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愛人錯過◎
MINST盛典順利落幕。
慕洛凌和江封年并肩往外走。
助理給她遞上長羽絨服外套。她眼下還不覺得冷, 所以只是把衣服疊起來抱在了臂彎里。羽絨服的手感很輕盈,很蓬松,就像被子一樣, 是在落寞的時候,最后那幾樣能讓人得到溫暖和滿足的物品。
江封年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但他看著慕洛凌過分柔軟的側臉,看她與助理說話時刻意浸在肌膚里的溫和笑意,他就知道, 她現在的狀態不好。她在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與平常的樣子別無二致。
他伸手拉了她一下, 使她的腳步停頓住。
慕洛凌轉過頭望著他,眼睛里有充分的耐心。
“怎么了?”
江封年到了嘴邊的話復又咽下, 只因他先于她看到了遠處在人群那一邊的駱晚洲。
駱晚洲氣質清雋而偏冷, 他無需再去刻意調整身上任何一個細節,無論是領結還是腕表袖扣, 渾身的氣場全然如一。他是那種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都能成為焦點的類型。而此刻, 他的眼神里帶著江封年解讀不了的情緒,重得像是電影里一幕刻意設計好的畫面, 他在看他們這里。
江封年當然知道, 駱晚洲看的是誰。
于是他難得沉默了。
慕洛凌從他的欲言又止中敏銳地覺察到什么。
她順著江封年看著的方向回眸望過去。
駱晚洲與她隔著那么多的人,視線卻能重合在同一條線上。
他一直都不將眼神轉開,遲早會引起旁邊人的注意。
江封年此時自知已是局外人,他識趣地提出說要先走。
慕洛凌與他互道再見。
然后她再去尋找駱晚洲的身影。
他仍然站在原地。
可他也沒有走過來。
慕洛凌收回視線, 她重新邁動步伐往出口那邊去, 同時提醒助理跟上。
她不愿意承認自己方才產生了一瞬間的失望。
她又能期待什么呢?
難道駱晚洲此刻穿過人群來找她, 拿出不顧一切的勇氣, 才能令她滿意么?
她比誰都清楚, 駱晚洲沒有任何理由能夠正當化地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她面前。
他們都不希望成為熱搜的頭版頭條, 再次與對方捆綁在一起。
所以, 她究竟在期待什么呢?
說到底,她還是愛過他,因此也避免不了持續產生俗套和幼稚的想法,期許能從他那里得到對等的愛。
“慕老師——”
助理再怎么遲鈍,也能從剛剛慕洛凌遙遙望向駱晚洲的眼神里,讀出一絲不同尋常。作為慕洛凌經紀團隊中的成員,助理幾乎每天都和慕洛凌朝夕相處,無論前段時間離婚感的話題在網絡上的熱度有多么高,她權只當作是無稽之談。
可是現在,她開始有點兒不確定了。
因為剛剛,她真的能從這兩個人的身上,見識到不受控制的吸引,與同樣強烈的互斥。
怎么會有兩個人,既互相吸引,又互相排斥,如此矛盾,如此難以闡釋。
*
*
慕洛凌當晚在社交平臺上傳了她手捧MINST盛典“年度最具潛力演員”獎杯的照片。
在她的這條動態下面,無數網友紛紛留言感慨,她在頒獎典禮上與駱晚洲那短暫的互動,她的獲獎感言里破天荒地提到了駱晚洲,不過寥寥幾句,卻足以讓他們反復解讀說,慕洛凌和駱晚洲時隔五年終于和解破冰了。
這不是慕洛凌有意要形成的效果。
她只是在舞臺上說了她當時內心最想說的話。
哪怕駱晚洲看她的眼神,時而溫暖得讓她誤解,時而又冷淡得讓她退縮,可是當她站在舞臺上,手里拿著駱晚洲親手遞給她的獎杯,仿佛還能觸摸到他殘存的體溫,當她按部就班地感謝了她的“新歡舊愛”們,她在那一刻,覺得駱晚洲理應被她鄭重感謝。
她說的是真心話。
司機和助理把慕洛凌送到了她在S市的住處。
慕洛凌進了家門,她這疲憊的一整天卻還沒有結束。
她的好友蘇蕊深夜來訪,帶著紅酒與煨好的燉牛肉。
這是她在演藝圈外最要好的朋友,如今的本職工作是律師。
慕洛凌確信,如果她當初大學時和蘇蕊選擇了同一個專業,那么孟黛青會欣慰很多。
孟黛青想要讓慕洛凌做殺伐果決的精英女性,而不是前途未卜的女演員。
慕洛凌起身要迎接蘇蕊,但蘇蕊卻擺手要她坐在沙發上休息。
“你這一天太忙碌,又是拍戲,又是頒獎禮,你就別忙了,讓我來吧。”蘇蕊熟門熟路地進了廚房,拿出高腳杯與碗勺。她把煨牛肉盛出來,往量少的那一份里擺上調羹,擱在慕洛凌面前的桌上。她又把紅酒開瓶,直接倒進高腳杯里,省去了醒酒的那一步。
慕洛凌一點兒都不懷疑,蘇蕊比她更熟悉這棟房子里的布局。
當慕洛凌陪在B市孟黛青的身邊,當慕洛凌在劇組長期拍戲,一直都是蘇蕊在替她打理這套房子的里里外外。
慕洛凌看她賢惠地操持,忍不住彎了唇角跟她開玩笑:“你要是真的知道我辛苦,今天就不應該這么晚還登門拜訪。你不是也說你最近正忙著手里兩單案子么。什么時候不能聚,反正我接下去有整整兩周的假期呢。”
能夠這么直截了當地說話,可見她們的關系有多親近。
蘇蕊把切好的果盤拿出來,對慕洛凌的話完全不認同:“你這兩周的假期,既要陪孟阿姨,又要陪你祖父母。你自己說說看,你能在S市待多久?不是已經買好了明天下午的機票回B市么?我一整年都難得能和你見面,你今天再累就給我受著吧。”
慕洛凌失笑,一路上坐車回來壓抑著的心情終于慢慢晴朗起來,她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紅酒,靠坐在沙發上,心神漸漸放松。
兩個人先是聊了幾句蘇蕊的工作和生活。
然后話題自然到了慕洛凌身上。
蘇蕊看了今晚的MINST盛典直播。
她問:“你和駱晚洲,是怎么一回事情?我的直覺告訴我,不對勁。你和駱晚洲有問題。”
慕洛凌矢口否認:“能有什么問題。時隔五年終于合作一次,總得表示友好吧。那么感謝一下也很正常了。總不能楚慈、江封年這些人我都感謝個遍,然后對旁邊還站著的頒獎嘉賓駱晚洲熟視無睹吧。刻意為了避嫌而只字不提,那樣也太沒有心了。”
蘇蕊盤腿坐在地毯上,眼睛鎖定在慕洛凌的臉上。她像是一臺正在運轉的測謊儀,企圖刺穿慕洛凌熟練的偽裝。
“有人在說謊喔。”蘇蕊先做出判斷,“你如果真的一視同仁,那你為什么在臺下擁抱了江封年,但是走上臺以后,在問候駱晚洲的時候,你就僅僅握了手?有點兒雙標噢。”
慕洛凌無奈地笑了。
這個表情落在蘇蕊的眼睛里,就如同是默認。
蘇蕊立馬說:“難怪網友都說,越是坦坦蕩蕩,就越是不可能。越是小心翼翼,這才是真愛。”
慕洛凌就知道她會有這個反應,她只能破罐子破摔:“愛過。”
反正蘇蕊是知道的,她當初拍《青檸湖》的時候,情竇初開喜歡過駱晚洲。
蘇蕊:“我看你是余情未了。”
“我沒有。”
“那你說,為什么你只跟駱晚洲握了手。我要聽真話,你不要拿糊弄別人的話也來搪塞我。”
慕洛凌愣了一下,她自己其實也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當她走到舞臺上,去到駱晚洲面前的時候,她為什么不假思索地伸出了手。
蘇蕊繼續拋出話題:“我從電視機觀眾的角度來看,我覺得,如果當時你沒有率先伸出手的話,駱晚洲可能會張開雙臂愿意和你抱一下。”
是么?
慕洛凌不知道。
她想,應該不會吧。
反正答案已經無從得知了。
但蘇蕊的話也讓她順利地回憶起來,她當時為什么要和駱晚洲握手。
因為他的眼神。
駱晚洲當時看她的眼神,冷靜得像是娛樂圈里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仿佛他們之間從未有過那些近距離的交談、那些讓她在五年后再次感到心動的互動。在劇組里他們望向彼此的眼睛里,那些心照不宣的小默契,全部都刪掉了。
所以,她本能地以為,他不想在MINST盛典上和她保持劇組里的相處狀態。她能夠理解。畢竟,《沒落家族》的演員陣容尚未官宣,她和駱晚洲保持距離是合理的。
這么多的想法,都在頃刻間填充滿慕洛凌的直覺,所以她一點兒都沒有猶豫,向駱晚洲伸出了手。
可是蘇蕊現在卻告訴她,駱晚洲是想要抱她的。
這究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還是蘇蕊腦補太多?
“我是說真的。”蘇蕊一臉認真,“你們兩個人,說不定還真的有可能。”
什么可能?
慕洛凌拿起盛著燉牛肉的碗,舀了兩勺,漫不經心。
“我反正看駱晚洲和你走下舞臺的時候,我是磕到了。他主動牽了你的手——”
蘇蕊的語速變快,她在維護自己觀點的時候,就會這個樣子。
“那可是駱晚洲。我上次就覺得不對勁了。他在金羚獎頒獎典禮上,主動等你,然后向你伸手要扶你下臺,可那之前你們兩個完全是多年零交流的狀態。他明明可以不管你的。很反常。”
“然后這一次,他都那樣直接把你的手拉起來,牽著你就走了——”
蘇蕊一邊說,一邊場景復現般地來抓慕洛凌的手。慕洛凌避無可避,只好任由她把右手牽過去,然后牢牢地十指緊扣。
慕洛凌:“我們沒有十指緊扣。”
“相信我,駱晚洲腦子里想的一定是要和你十指緊扣。”
慕洛凌確信,蘇蕊越說越離譜了。她為自己剛才還試圖認真思考蘇蕊話里的邏輯而感到羞愧。
“他一定也對你也感覺。”蘇蕊總結陳詞。
慕洛凌起身,往廚房走去:“你要喝點兒氣泡水么?你可能紅酒喝得太快,我覺得你有點兒醉了。”
“你就逃避吧,洛凌。駱晚洲一定喜歡你。”
蘇蕊不僅不要氣泡水,反而還往高腳杯里又倒了淺淺三分之一杯紅酒。
“我看你這個口是心非的樣子,只會把男人往外推。駱晚洲估計也不敢貿然向你表白。你們兩個就都別扭著吧。”
蘇蕊現在是恨鐵不成鋼。母胎單身的慕洛凌,真是讓她有操不完的心。
“還好,至少駱晚洲比你猛。他敢直接在眾目睽睽下牽你的手。”
慕洛凌為自己辯護:“那我還能在獲獎感言里公開感謝他呢。”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她已然意識到,她落入了蘇蕊的語言陷阱中。
蘇蕊端著酒杯,笑得得意:“你承認了,你還喜歡他。”
慕洛凌倍感挫敗。
*
*
慕洛凌沒有設想過,她與駱晚洲的再次相遇,會來得這么快。
她原以為,從MINST盛典結束之后,一直到《沒落家族》劇組在港島重新開工為止,她都不用見到駱晚洲。
結果主創團隊的微信群里,駱楷城導演一聲招呼,說是L城戲份全部拍攝完成后的中期慶功宴,兩位主演因為要出席MINST盛典,時間沖突,都沒有來,所以打算年前在B市再組局聚一聚。
慕洛凌總不好不去,尤其是駱楷城導演誠意十足,私下給她發了消息來詢問她的日程安排,表示一定要找出一個她和駱晚洲都有空的時間,彌補上L城慶功宴的缺席。
她并不是要躲著駱晚洲。她其實還是在意蘇蕊的那一通言論。
可是總要見面的。不是現在,也會是年后劇組正式開工的時候。
早點兒見面也好。
或許這全部都只是蘇蕊的蠱惑力太強,說服著慕洛凌選擇相信,她自己喜歡駱晚洲——蘇蕊畢竟是律師,就靠這個吃飯。
可能等到慕洛凌看見駱晚洲本人,她便理智了,不再糾結。
*
*
劇組主創團隊聚餐那天,駱晚洲和父親駱楷城一起坐車前往提前預定好的餐廳。
他和駱楷城都坐在轎車后排。
他看著窗外不斷飛逝而過的高樓大廈。
B市到了年關,市中心的環路終于難得有了不塞車的時候。
駱楷城試圖把不茍言笑的兒子給逗樂。
他盯著駱晚洲一個勁兒看,剎那間靈光乍現,他提起了慕洛凌:“洛凌今天也會來。”
駱晚洲嗯了一聲,然后就沒再接話。
駱楷城再接再厲:“這次MINST盛典,我聽說洛凌在獲獎感言里還提到你了。”
駱晚洲依然無動于衷。
“人家姑娘感謝你,你后來有沒有跟她說沒關系、不用謝——”
駱楷城是有點兒喜劇功底在身上的。
前面開車的司機沒繃住,想笑,但努力忍住,最后嗆了一下。
什么叫沒關系、不用謝。
駱晚洲終于轉頭,淡淡地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
他反唇相譏:“爸,您拿到最佳導演獎,站在臺上感謝投資人,感謝自己的電影團隊,感謝我媽的時候,他們當晚見到你,有沒有跟您說沒關系,不用謝?”
駱楷城當然不能當作沒聽見兒子話里質問的語氣,他立刻瞪著眼,裝作一副很嚴厲的樣子,欲維護自己作為父親的威嚴,但他剛要說話,司機把車穩穩地停下了。
“駱先生,到了。”
司機打斷得恰到好處,否則駱楷城就要被迫做自己最不擅長的事情:訓斥兒子駱晚洲。
駱楷城松了一口氣。
父子倆各自開門下車。
餐廳的大門靠近駱楷城這一側,于是駱晚洲從車后面繞過來。他的臉色不算太好,總歸沉默在無言的狀態里。
駱楷城不知道駱晚洲在想什么。
他沒有聯想到,是與慕洛凌有關。
*
*
慕洛凌抵達的時候,制片人安排她坐在駱晚洲的旁邊。
桌上,大家開始拿MINST盛典結束后的微博熱搜調侃他們兩個。
其實本質上還是開玩笑,誰讓正好碰上兩個人都在場的契機呢。MINST盛典的時間又沒有太久遠,就是兩三天前發生的事情。拿來說著玩兒,當一樁調劑氣氛的樂事,也挺有意思。
根本沒有人把離婚感的話題當真。
畢竟,慕洛凌和駱晚洲在劇組的相處沒有任何問題,他們在拍戲的時候,整個劇組的人可都沒有看出來半點兒離婚感。
明明是火花四射才對。
慕洛凌放下手機,落座在駱晚洲的身邊。
“你好,駱老師。”
她的問候很得體。
駱晚洲注視著她——駱楷城就坐在他們兩個對過,他看著自己兒子那張臉就跟川劇變臉似的,眨眼間就染上清雋的笑意——“你好,洛凌。”
他替她移開桌面上的擺設花,方便她放置手機。
駱楷城哪里見到過兒子這么殷勤的模樣——或許對于別的男人來說,這絕對不能算是殷勤,但對于性格本就冷淡的駱晚洲而言,這已經很不可思議。
駱楷城忽然就想明白了,關于他在車上故意提起慕洛凌獲獎感言的時候,駱晚洲那明顯反常而強烈的表現。
這傻小子,該不會是喜歡洛凌吧?
駱晚洲和慕洛凌之間的對話還在繼續。
駱晚洲開口:“我在想,我是不是欠你一句沒關系,不用謝。”
這話慕洛凌聽得沒頭沒尾,她看著他,眼里有疑惑。
駱晚洲的嗓音朗潤,補上前因后果:“你在MINST盛典上拿到‘年度最具潛力演員’獎項之后有提到說感謝我。所以,我是不是要對你說,沒關系,不用謝。”
他一點兒也不為自己盜用了父親駱楷城的創意而感到羞愧。
慕洛凌的臉唰的一下就燙了。
這是什么話啊。
她慶幸自己臉上的底妝能夠稍微掩飾住她的面頰緋紅。
駱晚洲:“每次和你合作,我都很開心。我也從你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其實要說謝謝,我更應該感謝你的。”
他的語氣很真誠,讓慕洛凌不疑有他。
慕洛凌給出答復,有點兒磕絆:“嗯,沒關系——”
她也只能這么說。
*
*
飯局快要結束。
不續攤換場。
慕洛凌拿出手機給孟黛青的司機打電話。
春節將至,星盛娛樂給她安排的司機和助理,她都讓他們放假了。
電話接通,但是司機說,孟黛青今晚的應酬也還沒有結束,他走不開,能不能幫她聯系孟家別的司機來接她。
慕洛凌說好。
她跟孟家那邊沒有太多的往來,所以根本就沒有保存孟家管家的聯系方式。有孟黛青的司機替她去找人,也省得她沒辦法。
駱晚洲在她后面,他手里掛著外套,戴著口罩,站在走廊里,正在等包廂里其他人出來。
“怎么了?”他問她。
慕洛凌搖搖頭:“沒什么,我在給司機打電話,讓他來接我。”
駱晚洲點頭。
他沒有跟駱楷城一起走,而是直接陪著慕洛凌沿著走廊往外面去。
他其實還有話想要對她說,所以試圖尋找到一個安靜的、獨處的機會。
兩個人停在電梯間。
“你不用等駱導么?”慕洛凌問。
駱楷城傾身過來替她按電梯:“不用,我不和他一起走。我回裕墅那邊。”
裕墅,就是孟黛青常住的那片獨棟別墅住宅區。慕洛凌還記得,駱晚洲也住在那兒。
她今晚也要回孟黛青那邊。
所以,他們其實是順路的。
駱晚洲從她平淡的微表情上看出一點兒端倪。
“你也回裕墅?去你媽媽那里?”他問。
慕洛凌點頭稱是。
這沒有什么好隱瞞的,說不定他們兩輛車待會兒還會在裕墅門口碰到呢。
電梯到了,駱晚洲示意慕洛凌先進。
他們走得比飯局上其他人都要更快,所以電梯里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
難免安靜。
慕洛凌看駱晚洲抬手要按關門鍵,她問:“需要等一下他們嗎?”
駱晚洲直接摁下了關門鍵:“不用。我爸他們應該還要寒暄幾句。”
其實,駱晚洲和慕洛凌都不知道,飯局上其他人之所以遲遲還沒有走過來,是因為駱楷城上心了。他看出了兒子的心思,于是有意想給慕洛凌和駱晚洲創造獨處的機會,他便索性絆住了其他人,拉著他們繼續說了一會兒《沒落家族》后期制作上的事情。
電梯緩緩下行。
駱晚洲很自然地接著進電梯之前的話題就說:“我和你順路,要把你一塊兒帶回去嗎?”
他可能覺得理由還不夠充分,所以補充道:“正好也能讓你的司機多休息。”
駱晚洲做好了準備,如果慕洛凌還是沒有同意的話,他可能就要搬出來“低碳”、“節能”、“環保”之類更邊緣化的理由了。
但好在慕洛凌一方面的確不太想麻煩孟家的司機,另一方面她也有私心,想到了蘇蕊之前給她分析的長篇大論,她還是想要和駱晚洲把彼此之間的誤會解開。在MINST盛典上,他看她的眼神,確實讓她很在意。而看駱晚洲今天飯局上的表現,他又恢復成在劇組里拍戲時候的樣子。可她不想讓整件事情就這樣在沉默中被翻篇。
因此她說好:“駱老師,謝謝,這也太麻煩你了。我給司機打個電話說一聲吧,讓他不用再過來了。”
她的電話仍舊撥給孟黛青的司機。
電梯里的信號難得不錯。
司機聽到慕洛凌說她不需要人來接了,首先說的是好。
但還沒等慕洛凌和駱晚洲出電梯,孟黛青的司機又急匆匆給慕洛凌打回來電話。
“大小姐,不好意思啊。孟家那邊答復說,司機已經出發來接您了,都快到了。要不,您還是坐孟家的車回別墅吧。”
可是哪有這么快呢?
慕洛凌沒想通。
孟家大宅離聚餐地點這邊不算近。開車過來,哪怕現在不堵車,至少也要二十分鐘。
更何況,就算司機出門了,也可以打電話讓他回去啊。不用接慕洛凌,對方總歸是省心省力的,何樂而不為呢?
慕洛凌在困惑中掛掉了電話。
電梯里很安靜。
駱晚洲把她與司機的對話一句不落地全部都聽在了耳朵里。
所以,她還是不會跟他順路一起走。
他無奈地想到,這就是天意弄人吧。
慕洛凌也在動搖。她開始承認,或許蘇蕊說的都對。
她應該就是對駱晚洲仍然余情未了,否則她怎么會突然出聲問他——
“駱老師,那你怎么回去,也是等司機來接么?”
她的話一說出口,連她自己都愣住了。
駱晚洲很聰明,他猜到了她還沒有說出口的后半句。他怕她靦腆,于是主動替她將那半句話說出來:“那要么我讓我的司機先回去,我搭你的順風車?”
反正一樣都是從這里去裕墅,坐誰的車并沒有差別。不一定是要讓駱晚洲送慕洛凌。
*
*
等他們兩個人從餐廳里走出來,才發現,原來外面已經開始下雪了。
慕洛凌站在落地玻璃窗的里側,禁不住看向外面漫天飛雪。
雪應該還沒有下多久,地上尚未有積雪。
侍應生為他們送來雨傘,他沒有認出戴著口罩的慕洛凌和駱晚洲——
他大概默認他們是情侶或者夫妻,要往同一個地方去的,所以只給了他們一把折傘。
駱晚洲接過傘,從落地玻璃窗的倒影里,他看到了慕洛凌眼中對雪天的喜愛。
“要到外面等嗎?”他問。
在南方長大的人,從未經歷過白雪皚皚的童年。所以每當落雪的時候,哪怕已經成年了很久的他們,依然會在雪地里快樂得像個小孩子,盡情地揮霍著童年時代中不曾在雪地里浪費的時光。
兩個人一起走到外面等待。
外面要比里面冷上許多。
氣溫已經跌破零下十度。
慕洛凌拉了兩下圍巾,手卻像凍住一樣,她沒有能夠把圍巾徹底拉起來,擋住灌進脖頸里的風雪。
駱晚洲的注意力一直都牽掛在她的身上。
見狀,他轉過來將她圍巾下端的結解開,然后將她脖子上原本圍了兩圈的系法松掉。他替她重新將圍巾繞在衣領口與下半張臉前面,順便又將她的耳朵也裹在軟融融的羊絨圍巾里。他在做這一系列動作的時候,手指無可避免地會碰到她的耳廓與臉頰,但他的手出乎意料得暖和。
慕洛凌抬起眼睛看住他。
身后餐廳檐下的橘黃色仿古掛燈溫暖得恰如其分,將人的輪廓側影勾勒得過分溫柔。
縱然狂風飛雪沖撞到了掛燈前面,也只化身作為燈光中的搖曳。
他們不約而同都想到了一個多月前的那場雪。
那是慕洛凌第一次擁有與駱晚洲靠近的契機。
在孟黛青的別墅前,她站在路邊,他把車停在她面前,降下車窗,與她說話。
很難說,到底是誰邁出了第一步。
但現在,他們的關系,相比起一個多月前,簡直能用突飛猛進來形容。
飄雪里,慕洛凌看著他的眼睛里只屬于她的倒影。
她產生了奇妙的錯覺——
如果他們再對視下去,也許就將要補上MINST盛典那天她沒有能給他的擁抱。
她和駱晚洲的關系,原來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不在戲里、不在活動中,都有可能會發生擁抱的程度。
慕洛凌動了動嘴唇——她的嘴唇掩藏在圍巾的后面——在她能說出任何話、作出任何舉動之前,駱晚洲全神貫注地凝望著她,然后他抬起了手。
他的動作被兩束強烈的前照燈光破壞了意境。
一輛銀灰色四座跑車在餐廳前的臨時停車標線旁邊停下來。
在前照燈光的晝白燈束里,飛雪疾速地下墜,前赴后繼地砸落在道路上。
駱晚洲的手輕輕落在慕洛凌的發間,不經意地撫去了她發絲上還未化掉的雪花碎片。
然后他收手。
一臉風輕云淡。
那輛停下的跑車沒有駛離。
從駕駛座上開門下車的人,竟是孟兆旸。
慕洛凌瞇起眼睛才認出他。
他穿著棕咖色毛衣,黑色西褲,手里拿著一把黑色長柄傘。
孟兆旸將雨傘邊緣抬高,露出他溫潤和煦的臉。
他繞到副駕駛座一側,拉開了車門,同時對慕洛凌說:“洛凌,上車吧。”
所以,他就是孟黛青的司機口中那個,被安排來接慕洛凌的孟家司機嗎?
整樁事情里說不通的地方一下子就變得合情合理了。
因為來的人是孟兆旸,所以孟黛青的司機才會一定要慕洛凌坐孟家的車走。
這么重量級的“司機”,慕洛凌感到了忽然襲來的壓力。
她卻不得不面對眼前的狀況。
她沒有等駱晚洲替她撐起傘,她而是直接走進了雪幕里。
孟兆旸很快就把傘撐在了她的上方。
“和你的朋友說聲再見吧。我送你回去。”他像個盡職盡責的兄長,還不忘記提醒她和駱晚洲道別。
慕洛凌梗住。
她不確定,駱晚洲愿不愿意坐孟兆旸的車。
但他沒有說話。
所以她只能繼續默認,駱晚洲會和她同車回裕墅。
“駱晚洲和我順路回裕墅。”她說,沒有看孟兆旸的表情,“所以,如果你方便的話,能把我們一起送過去么?”
孟兆旸的指尖握在傘骨上,沒有動。他清晰地聽到了慕洛凌把她與駱晚洲統稱為“我們”。
“好啊。”
孟兆旸溫和地答復道。
他仍然不忘給慕洛凌撐著傘,同時將副駕駛座的車門關上,再親手替她打開了后排座位的車門。他甚至都有度量不強使慕洛凌坐在副駕駛座,把駱晚洲單獨晾在后排。
“謝謝。”慕洛凌對孟兆旸道謝,然后轉身,對著駱晚洲微笑。
駱晚洲沒有打傘,他直接走過來,與孟兆旸點頭致意,然后上了車。
孟兆旸是一個很有耐心的獵手。
他并不急于出手。
他回到駕駛座上,這次他表現得比上次在L城孟黛青故意組織的四人聚餐時要好。
兩個男人的視線在后視鏡里短暫交匯,隨即心照不宣地交錯開去。
他們最懂對方心里此刻在想什么——
與自己在想相同的事情。
有孟兆旸在車上,存在感如此強烈,所以無論是慕洛凌,還是駱晚洲,都不能和對方開始原本打算進行的談話。他們要說的對白,只能在與對方獨處的時候說。
哪怕暖氣打得很足,車上的氛圍卻依然很冷,就和那次孟黛青組織的四人聚餐,沒有任何的差別。
好在,裕墅并不很遠。
孟兆旸打著轉向燈,拐彎轉進入口處。他有裕墅的通行證,別墅區門口的安保人員查驗后予以放行。
“駱先生住在幾號?”孟兆旸駛進別墅區后放慢車速,問駱晚洲。
“我和洛凌一起下車就好。”
“那怎么行。你既然是洛凌的朋友,就不用跟我客氣。雪下得這么大,還是把駱先生送到家門口才算待客之道。”孟兆旸準備好了充滿說服力的理由,“更何況,駱先生是演員,公眾人物的隱私很重要,我肯定要親自把你送到家門口,這樣才安全。”
駱晚洲不和他繼續僵持下去,他同意了:“我住在十七號。”
孟黛青的九號別墅距離門口更近,孟兆旸先送慕洛凌到家。
慕洛凌沒等孟兆旸來幫她開門,她自己下了車,與車里兩個男人說了再見,然后拿著鑰匙開了外面的大門。
孟兆旸一直等到別墅底樓的燈亮起,他才發動車子駛離。
也幾乎是同時,他伸手調整了一下后視鏡,讓他能夠更清晰地看到駱晚洲的臉。
“駱先生,無需和我客氣。我還要感謝你,在劇組幫忙照顧洛凌。”
孟兆旸的話,說得很有主人翁意識,仿佛照顧慕洛凌,應該是他的本職責任,而駱晚洲只是代勞而已。
駱晚洲聽懂對方的言外之意。
他不屑于爭執言語上的高下。
他淡淡地回答:“不客氣。”
一語雙關。
九號別墅距離十七號別墅,也沒有多遠。
很快就到了。
駱晚洲下車前對孟兆旸冷淡地道謝。
孟兆旸叫住了他。
“你喜歡洛凌,我看出來了。”
駱晚洲沉默地隔著車窗看他,沒接話。
“但你不會和她走到最后的。”
孟兆旸像是在說什么箴言。
他看著駱晚洲,很有把握。
駱晚洲轉身就走,沒有再理會他。
孟兆旸坐在車子里,目視著駱晚洲漸行漸遠。他沒有把駱晚洲看作是匹敵的競爭對手,哪怕現在慕洛凌和對方是同一個劇組的工作同事。
但他的確有點兒后悔。
五年前,孟黛青相當激烈地反對慕洛凌就讀電影學院。而整個孟家都沒有人敢和孟黛青對著干。所以,哪怕星盛娛樂是孟家控股的眾多產業之一,也無人提出讓慕洛凌簽約星盛。但在那個時候,是孟兆旸向慕洛凌遞出了那份經紀合約。他又讓趙曼達為慕洛凌尋找合適的表演機會,他希望她從出道開始就能一步步穩扎穩打。
他承認,當時他也只把慕洛凌看作是一個可憐的、寄人籬下的女孩。她的親生父母都不在人世了,而孟黛青性格偏執,像沙漠里的行者抓住綠洲那樣死死地把慕洛凌留在身邊,不愿意放手。
孟兆旸難得動了惻隱之心,想讓慕洛凌能擺脫孟黛青的控制,至少做一件她自己希望去做的事情。
所以,便有了慕洛凌出演《青檸湖》作為出道作品。
然后,駱晚洲才能夠認識慕洛凌。
是孟兆旸一手促成的,慕洛凌與駱晚洲的相識和羈絆。
他現在終于有些后悔了。
*
*
慕洛凌回到了空蕩蕩的大房子里。
孟黛青還沒有回家。她不知道孟黛青什么時候才回來。
她一個人坐在溫暖的底樓客廳里。
水晶吊燈的光芒照落在大理石地磚上,不真實,讓她有錯覺,好像還是身處在名利場里。
她想起了今晚,她本該有機會與駱晚洲獨處,然后能和他說起MINST盛典的事情。
但最終都沒有能夠找到合適的時機開口。
一樁又一樁的事情不斷地穿插進來,造化弄人。
她握著手機。
屏幕鎖能用面容解開。
她向上解鎖屏幕。
最下方并排著的一行圖標,微信就在右下角。
她突然就不想這樣結束今晚。
或許她還是應該能找到機會和駱晚洲聊一聊,就在今夜。
絕對不會再有人打斷她了。
慕洛凌點開與駱晚洲的對話框。
她用全鍵盤打字一向很快,組織好的措辭,輸入光標就停留在句末,一閃一閃,鍵盤仍然沒有被關閉。
她應該按下發送鍵,然后等待回音。
可她的手指卻在幾近猶豫后,反而點在了退格刪除鍵上。
噠噠噠……
刪掉字符時的音效,在寂靜的底樓里清晰地回響。
她把對話框里編輯好的整行文字全部都刪光了。
慕洛凌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患得患失,不是她本來的性格。
她正要干脆把手機扔到一邊,卻突然注意到,原本顯示著駱晚洲的名字處,此時被另外一行字所替代——
對方正在輸入…
慕洛凌的心又驟然懸起。
那行字片刻后不見了。
但她沒有收到消息。
慕洛凌的理智回籠,她的界面上,光標仍然閃動在輸入框里。
所以,駱晚洲也應該能看到,她正在輸入中。
慕洛凌迅速地退出與駱晚洲的對話框,返回到主界面。
她的心始終跳得很快。
她把手機丟到一旁。
片刻后,叮咚一聲,消息提示音。
慕洛凌呼出一口氣,撈起手機。
是駱晚洲發來的消息。
“在嗎?”
“我有話想要對你說。”
“不介意的話,來我家?或者,如果不方便的話,在外面逛一逛也可以。”
“我在你家門口。”
慕洛凌赤著腳踩在地磚上——孟黛青的別墅有全套地暖——她捧著手機跑到了客廳前面的房屋保衛監控系統前面。
她在顯示屏幕上點了幾下,很快就調出了房子前面的實時監控影像。
駱晚洲還穿著晚餐時的那套衣服,沒打傘,在等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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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3 章
◎打斷◎
駱晚洲發出去的短信, 猶如石沉大海。
別墅庭院里長青綠植深深,飄落的雪花積在葉片上,薄薄的一層, 枝頭累起重量而沉下,交叉成無解的層疊結構,于是將房屋里亮著的燈光遮掩住大半,只漏出絲絲縷縷的光線。
他站在別墅的門口, 手指不由自主地伸張開, 四肢發麻。
整個人從里到外,被晾在皚皚大雪里, 覺得快要凍僵了。
他仰起頭, 再一次看向掛在大門邊上的門牌號碼。
確認過了,是九號。
駱晚洲并沒有把握, 他不知道, 自己能不能等來慕洛凌。
她如果不出來見他,不回復他的短信, 那他也拿她沒有辦法。
咔噠。
“門已開啟——”
智能門鎖被打開的聲音。
寂靜凝固的空氣, 像是忽然活過來了。駱晚洲漸漸回溫,他得救了,指間的知覺回歸。
隱約有人影在庭院徑道的盡頭,一閃而過。
慕洛凌肩膀上披著棕褐色圍巾, 她走出溫暖的房子, 仿佛一只剛剛踏出巢穴的小獸。手仍停留在玄關門鎖的把手上, 遲疑過后, 才把門掩上。
她走在略顯濕漉溜滑的石磚路上, 每一步都走得很審慎。
收到駱晚洲的短信, 又通過監控視頻確認了他等在別墅門前之后, 她肯定會來見他。她迅速穿戴整齊。為了盡快來見他,她連居家服都沒有換掉,僅僅穿上鞋襪,裹上御寒的圍巾。她盡可能讓自己有條理,但結果就是她偏偏忘記最重要的事情:她應該要先回復駱晚洲的消息。
駱晚洲目視著她逐漸走近。
她來到大門前,兩個人之間隔著一道鐵藝圍墻。
慕洛凌低下頭用鑰匙開門。
駱晚洲的眼神就沒有離開過她。
他看她慢吞吞地把鎖芯轉開,說:“我還以為,你可能不會出來。”
慕洛凌的動作一頓,鎖已經開了,她抬頭看他,輕聲問:“為什么這么想?”
駱晚洲替她把門推開,然后大手自然地包裹住她的手,不容抗拒地施加給她一股牽拉著的、向外的力道。她沒有想要與他對抗,所以便順從地由他拉著走出了院子,背靠著另一側固定住的鑄鐵柵欄。
他已經禮貌地松開了她的手。
“因為你沒有回復我。”
駱晚洲的語氣不像是在控訴,而是在陳述客觀事實。
“我猜想,你應該看到了消息,但是不答復。所以——”
他的音量降下去,后半句話始終沒有被等到。
慕洛凌愣了一下:“我沒有回復你嗎?”她想要拿出手機確認,但找遍了全身都沒有找到口袋。
手機被她忘在了玄關的置物架上。
駱晚洲反而把他的手機遞到她空蕩蕩的手里。
“密碼是358213。”
慕洛凌拿著他的手機,像是捧著燙手山芋。她不知道該不該按著他給的密碼解鎖。
他們不是這種關系,能夠知道對方手機密碼的關系。
駱晚洲看她不動,于是俯身低頭過來——
他站在雪地里,肩頭落得都是雪花,所以周身清冷。
慕洛凌瞬間就感受到了向著自己襲過來的冷冽。
她在無措中抬眸,看到了他被凍得發紅的耳朵。她很想伸手替他暖住耳朵。
駱晚洲已經把手機解鎖了,他打開微信的聊天界面,給她看。
“你看,我確實沒有收到你的消息。要么是你沒有發,要么是我的手機信號不好。”
但裕墅的信號一直很好。
慕洛凌不自覺有點兒歉疚。她讓他在雪夜里懷著失望的心,沒有目的地等待著。
她剛想要道歉,駱晚洲就先開口——
“我沒有生氣。”
“所以,不用說對不起。”
他的嗓音過分溫柔。
慕洛凌的心塌陷了。
她最怕駱晚洲露出溫柔的表情。
五年前,她就是這樣義無反顧地淪陷在了第一部電影中。在當初那些一起工作的時間里,她竟然分不清駱晚洲,和他在電影里扮演的角色。兩者之間的重合度太高了。他就是那個簡單而耀眼的青年,那個青年就是他。直到她拍完《青檸湖》,出了戲,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駱晚洲的底色是冷淡,他從不有溫柔的模樣。
可是現在,他就站在她的面前,溫柔環繞著她,他卻沒有在扮演任何一個角色。
她一時失語,不知道該說什么。
駱晚洲只看到她微張的紅唇。
心思稍動。
她依然毫無覺察。
駱晚洲無聲嘆息。
他終于向她走出一步,擁她入懷。
慕洛凌落入了一個微涼的懷抱里,她的臉頰驀地貼著他外套上半化不化的雪痕,她和他之間還隔著她的右手與他的手機,稍微有點兒硌著她。但他的一只手攬在她的腰間,另一只手護在她的腦后發間。
嚴絲合縫。
密不透風。
“抱到了。”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
什么?
慕洛凌艱難地從他的肩膀處把腦袋露出來,努力忽略她升高的體溫,以及快要過速的心臟跳動。她的小動作讓他把原本撫在她腦后的手也放到了她的腰側,于是她能稍稍把脖頸往后仰,看到他的喉結,他的下巴,他的鼻與唇。
他彎下腰和背。
聲音隨著他的腦袋,一同埋悶在她的頸側肩上。
“MINST盛典。”他重新提及那一天,“那時候我就應該抱你的。但你只想和我握手。”
他這才是控訴。
委屈的意味被他刻意弱化,卻能不住地喚起慕洛凌對于那一天的回憶。聽到他這么說,她的心逐漸被愧疚填滿。
是的,MINST盛典,她在臺上,站定在他的面前。他還沒有做出任何動作,她就向他伸出手,她僅僅要求了一次握手,打斷了任何擁抱寒暄的可能性。
可那也是事出有因。
他在臺上與她四目相對的時候,要笑不笑,只扯了嘴角,比起在劇組里最后那幾天相處時的融洽和睦,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她看了心慌,所以她下意識地選擇了對她而言最安全、最不容易出現差錯的問候方式。
慕洛凌的愧疚感煙消云散。
他可以控訴她,那她也要把自己的原因說明白。
“但你那天在臺上看我,就像是看陌生人一樣,我又怎么好主動來跟你擁抱呢?”慕洛凌把駱晚洲推開,他沒有反抗,乖乖地退到原本的位置,雪地里已經被他站出了一個淺淺的坑。她抬起漂亮的眼眸,瞳色淺,滿目都是不高興。“你是我的頒獎嘉賓,可你都沒有真心高興地恭喜我。你看我的眼神那么冷淡。我感覺,像是有人當頭潑了我一盆冷水。那個人就是你。”
駱晚洲認為自己當時才像被人潑了冷水。
她伸出手的時候,他真的如遭雷擊。
他閉上眼都能回想起當時翻涌不止的情緒,失望,醋意,氣惱,酸楚,簡直是五味雜陳。她在臺下被宣布得獎時站起身,江封年抱住她向她表示祝賀的畫面,和她站在他面前得體大方地伸手,不斷地交織在一起,讓他當時整個人遭受了很大的打擊。
“MINST盛典當晚,我一直都高興不起來。”駱晚洲向慕洛凌盡力還原他當時的感受,“紅毯時,主持人說江封年和楚慈分別是你的新歡舊愛。然后我的助理說,駱老師新歡舊愛哪個都不沾,只是一個討人厭的前夫哥而已。”
“然后,等到盛典正式開始,但凡是鏡頭拍到你,你身邊坐的永遠是江封年。我能理解,這是出于《零分律師》的宣傳需要,所以主辦方直接把你和江封年綁定在一起。就連那檔愛情真人秀得獎的時候也要提到你們,我坐在最前面,看你們各種默契互動——”
駱晚洲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說得太多,泄露了心事。
他別扭地移開眼:“我當時心情不好。所以當你上臺拿獎的時候,我有一瞬間很難笑出來。而且,你也知道,MINST盛典安排我來給你頒獎,本身就是居心叵測,有意要炒高話題。無非也是讓我給《零分律師》的宣傳做工具人而已。”
駱晚洲變相承認自己吃醋了。
“對不起。”
今晚唯一一個開口道歉的人,最終是駱晚洲。
“我怕我們之間會有誤會。我想跟你解釋清楚的。所以,今晚我一直在找和你獨處的機會。”
他很真誠。
慕洛凌有體會到淡淡的甜意,淺嘗輒止。
“我也是。”她悶著聲音回應。
她很少做這種事情,向另一個人剖白內心,可能是她的原生家庭讓她向來短缺安全感,所以她很難說出真實的想法,也不太愿意主動去爭取什么在情感上的機會。所以她才會把打好的字一個個全部都刪掉。
還好,駱晚洲主動邁出了第一步。
所以,她再模仿著他的動作向他靠攏,也變得容易一些。
一時間又沒有人說話了。
他們之間的氣氛有點兒尷尬,也過于滾燙。
實在是因為駱晚洲說得有點兒太多。他默認自己吃慕洛凌和江封年的醋,這種訊號傳遞出來,也就自然地踏過了那條以純粹友情為界的限度,讓整件事情變得曖昧而別扭,朦朧,不可捉摸。
該有人在這個時候索性更進一步,突破那層阻礙。
那就是表白了。
慕洛凌的視線飄忽不定。
她又輕輕靠上自己身后的鐵柵欄,抵咬著唇,手指反轉過去握住某一根欄桿。
如果駱晚洲不打算開口的話,她打定主意就要跟他道晚安了。
她才不會主動向他告白。
至少不應該由她先說。
她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她本著這些年看電影電視劇的經驗,希望能是被表白的那一方。
駱晚洲知道,機會轉瞬即逝,而有一個絕佳的時機,就在眼前。他如果不能當機立斷地抓住,那么他也不知道,下一個機會會在什么時候。慕洛凌太美好了,她吸引著跟他一樣的男人,駱晚洲隨便就能報出幾個名字,孟兆旸、江封年,甚至可能還有楚慈……不出意外的話,這些人都是他的競爭對手。
“洛凌,我——”
駱晚洲感覺到一腔熱血沖涌上腦袋,他像是坐在車里,猛地一腳踩下了油門,孤勇地猛踩到底,沖到丁字路口的盡頭也不松開。
他開了一個很好的頭,卻被身后環境里真實的剎車聲無情地打斷了。
真正的司機載著應酬歸來的孟黛青,將黑色轎車停在了別墅門前。
作者有話說:
駱老師第一次表白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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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4 章
◎不浪漫◎
無論是駱晚洲或者慕洛凌, 誰都沒有預見到,孟黛青會在此時到家。
她的出現,就像是故意要打斷他們的對白, 中斷駱晚洲的告白。
沒有這么湊巧的事情。
孟黛青下車。她此刻射向駱晚洲的眼神,遠沒有她上次在劇組初次見到他時候那么友好。當時她還不顧慕洛凌的反對,熱情地招待駱晚洲一道用晚餐。但現在,她是在審視駱晚洲, 帶著慕洛凌早就習以為常的倨傲神色。
可這恰恰是慕洛凌熟悉的孟黛青。
反觀, 劇組那次的孟黛青,很不正常, 壓根不像是她本人的行事作風。
“媽咪。”
慕洛凌先聲奪人。她幾步來到孟黛青的身邊, 挽住了對方的臂彎。
“阿姨。”駱晚洲同樣禮貌地問候。想說的話沒有說出口,他在等下一個機會。
孟黛青嗯了一聲, 算是應答了兩個年輕人各自對她的問候。
“怎么都站在門口?天氣這么冷——”她掃視駱晚洲, 臉上隱隱透著不耐的表情,顯然要給他吃閉門羹, 最終還是將眼神轉回到慕洛凌身上, 總算勉強沒有把這不怎么友好的話全部都朝著駱晚洲說出來,“有什么話不能晚點兒再說?有這么著急么。”
慕洛凌失語。
她想,如果沒有孟黛青突然出現打斷的話,駱晚洲是不是就要說出那幾個字了?
我喜歡你。
他剛才是打算這樣說嗎?
她真的好想知道答案, 也好想給他一個答案。
慕洛凌的雙手還挽在孟黛青的臂彎里, 所以她不得不隨著孟黛青的腳步往房子的方向走過去。可是她想留下來。她不禁望向駱晚洲, 唇側的軟肉微微鼓起, 欲說還休, 纏溺著軟綿綿的不舍, 同時從他的情緒里讀到了和她相同的想法。
兩個年輕人暫時不想分開。
慕洛凌剛要對孟黛青說, 她還有事情要和駱晚洲聊。
孟黛青如有預判,先發制人,無情地斬斷了慕洛凌的希冀:“洛凌,走吧。”
慕洛凌知道,這是命令的口吻,而非有緩和與讓步余地的商量。
她只好跟著孟黛青進去。
臨走時,她忍不住一步三回頭地看駱晚洲,盡可能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
她不想看他難過。
駱晚洲倒是溫柔地笑著目送她進屋,甚至還向她招了招手,像是在說拜拜。
*
*
慕洛凌走進房子里,經歷了那么多,還能記得把落在玄關處的手機帶在身上。
孟黛青進廚房從冰箱里拿檸檬水的工夫,慕洛凌坐在了底樓客廳的沙發上。她默默地表現得像個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子,無意識地撅著唇,慢騰騰地摘掉了肩膀上裹著的圍巾,隨手擱在沙發扶手上。
她問不出口,但她就想知道,孟黛青為什么會出現得那么湊巧?偏偏卡在了駱晚洲可能要說出最重要的話的時候。這么一攪和,她今晚恐怕都不會睡得安穩了。
慕洛凌拿著手機,打開了和駱晚洲的聊天界面。她應該是在期待他給她發消息。
但她又迅速地用手指蓋住了屏幕,她認真地想,如果他真的原本打算表白的話,那么還是不要在微信上把沒說出口的話說完。這樣一點兒也不浪漫,不是她想要的。
室外,雪夜,只此兩人,剛剛那樣,才勉強像個能進行告白的場景。
慕洛凌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像個笨笨的戀愛腦小姑娘,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孟黛青在廚房里待了太久。
*
孟黛青靠在料理臺上,廚房里沒有開燈,點亮的手機屏幕發出瑩瑩的光,在她的臉上投出一片陰影與光亮斑駁相接的痕跡。她盯著屏幕上的字看了一會兒,直到看得連眼眶都發痛。然后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手機險些從她的指縫間掉落。
翻側過去的屏幕里顯示的是孟兆旸發來的消息,時間是十分鐘前。
他告訴她,駱晚洲去找慕洛凌了。兩個人在別墅前說話。他憑直覺判斷,今晚駱晚洲和慕洛凌之間會有什么質的改變。
孟兆旸自己不愿意出來做慕洛凌眼睛里的壞人。他想要在她那里留下好的印象。所以他就催促著孟黛青,要她盡快到家,打斷慕洛凌和駱晚洲之間的對話。
孟兆旸應該就坐在他的車里,待在了某個不引人注意的視線盲區里,如同愛情劇目里的反派,注視著遠處慕洛凌和駱晚洲的一舉一動。
“洛凌拿著他的手機,他在給她看什么東西。”
“兩個人靠得太近。”
“他們擁抱了。”
孟兆旸發送給孟黛青的短信,每一條都讓他更接近愛情劇目里的反派。
孟黛青從里面看到了他逐漸失去耐心的過程。她絲毫不懷疑,如果她沒有能夠及時出現的話,孟兆旸可能就要打破他預設的規則,出現在慕洛凌面前,然后以他的方式,請駱晚洲離開。
孟家人最了解孟家人。
孟兆旸知道孟黛青害怕的是什么。她不想讓慕洛凌被人從她身邊帶走,哪怕那個人,會是慕洛凌未來將要共度余生的丈夫。當駱晚洲在孟黛青眼里毫無威脅的時候,她可以友善地對待他,邀請他去飯局,把他當作是試探孟兆旸的工具。但是,當慕洛凌開始回應駱晚洲,孟黛青的危機感驟然升起。她當然不會再對駱晚洲有什么真實的好臉色。
所以,孟兆旸篤定,孟黛青絕對會出面幫他這一回。甚至可能都不止這一回。
孟黛青整理好情緒,把盛有檸檬水的玻璃杯拿在手心里,走出了廚房。
她看到慕洛凌蜷縮在沙發上,悶悶不樂的情緒過于明顯。
孟黛青看到慕洛凌這樣,頓時就心疼了。
“怎么了?”她還得裝作不知情的模樣,才能去關心慕洛凌。
慕洛凌當然不說實話。
孟黛青有點兒不忍心再說下去。
但是她在轉瞬即逝間就拿定了主意。
“你之前說,你接下來一周都沒有工作安排,對么?”
慕洛凌點頭。
孟黛青強迫自己冷硬心腸,她說:“那我們出國旅游吧。原本就計劃好的,年底的時候要找一個溫暖的海島度假。你答應的。后來因為你突然得到了新電影的機會,所以沒有成行。那就索性這幾天出門吧。玩一圈回來,你休整幾天,也能抽空去陪陪你的祖父祖母,之后再進組開工。”
這也未免太說走就走了吧。
慕洛凌覺得事情的發展越來越超出她的控制范疇。
“但是,還有兩天就要大年夜了。不用留在國內陪——外祖父他們一起過年嗎?”
慕洛凌對于把孟老爺子稱作是外祖父,還有點兒不習慣。
孟黛青說不用。
“老爺子眼前多的是紅人兒。不缺咱們母女倆。”
孟黛青正好最近也跟老爺子有意見上的相左。父女倆鬧起來最是兇悍。她索性連這年都不陪老爺子過。他愛找誰杵在他跟前扮孝子賢孫都行。
“你想去哪兒,大溪地怎么樣,還是新加坡……”
孟黛青迅速地就在推動行程落實。
慕洛凌沒有太多個人想法。她只是意識到,如果她陪孟黛青出國度假的話,那她與駱晚洲見面,就真的肉眼可見地遙遙無期了。就像孟黛青說的,出國一周,等她回來,還要去到S市給祖父母拜年。難道,真的要到進組之后才能再見到駱晚洲嗎?那樣的話,她和他之間,還能有今晚這樣的契機嗎?
*
慕洛凌當晚真的沒有睡好。
駱晚洲給她發來了短信。
只有簡短的一行:“晚安,早點兒休息。”
如她所愿沒有選擇用短信的方式草草表白,卻也讓她失落。
慕洛凌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如此難以被討好。
她輾轉反側地睡不著,也忍不住會想,駱晚洲是不是和她一樣在失眠。
慕洛凌從床上坐起來。她差點兒又要忘記回給駱晚洲消息。
她不愿意讓他再一次得不到答復。
所以,她也給他發了晚安。
或許,收到了她的短信,他就也跟她一樣,徹底失眠了。
慕洛凌還編輯了第二段消息。
她準備發的是:
【我要陪我媽出國度假。有什么話,等回來再說吧。】
這兩句話,她刪了又打,打了又刪,反反復復好幾次,糾結得都不像她了。
最后,索性一狠心,整段發了過去。
她很快就后悔了。
因為幾秒鐘后,駱晚洲直接打了語音電話過來。
她都不敢接。
電話接通。
駱晚洲開口時候的語氣是愉悅的:“在做什么?”
他直接省略掉稱呼。
足夠親昵了。
“在失眠。”慕洛凌如實作答。她看到了梳妝鏡里自己的模樣,長發凌亂,皮膚浮腫,眼睛里并存著矛盾的疲憊和精神,唇因為剛剛喝過溫水的關系,所以微濕且紅潤,她不承認自己有著一副渴望戀愛的模樣。
駱晚洲在電話那頭低低地笑,笑得慕洛凌臉紅面熱。
“我還以為你在想我。”
慕洛凌像小貓咪似的忍不住唔了一聲,以示反對。
微不足道的反對。反而更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默認。
兩個人又都不說話了。
氣氛就跟今晚駱晚洲被孟黛青打斷話語前如出一轍。
慕洛凌猛然覺察到了駱晚洲的話題接下去要引向何方。
“不行。”
這次換她叫暫停。
“為什么不行?”駱晚洲逗她。
其實兩個人此刻都已明白。慕洛凌知道駱晚洲還試圖要繼續表白,駱晚洲也知道,慕洛凌明白了他想要告白。兩個人原本都在暗戳戳地拉扯,來回長久地徘徊在在曖昧地帶里,反復試探彼此的想法和心意。可現在,明明什么都還沒有被挑破,卻已然像是在打明牌。
慕洛凌悶悶的,她抱著被子的角:“就是不行。”
像是小奶貓噗地伸開肉墊軟萌萌地掛在比它大上一整圈的貓抓板上,尾巴尖兒猶是上翹著晃來晃去。慕洛凌覺得自己是在做無效的攻擊,溫吞的,綿軟的,這根本就是在撒嬌嘛,一點兒威懾力都沒有,還讓駱晚洲在電話那邊笑得越來越得意。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我不管,我就是要當面聽你說。別的都不算數。”
駱晚洲繼續哄她玩兒:“你要聽我說什么?”
“駱晚洲!”
駱晚洲徹底失笑,整顆心為她軟得一塌糊涂。
他的語氣恢復溫柔:“好啦,不逗你了。我知道,慕老師喜歡浪漫的。你開心地去玩兒吧,正好也讓我好好構思構思,到底怎樣才能符合慕老師的期待。總歸要讓慕老師滿意為止。”
慕洛凌抿著唇,真的聽到他這么松口,她還的確有點兒恍如隔世。
“駱晚洲,我沒有在做夢吧。”
“那你打自己一下,看看疼不疼。”
“駱晚洲!你一點兒也不浪漫。你沒救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更新是不是來得特別早!
之所以在凌晨就更新,是因為周日要上夾子,所以希望通過早點更新,訂閱成績能夠好一些。另外,要跟大家說一聲,周日的更新會放在周日晚上十一點左右,希望大家能夠理解。謝謝支持啦!?
🔒 第 25 章
◎等我,我來找你◎
慕洛凌第二天就坐飛機陪孟黛青出國度假去了。
出發去機場前, 她戴著風帽站在別墅門前,不愿意承認自己其實是在眼巴巴地期待駱晚洲能來。哪怕什么話都不說,兩人遠遠地交換一個眼神, 相視一笑,對她來說也足夠甜蜜了。
可惜駱晚洲不懂她的心。
孟黛青拎著包從庭院里走出來。
司機把車門打開。
要走了,慕洛凌忍不住往路的盡頭去看,然而始終沒有人。
孟黛青用余光瞥她一眼, 大概是覺得她可憐, 但嘴上什么都沒說,徑直坐進車子里。
*
在南太平洋的群島上, 慕洛凌把防曬工作做到了極致。她坐在紅白條紋遮陽傘下喝無糖氣泡水, 眼上架著茶褐淺色墨鏡,露出的手腕腳踝都白皙得晃眼, 而心思早就不在面前的白金色細軟沙灘與碧藍海水上。
她這兒與國內有十八個小時的時差。
海灘上的信號也很差勁。
駱晚洲發給她的消息, 她只能斷斷續續地收到。她發出去的回復,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第一時間收得到。駱晚洲其實沒有那么健談。他本人的性格不是話多的類型。所以兩個人一旦不能面對面, 光是靠打字聊天的話, 總覺得缺了一點兒什么。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現在還沒有正式在一起。
她不讓他通過短信或者語音電話來表白。可是見面的契機也似乎遙遙無期。
慕洛凌想回國了。
她把手機放到一邊。
孟黛青從遠處的海水里慢慢走回來。她正在往腰間系著紫金藍色絲綢外袍的系帶。孟黛青的身材保持得很好,根本不像是年過五十的中年女人。她瞇起眼睛在看慕洛凌這邊,朝著女兒揮了揮手, 絲質面料順著她藕段般的小臂滑落累疊至手肘后。波利尼西亞風格的耳環有著熱帶島嶼的強烈風情。
孟黛青走到慕洛凌面前。
慕洛凌抬手把眼上的墨鏡推到發頂, 仰起脖頸逆著陽光看向孟黛青。
“要回去嗎?”孟黛青問。
慕洛凌先是愣住, 隨即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孟黛青說的是回度假別墅去, 而不是回國。
“好的。”
慕洛凌站起, 彎腰把桌邊的手機拿在手里。
孟黛青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掃過她的手機。“我記得, 你以前沒有這么離不開手機。”
像是要說教一番。
“沒有辦法。助理不在身邊,無論有什么突發的事情,我都只能通過手機被通知到。而且,海灘上信號不怎么好。這讓我更害怕錯過重要的消息。”慕洛凌表情坦然,指腹滑過硅膠手機殼邊緣處圓潤的弧度,將手機輕輕推入口袋里。
孟黛青對慕洛凌口中所謂的“重要消息”不置可否。她知道這多半跟駱晚洲脫不了干系。
母女倆一前一后往回走。
*
孟黛青被搭訕的概率很高。
亞洲女性普遍皮膚狀態要比同齡歐美女性保養得好,加上孟黛青雷打不動有著健身和美容的習慣,她的外表比自己的真實年紀看起來要小好幾歲。在海濱餐廳用晚餐的時候,一直有身材肌肉線條分明而且笑容陽光的年輕男孩過來與孟黛青攀談。
慕洛凌坐在對面,這些年她陪著孟黛青天南海北地度假,早就對孟黛青的魅力見怪不怪。她沒有在聽孟黛青與那個金棕色卷發大男孩的調情對話,而是自顧自飲著白葡萄酒,長腿收起,撐著腦袋長發全都散至一邊,她透過淺色墨鏡在看窗外黑夜邊緣尚未消散的深紅橙色霞光。
她正看得出神,搭在高腳杯細長杯腳處的手卻忽然被孟黛青的雙手覆蓋住。
慕洛凌收回注意力,目光里帶著幾分疑問,依然掛著禮貌的笑容,轉向了孟黛青和那個卷發男孩。
“哦,不是。這不是我的姐妹。她是我的女兒。”孟黛青用英語告訴男孩。
男孩的英語有法國口音。他正在絞盡腦汁地贊美孟黛青的容貌,以及表達他的不可思議。
慕洛凌貝齒合攏,溢出一聲輕笑。
“需要我今晚獨自去住酒店嗎,媽媽?”她熟練地用法語問孟黛青。
玩笑的尺度拿捏得剛剛好。
于是三個人都笑了。
“期待你能來到明晚的聚會。”男孩牽起孟黛青的手背,紳士地落下一吻,淺灰色的眼睛明亮得發燙。和他的朋友們離開前,他又祝慕洛凌玩得開心。
這對孟黛青來說只是一個插曲。她年輕時享受艷遇的快樂,他們帶給她活力,解放她的壓力。但現在,她僅僅是外出散心的。與年輕男孩的一場邂逅并不能帶走她眼下的煩心事。
當餐桌邊又只剩下慕洛凌與孟黛青時,孟黛青對甜點不感興趣。她戴著戒指的食指抵住餐巾蹭過唇邊的淺弧。她對慕洛凌說:
“你要輕松一點兒,享受當下,享受人生,而不是把整晚的時間都浪費在不會說話的手機上。你的那位駱朋友,如果要給你發信息,他早就發了。總讓女士惴惴不安地等待,可不是好習慣。”
慕洛凌頓時梗住。
駱朋友三個字說出口,意味著孟黛青其實什么都知道。
慕洛凌明明需要來自女性長輩的建議,可孟黛青卻不愿意繼續說下去。她關于駱晚洲的話題到此戛然而止,冷著臉從拿出自己的錢夾,抽出幾張鈔票壓在杯子下作為這餐的服務費。
“媽咪——”
慕洛凌捏緊手里的餐勺。
孟黛青突兀地起身,將餐牌翻轉過去。
“走吧。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
*
回到度假別墅之后,孟黛青一直站在二層露臺上打電話。她背對著室內,厚重的玻璃隔斷將她的聲音變得很不清晰。
慕洛凌坐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看電影,片子很老,同時很經典,早在她讀大學時就作為課后作業看過好幾遍。她的注意力理所當然地不在這上面。
她無意旁聽孟黛青的對話,但聲音不斷地從露臺上透進來,模模糊糊,越發引起人的精神不由自主地集中。她聽到孟黛青在電話里全程說的都是中文,語氣也不大好,像是在激烈地反對著什么,又像是在試圖說服頑固分子接受她的意見。
許久,露臺上驟然寂靜下去。孟黛青卻遲遲沒有推門走進來。
孟黛青始終都表現得是一個刀槍不入、大殺四方的鐵腕女性。
可是當慕洛凌放輕聲音,慢慢把玻璃門推開之后,她懷疑自己的眼睛出現了幻覺,因為她看到了孟黛青雙手環抱住手臂,以這樣一種防御性很強的肢體語言,微微顫抖著發間的金屬耳環。
半晌,孟黛青轉過身,毫無防備地對上慕洛凌的眼睛。
“怎么了?”孟黛青問。
慕洛凌沒說話。
孟黛青又說:“我今晚就走。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嗎?”
她這次指的是回國。
她的每一個決定都做得很果斷。
慕洛凌點頭。
“我去訂機票。你把你的行李收拾好。”孟黛青經過慕洛凌身邊,走進了屋子里。
慕洛凌轉過頭看她,看見孟黛青彎腰從包里摸出了煙盒和打火機,然后踩著羊皮底拖鞋往樓梯那兒下去了。慕洛凌之前一度以為孟黛青把煙戒掉了,現在看來,似乎沒有成功。
到此為止,慕洛凌依然不知道,孟黛青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她們之間總是這樣子的。孟黛青的洞察力無處不在,哪怕她從未表現出對慕洛凌私生活的過度參與,可她始終都能把握到慕洛凌的動向。然而慕洛凌對孟黛青,向來都是孟黛青愿意透露多少,慕洛凌才能相應知道多少。
就像尋常母女之間的關心不對等。母親總是付出的更多。
*
半個小時后,司機已經等在樓下了。
沒有直航機票,孟黛青買的是從日本轉機回國內的航班。
她給慕洛凌準備的是從東京飛S市的航班。而她則要回B市。
也就是說,她們只同行一段,等到了日本,就要各自坐各自的航班。
在機場的貴賓候機廳里,孟黛青又在接電話。慕洛凌這次聽出來一點兒端倪。多半是孟家的事情催促著孟黛青臨時決定回國。孟黛青的大哥孟視稹一直在往孟黛青的手機上打電話。孟黛青其間摁掉了數個電話,最終還是不得不接聽。
登機的時間到了,孟黛青才草草掛斷電話。
起飛前,慕洛凌給駱晚洲發了一條短信。
“我要回國了。”
然后她就沒有再管他會答復她什么,她太困了,直接戴著眼罩睡覺。
直到慕洛凌落地東京成田機場,她才看到駱晚洲的消息。
他發過來一張電子機票的購買記錄。
“那我是不是沒有必要辦理值機手續了?”
配上一張無奈笑臉的表情包。
這條短信的發送時間是五個小時前。
機票上顯示的航班信息,正是從東京成田機場飛往帕皮提法阿國際機場。
慕洛凌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所以,他原本也要飛大溪地嗎?
為什么?
就因為她在大溪地度假?
他是來見她的吧。
慕洛凌整個人瞬間變得清醒,心跳聲咚咚地越來越快。她總是會因為駱晚洲堅持向她而來的奔赴而被感動得一塌糊涂。她的手忍不住在顫抖,腳步漸漸停頓在機場的廊橋上。
她讓出通道,躲到下機人群的邊緣,撥出了給駱晚洲的語音電話。隔著廊橋上的玻璃,她看到了隔壁緩緩推出的空客飛機,同時玻璃里也反射出她被陽光照亮的眼睛和睫毛。期待感像是活躍的泉水,從心底不停地往外涌出。
她覺得,電話接通前的等待音,響了很久。
其實屏幕上顯示,也只有五六秒鐘,她卻感覺時間流淌得特別緩慢,仿佛隔了大半個世紀,駱晚洲的聲音才從電話那頭響起。
“喂。慕老師,你終于舍得管我了。”他的嗓音從手機里率先傳至她的耳朵邊,清晰的通話音質,讓他們此刻就像是緊緊依靠在一起。
“你……現在在哪里?”她遲疑著問。視線所及,孟黛青已經領先了她好幾米,覺察到她停在原地沒有跟上來,于是拎著包轉身,向她投過來疑問的眼神。但慕洛凌還在打電話,屏住呼吸等待駱晚洲的回答。
“我還停留在日本。我收到你的消息的時候,我已經在飛東京的航班上了。我原本想要乘坐更早的航班回去的,但那架飛機顯示超售,我沒有買到票。我現在正準備坐一個小時之后的航班。但我在機場給你買了新年禮物。”
那駱晚洲不出意外,應該和孟黛青會是同一趟航班。
駱晚洲又說:“你呢,現在還在飛機上?”
“沒有。”慕洛凌的嗓音哽咽了一下。她從不相信緣分注定,但此刻,她和駱晚洲,竟然同時身處在異國他鄉的機場,雖然即將要飛往不同的目的地,可這已經是緣分極力撮合的結果了。恐怕不會有比這更巧合的事情。
不,或許這也不是緣分,而是駱晚洲事在人為,是他爭取來的。
駱晚洲聽出了她的呼吸聲比平時格外重。
“怎么了?”他柔聲問。
“我……我也在日本。成田機場。”
這下輪到駱晚洲的聲音變得不像他本人。
“你在哪里?等我。我來找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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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6 章
◎這能算是初吻嗎◎
駱晚洲是跑著來見慕洛凌的。
他出現在她的面前, 寬肩窄腰,喘著氣,眾目睽睽之下, 他只眸色深沉地鎖定她。
旁邊拿著行李路過的旅客都忍不住轉過頭來看駱晚洲。
慕洛凌禁不住臉色變得緋紅。
幸好他們仍然各自都有帽子和口罩來遮擋面容。否則還真的保不齊會有國人認出他們。
兩人的視線終于與彼此相觸相融,眼神如膠似漆,分別言說著壓抑已久的情愫,像是形成了一個只有他們二人存在的小世界。
駱晚洲向著她跨出一步, 再三克制, 手卻依然扶上她的肩側。他的身體微微向前傾,專注的視線里全部都滿滿當當是她。他的力量通過慕洛凌肩膀上的骨骼, 直接透到她的心臟處, 引得她的心臟劇烈地狂跳不止,像是即刻要沖破身體闖蕩出來。
有一個小小的聲音, 在慕洛凌的腦海深處不住地嘶喊著——
表白, 表白啊,駱晚洲, 快點兒表白。如果你現在表白, 我一定毫不猶豫地答應你。
在她看來,沒有比眼前更浪漫的場景與氛圍了。機場永遠是影視作品里最適合拿來拍分離戲碼的地方,這里的每一塊地磚,都積累著太多的眼淚與心痛。相愛的戀人在這里不得不分道揚鑣, 各自去往沒有對方參與的人生里。
但這也偏偏讓那些在機場自然而然發生的重逢與再遇見, 變得格外美好珍貴。
這就是能夠擊中慕洛凌心臟的時刻。
她的眼眶都快要潤濕了。
她希望駱晚洲與她心意相通。
就是現在, 表白, 立刻, 馬上, 不要再有多一秒鐘的遲疑。
駱晚洲聽不見她心里的聲音。他伸手, 擁她入懷,同時將臉上的口罩拉下去,柔軟的指腹與唇瓣都擦著她的耳垂,讓慕洛凌整個人都快要紅得燒起來,她能感覺到他的頭發在她的臉頰邊來回地蹭著,發癢,悸動,腿軟,此刻正在動心。
“慕老師,新年快樂。”
他的嗓音隱約暗啞。
就在慕洛凌于睡夢中飛過一個又一個時區的時候,東八區已經跨過了除夕夜。
現在是農歷新年的第一天。
他沒有說我愛你。
他說的是新年快樂。
慕洛凌咬著下唇,她從他的懷抱里抬起頭,望進他深邃的眼眸里。
她問:“你這是在向我表白嗎?”
這個問題猝不及防地打斷了駱晚洲的節奏。
他的眼神里微微透露出訝異。
他動了動嘴唇。
“……”
駱晚洲沒有說話。
這不是他計劃中的表白場景。
但是原本計劃中的機會,被慕洛凌突然回國的決定給打亂了。他還沒有來得及做下一次的計劃,就跑著來見她。
慕洛凌扳正他的臉,她的手指在他的頸后扣緊。她現在就像是纏著他的脖子故意要把重量都掛在他的身上。駱晚洲怕她因為他的身高而太辛苦,于是環抱著她的腰,給她借力。她不滿地將他的口罩徹底拉至下巴處,不管他的耳朵要因此被往下牽拉稍稍變形。
“我飛過了大半個地球,我們在這里與彼此相遇。”她撫著他的頸側,心動得一塌糊涂,她很少會產生這種試圖牢牢抓住什么東西在手心里的占有欲,但當她和駱晚洲在一起的時候,她容易變得任性而且驕縱。
可能是因為她篤定他會縱容她。
“在這里,你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新年快樂。這會讓我以為,這句話就跟日本人的‘今晚月色真美’含義相似。”
她趴在他的懷里,抬眼的時候,長而密的睫毛仿佛都能掃到他的下顎線。
“含蓄內斂的人,從來都不會將我愛你這三個字掛在嘴邊。他們換用別的語句來告白。”
她鼓起勇氣看他。
“駱晚洲,新年快樂。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誰都沒有預測到,表白的話,竟然會是從慕洛凌的口中最先說出來。連著三句我愛你,她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她不是一個含蓄內斂的人。
駱晚洲目光驟然放軟,他被她從里到外都溫暖到了。
他剛要回應她的話,她卻莽撞地直接撞上來吻住了他的唇。
遠比她上次拍吻戲時的技巧要糟糕。
駱晚洲只來得及感受到她唇側的潤澤。她完全就不給他呼吸和換氣的機會,像是要在肺活量項目上一決高下。他不得不騰出一只手來固定住她的腰側,以免她將他撞得步步后退。慕洛凌在細密地咬噬他的下唇,她有著偏愛的節奏,想要找到趁虛而入的機會。
駱晚洲覺得不可思議。
他在沉溺甜蜜的失笑之余,又感到一絲淺淺的挫敗感。
從告白到初吻,全部都由慕洛凌掌握主動權。他好像純粹地坐享其成了。
——等等,這能算是他們之間的初吻嗎?
這是此時此刻盤旋在慕洛凌空白一片的腦海里唯一的念頭。畢竟,他們在飾演談瓖與朱稔的時候,已經拍過一場纏綿難分的吻戲了。
孟黛青拎著包站在一旁,全程旁觀了這場年輕人之間迸發的愛情,神色難辨喜惡。
*
慕洛凌和駱晚洲分開之后,兩個人都有短暫的皮膚發燙。
尤其是當慕洛凌看到孟黛青眉眼冷淡地站在不遠處,面無表情地等著她。
簡直是與上次在別墅外面如出一轍的場景。那次在別墅門前,孟黛青中斷了駱晚洲的表白,但是這一次,她明明依然能夠攔得住他們倆更進一步,但她卻沒有上前來再次破壞好事。
孟兆旸自以為與姑媽達成了同盟,但此刻他毫不知情地被背叛了。
孟黛青放任慕洛凌擁住駱晚洲,放任她開口將我愛你三個字反復耳鬢廝磨。
這次換做駱晚洲率先與孟黛青問好。
“阿姨。”
慕洛凌紅著臉,現在才感到一絲羞赧,下意識地就站到了駱晚洲的身后,仍然牽著駱晚洲的手指。
孟黛青口中慕洛凌的“駱朋友”。
孟黛青緊繃著臉,小幅度地點了點頭,算是與駱晚洲打過招呼。
“這么巧,你也在日本。”孟黛青走近后對他說。
駱晚洲笑著解釋道:“我是為了洛凌來的。我原本想要飛到大溪地去,在東京轉機。但臨時收到洛凌的消息,她說她回國了,所以我也只好再在這個中轉站買回國的機票。”
不是巧合,他是只因為她才出現在了這里。
駱晚洲不是不能覺察到孟黛青對他的態度不甚明朗,甚至可能還有點兒不待見他。但她是慕洛凌的長輩,是慕洛凌的家人,所以他一定會真誠地尊重她。
孟黛青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她的視線移向慕洛凌,眼神的深處輕微有些晃動,像是在做一個艱難的抉擇:“這樣也好。有你的朋友陪著你,我也能更加放心去處理自己的事情。落地了記得跟我發條信息報平安。”
她說完,就轉身離開了,把獨處的空間留給身后的兩個年輕人。
她仍然稱呼駱晚洲為慕洛凌的朋友。
她還有所保留。
駱晚洲卻不明白,他問慕洛凌:“你和阿姨不坐同一班飛機嗎?”
慕洛凌松開駱晚洲的手指,她嘟囔道:“我回S市,我媽回B市。你們兩個才是要乘坐同一班飛機。”她剛剛無意摸到了駱晚洲身上的紙質登機牌,就放在他的外套口袋里。她二話沒說直接從他的口袋里把登機牌拿出來,檢查了一下航班號,果然是和孟黛青同一個航班。
她有氣無力地把登機牌還給他。
哪有這回事情,剛剛見面,又要分開。
駱晚洲看出了她的不高興。
他碰了碰她的頭發。
“干嘛——”
“你著急回S市嗎?”他放緩語氣哄她。
慕洛凌眨眨眼,好像有點兒聽懂了他的意思:“不啊。我原本計劃要在大溪地待一周的,現在只待了三天就要回國。所以,理論上,我的祖父母還以為我要到后天才會到S市。”
駱晚洲的笑意漸深:“那要不要,我們在日本玩一天?你的簽證沒問題吧?”
他已經形成了一個想法,或許能夠彌補他原本泡湯的告白計劃。
慕洛凌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真的嗎?”
“當然。”他攬住她的肩膀,將她擁入懷里,“在國外,周圍應該也沒有那么多人能認出我們。不需要助理,不需要保鏢,只有我們兩個人,也可以直接出門。回國后哪里再有這種機會。”
*
駱晚洲說要帶慕洛凌去看東京塔。
他把原本辦理好的登機手續再取消,隨后幫慕洛凌把第二程轉機后從成田機場飛S市的航班取消,把兩人托運的行李交由航空公司代為送至他給出的酒店地址。
慕洛凌在旁邊看他處理事情有條不紊的樣子,覺得很神奇。
“你不是連眼藥水都要讓助理幫你滴嗎?居然能夠自己獨立做這么多的事情。”她的語氣實在是太看輕他了。
駱晚洲佯裝要把她拉進懷里教訓一頓,她一邊后退一邊恍然大悟。
“哦!所以你是故意的,駱晚洲。”慕洛凌徹底反應過來了,“你那次是故意套路我,讓我幫你滴眼藥水。你——”
駱晚洲覺得她生氣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
“慕老師,你上次滴得很好。要不以后,你就把這個滴眼藥水的工作給承包了吧。”
“我才不要呢。你愛找誰找誰。”
*
兩個人決定搭乘在國內絕對沒有機會嘗試的公共交通前往東京塔。
慕洛凌上一次坐地鐵,還是在電影學院念書的時候。那時候她剛剛拍完《青檸湖》,電影還沒有上映,她的身份僅僅只是一個大學生。
一轉眼也已經有五年了。
地下鐵通道里襲來的風猛地向后撲起她微卷的長發。
駱晚洲就站在她的身后,她的頭發絲全部都呼在了他的臉上。她感覺到了,還故意轉身過來面對著他,仰頭,露齒,踮腳,這次沒有駱晚洲幫忙撈她,她不管多么努力地往上拔高,鼻尖也只夠得到他的喉結處,她伸手環抱著他的腰,掐著他腰側結實的肌肉,笑得腹黑而狡黠。
駱晚洲寵溺她,拿她沒有辦法。他伸手,五指稍稍用力摁住她腦袋上的棒球帽,這力道剛剛好把她的腦袋控制住,不讓她在他身上到處煽風點火。他順勢剛要低下頭來磨蹭她的唇瓣與眼角,余光里卻瞥見候車廳柱子后面一閃而過被人突然收入背包里的相機鏡頭。
那是一個戴黑色帽子口罩的男人,在眼神不慎與駱晚洲交匯的時候,對方作出了一個下意識的閃躲,同時急急忙忙地將雙肩背包提在手里,但仍是不死心,沒往反方向乘坐下行電梯離開,依然站在柱子后面。
明顯是沖著他們來的。
覺察狗仔的偷拍幾乎是駱晚洲的本能。
但他沒想到,在東京,竟然也會有人像甩不掉的尾巴似的跟上來。
他低頭看慕洛凌。
幸好,她的棒球帽還好端端地扣在頭發上面。只是她剛剛有意鬧騰他,所以把口罩退到了下巴處。他將她的口罩帶好,又把她的帽檐往下壓了壓。
慕洛凌還沒有意識到有人在跟拍他們。
她只是覺得駱晚洲的表情忽然變得嚴肅了。
“怎么了?”她輕聲問他。
列車正好在這時沿著線路駛進站臺。駱晚洲和慕洛凌等車的位置靠近車尾,列車進站時的速度很快,向外透著照明燈光的車門與車身玻璃快速地交替著從眼前掠過,像是一幕幕穿插而過的連環畫。直到減速的行為變得明顯,列車越來越慢,直至徹底在剎車聲的嘶鳴中停穩。
車門開了。
車內的乘客不多。
駱晚洲沒有動,于是慕洛凌也盛著疑問的目光陪他站在原地不上車。
他伸手捧起她的臉頰,耐心地替她整理耳邊頭發。其實他是在用頭發遮住她的側臉。
“我們要去東京塔。”他用低沉氣音跟她說話,每一個吐字都落在她的耳畔,格外性感,“你要記得在神谷町站下車。”
駱晚洲在她反應過來之前,拉下口罩,在她的耳側落下輕輕一吻。
“后面好像有狗仔。我去搞定他。我們在東京塔下會合。”他貼著她的耳朵說。
駱晚洲的手移至慕洛凌的腰間,迅速地將她抱起又放下。等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他安排著站到了車廂的門邊上。駱晚洲則退后仍然站在站臺上。他對著她笑了一下,目光溫柔得像是流水,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一次。然后警示音響起,車門就在他們之間緩緩關上。
慕洛凌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貼上冰涼的車門。
她的眼神黏在他身上,依依不舍。
像是電影里的場景。
男女主角在車站分別。
列車載著慕洛凌逐漸加速遠去,而駱晚洲站在候車廳里,目視著列車與她行遠。
直到列車徹底消失在視線里,駱晚洲這才轉身往柱子后面沒有趕上車的那個男人的方向走去。
對方也沒有上車,已經放棄了繼續跟蹤照片里的女主角。
所以就是沖著他來的。
作者有話說:
這一章是慕老師先搶下表白的勝利。在此鄭重承諾,下一章,駱老師絕對表白了。?
🔒 第 27 章
◎白色戀人◎
列車平穩地向前行駛在線路上, 車廂里正在播放到站廣播,大段日語,語速快得離譜。
慕洛凌的腦子亂糟糟的, 只勉強聽懂了最后那兩句過于簡短的英文。
她很快就要到站了。
駱晚洲不在她的身邊,本該是兩個人共同穿行在這座龐大的城市里,但現在她只身一人。莫名強烈的孤獨感油然而生,她無意識地握緊了外套口袋里的車票。
列車停靠在神谷町站。
慕洛凌跟隨著出站的人群慢慢往下面走。她將杏白色單肩包的背帶往肩膀上面挪了挪。是周圍的人裹挾著她不斷向前。一個晃神的工夫, 等到她再度把注意力放到周圍的大廈樓宇與天橋街道上的時候, 她已然有些錯失方向了。
事情本不該是這樣子的。
口罩底下,她張了張嘴, 很想說話出聲。
如果沒有那個突然跟上來的狗仔, 現在她應該是和駱晚洲一同站在眼前這處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與彼此十指緊扣, 哪怕不能徹底放棄口罩與帽子的保護, 卻仍然有著勇氣,毫無顧慮地面對整個世界, 就跟此刻她身邊這些如膠似漆的情侶們沒有任何區別。
她討厭狗仔。
綠燈熄滅, 紅燈亮起。
慕洛凌停頓在人行道上。
東京塔靜靜佇立在她的左手邊。而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到駱晚洲。
她從包里把手機拿出來,準備發短信告訴駱晚洲,她已經到了。
他在哪里呢?
站在慕洛凌旁邊同樣也在等待紅綠燈的人群中間,忽然有很多人都在竊竊私語地這么感嘆著——
“……本當に綺麗ですね。”
慕洛凌能聽得懂這一句話, 他們是在贊美說什么東西真的很漂亮。
于是她也不由自主地抬起頭, 順著他們正在看的方向望過去。
一棟商業大廈臨近路口, 與她所站的位置正好成對角線, 外墻表面裝有一整塊巨大的嵌入式LED廣告屏, 不難估計, 它應該是這片黃金地段里最昂貴、最醒目的廣告屏之一。
屏幕上原本流動播放的是消費品類先鋒產品的創意廣告。
但是此時此刻, 畫面中間沒有出現任何品牌的商標,顯示的是在灰黑底色背景上流動的桃紅色粒子。無數顆粒仿佛沿著物理規律作用下的直觀流向,快速向著畫幅中心聚攏,直至形成了一顆立體的紅心,一顆正在跳動的紅心。
“是有人要表白么?”
慕洛凌聽到人群中間隱約有國人在說普通話。
哪怕是直到這個時候,她都還沒有把這件事情跟自己聯系到一起。
一支光禿禿的玫瑰花憑空出現在她面前。
慕洛凌愣住。
建筑物上的燈光從她的背后投射過來,人行道上她的投影與另一道高大的影子重合在一起。身后驟然出現了可以讓她放心倚靠的懷抱,是熟悉的體溫。
是駱晚洲!
她驚喜地睜大眼睛,正想轉過身好看清他的臉。
他卻伸手攬在她的腰間,將她的身體摁住。
他的頭靠在她的耳邊,他輕聲問她:“你覺得浪漫嗎?”
慕洛凌在潛意識里,終于開始朦朦朧朧有點兒捕捉到眼前的氛圍了。
她誠實地點點頭。
的確很浪漫。
駱晚洲笑意漸深,圈在她腰間的手臂越發收緊,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密不透風地壓進懷里。
“那你把玫瑰花拿好,認真聽——”他咬她的耳朵,“我要表白了。”
慕洛凌的腦子里刷地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
駱晚洲要表白了?
所以,這段正在播放的視頻,是他準備的?
他在什么時候能準備這些的?
過街行人紅綠燈的倒計時結束,由紅跳轉變綠。慕洛凌與駱晚洲周圍的人,身處在快節奏的城市里,習慣了步履匆匆,并沒有因為LED屏幕上播出的告白禮物而停滯駐足。
道路這一側的人,都已經走上橫道線往馬路對面去了。
而從馬路對面正在快步走過來的人群,還沒有到達這邊。
頓時只留下親密相擁在一起的駱晚洲和慕洛凌,與三三兩兩擠著的、笑嘻嘻的、嘰嘰喳喳的、拿出手機拍那塊屏幕的女高中生們。
駱晚洲把他的音量控制在只進行兩人對話的范疇里。
“洛凌,我喜歡你很多年了。”
“你知道的,我從來都不介意外界如何評價我。”
“但金羚獎之后,我真的很在意,他們說,你我之間如今只剩下離婚感。”
“我愛你。”
“我沒有談過戀愛,沒有拍過偶像劇,哪怕是愛情片也只拍過兩三部。所以我經驗尚淺,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一個優秀的男朋友。但請允許我能得到一個機會。”
“我想成為你的男朋友。”
慕洛凌握住玫瑰花的莖。
她的指腹摩挲了幾下被刻意修剪掉的、原本帶刺的位置。
好吧,感覺還不算太差。
勉勉強強可以答應駱晚洲。
她不承認自己是在暗戳戳地發著傲嬌的脾氣。
她回頭,揚起明艷驕傲的眼眸,哪怕她只是像這樣收緊下巴,眼眶逐漸濕潤,看著他不說話,就足以把他焦急等待的心布置在火上烤。
他想要聽到她的答案,哪怕她在幾個小時前,已經等不及在機場對他說過很多遍“我愛你”這三個字了。
慕洛凌捻著玫瑰花的莖葉末端,花枝在她手里,好像沒有重量似的轉了一圈。她用沉甸甸的、盛開得正燦爛著的那一端輕輕碰了碰他的腹部。
這個動作,就仿佛她親自觸撞了他兩下,直接撞進了他的心里。
“你喜歡了我很多年。”她抬起眼,向他交出真心,“好巧,我也喜歡了你很多年。”
“既然你這么有誠意,那我就答應你。做我的男朋友。”
她故意要在他面前裝得理智并且冷靜,堅持把傲嬌的脾氣進行到底,但到底還是她唇邊抑制不住的甜蜜笑意出賣了她。
駱晚洲失笑,張開雙臂,重新將她滿滿當當地抱在了懷里。
*
*
坐在去往酒店的出租車上,慕洛凌還覺得很不可思議。
她忍不住轉頭看駱晚洲。
車窗外不斷向后倒去的街燈,為他的側臉輪廓鍍上一層絕佳的光影效果。
像是質感很好的老電影。
他覺察到她的眼神,于是堂堂正正地面朝向她,讓她光明正大地偷看他。
慕洛凌:“廣告屏上的愛心,是你買的?”
她手里的玫瑰花都快要蔫了。
駱晚洲點頭。他想得到她的表揚,想聽她用驚訝又崇拜的語氣說他好厲害。
但這不是慕洛凌現在正在想的事情。
她托著臉皺眉,百思不得其解:“但你怎么有時間呢?我們在機場遇到,是偶然事件。臨時決定不回國,留在東京玩一天。然后我們就一起去等地下鐵。你中途離開我,說是去處理狗仔的事情——”
她的聲音驀然打住。
狐疑的視線上下打量著駱晚洲。
“你不會是憑空捏造了一個所謂的狗仔出來,只為了把我一個人騙上地鐵吧。”
駱晚洲覺得她的想象力太豐富了。
“我最討厭別人騙我了。”她還煞有其事地宣布道。
駱晚洲揉了揉她的腦袋,伸手把她攬入懷里,讓她靠在他的肩膀下面。
她的頭發抵在他的頸側,還不安分地昂著頭用手指來戳他的臉,不接受他通過肢體接觸來蒙混過關。
“狗仔是真的。我沒有騙你。”駱晚洲為自己澄清,“但我處理完狗仔的事情之后,就直接攔了出租車去東京塔,半路上給我的朋友打了電話,想問他能不能幫我在東京塔附近找一個浪漫的場所。他給我推薦了使用LED廣告屏表白的方法。”
“至于那段愛心視頻,是他們那棟大廈的廣告招商部門主動向我提供的。好像說,凡是租賃他們的廣告屏來告白的人,基本用的都是那段視頻。他們跟我說,這條視頻很好運的,至今為止都還沒有失敗的記錄。還好,我們也沒有給他們的成功記錄拖后腿。”
慕洛凌扶額。
果然,當浪漫被認認真真地拆開,解析了來龍去脈之后,就完全不浪漫了吶。
駱晚洲看她不說話,以為她是有點兒失落。畢竟,這么多東西都是現成的,短時間內就能迅速到位的,缺少了他用心準備的痕跡。
他屈起手指,將她卡在耳后的碎發挑出來。
“我在機場給你買了禮物。待會兒到酒店你就能看到了。”
他用禮物為借口來哄她。
慕洛凌看了他一眼。
“是什么?”她問。
“既然是禮物,就要等你親手拆開。提前告訴你的話,是不是沒有驚喜了?”
慕洛凌看他很有底氣的樣子,于是開始想他會給她買什么禮物。她沒有抱太大的期望,畢竟,機場能買到什么好玩的禮物?
*
*
東京,酒店。
“你就給我買的是這個啊。”
慕洛凌把袋子放到桌上,她真是對宇宙無敵大直男駱晚洲同學沒話講了。
她還以為他真的給她準備了什么別出心裁的禮物,結果就是一大盒白色戀人餅干。她還記得自己小時候跟父親來日本的時候,都是把這種餅干作為伴手禮的,一買就是好多盒,而且送的還是跟家里關系一般般的朋友。
“女明星是不吃這種高熱量的零食的。”她坐下來,把盒子放在膝蓋上。
駱晚洲抱臂靠在門框邊上。
他忍著笑看慕洛凌。
她明明就是不高興了,還偏偏在努力控制著表情,沒有讓她看起來太過于希望落空。
慕洛凌太善良了,她還主動地站在駱晚洲的立場上替他考慮,覺得他在戀愛上情商低,沒有戀愛經驗,連甜甜的偶像劇都沒有拍過,那么她肯定不能指望他上來就修煉出滿級的情話功力,更不要說挑禮物這種難度這么高的任務。
“我可以現在就打開嗎?”她仰起臉,像只有禮貌的小貓咪。
駱晚洲點頭。
她把盒子旁邊的密封條撕開,蓋子被她向上打開。墨綠色的獨立包裝小袋子,她拿出一塊,伸手遞給了駱晚洲。
“陪我一起發胖吧。”她恨恨地說。
駱晚洲把包裝袋撕開,又再遞還給她。
至少知道幫女朋友撕開,還不算是徹底沒救。
嘴上明明說的是女明星不吃這種高熱量的零食,但慕洛凌還是給了駱晚洲面子。無論怎么說,這也是成為戀人之后,她收到的、來自駱晚洲的第一份禮物。
慕洛凌咬了一口手里的餅干,巧克力入口很甜膩,她緩了緩,沒有立即吃第二口。
駱晚洲卻在這個時候俯身向她這兒靠過來,他盯著她的眼睛看,卻張嘴咬住了她手里的餅干——已經被她咬過的餅干——他咬走了大半塊,慢條斯理地再退開,舌隱約從唇角處一觸即收回,好像在回味白巧克力的甜蜜。
慕洛凌的臉霎時紅透了。
“你——”
她拿著手里的餅干,頓時不知所措。
他明明什么都會。
大灰狼的尾巴就快要藏不住了。
她瞪著他。
始作俑者駱晚洲還在裝腔作勢,他偽裝得很正直,他握住她的手指,把剩下來的餅干連同外包裝全部都從她的手里接管了。
“那我多吃點,讓我長胖。”他哄她。
慕洛凌剛要說什么,旁邊的手機響起來。
是她的手機,經紀人林緹的電話。
“我先去接個電話,你等我一下。”
作者有話說:
駱老師表白了。是不是有小可愛要在這里放心地離開了。但后面也很甜甜甜的噢。感謝在2021-12-26 23:06:48~2021-12-27 23:51: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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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8 章
◎真正的禮物◎
林緹的電話, 來得很突然,讓慕洛凌不明所以。
是有什么要緊的事情嗎?
她走到了陽臺上接聽,面朝著室內。
透過玻璃門, 她能看到駱晚洲坐在沙發上,他正在擺弄電視機的遙控器,像是要收看日語電視臺。
很溫馨。
她不禁彎起唇角。
林緹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過來,先是祝她新春快樂, 然后直入主題。
“洛凌, 你這幾天是在大溪地度假,對吧?”
慕洛凌在出國前有將行程報備給林緹。
慕洛凌把手機從右手換到左手上, 她只說嗯, 沒有再說多余的話。
她有意向林緹隱瞞了,此刻她已經身在日本, 而且還與駱晚洲在一起。
各種意義上的“在一起”。
因為是在對經紀人說謊話, 所以慕洛凌的情緒有點兒起伏,她刻意提醒自己說話時語速不能過快, 不要露出破綻。
林緹卻在電話那頭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如釋重負。
“怎么了?”慕洛凌問道。
林緹以為慕洛凌和駱晚洲沒有關系,畢竟,當初鬧出金羚獎的那件事情之后,慕洛凌親口向她承諾, 自己沒有和駱晚洲談過戀愛。其實當時慕洛凌也沒有說錯, 他們的確沒有談過戀愛。但林緹在這句話的基礎上, 結合慕洛凌在《沒落家族》片場的正常表現, 額外擴充出去了含義。
林緹覺得, 慕洛凌對駱晚洲沒有異性之間的好感。
所以, 林緹很放心地告訴慕洛凌:“我是聽說, 有狗仔拍到駱晚洲和一位年輕女性同游日本,應該就是今天發生的。駱晚洲花錢把這件事情壓了下去,這才沒有上娛樂新聞。否則,恐怕現在已經上頭版頭條了。”
“我想讓你小心。國內飛大溪地是不是沒有直航機票?我怕你回來轉機的時候萬一遇上了,再被人撞見,就說不清楚。你記著,最好別從日本轉機,免得傳出緋聞。”
“對了,你春節后進組繼續拍《沒落家族》,你也記得,和駱晚洲保持一點兒距離,省得那群狗仔聽風就是雨,把駱晚洲戀情的女主角誤認作你。傳媒總想搞大新聞,你和駱晚洲的話題熱度那么高,能把這件事情栽在你頭上,他們求之不得。”
慕洛凌聽得難免愧疚。
駱晚洲戀情的女主角,還真就是她。
林緹這樣說,她反而不好向林緹坦誠,她和駱晚洲在一起了。
慕洛凌還在糾結要不要開口,林緹已經說完正事,雷厲風行地要掛電話。
“你那邊是不是跟國內時差還挺多的,應該快要凌晨了吧。”
林緹以為慕洛凌還在大溪地。
她就像一位母親,跨國催促著慕洛凌早點休息。
“別熬夜,傷皮膚。你什么時候到S市,需不需要派車和助理去接你?”
慕洛凌現在哪里還敢讓林緹安排人來接她?
到時候航班到港,他們就知道她是從日本回來的。
慕洛凌婉言拒絕:“不用了。本來就是私人行程,我自己走就好。”
慕洛凌素來獨立,將工作和生活切割得清清楚楚,林緹沒有生疑。
“好的。”林緹又稍微叮囑了幾句,就把電話掛掉了。
*
慕洛凌推開玻璃移門,走進暖融融的室內。
駱晚洲的胳膊搭在長沙發的靠背上,他聽到她的動靜,于是扭頭過來看她,同時輕輕拍了拍他身邊的座位,示意她坐過去。
慕洛凌倒是沒有再貼著他坐。
她與他中間隔了半個位置。
駱晚洲長臂攬住她的肩膀,將她圈了回來。
“怎么了?”他敏感地察覺到她的情緒有變,于是關切地問。
慕洛凌不說話,默默地從他的口袋里摸出來他的手機,然后把手機屏幕正對著他的臉,人臉識別,上滑解鎖。熟練的一套操作流程。
駱晚洲好整以暇地看她:“這就開始要查崗了?”
他居然一點兒都沒有要阻止她的意思。
慕洛凌卻不想查他的崗。
她點開了他的手機銀行APP,然后就把手機丟回他懷里,讓他自己看。
“你今天花了多少錢?”她悶悶不樂地問他。
駱晚洲還真的煞有其事地伸出手指比劃:“讓我想想……”
“一支玫瑰花,一千日元。”
“地下鐵的車票,不到三千日元。”
他扳著手指。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就在她眼前晃。
他在和她開玩笑。
慕洛凌撲過去抓住他的手,摁住,她很認真地看著他:“我想要聽的不是這些東西。你知道我問的是什么。”
駱晚洲笑了。
他的右手被慕洛凌牢牢地握在手心里。他的手掌干燥而溫暖,移動時順便牽動著她的雙手,慢慢探向她的額頭。他的拇指一下一下撫著她的眉心。
“你是問,在廣告屏上投放告白視頻的費用,還是問,搞定狗仔的費用?”
慕洛凌的表情告訴他,他答對了。
他放緩語氣,耐心地問她:“你的經紀人跟你說了?”
慕洛凌點頭。
“她說,有狗仔拍到你和一個年輕女性同游日本。你花錢消災了。”
“現在你終于相信狗仔是真的,不是我編造出來套路你的?”他逗她。
慕洛凌打了一下他的手。
她沒生氣。
才沒有。
她只是覺得,駱晚洲付出好多。她不想讓他一個人承擔這段感情的代價,不止是金錢上。
“小事情,沒有你想得那么麻煩。”駱晚洲讓她放心,“我的工作室和各路傳媒的關系一向都很不錯,。對方也不算什么職業狗仔,只是正好認出了我,所以就跟了上來。都處理好了。事情發生在國外,傳回國內,他們不一定會當真,只以為是捕風捉影。”
慕洛凌:“但是連林緹姐都聽說了。你以后豈不是天天都要被狗仔跟?”
駱晚洲笑:“擔心我?”
“我是擔心我自己。”慕洛凌故意跟他說反話。
駱晚洲摸摸她的腦袋:“放心。我不會讓你有麻煩的。”
他把手機從身上拿起來,退出了手機銀行APP,又在屏幕上點了幾下,調出來一段視頻。他把視頻投屏到了電視機上。
“這是什么?”慕洛凌好奇地問。她的注意力從剛剛林緹的那通來電里轉移出來。
駱晚洲卻將她腦袋掰正:“小朋友要認真看噢。”
這段視頻是用手持攝像機拍的,云臺很穩,畫面沒有什么抖動,清晰度也很高。
里面的人說的是不怎么標準的英語。
整個畫面以熱帶海島的濃墨夜景為主,背景當中有天有海,還有沙灘。
時間應該是在黃昏與黑夜的分界線上,天邊仍潑散著晚霞獨有的斑斕色彩,但是大半的天空早已歸入巨大而沉靜的黑暗。
沙灘上曠闊而無人,在海邊陳設著一座立體心形燈塑,因為周圍沒有參照物,所以難以確定那座燈塑實際的大小。燈塑發出的亮光,將遠處翻涌的海浪與近處毫無腳印痕跡的沙子全部都照亮成桃紅色的戀愛色彩。
簡直就跟駱晚洲在LED廣告屏上買的告白視頻如出一轍。
慕洛凌怔住。
這是大溪地的海景。
她兩天前還和孟黛青在這篇海灘上吹過海風。
但當時,她并沒有看到這座桃心燈塑。
她迅速地轉向身畔的駱晚洲,不可思議,想要確認什么。在她逐漸由震驚轉為濕漉漉的、軟化開的眼神里,駱晚洲今晚終于從她這里得到了令他心滿意足的反應。
這才是他給她準備的真正的禮物。
“你在做什么啊——”慕洛凌的聲音里染帶著隱隱的哭腔。
心被精準地擊中了。
她不由自主地往下掉眼淚。
她哭得很羞惱,覺得自己好丟臉。
駱晚洲從桌子上拿了紙巾,抽出兩張,一邊連聲地哄著,一邊輕手輕腳替她拂去淚濕。
他設想到了或許她會被感動到落淚。但當她真的哭了,他又有點兒無措。
“你什么時候準備的啊?”她又這么問他。
駱晚洲:“那天你發信息給我,說你要去大溪地度假。后來,你不讓我在電話里跟你表白,你說你喜歡浪漫的氛圍。我就開始想,怎么樣才最浪漫,能讓拍過那么多偶像劇的慕老師一輩子都難忘。”
慕洛凌被他的話逗得嗆了一下。
“我哪里有拍過很多偶像劇。”
她把成團的紙巾從他手里搶過來,然后一個一個再全部丟到他身上。
“我那天可難過了。出發去機場前,我一直都等在別墅門口,以為你至少會過來跟我說一聲再見。我等了好久好久,你都沒有來。那時候,我以為要等到重新進組拍戲之后才能再和你見面。”
駱晚洲:“對不起啊,我那天上午有工作,很早就出門了。”
慕洛凌原本也不怪他,只是當時有一點兒期待落空后的失望而已。
她又擺弄著駱晚洲的袖扣。
“我突然要從大溪地回國,是不是把你的計劃全部都打亂了?”她哭得嗓子都有點兒啞了。
駱晚洲:“當時我的確有點兒懵。畢竟,我都覺得沙灘上的布景真的很漂亮,你一定會喜歡的。不過,那邊的工作人員挺用心的。即使我們去不了現場,他們依然把場景精心布置好,還拍了視頻發給我。”
他在大溪地的海灘上為她安排了那么一場完美的告白儀式,他也將自己的工作全部都安排好,愿意飛十幾個小時到大溪地,只為了見她,向她表白,送給她一個無比浪漫的驚喜。
如果真的全部都能被完美地執行,慕洛凌能站在海灘邊,海風吹起她的碎發,讓她親眼見到他捧著大束玫瑰花,站在那座燈塑前面,該有多好。
但現在這樣,已經很美好了。
慕洛凌沒有再說話,她推開他的肩膀,重新挺直脊背,跪坐在沙發上——這樣她就能顯得比他高出一點兒——她伸出手臂,環繞著他的脖頸將他用力地抱在她的懷里,她的臉頰埋在他的發間,他很好聞,明明是清冽的氣息,此刻在她的感官里卻是甜的。他讓她安心。
駱晚洲全程視線都鎖定在她臉上。
“那你還生白色戀人的氣嗎?”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枚小餅干。
“我沒有生氣。”慕洛凌的音調飄高,她接過那枚小餅干,“我只是當時覺得你不解風情,和浪漫完全絕緣。我如果只是你劇組的同事,你當然可以把白色戀人作為伴手禮送給我。但我們是情侶啊情侶。一根愛心型的棒棒糖都比白色戀人有誠意。”
“嗯,我們是情侶。”駱晚洲扣住她的手指,挑他最鐘意的話重復了一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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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9 章
◎我見不得人嗎◎
慕洛凌以為, 她和駱晚洲能在同一件事情上達成共識。
他們的戀情暫時不會對外公開。
“我們應該要向身邊的人隱瞞一段時間吧。”
她主動提起這個話題。她覺得這個結論是理所當然的,所以沒有太在意駱晚洲的反應。
但駱晚洲有自己的想法。
“身邊的人?這個定義聽起來很籠統。”他說,“經紀人、助理、家人、朋友——你是把他們全部都算進去了, 是么?誰都不能說?”
是的,這就是慕洛凌的想法。
所有人,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應該都不需要知道這段戀情的存在。
至少在短時間內是這樣的。
她沒有意識到, 駱晚洲在試圖反駁她。
“但你媽媽其實能感覺到吧。在機場的時候, 阿姨看到我們……”
慕洛凌臉一紅,撲過去捂住了他的嘴。
駱晚洲好不容易制住慕洛凌的手, 消掉讓她臉紅的機場擁吻情節, 把話說完整:“你要怎么跟她解釋?她會不會覺得是我不夠有擔當,然后先入為主地對我產生不好的印象?”
慕洛凌其實并不擔心孟黛青的反應。
孟黛青比她聰明。
很多時候, 孟黛青是有分寸感的。
僅僅是在當她對慕洛凌的掌控欲, 超出理智范疇的時候,她才會強勢又果斷地干預和插手慕洛凌的私生活。
但在更多情況下, 孟黛青優雅而冰冷, 她不會在乎慕洛凌是否談了戀愛。
因為在孟黛青的世界觀里,戀愛就是即食商品,包裝得無比靚麗,但很快就會超過最佳賞味期, 然后被丟掉。
“我很獨立的。”慕洛凌這樣告訴駱晚洲, “我不希望太多的外部因素干涉和影響我們之間的關系。我希望我們可以慢慢來。”
“所以, 我們在戀愛中, 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駱晚洲得出結論。
?輕?吻?梨?子?整?理? 慕洛凌點頭, 然后猛然間意識到, 這么說起來, 她好像一個渣男啊。給戀愛設置了條條框框的限制,而且還找出各種理由來合理化這些限制,另一半只能無條件接受,不能提出異議。
“好吧,至少不能讓圈內人知道。”她讓步。
駱晚洲同意了。
他其實也不是真的要急于把戀情分享給身邊人。一則,他不是那種黏乎乎的、婆婆媽媽的性格。二則,他習慣于獨來獨往,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很少,僅有的那么幾個,也都是圈外人,有各自的生活半徑,平時互不打擾,不需要浪費時間做無用的聯絡和維系。
他只是很在乎慕洛凌對他的態度。
他希望,慕洛凌能夠愿意把他接納進她的生活里,而不是把他藏起來。
*
慕洛凌在春節假期結束前,還要去給祖父母拜年。
她不能在東京停留更久。
為了讓自己在日本的行程更隱蔽,她決定不從東京直飛S市,而是額外從港島多轉一次航班。
駱晚洲覺得她這樣未免太辛苦。而考慮到不能坐實緋聞,他也不能陪她一起坐飛機去S市。
明星情侶的秘密戀愛,確實累。
“我不辛苦。我們都是在為了這段感情,認真地付出。”慕洛凌說。
*
第二天,慕洛凌是在睡眼朦朧的狀態下,被駱晚洲持續地打擾,不得不醒過來。
她的手臂間還壓著被子角,迷迷糊糊地應付著駱晚洲在她唇邊的漫長輕吻。他有耐心地磨蹭著她的整張臉,無師自通。
她的意識逐漸回籠清醒,嗓音里卻還含著濃郁的睡意。
“嗯……你怎么過來了?”
聽起來像是在無意識地撒嬌,摻著一點兒讓人根本討厭不起來的起床氣。
他們昨天晚上可是分房睡的。
駱晚洲在訂酒店的時候,訂的就是套房。
有兩間大臥室。
畢竟是兩個之前從未談過戀愛的人,互相交付初戀,說好了要慢慢來。
駱晚洲用拇指來回撫著她淺淺的唇紋。
他眼底俱是笑意:“小懶貓,你睡過頭了。再不起床,你就要誤機了。”
誤機——
那就買后一趟航班好了。
慕洛凌只想再多睡一會兒。
她昨晚沒睡好,有些失眠,睜眼翻來覆去,直到凌晨三四點鐘才不知不覺睡著,可能是因為昨天一整天經歷了太多事情。
但她幾下被駱晚洲一折騰,反而睡意徹底消散掉了。
她攏著被子終于坐起身,長發凌亂,慢騰騰地眨眼,乖巧地看著駱晚洲。
他打量著她,心思稍動。
她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駱晚洲突然俯身下來,一手環繞著她,另一條手臂穿過她的腿彎,慕洛凌驟然失重。
“誒……”
他把她整個人連同床上的被子一塊兒,騰空抱了起來。
臥室的門虛掩著,駱晚洲長腿卡著門邊,將房門推開,他轉身就大步走出去,將慕洛凌抱到了外面的客廳里,把她放在了沙發上。
他完全不費勁。
“你干什么呀。”
“醒了嗎?”
駱晚洲直接坐在了茶幾上,茶幾的高度比沙發要略低一些,正好讓他能與她視線平視。
慕洛凌點頭。
她的確醒了。
駱晚洲卻好像因為她的答案略感遺憾。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后撫上她的腦袋,輕輕在她耳邊落下一吻。
“先去洗漱,然后來吃早飯。”
他離開客廳,背對著她,走進了廚房。
慕洛凌滿是好奇。
難道駱晚洲還做了愛心早餐?
他不是這么全能吧。
駱晚洲的確沒有親手做早餐。但這也只是因為酒店套房的廚房里很多東西都缺,他施展不開,僅有的兩個鍋子他也用得并不算趁手。換做是在他自己的房子里,他還是有廚藝上的信心的。
他訂的是酒店的早餐,在慕洛凌起床之前就已經送到房間了,他又額外將牛奶倒進鍋子里加熱,小火煨著放在爐上。
吃過早餐,兩個人辦理完退房手續,坐車前往機場。
慕洛凌的航班比駱晚洲的早。
“到了港島和S市,記得跟我發消息。”他囑咐她。
慕洛凌點頭。兩個人沒有吻別,只是抱了一下。
*
經過一通轉機的折騰,慕洛凌到S市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本該是堂哥慕澄來機場接她,但他臨時加班抽不開身,讓他妻子金瑾開車過來接慕洛凌。
慕洛凌卻聽他們說起過,金瑾開車技術不怎么熟練。她不想難為堂嫂。
“沒事的,我讓朋友來接我吧,正好和她很久沒有聚了。”
于是最后,還是蘇蕊來機場接的慕洛凌。
“是不是太麻煩你了?讓你從百忙之中抽空來接我。”
這話聽起來如此見外,蘇蕊知道,慕洛凌是在跟她假客氣。
“知道是你要來,哪怕是風雨兼程,我也一定過來親自迎接你。”蘇蕊笑瞇瞇地用肉麻的話堵回來。
進市區的時候遇上道路擁堵。
蘇蕊也是稱奇了。
“平時堵堵車也就罷了。這春節假期里,怎么也堵啊。”
車流一動不動。這段高架路看起來,就像一個露天停車場。
兩人聊天的密度開始大起來。
蘇蕊提起駱晚洲。
?輕?吻?小?說?獨?家?整?理? “你后來跟駱晚洲怎么樣啊?”
看似隨口一問。
“什么怎么樣?”慕洛凌下意識裝傻。
“就那樣唄。”蘇蕊看了眼左側反光鏡,打方向燈,熟練地變道。“你們后續沒有進展了?MINST盛典之后,還見過面嗎?”
蘇蕊的消息屬實有點兒落后于當前進度了。
慕洛凌沒有第一時間接話。
蘇蕊卻誤解了此時的沉默。
她以為,慕洛凌如此反應,是愛而不得。
她正好瞥見慕洛凌的登機牌就塞在外套的口袋里,露出一個白色的角。前面的車徹底把剎車踩到了底,完全一動不動了。蘇蕊也只能跟著耐心地排隊等在后頭,同時將那張登機牌迅速抽出來,拿在手里,掃了一眼。
“哦,出發地是港城。你不是從日本回來的。”
如果蘇蕊只是純粹提了一句慕洛凌航班的出發地,倒也就罷了。可她偏偏后面又緊跟著提起了日本,這讓慕洛凌不由得認為,蘇蕊或許是聽說了什么消息,就像林緹那樣。
慕洛凌多看了蘇蕊一眼。
蘇蕊接收到這個眼神里含有疑問。
她再次錯誤理解了慕洛凌的意思。
“算了,算了。洛凌,那你就別管我上次MINST盛典結束后,在你那兒跟你說的話。直接忽略掉。現在看起來,那些都是廢話。我難得有這么一次分析錯了。看來是我還不夠懂男人。”
慕洛凌越發聽得莫名。
蘇蕊原本是不想把話說得太細,但看慕洛凌滿臉不理解,只好怪自己剛才干嘛多嘴,憑空提到日本。
蘇蕊硬著頭皮說下去。
“我聽說了一點兒內幕消息,說好像駱晚洲這兩天在日本,被拍到跟一個姑娘舉止挺親密……”
蘇蕊說得支支吾吾,怕慕洛凌知道了這個情況要傷心。畢竟,上次慕洛凌禁不住她的連環剖析和追問,變相松口承認了自己喜歡駱晚洲。
慕洛凌卻覺得徹底無語了。
她們怎么一個兩個都聽說了這條緋聞消息啊?
駱晚洲不是已經插手,把狗仔拍到的照片買斷,將消息壓下去了嗎?
林緹能知道也就罷了,她終歸是娛樂圈的金牌經紀人,總有些過硬的人脈在手上,可以讓她得知這些最內幕的消息。可是,蘇蕊完全是圈外人,她的消息又是從哪里來的?
“郭塘告訴我的。”
郭塘,蘇蕊的“友達以上,戀人未滿”,富二代,家里做的是傳媒界的生意。
慕洛凌扶額,她怎么把這號人物給忘記了。
他能夠接觸到這條緋聞,慕洛凌不意外。
慕洛凌:“他還真是什么都事無巨細地告訴你。你快點兒成全了這孩子每年的生日愿望,就跟他談一次戀愛吧。這樣也能讓他沒有遺憾了。”
蘇蕊正要一臉正色地說不行,卻忽然回過神——
等等,洛凌對這樁傳言的反應,有點兒意思啊。
“喜歡了這么多年的男人,疑似戀愛了,你居然一點兒都不傷心難過誒。”
蘇蕊無比地接近事實真相。
她捏著慕洛凌的登機牌,精準的直覺幫助她直達正確答案。
“和駱晚洲同游日本的那個姑娘,該不會就是你吧?”
*
“不是我。”
慕洛凌與蘇蕊的視線相遇。
一個試圖自證清白。另一個執著于求知真相。
對視中,蘇蕊比不上專業演員的功底,最終敗下陣。她咕噥道:“好吧,不是你。”
慕洛凌抿唇,看向窗外。
車內靜默了幾秒鐘。
“那你知道,那個姑娘是誰嗎?”蘇蕊又問。她的八卦心思仍未歇。
“我不知道。”慕洛凌盡可能讓這句話的語氣自然。
在蘇蕊看不見的地方,慕洛凌的手指漸漸收緊,卻只握到了一拳干燥悶熱的空氣。
恍惚間,慕洛凌對自己有些失望。
她為什么會是這個反應?
連她自己都不能理解。
蘇蕊不是圈內人。告訴蘇蕊,她和駱晚洲戀愛了,其實并不會違反她與駱晚洲之間的約定。更何況,那個約定,本來就是由慕洛凌主動提出來的要求。監管權在她這兒,最終解釋權也在她這兒。
可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說呢?
*
第二天一早,慕洛凌自己開車去了祖父母家。
老人們的作息都起得很早,慕洛凌想盡可能多陪陪他們,所以也特意早起。
她到的時候,家里請的阿姨剛剛把餛飩餡兒拌好,攤了幾疊餛飩皮放在板子上,還沒有開始包呢。
祖母拉著慕洛凌的手,問她吃過早飯了嗎。
“還沒有。我等著回來吃現成的呢。”她熟練地撒嬌。
老太太受用這一套,于是立馬說要現場包起來新鮮的餛飩,給她下鍋煮。
慕洛凌笑,陪著包了幾只餛飩。
她還保留有碎片般的記憶,依稀能回想起,小時候逢年過節,祖母包餛飩、包湯圓,她總在旁邊搗亂。甜湯圓他們家習慣吃棗泥餡兒的,調好的餡可以生吃,甜甜的,沙沙的,很美味,所以那時候她沒少跟著堂哥慕澄偷吃。
“慕小姐長得漂亮,包的餛飩也漂亮。”
家里的阿姨看過慕洛凌演的電視劇,知道她是明星。
慕洛凌笑笑。
她其實并不能干,知道阿姨只是在說客套話。
慕澄一家是晚上到的。
慕洛凌起初也沒有特別在意。她和慕澄兄妹關系很熟,又是平輩,不必要特別起身招呼他。所以她仍然穩穩當當地坐在大伯母的身邊,陪著看大伯母朋友圈里別人家的小朋友、小寵物。
直到她聽出來,在那幾個正與祖父祖母寒暄問候的聲音里,明顯多出來一個男人。
慕洛凌抬頭往客廳的入口處看去——
孟兆旸把帶來的禮物放下,然后解開了西裝外套上的扣子。
商業精英。
衣冠楚楚。
似乎是覺察到她在看他,孟兆旸往她這邊看過來,對著她抬手,溫和地微笑,與她點頭致意。
他怎么來了?
慕澄從后面越過孟兆旸所在的位置。兩人錯身而過的時候,慕澄暫時扶住孟兆旸的左肩,與他客氣地打過招呼,像是還處在生意應酬的場面上。然后慕澄走進客廳,大步朝著慕洛凌這邊過來。
慕澄對她挑挑眉。
慕洛凌照樣回敬。
沒人在意這對兄妹擠眉弄眼。
“怎么一回事情,孟兆旸怎么來了?”她用口型,無聲地問他。
慕澄沒有當場回答她。他而是繞到了沙發后面,襯衣袖口挽起到手肘處,手臂撐在頭層牛皮的沙發靠背上,他先跟他媽——慕洛凌的大伯母——說話。
“媽,你們看什么呢?”
“我在給洛凌看,你杭阿姨家里的小孫女。”
“這不著急吧。咱們洛凌都還沒有男朋友呢。現在重心是放在發展事業上面,對吧?”
慕澄明知故問。大伯母的話顯而易見是說給他聽的,他偏偏要把慕洛凌扯進來。
慕洛凌瞪了他一眼。
慕澄笑得漫不經心,他拿出手機,低頭在屏幕上快速地打字。
很快,編輯好的消息就發到了慕洛凌的手機上。
他在短信上跟她解釋的是,為什么孟兆旸會出現在這里。
“孟兆旸說他正好來S市出差,順便替他姑媽過來,登門給慕家人拜年,盡到禮數,所以就跟我一起過來了。”
慕洛凌完全不相信這話。
孟黛青當年執意把慕洛凌帶去B市,就跟慕家人鬧得很不愉快。
她看了一眼孟兆旸。
坐到他這個位置,應對人情簡直是再熟練不過的一門技能。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讓任何人都如沐春風。
所以,哪怕他是孟黛青的侄子,慕老爺子看起來也很歡迎他。
算了。
不想那么多。
相安無事的一頓晚飯。
孟兆旸在席間與所有人都能談得攏。
但他原本不是這種熱烈的性格。
在他的生活里,他盡管可以隨心所欲地做人做事。
慕洛凌就坐在她這位沒有血緣關系的所謂“表哥”身邊,只悶頭吃飯,仿佛與一旁談笑風生的孟兆旸完全隔絕。
慕澄的妻子金瑾看出她的反常,借口問她要不要喝白葡萄酒,將她帶到了地下室的酒柜前面。
“你和那位孟先生……”
金瑾欲言又止。
慕洛凌才剛剛拉開酒柜外面的玻璃門,正彎下腰在查看里面存放的白葡萄酒的年份,忽然聽金瑾的語氣古怪,不由得分神看向對方。
其實她一開始也沒有理解金瑾為何突然難以啟齒,但是兩個人眼神接觸上,金瑾不自然地將耳邊的碎發往后勾,通過這么一個小動作,慕洛凌突然心領神會。
金瑾該不會覺得,她和孟兆旸之間,有什么情感糾葛吧?
慕洛凌頓了一下,她從來都沒有往這個方面想過。
過去這些年,她和孟兆旸的關系一直都很平淡。她與孟家保持著距離,而孟兆旸在她眼中,就是孟家人。
可是仔細想想,這半年來,她的確見孟兆旸的次數要比過去幾年都更多。
從那次他去到《情與債》的片場,說要給她補上生日禮物,再到《沒落家族》的主創在B市聚餐結束后,孟黛青的司機明明說的是讓孟家的司機來接她,結果來的人,居然是孟兆旸。
諸如此類,確實是反常。
但慕洛凌只能是在心底對自己存個警醒,她不能對金瑾說這些。
畢竟,只是猜測,只是懷疑。
“他是我表哥,我媽咪的侄子,也是我的老板。”
她對著金瑾笑笑。
金瑾聽出來她話里的鐵壁,意識到自己忘了分寸,多余一步,踏進了慕洛凌的私人領域,冒犯了對方的隱私,于是也不好再繼續多說什么。
氣氛陷入尷尬。
慕洛凌適時岔開話題,問金瑾要喝哪一支酒。
“就喝一五年的那瓶吧。我品不來白葡萄酒,只是用來佐餐而已,這個級別的應該足夠了。”
*
餐后,慕洛凌訂了冰激淋蛋糕的外賣。
她說要親自去門口等送餐員。
其實是為了避開屋內那些家長里短、充滿煙火氣的談話。
她小時候,對慕家很有歸屬感。她清晰地知道,自己是慕家人,是爺爺奶奶的掌上明珠,堂哥慕澄遠不及她得寵,討人喜歡。
直到她親生母親去世,父親帶著她去到國外工作生活。慕家對她而言,變成了每年回國時會探望的親戚。
再到后來,她的身份標簽,變成了孟黛青的女兒,僅僅只是孟黛青的女兒,沒有人在意她的父親是誰,那個慕姓的男人是誰,仿佛她降生在這個世界上,甚至都不需要父親那一邊的參與。
不明真相的人,真的以為她是孟黛青與某一任丈夫結合所生的愛情結晶。至于她的父親是誰,孟黛青圈子里的人根本不在意,畢竟,孟黛青又恢復了單身,但卻寵愛膝下唯一的女兒。擅鉆營的人,當然知道要討好哪一位。
這一切,都導致了慕洛凌很難再在慕家,找到舒適的位置。
她和慕澄不一樣了。
她自己代入的視角,是一個客氣的親戚,而不是自家人。
送餐員還沒有到。
孟兆旸推門從院子里走出來。
他手里拿了一條羊絨圍巾,是慕洛凌的圍巾。
“出來怎么不把圍巾戴上?”
語氣像是在責備,但又足夠親近。
他走到她面前。
慕洛凌在風里被凍得唇白面紅,當下都有點兒懶得敷衍他。
孟兆旸卻不在意她的冷淡。
他展開她的圍巾,動作溫柔,細膩地圈落在她的脖頸旁邊,然后纏繞一圈,兩圈。圍巾的兩端,仍然握在他的手里。
因為他給她系圍巾的動作,兩個人的距離逐漸拉近,他站得比她穩,所以是她不得不跌跌撞撞地朝他這里跨出小半步。
她不想跟孟兆旸靠得這么近。
尤其是在她猜測,他可能別有用心之后。
慕洛凌抬起手,露出一截手腕,扎實地摁住了她頸側的羊絨圍巾面料,也間接制止了他繼續為她將圍巾兩端系成結的意圖。
孟兆旸收回手,臉上沒有半點兒遺憾或者不悅。
他低頭注視著她。在這樣的氛圍里,他應該說話的。越是拖長的沉默,就越是讓慕洛凌的耐心消解。她正在慢慢坐實心中的猜測,然后下定決心要跟他保持更明確的距離。她能清晰地預見到,跟孟兆旸談論感情將會是可怕的,并且恐怕不會有好的下場。
正當慕洛凌以為孟兆旸終于要說話的時候,他的視線卻首先移開了,像是大發慈悲要饒恕她這一次。但從慕洛凌的視角,她抬眸,發覺孟兆旸在看向她的身后,視線所投向的高度,要高于慕洛凌的頭頂。他應該是在看什么人。
她的身后有人。
慕洛凌跟著回頭,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到的是高大的男人,穿著棕灰色工裝馬丁靴,短款防風外套,黑色針織運動褲,藏青色風帽,保暖口罩,只露出一雙深邃的眼。
哪怕線索僅有著一雙眼睛,她也輕而易舉地認出來,他是駱晚洲啊。
他竟然來了。
他又是怎么想起要過來?
這條街很長,路邊的樹木不是常青的品種,到了冬天就全部變得光禿禿。完全沒有任何東西會遮擋住視線。如果駱晚洲沿著這條路走過來,那么他的視野將會非常開闊,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很多東西。
駱晚洲顯然目睹了一切,從孟兆旸親手給慕洛凌戴圍巾開始。
至于駱晚洲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答案不言而喻。
因為他和慕洛凌的關系,不止于同事。
這個結論,讓孟兆旸不爽。
孟兆旸似笑非笑。他的眸色終于恢復了冷淡,迅速降溫,笑意不及眼底,更讓人覺得他高深莫測。
“駱老師。”他看看駱晚洲,又看看慕洛凌,“真巧。”
“不巧。我就是來這里見洛凌的。”駱晚洲的回答很直接。
“那我不打擾你們,你們聊。”
孟兆旸從容不迫地離開。對他來說,既然駱晚洲已經占得先機,那么他也不會急在這一時。哪怕慕洛凌和駱晚洲真的已經開始戀愛了,他也并不覺得他們能夠將這段感情維系長久。他會徐徐圖之,首要前提就是,不能讓慕洛凌對他產生強烈的防備心和抗拒感。
花園里只剩下慕洛凌和駱晚洲。
“我可以來嗎?”他問她。
他的手上還拿著禮物,是兩瓶智利原產的葡萄酒。
慕洛凌的手被凍得有點兒麻木,她的指甲往手心里收攏,指節在動作的時候都格外僵硬。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在此刻面對駱晚洲的時候,她的心里半點兒底氣都沒有。
跟孟兆旸無關。
是她自己的問題。
他明明是帶著誠意和禮物來見她,來探望她的祖父母、她所珍視的家人,但她不覺得溫暖,只感受到了強烈的壓力。
駱晚洲看她低著頭,他如此聰明,已然知曉她的態度。
她不想帶他去見她的祖父母。
他走到了她面前,替她擋住了襲來的寒風。高挺的眉骨下方,立體的眼窩比平時凹陷得更深,倦色濃稠。
駱晚洲微微向前傾了身體,額頭幾乎要與她的碰觸在一起。
他眼睛一瞬都不眨,淡淡望進她因心臟揪緊而驟然失色的瞳孔里。
駱晚洲的聲音不重,他說:“我有這么見不得人嗎?”
作者有話說:
提前更新今晚的內容。
今天特別長的原因,是因為我過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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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0 章
◎不干好事◎
“還是說, 我給你的壓力太大了?”
駱晚洲等了很久,但始終沒有聽到答案。他不禁感到一絲煩躁。
如果換做其他人,他早就轉身走了。
可這是慕洛凌, 他舍不得。
算了。
兩個人相處,是需要磨合的。
駱晚洲準備終結這個糟糕的話題。
他不動聲色地伸手替她整理圍巾,直到她的整張臉,看起來都被埋在了銀紅色的柔軟織物里。
他挑她的圍巾下手, 其實是存著私心的。剛才, 他看到孟兆旸替她戴圍巾。
怎么可能不吃醋呢?
駱晚洲親手替她系好圍巾的結。
“好了,你進去吧。”他對她說。
她卻沒有移動。
慕洛凌在猶豫, 腦海里的理智與沖動互相對抗。
她指著他帶來的兩瓶葡萄酒, 問道:“那你拿來的禮物呢?你是想好了,決定不送出手了, 是嗎?”
駱晚洲怔住。
她的意思是?
他不理解。
“駱晚洲, 你真的想清楚了么?”她連名帶姓地稱呼他,向他提問。情緒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她回頭, 看向房屋窗戶處映出的燈光。
“我們才剛剛戀愛, 三天、四天,都還不滿一周,你就要跟我去見家長嗎?能做到這種程度,究竟是你無所謂, 還是你太認真, 認定就是我了?”
駱晚洲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 她到底在說什么。
慕洛凌的話還沒有說完, 但她等的送餐員已經到了。
兩人都得以從壓迫的對話里, 暫時抽身。
慕洛凌轉向送餐員, 駱晚洲則瞇起眼睛看她的腦后。
可能是慕洛凌和駱晚洲之間的氛圍太過強烈, 各自回避對方的視線,很容易被人誤會成在吵架或者冷戰,所以送餐員把冰激淋蛋糕的盒子交到慕洛凌手上以后,臨走前騎在電瓶車上,自愿充當一回和事佬。
他沒有認出慕洛凌和駱晚洲是演員,又或許,他根本就不關注娛樂圈里的明星。
“這大過年的,你們小夫妻倆就別吵架了。你們的生活條件這么好,還有什么熬不過去的坎兒?你退一步,他退一步,日子這才能過下去。誰都犟著脾氣不肯先低頭,那離婚結婚,搞得跟兒戲似的,怎么成。”
送餐員看不懂這些有錢人,日子過得這么好,還偏偏自己給自己添堵。他把想說的都說了,然后騎上車,瀟灑地走了。
被他這么一打岔,慕洛凌和駱晚洲之間的氣氛緩和了許多。
他們本來就沒有在吵架。
“還真是不管走到哪里,都跟離婚兩個字脫不了干系。”慕洛凌腹誹。
駱晚洲彎唇,也笑了。
空氣都像是回暖了。
慕洛凌正了神色,她手里提著蛋糕盒子,稍微有點兒重,但她還是繼續把剛才想說而沒有說的話,說完。
“我是不可能讓你進去見我的家人。”她憑空冒出的這句話,又如同給駱晚洲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將他澆得透心涼,晾在冬天的夜里,都快要結成冰塑。
方才略顯緩和的氣氛,頃刻間蕩然無存。
但慕洛凌的話還沒有結束。
她補上理由,不讓駱晚洲見她的家人的理由。
“里面有很多人。我不能保證,他們都會替我們保守好這段戀情,不被公之于眾。”
“晚洲,你我都心知肚明,這段戀愛一旦過早地在傳媒中公開,就一定會見光死。娛樂記者會毫無底線地追逐我們的行蹤。我們的生活會被毀掉,然后影響到我們的工作狀態。這是噩夢,是災難。我絕對不允許這樁事情發生。”
“所以,你暫時還不能和我一起出席家庭聚會。這是為了保護你,保護我。”
她說的話有道理。
保守一個秘密,最好的方法,不是要求聽者發誓保密,而是從不曾向他人泄露任何內容。
“現在,你站在這里,乖乖等我。”
慕洛凌對駱晚洲發號施令。
“我把蛋糕拿進去,也把你的禮物拿進去。我會告訴他們,有一個你存在于我的生活里。我不能告訴他們你是誰,也不會承認說我在跟圈內人戀愛。之后,我會跟我的家人道別,拿上包,出來找你。然后,我們換個地方。”
“好嗎?”
她仰起臉,征詢他的同意。她的眼睛里星星點點有路燈的倒影,更讓輕淺的笑意無處遁形。“這樣的話,你是不是有安全感了,駱老師?”
慕洛凌想明白了,駱晚洲其實是在尋求安全感。
每一個人都需要伴侶提供安全感,能夠被帶進伴侶的生活半徑,與另一半的家人朋友相識相熟,直到兩個人徹徹底底,在人前人后都密不可分,安全感才算是最終形成。
“還不夠。”駱晚洲儼然開始得寸進尺,他低頭看著慕洛凌,試圖把她整個人的模樣都裝進他的眼里,“我想要從你這里得到的安全感和承諾,不止于此,要更多更多。但我知道,這已經是現階段,我們之間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了。去吧,我在這里等你。”
他站在原地,目送她往回走。
*
慕洛凌進屋,她在玄關處換鞋。
慕澄聽到開門的動靜,立馬就走出來迎接她。其實,他更多是為了要接管她拿進來的冰激淋蛋糕。別墅全屋配備有地暖,如果不及時把蛋糕切好分掉的話,表面很快就會融化掉的,那就不完美了。
慕洛凌空出手,把蛋糕遞給他,連同她拿進來的兩瓶葡萄酒一起。
慕澄把她手里的東西全部接過來,同時疑惑地問:“誒,你怎么還買了酒?地下室里不是放著很多葡萄酒么,品質基本上都很不錯的,夠你喝了吧。”
慕洛凌換了鞋子,跟在慕澄后面進屋。
“朋友送的。”
“朋友?”慕澄往里走,隨意回頭瞥了一眼,卻看見慕洛凌既沒脫外套,也沒摘圍巾,直接穿著一身在外面零度的天氣里才顯得合適的御寒衣物,走到了有室內溫度有二十五六度的房子里。“你不換衣服嗎?”
“我馬上就走了。”
她的這句話,餐廳里的人全部都聽到了。
“洛凌這就要走了?再多坐一會兒呀,至少吃一口蛋糕吧。”
慕洛凌不打算留更久了,她跟祖父母說抱歉。“我朋友在外面等我。”
“什么朋友,是我們認識的嗎,是蘇蕊么?不著急的話,讓她進來坐會兒。阿姨正在廚房里弄八寶飯,是用你杭阿姨她娘家的配方做的,很靈的。一起吃兩口,過年,喜慶呀。”
大伯母待人熱情,慕洛凌預料到她會這么說。
可惜,來的不是蘇蕊。
“不是蘇蕊,是別的朋友。”慕洛凌就是咬著朋友這個詞語,不松口,沒有多說別的。
慕澄聰明,他掂量著手里的兩瓶葡萄酒,一下子就琢磨出來了慕洛凌的暗示。
“什么別的朋友,男朋友啊?”他朝她挑眉。
慕洛凌只是笑,不承認,也不澄清,留了一個供他們想象的余地。
“洛凌談戀愛啦?”
預期中的反應。
大家都很關心她。
看到慕洛凌臉上明晃晃的笑意,孟兆旸完全沒有失態。
慕洛凌真的和駱晚洲在談戀愛。他失算了。
但孟兆旸很沉得住氣,不動如山,甚至還給人一種他在祝福慕洛凌的錯覺。
他真的像是一個穩重可靠的表哥。慕澄都沒有他這份氣定神閑的狀態。
祖母發話,放慕洛凌離開:“去吧,去吧。不耽誤你的事兒。”
祖父母總是很爽利,和別人家的長輩不一樣。每到團圓飯要散席的時候,他們從來不會將不舍得的情緒擺在臉上。他們永遠都是爽快地把孩子們送出門,然后叮囑一句,路上小心。
慕洛凌拎著包,把手機和車鑰匙都塞進去。
她讓家里人不要送她到門口了。
“外面冷,你們坐著吧,不用動。”
慕澄送慕洛凌到玄關處。
她坐在椅子上穿靴子。
慕澄在一旁麻利地穿外套。
慕洛凌逗他,說:“干嘛,你要送我到哪兒啊?留步吧。”
慕澄擺出兄長的架勢:“妹妹談戀愛了,我作為你哥,還不能替你把把關么?”
慕洛凌笑著推他:“你自己都不靠譜,能替我把什么關。”
這是打鬧的玩笑話。
慕澄知道,她就是不想讓他跟外面那人碰上面。
“那個人是誰啊,你們圈里人?”
慕澄的直覺,的確敏銳得可怕。
“別替我說漏了。”慕洛凌變相默認。
“靠譜么?至少得比我靠譜吧。”
“嗯,還行。”慕洛凌說,“反正比你靠譜多了。”
她回憶起與駱晚洲相處的點點滴滴,臉上此刻的幸福是真實的。
慕澄笑,伸手,胡亂而用力地揉了揉她的頭發,把她的發型完全弄亂了。
“行,有事給我打電話,也記得常回來看看,祖父祖母牽掛著你呢。沒事路過S市,就發條信息給我。咱們多聚著吃飯,親情別淡了。”
慕澄說的都是實在話。他正經起來,還是像模像樣。
“嗯。再見。”慕洛凌對他揮揮手。他也就真的聽她的話,只送到玄關處。
他沒有急著關門,抱臂靠在門框邊,目送慕洛凌沿著花園里的路走出去。
慕澄能依稀看到,她走出去,到了外面的路上,有個高大的男人在那兒等她。她從包里拿了什么東西出來,拋給了那個男人。兩個人并肩走向停在路邊的、慕洛凌的車。
氛圍很舒服。
看著挺好的。
*
駱晚洲在原地等她回來。
這個認知讓慕洛凌眉眼俱是溫柔。能夠擁有一個人愿意等待你,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她喜歡他,也喜歡和他在一起。
慕洛凌把自己的車鑰匙丟給駱晚洲。
“我剛剛喝過酒,你開車。”
她走過去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動作干脆利落,沒有給駱晚洲獻殷勤的機會。
駱晚洲落空了替她開車門的機會,只好無奈地笑,繞到另一邊上車。
慕洛凌的手機,自動通過藍牙連上了車載音響。她把包放在腿邊,然后在手機的地圖APP上輸入她家的地址,方便待會兒讓駱晚洲直接按照導航路線走。
道路的名稱總是不能出現在輸入法選詞框的首位。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著,正在認真地找對應的漢字。她剛剛往下滑走兩行,忽然副駕駛這一側的光線亮度就暗下來。
駱晚洲的氣息驟然離她很近。
她抬眸,對上他近在咫尺的臉。
他擋掉了她的光。
駱晚洲的眼神與她相觸兩秒,仿佛天長地久。頃刻間,他的眼眸沉下,視線下移,不用說也知道,他在看什么地方。他的呼吸與她的縈繞纏疊在一起,漸次加重。
慕洛凌放下手機。她知道今晚自己有點兒委屈他了。
她有意補償,手臂纏上他的脖頸。
他順勢低頭,吻在她的唇上。
他沒有要深入她的唇齒間。只有持續的靜謐,柔軟的唇與彼此依偎。
駱晚洲摟著她的腰,不想松開,直到她慢慢推動他的肩膀。
“走吧。再不走,我哥就要來敲我的車窗了。”
慕洛凌還不了解慕澄嗎?
慕澄肯定現在就站在房子里的某處,正往他們這兒看。車一直停在這兒不走,慕澄以他自己的性格來揣測別人,必然會認為他們在車上不干好事。
駱晚洲把自己撇得干干凈凈。“我只是想幫你系安全帶而已。”他一本正經地說,然后慢悠悠地替她扣上安全帶。
他這話,故意說的像是慕洛凌主動索吻。
慕洛凌被他擺了一道,卻拿他沒有任何辦法。的確是她上車后沒有第一時間系上安全帶,她忙著在輸入地址。駱晚洲替她扣好安全帶之后,撤退回到了駕駛座上,仍然被慕洛凌強硬地扳過臉。她又在他的唇上泄恨般的咬了一口。
有人惱羞成怒了,可即便是給懲罰,還得注意分寸,不能咬得太重,不能留下痕跡。
“開車。”她丟下這句話。
作者有話說:
今天還是提前更新,但沒有加更啦,爭取明天給大家加更。
祝大家新年快樂,2022年要一起加油喔!比心!
感謝在2021-12-30 00:26:08~2021-12-31 00:27: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Isabella.王 10瓶;心折 9瓶;好像睡到自然醒、小不點一點點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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