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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上面打起來了?

    所有人都支棱著耳朵,還想繼續(xù)偷聽。

    等了好久也沒聽見別的動靜,又過了一會兒,便看見大教宗獨(dú)自一人先下來了,腳步急促,雖然看不見表情,但大家就是有那么一種感覺,他似乎在發(fā)火。

    看來最近傳言說,這位新任大教宗,與厭王爺關(guān)系惡劣,竟然是真的!

    他們可都撞見正面沖突現(xiàn)場了。

    大教宗帶著教眾離開后,才看見厭王爺不緊不慢從祭壇上下來了。

    他沒會那群人藏不住的八卦眼神,跟身旁的教眾一邊說話,一邊離開。

    “他那頭發(fā)是怎么回事?”厭問,“當(dāng)真是從星卷長河中出來,就變成這樣了?”

    “是。”教眾低聲回話,“當(dāng)時(shí)大家都看見了,大教宗從水里出來時(shí),頭發(fā)……就是一片雪白。”

    厭有些走神,他在努力想象那一幕。

    當(dāng)時(shí)沒能在現(xiàn)場,他多少感到有些可惜。五年的時(shí)間很漫長,足以讓他設(shè)想過所有重逢的場景。

    在無數(shù)個(gè)設(shè)想中,其中就有小七從星卷長河中爬出來時(shí),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他。

    但真正的重逢也不壞,更準(zhǔn)確來說,現(xiàn)在的重逢……讓他感到驚喜,和有趣。

    厭問:“教司長看過么?對身體有沒有什么影響。”

    教眾搖頭:“倒沒什么大礙。不過,由于強(qiáng)行拔除命相蓮,導(dǎo)致過去被壓制的舊疾生發(fā)了,大教宗現(xiàn)在身體確實(shí)不大好。”

    厭腳下步子一頓,停了下來。

    教眾又道:“所以教司長特意囑托王爺,一定要替大教宗好好調(diào)身子,切莫讓他過于勞累,盡可能不要借用辰星之力,還有……房事也要節(jié)制。”

    厭看了他一眼,神色變得有些不快。

    “麻煩。”他轉(zhuǎn)身朝著另一個(gè)方向走去。

    回到皇宮,戚明漆先向南赫帝回稟春祭結(jié)果,而后為他進(jìn)行每日的定期診療。

    經(jīng)過幾天的治療,南赫帝病情大有起色,不但可以將舌頭收回嘴里,現(xiàn)在還能慢慢嘗試著,控制舌頭說話。

    在戚明漆為他用藥時(shí),南赫帝問起春祭上的事:“聽聞大教宗宣布,今年適合為諸皇子宮里添置新人?”

    “是。”戚明漆微微躬身,“今年將會是國泰民安、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一年,臣以為,同樣是皇子們開枝散葉的好時(shí)機(jī)……”

    南赫帝似乎笑了笑:“厭那邊該不會也要安排人進(jìn)去吧?”

    戚明漆回答:“同樣都是皇子,不存在區(qū)別對待。”

    南赫帝笑著搖搖頭:“厭桀驁不馴,從不肯輕易接受他人安排,尤其是在娶妻納妾這件事上,他有一種比其他事更堅(jiān)定的固執(zhí),大教宗如此決定,他恐怕不會答應(yīng)。”

    “他會答應(yīng)的。”戚明漆自信道。

    “好吧……”南赫帝沒再說什么,“若是大教宗能改變厭的想法,那也算是一樁奇跡了,若不能,還請大教宗多多擔(dān)待他,你們二人皆是我南朝棟梁,須得相輔相成才是。”

    戚明漆點(diǎn)頭應(yīng)下。

    南赫帝閉了閉眼:“朕有些困乏了,大教宗,您且自便,朕就不多送了。”

    從南赫帝宮里出來,戚明漆一眼就看見外面等候的太子。

    怎么,這一個(gè)二個(gè)的,都迫不及待跑來拉攏他了?

    戚明漆猜測,太子估計(jì)是聽見他受邀去了貴妃宮中密談,自己也坐不住了,連忙跟著跑來,也想會會他。

    他讓教眾在后方等候,自己上前去跟太子見禮。

    太子恭恭敬敬行了大禮后,倒沒說想邀請戚明漆去宮中坐坐,反而東拉西扯地問起了關(guān)于天極辰星教的東西。

    問天極辰星教的教義,信仰,一些常見通用的秘術(shù),還有如何運(yùn)用星命術(shù),將辰星與人的命運(yùn)關(guān)聯(lián)起來……戚明漆有些摸不清他的用意,只得耐心一一解答了。

    時(shí)值清明前后,下了幾場雨,天氣還是比較涼快,在外面站久了,戚明漆便感到有些冷,他縮了縮肩膀,心想太子到底要跟他兜什么圈子。

    但這家伙繞來繞去,一個(gè)勁的只提問,戚明漆當(dāng)真快要以為,太子只是對天極辰星教感興趣,慢慢地放松了警惕。

    “大教宗?大教宗?”華楚山喊了幾聲,“您是不是……有點(diǎn)冷啊?看您好像在發(fā)抖……”

    都看見我發(fā)抖了,你還不放我離開……戚明漆對這位愣頭愣腦的太子心生絕望。

    就這眼力勁,就這情商,厭隨便發(fā)發(fā)癲,估計(jì)都能把他干下太子的位置。

    “太子殿下,”戚明漆吸了吸鼻子,打斷滔滔不絕的華楚山,“您如果當(dāng)真沒別的什么事想問,那本座就先回去了,這些問題,我可以派一名教眾來解答。”

    華楚山愣了愣,忽然露出有些靦腆的笑:“好吧,確實(shí)還有一個(gè)問題……那個(gè),就是王爺?shù)哪赣H,月言公主,大教宗知道吧?孤聽聞她現(xiàn)在生活在濯空城,于是想跟大教宗求證一番……”

    啊?你想干嘛?

    戚明漆這會兒是真摸不著頭腦了。

    不過月言公主的下落似乎并非什么重要機(jī)密,這些人就算知道,也沒可能把手伸到濯空城外去禍害她,戚明漆想了片刻,點(diǎn)頭默認(rèn)。

    “孤明白了。”華楚山似乎松了口氣,再次朝戚明漆行禮,“多謝大教宗告知……孤這里也有個(gè)小小的情報(bào),大教宗興許用得上,當(dāng)做是謝禮吧。”

    他攏著袖子,湊到戚明漆耳邊輕聲道:“貴妃近日似乎招待了一些‘貴客’,心思又不太安分了,聽說她跟另外三家通過氣,準(zhǔn)備拖延今年的糧稅……但在上個(gè)月,邊境就傳來北軍騷擾的消息,王爺提了好幾次迎戰(zhàn),此事若是定下來,到時(shí)候糧草跟不上,出了什么事,可有他受的……”

    聽見“貴客”二字,戚明漆心下一動,卻還是不動聲色反問:“貴妃與王爺?shù)氖虑椋钕赂咀嘎蹲鍪裁矗俊?br />
    “大教宗心中有數(shù)。”華楚山咧嘴笑了笑,用剛學(xué)到的教義回答,“辰星自會為您指引方向。”

    他似乎對今日這番交流很滿意,滿臉高興地離去了。

    戚明漆盯著他的背影,心想回去得好好算一算這位太子的命數(shù),他先前的判斷,可能不怎么準(zhǔn)確。

    還有,“貴客”是誰?

    總不能是華也庭吧?戚明漆暗自琢磨著。

    自從春祭后,厭就沒有遇到一件順心的事。

    南赫帝最近精神好了些,能自己上朝,就讓先前看厭不順眼的那些人產(chǎn)生錯(cuò)覺,他被壓了一頭,再也不用在朝堂上看他臉色。

    于是東南世家那幾名在朝權(quán)臣,估計(jì)得了貴妃授意,天天在朝堂哭,哭上年洪澇頻發(fā),不僅導(dǎo)致收成不夠,還影響了今年春耕,所以世家才遲遲交不上糧稅。

    哭完了,又指責(zé)向來主戰(zhàn)的厭,老是打仗虧空國力,所以年年將他們逼得這么緊,當(dāng)真是要逼死他們……

    太可笑了。

    厭按著微微跳動的太陽穴,忍住想發(fā)作的暴躁心情。

    這群富得流油的世家,在南據(jù)守一方領(lǐng)地,對領(lǐng)土以外作壁上觀,自己穿金戴銀、吃著山珍海味,不顧外面人死活,也絲毫不擔(dān)心戰(zhàn)火會燒到自己身上。

    現(xiàn)在的上北朝,早就跟五年前不一樣了。

    只有真正與他們交過手的厭,才最清楚,現(xiàn)在的上北朝,有多難對付。

    密教大興血飼之道,在軍中投入大量經(jīng)受過兵主之力改造的士兵,哪怕是厭手底下最優(yōu)良的戰(zhàn)將,在那些人面前都會落了下風(fēng)。

    不打,北軍就會越過邊界,擄走無辜百姓,用以進(jìn)行密教血飼。

    而這些人,只會呆在最安全的地方,無所謂地說著風(fēng)涼話。

    哭完沒糧可交,暗戳戳罵完厭老是打仗,又把大教宗的預(yù)言拿出來說事。

    按照大教宗預(yù)言,今年是泰和豐年,無需為洪澇、旱災(zāi)憂心,那就該進(jìn)行沿岸一帶的治水、河道疏浚、防治工程,但這些都需要耗費(fèi)大量糧食,按照慣例,由臨近世家出糧,中央朝廷劃撥銀兩。

    如此一來,更讓世家有了拖延糧稅的借口。

    厭的怒氣已經(jīng)快要達(dá)到峰頂,偏偏這些人還在添油加火,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眼下,王爺最該做的,還是先聽從大教宗口諭,納幾位房里人,為皇室多多開枝散葉……”

    厭放在袖子下的手,已經(jīng)攥緊成拳,手背青筋畢露。

    以前,他不想跟這些人糾纏時(shí),就拿“亡妻忌日”作借口,一句心中悲痛沒法處公務(wù),敷衍了事,丟下人轉(zhuǎn)身就走,誰喊都不會。

    現(xiàn)在,“亡妻”回來了。

    就站在他對面,勾得他眼饞,卻又抱不到人。

    這讓厭更加暴躁。

    戚明漆朝厭看了一眼。

    面對著群臣的發(fā)難,厭幾乎一句話都沒有反駁,他料想?yún)掃@會兒應(yīng)該處于極度暴躁中,甚至已經(jīng)失去智,想不了什么反駁的由。

    戚明漆回頭,望向先前建議厭“開枝散葉”的大臣,微微笑道:“是啊,這可是每一位皇子的職責(zé),今日就算是四殿下在這里,同樣免不了要履行職責(zé)。”

    聽見他開口,厭抬起頭來,眼神似乎清明了許多。

    四殿下。

    雖然分別許久,但他還是瞬間心領(lǐng)神會,這是小七給的暗示。

    心頭的暴怒漸漸散去,厭恢復(fù)冷靜,很快就想到了讓這些人閉嘴的方法。

    “諸位說得對,是本王著急了。”他不緊不慢道,“打仗,有什么意思呢?拼了那么多人的命上去,還浪費(fèi)世家‘寶貴的’糧食,最后可能還打不出什么結(jié)果……”

    “差點(diǎn)都要忘記了,上北朝如今可是四皇子‘當(dāng)家作主’。”厭勾唇笑了笑,“四皇子跟貴妃娘娘可是親生母子,到時(shí)候,拜托貴妃娘娘跟他說一聲,我看,什么大事都算不了事。”

    他將周圍環(huán)視一圈,很滿意看見那群人難看的臉色:“各位大人,你們說是吧?”

    沒人敢吭聲,周圍一片死寂。

    華也庭現(xiàn)在快成了南赫帝的一塊心病,因?yàn)闆]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但不回南朝來,還帶著北軍入侵下南國,要不是貴妃信誓旦旦保證,華也庭只是暫時(shí)委身密教,南赫帝真得拿此事向世家發(fā)作。

    許久之后,南赫帝才輕聲呵斥道:“你看你,又發(fā)什么脾氣,為皇室繁育子孫固然重要,但該打的仗,還是要打。”

    厭回了他一聲冷哼。

    南赫帝拉開話題,又說了幾件別的事情,朝堂上這場鬧劇,就這么不輕不重地揭過。

    下了朝,戚明漆剛走出宮門,就被堵在梁柱后。

    他抬起眼,盯著身前的男人,依然隔著面紗與他對視。

    “大教宗恐怕不太適合朝堂。”趁著沒人,厭沒忍住低下頭親了他一口,“這么隨意就將把柄遞到死敵手中,讓人給輕輕松松拿捏住……朝堂爭斗,一點(diǎn)都不適合你。”

    戚明漆下意識順著他的話,問了一句:“那王爺以為,本座適合什么?”

    厭看著他,低低地笑起來:“適合給男人做小情兒。”

    第82章

    后面全是散朝離開的大臣,戚明漆原本想將太子告訴他的消息跟厭說,但眼下這時(shí)機(jī)顯然不太合適,索性住了嘴,心想著等會兒派個(gè)人過去知會一聲。

    順便讓厭找人查查,拜訪貴妃的“貴客”,到底是誰。

    摁住那只想摸他的手,隔著面紗,戚明漆抬頭瞪了男人一眼,故意大聲道:“王爺,請自重!”

    后邊走過的大臣們?nèi)忌扉L了耳朵,偷聽。

    不過是朝堂上拌了幾句嘴,這才剛下朝呢,就等不及要打起來了?

    但是,那句話完了,就沒有再多的動靜。

    很快大家就看見,大教宗先從柱子后走出來,怒氣沖沖地走了。

    再是厭王爺跟著出來,大家看見他皺著眉,捂住嘴邊,神色似乎有幾分痛苦。

    立即有人關(guān)切道:“王爺,您跟大教宗……沒事吧?”

    沒事?沒事那才怪了……厭撫摸著唇角又一次被咬出的新傷,眼神沉沉地盯著那道白色的背影。

    勾得他渾身不舒服,連親都不給好好親一下。

    厭滿肚子邪火:“大教宗……‘牙尖嘴利’,本王可招架不住。”

    他生著氣,想到“塞人”的事,忽然又翻起舊賬,冷笑道:“不僅如此,大教宗還要讓本王‘開枝散葉’,真是給他膽子了……”

    周圍一片安靜,厭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回過頭一看,發(fā)現(xiàn)戚明漆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折回來了。

    “王爺這么不樂意呢?”戚明漆輕聲問,“都在背后說起本座壞話了。”

    厭沒說話,只盯著他看。

    “不知道為什么,看王爺不樂意,本座的心情就很好。”

    戚明漆慢慢向前走了幾步,抬手放在厭肩膀處,看似在為他撫平衣服上的褶皺,實(shí)則從他胸膛前不輕不重摸過:“不如這樣,今晚……就把人給您送過去?”

    在厭控制不住伸手想抓他之前,戚明漆就收回手,退后兩步,順便將男人的眼神跟著牽了過去。

    只是一個(gè)小小的舉動,但讓厭的眼睛里,瞬間升騰起兩團(tuán)火焰。

    這下是玩大了。戚明漆看了看面前的男人,卻沒有半分慌張,反而不緊不慢地?fù)哿藫垡滦洹?br />
    厭死死盯著他,從牙縫里一個(gè)接一個(gè)往外蹦字:“給我等著——”

    要、你、好、看。

    戚明漆笑了笑,轉(zhuǎn)身離開:“王爺,好好享用吧。”

    周圍所有人都低著頭,又忍不住偷看,被這兩位劍拔弩張的氛圍嚇得滿頭是汗。

    等到大教宗離開后,才有人抬起頭來,偷眼打量厭的臉色。

    “看什么看。”厭一眼就掃到那些古怪的眼神,不耐煩道,“是不是看見本王吃癟,覺得很有意思?”

    四下一片“不敢不敢”聲,大臣們又跟鵪鶉一樣,把腦袋縮了下去。

    厭將他們?nèi)康闪艘谎郏@才抬頭,再次注視那道背影,語氣陰沉:“可別讓我逮著機(jī)會……”

    大臣們面面相覷。

    逮著機(jī)會怎么?往死里整?

    這兩位之間的矛盾,是不是越來越深重了?

    戚明漆心里惦記著摸摸太子的底細(xì),回去后就翻出星盤算了起來,連十一教司什么時(shí)候進(jìn)來的,他都沒察覺到。

    直到人在面前站了好一會兒,戚明漆才抬起頭來。

    沒等他發(fā)問,十一教司主動開口了:“我是來為上次的事情道歉……大教宗,我不該說出那番話。”

    “你還記著?”戚明漆朝他笑了笑,“我沒放在心上,用不著如此介懷。”

    十一教司沉默片刻,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您繪制地圖的方法……”

    “什么?”戚明漆有點(diǎn)沒聽清。

    “我是說,我想學(xué)習(xí)您繪制地圖的方法。”十一教司道,“雖然我掌握了一套繪制的方法,但似乎沒有您用的那種方法便捷。”

    “這個(gè)啊……”戚明漆想了想,朝他道,“不用急,這些學(xué)識,以后我會慢慢教給你們的,除了繪制地圖以外,你們需要學(xué)習(xí)的東西還有很多。”

    十一教司愣愣地看著他。

    “我以后會離開天極辰星教的。”戚明漆放下星盤,專心跟他說話,“不過,在那之前,我會把大部分學(xué)識授與你們。”

    十一教司愕然:“您……要離開?”

    他忽然變得有些慌亂:“那教中豈不是又沒了大教宗,我們、我們……”

    “我只是暫時(shí)離開,但依然會是你們的大教宗。”戚明漆道,“在星卷長河中,我就看見了我的命運(yùn),辰星告訴我,我會和那個(gè)人一起,尋訪這個(gè)世界的每一個(gè)角落。”

    這是一個(gè)嶄新的世界。

    還有許多未知之處,等待著他去探索、發(fā)掘。

    所以,這也將會是他未來的命運(yùn)——

    永不停歇的旅途,為沿途的風(fēng)景和路線做記載;以腳步和目光為尺度,丈量這天地的寬廣,這世間千山萬水的壯闊。

    他也不會再像過去那樣孤獨(dú)了。

    這條漫無邊際的長路,從此以后,不僅有辰星作伴。

    還有那個(gè)人會在他身邊。

    十一教司沒說話,似乎被戚明漆突然的通知給震撼了。

    戚明漆又道:“不必?fù)?dān)憂,這一次,就算我離開,你們也不會再次陷入迷茫了。”

    許久之后,十一教司才緩緩地點(diǎn)頭,他看上去有幾分失魂落魄,似乎很難接受這樣的現(xiàn)實(shí)。

    “要是沒別的事,你就先回去?”戚明漆重新拿起星盤,“我這兒算到一個(gè)挺關(guān)鍵的人物,需要去見他一面……”

    十一教司回過神來:“您要出門?需要我陪同么?”

    他看著有些擔(dān)憂:“最好還是讓一個(gè)人陪同,萬一遇到想對您不利的人……”

    “對我不利的人?”戚明漆奇道,“誰啊?”

    “最典型的,就是那個(gè)厭王爺。”十一教司立即回道,“您可能不知道,剛我從宮外出來,就聽見那些下朝的大臣都在議論,說王爺對您非常不滿,準(zhǔn)備找機(jī)會狠狠報(bào)復(fù)。”

    戚明漆:“呃……”

    這位是太過于埋頭鉆研學(xué)識,讀書讀傻了么?

    本來還以為濯空城無人不知他與厭的關(guān)系,沒想到,竟然還有個(gè)這么老實(shí)的人存在。

    “我不解。”十一教司微微搖頭,“您為何執(zhí)著招惹王爺,非要給他府里塞人?現(xiàn)在他對您的怨氣,應(yīng)該特別大……”

    “再不給他送人,那才是真的要跟我炸了。”戚明漆失笑,“你不明白其中內(nèi)情,我以后慢慢跟你解釋,現(xiàn)在我得先出門去找人。”

    十一教司問:“找誰?”

    “先前那個(gè)三元連中的姜靜。”戚明漆回答,“他就在這宮里。”

    同一時(shí)刻,貴妃正在自己宮里,聽簾子外的官員擺談朝堂上和散朝后,厭王爺跟大教宗的沖突。

    聽到說“兩人就差當(dāng)場打起來”,貴妃忍不住挑眉:“此話當(dāng)真?”

    “千真萬確,幾十雙眼睛看著呢。”那官員回道,“厭王爺不知怎么惹惱大教宗,導(dǎo)致大教宗當(dāng)場失態(tài),說出今晚就要把人給他送府里去的話……”

    如果姜靜也在此處,他會一眼認(rèn)出,這就是他那在禮部任職的同窗。

    “哦?”貴妃一下從榻上坐起身,“這要是真的……你那邊安排好了么?就按大教宗說的話,今晚就把人送過去,免得夜長夢多。”

    “早已安排妥當(dāng)。”禮部官員躬身道,“不過娘娘,下官有幾分擔(dān)心,把那姜靜送到王爺身邊,當(dāng)真不會有什么問題?”

    “有什么問題?”貴妃冷笑道,“那個(gè)姜靜……真以為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到宮里來?真是個(gè)蠢貨,這么想以‘色’侍王爺,本宮就成全他。”

    “叫他去煽動王爺吧,最好能成功,讓王爺對世家下手……”貴妃眼中閃過一抹狠意,“這樣,本宮可就有合的由,讓諸位世家孤立朝廷。”

    “到時(shí)候,前有密教連同北軍壓境,后有世家步步緊逼,本宮倒想看看,陛下還有什么由,不肯答應(yīng)為庭兒清路。”

    禮部官員低下頭去:“但,聽聞王爺對他那‘亡妻’一片癡心,姜靜要是沒能煽動成功,反而惹惱王爺,將他殺了……”

    貴妃回過神來,依然冷冷地笑道:“那也無礙。”

    “殺了正好,替我們除掉這個(gè)煩人精。”她慢條斯道,“順便,還能把話傳出去,王爺恐‘不能人道’,難當(dāng)皇儲重任。”

    禮部官員暗暗咋舌:“這真是要王爺進(jìn)退兩難啊。”

    “那有什么辦法,本宮與他勢不兩立。”貴妃道,“不除了他,等到庭兒回來,哪里還有他的位置?”

    她再次朝禮部官員吩咐:“你現(xiàn)在就回去,將人好好準(zhǔn)備著,晚上早點(diǎn)送過去。”

    “是。”

    在朝堂上吵完架,又馬不停蹄趕去軍營,聽著一封一封遞回來的情報(bào),就沒一個(gè)好消息。

    厭煩躁地揉了信紙。

    密教的活動越發(fā)頻繁了。先前他們只是在上北朝擴(kuò)張勢力,禍害自己國家百姓,如今,對南朝的試探次數(shù)變得越來越多。

    是大教宗的繼位,讓他們感到非常不安。

    九黎之母和九黎之子,可以預(yù)見戰(zhàn)禍,再加上受血飼改造的士兵,所以現(xiàn)在局勢是北軍勝的次數(shù)更多。

    大教宗同樣可以從辰星中預(yù)見未來的跡象。雖然無法特別精準(zhǔn)地預(yù)測,但能看見更多的、與命運(yùn)走勢相關(guān)的人物、事件。

    比起打敗仗,厭更擔(dān)心的,還是小七的安危。

    大教宗出現(xiàn)在下南國,對密教來說,是極大的威脅。

    但現(xiàn)在早已不同往日,他再是權(quán)勢滔天,也沒法跟以前一樣,隨心所欲地將人搶回去,好好地護(hù)著。

    全天下人的眼睛,都在注視著大教宗。

    他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五年前的誓言,要那人安安心心呆在他懷里,任何想動歪心思的人,都得先從他的尸體上跨過去。

    可為什么,現(xiàn)在想要實(shí)現(xiàn)這個(gè)承諾,反而變得困難了呢。

    在軍中忙到深夜,厭筋疲力盡地回了王府,發(fā)現(xiàn)府外停著一輛陌生的馬車。

    他從馬上下來,注視著那輛馬車片刻,并沒有等來什么動靜,里面似乎沒有人。

    人不在里面,那就是說,大概率已經(jīng)跑他府里去了。

    還真是說到做到,真叫他們“塞人”成功……厭沉著臉,踏入王府中,一邊脫下外袍。

    如今已是王府大管家的黎里從里面跑出來,接過厭遞過來的外袍,神色猶豫,似乎有什么話想說。

    “人在哪?”厭壓著心中不快,冷聲問道。

    黎里低下頭,支支吾吾:“直、直接跑王爺房里去了……”

    厭很驚奇地看他一眼:“叫你們守屋,你們就是這么守的,人都能守到我床上去?”

    黎里干巴巴地笑:“您……您去看一眼吧,主要是這人……真的趕不走。”

    厭剜他一眼,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離開,按捺著怒意,踏進(jìn)自己屋子。

    在那張一直以來只有他用過的床上,當(dāng)真趴著一個(gè)人。手里似乎拿著一本從他書房摸來的書,正專心致志地在燭火下閱讀著,非常投入,以至于厭都走進(jìn)來了,他也沒有反應(yīng)。

    漆黑的長發(fā)并未束起,隨意地散在背后,甚至垂落到床邊。

    身上那件衣服看著還有些眼熟,厭仔細(xì)一想,那好像是他的衣服。

    這真是……豈有此。

    太放肆了!

    厭轉(zhuǎn)過身,趕在忍不住爆發(fā)之前,扭頭想叫黎里,把人給他丟出去。

    但沒等他走出一步,身后那人忽然撲了上來,伸手摟著他的腰,踮腳將他緊緊抱住了。

    “王爺這是著急去哪兒?”

    溫?zé)岬臍庀ⅲ褪煜さ纳徎ㄏ銡猓缤魂嚳~緲的輕風(fēng),撫過皮膚表面,帶來陣陣酥麻。

    那人趴在他肩上,在他耳邊說話,像個(gè)誤入塵世的精怪:“春宵一刻值千金……王爺,怎么能不珍惜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章感覺寫得有點(diǎn)卡手,除了要交代很多新背景和人物,估計(jì)是兩人換了種相處方式吧,現(xiàn)在都是身份地位比較強(qiáng)勢的,而且拖了好幾章,終于能真正意義上重逢了,希望大家見諒(躺平)不過下章可算是要到爬床文學(xué)了|ω` )

    第83章

    說過話后,戚明漆松了手,讓厭能夠轉(zhuǎn)過身來,打量他。

    厭的目光落在他頭發(fā)上許久,但什么都沒有說,只是伸出手,將他抱了起來。

    戚明漆很自覺地抬手,環(huán)在他頸上,雙腿也勾在他腰間,任由他將自己又抱回床榻上。

    他重新趴了下來,厭坐在床邊,指尖捻著他的一縷長發(fā):“怎么變色了?”

    “用了一個(gè)法術(shù)。”戚明漆回頭,發(fā)現(xiàn)自己幾乎完全被籠罩在厭的身影下,“只要?jiǎng)觿邮种福凰查g就可以讓頭發(fā)變色……”

    原來不是錯(cuò)覺,厭的身形比先前,確實(shí)高大了許多。

    行為舉止也更加成熟、穩(wěn)重。

    對于厭來說,他們已經(jīng)分別五年。

    但對于戚明漆來說,最后一次見面,不過是數(shù)十日前的事情。

    所以他會對這樣的厭感到陌生,甚至有些恐慌。

    聽完戚明漆回答的那句,厭沉默下來,沒說話。他不說話,戚明漆也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

    要知道,他以前可是個(gè)啞巴,只要聽厭逼逼叨叨就好了,實(shí)在看不下去了,才用手語反駁幾下。

    先前敢在厭面前各種放肆,招惹他、激怒他,那也是仗著大教宗的身份,還有那層讓人看不清神色的面紗。

    真要兩人坦誠相對著說話,反倒讓戚明漆束手束腳。

    他走著神,厭的聲音忽然響起:“怎么換進(jìn)來的?還有沒有其他人知道?”

    戚明漆回過神來:“沒別的人,只有太子。這件事是禮部安排的,但禮部基本是太子一手把控,我找了太子,稍微賄賂了他一下,讓他給我神不知、鬼不覺地安排進(jìn)來……”

    聽見“太子”二字,厭的臉色變了變,似乎有點(diǎn)不大高興。

    “他最近似乎迷上了學(xué)習(xí)天極辰星教教法,我直接騙他說,這是辰星的指示,安排我潛伏到你身邊來。”戚明漆伸手去摸了摸他的手,“放心,他不知道我是戚家人。”

    “我擔(dān)心的不是這個(gè)。”厭的聲音帶了幾分冷意,“你拿什么賄賂他的?”

    戚明漆一愣:“這個(gè)……先前他問過我一些關(guān)于娘的事情,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這次,我就主動跟他透露了一些消息,跟他說娘現(xiàn)在恢復(fù)正常,在濯空城幫忙照顧病患。”

    厭又一次沉默了下來,臉色似乎更難看了幾分。

    戚明漆有些忐忑,心想不應(yīng)該會出什么事,他還回去算過,華楚山?jīng)]可能對月言公主造成威脅,所以才敢拿月言公主的消息,去跟華楚山做交易。

    “沒事。”厭慢慢松了眉頭,“以后少跟他打交道。”

    戚明漆奇怪道:“你該不會是想搶他的太子之位?”

    厭回答:“那倒沒有……就是單純看他不順眼。”

    “那就不說他了吧。”戚明漆回過頭,“原本在我去之前,你猜貴妃想把誰安排到你府里?”

    “誰?”厭問。

    “先前那個(gè)三元連中的姜靜,找你幫忙替父申冤的世家公子。”戚明漆道,“要不是順手算了算,差點(diǎn)還讓我漏了這么一個(gè)關(guān)鍵人物。”

    “他?”厭仔細(xì)想了一下,很快想清楚貴妃用意,“原來如此,又在想方設(shè)法給我設(shè)套……”

    他冷淡地笑了笑:“成天就把心思用在這些不入流的計(jì)倆上,真是可笑至極。”

    “嗯……所以我先去見了他一面,才知道他原本就想來你這兒。”戚明漆道,“不過,我讓他留在那里,他的命數(shù),還沒結(jié)束呢。”

    厭看了看他,過了一會兒,才道:“變回去我看看。”

    戚明漆愣了愣:“……啊?”

    “頭發(fā)的顏色,變回去。”厭低下頭,盯著他道,“我還想看看你那樣子。”

    “現(xiàn)在不行,要回去才能用法術(shù)。”戚明漆悶悶道,“你最好是只想看看,沒打別的什么主意……”

    “打別的主意?”厭松開他的發(fā)絲,手掌卻按在后頸處,緩緩?fù)聯(lián)徇^,“怎么跟王爺說話的,沒禮貌,誰送你來的,沒教你怎么服侍人?”

    還讓你演上了……戚明漆心里罵他假正經(jīng),在床上翻了個(gè)身,正面朝著厭。

    “沒人教過我呀。”他乖巧地回答,“但我知道該怎么服侍王爺……”

    戚明漆伸手將衣服領(lǐng)子拉了下來,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膚,拿這副半遮半掩的模樣,瞬間將厭的眼神勾得變深了起來。

    “我穿著王爺?shù)囊路谕鯛敶采稀彼逼鹕恚吭趨捈缟希巴鯛斁筒幌雵L嘗,我是什么滋味么……”

    厭抬手將人攏在懷里:“王爺不喜歡遮遮掩掩的,喜歡直接的。”

    他的手探入衣領(lǐng)下,輕輕松松一扯,衣服就從戚明漆身上掉了下來。

    “穿著本王的衣服……”厭在他耳邊低笑,“不就是為了讓本王跟拆禮物一樣,從你身下脫下來。”

    戚明漆默默翻了個(gè)白眼,對他無話可說,自覺在床上躺了下來。

    與其費(fèi)盡心思琢磨要跟他說什么話,還不如直接大干一場,等明早起來了,還有什么話不能說。

    但他等了許久,厭還沒有反應(yīng),依然坐在床邊,目光在他身體上逡巡。

    這也太奇怪了吧。戚明漆內(nèi)心震撼,這家伙親眼看著他脫光,還能忍過三秒不撲上來?

    以前他只要解開腰帶,厭都會跟個(gè)餓狼似的,立即往他身上撲,就算不做,也要貼著他挨挨蹭蹭。

    戚明漆忽然感到有點(diǎn)恐慌。

    這五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是他對厭沒有吸引力了,還是厭真的發(fā)生了什么……

    越想越不對勁,戚明漆抬起頭,試探著問:“不做么?”

    “嗯,今天不做。”厭摸到他腳踝,“冷不冷,要不要叫人把地龍燒上?”

    “你瘋了吧。”戚明漆哭笑不得,“都快夏天了,誰家還燒地龍。”

    他還想問為什么不做,厭卻拿毯子將他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裹住,從床上抱了起來,然后轉(zhuǎn)身朝門外大喊一聲:“來人。”

    黎里在門外回話:“主子,有什么吩咐?”

    “拿暖席進(jìn)來,鋪在床上。”厭抱著人,轉(zhuǎn)身走到椅子前,坐了下來。

    戚明漆縮在他懷里,倒不是很擔(dān)心被人拿奇怪的眼神打量,但他納悶的是,厭干嘛不碰他。

    黎里帶了兩個(gè)人,抬著厚重的絨毯進(jìn)屋來,指揮他們鋪在床上。礙著屋里還有外人,戚明漆暫時(shí)閉了嘴,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厭身上。

    他看見厭鎖骨上一道陳年的傷痕,很快想了起來,那是厭為了他,去向華也庭尋仇,留下來的。

    曾經(jīng)有一支利箭,從這個(gè)位置穿了過去,差一點(diǎn)刺破厭的氣管,最后留下這道疤痕。

    戚明漆低下頭,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悄悄地舔那處傷痕。

    厭瞥他一眼,戚明漆拿眼睛余光看到了,收回舌尖,稍微直起身,趴在厭耳邊問:“王爺這不是能行么?干嘛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姿態(tài),嚇得我還以為,大教宗說的話成真了,王爺當(dāng)真‘不能人道’……”

    “你好大的膽子。”厭咬著牙,輕聲道,“就這么想試試,本王積攢了五年的欲望?”

    真要試,還能讓他有力氣在這兒說話?

    戚明漆暗暗笑他,到底怎么想的,人都送到嘴邊來了,竟然還能忍著不下嘴,而是在這兒跟他打嘴仗。

    “為什么不想?”戚明漆完全不怕他威脅,繼續(xù)賣力撩撥,“要親自試過,才能知道王爺有幾斤,唔——”

    戚明漆差點(diǎn)咬了自己舌頭,他抬頭,正對上厭帶著幾分戲謔的眼神。

    那邊三人還在忙活著鋪床,這邊,厭已經(jīng)將一只手伸進(jìn)毯子下,在他腰側(cè)撫摸著。

    “寶寶,千萬別出聲——”厭用氣音在他耳邊道,“你后面還有其他人在呢……”

    戚明漆渾身都在抖,又氣惱又煩躁,又怕真發(fā)出什么奇怪聲音,讓別人聽見臉都丟完了,只得忍無可忍地湊過去親他,讓厭替他壓住聲音。

    厭笑了起來,低下頭,將主動權(quán)奪了過來,用力地親吻他,將他吻到頭昏腦漲,連意識都變得飄飄忽忽。

    連下人們什么時(shí)候離開的,他都不知道,還是厭大發(fā)慈悲收了手,將他抱著放回床上,陷在身下新鋪的暖席長毛里。

    厭扯開有些汗?jié)竦奶鹤樱鹕黻P(guān)了窗戶,去一旁盆里擰帕子。

    “唔……”戚明漆歪過頭,眼神朦朧地盯著男人的背影,無意識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想要,還想要……”

    厭剛一回頭,就看見這么“活色生香”的一幕,猛地攥緊手里的帕子。

    ……真是要命。厭想,怎么感覺,還不如送個(gè)別的人過來?

    送個(gè)無關(guān)緊要的人來,他還能直接給打發(fā)了,起碼不用受著想吃不能吃,只能看、不能下嘴的折磨。

    眼見著戚明漆在毯子上不安分地扭動,厭回過神來,拿著帕子走上前去,給他擦了擦臉側(cè)和頸間的汗,戲笑道:“真是奇怪了,宮里給本王送人來,再怎么,也該送個(gè)干干凈凈的過來吧……”

    他俯身在戚明漆唇上親了親:“你這么敏感,根本不像個(gè)清白的,跟本王老實(shí)交代,以前是不是就有過男人了?”

    第84章

    戚明漆回過神來,聽清他在說什么,惱怒地瞪他一眼。

    臭不要臉……戚明漆氣得磨牙,不就是不要臉嗎,他也不要了。

    “沒別的男人,王爺哥哥,人家還是第一次……”戚明漆忍著羞恥道,“王爺哥哥,請一定要憐惜我……”

    厭發(fā)出一連串的低笑聲,笑得戚明漆瞬間炸毛,跳起來就想打人。

    “你乖乖聽話,本王一定會憐惜你。”厭一邊笑,一邊將他按回到床上,撿了干凈毯子蓋在他身上,“別亂動,好好躺著。”

    戚明漆壓根沒那心思“好好躺著”,他渾身燥熱難安,甚至想自己往厭身上爬,不過厭沒給他這個(gè)機(jī)會,跟著側(cè)身躺了下來。

    他伸出手,貼在戚明漆臉上,仔仔細(xì)細(xì)地摸過好幾遍。

    摸完臉,又往鎖骨下摸,似乎在確認(rèn)什么。

    “傷……沒有了?”厭輕聲問,“是真的沒有了?還是用什么法術(shù)遮住了?”

    “真的沒有傷痕啦。”戚明漆笑他,“你就不能趕緊進(jìn)入正題嘛?我這兒既是搔首弄姿的,又是講騷話的,折騰大半天,你怎么半點(diǎn)不為所動?”

    厭像是沒聽見他后半句似的,喃喃著重復(fù):“真的沒有了……”

    “這樣,”厭似乎松了一大口氣,語氣中透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疲憊,“那就太好了。”

    戚明漆伸手摟著他:“是星卷長河幫了我。”

    “所以我才能見到這樣的你。”厭依然在他腰身后撫摸著,“我想象過許多次,如果你的面容沒能恢復(fù),就算我再怎么護(hù)著你,再怎么寬慰你,你恐怕永遠(yuǎn)都無法像現(xiàn)在這樣,無憂無慮,自信外放……”

    戚明漆讓他說得鼻尖一酸。對他來說,那不過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但對于厭來說,那卻是這五年來,反反復(fù)復(fù)、難以釋懷的心魔。

    他一直都在介懷著,沒能保護(hù)好所愛之人這件事。

    “今天不做。”厭又說了一次,“我就想這么摸摸你。”

    戚明漆:“……”

    “老公,你跟我交個(gè)底。”戚明漆小心翼翼道,“你是能行,還是不能行了?”

    厭挑了挑眉頭:“……嗯?”

    “你知不知道,”戚明漆小聲逼逼,“你現(xiàn)在這種行為,特別像那種陽痿了的變態(tài),因?yàn)闊o法人道,所以只能從別的地方各種找補(bǔ)……”

    他聲音中多了幾分顫抖:“比如就像這樣,讓我躺著不動,給你摸來摸去……把我摸到不上不下的,你就滿足了……”

    厭快給他氣笑了,伸手將人按在懷里:“你不是驗(yàn)證過了么?”

    “我是驗(yàn)證過,感覺還比以前大了。”戚明漆猶猶豫豫道,“但并不是說,看著沒問題,就一定沒問題,有的人就是那種,你知道吧,他沒法唔唔唔……”

    再讓他繼續(xù)說下去,厭懷疑自己恐怕要被氣死。于是他身體力行,把人親到眼神迷蒙,只會張著合不上的嘴喘息。

    “王爺憐惜你,所以才不急著碰你,這么不識好歹呢。”厭給他攏了攏毯子,“先前天極辰星教就跟我知會過,說你這會兒身子不好,所以我才想著,以后慢慢來。”

    戚明漆眼角含著淚,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厭說了什么。

    “嗚……”他拱進(jìn)厭懷里,“王爺,不用,不用疼惜我……”

    他仰頭毫無章法地在厭下巴處亂親:“讓我服侍王爺吧,好不好嘛?”

    “王爺是要疼惜你,但沒準(zhǔn)備讓你疼。”厭將他翻了個(gè)身,背對著自己,緊緊摟在懷里,“躺著,等會兒我?guī)湍闩晔铝司退!?br />
    “你現(xiàn)在說話好老成。”戚明漆悶悶不樂道,“以前你都不是這樣的。”

    “老成?”厭在他耳邊問,“這才進(jìn)府第一個(gè)晚上,就嫌棄上你家王爺了?先前都忘記問你,你幾歲了?”

    雖然先前現(xiàn)實(shí)中年紀(jì)已經(jīng)二十好幾,但戚明漆都決定不要臉了,索性將不要臉貫徹到底,繼續(xù)厚著臉皮道:“十七,差一點(diǎn)到十八。”

    “十七。”厭的聲音忽然有些低了下去,“不錯(cuò),十七……你還是十七,一直都是十七,沒有改變過。”

    戚明漆忽然意識到,這又是一個(gè)在戳厭心窩的話題,連忙想轉(zhuǎn)過身來抱抱他。

    但厭將他壓得很死,戚明漆幾乎沒法動彈,只能聽著厭在他耳邊說話。

    “你知道么?我還想過很多次……”厭吻了吻他耳側(cè)的耳墜,“想你要是沒有遇見我,是不是就被人打死在那個(gè)冬天,永遠(yuǎn)留在十七歲的時(shí)候……”

    “又或者是,我沒有與你進(jìn)行‘血命相連’,當(dāng)華也庭抓住你時(shí),他對你下手,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殺了你,卻什么都不能做……你還是會死在十七歲的時(shí)候……”

    “但我現(xiàn)在回來了。”戚明漆抓住厭放在他腰間的手,不讓厭繼續(xù)說下去,“我不會再停留在十七歲,我會繼續(xù)長大,還會跟你一起變老。”

    “我很想你的,”戚明漆轉(zhuǎn)過身來,抬腿環(huán)在他腰間,“在星卷長河中,時(shí)間停止了流動,所以我無法意識到過去了多久,但我一直……都在想你。”

    “我也很想你。”厭低聲道,“還想……怎樣才能光明正大地把你拐回來。”

    兩人都緊緊抱著對方,戚明漆想,氛圍這么好,一切都很安好,他沒有受傷,厭也沒有發(fā)瘋發(fā)癲,這正是他想要的重逢。

    “都不用你拐,我這不是自己就來了。”戚明漆心下一片甜蜜,抱著厭道,“以后我就是伺候王爺?shù)男∏閮海灰阋换貋恚涂梢钥匆娢摇!?br />
    厭低聲笑了好一會兒:“你不是還要上朝?來得及么,叫人發(fā)現(xiàn)怎么辦?”

    “我跟他們說好了。”戚明漆回答,“真有什么要緊事,我還沒回去,先找個(gè)人,假扮成我。”

    “反正我干的那些活兒又不難,是個(gè)人都能干。”他滿不在乎,“要不是為了見你,我才懶得千里迢迢跑到這兒來,成天跟他們裝腔拿調(diào)的,還要把自己偽裝成仙氣飄飄的世外高人……”

    “確實(shí),”厭摸了摸他的頭發(fā),“當(dāng)大教宗這么累,哪有給王爺暖床有意思。”

    “對了,還有個(gè)事,先給你說了,免得等下我忘記。”戚明漆扒著他的手臂道,“先前華楚山跟我說,貴妃私下里好像見了什么‘貴客’……我擔(dān)心是華也庭派人回來了。”

    厭的神色晦暗不明,但戚明漆卻隱約嗅到了一分熟悉的瘋狂。

    “跟個(gè)烏龜似的,在上北朝皇宮縮著腦袋,縮了整整五年……”他冷笑起來,“如今聽說大教宗入南朝,終于坐不住了。真要是他,倒也不奇怪。”

    “這段時(shí)間,你出門小心一些。”厭偏頭吻了吻戚明漆,“明天我再從軍營調(diào)來一百人,暗中保護(hù)你。”

    “你太緊張了吧。”戚明漆笑,“有教里人保護(hù)著我呢,我現(xiàn)在還會一些防身法術(shù),不會像以前那樣危險(xiǎn)了。”

    “我不想賭,哪怕只有極低的可能性,我都不會讓那種事情,再次發(fā)生。”厭抬手拍拍他,“睡吧,我心里有數(shù)。”

    戚明漆不太死心:“自從我跟你認(rèn)識,沒做過上千次,幾百次也有吧,但今晚還是第一次,我倆能什么都不做,蓋著一床被子睡覺……”

    厭把人按了下去:“快睡。”

    戚明漆又把腦袋抬起來:“要不你跟我講講,你這五年怎么過的?”

    “以后多的是機(jī)會。”厭翻了個(gè)身,低頭將他嘴堵住,模模糊糊道,“我慢慢跟你說。”

    早些時(shí)候,在宮里等候安排的姜靜,見到了一位黑發(fā)青年。

    青年看著年紀(jì)不大,模樣清俊,興許才剛成年,神態(tài)內(nèi)斂乖巧,讓人一眼看著就很有好感。

    手里捧著一個(gè)盤狀物體,上面鏤著銀色的花紋,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但最惹眼的,還是他耳邊墜著的赤紅色耳墜。

    左右各一,都是楓葉形狀。

    青年問他:“你是姜靜?”

    姜靜心里忽然一陣恐慌,有種被人扒光了衣服的羞恥:“我……”

    不等他回答,青年似乎已經(jīng)確定了自己的答案,語氣帶著幾分毋庸置疑:“你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

    姜靜張著嘴,卻說不出來話。

    青年垂眼在那張盤狀物體上撥動著,手指白皙、修長,動作有種優(yōu)雅從容的美感。

    “你想替父親洗清冤屈,”他依然用那種篤定的語氣道,“你想到的方法是,接近如今朝中權(quán)勢最大的厭王爺,再次求得他的幫忙。”

    姜靜看見了對方眼中流露出的憐憫。

    雖然有些惱怒,但他并不覺得那種同情讓人厭惡。

    姜靜低下頭,小聲問:“難道我不能這樣做么?”

    他顯然沒什么底氣,哪怕是在一個(gè)陌生人面前,在被揭穿后,都會輕易流露出軟弱:“可我沒有別的辦法了。”

    “你伸冤無門,問題關(guān)鍵不在于皇帝和王爺不肯幫你。”青年停下動作,抬頭看著他,“而是以貴妃為首,世家對你的阻攔。”

    姜靜有些茫然:“那又怎樣呢?如果皇帝和王爺愿意出手處置世家,這些問題,也算不得問題了。”

    “世家樹大根深,沒可能輕易被被打散。”青年道,“反倒是你,欲與世家作對,如蚍蜉撼樹,為何不換一條思路,從貴妃那邊下手?”

    姜靜露出幾分警惕:“你是貴妃的人?”

    青年笑了:“你看我像么?”

    “我看不出來。”姜靜很喪氣,“我只想知道,我該怎樣做。”

    青年問:“如果我告訴你,我有辦法幫你,只要你完全聽從我的安排,你愿意接受么?”

    姜靜猛地抬頭,眼神中多了些光彩。

    青年起身,走到他身旁,低頭在他耳邊說了一些話。

    姜靜的眼睛,完全亮了起來:“那我,現(xiàn)在先離開這兒?”

    “不必。”青年低頭看著他,“你先留在這里吧……你的命星,和另一顆命星,連在了一起,你注定要去見他。”

    姜靜露出不解的神色。

    但青年只是淡淡地朝他笑笑,似乎并沒有為他解惑的打算。

    然后,兩人就被各自帶走。

    他不知道青年去了哪,但他被帶入后宮,繞了很遠(yuǎn)的路,終于來到一處僻靜宮殿,看見了——

    一個(gè)十二、三歲的少年。

    “這是六皇子殿下。”帶姜靜過來的內(nèi)監(jiān)尖著嗓子道,“他就是你以后要伺候的主子。”

    第85章

    一大早,天還沒亮,戚明漆便感覺到身旁人起身的動靜。

    他困得要死,總算明白昨晚厭為什么堅(jiān)持按著他睡覺。兩人真要鬧騰下去,估計(jì)眼沒閉上,就要起床了。

    厭站在床邊穿衣服,戚明漆趴在枕頭上,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總算是清醒幾分,掙扎著起身想替他整裝。

    “睡你的。”厭用空出來的手將人按回床上,扯過被子罩在他身上,“我去上朝,再到軍營走一趟,等會兒回來叫你起床。”

    戚明漆努力睜著沉重的眼皮:“嗯……嗯……”

    他迷迷糊糊地想著過去,厭從未不在乎朝里這些事,在刑部掛了個(gè)名,也鮮少過去干活。

    現(xiàn)在竟然變得這么兢兢業(yè)業(yè),凌晨四五點(diǎn)就起床上朝……想著想著,就睡了過去。

    他昏天黑地睡了許久,直到屋內(nèi)響起很輕的動靜,這才猛地驚醒過來。

    厭坐在椅子上衣袖,下人們端著溫水進(jìn)來,放在架子上。他打整好衣服上的褶皺后,起身擰了濕帕子,走到眼神還不怎么清醒的戚明漆面前,給他擦了擦臉。

    戚明漆躺著讓他伺候,又想起一些過去的記憶。

    厭不喜歡用下人,習(xí)慣了軍中生活,大部分時(shí)候都是自給自足,后來兩人睡在一起,連帶著戚明漆也一塊讓他給照顧了。

    沒想到,分別五年,厭做了五年的金貴王爺,伺候起人來,還是這么順手。

    戚明漆張開手,不怎么客氣地支使他:“我穿什么衣服?”

    “你穿什么衣服?”厭俯身將人抱起,“就該什么都不穿,王爺處公務(wù)的時(shí)候,你就這么躺在對面,露給王爺看,這才是小情兒該做的事……”

    他摸到戚明漆腳踝一片涼意,眼神變得不快:“剛叫了人來鋪地毯,等會兒還是得把地龍燒上。”

    戚明漆沒表達(dá)反對,只問他:“你真想讓我就這么光著給你欣賞啊?”

    “你全身上下哪處我沒看過?”厭低頭道,“骨肉均勻、冰肌玉骨……可不就是讓男人欣賞的?”

    他將戚明漆抱到衣柜前,后退半步:“想穿什么,自己看。”

    戚明漆回頭看他一眼,伸手拉開柜門,立即被眼前一幕驚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快要跟墻壁一樣長的衣柜里,整整齊齊堆疊著各式各樣的衣服,花紋款式各不相同,但一眼看得出來,全是拿上好的名貴錦緞裁制的。

    “都、都是我的么?”戚明漆有些難以置信,伸手摸了摸面前一件衣物,“怎么會、這么多?”

    “宮里年年都在賞,你家王爺恨不得成天只穿一件衣服,后院里又沒別的人,哪用得上,就拿來給你做衣裳。”厭在他耳邊道,“先前走得倉促,很多東西都沒帶走,正好給你補(bǔ)上。”

    戚明漆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但這也太多了啊……”

    “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厭摟著他,“最開始的時(shí)候,我以為你很快就會回來,所以天天都去看。”

    “后來,實(shí)在等得太無望,他們都勸說我,該把心思放在南朝朝堂上,于是我就留了人,隨時(shí)打聽你的動靜。”

    “第二年,還是沒等到你回來。”厭似乎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我就將人收了回來,我想,你總歸是要回來的,老是這么盼著,跟耐心等待著,似乎也沒什么區(qū)別……你遲早要回來尋我。”

    戚明漆說不出來話,回身抱住他。

    “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了。”他輕聲道,“你也不可以離開我。”

    “我以前就跟你說過,時(shí)間會為我證明。”厭回答他,“如今,你也該信我了。”

    兩人在衣柜前挑挑揀揀,厭拿著一件衣服在戚明漆身前比劃:“我等會兒還要出門一趟,找人去探查貴妃那邊,你要呆在這兒,不用等我回來吃飯,你要回去,讓黎里給你安排馬車,送你回去。”

    戚明漆想了想:“這幾天似乎沒什么事,我就留在這里畫地圖。”

    “隨你。”厭抱著他親了會兒,“看來,王爺今日可要早點(diǎn)回來了。”

    華楚山坐在貴妃宮里,無視女人盯著他快要冒火的眼神,穩(wěn)如泰山,喝他的茶。

    “太子殿下。”貴妃差點(diǎn)拿指甲撕壞手里帕子,“您這兒茶都喝過三巡,這要傳出去讓別人聽見,恐怕是要以為,宮里人少了殿下的茶喝……”

    華楚山立即站起身,誠惶誠恐道:“自打皇后逝去,這宮里就是貴妃娘娘為尊,孤雖然無法隨時(shí)侍奉在您膝下,但多走動走動,總是好的吧……”

    貴妃看著他這副作態(tài)就厭煩,冷笑道:“太子怕是趕著來向本宮‘負(fù)荊請罪’了……正好,本宮想知道,太子昨晚將誰給厭王爺送去了?”

    “啊?”華楚山茫然道,“什么誰給厭王爺送去了,孤不是很明白娘娘在說什么……”

    貴妃猛地一拍手邊墊子。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華楚山似乎被嚇得厲害,哆嗦著低下頭,“娘娘說的可是昨日大教宗的安排?您不知道,后來大教宗親自來了一趟,說什么得到辰星指引,要將娘娘先前選定的人,送到六弟宮中,所以……”

    貴妃恨恨地瞪他一眼:“本宮再問你一次,到底把誰送到厭王爺府里了?”

    “是……”華楚山遲疑許久,終于下定什么決心似的,懇求地望著貴妃,“孤可以告訴娘娘,但娘娘千萬不可讓王爺知道,這是從孤口中說出去的。”

    貴妃不耐煩道:“快說。”

    華楚山站起身,繞到貴妃跟前,在她耳邊低聲道:“是戚家,戚家小七,戚國公唯一逃過一劫,活下來的孩子。”

    貴妃愣了一下,卻沒有顯得很驚愕:“他……他不是死了么?”

    華楚山打量著她的反應(yīng),吞吐道:“孤、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其實(shí),這都是王爺?shù)陌才拧M鯛敳恢獜哪膬簩⑷藢ち嘶貋恚峙抡f不清來歷,正好借著這次,把人在宮里走一遍,光明正大地安排到他府里。”

    貴妃神色變幻,好一會兒才道:“真是便宜他了。千算萬算,沒算到那孩子竟然會回來……”

    “如若沒有其他事情,孤就先告退了?”華楚山試探問,“娘娘,千萬要跟王爺保密,別說是孤告訴您的。”

    貴妃回過神,厭煩道:“知道了,下去。”

    華楚山離開后好一會兒,她又清退宮人,獨(dú)自坐在桌旁喝茶。

    沒過多久,從宮殿某處角落中,走出一名黑衣士兵,腳步僵硬地走向貴妃,在她身旁桌前坐了下來。

    “母妃,”士兵同樣僵硬地轉(zhuǎn)動頭顱,以一個(gè)扭曲的姿勢面向貴妃,“我說的如何,他果然沒有死,還回到了那個(gè)人身邊。”

    貴妃忌憚地看他一眼,語氣卻還算平和:“庭兒,母妃奇怪的是,你既然記得小七未死,但為何不知道這五年里,他去了哪里?”

    士兵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我的記憶,太模糊了……母妃,與兩萬人通感,意味著不但要他們承受我的記憶、知覺和控制,我也要接納他們的記憶。”

    “我只記得,那支箭在射中我之前,有個(gè)人告訴我,小七沒有死,他逃了出來。”

    “好吧。”貴妃轉(zhuǎn)開目光,“那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又是許久的沉默。

    貴妃等得有些不耐煩,正要說什么時(shí),士兵又一次開口道:“他二人,構(gòu)不成什么威脅,我跟您說過,我最大的威脅,是大教宗。”

    “大教宗……”貴妃想到什么,“厭王爺出身密教,與天極辰星教不對付,大教宗明確表示過,不會站在厭王爺那邊,倒不必太擔(dān)心。”

    士兵古怪地笑了笑:“他與我也不對付。”

    貴妃臉色一變,猛地想起如今華也庭也是密教中人。

    “大教宗那邊,我自己去探查。”士兵又道,“我很好奇他的身份,那個(gè)人,到底是誰……”

    他疑惑地按住額角:“總覺得,他很熟悉,但我想不起來了。”

    貴妃點(diǎn)頭:“好吧,那這件事就交給你,正好母妃也有些好奇他的身份。”

    “還有一件事。”士兵放下手,又一次轉(zhuǎn)頭看向貴妃,“母妃,您要幫我。”

    貴妃問:“何事?”

    “妹妹如今不肯再以血肉飼喂我,讓我流失不少力量。”士兵輕聲道,“母妃,我要您……將我的親人送往北方,向我進(jìn)飼。”

    “親人?”貴妃差點(diǎn)失聲,“找誰,哪個(gè)親人?”

    “要我的直系親人。”士兵答道,“最好是我的兄弟姐妹們。”

    貴妃惴惴不安地想了一會兒:“如今你的兄弟姐妹,你妹妹華也萱,跟你在一塊,你大哥……厭王爺,本宮沒可能動得了他,再就是太子,依然不是本宮能動的,這上哪去給你找人?”

    士兵冷冷笑起來:“母妃,我還有一個(gè)弟弟,您怎么給忽略了?”

    他這么一說,貴妃才猛地想起,這宮里還有一位皇子,因?yàn)椴皇軐櫍腥藥缀醵己雎粤舜嬖诟小?br />
    “您想到了吧。”士兵盯著她,“我的六弟,華愿……”

    “將他送到北方來,向我進(jìn)飼……”

    第86章

    貴妃想起密教那血飼之法,是要食活人血肉,頓時(shí)感到一陣陣反胃。她忍著惡心,面上不動聲色:“好吧,本宮試試。庭兒,你許久不回來,本宮都快忘記你的模樣了,不知道你現(xiàn)在怎么樣了呢?”

    “我現(xiàn)在……”

    士兵面容僵硬地笑起來,目光變得朦朧、深遠(yuǎn),他的意識,仿佛從身體中飄離而出,回歸到本體中。

    在遙遠(yuǎn)的上北朝皇宮,華也萱穿過長廊,走向傳出爭吵聲的大殿。

    宮女緊隨在她身后,將腦袋埋得很低,替她拎著繡有血色花紋的裙擺,亦步亦趨。

    大殿中站著一堆大臣和入京的藩王,還有幾位北靈帝留下的后妃,正站在朝堂上,不顧形象地爭得面紅耳赤。

    華也萱停在門口,聽了一會兒,聽見后妃們在吵鬧著,想見教王。

    她暗自冷笑,走入殿中,一群人瞬間安靜了下來,同時(shí)回過頭,將她看著。

    “是誰想見教王?”華也萱抬著下巴,環(huán)視四下。

    良久的沉默后,一名后妃站出來,走到華也萱面前:“九黎之母,我們只是想得到一個(gè)明確的答案,您到底想做什么?教王到底如何了?”

    “這諾大的皇宮……皇帝也好,教王也罷,總歸是該有個(gè)主子,也能讓我們這些人,盡一份為皇室繁衍子孫的責(zé)任。”另一名后妃走出來,接過話道。

    先前那后妃點(diǎn)頭,盯著華也萱:“九黎之母,您一直宣稱教王身體有恙,不宜見人。但這都過去幾年了?除了密教的人,有誰見過教王?不管是死是活,你起碼得讓大家看看……”

    “如果教王好好的,如今他就是這宮中的主子。就算是密教,也該考慮繼承人的事情吧?”后妃走到華也萱身旁,眼神放肆打量著她,“九黎之母將教王藏得這么緊,到底是什么用意呢?獨(dú)占教王?還是兄妹……哼?”

    華也萱聽出她言外之意,并沒有動怒,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她看看四周,大臣和藩王們雖然沒有說得這樣直白,但每個(gè)人心里,大抵都是同樣的想法。

    想知道他們效忠的人,如今支配著上北朝的這個(gè)人,到底是個(gè)什么狀態(tài)。

    又為何從不在眾人面前露相?

    “諸位既然這么想見教王,我再攔著,豈不是很沒有眼力勁?”華也萱笑道,“要見教王……沒問題,不過,我有一個(gè)條件。”

    “這個(gè)條件,我會等到教王露面后才說。”她看著眾人,“如果諸位答應(yīng),我這就叫人去請出教王。”

    眾人互相對視著,不明白華也萱在賣著什么關(guān)子。

    最后還是早先第一個(gè)出來說話的后妃答道:“可以,有什么條件,本宮應(yīng)下了,九黎之母,請吧。”

    華也萱沒說話,退后半步,讓宮女?dāng)v扶著她站到一旁。幾名密教教徒走向大殿后方,不多時(shí),便聽見后方傳來沉悶的轟隆聲。

    像是有什么極為沉重的東西,被人吃力地從后方推了出來。

    等到那沉重的東西完全現(xiàn)身,幾乎所有人都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有半個(gè)大殿這么高的青銅椅子上,癱坐著體型龐大的教王,全身上下幾乎每一處,都堆積著厚重的油脂,一層疊一層,像是摻了很多水、所以變得很稀的泥巴,隨時(shí)都有可能往下掉。

    那如同山一般巨大的陰影,籠罩在每一個(gè)人頭上。

    華也萱抿著一絲笑,打量眾人的反應(yīng):“各位已經(jīng)見著教王了,接下來,是不是該聽聽我的條件了?”

    后妃們轉(zhuǎn)過頭,神色惶惶地望著她。

    “姐姐們想為教王生育后代,這份心意難得可貴……”華也萱走向答應(yīng)條件的那名后妃,伸手碰了碰她精致的面容,“教王平日里繁忙,難得抽出空來現(xiàn)一次身,我看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你們就在這大殿里,當(dāng)場留個(gè)后?”

    后妃猛地轉(zhuǎn)過頭,驚恐地看她一眼。

    “不愿意?”華也萱問,“那你要是說,就為了一點(diǎn)小事兒,將教王驚醒,他會不會很生氣呢?”

    話音剛落,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似的,那座龐然的巨山悠悠轉(zhuǎn)醒,睜開藏在皮脂層下的眼睛,自上而下俯視著眾人。

    華也萱走向他,走到他身旁,在他手臂上趴了下來:“哥哥,你醒了?”

    “啊……”教王發(fā)出模糊的回應(yīng)。

    他盯著腳下的人群,眼睛里露出一些貪婪:“啊——”

    好多……好多的……祭品……

    妹妹,快點(diǎn),將他們向我進(jìn)飼。

    想吃好多,更多,再多的活人……

    華也萱笑著在他手臂上拍了拍,回頭看向大殿中傻眼的大臣、藩王,和后妃。

    “別急。”她輕聲呢喃,“我的……九黎之子,這就為你奉上,最新鮮的祭品。”

    戚明漆萬萬沒想到,在厭這王府里,他竟然還能餓肚子。

    厭離開王府后,他就霸占了厭的書房,專心致志地畫地圖,太過于投入,以至于都忘了吃飯的點(diǎn)。

    要知道,以前在崇云宮,厭專門安排了廚房照料他的吃食,除了每天三餐送到房門口,他隨時(shí)去廚房,都能吃到準(zhǔn)備好的點(diǎn)心、零嘴。

    在天極辰星教呆的這一兩個(gè)月,教中人更是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根本就不需要他費(fèi)心,每天吃什么、穿什么,怎么出行,出行帶幾個(gè)人……

    誰能想到,到厭王府的第一天,竟然沒人提醒他吃飯。

    厭大概一時(shí)間沒想起要交代人準(zhǔn)備,等到戚明漆感到肚子餓時(shí),抬頭一看天色,太陽都要落山了。

    他餓得不行,出門想找黎里給他弄吃的,結(jié)果在空蕩蕩的王府繞了半天,一個(gè)人都沒找著,最后還是打花草的下人跟他說,黎里有事出門去了。

    戚明漆只得問了廚房的位置,打算自己去搞點(diǎn)吃的。

    廚房里倒是有幾名廚娘在,聽見戚明漆要吃的,就問他是誰。

    戚明漆想了想,回答:“我是王爺昨夜收進(jìn)府里的人。”

    立即有個(gè)小廚娘認(rèn)出他來:“哦!就是他,昨夜一路進(jìn)了王爺屋里的人。”

    話是這么說著,廚娘們的眼神卻不怎么和善。她們看著戚明漆,眼神里帶著淡淡的鄙夷。

    年紀(jì)最大那名廚娘開口道:“府里的規(guī)矩,過了飯點(diǎn)就不能開火,你要吃飯,得等著晚上王爺回來。”

    “啊——”戚明漆崩潰,“等他回來,我不得餓死。”

    后面不知道是誰嘀咕了一聲:“一個(gè)男人,靠爬床上位,還有臉要飯吃。”

    戚明漆:“……”

    好啊,虎落平陽被犬欺,他竟然也會有讓人罵吃軟飯的這么一天。

    戚明漆正想跟她們論,轉(zhuǎn)念一想,他也不是很餓,能撐一撐,這會兒如果把厭搬出來,威脅她們,等王爺回來了自己會告狀,她們可能會屈服,但內(nèi)心會不滿,以后說不好,會不會在背后動手腳。

    食物可是要入口的,讓人動了手腳,那就是性命攸關(guān)的事情,戚明漆才不想賭。

    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想到一個(gè)好玩的。

    然后盯著廚娘們,笑了笑,什么都沒說,轉(zhuǎn)身走了。

    等厭晚上一回來,人就立馬滾進(jìn)他懷里,委委屈屈地哭。

    “肚子好餓……”戚明漆趴在厭懷里,擠了擠滴著水的眼睛,“王爺,您府里的人,連飯都不給我吃……”

    厭摸摸他眼角,勾著指尖濕意放入嘴里,嘗了嘗:“王爺不過出門半日,怎么委屈成這樣?”

    “給王爺說說,”他俯身將人抱了起來,“誰欺負(fù)你了,嗯?”

    “廚房!”戚明漆自己都感覺他好不要臉,“我忘了飯點(diǎn),讓她們給我做飯,她們說府里的規(guī)矩就是過了飯點(diǎn)不開火……”

    厭似乎笑了笑,轉(zhuǎn)頭朝門外道:“來人。”

    不多時(shí),黎里就帶著廚房所有人,整整齊齊跪在厭面前。

    厭將所有人掃視了一圈,神色淡淡地問:“聽說你們不給他做飯吃?”

    廚娘們不敢抬頭看他,唯唯諾諾碎聲說著什么“規(guī)矩”、“訓(xùn)導(dǎo)”,厭捕捉到了,看向黎里:“誰定的規(guī)矩?”

    黎里苦著臉,心想這些人可要把他害慘:“王爺,屬下先前沒什么管人的經(jīng)驗(yàn),帶過來的人也少,就從外面挑了這么一些人進(jìn)府,又從別家王侯府里偷師了一些經(jīng)驗(yàn)……都怪屬下,白日里出去了一趟,她們不認(rèn)識人,這才……”

    戚明漆撇嘴:“你們今天敢不給我飯吃,明天呢?是不是就要讓我去干下人的活兒,什么洗衣服、喂馬、擦地板……后天呢?是不是看不慣我媚主,就要把我往井里投?”

    黎里差點(diǎn)哀嚎出聲:“小七,都是熟人,你不能這么坑害我啊。”

    厭笑著拍拍戚明漆后背:“府里沒井,沒人敢把你往井里投。”

    等到轉(zhuǎn)向那些廚娘時(shí),他收了笑意,又恢復(fù)到熟悉的沉郁、陰冷神色:“我看你們啊,比你們王爺還厲害……”

    他勾著唇角,似笑非笑:“畢竟王爺在這人面前,都只配拿嘴叼著鞋子,給他爬過去。你們倒好,還敢不給他吃飯。”

    廚娘們被嚇得變了臉色,連連磕頭求饒,忙說不敢不敢。

    等到把人嚇唬得差不多了,厭才緩緩道:“所有人,不管是在這里的,還是沒在這里的,都給本王記清楚了。”

    “日后……本王懷里這人,就是王府最大的規(guī)矩。”

    作者有話要說:

    下人們(罵罵咧咧):禍水!

    第87章

    說過話后,厭讓黎里將廚娘們連夜打發(fā)離開,吩咐他去找天極辰星教要人。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后,兩人進(jìn)了廚房煮面,戚明漆坐在一旁凳子上,看著厭煮。

    “這要讓外人看見,恐怕要笑你。”戚明漆盯著他忙碌,“一國的王爺,大半夜自己在廚房做吃的,還煮面……”

    “笑,隨他們笑。”厭將剛出鍋的面放在他手里,“他們笑話我的事情多了去,不差這么一件。”

    “他們覺得我是個(gè)怪胎。”厭又拿過筷子遞給他,“不喜歡規(guī)矩,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做事、說話都很直接,有時(shí)候手段還很歹毒……”

    “那是他們根本就不懂你。”戚明漆咬著面條,含含糊糊道,“他們不明白,你明明就是一個(gè)很好的人。”

    厭走到他面前蹲下,拿帕子給他擦了擦嘴角:“……恐怕就只有你會這么想了。”

    “一個(gè)人,能夠讓所有人都對他敬而遠(yuǎn)之,并不是沒有道的。”厭道,“如果只有很少的人討厭他,可能說明不了什么問題,但如果很多人都討厭他,說明是有問題的。”

    戚明漆捧著碗,低下頭在他臉側(cè)黏糊糊地親了一口:“并不是每個(gè)人都要落于世俗的,因?yàn)椋司墼谝黄穑蜁兊煤苡薮溃挥心悖恢倍际仟?dú)特的。”

    厭沒答話,抬手?jǐn)n著他的后頸,兩個(gè)人無聲地親了一會兒。

    “……你今天去查得怎么樣?”戚明漆氣息不穩(wěn),側(cè)過頭問。

    厭似乎還想親他,呼吸也變得很沉:“沒查到什么,我加了人手,盯著貴妃。”

    “密教的人不會這么輕易現(xiàn)身。”戚明漆想了想,回答,“但我安排了計(jì)劃,將他們逼出來。”

    “要是運(yùn)氣好,沒準(zhǔn)還能將教王引到南邊來。”戚明漆瞇了瞇眼睛,“如今的上北朝早已被密教腐蝕掏空,只要搞定教王,等他們失去領(lǐng)袖,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他等了一會兒,并沒有等到厭發(fā)表意見,奇怪道:“你怎么不問我,計(jì)劃是什么?”

    “不問。”厭起身道,“吃完了?我現(xiàn)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等等!我還有一口——”戚明漆連忙捧著碗吸溜了幾口,“什么事這么重要啊……”

    厭將他手里碗拿走,隨手丟在旁邊,將人抱起來,扛在肩上回他屋里:“當(dāng)然是收拾你。”

    剛進(jìn)屋,厭將人放在鋪了厚厚一層毯子的地板上,把人按在地上扒光了。

    戚明漆被按著打了好幾下屁股,瞬間漲紅了臉,驚惶地在厭手下掙扎起來。

    他想起一些熟悉的記憶,在遙遠(yuǎn)的北國,整個(gè)世界都冰封在白雪之下,只有崇云宮永遠(yuǎn)那么的溫暖,屋內(nèi)永遠(yuǎn)充盈著甜膩、曖昧的氣息。

    他被另一個(gè)男人按在手里,因?yàn)槿橇藢Ψ讲豢欤韵裥『⒆右粯樱淮蛄似ü伞?br />
    “竟然敢不吃飯?嗯?”厭在他身后不輕不重扇了好幾下,“誰慣的你不吃飯?生病了怎么辦?”

    “你……又打我!”戚明漆不服氣地掙扎,“又不是我不吃飯的,明明就是你沒讓人給我安排,你憑什么打我?!”

    厭瞇著眼,盯了他一會兒,松手:“……行。”

    他把人抱回床上放著 :“這次我也有過錯(cuò),就先不打你……”

    戚明漆憤憤捶床:“你都打了,你才說這種話!”

    “……”厭問他,“那你打回來?”

    “我不——”戚明漆神色不滿,縮到墻角去,“我受夠在你這兒的生活了!”

    這才第一天,就受夠了?

    厭揣著手,看戚明漆掰著手指,數(shù)落他的樁樁“罪行”。

    “你這里一點(diǎn)都不好。”戚明漆道,“進(jìn)府里第一天,我拿出渾身解數(shù),搔首弄姿,賣弄大半天,王爺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就拿手敷衍人家……”

    “進(jìn)府里第二天,我直接連飯都吃不上。”戚明漆繼續(xù)道,“你還說是我不吃飯,上手就揍我……”

    他搖頭:“我是沒看出來,王爺哪里疼惜房里人了。只怕再有兩天,我就要被你賞一丈白綾,直接給勒死了!”

    “那我還真是罪大惡極。”厭點(diǎn)評道,“所以你想怎樣?”

    “我要回家!”戚明漆立即大聲出口。

    “行。”厭從善如流,“明天一大早就送你回去。”

    他把人抓過來抱住:“今晚先給王爺把便宜占夠……過來張嘴,親一會兒睡覺了。”

    戚明漆卻不給他親,抱著他挨挨蹭蹭,問:“還有個(gè)事沒問你呢。”

    “嗯?”厭應(yīng)了一聲。

    “你是不是睡不好覺?”戚明漆問,“昨晚我好像就發(fā)現(xiàn)了,但不太確定,后來睡著了就忘記問你了,你抱著我睡,是不是一夜都沒睡?”

    “我已經(jīng)很久都沒閉過眼睛了。”厭摸了摸他的腦袋,“一閉上眼,好像就會看見,我站在一棵樹下,你在離我很遠(yuǎn)的地方,追著我跑,一邊跑,一邊大聲問我,為什么不等你……”

    “我想去找你,但是怎么都走不過去,你也來不了我這里。”厭道,“每天晚上,都在做著同一個(gè)夢。”

    戚明漆立即就想到了,他曾經(jīng)做過的那個(gè)夢。

    “我回來了。”他抱著厭,反反復(fù)復(fù)地說著,“我不會再走了。”

    厭還是摸著他的頭:“睡吧,現(xiàn)在你回來了,我就能慢慢恢復(fù)了。”

    戚明漆在他懷里悶聲問:“那抱著睡?”

    “那就抱著睡吧。”厭也這么說,“不會吵醒你。”

    第二天大早,厭起身收拾上朝時(shí),戚明漆也跟著爬起來,讓人套馬車送他回去。

    雖然讓人養(yǎng)著吃軟飯的感覺確實(shí)好,但他還得去給南赫帝做定期診療,順便去朝堂上看看,再跟教眾們吩咐一些事情。

    回了府邸,第四教司帶上來兩名年輕女孩,跟戚明漆說,她倆原先是濯空城外那座小城的普通百姓,后來入了教,這會兒趕來服侍戚明漆。

    戚明漆驚訝地打量著兩人,問第四教司:“怎么突然想起給我安排人?”

    “您還不知道?”第四教司反而感到奇怪,“厭王爺王府上昨夜趕走了所有下人,大家都很奇怪,忙著打聽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咳嗽一聲:“我們擔(dān)心大教宗出事,正好黎管家跑來找我們要人,于是也跟著打聽了一下。聽他的意思是,就因?yàn)樽蛱鞗]給您吃飯,王爺發(fā)怒把所有人趕走了。”

    他指著兩名女孩:“除了派過去一批教眾,擔(dān)心那些人照顧不好您,所以又找了兩名心細(xì)的女孩兒來,貼身服侍您……”

    戚明漆無語了一陣,撫摸著額頭:“嗯……我不習(xí)慣這么多人照顧我,這樣吧,讓她們一個(gè)去王府,另一個(gè)留在我身邊。”

    商討一番后,第四教司讓其中名叫“介蕓”的女孩兒留了下來,另一名送到王府去了。

    “昨晚那事兒傳得特別快。”第四教司繼續(xù)向戚明漆匯報(bào)道,“不少人都覺得又抓著王爺把柄,正好這段時(shí)間陛下能自己上朝,有些人準(zhǔn)備夸大其詞,狠狠告他一狀。”

    “真是有夠閑的……”戚明漆快服了這些人,“我明天上朝的時(shí)候去看看。”

    他晚上沒回王府睡,就留在宮里,等著第二天起早上早朝。

    上朝前,在大殿外碰見太子,對方見著他還挺高興,似乎對前兩次“交易”十分滿意,特意來跟他擺談了一番這幾天的學(xué)習(xí)成果。

    戚明漆奇道:“先前還以為殿下只是隨口問問,沒想到您真對天極辰星教的教義有興趣?”

    “是的。”華楚山笑著回答,“因?yàn)椤驗(yàn)榇饝?yīng)了一個(gè)人,要學(xué)習(xí)更多的東西,為將來做準(zhǔn)備,我不想辜負(fù)她。”

    戚明漆:“……”

    總感覺這“一個(gè)人”,不是他該問的。

    “大教宗,不知道您聽見沒有。”華楚山向戚明漆靠近了一些,壓低聲音跟他道,“王爺前幾天,為了一個(gè)剛?cè)敫男∏閮海迅锼邢氯耍▽m里賞賜的,全部給趕走了!”

    戚明漆:“……”

    他當(dāng)然知道了,他可是當(dāng)事人好么。

    華楚山咋舌:“不知道這人什么魅力,把王爺迷成這樣……有人覺得不對勁,準(zhǔn)備在朝上參王爺一本。”

    戚明漆:“……”

    你們至于嗎!

    事實(shí)證明,太子的情報(bào)是對的。朝會上,剛講完了大事,就有世家大臣站出來,將厭為了一個(gè)剛進(jìn)府的人,就趕走府里所有下人的事情,全部說了一遍。

    厭揣著手,不咸不淡道:“所以呢?”

    南赫帝大概也覺得為這么個(gè)事兒,就告王爺一狀,實(shí)在有些大題小做,笑笑對那些大臣道:“這王府里的事,應(yīng)當(dāng)是自有一套規(guī)矩,朕也不好多插手干預(yù)……”

    “陛下,這并非重點(diǎn)!”另一名大臣站出來,“臣還得了一個(gè)可靠消息,說那名讓厭王爺百般維護(hù)的人……”

    “不是別人,正是早應(yīng)該在十余年前命喪刑場的戚國公幼子——”

    “厭王爺?shù)耐銎蓿菁倚∑撸 ?br />
    朝堂上沉默了一瞬,然后炸開鍋,所有朝臣都顧不得朝堂秩序,交頭接耳,小聲議論。

    南赫帝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難以置信地回過頭,盯著厭。

    戚明漆也朝厭看了一眼。

    身處疾風(fēng)暴雨中心,厭卻顯得像個(gè)無關(guān)緊要的人,半點(diǎn)不為所動。

    “是的,我的亡妻沒死,他還回來了。”厭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真可惜,以后不能拿‘思念亡妻’敷衍你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奇怪,現(xiàn)在居然沒有一鍵感謝了(撓頭

    第88章

    “誰問你這個(gè)了!”南赫帝少有的動了怒,“給朕說清楚,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你府里,什么時(shí)候回來的,怎么回來的?”

    “就這么回來的。”厭揣著手,依然不急不慢地回答。

    他朝那幾名世家大臣瞥了一眼:“真要說的話……也可能是有心人給本王送來的。”

    “不過那并不是重點(diǎn)。”厭轉(zhuǎn)過頭,朝南赫帝拱手,“陛下,這人都回來了,為戚國公平反之事……”

    “住嘴!”南赫帝起身怒吼,“你、你……”

    他被氣得直咳嗽,咳得停不下來,戚明漆走上臺階,從袖子里摸出布囊,交給旁邊伺候的內(nèi)監(jiān),讓他放在南赫帝鼻下。

    不多時(shí),南赫帝止住了咳嗽。大概知道自己這身體不適合動怒,他坐在龍椅上,平息了好一會兒,這才閉了閉眼道:“散朝……厭,跟我走。”

    戚明漆轉(zhuǎn)身,跟隨群臣離開大殿。他從厭身旁走過,兩人隔空對視了一眼,又很快分開了。

    厭跟著南赫帝去了書房,一個(gè)時(shí)辰后,厭才從書房離開,一側(cè)臉上和嘴角掛著傷。

    雖說戚家是被前朝南威帝處決,但南赫帝從來都不認(rèn)為,有什么為戚家平反的必要。

    于公來說,百姓并不知道是戚國公一手策劃送走月言公主母子,只當(dāng)他是引入密教的罪魁禍?zhǔn)祝谒絹碚f,戚國公對九黎所作所為,也算是南赫帝這二十多年來,所有不幸的開端。

    不管如何,都不適合為戚國公平反。

    他也不是不肯,他只是希望,這件事永遠(yuǎn)地被埋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永遠(yuǎn)都不要有人把它翻出來,擺到臺面上來明說。

    但厭卻很執(zhí)著,從來到下南國的第一天,他就在反反復(fù)復(fù)提及這件事,不得到一個(gè)讓他滿意的答復(fù),誓不罷休。

    戚家小七沒死的消息讓南赫帝感到恐慌。如果戚家全是死人,死人不會說話,就是有人想替他們平反,也找不到著力的點(diǎn)。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戚家還有活人,那就意味著,死者的哀痛和冤屈,會從那張活人嘴里源源不斷地發(fā)出來。

    所以他少見地跟厭動了怒,甚至動了手。但厭卻感覺不到痛似的,挨了打,也只是冷笑著看南赫帝一眼,轉(zhuǎn)身離開書房。

    那個(gè)眼神仿佛在說,這件事沒完。

    厭從書房出來后,穿過走廊,沒走多遠(yuǎn),便看見貴妃迎面朝他走來。

    貴妃瞇著眼審視厭臉上的傷,語氣里帶了幾分幸災(zāi)樂禍:“厭王爺,看來您與陛下父子二人之間的談話,似乎進(jìn)行得不怎么愉快啊……”

    厭跟她提議:“你可以去找他聊聊華也庭,會得到類似的效果。”

    貴妃收斂了笑意,狠狠剜他一眼。

    厭猜她來肯定還有話要說,絕不是只為了來落井下石一番,于是站在原地,等著她先說話。

    “厭王爺。”貴妃瞪著他,“本宮已經(jīng)聽說今日朝堂的事情,戚家小七回來了,您就是為了他,跟陛下又提了為戚家平反的事情,這才挨了打。”

    厭問她:“所以?”

    “所以?”貴妃冷笑道,“本宮只是替王爺感覺不值……王爺將這個(gè)人一直掛在嘴邊,心心念念,為了他,甚至不惜跟陛下作對,招來陛下的不快……本宮想問問王爺,您當(dāng)真了解自己這個(gè)枕邊人么?”

    厭的目光,終于認(rèn)真看向了她:“什么意思?”

    貴妃走到他面前:“王爺,您有沒有想過,這一切,會不會是一個(gè)騙局呢?”

    “本宮并不是指這會兒小七回到您身邊。”貴妃在他耳邊輕聲細(xì)語道,“而是再之前,更早的時(shí)候,你們還在上北朝,他一個(gè)質(zhì)子手底下的仆役,宮里這么多貴人,為什么他偏偏就找上了你……”

    “會不會在那個(gè)時(shí)候,他就知道,想要為戚家平反,該選擇誰,來為自己出頭……”

    “你這個(gè)情報(bào)……未免太落后了。”厭同情地看她一眼,“你調(diào)查過本王在上北朝的事情,難道你還不知道,是本王對他強(qiáng)取豪奪的?”

    貴妃臉上的笑差點(diǎn)掛不住:“……”

    “王爺,話可不能說得這么絕對。”貴妃咬咬牙,又道,“稍微有點(diǎn)腦子都知道,刻意接近,很容易讓人看出真實(shí)目的,將自己偽裝成受害者,才能得到更好的效果!”

    厭好像真把她的話聽進(jìn)去了,低下頭沉思。

    “你說的挺有道。”好一會兒,厭才抬起頭,“不過,本王比較有先見之明,不瞞你說,今早就將人趕走了。”

    他看著貴妃,微微笑道:“你這心思……想離間我們也好,想跑本王府里抓人也好,本王勸你,把那些心思收好了。”

    “敢動我的人……”厭低下頭,在貴妃耳邊,學(xué)著她的語氣說話,“……下場都會很凄慘。”

    貴妃猛地回過頭,眼神驚恐地看他一眼。

    厭冷笑兩聲,懶得再會她,轉(zhuǎn)身走了。

    貴妃回到自己宮里,兩名世家大臣早已在等候她。她將手邊東西砸了個(gè)痛快,這才問二人:“說吧,什么事?”

    其中一名大臣小心翼翼開口:“娘娘為何發(fā)這么大的火?”

    貴妃冷笑:“還不都是那個(gè)瘋子!本來想從他嘴里打探打探,他對那個(gè)小七到底有幾分真情實(shí)感在,要是不太上心,本宮就弄回來,重新送回庭兒身邊,為他擋災(zāi)消禍……現(xiàn)在看來,恐怕不太行。”

    她有幾分不甘心:“庭兒都沒能從上北朝回來……他憑什么能回來?!要不是本宮,當(dāng)年他早跟自己那一家子在地下團(tuán)聚了,哪能偷活到現(xiàn)在?卻不知恩圖報(bào),反而躲在那瘋子身邊,作威作福。”

    “本宮就該把他抓回來,好好懲戒一番,再給庭兒送過去。”貴妃憤恨道,“他有什么資格,過著這般好的生活……”

    兩位大臣連聲安慰她,其中一名大臣又道:“娘娘,既然沒辦法把人弄過來,不如就放棄這個(gè)念頭,讓他發(fā)揮別的作用。”

    “別的作用?”貴妃稍微收斂了怒容,“是什么?”

    那大臣低笑道:“讓厭王爺去鬧。”

    “過去沒有戚家人在,王爺再怎么鬧,也是干鬧,那時(shí)候陛下身子不大好,也沒他。”大臣繼續(xù)道,“這會兒有了戚家人,我們再找些人,暗中給他助勢,這可就不是玩鬧了,而是父子二人真刀實(shí)槍地沖突了。”

    “娘娘以為,陛下和王爺,他二人誰會妥協(xié)?”

    貴妃心下一動:“陛下龍威赫赫,怎么可能會跟自己兒子妥協(xié)。”

    “不錯(cuò)。”大臣微微點(diǎn)頭,“只要助勢的人多了起來,王爺算是身不由己被架上去的,哪怕他不想繼續(xù),那也不是他說了能算。到最后,聲勢龐大地沖擊到陛下面前,陛下還會繼續(xù)偏袒他么?還會放過他么?”

    當(dāng)然不會。

    貴妃心下大喜,緊皺的眉頭松開來:“有道……本宮費(fèi)盡心思琢磨那些歪門邪道做什么呢,只能給厭添點(diǎn)無傷大雅的麻煩,還惹了他不痛快。只有戚家這事,才是陛下的心頭刺,叫他自己去犯了陛下的大忌,那才是死無葬身之地!”

    她越想越有,連忙吩咐兩名大臣:“其他事都先放放,你們先去辦這件事……對了,差點(diǎn)忘了,還要去看看六皇子。”

    貴妃擺手讓人離開:“許久沒聽見過那小雜毛的動靜了,本宮親自去看看,他現(xiàn)在如何了。”

    自打姜靜進(jìn)了六皇子宮里,就擔(dān)起了照顧六皇子的責(zé)任。

    這孩子生母身份卑微,去的也早,南赫帝常年重病纏身,鮮少能顧及他。貴妃向來對其他女人的“野種”不屑一顧,只安排了破破敗敗的宮殿打發(fā)他,經(jīng)常連個(gè)宮人都不給他。

    自打華愿的奶娘出宮去后,他這宮里徹底沒了固定伺候的人,只在每天早晨固定時(shí)間,有內(nèi)監(jiān)送來一整天的飯菜。

    這會兒天氣逐漸熱了起來,姜靜來的時(shí)候,小皇子吃的正是放了一整天、餿了的飯菜。

    姜靜嘗了一口,差點(diǎn)吐了,連忙給他倒掉,出門去尋了新鮮飯菜。

    他沒照顧過小孩子,什么事都做得笨手笨腳,但小皇子似乎完全不介意,只相處了一天,似乎就變得格外依賴姜靜。

    到晚上,姜靜又費(fèi)勁打水、燒水,給小皇子洗頭洗澡。華愿趴在桶沿上,小聲問他:“我可以叫你姜娘娘嗎?”

    姜靜愣了一下,失笑答道:“殿下為什么想這樣叫,臣是男子,這樣叫……恐怕不太適合。”

    小皇子拿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他:“因?yàn)椤棠锞褪沁@么叫的……”

    他從水里伸出手指,勾著姜靜的衣帶:“照顧我的人,就要這么叫。”

    姜靜想糾正這個(gè)稱謂,但又沒想到其他合適的用詞。再一想,他在這兒估計(jì)待不了多長時(shí)間,遲早還得要走,一個(gè)叫法沒什么關(guān)系。

    “殿下想怎么叫,都可以。”姜靜回答,“不讓外人聽見就好。”

    華愿點(diǎn)點(diǎn)頭,打了個(gè)哈欠,又問他:“你是為了替自己父親伸冤,才到我這里來的嗎?”

    姜靜猛地一驚:“您……如何知道?”

    他感到有些心驚,這種話,根本不像是能從一個(gè)十二三歲的孩子口中能說出來的。

    “你來錯(cuò)了地方。”華愿依然盯著他說,“但如果你是得了他人指引,才到我這里來,那我可以告訴你接下來該做什么。”

    “你要在貴妃來看我時(shí),跟她鬧,鬧的動靜越大越好。”

    姜靜更為驚訝:“殿下怎么會知道貴妃要來看您?”

    華愿單純地笑了笑:“因?yàn)椋业幕市郑瑹o時(shí)無刻都在覬覦著我的血肉。他沒有辦法自己來找我,只能讓貴妃來找我。”

    姜靜沉默一瞬:“殿下……恕臣無法解。”

    “沒事,你只要記得我的話就好。”華愿摸了摸他的頭,“又哭又鬧,滿地打滾,上吊撞柱子,怎么樣都可以,越過分越好。”

    一個(gè)孩子,說出來的話,比大人還要老成。但姜靜沒想到,華愿說的話竟然成了真,沒過兩天,貴妃就來六皇子宮里了。

    趁著她還在審視華愿,姜靜一步上前,跪在貴妃腳下,死死拽住她的裙裾,將說過無數(shù)次、已經(jīng)不需要打腹稿的陳詞,再一次拿來向她懇求,求他為自己的父親洗清冤屈。

    貴妃似乎被他嚇住,大聲喊叫起來,叫喊著宮人將他弄走。

    場面一度混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姜靜后來自己都不太記得清楚,唯一只記得的,就是他一頭撞向了旁邊柱子,頭破血流地昏了過去。

    第89章

    貴妃去了一趟六皇子宮里,當(dāng)場就有人撞柱子,尋死覓活,這事本來沒怎么鬧大,但誰能想到,大教宗竟然親自去看望受傷的那人,于是很快的,就傳到南赫帝耳朵里。

    他本來就因?yàn)閰捯恍囊獮槠菁移椒礆獾脡騿埽僮屑?xì)一聽,才知道原來是那先前連中三元的姜靜,竟然混進(jìn)六皇子宮里去了,又一次為了伸冤跟貴妃鬧起來,當(dāng)場氣得差點(diǎn)昏過去。

    南赫帝被耗盡精力,加之姜靜暫時(shí)還只是在跟世家鬧,他也懶得費(fèi)力去管,躺在床上擺擺手,沒再讓人追查姜靜怎么會出現(xiàn)在宮里。

    冤有頭,債有主,這爛攤子,還是推給世家才好。

    戚明漆再次見到姜靜時(shí),他躺在床上,頭上包扎著厚重的繃帶,依然隱隱有血跡滲出。小皇子華愿就坐在一旁,神色呆呆地望著姜靜,任由床邊人來來往往,他也沒什么反應(yīng)。

    戚明漆讓教眾給他們留下一些藥,揮退其他人,坐在床邊跟姜靜說話:“你這一步棋走得著實(shí)兇險(xiǎn),效果雖然好,但一個(gè)不小心,人沒了怎么辦?”

    姜靜臉色蒼白地笑笑:“沒關(guān)系……反正我也剩不了多少東西了,這條命就是其中之一,如果能讓它最大限度地發(fā)揮作用,那也是值得的。”

    停頓片刻,他又問:“您……大教宗,您就是那日……?”

    “是。”戚明漆低聲笑道,“這是一個(gè)秘密,你可不要告訴他人。”

    姜靜想起身跟他跪下行禮,但被戚明漆動作溫和地按回床上:“不必如此,你帶著傷不便行動,我也不喜歡講究這些虛禮。”

    “既然這樣的話,臣還有一些疑問,可否請大教宗指點(diǎn)一二?”姜靜看看身旁的小皇子,“您當(dāng)時(shí)指引臣來到這宮里,臣來了,殿下又跟臣說,要見到貴妃,就跟她尋死覓活地大鬧,臣也做到了,但臣不能解,做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意義?”

    他低下頭:“五年前臣就嘗試過,鬧到厭王爺面前去求他幫忙,都沒有用。”

    戚明漆笑了笑:“是為了——一石二鳥。”

    姜靜糊里糊涂答道:“大教宗,恕臣愚昧,無法解您的用意……”

    “姜靜,你還記得你父親是如何死的么?”戚明漆問他。

    這種刻骨銘心的事,哪能忘記呢?姜靜很快回答:“幾年前,應(yīng)該是貴妃與皇后爭斗結(jié)束,皇后去世不久后,東南沿岸發(fā)生很嚴(yán)重的洪澇,朝廷讓五大世家出糧,我姜家以距離凈弘水庫最近,長期為修水庫囤積糧食為由,拒絕放糧,其他四家同樣拿不出糧食,拖到最后,讓朝廷派人查出,天下糧倉少了三十萬石糧食。”

    “這其中除了虛報(bào)數(shù)目以外,大部分被世家私自發(fā)賣到不同地方,惹來南赫帝大怒,要東南沿岸世家給個(gè)說法。”姜靜道,“四大家族都認(rèn)為,是我們姜家不肯出糧救急,最后才導(dǎo)致東窗事發(fā),于是買通我父親的親信,往姜家送進(jìn)來大批兵器……”

    戚明漆接著他的話說下去:“姜家主并不知道此事,稀里糊涂讓四大家族帶人將家里翻了個(gè)底朝天,搜出那些兵器,宣傳是他吞了糧食,以私下屯兵的罪名,將一批姜家人送到朝廷處決。而你姜家,經(jīng)歷此事后,便被收繳了封地,支離破碎,昔日名門望族,再不成氣候。”

    他說完后,忽然發(fā)現(xiàn)姜靜許久沒有動靜,回頭看過去,發(fā)現(xiàn)姜靜滿眼含淚,死死地盯著他。

    “竟然……竟然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哽咽著,“真相就是那么簡單的兩句話……為什么……為什么誰都不信呢……”

    “我信。”戚明漆拍拍他手臂,“我還知道,你姜家一直為朝廷治水防洪之事鞠躬盡瘁,東南沿岸不少水利工程,都是在你父親手底下督促建成,如此忠肝義膽之臣,不應(yīng)當(dāng)背負(fù)著罵名死去。”

    “所以我說過,我會幫你,你要做的,只是相信我而已。”戚明漆繼續(xù)道,“你父親死后,朝廷清點(diǎn)收繳回來十萬石,后來世家斷斷續(xù)續(xù)又補(bǔ)回一些,但總歸來說,還差了許多。”

    “華也庭被送往北方做人質(zhì)后,南赫帝身體抱恙,在世家的刻意‘遺忘’下,這些糧食到今天還沒有補(bǔ)上。”

    戚明漆發(fā)出一聲輕笑:“再有半個(gè)月,就該繼續(xù)凈弘水庫的修建工程。你姜家沒了,按照慣例,由沿岸世家調(diào)配糧食過去,到次年朝廷結(jié)算后,發(fā)放銀兩補(bǔ)貼。”

    “只要把你這事兒一鬧大,估計(jì)不少人都會想起來,世家還欠著不少糧食……”戚明漆看著姜靜道,“你除了跟貴妃鬧,還要書信溝通朝中重臣,幫他們回憶起來這件事,到時(shí)候就會有很多人上奏,提醒陛下。”

    “如此一來,世家就會亂了手腳,他們首先會擔(dān)心這么一件事,這一次調(diào)糧過去修水庫,朝廷,還會給他們錢么?”

    姜靜還是聽得不大明白,又問:“除了跟貴妃鬧,還要溝通朝中重臣,臣聽說近日有大教宗相助,陛下的身體恢復(fù)了不少,能自己上朝,臣是否還要再向陛下提請?”

    “不必。”戚明漆微微搖頭,“你不要去招惹皇帝與王爺,能幫你洗清父親冤屈的人,從來都不是他們。”

    “反倒是你冒然沖撞陛下,惹得他不痛快,說不定還會將你逐出宮去。”戚明漆又道,“正如這次,你只是跟貴妃鬧了,陛下一看,你又沒鬧到他面前去,他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留著你在宮里住下。”

    姜靜連忙起身又想要拜:“多謝大教宗指點(diǎn)……”

    戚明漆抬手將他扶住:“你先好好休息吧,我還有其他事要做,就不多留了。”

    等戚明漆離開后,華愿伸出手,摸了摸姜靜受傷的額頭。

    姜靜以為他擔(dān)心自己,笑道:“我沒事,我收著力氣的,死不了。”

    “你真是笨蛋。”華愿小聲說他,“我只是讓你做做樣子,你怎么還真撞了?”

    “效果很好,不是么?大教宗都這么說……”姜靜不以為意,“為了達(dá)到我想要的目的,得到我想要的東西,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jià)。”

    “你跟我很像。”華愿盯著他道,“我也可以為了得到我想要的東西,不惜一切代價(jià)。”

    從六皇子宮殿離開后,戚明漆先去了貴妃宮里一趟。

    貴妃被姜靜那瘋癲至極的舉動嚇壞了,回來坐了好一會兒,剛好了點(diǎn),又聽說大教宗親自跑到六皇子宮里去,頓時(shí)氣不打一處來。

    見戚明漆走進(jìn)來,她連裝都懶得裝,靠在軟榻上,冷淡地瞥著戚明漆:“大教宗看完人了?”

    “看了。”戚明漆走到貴妃面前,絲毫不介意她陰陽怪氣的語氣,“本座見過那位小皇子了……一表人才,未來必成大器。”

    貴妃挑挑眉:“大教宗看的,難道不是那位撞柱自盡的姜大人?什么時(shí)候?qū)α首右灿信d趣了……”

    “本座看他做什么?”戚明漆笑了笑,從袖子里拿出一張疊起來的紙,放在貴妃面前桌上,“去看小皇子的時(shí)候,發(fā)現(xiàn)了一點(diǎn)有趣的東西,與娘娘共賞。”

    “本座還有其他事要忙。”戚明漆朝貴妃拱了拱手,“娘娘,先告辭了。”

    “什么玩意兒。”

    貴妃嘀咕一聲,伸手拿過戚明漆留下的那張紙,展開來看了一眼。

    剛一看清上面的圖案,她發(fā)出一聲尖叫,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猛地將紙扔了出去。

    從宮里出來,戚明漆坐在馬車中,沒急著讓人離開,先是捧著星盤算了一算。

    “今晚出行有危險(xiǎn)啊。”他在馬車?yán)飮@了口氣,“但又不得不前去赴約。”

    車外教眾聽見后,立即上前道:“大教宗,那是否需要通知王爺,加派人手?”

    戚明漆抬手撥著星盤,好一會兒沒答話。

    “不必了。”戚明漆朝他們吩咐道,“留幾個(gè)身手好的跟著我,真要出了什么事,你們首先保全自己。”

    他盯著星盤上顫動不已的銅針:“整得這么聲勢浩蕩……魚兒可是會被嚇跑的。”

    馬車出了宮,駛向京中最豪華的一家酒樓。正是日暮,暖風(fēng)熏得游人醉,酒樓里漸漸地?zé)狒[起來,即便離酒樓還很遠(yuǎn),依然能聽得到歡笑聲從中傳來。

    這里來來往往的都是京中達(dá)官貴人們。戚明漆在馬車?yán)飺Q了一身簡便的衣服,依然以白色斗篷罩住大半上身,再用面紗遮去面容,這才下了馬車,走進(jìn)酒樓。

    一路走上酒樓頂層,這里從不對外人開放,只有受到酒樓主人邀請的客人,才有資格走上去。

    戚明漆走到一間房外,不等他抬手敲門,里面的人仿佛早有預(yù)料一般,立即打開了大門。

    桌旁坐著一名青衫玉冠的年輕人,一見門后的戚明漆,他立馬站起身,迎上前來,拂袖跪了下來:“見過大教宗——”

    他抬起頭,直視著戚明漆,朗聲道:“在下萬白啟,行商世家萬氏現(xiàn)任家主。”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我能不能在100章的時(shí)候完結(jié)(望天

    第90章

    萬氏世代行商,乃是縱橫于上北朝與下南國的豪商巨賈,他們的富裕程度超過了任何國家、世家,應(yīng)該能算得上這個(gè)世界最有錢的家族。

    戚明漆低頭看了一眼,萬白啟目光中流露出虔誠的渴望,于是他伸出手,在對方頭頂撫過。

    對于天極辰星教的信仰者,他必須要這么做。

    “多謝大教宗!多謝大教宗!”

    萬白啟欣喜若狂,再度低下頭去,行了跪拜之禮。

    戚明漆繞開他,走到桌旁坐下。萬白啟起身跟了上來,為戚明漆奉茶,恭恭敬敬詢問:“大教宗,是否等上菜后我們再談?”

    戚明漆抬手?jǐn)n著茶杯:“不必,直說吧。”

    “是。”萬白啟又朝戚明漆拱了拱手,“先前大教宗書信與我,提及收購糧食的事情,在下已經(jīng)了解清楚了,就是還有一些疑問,想要得到大教宗的解答。”

    戚明漆點(diǎn)頭:“你說。”

    “首先,您讓我們向世家收購糧食,所購數(shù)目極其龐大,世家也不是傻子,如何能答應(yīng)?”萬白啟問,“據(jù)我們這些年調(diào)查,如果只收購您所說數(shù)目的十分之一,世家能夠輕輕松松拿得出來,如果是全部,恐怕只能……”

    “恐怕只能挪用天下糧倉的蓄積?”戚明漆接了他的話。

    “是。”萬白啟苦笑,“雖然按照您的預(yù)言,今年無需擔(dān)憂糧食緊缺,但,世家也不缺那點(diǎn)錢,沒有由將糧食賣給我們。”

    “由,我已經(jīng)替你們制造好了。”戚明漆轉(zhuǎn)過頭,看著他道,“下個(gè)月,凈弘水庫的修建就要開始了。”

    萬白啟愣了愣:“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過去,姜家負(fù)責(zé)為水利工程提前準(zhǔn)備物資。”戚明漆道,“如今姜家沒了,先前囤積的糧食也被收繳,到今年動工時(shí),朝廷必會逼迫四大世家各自出糧,之后再結(jié)算銀兩。”

    “這我明白。”萬白啟點(diǎn)點(diǎn)頭,“如此一來,世家更加沒有將糧食賣與我們的由了。”

    戚明漆微微搖頭:“并非如此。”

    “先前信中與你說過,讓你去和世家商談,買走這批注定會被朝廷征用的糧食,運(yùn)到原先姜家所在的地方,囤積著,為修建水庫做準(zhǔn)備。”

    戚明漆道:“收購的由,你隨便找就是了,然后,你再告訴他們,這筆交易,會讓你替他們承擔(dān)朝廷是否會支付銀兩的風(fēng)險(xiǎn)。”

    這其中的原,類似于現(xiàn)代的期貨市場,但戚明漆沒辦法跟這些古代人解釋清楚,只能告訴他們怎么去做。

    “近期我讓姜家公子在宮中大鬧,重提當(dāng)年世家侵吞糧食之事,讓朝廷回想起來,世家還欠著糧沒有完全補(bǔ)夠。”戚明漆又道,“世家同樣會想起來,他們就會擔(dān)心一件事,這一次,他們拿出糧食修建水庫,過后,朝廷還會不會給他們銀兩?”

    萬白啟似乎明白了什么:“對,對啊……這部分糧食,本就是四大世家應(yīng)當(dāng)拿出來的,就算過后朝廷不給他們錢,也是有正當(dāng)由的。所以他們很擔(dān)心,這些糧食會不會打了水漂,到最后,糧沒了,錢也拿不到……”

    “不錯(cuò)。”戚明漆贊許地點(diǎn)頭,“所以本座要你用這個(gè)由,說服世家交易。你買走糧食,世家將錢拿到手,不管未來朝廷是給錢、還是不給錢,又給多少,這都是你的事情了,而與他們無關(guān)。”

    萬白啟遲疑一下:“世家會被說服么?”

    戚明漆笑了笑:“如果你是世家,你會怎么選?”

    古代的糧食幾乎有著等同于金錢的效力。對于世家來說,財(cái)富的形式是糧食、還是金子銀子,都無所謂,最重要的事情是,他們的利益不能受到損害。

    既然擔(dān)心著糧食換不回錢,那不如先把錢拿到手,把這個(gè)問題丟給別人去擔(dān)憂,豈不是美事一樁?

    萬白啟恍然大悟:“他們一定會選……跟我們做交易。”

    戚明漆看向他:“其他還有什么問題么?比如,你擔(dān)心風(fēng)險(xiǎn)轉(zhuǎn)移到萬氏頭上后,未來朝廷可能拒絕支付銀兩,萬氏會虧損?”

    “那倒不至于擔(dān)心。”萬白啟攏著袖子笑笑,“有大教宗的威嚴(yán)與信譽(yù)在,值得我萬氏押上全部家產(chǎn),來為您完成計(jì)劃。不過問題嘛,確實(shí)還有一個(gè),在下想知道,大教宗費(fèi)盡心思,設(shè)下這么一盤局,到底有何用意?”

    戚明漆伸出手指,在桌面點(diǎn)了點(diǎn):“掏空他們。”

    糧食再是有著等同于金錢的效力,它注定與金錢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

    在最危難的關(guān)頭,糧食可以吃,可以救命,但金錢不能。

    被萬白啟熱情送出酒樓后,戚明漆獨(dú)自站在酒樓門前,抬頭望著漫天繁星。

    一石二鳥,這才完成了一半。

    另外一半,也快了。

    戚明漆擺手揮退上前迎接的教眾,沒打算上馬車,獨(dú)自沿著繁華的長街往前走著。

    入了夜,除了固定的夜市,人們都向著酒樓、茶樓內(nèi)部匯聚,于是街上反倒顯得人煙稀少,只有寥寥的行人匆匆忙忙走過。

    教眾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后方,戚明漆獨(dú)自慢慢往前走著,走過了半條街,那一直以來如影隨形的冷意,終于變得明顯起來了。

    在暗中注視著他的那個(gè)“人”,經(jīng)過漫長的蹲守,找到了適合的時(shí)機(jī)。

    他要出手了?戚明漆這么想著,又有幾分擔(dān)心身后跟隨的教眾。

    不祥的預(yù)感很快成了真,只是眨眼的功夫,身后的教眾發(fā)出一聲悶哼,緊接著,是身體緩緩倒在地上的沉重聲響。

    戚明漆不再向前,他停下腳步,正好站在一堵圍墻下有光亮的地方,一把鋒利的刀從圍墻籠罩的陰影下伸了出來,悄無聲息地橫在他頸側(cè)。

    熟悉又邪惡的血?dú)猓瑥暮诎抵性丛床粩嗟厣l(fā)出來,仿佛容納了世間所有的污垢與罪惡,才能讓那惡意也變得具象化。

    那“人”從黑暗中稍微走出來一些,鼻梁被昏暗的光芒照亮,從身后慢慢接近戚明漆,在距離他后頸兩指的地方停了下來。

    “小七?”

    戚明漆猛地繃緊身體,雙手放在袖子下死死握緊成拳,努力控制著不表露出異樣。

    “是……小七嗎?”那“人”走動了起來,刀刃也隨之環(huán)繞著戚明漆的頸側(cè)移動,他的聲音沙啞古怪,異常地僵硬,不像是活人。

    一瞬間,戚明漆忽然就回想起了很多事。

    是在上北朝,士兵們包圍了天極辰星教的宮殿,將他和天極辰星教的教眾們輕輕松松地圍殺。

    是在宮殿被大火點(diǎn)燃后,他胸口前挨了深深的一刀,華也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像在看一只螻蟻,然后命令手下士兵,劃了他的臉,扔進(jìn)火里。

    藏在袖子下的雙手顫抖起來,后背的冷汗也同樣一層接一層地滲出。戚明漆死死咬著牙,強(qiáng)迫自己保持冷靜,不要陷入到過去的夢魘中。

    “不是……小七?”

    沉重的身影,終于來到戚明漆面前,那股令人反胃的血?dú)庖沧兊迷桨l(fā)明顯。那是一名形容枯槁陰沉的士兵,他動作僵硬地伸出手指,放在戚明漆的面紗上。

    “我的記憶,非常模糊……”士兵注視著戚明漆面紗后的雙眼,“但我總覺得,我應(yīng)該認(rèn)識你,大教宗,你應(yīng)該是我認(rèn)識的人,可我想不起來了……”

    他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想不起來,你到底是誰。”

    “不過,讓我看一看你的臉。”士兵低下頭,朝戚明漆伸出手,“只要看見你,我一定會想起來……”

    眼見著那只手離自己越來越近,戚明漆深吸一口氣,抬起手:“天星——”

    剎那間周圍猛地炸開一片光亮,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士兵發(fā)出一聲驚嚎,試圖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戚明漆猛地朝他肩上推了一把,避開那柄長刀,往前跑去。

    “小七!”士兵大聲叫起來,“是你嗎——”

    “是你嗎?!”

    “是你吧——”

    那古怪的聲音不止在戚明漆身后回響著,還從更多的方向傳了出來,像是陰魂不散的怨鬼,追在戚明漆左右兩側(cè)、身后、頭頂,還有腳下。

    寂靜的街道不知何時(shí)沒了人聲,數(shù)不清的人影從黑暗中浮現(xiàn),血色霧氣從街角涌出,很快的,就充盈了整條街道,讓所有景物都變得朦朦朧朧起來。

    戚明漆大口喘息著,不停地向前奔跑,踩在淡薄的血色霧氣中,他不敢停下來,只要停下,那些在霧氣中游走的陰魂,瞬間就會追上他。

    但那些霧氣的作用,顯然不只是是蒙蔽他的視野。當(dāng)戚明漆吸入第一口時(shí),他便感覺到身體有些發(fā)軟,伴隨著呼吸加劇,越來越多的力氣,從他體內(nèi)流失了。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yuǎn),或許并沒有多遠(yuǎn),便不得不因?yàn)槭帜_發(fā)軟停了下來,到最后,甚至站都站不穩(wěn),腳下一絆,摔倒在地上。

    在他的身后,那些陰魂一般的人影,慢慢地圍了上來。

    當(dāng)一道陰影從頭頂籠罩下來時(shí),戚明漆抬起手,抽出袖中藏著的短刀,猛地刺了過去:“去死——”

    面前那人輕而易舉地握住他沒什么力氣的手腕,另一只手掰開他的手指,將短刀從他手中拿走。

    “謀殺親夫?”

    戚明漆聽見了厭的聲音,然后,他就被一雙有力的雙臂抱了起來。

    厭隔著面紗,在他臉上亂親了一通:“你好大的膽子。”

    作者有話要說:

    七:釣魚(華也庭)

    厭(張嘴):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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