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情況,要和平解決幾乎是不可能的了。溫王與幾位將領討論了一下作戰計劃,齊風禾坐于他旁邊,安靜聽著。
其實她覺得她應該出去,畢竟她算得上是閑雜人員,此等機密之事,不應由她聽去,可她剛動此念頭,便被溫王拉住。
“風禾也留下,此為卿第一次參與戰爭,雖為小戰,可供卿入手剛好。”
被拉住的齊風禾坐立不安,帳中二十多人望向她,令她如坐針氈。
齊風禾有些許怕生,她從前便不善與人打交道,如今亦不善,更何況,是在如此情形下。
溫王也知她不安,便于案下握住她手,予她安慰。齊風禾惶恐,緊緊抓住溫王之手,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
她的指甲摳進溫王掌心,印出幾道紅痕。刺痛感令他五指一縮,但面上不曾顯示,依舊端坐著。
陷進溫王掌心的手發泄著她的壓力,倒令齊風禾可勉強端坐于此,不至于過于失態。
在場的人雖為武將,可能統領一方,也并非愚鈍之人,見溫王態度,也知他要培養齊風禾,也就順著他的意,將目前的情況講明白,一點一點揉碎了,供齊風禾理解。
至于如此合不合適……那些墳頭草三尺高的人,已經給出了答案。
“如今的情況是,李風手里有十萬兵,我軍有三萬。雖瞧著情景對我軍不利,可事實并非如此。”
軍師將情況緩緩道來,他說時,眼睛不時瞥向齊風禾,以確保她能聽懂。
軍師:“李風手里的十萬兵,皆為十郡黔首,幾日前才臨時組成,毫無作戰經驗。而我軍皆為老兵,隨王多次出征。且,李風手上并無多少武器,多為棍棒,鎧甲寥寥,猜測不過千副。而我軍配甲兩萬,皆持鐵器。若論質量,優勢在我軍!”
軍師所言情況,在場者除齊風禾外,皆心知肚明,這番話便是特意說給她聽。
溫王側眸看她,便見她正襟危坐,神情認真地看著嚴篤。
齊風禾也非愚鈍之人,軍師說一句便看她一眼,她便知道這些話是說給她聽的。雖不知為何讓她參與,但她還是努力聽著。
別管,老師講課的時候不要走神,聽不聽得得懂不重要,態度先要擺正。
她當初就是因為態度端正被導師看上的,有什么事第一個想到她,年紀輕輕的便進了實驗室做牛馬。
見齊風禾一副聽進去了的模樣,軍師又繼續講道:“雖是如此,可開戰于我軍而言,百害而無一利,且時間拖得越久,損失便越大。”
怕齊風禾聽不懂,軍師便將事情拆開講道:“十郡先為我軍財產……”
他一言未落,便被溫王打斷。
“十郡為風禾嫁妝,是為其私產,非我軍財產。”
此言一出,帳中二十余人皆愣,軍師之聲更是戛然而止,眾人私下交換神色,齊風禾摸不清他們的想法,適才松下的身體又緊繃,指尖狠狠摳入溫王掌心,引得他手一縮。
溫王:“……”
眾人神色各異,但也無人反駁,軍師更是絲滑改口:“……十郡為后之財產,一旦開戰,所亡之人皆為后之黔首,所壞城樓皆為后之城樓,良田、作物、錢財……此一絲一毫的損耗,都是后之損耗。戰爭持續越久,損耗便越多。因已,不戰為上策,速攻為下策,將戰爭時間拖長,則為敗策。”
“由此,雖希望渺茫,可某仍提議先行勸說,或策反其內部之人,使其歸順,或從內部瓦解,若此行不通,便夜襲,速攻占領青守,斬殺李風,亂其軍心,勸降黔首。”
軍師言畢,便轉向齊風禾,朝她拱手:“若要勸降,便需后出面。十郡黔首不認溫國,堅信自己為齊國之人,而王后為齊王之女,為齊姓,是為齊國王族。他們若死認自己為齊國人,那也需認王后。且齊王放言天下,十郡為后之嫁妝,那十郡便是后之私產。縱觀列國,出嫁女之嫁妝,屬其女,不屬其夫,那后之嫁妝,便屬后,非屬王,亦非屬溫國。由此,十郡便無暴動之理。”
雖十郡明面上為齊風禾嫁妝,私底下為齊王賠款,可一旦溫國承認前者,并有她親自接手,那齊風禾的存在使收服十郡天然有理。
但如今鬧到了這種地步,對方和他們講道理的可能微乎其微,提出此策多少抱著僥幸。
可戰場上僥幸必死,因而,軍師將此策講完后,便繼續討論接下來的計劃。
策反一事與齊風禾勸降同時進行,而速攻,幾乎是必然,溫王下令全軍進入待戰狀態,一但談判失敗,便攻其青守。
定下計劃后,齊風禾便被溫王牽起。
現需她出面,同李風交談。
如此重大之事,乃她頭一回參與,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待帳中眾人離場后,她便不安地望向溫王,祈求安撫。
溫王見她慌張模樣,斂下眼眸,取下猙獰鬼面,露出那張盛世顏,他以雙手扶住齊風禾的臉,以額抵額。
“妻,莫懼,吾會站于卿身側。”
握著溫王的手突然空落,齊風禾似溺水之人,慌亂地張手,企圖抓住一切可握之物。
溫王額心傳來溫潤觸感,下一刻,眼前之人便突然靠近,抓住他的后背。
齊風禾也不知她此時情感究竟如何,只想抓住周圍的一切,狠狠地抓住,才能令她慌亂的心有所安落。
她的指甲除出嫁那日,便未再修過,這些時日,又有所長長,此刻隔著衣物,將溫王背部抓出一個個月牙痕。
這細微的痛楚自然比不過刀傷箭傷,卻能令他清楚地知道身前之人情緒的變化,他抬起手,輕輕環住她,拍撫著她的背。
肩頸處突然抵住堅硬物,懷中之人張開了嘴,壓在他身上,卻遲遲沒有咬下。
過一會兒,淚水浸濕他衣襟。
帳中之人早已走凈,獨立他二人,寂靜無聲。
許久后,青年如寒冰般冷冽的聲音響起。
“妻,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