過我法語并不好,只能算勉強聽得懂。它的連讀跟韓語有一些相似之處,發音又獨立于英語,我試著學了半年,結果發現發音時常弄混,差點連英語也說不好了!

    她講得繪聲繪色,尾音都跟著輕輕上揚,纖細筆直的雙腿隨著說話的語境而晃動,謝辭序忽然后悔剛才為什么要將外套扔掉,否則現在就能丟給她,將那白到扎眼的長腿緊緊裹住。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如一尾美人魚,磋磨他的理智。

    謝辭序擰緊眉梢,想問她冷不冷,又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

    岑稚許講完趣事,朝他的方向靠近,似笑非笑道:“有個單詞,發音應該挺像的。許先生介不介意指導一番?”

    謝辭序不明意味地壓下唇,只留下兩個字,“你說。”

    “英語里的baby——bébé!贬稍S故意逗他,用的是當初他咬在她耳邊念的詞匯,“怎么樣,應該還算有天賦?”

    謝辭序面色驀然冷下來。

    挑眉睨她,“你就這樣對著陌生男人喚寶貝?”

    “怎么能算陌生人!贬稍S表情清清淡淡,“按時間來算,我們至少應該相識半年了。”

    “半年就能喚寶貝?”他語氣愈發沉冷。

    這句話和當初那句,才三個月就接吻,有異曲同工之意。

    不同的是,他醋的是自己。

    岑稚許掩住唇,做出仔細思忖的模樣,反問道:“半年時間,很短嗎?”

    他們從相識到相戀,不過也才半年時間,倘若他否認,也就意味著將他對她的愛意傾覆。

    如果半年很短的話,又怎會萌生刻骨銘心的愛。

    如果半年很短的話,為何她離開的每一秒,都如同被架在火上煎熬。

    謝辭序有那么一瞬間,覺得她看穿了他的偽裝?商热粽娴目创,卻又不拆穿,反而在這里同他周旋,那她把他當成什么呢?閑來無事的消遣,還是棄如敝履后,得意洋洋的勝者姿態?

    她依舊將他玩弄于骨掌之間。

    沒有絲毫變化。

    “的確不短!敝x辭序壓低嗓音,哪怕再一次,他好像還是會墜入陷阱,清醒沉淪。

    他意味深長道:“足夠回味了。”

    夜幕深濃,同謝辭序那雙薄情冷邃的眸子對視,岑稚許不知為何,有一瞬的刺痛感。這種尖銳的疼痛只在他紅眼流淚時隱現過,那時她將之歸結于愧疚,可是現在呢?

    在逃離那種欺騙真心的自愧心境后,這抹刺痛感又是出于什么?

    她想不明白,大概是許久沒有這樣隱晦難懂的題目要解,讓她的大腦也銹蝕得厲害,身體生出倦怠之感。

    岑稚許斂下浮亂的心思,想借助一點酒精,催化這捉摸不透的異樣情愫。

    “許先生!彼吐晢舅,不再具有明確的目的性。湖畔的光影晃動,為她勾勒出幾分冷懨不容接近之感。

    她毫無關聯地問了一句:“你的酒量怎么樣?”

    “不怎么好。”謝辭序說。

    那就足夠。他酒量再好,也不敵她好。

    這樣,他永遠也看不到她的失態。

    岑稚許對他作出邀請,“要不要一起喝一點?”

    謝辭序深吸了口氣,大概已經瀕臨慍怒邊緣,連面具都快藏不住。

    “我想先知道,共飲后的流程通常是什么!

    “沒有固定的流程。”岑稚許笑意染開,竭力避開身體的致命吸引力,只注視著他的靈魂,“各自安好!

    自從今晚碰見他以后,那股微妙的化學反應如同死灰復燃,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變得不像自己。

    岑稚許無法理解其究竟來源于何處,但她不是反復糾結的個性,于是決定暫且將之歸為性吸引力。

    聽到她這么說,謝辭序緊繃的臉色這才緩和稍許,“你確定這不是什么緩兵之計?”

    “我沒你想得那么絕情。”岑稚許凝視著他的眼睛,一語雙關,淡聲道:“你的擔心多余了,許先生。”

    說是一起喝點,其實兩人不過是換了個陣地各自獨飲。

    啤酒味道清冽,岑稚許第二杯見底,謝辭序才抿了半杯。

    她托腮望著他笑,指尖在桌上輕點,“你沒怎么參加過這邊的社交吧,本地人聚會都愛喝啤酒,口感順滑,不容易醉,最適合邊喝邊聊天!

    “嗯!敝x辭序淡淡應聲,明白過來她的意思,“你是想說,缺少一點佐酒的氛圍?”

    “來聊聊你。”岑稚許見他難得一點就透,為他續上滿杯,“這半年境況如何。”

    “不怎么好。”

    謝辭序籌謀許久,欲從謝氏奪權,但剛動了一點念頭,另外幾派便抓著他以往的過錯不放。編排出他為了個大學生幾近瘋癲,想將她推上未來妻子位置的謠言,借用利益對他進行制衡,他與惡龍纏斗,并不容易。

    縱然,他們編排得倒也沒錯。

    他是想和她白頭相伴,只是,棋差一招,握住的不過是一捧流沙。

    “對不起。”

    身側突然出來她的低喃,謝辭序心中微慟,掀眸看她,可惜她的臉都被狐貍面具遮擋,他自然無法得知,此刻的她是不是在脆弱流淚。

    “岑小姐,你醉了?”

    謝辭序不相信她會流淚。

    她的眼淚很珍貴,不是什么易得的廉價品,從不會輕易施舍出去,就連當初毫不猶豫地將他拋下,任由他如何歇斯里地地挽留,她也沒有掉下一滴淚。

    或許,她也會流淚,只是從不為別人而落。

    他不是沒有嘗過她歡愉時落下的眼淚,溫熱的,咸淡的滋味比海水還清,沒入舌尖時,含著一股澀意,卻并不明顯,不是眼淚的主調。

    時間真是最好的調香劑,到如今,只剩下酸澀。

    他端坐在原地許久,一顆心因為她一句話,輕易便震天動地,掀起滾滾煙塵。

    謝辭序皺眉,踟躕許久,還是伸出微顫的手,想替她擦淚。

    可惜他再一次誤判。

    她比他更快,意圖摘下他的金屬面具。

    謝辭序帶著震怒制止,五指捏住她的腕心,依舊是柔滑、溫涼的觸感,卻叫他寒心。

    “你又騙我!

    阿稚,你又騙我。

    每一次,再一次。

    他還是會中計。

    他們都誤解了對方的意思,岑稚許用力抽回手,結束了這場互演的鬧劇。

    如果他再往前一步,質問她為什么要玩弄他的真心,一定會發現,她眼角落下的那滴淚,無比滾燙。

    可他是謝辭序,再如何瘋狂,也不會歇斯底里,面目全非。

    第57章 春日 “撞上去。”

    他們沒能揭下彼此的面具。

    畢竟啤酒遠達不到醉態潦倒的地步。

    謝辭序的那句“你又騙我!睂覍一厥幵诙鷤, 即便已經過去了約莫半個月,仍舊經久不散地縈繞在耳側。后來,她在抽屜里找到了當初他留下的那張名片, 落款還真是許先生,所屬公司正巧是他曾提起的世曜科技。岑稚許在網上搜索過,詞條彈出來, 都是世曜同謝氏在市場板塊上的爭奪, 其CEO畢業于哈佛,時常代世曜出席各種場合, 看起來年少有為, 侃侃而談。

    至于背后的掌權人, 從未出現在公眾視野。

    聯想到圈子里偶爾能聽到的八卦, 不少人都在看戲, 說這就是謝硯庭自作孽的報應。拼了個你死我活才奪下的半壁江山,就這樣被明面上的獨子葬送, 謝家那幾位叔伯也不是吃素的, 謝辭序要是不參與聯姻鞏固權力,謝氏變天也是遲早的事。

    岑稚許起初并未放在心上, 后來隱約猜想,他是在下一盤大棋。

    這盤局如今攪成這樣, 她也起到了導火索的作用,謝辭序要走出困局也很簡單, 同她合作,不說能贏得漂亮,至少不會像現在這么艱難。

    他沒有選擇在那日拆穿她,大概也意味著,就此釋懷。

    她們之間就此徹底結束了。

    以彼此的心知肚明體面收場, 同最初岑稚許的設想完美契合,大概這就是最好的結局。她將重心轉移到自己的事上,漸漸不再執著于尋找下一份感情。

    那年冬日,岑稚許是在京市度過的。同齡好友大多已經留學歸來,也不乏畢業后就留在這座城市的,難得相見,大家都閑趣地聊著各自近況。岑稚許自小便眾星捧月,除了有點叛逆外,其實人很好相處,也愿意向身邊人傾灑資源,話題聊著,自然也會拐到她這里來。

    “阿稚,你最近怎么回事?倫敦那邊的留學生圈子都說,沒人敢追你了。”

    她最近半年都在專注自己的事,沒怎么關注外界,也不怎么愛同大家聚會,經過她們這一提醒。岑稚許倒確實是想起來,似乎很久沒有收到表白和各種示好的禮物和鮮花了。

    岑稚許還以為是她太冷淡,嚇跑了不少人。

    莊晗景敲碎巧克力外殼,忍不住吐槽:“那不叫不敢追,是阿稚眼光太挑,而且又只喜歡高嶺之花,主動的人追了也是白追。”

    這點大家都清楚,但凡想往上湊的,多少都得制造點不那么明顯的巧合。

    說話的朋友贊同地點點頭,旋即道:“但這跟敢不敢搭不上號,我聽到的版本是,有那個心思的人不少,但完全不敢靠近!

    莊晗景疑惑:“阿稚又不吃人,有什么不敢靠近的?”

    “不知道啊,我聽說的。都在說阿稚身邊有個瘋犬一直死死盯著,比狼還嚇人!

    這個形容倒是讓岑稚許意外,她從沒聽過這些傳言,更是沒發現自己身邊還有這么號人物。眾人聊到這里,再也抵擋不住好奇心,用手肘輕抵著岑稚許,“阿稚,你有可疑人選供我們分析嗎?”

    岑稚許抿著唇沒說話,有人拿著線索推測,“該不會是莊縛青吧?”

    自從上次岑稚許在總裁辦扇了莊縛青以后,相熟的朋友都不免露出一副‘磕到真的了’的表情,不管岑稚許和莊晗景怎么解釋,大家都不吃這套,咬定了就是三巴掌,還說這幾巴掌挨得心甘情愿。

    也不知道外面究竟是怎么傳的,一巴掌變成了三巴掌。

    電視劇都沒這么離譜。

    莊晗景最近工作室辦得不錯,經濟上重獲自由權,也因此拒絕了她哥的不少無理要求,兩兄妹屬于是每周回家客套地吃頓飯,下了餐桌又開始水火不容,她只知道岑稚許出國的這段日子,莊縛青每天都很忙,至于在忙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陡然聽到這么個稀奇的事,莊晗景免不了也在心底懷疑。

    不是吧,莊縛青這么有種的嗎?被阿稚罵得狗血淋頭,都還不死心地往上湊,暗中作梗趕走情敵。牛逼啊。

    被數雙八卦的眸子盯著,岑稚許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桌面的橋牌,實話實說:“我都不知道有這事,什么瘋犬惡狼的,太夸張了。”

    見岑稚許表情一點波瀾都沒有,她不松口,眾人也打探不出什么消息,識趣地揭過這個話題,跟莊晗景聊起了異國戀情。

    散場后,小姐妹們都有各自的男友來接,莊晗景也是重色輕友的一員,知道岑稚許不喜歡當電燈泡,向她做了幾個飛吻便離開了。

    岑稚許早在前一年夏天,就把莊縛青送給她的那輛車轉讓了,岑女士也按照對賭協議的內容,給她升級購置了一輛柯尼塞格Jesko作為代步。

    這種級別的超跑在路上飛馳,宛如野獸咆哮般的低鳴足以吸引大部分目光。

    同樣的,也能阻擋不少凝視覬覦的視線。

    那些紈绔浮浪的公子哥,一看自己開的車還沒她好,半點都不敢在她面前放縱,更別說端著那股做派看人了。

    “岑小姐,這么巧,在這都能遇見你!

    冉頌舟穿著件大衣,筆挺地站在門邊,那張臉本就生得招搖,要裝看不見他的確有點難。

    岑稚許大方地同他打招呼,“剛回國,是挺巧,冉先生來這喝酒?”

    “對!比巾炛蹌偼x辭序吵完架,謝辭序先行離開,也不知道人有沒有走遠。

    要他說,謝辭序也是活該,當初上他那鬧的時候,他還以為這輩子都得老死不相往來了,關系就這么僵持了半年,直到某一天,謝明輝突然找到他,說要同他合作,將謝辭序徹底逐出謝氏。

    真是瘋子和癲子全都聚到一家去了。

    他冉頌舟就算再混賬,在感情的事上也是公平競爭,和謝辭序的矛盾,怎么也輪不到外人評判。

    加上岑稚許身邊的人總在換,對他也沒什么興趣,冉頌舟才和謝辭序暫時保持同仇敵愾。

    當然也只是暫時。

    岑稚許掀眸,目光往他身后掃去,寒夜蕭瑟,冬雪將枯枝都壓彎了稍許,今年的冬寒似是比往日更勝。

    她也不知自己在看什么,從容地收回,“一個人?”

    冉頌舟抵著唇笑,“岑小姐問這話都多余,這些年,我哪次不是一個人?”

    他跟謝辭序都是寧缺毋濫的性子,這輩子認定了誰,就絕不會放手。哪怕是找不到空子鉆進去,寧可守在后頭靜默地等,蹉跎到地老天荒也認栽。

    都是聰明人,冉頌舟點到即止,轉眼就自個端了個臺階下,“外面風大,敘舊的話,不如上車說。您倒是抗凍,我快哆嗦死了,到時候多丟人!

    岑稚許在國外待的時間太長,聽到冉頌舟拿腔作調的逗趣話語,覺得無比親切,也不忸怩,對他道:“我的車剛提不久,冉先生不介意的話,我帶你兜風晃一圈。”

    “榮幸之至!比巾炛矍笾坏。

    不遠處,停靠在路邊遲遲未能啟動的勞斯萊斯緩緩降下車窗。

    男人狹長淡漠的眼冷冷睨過來,充斥著鋒利的危險。

    謝辭序那淬了毒一樣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過來,冉頌舟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要不說謝辭序活該呢,當初砸他家時罵得多狠,如今躲在暗處窺視,不也是風水輪流轉。

    “哎喲。”冉頌舟忽地驚呼一聲,引得岑稚許抬眸,問他:“怎么了?”

    “你這車門我不會開!

    岑稚許怔愣半秒,倒是覺得不應該。

    冉頌舟可是打小就跟著他爹在名利場里混的人,典型的靠嘴吃飯,抹得開面,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沒見過,改裝賽車都不知道摸了多少把,就一跑車,他說他開不了車門?

    遙隔著一條車水馬龍的街道,冉頌舟自然張狂,扶著后脖頸道,“昨天落枕了,真彎不了腰。勞煩岑小姐。”

    岑稚許不疑有它,索性服務到底,為冉頌舟掀開車門,才繞過車頭走向駕駛室。

    作為全球唯一一款能與布加迪對飆的超跑,Jesko的是雙渦輪增壓,堪稱性能怪獸,起步即高速,若是任由車窗這么開著,岑稚許倒是要先被呼嘯的風聲吹得耳膜陣痛。

    車窗自動上升的同時,對面的另一輛勞斯勞斯也被隔絕視線。

    這款車型,在附近的地界見到并不奇怪。

    但對面是即停即走的位置,在那停這么長時間,恐怕待會就該收到交警的罰單了。

    一窗之隔內。

    謝辭序左手夾著一支細香煙,垂眸落向右手拇指上的寬戒,克制住內心躁動的兇獸,呼吸平穩起伏。

    差一點,就要被她發現了。

    這半年的時間里,往返三十幾張長達十一小時行程的數字機票,都如同見不得光的秘密,埋葬在無數個雨絲纏綿的深夜。

    放置于中控臺上的手機嗡鳴震動。

    冉頌舟發來的消息無比刺眼:[辭哥,真是不好意思,岑小姐的超跑只坐得下兩個人,不然高低也得邀請你體驗一下。]

    謝辭序余光掃過,胸口燃起的妒火直沖頭頂。

    司機扭過頭來,提醒:“謝總,那輛京A00088走了!

    超跑體型輕巧,勞斯勞斯走的是商務路線,即便是鉚足了勁追也追不上。

    “撞上去。”

    沉啞的嗓音叫司機脊背生寒,以為聽錯,不確定道:“您說的是追上去?”

    謝辭序沒有回答。

    漆黑的眼睫下,烏眸滿是偏執。昂貴的高定西裝剪裁得體,從領帶到袖扣,端得是一絲不茍的矜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內里有多失魂落魄,連喪家之犬都不如。

    掌中的那支煙被折斷,包裹著煙草的銀白色外衣破碎,碎屑落了滿地。

    柯尼塞格正在等紅綠燈,就算是不懂車的人,看到這流暢張揚的車型,也知道隨便一個磕碰,大幾十萬甚至上百萬都得賠進去,次年保險公司估計也不敢買賬。碰到這種頂級超跑,該變道的變道,遠遠地瞧著欣賞就好。

    砸錢連個響聲都聽不到的狠家伙,誰不要命了往前靠?

    因此,勞斯勞斯繞過環島,一路暢通無阻地行至柯尼塞格車尾后面。

    冉頌舟透過側視鏡,望見了那輛熟悉的連號車牌,正在一點點逼近。

    速度很慢,遠不及碰撞事故的程度,真要抵上來,最多是將車漆蹭掉、車牌刮花。可岑稚許這輛車是全球限量款,又沒有鋪設車衣,漆面要是破壞了,還得將車運送回原廠修理,少說也得等個把月。

    在這短短幾十秒的紅燈時間內,所有人的心跟著高高提起。

    冉頌舟更是驚得手心冷汗迭起。

    謝辭序真他媽瘋了。

    留學圈子傳的那些謠言,不及他本人萬分之一。

    勞斯萊斯內。

    司機油門踩得很輕,從來沒有哪一刻的手像這樣抖過,“謝總,還要再往前嗎?真沒空間了,再往前就該撞上去了……”

    “繼續!

    謝辭序鋒銳的余光注視著副駕的位置,語氣難辨喜怒。

    心里戰術熬得就是耐性。

    病態的瘋魔早就讓他無堅不摧。

    冉頌舟到底還是熬不過,接了個鬧鐘,急忙下了車,“朋友突然召喚我過去打臺球,就在這附近不遠。岑小姐車技不錯,車也漂亮,有機會一起去肆火俱樂部跑幾圈,失陪!

    岑稚許還沒反應過來,冉頌舟就跟火燒眉毛似地離開了。

    她覺得這人莫名其妙,什么事非得急著從馬路中間穿過去,但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忘,客套叮囑:“那你路上小心點!

    “停下吧。”

    謝辭序啟唇。

    黃燈閃爍過后,綠燈驟然點亮,柯尼塞格在最前排,幾秒的時間就如利劍出鞘般,將一眾車型遠遠甩在身后。

    冉頌舟的電話切了進來,速來持重冷靜的人毫無迂回地破口大罵。

    車載音響陡然接通這么個電話,司機冷汗涔涔,全靠心理素質好,才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后排的人神色平淡,黑眸如同薄雪般冷寂,薄唇譏誚輕挑。

    “手段卑劣又怎樣?”

    至少今天這場戰役,除了她,再無贏家。

    第58章 春日 “既然是謠言,就沒必要關注了。……

    幾天過后, 岑稚許落地倫敦,好友轉發了一段社交網絡上的視頻給她。

    她隨手點開,標題就很炸裂。

    什么大小姐訓狗, 修羅場以死相爭。看得她兩眼一黑。

    視頻里的街道很眼熟,再仔細一看,柯尼塞格車身后面跟著輛勞斯萊斯, 幾乎緊貼靠近, 眼見著就要撞上去了,柯尼塞格的副駕里先是跨出一雙長腿, 人還沒瞧清楚便轉過身, 從斑馬線上走了。

    討論大都圍繞頂級豪車和連號車牌, 以及露了個側臉的冉頌舟, 撈人和吹捧顏值的不相上下。

    岑稚許繼續往下劃拉, 各個角度的視頻里,車牌無一打碼, 甚至還有冉頌舟的正面照。

    拍照可以, 車牌不打碼,就不太厚道了。

    營銷號為了流量, 什么內容都往外編,消息都傳到她小姨那了, 問她是不是有新情況。

    “不錯嘛,冉頌舟這孩子挺靠譜的。之前我和冉家在淮城的項目上有合作, 跟他打過交道,談吐有趣,跟說相聲似的,招女孩子喜歡,還很有邊界感, 沒搞過什么曖昧。”

    “什么時候帶回來給小姨瞧瞧?”

    “后面那輛車貌似是謝家那位吧?小許,你最好離他遠一點。他跟冉頌舟是發小,聽說后面因為個女孩鬧了矛盾,吵得不可開交。現在謝氏內部風雨飄搖,你再好奇,也別蹚這趟渾水!

    聽完三個語音條,岑稚許心都快死了。

    她連忙安排人去處理,將全網相關話題及視頻下架,估計這事也不是冉頌舟做的,她討厭被人以輿論威脅。至于究竟是誰在有心煽風點火,她暫時沒有思緒。

    安撫完小姨,岑稚許坐在碎片大廈高層的落腳點歇下來,簡單編輯好統一說辭,用來搪塞八卦好奇的好友們。

    [順路捎上他而已,別多想]

    至于大家信沒信,那就不得而知了。

    倫敦的天氣總是陰蓋過晴,霧氣繚繞,將原本萬家燈火般的夜景削弱幾分。岑稚許馬不停蹄地忙完這一切,將公寓的燈盞點亮,這里視野很好,整座城市如同星羅棋布,被泰晤士河劃出一道并不明顯的暗灰界限。

    她收到高級物業管家送來的圣誕禮物,才恍惚間想起,又過了一年。

    倫敦的圣誕氣息比京市濃厚,幾條繁華的街道都會點亮天使燈,將近幾十萬顆星燈組成,從周圍城市趕過來參加亮燈儀式的居民眾多,地鐵口更是圍堵到寸步難行。

    可惜的是難見雪景,總覺得比去年冬天少了什么。

    岑稚許是很能習慣孤獨的人,哪怕是在特定的節日,也并不會生出遠離人潮鼎沸的失落。這些年來,她身邊的人絡繹不斷,像今天這樣,還是頭一遭。

    莊縛青給她訂了個蛋糕,視頻通話訊息她卻沒有接。

    他不再執著,改為發文字,祝她圣誕快樂。

    岑稚許沒有回,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思緒莫名飄遠。

    直到翻出那張車牌截圖仔細看了眼。

    總算知道那天冉頌舟在躲什么了,可不就是跟見了閻王爺一樣么。

    晚上九點,岑稚許和莊晗景通完電話后,又聊起這個事,莊晗景忍不住問:“那謠言怎么辦?他這樣多影響你談戀愛啊。”

    “不用管!彼Z氣輕松,滿不在乎:“既然是謠言,就沒必要關注了。”-

    “岑小姐,您前段時間聯系博物館的事有消息了!

    沒想到能這么快就收到郵件,岑稚許被陰雨天氣侵擾的糟糕情緒很快一掃而空,迅速約定好同博物館館長見面的時間。

    事情要從半年前說起。

    劉教授受好友委托,得知倫敦的一家博物館打算拍賣部分展品,其中大量文物都來源于中國,由于輾轉多年,已經無法采用線索證明屬源。

    由于各種原因流落在海外的文物眾多,想要帶回國,除卻外交、司法及捐贈途徑外,就只剩下商業購買。

    若是只有一兩件還好,以拍賣和個人名義購買,再捐贈給博物館或者研究室,岑稚許先前靠這種方式陸續帶回過不少東西。

    但這次亮相的文物數量眾多,包含各種青銅器、絹畫以及瓷器,數量龐大,單以個人名義,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這家博物館是有倫敦的一位油畫家所建,自他去世后,交由子女打理,后來又經英國政府出資修繕,如今對外開放,所有權仍舊歸屬于個人,因此,京市文物局也不好直接出面。

    岑稚許在倫敦留學,正好充當了那個中間橋梁,奔波于此,不斷試探,尋找談判的條件。

    能夠將這批文物帶回去的最好方式,便是找到線索,證明它們起源于中國。

    現如今的館長,是那位油畫家的孫女,將近五十歲的雍容婦人。維多利亞式建筑風格的博物館里,辦公的位置在最頂層,墻面隨處可見用來紀念建館者的油畫,連旁邊的柜架上,擺的都是那位已故長者的照片。

    見岑稚許對此感興趣,館長很高興,請她喝了一杯咖啡,解釋道:“他是位對細節嚴謹認真的紳士,用繪畫賺的錢,捐建了好幾家婦女兒童基金會,每年都會陪孩子們禱告!

    “聽說過的Gresley先生的事跡,很感人!贬稍S說。

    兩人相談甚歡,從畫作聊到如今博物館的現狀,她也因此得知,原來這批打算拿出來拍賣的文物,是他曾在遺囑里寫下來的藏品,打算將拍賣獲得的資金捐贈給國際兒童基金會。

    老館長的子女很尊重他的決定,也正是如此,才按照遺囑里約定的60年,從古煲里找到。

    館長說她對中國文化并不了解,她的態度很明確,“岑小姐,如果你們能拿出合理的證據,我們愿意物歸原主!

    饒了半天,講完一段復雜的故事,同岑稚許聊得很愉快,聽用虔誠的敬意夸贊了Gresley先生。

    可落回討論的點上時,還是劃分成兩碼事。

    岑稚許有種被戲弄的后知后覺,神色清冷。

    她攏了攏大衣,唇邊的弧度優雅,眼里的笑容卻冷淡,“追溯朝代的影像、紙質資料,都足以表明,貴館所珍藏的青銅雙羊尊、獸面紋尊、曜變商目茶碗……等,是中國文化的瑰寶。Gresley女士,我不明白,要怎樣才算所謂證據。”

    難點也在這里,若是對方咬死,即便全世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想要靠談判請回文物,依舊難如登天。

    劉教授當年游學在外時,舌戰群儒,吃了不少虧,成功案例卻寥寥。

    話語權不在手中,憤怒無用。

    館長抿了一口咖啡,神色平和地說:“岑小姐不是說,青銅雙羊尊有相應的青銅蓋嗎?只要你們的學者把蓋子帶來倫敦,能夠和雙羊尊本體完美契合,我們就承認!

    文物出境需要滿足重重審核及標準,而青銅器屬于禁止出境名列,與之相應的青銅四方蓋太過珍貴,評級鑒定為珍貴文物級,更不可能帶著它千里迢迢來到英國。

    她們提出的這個條件,約等于將道路封死。

    岑稚許那杯咖啡一口也沒喝,將這個好消息與壞消息同時帶回去,會議軟件里,劉老和另外幾位文物局的老師神情凝重,在此之前,眾人已經做好了壞打算,可實際聽到時,還是不免為此悲慟,也夾雜著不甘。

    事情升級處理,就要從更漫長的國際法層面斡旋了,周期之長,最終結果也未必會站在正確的一方。

    不同的代表角色輪番嘗試說服,如此過了大半月,那位館長仍是堅決不肯動搖。

    岑稚許從來沒有參與過這樣費心力的談判,戰線拉長,難免也挫敗。

    直到見到了傅斯年。

    她當初親手將人拉進了黑名單,再見時,身邊又有了謝辭序,雖說算不上無縫銜接,但空窗期太短,到底還是尷尬。

    明明只是同幾位老師的飯局,岑稚許不明白他怎么會出現,相比于她的刻意避嫌,傅斯年很是從容,“事情并不是完全沒有轉機!

    “只需讓本體與蓋子完美嵌合就能證明雙羊尊是我國的瑰寶,為什么不考慮一比一復刻?”

    今晚談話的重點就在這里,一比一復刻雙羊尊的頂蓋,需要相關組別的文物修復團隊共同協作。

    劉老對傅斯年很滿意,鋪墊完后,商討完解決方案,確認好時間節點,心里的重擔頓時卸下來。

    縈繞在眾人頭頂的陰霾散去,心里都被熱菜燙得暖呼呼的,對這件有價值的事充滿信心。

    “如果能成功,將成為海外遺失文物歸還的范本,參考意義重大!”

    頭發花白的退休領導感慨,激顫地同劉老多喝了兩口酒,眼里閃爍著光芒,不知是酒醉,還是想起了什么屈辱的往事,總之,這份曾被蔑視、被踩在腳下的脊梁骨,有了挺拔的底氣。

    有了進展,籌備的效率也很快。

    京北大學連同京博的專家教授組,以及文物修復師們群策群力,趕在一周時間內,等比復刻了雙羊尊的青銅蓋,在團隊的護送下,從海關帶至倫敦的博物館。

    館長給出的條件苛刻,還算守信,在遠程視頻確認復刻后的青銅蓋尺寸和紋路細節,幾乎與原物完全一致后,點頭示意完成扣合儀式。

    岑稚許站在不遠處,同戴著工牌與徽章的青銅組修復師們一起,緊張得連呼吸都收緊。

    懸念在合體的那一刻揭曉。

    完美契合。

    場館內發出爆炸式的鼓掌聲,團隊成員們的擊掌、驚呼,仿佛將世界按下了消音鍵。館長也笑著同她握手,對文物修復師們巧奪天工般的復刻表示由衷地贊嘆。即便是最精準的儀器,能夠達到的精度,也有數字限制,每往前提升一個小數點,都對制造設備有變革性的考驗。

    文物修復師們,僅用一雙手,將這種精度推向極限,還原出它們曾經的輝煌風貌。

    若不是親眼所見,恐怕世界上仍有許多狡辯的聲音。

    岑稚許受他們所感染,眼角隱有濕意。

    這一批文物回國后,掀起了很大的討論熱潮,傅斯年作為外交部發言人之一,在面對各國媒體時,不卑不亢道:“中方希望能借此機會,與各國就文物追索返還及古跡修復等領域合作。當然,這也是大國責任擔當,值得贊賞!

    話里話外,雖未點名國家,但如此大批量的文物返還,自然無法再定性為民間行為。

    作為事件的推動人之一,岑稚許悄然隱身,決定以那間博物館的名義,捐贈一筆錢給原定的婦女兒童基金會。

    數額較大,岑稚許雖然自對賭協議獲勝后,掌握了不少資金,但在大事上,還是會和岑瓊蘭以及談衍商量。她們一家人秉承的理念都是,萬事需通過家庭會議,理性商討,共建明天。

    以商業手段拍賣、購買,和靠溯源將文物帶過國,意義截然不同,岑瓊蘭得知岑稚許留學的這一年里,還做了這么件驚天動地的事,喜聞樂見地支持,于是,家里全票三票通過。

    談衍還贊助了一部分,以示鼓勵。

    父母給的情緒價值拉滿,岑稚許親昵地挽著岑瓊蘭撒嬌,引得岑瓊蘭失笑,還像小時候那樣揉她的頭,溫柔道:“你想做的事,跟我們對你的期待,一點也不矛盾,F在還覺得不自由嗎?”

    岑稚許這一年里思考過很多次這個問題,但她認為,也不是完全一樣的。

    “我是按照自己的路走的,跟當初的規劃有區別!

    她們想要的,是讓她安心學完管理與經濟,再回京市接手家里企業。

    由于岑稚許的叛逆,計劃出現了偏離,好在殊途同歸,她現在正一步步向著自己期待的方向邁進。

    腦中想起了一道久違的低啞聲線。

    岑稚許恍惚想起來,謝辭許很早就設想過這種可能。

    只是,她沒有借用他的力量,而是自己走完了這程路。

    以青銅雙羊尊為首的文物歸還事件后,陸續有其他文物采用類似的方式回國,網友們跟福爾摩斯似的,從各個地方爆出來的視頻、圖文里,串聯了始末。

    [已知,柯尼塞格大小姐就是拍下那枚壓軸領夾的富婆,跟代博物館闊氣捐贈的神秘人物為同一人。有留子在牛津郡看到過這輛京A車牌]

    [媽呀,大小姐是真的牛!]

    [啊啊啊吃瓜到大小姐和外交官曾是男女朋友關系,配一臉救命!]

    [嗚嗚上次看紀錄片就很感動,還在想大小姐出國留學后,是不是就放棄文物修復了,覺得很惋惜。沒想到大小姐一直都在,我真的哭死]

    [感謝大小姐和各位老師們帶文物回國]

    [跟爸爸姓,你會擁有一堆私生兄弟姐妹,跟媽媽姓,就是唯一的大小姐,小說具象化了]

    [大小姐會和外交官復合嗎?高知雙強cp好好磕(星星眼)]

    岑稚許偶爾會在網上看關于自己的消息,主要是她朋友太多了,身邊的發小又全是5G沖浪,就算她沒關注,消息也會從四面八方發過來。

    磕她和傅斯年的cp?岑稚許嘖嘖搖頭。

    人還在黑名單躺著呢。

    交流純靠劉老撮合,她又不好告訴老教授,說她曾踹過傅斯年。

    她正打算默默點個踩,網速卡了一下,再刷新時,所有磕cp的評論都不見了。

    速度之快,差點讓她以為遭遇了鬼打墻。

    十級沖浪的莊晗景火速來報:[阿稚!!那個神秘瘋犬買水軍噴你和傅斯年的cp。!言語好惡毒!竟然拉踩傅斯年,說他給你提鞋都不配。

    岑稚許受不了莊晗景的咆哮體,揉了揉眉心,又懶得去搜索,問:[水軍還說了什么?]

    莊晗景神秘兮兮且鄭重:[合格的前任就應該埋在土里,死了最好]

    埋在土里。

    岑稚許抿唇。

    他倒是先自個埋一下看看?

    第59章 春日 “傅先生,好狗不擋道!薄

    [謝辭序這種人, 發起瘋來連自己都咬]

    再次看到這條消息時,岑稚許在倫敦又度過了一年,順利熬到畢業。結業禮每年都舉辦地很隆重, 莊晗景為了慶祝,專程跑過來充當攝影師,給岑稚許拍了一堆照片和視頻, 發到兩家關系好的家族群里。

    長輩們在群里撒紅包, 連發好幾個點贊和微笑的表情,比過年還熱鬧。

    唯獨莊縛青沒有送上祝福, 周姨看不慣他這副忙起來什么都不管的做派, 艾特他好幾輪, 他也沒有反應。

    引得周姨擔心, 猜測她們是不是吵架, 還問她莊縛青有沒有欺負她。岑稚許不好多說,打著哈哈糊弄過去了。

    不回群消息就算了, 他非得私聊岑稚許, 鏈接點進去,標題極其吸睛。

    講述了謝辭序如何在這兩年內, 步步謀略,通過并購鋰電池及新能源車企, 在所有股東的眼皮子底下,讓謝氏背上滾雪球似的巨額債務, 一夕之間如山傾倒。龐大的集團猶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但支柱性產業的子公司宣布破產,為了償清債務,不停拆東墻補西墻, 如今的謝氏,就此落幕。

    外憂內患加持之下,謝辭序在豪門內斗中被逐出局。就在看客們為天之驕子的結局唏噓時,他以世曜科技總裁的身份,重回大眾視野,并在納斯達克敲鐘上市。

    世曜專注于人工智能及數據科技等領域,早在幾年前,就開始搶占國內外市場,其數據中心遍布東南亞各地,規模成熟,發展迅猛,曾被謝氏視作頭號勁敵。

    如此戲劇化的劇情走向,各界也因此對他褒貶不一。

    有人說他手段狠厲,連親生父親都能送進監獄,就是頭養不熟的白眼狼。也有人敬他擁有頂級謀略,在謝家這樣渾濁復雜的環境下,還能功成身退,實屬不易。

    關于他的新聞話題太多,岑稚許沒有發表過個人看法。很顯然,莊縛青屬于前者。

    岑稚許剛和莊晗景挑選完照片,看到這么條消息,強忍住將他拉黑的沖動,把手機遞給莊晗景。

    “你說,我們能不能一起屏蔽他?”

    莊晗景想起自己曾短暫地支持過她哥,頓時后悔不迭。謝辭序瘋起來是什么樣子她不知道,莊縛青討厭起來也不必誰差,什么事都要摻一腳,也就得虧岑稚許脾氣好,看在長輩的面子上,才勉強留他一個好友位置。

    老提起情敵做什么?這不是明擺著給人助攻嗎。

    呸,活該他排隊都趕不上。

    岑稚許出國的這兩年里,莊晗景也將工作室的規模擴大,加上有獲得國際獎項的作品加持,再也不用看人臉色,因此做事也硬氣。

    她抬眼覷岑稚許的表情,估摸著岑稚許早就厭煩莊縛青這副自大的樣子,索性做主,指尖在屏幕上翻飛。

    “你不會怪我把他刪了吧?”莊晗景問。

    岑稚許:“你是我的嘴替,謝你都來不及。”

    “那就好;仡^他要是拿我媽當擋箭牌,我幫你背鍋,”莊晗景放下心來,她雖然是個什么都磕的雜食黨,但就目前的情況來說,還是更期望周圍的人少提起謝辭序。

    只磕顏的話當然無所謂,畢竟謝辭序在岑稚許眾多前任里,顏值氣質都能算得上是一騎絕塵的出挑。

    但架不住謝辭序瘋,能夠從狼窩里全身而退,臥薪嘗膽的忍耐程度異于常人。

    現在只是因為岑稚許還沒回京市,暫且相安無事罷了。如今謝辭序站穩了腳跟,再不受家族牽制,又毫無軟肋,誰知道哪一刻會徹底爆發?-

    拉黑莊縛青以后,岑稚許的世界頓時清凈不少。

    家里的產業她基本已經摸清,拿到畢業證后,她正式以VP(集團副總裁)的身份入職岑氏旗下的一家電氣類公司-明?萍。

    比她更高一級的SVP(高級執行總裁)是岑瓊蘭的大學同學,也是岑稚許名義上的恩師,將在接下來半年的時間內,協助并引導她管理。

    岑稚許上任后,肉眼可見地飛速成長,帶領團隊拿下了好幾個國際型的項目。明睿科技也憑借著這幾個示范性項目,受邀參加了年度行業峰會。

    明睿在業內算不上大廠,主要涵蓋UPS(不間斷電源)及伺服電機等產品,服務于AI運算的互聯網科技公司。

    行業峰會為期三天,各個企業在會展中心都有相應的產品宣傳位,岑稚許參加完會議后,戴上了工牌,暫時頂替臨時來了月經的產品工程師講解。

    來這里參會的,大多是同行競爭者或客戶公司的技術人員,來自世界各地。

    岑稚許適應性很強,在其位謀其職,兢兢業業地用專業術語同對方交流,逐漸體會到樂趣。

    直到看到了傅斯年。中長款風衣包裹的身形挺拔,眉宇之間的清冷感更甚,或許是擔任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外交部發言人,那雙淡然的眸子里,多了幾分清正儒雅的冷銳。

    輕描淡寫地殺人于無形之間。

    那不卑不亢的風骨,她不過僅提了一句,便被他發揮到了極致。

    傅斯年眸色平穩,“我正好休假,來陪朋友參展!

    他視線下落,在她胸前不屬于她名字的工牌上停留一瞬,似笑非笑,“岑小姐是在下基層?”

    “濫竽充數而已!

    周遭身居高位的人并不少,岑稚許對詞匯的敏感度很高,不能亂應,索性自嘲,將話題應付過去。

    她這才注意到,他身側站著位約莫三十出頭的男性,理工男的眼鏡度數普遍較高,同她頷首,順道表示對明睿的電機感興趣。

    對方連續幾個問題都很刁鉆,岑稚許招架不住,只好呼叫資深的技術骨干過來。

    她差點忘了,傅斯年在此之前,是天文學博士,身邊的朋友自然也是同類。

    眾人談到興頭之處,免不了說說笑笑,氣氛一片融洽。

    不遠處,峰會主辦方正同謝辭序聊起行業標準制定適宜,見他沉冷著臉,視線頻頻往電氣供應商的展區方向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淡笑調侃:“謝總,說起來,明睿大概還沒有同世曜合作過,要不要引薦您跟岑總認識?”

    在場另外幾位,也是民企老板,在老京城摸爬滾打十幾年了,什么都門清,以為謝辭序不感興趣,自然樂意充當介紹人,“別看明睿不起眼,它只不過是用來給岑總歷練的!

    謝辭序撩眼望過去。

    見話題中心的人,如今在哪都是視角重心。干練西裝搭配黑色長褲,腰線纖細,脖頸間戴著一條鉑金項鏈,她還是那么鐘愛珍珠耳環,簡單的配飾顯得整個人透著一股明媚的高級感。

    無可否認,她的美具有攻擊性,哪怕眼尾帶著笑,也沒有半分討好的意味。

    只有從小耳濡目染,在充滿愛、和平與自由課題的開放家庭里,才能養成這樣,好似皎冷明月一般的氣質。

    他還在出神,旁邊幾位老總的討論聲入了耳。

    “怎么講?”

    “岑女士就這么一個寶貝女兒,將來岑氏、還有談氏那邊的企業,都會交給她!

    “家產被贅婿奪走?我看你是老糊涂想多了!談總在女兒周歲宴的時候就宣布,無論發生什么,女兒永遠擁有唯一繼承權。想父憑子貴啊?沒門!人直接去父留子,踹出家門都不帶眨眼的!

    說話的人頓聲,覺得不夠嚴謹,“去父留女!

    謝辭序恍若未聞,幽暗的目光落向她身邊那個礙眼的男人。胸腔里隱匿的某種情緒激烈翻涌,似乎要沖破引以為傲的束縛,恨不得將對方絞殺。

    傅斯年怎么會待在她身邊?不是說從不吃回頭草?

    兩個疑問剛冒出來,就被回憶里她親口承認的話洶涌壓下。

    越是思考,眼底盛著的怒火燒得越發旺盛。

    就因為傅斯年愿意和她接吻,就單獨為他破例?

    她曾以玩笑的方式提出過分要求,譬如耳釘、臍釘,說溝壑分明的腰腹之上,若是用金屬嵌進去,細碎的冷光鏈條隨著起伏的動作而搖晃。

    岑稚許很會用語言來描述未知的場景,在他抬起她的腿時,分明連尾音都顫,還要故作游刃有余地說:謝辭序,你這樣肯定很欲。

    忽略精神層面的欲望滿足感,謝辭序認為這種沒必要的金屬釘刺,是對伴侶平等性的侮辱,等同于將愛情踩在馴服與被馴服的不健康關系下。

    所以他冷拒。

    將愛意貫穿到底,嘗試過對鏡、浴缸、窗臺,竭力尋找更深層次的新鮮感,減緩她對這種欲望的渴求。

    時間回溯,昔日的自己必定會被如今的墮落氣得心臟驟停。

    倘若她再問一遍。

    用那充滿捉弄意味的微笑踩在他的肩上,問他是否愿意當她專屬的Rakesh,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遏制住那份寫滿妒忌的狂躁,狠狠扣住她的手,直視她那雙慣會騙人的眼睛,告訴她——

    他愿意。

    沒有什么事做不到。

    骨節摩擦的聲響讓還在談論如何引薦兩位見面的人嚇了一跳。

    眾人望著謝辭序離開的背影面面相覷,都不明白哪句話惹怒了這位單槍匹馬殺出來的狠角色。沒有人知曉他們之間的淵源,就像所有人都將謝辭序如今淡漠冷情的個性,歸結于曾謝硯庭夫婦強行拆散的那個女孩。

    同樣沒有人知道,那個女孩就是岑稚許。

    行業峰會的晚宴由主辦方提供,包了一整棟三星級酒店,大廳內提供各式酒水餐點。出差參加會議的中層及技術骨干們,大多樂意接受豐盛且美味的招待,只有少部分民企老板,會單獨斥資開包廂,便于飯局上談話。

    謝辭序不飲酒,除了偶爾發表幾句對合作的看法,大多數時候都寡言。下午的不快過后,縈繞在他身上那股不近人情的戾氣始終若隱若現,沒人敢隨便得罪他。

    幾杯白酒下肚后,眾人說話難免失言,聊起了在同層包廂的另一撥人。

    “萬成那幾個人喜歡勸酒,就是個酒蒙子,醉了以后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來。人品低劣,還很記仇,做生意可以,交不得朋友!

    “小岑總的話,他們應該不敢勸吧?”

    “不好說……”

    禍從口出的人猶豫著要不要前去來場英雄救美,畢竟岑家的蛋糕誰都眼饞,“最好還是去提醒一句吧。岑總到底還是個年輕女孩!

    有人連忙按下他,“你沒聽趙總說嘛?萬成就是個小人,你這么貿然闖進去,就不怕他回頭設計你?”

    酒杯碎裂的尖銳聲響將正在拉扯的人嚇得身形一顫。

    向來沉默的謝辭序臉色沉得駭人,冷不丁地發問讓眾人脊背生寒,“他敢胡來?”

    大家還沒揣摩出‘他’是誰,‘胡來’的程度也難以界定,謝辭序就已經疾色匆匆地跨出去,連端著木盤上菜的服務員都被他如狼一般的銳利視線嚇得發抖。

    謝辭序行至轉角,措不及防撞見正在走廊上接聽電話的傅斯年。

    傅斯年所站的位置剛好在廊道正中間,兩個男人目光對撞,即便尚未有所言語,火藥味就已一觸即發。

    謝辭序在這看到他,怒火更甚,勉強維持一絲冷靜,“傅先生,好狗不擋道。”

    攻擊意味直接拉滿。

    傅斯年還算沉得住氣,畢竟兩年前的那次見面,是他為謝辭序摻的茶。外界那些傳言他也聽過不少,這些年來經過的大場面多了,挨這么兩句嘲諷算不得什么,他輕描淡寫道:“謝先生,您搞的那些小動作,挺上不得臺面的!

    句句暗指一年前的CP粉事件。

    謝辭序險些被氣笑。還以為傅斯年只是當面一套背面一套,哪知道人家跟在岑稚許身邊,段位修煉得如此之高。

    當初是誰當著他的面討好岑稚許,禮物都伸在他眼皮子底下了,現在才站在高位對他冷嘲暗諷。

    真是好一出臥薪嘗膽。

    “是,比不得傅先生假公濟私,戲演得挺漂亮,卻連保護她都做不到!敝x辭序眼底淬著寒冰,并不打算在這同他浪費口舌,只想趕緊去包廂里將那些個沒眼力見的白癡踹出去,“勞煩您滾一下?”

    傅斯年側身相讓,提醒的話在身后的長廊回蕩。

    可惜謝辭序步履匆忙,沒聽見他的忠告。

    包廂內。

    岑稚許坐姿松弛,舉起杯盞,“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包廂門驀然被一股暴力推開。

    男人陰郁冰冷的面容顯現,挺括的西服透著冷意,來自上位者的壓迫感如山傾般壓下來,沉冷的視線睨過來。

    分手兩年,她們第一次以這樣直白且無處可逃的情景相見。

    沒有面具自欺欺人的遮擋,更沒有鏡片的反射,藏在暗處里不見天日的思念和折磨,霎時如同久居暗礁石底的懼光生物,爭先恐后的四處逃散。

    先前在眾人口中十惡不赦、仗勢欺人的那群混蛋,此刻正人手一杯澄濃的鮮榨玉米汁,臉上皆掛著干凈平和的笑容。

    謝辭序自那一秒起,似乎明白了女性掌權的意義。

    沒有烏煙瘴氣,推杯交盞。

    只有祥和、融洽。

    盡管他的擔心在此刻顯得多余且毫無用處,他仍舊為她而感到驕傲。

    ——倘若她能聽見他心底叫囂的聲音就好了,他早已被浪潮吞沒,困束其中,掙脫不得。

    岑稚許眼睫輕顫,表情溫和,仿佛沒認出他,“請問這位先生……”

    “抱歉!敝x辭序隱忍地移開視線,身姿松散,薄唇毫無弧度地挑起,“我走錯包廂了!

    “你們繼續。”

    第60章 春日 “阿稚,快過來見見謝先生。”……

    在場就沒有不認識謝辭序的。

    想同他合作, 卻又礙于無人引薦,不敢貿然叨擾。

    畢竟都知道他脾性陰戾難定,萬一哪句話沒說到點上, 合作不成反結了梁子,完全就是得不償失。

    因此,他說完那句話后, 眾人也不敢深究, 恭維地陪著笑。

    謝辭序反應冷淡,只平平說了句下次拜訪, 語氣難免敷衍。他不敢將目光投與岑稚許對視, 反倒方便了側岑稚許光明正大地掃向他。明面上, 他們至少相隔一年半未見, 他的臉上卻絲毫未有歲月流逝的痕跡, 反倒愈發凌厲。

    他這副骨相真是抗老。

    岑稚許不動聲色地端起桌上的玉米汁,淺抿了一口, “走錯?我看你剛才氣勢洶洶地踹開門, 還以為是來砸場子的!

    沒有主語,更沒有用口頭禪似的‘您’字敬稱。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 周遭的人顧及謝辭序的身份,全都站了起來, 只有岑稚許仍舊維持著端坐的姿態,就連說話的嗓音都含著一抹漫不經心的柔軟。

    氣氛霎時有些微妙。

    個別看客更是提心吊膽, 擔憂這兩位是不是有什么過節,要真吵起來,該如何收場。

    就在眾人以為謝辭序會勃然大怒時,他很輕地壓下半邊眉梢,言語含著淺淡的諷意。

    “收著力的!彼㈩D, “門框卸不下來,真要不小心卸下來了,我給它賠罪!

    岑稚許沒有半點挑刺的自覺,意有所指地點評道:“脾氣這么躁,就該多磨磨!

    謝辭序凝眉看了她一眼,還欲說什么,聽見走廊里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意識到傅斯年今晚和她們在同一個包廂,謝辭序的表情驟然沉冷幾分。

    他來這里,不是為了看她同傅斯年是如何舊情復燃的。他怕自己再多呆一秒,就會忍不住抄起桌上的玉米汁,潑到傅斯年那張道貌岸然的臉上。她應該很喜歡傅斯年的臉吧?畢竟也是她曾一見鐘情的皮囊。

    最好是毀了傅斯年這張讓她眷戀流連的臉。

    看傅斯年還拿什么跟他爭。

    可惜謝辭序這些年早就練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內心再如何卑劣瘋狂,面上仍舊冷冰冰的,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正如同岑稚許也不會想到,向來恣肆高傲的男人,竟也淪落到跟人較勁攀比的地步。

    耐心等著謝辭序爆發的岑稚許期望落了空,他什么也沒說,陰沉著臉走了。他大老遠跑過來,就為了踹個門?

    岑稚許實在不理解,不多時,傅斯年進來,順帶關上了包廂門,徹底隔絕走廊盡頭的視線。落座后,有擅長推動商務應酬的人三兩句就將話題帶回去。

    合作事宜先前就已敲定,接下來不過是相互說些客套話,沒什么好值得聽的。

    見她似乎并不打算主動問及他和謝辭序在走廊的對話,傅斯年主動提起,“剛才看謝先生腳步匆匆地往這邊走,你們已經見過面了?”

    傅斯年并未刻意壓低聲音,耳尖的人聽見,正欲回答,岑稚許卻輕描淡寫地反問:“什么謝先生?他不是很早就埋土里了嗎,沒見過!

    這話岑稚許敢說出口,卻沒人敢聽。

    眾人面面相覷,神色各異。也沒聽說過這兩人勢如水火啊,怎么岑小姐說起話來這么毒,直接咒起人來了?原本還想借著突破口拉攏謝辭序的人頓時止了心思,只想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當沒聽過這句話,祈禱神仙打架千萬別殃及凡人。

    商場上的飯局,看似誰都是朋友,實際上,眼線四處可見。無心的一句話,兜兜轉轉,也會落回正主耳朵里,更何況是岑稚許這種指向明確、一箭雙雕的話挑釁。

    結束后,岑稚許讓舒卷先送幾位同事回去,傅斯年同他的好友共乘一輛,大家都沒飲酒,自然不存在什么需要找代駕或者代送的問題。她只是單純不想和傅斯年一起走,刻意在洗手間多待了會,等人都散場走得差不多了,才去B2層停車場取車。

    地下停車場燈光幽暗,空間莫名壓抑,車燈閃爍幾秒后,岑稚許余光不由得落向隔壁停車位的那輛跑車。黑夜之聲,這么頂級的跑車,也只有謝辭序這種高調的人才會開著它來參加行業峰會。

    車窗隱私性極強,她抬眼望過去,無法判斷里面是否有人。

    記得她剛把車停這邊的時候,旁邊絕對不是黑夜之聲。

    她抱臂站在原地不動,思忖幾秒后,從包里拿出口紅,借用那輛跑車的車窗為鏡,慢條斯理地旋出口紅膏體,唇瓣輕輕翕開,一點點將艷麗的顏色抹上唇瓣。

    一窗之隔內。

    謝辭序本該繼續忍耐,反正這些年來,跟蹤也好,監視也罷,他做過不少這樣的事,在暗處觀察著她的一言一行,早已習慣。

    但今日則全然不同。

    岑稚許很聰明,記憶力更是卓群,剛才盯著他所在的方向那么長時間,不可能認不出他的車。在明知結果的前提下,還微俯下腰身,讓他清晰地看見她柔軟的、帶著清甜滋味的紅唇。

    她太懂得如何拿捏人心,用釣餌引誘他上鉤,又為她留足了回旋的余地。

    車窗陡然降下,黑暗中,男人棱角分明的面龐如霧氣消散般漸顯。謝辭序坐在主駕駛位上,車內漆黑一片,外部熹微的光源像是將他的臉裁成一段黑與白,襯得五官輪廓更為鋒銳幽遂。

    一雙淡漠的眼睨向她,眉骨高挺著,光是看一眼,都能讓人腿軟。

    岑稚許忽然發現。

    她好像還是很吃他的顏。

    根本就不存在玩膩的說法。

    她佯裝愣了片刻,朝他莞爾,“借用一下你的車窗,謝先生應該不介意吧?”

    “剛才不是還跟人說我死了。怎么眨個眼的功夫,又想起來了?”謝辭序冷笑著拆穿她。

    岑稚許合上口紅,還在想,車窗到底不如鏡子,看不清她有沒有脫妝,唇色是不是均勻。她將包挽在臂間,很是平靜:“合格的前任就應該埋在土里,是你說的。”

    謝辭序:“我從沒有說過這句話!

    她眨眼看他,表情何其無辜,那雙靈動的眸子仿佛在說,謝辭序,你別以為你做的那些事能夠瞞天過海。他動靜鬧得那么大,哪里騙得過她。

    岑稚許一句話都沒有說,不過只用了輕飄隨意的一個眼神,謝辭序埋藏在心底的那些幽暗心思便已爭先恐后地浮出。

    時至今日,哪怕重逢,他也仍舊會淪為她的手下敗將,沒有絲毫還手的余地。

    她默許的程度有多深?

    是只停留在他遏制著網絡輿論的層面,還是知曉她樓下的那層公寓被他租下,她途徑的每一處地點都有他設置好的監控,亦或者,接納他曾在明里暗處對她的追求者所造成的恐嚇?

    謝辭序靜了許久,明知岑稚許是決不允許掌控權旁落的人,怎么還會妄想她會誠懇地給予解答。

    他錯目移開視線,眸色深沉,語句卻是妥協:“我是例外!

    例外到不是死了,而是靈魂不朽,變成地獄永不超生的惡魔,將她纏繞。

    岑稚許沒聽懂他的意思,笑意慢慢收起,眼瞳轉了下,“你還挺理直氣壯。”

    他憑什么覺得他會成為例外呢?她是騙了他,帶著愧疚離開,至今未有補償。但這份愧疚不會永遠讓她因為虧欠而低他一等,人總是自私的,時間飛逝,會磨滅許多情感。好的,壞的,深刻的,混亂的,最終都會趨于平淡。

    “所以岑小姐的潛臺詞是,這個例外另有其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岑稚許總覺得謝辭序今晚有備而來,就連凝過來的目光,都帶著寸寸野獸般的侵略性。

    猶豫的那幾秒里,岑稚許在揣摩他情緒來源的深意。欠下的債終究要還,她總需要搞清楚他的訴求,才能提前想好應對之策,而不是步步受限。

    可惜她滯神的這幾秒,落在謝辭序眼里,則成了懷念其他男人的游離。

    她太好猜了,漫不經心的心緒都寫在臉上,似乎永遠也不會因為旁人出現絲毫的波動。

    不過瞬息之間,謝辭序驀然推開車門,大掌驀然越過她的肩,撐在車門上。那張令人屏息贊嘆的神顏近在咫尺,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她的臉,灼熱的呼吸噴灑,身體之間的吸引力法則猶如被施與了神秘魔法,隨著彼此目光相撞而即刻生效。

    岑稚許眼瞳睜大,看著那飽滿鋒利的喉結,隨著磁性的嗓音而上下滾動,分外禁欲撩人。

    “讓我猜猜,是傅斯年?還是莊縛青?亦或者——”謝辭序每念一個名字,都嫉妒著他們曾得到過的一切。即便他所得到的早已遠超所有人,還是為會他未能得到的那部分而感到在意和妒忌,貪婪恰似永無止境的黑洞。

    謝辭序幽深的目光睇過來,“小公主親手捧的那位頂流!

    這樣的距離太近了,近到她以為他會吻下來,控訴她始亂終棄的行徑。

    可謝辭序只是用暗含警告的眼神燒灼她,眼里盛著的滔天怒火被壓抑、被克制。

    他好像不在乎她騙她。

    更在意她給的東西是否獨一無二,在意他究竟有沒有得到那份偏愛。

    “回答我!

    人人都說謝辭序擅長蟄伏隱忍,在她面前,耐心告罄的速度竟撐不過三秒。岑稚許在他的注視下,輕聲道:“就目前而言,在我這里,沒有人是例外!

    這句話和悅耳完全不沾邊。

    謝辭序的周身的警惕和兇戾卻一瞬降下來,用眼神反復審視著面前的小騙子。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但至少可以證明,領地守護得很成功,沒有人踏足其中暫且超過他。

    岑稚許半瑩著笑睨向他,“所以,謝先生專程蹲守,只是為了知道這件事?”

    謝辭序收回手,神情冷冽,側顏骨相優越鋒棱,薄唇翕張,“嗯!

    就這么一個字?岑稚許從這個角度望過去,只能看清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眼窩,他真按照她曾隨口說的玩笑話,在耳骨上方穿刺,戴著一枚金屬耳釘。

    如若不是剛才的情境劍拔弩張,近似于審訊逼問,岑稚許真的會以為,他在勾引她。

    “謝先生現在是以退為進?”

    謝辭序已經退回了正常社交距離,指腹仍殘留著她身上的溫度,那擾人心神的甜香穿破他故作冷漠的偽裝,纏繞著涌上來,引得他口干舌燥。

    喉結輕滾,腳步也灌鉛,挑眉看她,好整以暇地自投羅網。

    岑稚許唇邊的笑痕一點點褪去,看穿他這副清高的姿態。表情寫滿疑惑,可若是不認同她的話,早該冷著臉驅車離去,而不是站在原地,等著她越界試探。

    她垂眸,看他手臂青筋虬雜,被一枚寬戒鎖住,如同將那頭危險、兇惡的野獸困住。

    岑稚許上前半步,踮起腳,在他冰冷的注視下,吻上了他的唇。

    兩人力量懸殊極大,謝辭序本可以輕易推開她、斥責她,可他只是沉默地看著她,縱容她在昏暗的地下車庫里,吻一位被她玩弄再拋棄的前任。

    起初她只是沿著唇邊摩挲,柔軟的唇瓣相抵,久違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出來。

    每一次接吻,無論是誰先打破禁忌,最終都會淪為謝辭序強勢掠奪的占有。他會扣住她的后腦勺,斷絕她逃離的可能,用粗糲的厚舌,攪著她的舌根,慢條斯理地吮吸、挑逗,哪怕只是接吻,都足以讓她動情濡濕。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她悄悄順著罅隙鉆進去,勾纏著他的舌,小心翼翼又好奇地舔舐,嘗到他唇邊溫淡的白茶澀味,呼吸間都是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氣?伤皇蔷痈吲R下地凝著她,下巴上的短胡茬還沒有冒出來,在偶爾不經意地摩挲時,扎得她不悅地皺起眉頭。

    以他主導權的吻,總是充滿張力,濃烈的荷爾蒙將嚴絲合縫地包裹,侵占她所有的感官,直至上下都飽漲填滿。

    可他除了身體繃緊,仍舊沒有半點動作。

    唯有那雙幽暗的眸子,如同俯視人間時,不慎沾染情欲的神明,就連燃燒寸寸欲望,也有種讓人不敢造次的審判感。

    岑稚許呼吸急促,身體也在這種刺激下變得滾燙,她如夢初醒般推開他。

    平復著起伏的心跳。

    唇瓣分開的那一瞬間,涼水也隨之澆下來,猶如冰火兩重天的感受,讓她心緒變得復雜。她不喜歡謝辭序的冷淡,總想著要讓他跌下神壇,等他真正跌落,又發現,他似乎仍在高臺。究竟是什么時候上癮的?她竟然恍未驚覺。

    吻了他,岑稚許丟下一句對不起,便轉身上了車。

    車門被掀開,她還在神思游離,下頷便被炙燙得指腹捏住,力道不允許她有半分的機會。

    謝辭序眼眸里涌動著的情緒幾乎要將她吞噬。

    “你把我當什么?”

    高興了可以隨便哄一哄,不高興了扭頭就走,只用一句對不起就能抵消所有罪惡的喪家之犬。不用在乎他的感受,也不用費精力維護,隨時可供替換的——

    玩物。

    “謝先生!贬稍S被他眼里的赤紅所驚顫,心臟也隨之收緊,“我們或許都需要時間想一想!

    思考這份糾纏不清的拉扯,究竟源于何處。

    只是身體契合的吸引力,還是被她下意識忽略,從未體驗過的情感。

    “兩年的時間還不夠你想清楚。”謝辭序聲線微啞,忽然覺得自己無比可笑,他不該對她有所憐憫,她這樣滿口謊言的騙子,沒有嘗過教訓,怎么會有真心。

    倘若剖開他的胸膛,必定會看到原本屬于心臟的位置空空如也。

    他就該撕碎所有體面,將她拽出來,發狠地吻上去,毫不憐惜地進入她,得到她的眼淚,全都卷入唇中,用這點溫熱來填補早已千瘡百孔的部分。

    歡愉的眼淚也是眼淚。

    本就沒有什么不同。

    岑稚許很輕的嗚咽一聲,像是受到了驚嚇,小獸般的泣音聽起來分外可憐!澳闩畚伊恕!”

    她的肌膚分外敏感,每次做完,哪怕他已經極盡收斂,還是會在腰窩處留下深淺不一的紅痕。謝辭序剛才沒有收住力道,骨掌一松,便能看清她手腕浮出的緋色,他沉吸了一口氣,聲色寒涼。

    “都是借口!

    明知只是用來敷衍他的借口,卻還是打算放過她。

    他偏過頭,沒再多言,黑夜之聲的咆哮聲驟響,方向盤迅速甩動。

    岑稚許還處在怔懵的狀態,就看到那輛車漂移著離開,輪胎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響。他剛才踩著油門就沒松過吧?這么快的速度,是真不怕撞上?

    瘋子。

    她所說的需要時間思考,并不是什么用來堵他的借口。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都在想,是該快刀斬亂麻,還是為此破例。

    忙完工作上的事情,岑稚許才在岑瓊蘭的催促下回了趟家,現在不比以往,好不容易回國安定下來,一家人相聚的機會日益增長。

    只是小姨時不時來拜訪,順帶關心她的婚姻大事,岑稚許不愿提及,回應的口吻也平淡。

    希望這次家宴不是類似的主題。

    她到家時,岑瓊蘭和談衍剛結束完一場家庭談話。

    談衍并不怎么滿意謝辭序,畢竟關于他為了一個女孩,不惜與謝氏決裂的傳言鬧得沸沸揚揚。經歷過刻骨銘心的感情,再開始新的一段,怎么可能再全身心投入。他們家不需要用聯姻來鞏固什么,就算謝辭序本人再優秀,也無法打動他。

    “憑什么讓女兒受這種委屈?”向來溫柔的人言辭犀利,否定了岑瓊蘭的提議。

    見岑稚許到了,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岑瓊蘭意味深長地暗示丈夫:“向來只有她玩別人的份,怎么會受委屈。人家討債來了,待會你客氣點!

    岑稚許將包和外套放下,沒有分神去聽父母打的啞謎,同他們打完招呼后,便兀自拿起剪刀,修剪庭院里那盆松竹。

    談衍琢磨片刻,了然于心,“阿稚,你最近怎么心不在焉的。工作上有難題?”

    “沒有啊。”岑稚許說,“得心應手!

    “先前你小姨給你介紹的那些青年才俊,你一個也沒看上,害得你小姨都開始質疑自己的審美了!贬偺m鋪墊開場白。

    其實松竹有專門的人打理著,根本沒什么好修剪的,岑稚許挑來揀去,也只剪掉了一小截形狀不規則的枝椏。那些人都沒什么記憶點,身材好的,皮囊卻遜色,骨相外貌俱佳的,性格又太好拿捏,相處起來平淡如水,一點意思都沒有。

    “我也沒有說什么重話吧,都是婉拒!贬稍S側過眸來,“哪里傷到他們脆弱的自尊心了?”

    “你這孩子!闭勓艿统,“說話半點不中聽!

    岑稚許揚了揚眉毛,“小姨要是早告訴他們,我說話刻薄輕慢,前任也多得數不過來,他們肯定連聯系方式都不敢加。”

    到底是自己養出來的女兒,岑瓊蘭滿眼寵溺,順著話道:“那些忍不了你脾氣的,用這種方法排除也好。”

    岑稚許很有自知之明,“都排除掉的話,世界上大概剩不了幾個人!

    “倒是有個不在乎這些的。”岑瓊蘭說。

    “不在乎?怎么可能!

    就說傅斯年,表面云淡風輕,背地里還不是和謝辭序斗得腥風血雨。冉頌舟則更不用說,同謝辭序互將視作蠱蟲,爾虞我詐,分外兇烈。

    說起來,謝辭序戰斗力還真是強,舌戰群儒,以一擋十,恐怕還真挑不出來比他厲害的。

    就在岑稚許為自己再次想起謝辭序而感到困惑,岑瓊蘭含笑朝她招手,“當然有。阿稚,快過來見見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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