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倒還好,他一說,齊風禾哭得更猛了。
她也不出聲,臉埋在溫王頸間,眼淚決堤。溫垂眸看她,輕輕拍撫她背,一如先前那般。
火光跳動,輪班的守衛交換得無聲無息,倒有人往這邊一瞥,見王與后相擁,似覺冒犯,又匆匆移目。
到底是奔波一日,哭泣過后,齊風禾又沉沉睡去。直至她呼吸平緩,溫王才慢慢掀開她的臉,擦干她臉上的淚水,在篝火火光的映照下,與她貼首而眠。
次日,天尚未亮,軍隊便整裝待發。
齊風禾被溫王輕輕搖醒,在迷迷糊糊中喝下一碗糊糊后,就被拉上了馬。
戰馬狂奔時帶起的風吹醒了她,在馬踏聲中,天地交割處緩緩升起一輪紅日。
經過四日的趕路,齊風禾他們終于到達了十郡外。
被齊王割讓的這十個郡,處于齊國邊緣,相互交領,此刻他們所直面的這個郡,名曰“青守”。
這青守的郡守,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李風。
至青守外,便見先前前往十郡交接的那支軍隊正與青守守衛僵持。
將領嚴篤見溫王來,便即刻迎接。
齊風禾在他們的帶領下進入了主將營。
被溫王派來的那二十個人此刻全都來齊,齊風禾與溫王同坐一側,安靜地聽他們匯報。
“這四日里,李風又繼續游說其余六人,他們已經同意傭李風為王,先已經逐漸派遣兵力前往青守。”
“先前我國與齊國交戰,十郡的兵力被齊王調走了不少,他已經調不出多少兵力,滿打滿算不過五千。但李風又立刻在十郡中招兵,將十郡青年招入自己帳下。”
將領說著,小心地看了眼溫王。
“……李風張貼告示后,十郡中的適齡青年,積極響應,現他所持的兵力,已達十萬。”
此言一出,齊風禾睜大了眼。
溫王拍拍她的手,追問:“這十萬,是主戰力,還是所有兵力?”
將領低首:“是主戰力。”
此言一出,將營內皆靜默。
十郡人口不過六十余萬,若想養起這支十萬的軍隊,怕不是要傾十郡之力供養。
“全民皆兵?”溫王輕問。
將領硬著頭皮回答:“是。”
營帳內二十余人,皆未敢言,他們放輕呼吸,等待君王決策。
只聽君王嘆息一聲,凌冽之聲落于眾人耳。
“看來風禾……要接手一個殘破的十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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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風站在城樓上,看著遠處逐漸靠近的那支軍隊。觀其數量,恐有一萬余人,且個個身著鎧甲,配有戰馬,非是他臨時拉起的隊伍能比的。
他轉頭看向自己軍隊。
上至中年,下至少年,皆著布衣,十個郡的人馬加起來,都湊不出一千戰鎧,武器也多是木制。
這群人,一旦與溫軍交戰,恐是只有被屠戮的份。
他握緊欄桿,手上青筋暴起。
城樓吹起風,扯起他的衣袂,獵獵作響。過許久,一聲嘆息響起。
“某是不是做錯了……”
身后跟著的幾個郡守面面相覷,皆不敢言。
李風組起的軍隊看似有十萬多,可都是由黔首臨時組成,未經過訓練,非能與身經百戰的溫軍相比。
況且,為了養活這十萬軍隊,必須傾十郡之力,現如今還能支撐,可一旦交戰時間拉長,不必溫軍屠殺,他們后方自會崩潰。
青守郡原為惡郡,身處齊國邊境,受戰亂影響,一直富庶不起來,后來李風被派遣到這里,收納流民,鼓勵耕種,指揮守衛,才一點一點把他建設起來。
青守郡原本的人口稀少,只是通過不斷地接納流民,才逐漸發展起來。
可以說,整個青守郡,都是他的心血,青守郡的黔首,都是他的孩子,現讓他們送上絞刑場,進行一場必敗的戰爭,他是于心不忍的。
可若讓他將十郡雙手奉上,獻予它國,更令他難受。
這可是他們用鮮血保下的土地啊,就這么拱手相讓了?
李風回首看向后方,跳過城樓,遙遙望著齊國腹地。
那里,齊王高坐明堂,曼舞笙歌。
他眼里的恨意幾乎藏不住。
憑什么,那個廢物能登上王座?但凡她還活著,他都不可能碰到那個位置一下。
眼眶內血絲盡起,他沉重地閉上了眼。
但凡王族中還有一個成器的,他都會扶其上王位。
可惜,當年她殺得太狠了,齊國王族,幾乎被血洗,而現齊王本身,被她一刀傷到了那物,除了早年育有一女,再無子嗣。
話說那位王女,他也見過一眼,她那時還小,便被先長王女抱來軍營玩。
她那時只有一二歲,小小一只,縮在先長王女懷里。小王女膽子小,看到士兵互搏便會被嚇到,縮到先長王女懷里,安安靜靜地哭著,也不出聲,還會偷偷擦眼淚,看著怪可憐的。
后來先長王女病逝,現齊王繼位,她也從王孫一躍成為王女。但這之后先長王女一黨便被齊王清算,李風用盡手段,逃過了死亡的命運,被派遣到這里。
此后便再也未見過王女,只是聽說她后來神童名聲起,一段時間后,又銷聲匿跡,再聽到她的名字時,便是在和親書上。
齊王戰敗,送王女風禾聯姻,陪嫁十郡。
李風望著齊國腹地。
要是能再給他一點時間就好了,等他徹底掌控邊境,打通朝廷,他便可扶持王女風禾,推翻現齊王。
可惜,蒼天不憐,齊國戰敗,十郡拱手相讓,連王女也成他人階下囚,生死未知。
他看向底下軍士,一改先前猶豫的模樣,聲音堅定。
“將士們,我們絕不做他國俘虜,我們的王,只能姓齊!”
他的聲音擴散至四周,傳入眾人耳里,眾人呼應。
“絕不做他國俘虜,為新齊王而戰!”
“絕不做他國俘虜,為新齊王而戰!”
……
吶喊聲在青守郡內響起。
溫王那邊不知道的是,李風并非自立為王,而是以先長王女之名,擁其為王。
先長王女已逝,但沒關系,她的名號就是最有力的旗幟,李風便用這面旗幟,來拉起這支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