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戚明漆拽著厭的衣領,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復了下來。
他抱住厭的脖子,聲音發顫:“你,你怎么……”
“我怎么來了?”厭問他,“我不該來?我再不來,你都要跟著野男人跑了!
戚明漆無力地笑了笑:“我哪敢……我要敢這么做,王爺不得扒我一層皮!
厭抬手在他屁股上一拍,戚明漆沒忍住痛得叫出聲來,立馬就忘了自己還是大教宗,不顧形象地扭動著想躲。
“你不敢?”厭冷笑道,“都敢叫人瞞著我,要不是我派人調查來找貴妃的是誰,最后跟到了這里來,你今日要如何收場?”
戚明漆不服氣道:“我想好退路了!頂多就是有一點風險,但、但他抓不了我,我能自己逃出來……”
厭危險地瞇起眼:“一點……風險?”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握在戚明漆腰間的手指,忽然收緊了許多,讓他感到些許疼痛。
“一點風險……”厭又低聲重復了一次,“你覺得很無所謂么?那你想過,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嗎?”
戚明漆啞然。
“我希望,讓你接觸到危險的可能性都沒有!眳捰值,“因為我再也沒辦法承受……任何……可能失去你的事情。”
戚明漆愣了一下,立即就想起來厭跟他說過的夢,心里抽搐著泛疼。
厭等了他這么久,整整五年,白天思念著他,晚上無法安穩地入眠,抱著對他的滿心愧疚。
他卻讓厭擔心了。
戚明漆伸出手,想抱一抱他,身后卻不合時宜地響起古怪笑聲。
“看來,我們可以驗證了,是嗎?”數十名同樣裝扮的士兵,從不同的方位走上前來,盯著緊緊相擁的兩人,“現在,是不是該說一句,好久不見,小七?”
戚明漆回過頭,瞥著四面八方的士兵:“我跟你,沒有什么好說的!
“怎么會?”那些士兵停止同時發聲,只由走在最前方的一名士兵說話,“我的記憶,這么模糊,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我很想請你幫我回憶一下,比如說……你是怎么靠著爬上厭的床,把他迷得神魂顛倒,心甘情愿地像一條狗繞著你轉……”
戚明漆忍不住攥緊了厭的衣服。
雖說今時非同往昔,他也不是毫無自保之力,但華也庭帶來的傷痛和陰影,并沒有那么容易忘卻,而是像那些潛伏在黑暗中的陰影,追逐著他不放手。
厭忽然大笑起來,笑聲刺破黑暗,傳到很遠的地方去,讓那些人影同時沉默了下來,陰暗而又不善的目光同時投向了他。
厭將戚明漆放在地上,拿著那把從戚明漆手里奪過來的短刀,走向發聲的那名士兵面前。
“廢物,只會盯著小七么?”厭依然笑著,“他以前又不會說話,跟你有什么好說的?”
他抬手按在士兵肩上:“我們兩個之間,才有更多的話題可以聊吧!
“你不是想回憶過去的事情?我來幫你……想回憶什么?是在我攻破下南國之后,像一條喪家犬,被自己親爹送來做人質?還是在上北朝,像一條狗似的,被我使喚過來,使喚過去,覺都睡不成?”
厭舉著刀,放在士兵近在咫尺的眼前:“又或者,是你帶一堆人跑來追殺我,結果站在城頭上,被我一箭射穿胸口——”
士兵的喉嚨里,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嘯。
他顯然想起來了很多事情,無一不是從厭這里得來的羞辱,甚至是死亡的威脅。
“還想不起來么?”厭將短刀刺入他的胸膛,“那支箭穿過的位置,就是這里!
那刀是天極辰星教用特殊材料打造,并在打造后注入術法,專門用以對付這些受過密教血飼之法改造的士兵。
士兵在厭手底下顫抖起來,癲狂似的抽搐著,當穿過胸膛的刀刃收回后,帶出一片暗色的血跡,厭松了手,他便像一根煮熟的面條,癱軟在了地上。
同一時間,周圍所有士兵全部痛苦地哀嚎起來。熟悉的痛楚,喚起了不屬于這些鬼魂的記憶,讓他們越發混亂、痛苦,讓他們產生了要分食罪魁禍首的念頭。
戚明漆睜大眼:“小心——”
那些經過改造的士兵,敏捷度和力氣都非同常人可比。戚明漆話音剛落,離厭最近的兩名士兵已經撲了上來,各自手中持有一把長刀,舉在身側,猛地刺入厭雙肩。
刀刃穿透血肉,推著厭不住地后退,在快要接近戚明漆時,兩把染血的刀頭,從厭后背處伸了出來,帶出一片翻飛的鮮血。
“厭!”戚明漆忍不住又喊了一聲,站起身,抱著厭的腰。
士兵們動作一致地收刀,但就在這時候,厭忽然伸出手,按在兩人手腕上,用力一握,同時捏斷他們的腕骨。
趁著二人哀嚎后退時,厭接過兩把刀的刀柄,一左一右,從自己肩頭抽了出來。
“正愁沒帶武器!彼托σ宦,“我就收下了!
他側頭朝身后戚明漆道:“站后面去,走遠一些!
戚明漆瞠目結舌地收回手,愣愣往后退了幾步。
他不由得開始反思,他好像誤會了什么事情。
先前見面,厭沒怎么發瘋說胡話,后來在床上,厭也忍著沒有碰他,表現出來更為溫柔的一面,讓他以為,血毒拔除之后,厭骨子里的那股瘋狂勁,也跟著一起消失了。
但現在看來,顯然并不是他以為的這樣。
明明還是跟以前一樣瘋。
所有人都朝著厭撲了上來,厭帶著肩上噴血的傷,壓低腰身揮舞雙刀,動作利落地砍斷了每一個撲到他面前士兵的雙腿。
一時間,半條街血肉四濺,厭站在漫天滿地的血霧中,面無表情的臉沾著血跡,又變成了戚明漆記憶中,那個像是從地獄血海中爬出來的修羅。
厭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只是在他面前,才會袒露出更為真實的一面,或者為了他,才會暫時地收起獠牙和利爪。
哀嚎聲、慘叫聲,此起彼伏,那些用來模糊視野的血色霧氣,漸漸地散開來,整個世界又一次被星光灑滿,蒙上一層輕如紗幔的光暈。
遠處傳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厭帶來那些的手下,這時候才能進入密教術法制造的特殊范圍內,將失去雙腿的士兵們團團包圍起來。
天極辰星教的教眾也跟著涌了進來,沖到戚明漆面前:“大教宗!您沒事吧?!”
新來服侍戚明漆的女孩介蕓也在后方,她擠過來,攙扶著戚明漆從地上站起身,和其他教眾一樣,擔憂地望著他。
“我沒事!逼菝髌嵴f話聲有些發抖,他身上衣服和面紗,還沾著厭的血跡。
厭丟下染血的雙刀,回過頭,遠遠地朝他看了一眼。旁邊手下低聲向他請示:“王爺,這些人是殺了,還是留著?”
厭沒答話,轉身走向戚明漆,站在教眾后方問他:“只是把他引出來?別的沒了?”
“當然不是。”戚明漆道,“我的計劃,原本是想讓他猜疑我,到底是不是小七,然后故意示弱,讓他覺得有機會可以除掉我,就算不能將他本人引過來,將他手底下這些人引過來,一網打盡也好!
他看著厭:“但是……”
“但是因為我的出現,讓你的身份暴露了!眳捊舆^他的話,“我有一個法子,保證讓他氣到發瘋,什么都想不成,只想跑過來追殺你。”
他朝教眾們身后的戚明漆伸出手,動作不怎么溫柔地將人拽了過來。
介蕓發出一聲驚呼:“大教宗——”
她似乎很擔心厭會傷害戚明漆,甚至想撲上來將人拉住,卻被旁邊教眾攔了下來。
“我沒事!逼菝髌峄剡^頭,有些哭笑不得朝她道,“你們在那里等候便是。”
厭帶著他重新回到手下面前,吩咐道:“不著急殺,你們幾個,把這些人全部拖到那邊墻下,排成一列!
手下人對他的命令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照做了,將斷了腿的所有士兵拖到墻邊,整整齊齊地放成一列。
戚明漆同樣不解:“這是做什么?”
他剛一回頭,就撞在低下頭,將嘴唇靠近他的厭身上。
“大教宗,”厭低沉而又曖昧地問他,“今晚出門之前,有沒有給自己算一算?”
“算過!逼菝髌峒蓱勚赃呥有人,不敢讓他靠太近,“今晚不適合出門,恐怕會遇到不好的事情!
厭低笑一聲:“那就是了!
戚明漆沒明白他在說什么“是了”,還擔心著他身上的傷:“這么多人在呢,等會兒回去再……我先給你處傷!
他摸到厭身上幾處穴位,用手指按了按,正猶豫著用什么為厭包扎傷口時,卻被厭按住手。
“帶天極辰星教的那些人離開,守著街口,別讓人過來!眳掁D頭朝手下吩咐道。
手下人領了命令,上前去跟教眾們說過,一行人各自朝著兩邊街口走去。介蕓似乎不太放心,還一步三回頭地看看戚明漆。
等人都走遠后,厭抱起戚明漆,來到那些哀嚎著的士兵面對的那堵墻,將戚明漆按在墻邊,手指從面紗下摸了進去,嘴唇也沿著手指撫過的軌跡,慢慢親了上去。
不等戚明漆再次發問,厭回過頭,看著那一排士兵:“別叫了,你剛不是說,想回憶他是怎么靠著爬上我的床,把我迷得神魂顛倒?”
“這段記憶你應該沒有。”厭惡劣地朝他們笑了笑,“但是,我可以向你演示一次!
第92章
不等那些士兵們做出什么反應,戚明漆先懵了:“你到底要干嘛?”
厭沒說話,扯了他的面紗和斗篷,又拿手指捻著他的領口看。
大教宗這身行頭非常有講究,衣服面料以輕如蟬翼的薄紗制成,穿了一層又一層,繁復卻不顯厚重。
因得今日出門見客人,戚明漆還簡省了許多,即便如此,他現在依然穿著十五層的衣服。
厭將手中的面紗和斗篷塞到他手里,脫了自己的外袍,露出堅實有力的上身:“給我包扎!
戚明漆磨了磨牙,不怎么樂意地撕了斗篷,墊著腳給他包扎肩上的傷。
在他做著這件事的時候,厭偏頭問他:“這衣服可以弄壞嗎?”
戚明漆沒聽出這話背后的深意,想也不想回答:“不可以。我這衣服穿了十五層,每一層都是用非常精細的工藝,花費好幾天時間制成,弄壞了不好準備!
厭沒有說話,等著他給自己包扎結束。
“行了。”戚明漆在后背厭看不見的地方,給他分別打上兩個蝴蝶結。
厭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將人拽到身前來,圈在墻壁和自己身體之間,低頭親他。
“干什么?!”
戚明漆沒被看似溫柔的親吻迷得丟了神智,反倒覺出幾分不對勁,試圖在問個明白。
“我剛都不說了?”厭用一只手攏著他的喉嚨,不讓他逃開,“要是聽不懂,我就換個說法……”
他低下頭,漆黑的瞳孔中浮現出一絲藏不住的瘋狂:“我要你……就在這兒。”
戚明漆差點一口氣沒接上來。
“你……你瘋了!”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那些死死盯著他們的士兵,“這里,華也庭在這里……這是外面……”
戚明漆磕磕巴巴的,話都說不利索。他被嚇到了,因為當厭這么說的時候,意味著并不是在征求他的同意,而是厭就想這么做。
他能做的,只有逃跑……但是,厭仿佛早已猜到他的心思,所以壓根沒給他可以逃跑的機會。
他被困在厭的懷里,身后是冰冷的墻壁,他的喉嚨,脆弱之處,被厭掌控在手里,就像從前一樣,厭只要抬起膝蓋,就能沖破他所有微不足道的抵抗。
“不要在這兒。”戚明漆軟下聲音,求他,“我們回去,好不好?”
“不好!眳挼吐曅ζ饋恚盎厝ツ挠羞@個效果呢?”
他低頭看著戚明漆:“我記得,我當初就說過,等到你會說話的那一天,我要讓所有人都聽見,你因為我而發出的叫聲!
戚明漆露出被他驚嚇到的神色。
“現在,就讓他來做第一人好了!
厭回頭挑釁地看了那些士兵一眼,手指摸到戚明漆的嘴角,在他嘴唇上揉弄著:“寶寶,你的聲音這么好聽,你回來這么久,我還沒聽過你克制不住叫起來的聲音……”
那些士兵盯著他們,發出狂暴而又憤怒的吼叫。
戚明漆聽著叫聲,深吸一口氣,大聲道:“我不要——”
“沒有‘不要’的選項。”厭冰冷地笑了笑,“自己脫……不然,我就撕了你這些亂七八糟的衣服!
戚明漆生氣地咬嘴邊的手指,抬手去推他,想從側面溜走,很快又被厭抓回來。
“你做出選擇了?嗯?”
厭完全感覺不到被他咬痛似的,越發深入地在他口中攪動著,壓著他的舌根,讓他只能發出模糊的叫聲。
戚明漆惦記著衣服,用手捂住領口,被厭欺負得眼淚都出來了,含含糊糊道:“不,不,唔,別讓他,別讓他看見……我自己……我自己來……”
他拗不過厭,只能盡可能地爭取厭的讓步。
厭稍微松了手,低笑出聲,指著墻下的陰影處:“去那邊!
戚明漆哆哆嗦嗦地攏著肩膀,走向厭指的地方,背對那些士兵的方向,低頭磨磨蹭蹭地開始解腰帶。
厭站在后面看了一會兒,發現過了這么久,戚明漆連腰帶都沒有取下來,于是走上前,站在他身后,伸手替他解了腰帶。
戚明漆渾身僵硬,連動作都遲緩了許多。當厭低下頭,將他右側的耳垂和耳墜一起含入口中親吻時,他已經完全無法動彈,只能讓厭幫他取下一層又一層的衣服,放在一旁。
在每一名的士兵雙眼之后,都有著華也庭的目光。即便有著這樣多的角度,但他能夠看清的,依然只有厭將戚明漆遮得嚴嚴實實的背影。
“啊——”
華也庭暴怒地大吼著,藉由那些士兵之口。
厭故意的,故意砍了士兵的雙腿,卻留著他們的命在,就是為了讓華也庭親眼目睹、親耳聽見,他在他面前,對戚明漆做這種事。
“厭……”華也庭哆嗦著大喊,“厭……你……這個……你這個……”
這個,什么呢?
華也庭忽然有些糊涂了。
當厭在這里,在他曾經的故土上,享受著那個本該是他父親的寵愛,坐在位高權重的王爺位置上,懷里抱著心愛的人,向他炫耀……
他在哪兒呢?
對了,他還在上北朝,異國他鄉,做著自化自在密教的傀儡教王,因為過度的血飼,身軀變得龐大、沉重。
沒有他人的輔助,他連動彈都成問題,更別說出門。就像是什么牲畜,或者豬玀,被圈養著,只會貪婪地渴望著血肉。
當華也庭混混沌沌地思考著時,他忽然聽見戚明漆很微弱的抽泣聲,從厭擋得嚴嚴實實的身前,斷斷續續地傳出來,既像是歡愉,又像是痛苦。
但就像厭說的那樣,很好聽。
很好聽。
他從來都沒有想到過,小七的聲音,會是這樣。
不對,小七本該死在五年前,死在天極辰星教廢墟宮殿的大火里,那他今天,也不至于落到這樣的地步。
所有士兵同一時間震怒地咆哮起來,聲音刺耳到幾乎穿破漆黑的深夜,將戚明漆本就不怎么明顯的聲音壓了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厭忽然轉過頭來,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士兵們停止嘶吼,眼中同時露出迷茫的神色。
那個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還沒有想明白,便看見厭將原本隱藏在陰影中的人抱了出來,低下頭,兩人深深地接了一個吻。
華也庭這才發現,厭先前脫下的外袍,從頭到腳地蓋在戚明漆身上,讓他連一絲皮膚都沒有暴露出來。只有及至腳踝的雪白色長發無法完全遮住,在厭將人打橫抱起時,更為明顯地垂落下來。
華也庭的目光,從戚明漆身上,移動到厭身上。
他這才發現,厭上身的衣服雖然沒了,褲子卻還穿得好好的。
在這樣短暫的時間里,厭根本就沒打算碰戚明漆,最多只是將人扒光,摸了幾下。
華也庭目光向上,又一次和厭對視著。
他在厭的眼神中,看見了更加明顯的嘲笑和諷刺。
似乎在無聲譏笑著,為這種事情而發瘋似的大吼大叫的他,像極了沒有智的牲畜。
“厭!厭……”
所有士兵都拿發紅的眼睛,死死盯著不遠處的男人,仿佛冤魂惡鬼索命。
厭抱著戚明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轉身朝著街口走去。
“你不準走!”所有士兵齊齊大喊,“回來……給我回來……”
厭并沒有著急抱著人離開,而是向等候在遠處的手下吩咐了幾句。
不多時,手下們便走向那些士兵,每個人手里都拎著桶,里面裝的是油,全部朝著士兵們傾倒下去,將他們從內到外淋了個透。
“不——”他們慘叫著,同時回過頭尋找厭的身影,“你不能這樣——”
厭站在人群后方,嘴角掛著冰冷的微笑。他用單手抱住戚明漆,空出一只手來,接過手下遞上來的火把。
“你不是最喜歡放火了?”
厭將火把遠遠地拋了過去,一絲火苗瞬間引燃滿地的油,熊熊大火霎時升騰而起。
在大火中,數不清的人影哀嚎著、慘叫著,不住地掙扎晃動著。他們發出同樣的聲音,那是華也庭在同一時間被放大了數倍的痛苦,宛如一場酷刑。
“厭!”
在大火中,無數道晃動的人影,發出最后的凄厲咆哮。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給我等著……我一定會……啊……啊啊啊啊——”
厭嗤笑一聲,轉身吩咐手下:“把馬車牽過來!
戚明漆縮在他懷里,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今晚回我那里去!眳捲谒蟊硴崦,“沒事,都是自己人,不會有人發現!
戚明漆啞聲道:“讓我看一眼。”
厭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的,他低下頭,在戚明漆唇邊親了好一會兒,這才放戚明漆落到地上,靠在他懷里,回頭去看那些大火中的身影。
隔著一層熾熱鮮亮的火焰,戚明漆看見了那雙不甘怨恨的雙眼。
一切恍如五年前,那個上北朝宮變的夜晚。只是那時候坐在火堆中的人是他,而華也庭站在外面,眼神冷漠地看著他。
命運循環往復著,那些曾經被華也庭施加給別人的惡果,如今,終于一點一點的,回到了他自己身上。
但這一切,還只是開始,而不是結束。
第93章
大火還在繼續熊熊燃燒,火焰中人影掙扎的動作、嘶吼的叫聲,卻漸漸地平息了下來。
戚明漆的心情忽然變得有些低落,他伸出手,讓厭抱他離開:“我們走吧。”
厭沒說什么,將他打橫抱起,走向手下牽來的馬車。
從教眾們面前走過時,介蕓似乎忍不住抬起頭,頂著可能會讓厭責罰的風險,喊了戚明漆一聲:“大教宗……”
“本座沒事。”戚明漆縮在厭懷里,悶聲回答,“你們……等下將那些人的尸骨收斂起來,帶回去,等本座明天回來研究!
他又想起來地上的衣服,紅著臉吩咐:“還有那些衣服,也要一起收好。”
眾人紛紛應下,依然不怎么放心的介蕓也被人拉著走開了。馬車緩緩行駛起來,戚明漆靠在厭懷里,瞇著眼睛昏昏欲睡。
厭似乎察覺出他心情不大好,什么話也沒說,只將手放在他后背上輕撫著,最后倒真讓戚明漆小睡了一陣子。
再次醒來是被厭走動的顛簸弄醒的,戚明漆迷迷糊糊抬起頭:“到了?”
“到了!眳挶е氐轿堇铮瑢⑷朔旁诖策,伺候他擦了擦臉。
當厭轉身去放帕子時,戚明漆將身上屬于他的外袍扒了下來,滾到毯子的長毛里埋著,用一只腳將那件外袍往床尾蹬,銀白色的長發幾乎鋪了半張床。
厭放好帕子,一回頭,看見的就是這么一幕。
“做什么,跟一件衣服過不去?”厭走過去,握住他蹬動的那只腳踝,稍微用了點力氣,半折著按在手下。
戚明漆撅了噘嘴,想把另一條腿靠過來,但在厭發現意圖后,同樣被按住了。
厭擠了過來,沉下腰腹,將人幾乎釘死了在毯子上,得虧長毛柔軟,不然戚明漆要被磨得吃些苦頭。他抬了抬腿,圈住厭的腰身。
“還知道生氣?”厭低下頭,抬手在他雪色的長發上撫摸著,又在狹小的空間中擠壓似的親吻他,“王爺還沒好好問你呢,今晚跑出門去做什么?”
“管那么寬。”戚明漆從他嘴里掙扎出來,嘴唇早已變得艷紅、潤澤,“要是王爺能好好滿足了人家,我哪還有力氣往外面跑……”
“噢,還怪上王爺了。”厭笑了起來,“看來準備跟野男人跑路,也是真的了。”
“野男人這么‘野’,我可招架不住!逼菝髌岚情_厭的衣領,檢查了一下包扎起來的傷口,“還是王爺好呀,明明都被勾得不要不要的了,還要裝出來一副忠貞不二的樣子,是不是怕‘亡妻’知道自己收了小情兒,所以才不敢……”
他伸手在厭身下撩撥了幾下:“嘖嘖……溫香軟玉在懷,王爺也不是沒有反應嘛……真可憐!
這么一通嘲諷下來,是個男人大概都沒法忍。但厭顯然成了例外,他對戚明漆的話和行為,依然沒有多的反應。
他將戚明漆抱了起來,白色的長發也被他攏到一側,只是道:“幫王爺把衣服脫了。”
戚明漆打了個哈欠,拿手隨意地幫他解了衣服。他知道這是要準備睡覺了,頂多等下厭會摸他一會兒,想再發生點什么?根本不用指望。
事實證明他的預測是對的。等厭除了衣物,就將他摟在懷里摸摸蹭蹭,讓他舒服得快要睡著了。
厭松了手,戚明漆自動自發地滾到一邊,扯過被子準備睡覺。誰知被子的一角被厭按住了,怎么拉都拉不動。
“快睡覺啊。”戚明漆催他,“明天我還要去見貴妃!
“見誰?”厭瞇起眼問他。
戚明漆壓根沒覺察到他情緒變動,回答道:“貴妃啊……我給她留了一個餌,她咬了,明天就該來找我了。”
“哦……今天見野男人,明天見野男人的娘,是么?”厭又問。
“你不睡我要睡了!逼菝髌嵯敕,他確實困了,不想再跟厭玩“王爺和他的小情兒”的角色扮演。
但他被厭按住腿,沒辦法如愿以償。
這時候,厭俯身低下頭,又一次親了他,從唇邊親過,又流連在他的耳垂處,最后含著戚明漆一縷銀白色的發尾,近距離地擠著他,讓他感受自己的意圖。
戚明漆一下就清醒了。
“你不是想……”戚明漆睜大眼,被自己的猜測弄得睡意全無,連忙抬手抵在厭肩上,“不、不行!你身上有傷……”
“不行?”將人壓住了,就著先前的準備,厭幾乎沒遇到什么障礙,“再不行,王爺怕你下回真跟人跑了!
“嗚……嗚——”戚明漆張開牙,一口咬在他飽滿的肌肉上,“你混蛋啊,老是這么,這么……不按常出牌……嗚……”
“這樣不是很刺激么?”厭在他長發上嗅著極淡的蓮花香氣,回答道,“你看你也爽到了……”
戚明漆已經不想說話了,恨恨地給了厭一拳。
他現在的身體確實不如以前好,一輪都還沒結束,就哭著鬧著喊疼,讓厭不得不草草了事,給兩人簡單地打整一番,然后叫了剛回來沒兩天的黎容進來。
黎容先前在外游歷了一陣子,一回來就聽見戚明漆成了大教宗的事,對于大半夜被厭弄過來給戚明漆看病,他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給戚明漆摸了脈,黎容十分詫異:“你的身體怎么比之前還要差了?”
“以后你給他開著藥調!睆奶鞓O辰星教教眾那里,厭已經了解夠多了,所以沒再多問,“天極辰星教那邊有些藥,你抽空過去拿一下。”
黎容點了點頭,寫了藥方交給黎里,讓他拿去給廚房,然后囑咐戚明漆:“你現在必須得養身子……房事要少,作息規律……”
他看向厭:“先前那些藥沒了吧?要不要給他繼續用著?”
戚明漆想起他說的“藥”是什么,瞬間紅了耳朵,搶在厭之前磕磕巴巴道:“不,不用吧?我現在還好,就算不用藥……”
“想什么呢?”黎容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是說你覺得順暢就能不用了……本來就是男子承歡,你現在身子還這么差,你倆又不可能完全不那個,用藥養著,你也能少吃些苦頭!
“你去準備吧。”厭摸了摸戚明漆的頭發,吩咐道。
黎容點了點頭,起身告退。
等房門關上后,戚明漆斜睨著厭身前:“你……還要我幫你么?”
厭壓根沒打算跟他客氣,直接伸開手臂:“過來。”
戚明漆跪在床上朝他爬了過去,撲進他懷里,正要動作時,厭卻將他的一縷長發塞進他手里。
“早就想這么做了!眳捲谒缘吐暤溃爸豢上,先前你過來的時候,都是黑發。”
戚明漆這才恍然大悟,瞬間漲紅了臉,咬牙切齒道:“所以你那天叫我變回白發,就是打著這么個算盤?”
厭沒說話,只是將他的手和頭發一起包在自己掌心中,緩緩地蹭動。
然后不出意外地得到了戚明漆的抗議。
他的頸側多了好幾個一層疊著一層的牙印,要不是戚明漆沒一會兒就昏睡了過去,高低得給他咬出血來。
第二天一大早,戚明漆還沒醒,黎容就將藥送了過來。趁著他還在睡夢中,厭給他弄了藥,等到戚明漆被醒來后,幾乎一下子就察覺到了身體的不對勁。
兩人坐在桌前吃著早飯,戚明漆一直都處于一種坐立難安的狀態,似乎很不舒服。
他的舉動落在厭的眼里,厭伸手將人抱在懷里,又像以前那樣,親自拿著吃的喂他。
“我不吃!”戚明漆氣惱地扭頭,“給我弄出來,等會兒我還要去宮里,不能帶著這個……”
“弄出來做什么?”厭低聲問他,“又沒人發現!
戚明漆氣急敗壞:“你讓我怎么走路?!”
“有人抬著你呢!眳挼,“你最多就走那么幾步路,等會兒我來接你!
戚明漆一邊瞪著厭,一邊把早飯吃了,眼神跟恨不得在厭身上又咬幾口似的。直到出門的時候,他還是這么滿臉不樂意,厭笑了笑,將人按在懷里親了好幾口,這才送他上馬車。
回了府邸,戚明漆讓介蕓替他收拾整裝。即便穿著里衣,但脖子上的曖昧痕跡卻掩飾不了,讓介蕓沒忍住偷看了好幾眼。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教眾來稟告,說是貴妃宮里派了人過來。
貴妃在自己宮里,焦躁不安地左右亂轉。
每轉一圈,她都要扯著宮女質問:“派出去請大教宗的人呢?還沒有消息么?”
這么好幾次,宮女們讓她嚇得瑟瑟發抖,跪在地上,不住地低聲勸她耐心等等,人應該很快就要過來了。
貴妃憤恨地盯著縮成鵪鶉似的宮女們,差點拿指甲撕了手里帕子。
她滿心暴躁、苦楚,卻沒法向人言說。
因為幾乎很少有人知道,她曾經有一個剛出生就夭折了的孩子。
是在和皇后的斗爭中,另一個作為犧牲品的皇子。
那個孩子,已經離開她很久了,但貴妃依然還清楚地記得,他身上有一個獨特的胎記。
而那個胎記的圖案,出現在了戚明漆留下的紙條上。
第94章
戚明漆剛一走進來,貴妃便不顧形象地撲了上來,一改先前的趾高氣昂,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大教宗!大教宗——”
戚明漆身后教眾上前來,攔在他和貴妃之間,以防貴妃突然做出什么過激行為。
貴妃急得上頭,差點抬手就想打,被宮女們手忙腳亂給攔了下來,口中勸著“娘娘冷靜”。
貴妃不耐煩地甩開她們,盯著戚明漆:“大教宗,本宮就直接說正事了,上次您留下的紙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戚明漆抬手,讓教眾退開,自己找了椅子坐下,轉頭微笑著反問:“娘娘這么急著來質問本座,看來已經很清楚是什么意思了吧?”
“那個圖案……”貴妃咬著指甲,眼神閃爍,“大教宗,您到底是從哪里弄來的?”
戚明漆看著面前這位美麗卻不再年輕的女人:“先前將紙條交給娘娘時,本座就已經說過了。娘娘心中不信,再怎么試探,本座的回答都是同一個!
“你叫本宮怎么信?!”貴妃突然爆發出一陣尖叫,“那孩子,本宮的孩子……剛出生沒多久,連眼睛都不怎么睜得開,就這么沒了……”
她捂住臉,又哭又笑似的:“所有人都說他死了,又說本宮受了刺激,必須將孩子抱走……他那么小,身體都還沒有完全冷下來,就讓人從本宮懷里搶走了……本宮想親自去求證,可上次那個事之后,有姜靜在,本宮就不怎么方便去見六皇子了……”
“就算不求證,娘娘也沒有由懷疑本座。”戚明漆答道,“本座有什么由,拿假話蒙蔽娘娘?”
貴妃發了狠似的盯著他:“那大教宗又有什么由告訴本宮?”
“本座還以為自己是娘娘忠實的盟友啊。”戚明漆淡淡地笑著,“本座只是認為,娘娘如今處于進退維艱的地步,夾在朝廷與世家之間,過得應該很不痛快吧?”
這要換了其他人,貴妃高低得罵一句“胡說八道”。但她面對的人是大教宗,所有精心掩飾的痛苦與偽裝,她下意識地認為,都沒有辦法逃過他的眼睛。
貴妃有些疲憊地舒了口氣,讓宮女都下去,自己重新坐回椅子上。
“大教宗說的……一點都不錯。”她苦笑一聲,“過去陛下身體不好,庭兒那事,有本宮一直壓著,暫時還沒有拿到臺面上來說。現在陛下精神好起來了,這把懸在本宮頭上的刀,就有了隨時掉下來的可能性!
“至于世家——”貴妃眼中閃過一抹恨意,“只將本宮和庭兒當作他們的緩沖,一旦出事,就要本宮去周旋,先前更是讓本宮犧牲了庭兒……”
“華也庭如今很難從自化自在密教脫身。”戚明漆直截了當地告訴她,“本座不清楚娘娘有沒有跟他接觸過,一旦接觸過,多少都會見識到一點密教術法的可怕之處吧?”
貴妃沒回答,但眼神閃爍了起來。
對于普通人來說,密教的那血腥殘暴的做法,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接受的。
再是親生兒子,當看見前來拜訪自己的那些密教士兵時,貴妃還是被他們詭譎莫測的行動給嚇到了。
“若陛下真要問責,勢必向娘娘與世家發難,而華也庭不會受到任何影響。”戚明漆拿手指敲打著扶手,“朝廷的壓力一旦下來了,世家這邊,又會向娘娘施壓,到那時候,娘娘才是真正的兩頭都不做人。”
他稍微側頭,看向貴妃:“假如……娘娘膝下還有一個皇子,他可能并沒有那么受寵,但他再怎么也是陛下的孩子,世家有了一個可以扶持的目標,就會對娘娘做出妥協與讓步,而反過來,陛下也要拿他牽制世家,娘娘這日子,過得估計會好很多吧?”
貴妃心里狂跳起來。
她認可了戚明漆說的話。她現在這如履薄冰的境地,最大的原因,就是華也庭不在身邊,要是真如戚明漆所說,她手里有一個皇子,不管是在南赫帝這邊,還是世家那邊,她都有了說話的底氣。
“娘娘,”戚明漆盯著貴妃,“如今看來,這孩子到底是不是娘娘親生的,似乎都沒有那么重要了……本座還將一個正當的由送到娘娘手里,這是否算是好事一樁呢?”
“確實如此!”貴妃沒忍住,激動地站起來,在屋里來回轉了好幾圈。
她轉過身,沖到戚明漆面前,滿臉喜色,鄭重地行了一禮:“多謝大教宗指點迷津……此事若能成,本宮一定不會忘記大教宗的恩情!
“如此最好!逼菝髌釗沃鍪终酒鹕恚尳瘫娺^來扶著他。
他看著貴妃:“不過,娘娘現在應該先想想,不久后就要開始建造的水庫,朝廷讓世家出糧,世家……會如何呢?”
貴妃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就僵硬了。
“處好姜靜吧,姜家之事翻出來,對世家可沒有好處。”
“姜靜如今把他的事鬧得太大,娘娘,厭王爺想為戚家平反的事,都要被壓下去了,您還如何除掉厭王爺?”戚明漆帶著教眾離去,“再者,他現在可是六皇子的身邊人,別到時候,娘娘想把皇子接回來,都接不成了……”
貴妃微微打了個哆嗦,還想再問,戚明漆卻帶著人走遠了。
從貴妃宮里出來后,戚明漆沒等厭來接他,讓教眾送他去了書庫。
被厭昨晚這么一刺激,華也庭就是不發瘋,也得采取些什么行動。
他最擔心的,還是那些用血飼之法養出來的士兵。
昨夜他就觀察過那些人的身手,身體機能果真超出常人數倍。要不是華也庭對厭有一種天然的畏懼心態,估計也沒那么輕易讓厭斬了那些人的雙腿。
所以,戚明漆想找一找,密教有沒有在下南國留下什么,可以制服這些受血飼之法強化的士兵。
當年南威帝時期,自化自在密教有過一段繁榮興盛的經歷。但不知是家園被毀,導致密教的人在出逃時十分倉促,未能帶出太多秘籍,還是先前少有人像華也庭這么干的。
總之,戚明漆在書庫翻了一上午的書,也沒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線索。
如若日后真要與這些人正面沖突,估計要投入不少兵力,就怕密教還有其他什么邪毒招數,連星卷長河中都沒有記載著,那戚明漆也沒有很好的預防手段了。
宮廷書庫這方偏僻幽寂,平時少有人過來。戚明漆坐在地上翻了一會兒書,不多時就感覺到有些困。
他把書翻過來,放在膝蓋上,背靠著書架,閉上眼睛養神。
當戚明漆意識正朦朧時,忽然感覺到臉上有些發癢,似乎有人在親他。
猛地睜開眼,正好對上厭放大了數倍的俊美面容。
不得不說,在這五年里,厭的變化其實很明顯。雖然還跟戚明漆記憶中的一樣帥,但成熟了許多,舉手投足間同樣沉穩了不少,過去的那股瘋勁,也被他掩藏在了這樣的端莊外表下。
戚明漆盯了他一會兒,這才小聲問:“你怎么過來了?”
厭單膝跪在他面前,低頭含著他的舌頭親了一會兒:“不說我來接你么?”
“有點事情想了解,就先過來了!逼菝髌崽鹗,環在他頸后,“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我還怕找不到你?”厭笑了笑。
“噢!逼菝髌釕械枚鄦,“那走吧。”
話是這么說著,但厭卻沒有動。
“怎么了?”戚明漆奇怪地問了一聲。
“沒什么。”厭回答,“就是想起五年前,我們還在上北朝的時候,有一次,我也是這么在書庫逮到你,大皇子和那位郡主也在……”
“是啊。”戚明漆笑著抱住他,“你幫我解了圍呢。”
厭看著他,問:“我當時幫你解圍,是怎么說的來著?”
戚明漆還真信了他是想不起來當時的細節,完全沒思索就回答了:“大皇子說你在書庫私會小情兒,然后你就這么認了下來!
“我后來每次回憶起這件事,都覺得有些不甘心!眳挼吐暤。
戚明漆愣了愣:“為什么?是覺得后面沒處好,招惹了梁王的記恨,還是什么?”
厭搖了搖頭:“不是!彼氖衷谄菝髌岷笱庉p輕地撫摸著。
“是因為……我壓根就沒有‘狎昵’到小情兒,結果還要坐實這樣的罪名!
他悶聲笑道:“你是不是得補償我?”
戚明漆:“……”
環境,對了,跟過去一樣的書庫。
身份……似乎也沒毛病。
但是這地方……他惱怒地推了推厭:“不要!等會兒有人進來怎么辦?!”
“王爺辦事,誰敢進來?”厭忍不住笑,“就是真有人進來……誰敢看你一眼,我就挖了他的眼珠子。”
“有毛病你!”戚明漆憤憤嘀咕他,“昨晚才來過,我不要來,等會兒我回去又要難受!
“早上不是給你弄了藥?”厭心想惦記著沒吃飽,將他從地上抱起來,按在懷里深深吸了幾口,“藥效管一天,等會兒我就抱你回去了。”
戚明漆已經不想說話了,憤怒地在他肩上錘了一拳。
等到完事后,戚明漆還是有些難受,他瞇著眼昏昏欲睡,跟還在用手摸他腹部的厭迷糊抱怨:“不舒服……洗了再走……”
“回去給你洗!眳捊o人穿好衣服,打橫抱起來,“還有別的用處!
第95章
上北朝皇宮。
華也庭難得像今天這樣有精神,他那臃腫高大的身軀癱在椅子上,身旁站著一名士兵,正與華也萱傳話。
“我要去下南國。”士兵的聲音陰冷低沉,“如今這兩萬人,還剩了一萬七,我要全部帶走!
華也萱失笑:“你這是折騰什么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還想走南闖北,癡心妄想……”
話未說完,士兵眼中閃過一抹狠意,走上前去,將她一巴掌重重扇倒在地。
華也萱很輕地叫了一聲,伏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臉。
“賤人,”士兵低聲咆哮,恨恨地盯著她,“要不是留著你有用,我早殺了你!”
“你們都在嘲笑我,嘲笑我變成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士兵在華也萱身邊走來走去,“嘲笑我像個喪家之犬,甚至侮辱我……呵,真當我動彈不了,無法奈你們如何么?!”
華也萱低著頭問:“你見到厭殿下了?”
“不只是他!笔勘鸬溃斑有小七跟他在一起!
華也萱低笑出聲:“你嫉妒了?”
她抬頭望著高高在上的華也庭:“怪物又怎么了?過去厭殿下也是這么被人罵著的吧……可他也沒有像你這樣,總是認為,天道不公,命運待你極為刻薄,總是在埋怨別人,把成功歸結于自己,失敗歸結于他人……”
士兵俯身將她拽了起來,但華也萱沒有露出半點畏懼神色,只是透過那雙渾濁的雙眼,與華也庭對視。
“哥哥,”華也萱伸出手,摸了摸士兵的臉側,她知道華也庭能夠感受到她,“我說過的吧,你去哪里,我就會跟你去哪里。既然你要去南方,那就帶上我一起,但我唯一想知道的是,你要如何突破重重壁壘,進入下南國?”
“我們不必與他們正面沖突。”士兵冷聲道,“從水路下去,可以直達東南沿岸,直接進入世家的勢力范圍,我要先獲得他們的支持!
似乎看出華也萱想說什么,士兵率先開口了:“沒有不支持我的選擇——”
“他們必須跟我一起,在前后夾擊下南國朝廷。”
他猛地攥拳:“殺了那個皇帝老兒,跟他那惡心的野雜種……這天下大局,全部都在我手中了!”
回了王府,厭抱著戚明漆,幫他脫了身上三十六層的繁重服飾,然后套上一件輕薄的外衣,讓他靠在床頭。
“今日朝上有人提起了世家的事!眳挾似饛N房剛熱好的藥,放在嘴邊吹涼,“說到世家先前欠的糧還沒還清,世家那邊的臣子們,一句話都不敢說,但皇帝也沒表態!
“皇帝當然不會表態!逼菝髌嵝α耍半y道非要他說必須補上或者不用補?說不用補,國威何在?說必須補,又怕世家翻臉,修水庫的糧都不給了!
厭笑了一下,拿勺子舀了藥放在他嘴邊:“你最近找貴妃在做什么?”
“貴妃過去有一個剛出生就夭折的小皇子。”戚明漆皺眉盯著厭遞過來的藥,不是很想喝下去,“我跟她說,六皇子身上有一個胎記,跟她那個夭折的孩子身上的胎記,是一樣的!
“還有這種事?”厭還是第一次聽說,“那六皇子真是她的種?這怎么可能?當初孩子死沒死,她會不知道?”
“那會兒宮里應該挺亂的吧。”戚明漆回答,“皇帝自己那么虛弱,管不了事;屎蟾F妃斗得你死我活……先是貴妃把皇后一個孩子弄沒了,皇后必然記恨在心,在貴妃宮里安插人手,也不是沒那個可能!
“等到孩子一出生,那么大點的孩子,不哭不鬧的,說他死了,貴妃估計很容易就信了,就讓人給她抱走!彼值,“抱出去后,皇后安排著交給在皇帝身邊伺候的宮女,說是那名宮女生的,稍微掩飾一下,估計也沒人不信吧!
厭沉思片刻:“這倒是!
“不過,到底是不是,也沒有那么重要!逼菝髌岬,“反正他是皇帝的兒子,這一點,已經足夠了。”
“貴妃暫時也沒那個閑心去求證!逼菝髌崂^續道,“最近姜家的事情鬧著她,世家那邊給過來的壓力也不小,等再過一陣子,貴妃恐怕就不得不妥協了,在除掉姜靜,還有為姜家平反之間,她必須要選一個!
厭看了他片刻。
“我忽然想起來一個事!眳挼溃跋惹百F妃跟我說,讓我小心枕邊人!
戚明漆挑挑眉,學他先前的口氣:“還有這種事?”
戚明漆又問:“她還說什么了?”上眼藥不可能就上這么輕飄飄的一句吧,起碼得舉例論證自己說話的真實性。
“她還說……早在上北朝的時候,你就在思考怎么搭上我這條船了。”厭道,“你費盡心機要接近我,就是想讓我替戚家平反。”
戚明漆一陣無語。
這女人想象力還真是夠豐富的,從來都沒人想過這樣的假設。
“她這么說,我想起來以前的一些事!眳捗嗣哪X袋,“要不是你把手語比劃錯了,我大概也不會注意到你!
“后來聽見我說想學手語,你也沒問我為什么,直接就教我了!逼菝髌釡愡^去親他,“為什么,難道你不好奇,為什么一個啞巴了很多年的人,做不對手語?”
“你想說就會告訴我,不想說也沒有關系!眳捒粗,“我知道,你一直都很特別!
戚明漆心下一顫,忍不住還想親他。
“我以后會跟你慢慢說!逼菝髌嵩谒呡p聲道,“我所有的事情,都會告訴你!
厭讓他抱著親了好一會兒,發現在這說了這么久的話,一口藥都沒給戚明漆喂進去,忍不住皺眉:“把藥喝了!
“我不想喝。”戚明漆翻了個身,把臉埋在被子里,開始耍賴,“你的藥這么苦,純粹就是折磨我,我才不要喝!
厭看了看他的背影,很冷靜地道:“不想喝就挨艸。”
“你混蛋?!”戚明漆瞬間漲紅臉,憤怒地從床上爬起來,趴在他脖子旁咬了一口,“上午才在外面把我按著搞了一回,洗都還沒洗,你又想來?”
“是嗎?”厭漫不經心地反問,頓了一下,又道,“我看看!
他把戚明漆扒著摸了一會兒,然后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著最不正經的話:“這么濕,今天背著王爺去會哪個野男人了?”
戚明漆無語了一陣子:“……”
好嘛,也是讓你又給演上了。
演就演,一般來說,他還是會很配合的。
“沒有野男人,只有王爺!逼菝髌嵩谒呁孪,“王爺,幫人家洗洗嘛,好不好啊?”
厭冷哼一聲,語氣聽著很不爽:“讓個野男人,把肚子弄得這么鼓就不管了,跑回來哭哭唧唧求王爺……”
原來先前不肯給他洗,就是要留著在這里發揮作用呢。
戚明漆很想踹他幾腳,最后還是忍住了。
“真的沒有其他男人了。”戚明漆忍著羞恥道,“只有王爺,王爺最好了,王爺幫我洗洗好不好?”
厭將冷下來的藥放在他面前:“你先把藥喝了。”
戚明漆:“……”
好想跟他同歸于盡。
朝中宣布修建凈弘水庫的事宜后,世家便陷入一片愁云慘淡。
先前他們打的算盤,慫恿一群人跟著厭,去為戚家平反之事發聲,爭取鬧大了,讓厭在南赫帝面前失寵,非但沒有成功,現如今反倒讓姜家的事鬧大了,讓世家陷入不利的局面。
貴妃最近急得焦頭爛額,既沒空跑去六皇子宮里求證,也沒空拉著戚明漆搞一番算計,讓戚明漆得了一陣子的空閑。
先前他囑咐商賈世家萬家去跟東南沿岸世家談判,有了皇帝曖昧不清的表態在,給了世家們很大壓力,于是萬家那邊的談判進展非常順利,幾乎完全按照戚明漆預料中的在進行。
而另一邊,宮里最讓貴妃頭痛的,還是姜靜。
她對戚明漆的話深信不疑,必須得先把姜家這事處好,不能讓姜靜壞了他們的好事。但如今姜靜被放在華愿身邊,綁架刺殺那一套根本就別想,這宮里守備森嚴,豈能讓他們把一個大活人綁走。
如今擺在貴妃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暗中給姜靜下毒……貴妃投鼠忌器,怕姜靜跟華愿同吃同住,除姜靜的時候,把華愿給一塊除掉了。
第二條路,就是承認他們當年謀害姜靜的父親,親自為他父親洗清冤屈,擺平這件事。
這件事也不是做不到,貴妃手里還捏著當年誣陷姜家家主的證人。她只是不敢賭,這件事沒了姜家頂鍋,南赫帝會不會把舊案重新翻出來,讓他們剩著的這些世家分擔責任。
貴妃一時間沒有拿定主意,索性暫時將這件事擱置在了一旁。
誰知道,沒過兩天,六皇子那宮里忽然傳出來一個消息,把所有人都給炸懵了。
姜靜被人下了毒,命在旦夕。
第96章
戚明漆第二天早去了六皇子宮中,見到躺在床上的姜靜。
最近姜家的事在朝野中鬧得動靜很大,南赫帝也總算是想起來自己還有華愿這么一個兒子,不想傳出去讓天下人嗤笑對親生孩子偏心,于是讓宮人上心照拂六皇子宮里。
先前宮里御醫來看過好幾次,藥也跟著開了不少總算是把姜靜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等戚明漆過來時,他面色蒼白地躺著,倒是沒了性命之憂。
華愿依然趴在床邊,和上次戚明漆過來一樣,不哭不鬧,也不多會來來往往的人,只是將姜靜直勾勾地盯著。
戚明漆坐在姜靜身旁,伸手給他探了探脈象,沉吟道:“是誰下的毒?”
姜靜虛弱而又尷尬地笑了一笑,戚明漆回過頭,吩咐身后宮女內監退避,然后又朝姜靜道:“你大可以告訴我,是貴妃動手了?”
“不,不是!苯o磕磕巴巴道,“是臣自己,沒有別人。”
戚明漆在面紗下微微皺了皺眉:“你這是……有誰威脅你了么?”
他停頓一下,又道:“如果有,大可不必擔心,我可以保護你!
戚明漆感到有些奇怪,姜靜這里發生的變故,是他先前并未設想過的。如果真的有人威脅姜靜說謊,那么這人是抓住了姜靜的什么弱點,又對他的計劃了解幾分?
戚明漆倒不太擔心自己的計劃被打亂,就算有人從中作梗,他可以再找找別的出路,或者修改原本的計劃。
只是姜靜這人在他的計劃中,重要性還是相當高的,如果可以,戚明漆并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
“不是。”姜靜露出一些哭笑不得的神色,“大教宗,您的關心,臣感激不盡,只是……這次真的沒有別人,是臣自己作弄出來的。”
戚明漆奇怪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段時間,陛下不是往六殿下宮里派了不少人過來……吃穿用度比以前好了很多!苯o低聲道,“但是,這人多眼雜的,臣怕其中混著一些可能想對殿下不利的人,于是這幾天,都是臣先試吃,再喂給殿下吃!
他尷尬地看著戚明漆:“然后,那御醫給殿下開的調身體的藥,臣也照先嘗,但臣先前還吃了別的東西,一下子犯了忌,這才出現中毒癥狀。”
戚明漆差點沒忍住笑出聲。礙著大教宗的形象,他沒表現出什么出格的舉動來,很快轉移了話題:“那還有其他人知道內情么?你跟御醫怎么說的?”
“沒,沒了!苯o看向華愿,回答道,“只有臣,還有殿下,再就是告訴了您,御醫問臣怎么中毒的,臣就裝暈,裝不知情,沒告訴他們!
“如此甚好。”戚明漆想了想,忽然心生一計,“此事你就不要再向他人透露,我有別的打算!
姜靜猶豫一下,問:“大教宗,臣可以問問是什么打算么?”
“散布謠言。”戚明漆回答,“貴妃最近忽然就穩了下來,沒什么動靜,我得推她一把。這盆臟水,可就要往她頭上潑了!
姜靜有些擔心:“污蔑貴妃……不會有問題嗎?”
“別擔心!逼菝髌峄卮穑斑@事就算我們不散布謠言,外面猜測是貴妃的,肯定也少不了。她跟你這么水火不容,你給她留余地,就是在為自己尋死路!
姜靜低下頭:“大教宗說的是。那臣現在,是否還需要做什么?”
“不必,”戚明漆搖頭,“你這個事傳出去以后,相信很快,她就要找上門來了。”
又說了幾句話,戚明漆還要去南赫帝宮中一趟,便讓姜靜好好休息,自己先走了。
等他一走,華愿回過頭來,看著姜靜:“我跟你說的,是不是都應驗了?”
是的,當然是了。
吃下不足以治死的毒,搞出一波大動靜出來,將大教宗引過來。
然后,假裝中毒一事是個誤會,但大教宗會想到,將這件事拿去大做文章,推責到貴妃頭上。
只是姜靜不明白:“為什么不直接告訴大教宗實情?”
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他一直都在幫我們,是個很可靠,值得信賴的人!
“我不信他!比A愿撲進他懷里,拽著他的衣角,悶聲回答,“我誰都不相信,我只相信你……誰讓你這么好騙,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叫你傷害自己,兩次了,你全都照著做了……”
姜靜摸了摸他后腦勺的頭發:“因為臣很清楚,殿下是在幫臣!
“以后不會這樣了!比A愿抬起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盯著他,“我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了!
“沒關系。”姜靜并不太在意,輕松道,“只要能夠為父親洗清冤屈,這點付出,算不了什么。”
華愿沒說話,只是趴在他懷里,更緊、更用力地攥住他的衣服。
沒過幾天,外面便謠言四起,說貴妃不顧皇子死活,竟然為了一已之私,就要毒殺皇子身邊最親近的姜靜。
貴妃恨得牙癢癢,總算是體會了一把,什么叫做有口難辯。
要知道,她現在恨不得將華愿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保護起來,怎么可能還會冒著風險去把姜靜做掉?她咽不下這口氣,派人出去探查謠言的源頭,查了許久,都沒發現謠言到底是從哪里傳出來的。
眼見著最近厭似乎也安分了不少,每日就來上個朝,彰顯一下存在感,在朝上也不說多余的話,更不用說什么鬧著為戚家平反,這事兒都要被跟姜靜有關的幾件事壓下去了。
世家坐立不安,他們都怕姜家的事鬧大,南赫帝突然心血來潮,下令要世家補上欠的糧食,幾乎每日都派人來,催促貴妃想辦法。
貴妃也心煩意亂。她原本還在美滋滋地設想,讓厭去為了戚家的事情大鬧,鬧得南赫帝心煩,不再偏寵他。
誰知這個姜靜這么能折騰,尋死一回不成,還折騰出第二回,這回還直接陰謀論到她頭上來了。
焦慮了數日,貴妃終于被世家派來催促的人搞得暴跳如雷,當即就把人打出宮去。
關了門,她心灰意冷地想,自己為幾個世家奔波勞碌、任勞任怨這么多年,斗過皇后,犧牲了自己兩個兒子,到頭來什么都沒能撈到,現在還被夾在中間,里外都不是人。
憑什么呢?!
貴妃咬牙切齒,心里想著,反正現在知道她可以把華愿捏在手里,將來不管誰當皇帝,世家跟朝廷誰輸誰贏,這孩子都會成為她下半生的倚靠。
世家既然不關心她死活,那大家都別想好過。
貴妃這么想著,沒過幾天,就讓宮人傳話去,叫六皇子帶著身體恢復過來的姜靜,一起來拜會她。
一到貴妃宮中,華愿就被宮女們領著,走開到花園里玩耍,留下姜靜與貴妃獨處。
貴妃手里端著一杯茶,姜靜走到她面前,正在跪下磕頭行禮時,她猛地將茶杯往桌上一砸,冷笑道:“行了,少在這兒惺惺作態,你的目的終于要達成了,總該滿意了吧?”
姜靜神色有些愕然,但在低頭行禮的這段時間,他便收斂好情緒,再次抬頭時,已經恢復成神色自若的模樣:“娘娘的意思,臣不太能解。”
“本宮手里有個人。”貴妃陰冷地剜他一眼,“他是你父親當年的手下,也正是他,當年拿了世家的好處,栽贓你們姜家私囤兵器!
姜靜心頭猛地一顫,彎曲的脊骨牽動著全身都在發抖。但他不敢讓自己表現出太過于激動的反應,連忙低下頭,竭力隱藏著將要失控的情緒。
“你也別高興得太早!辟F妃冷眼審視著地上的姜靜,“此人暫時在本宮主家那方,本宮可以將他交給你,讓你帶回朝廷來,為你姜家洗清冤屈,但本宮有條件。”
姜靜深吸一口氣:“娘娘……請指教!
貴妃回過身,不再看他:“此次你獨自前往東南沿岸,將那人帶到京城,離開之后,不許繼續在朝中鬧事,也不許給其他人留話,叫他們在你走后,繼續在朝中上奏姜家之事!
“以及——”貴妃抬了抬眼,目光越過不遠處的藤架,似乎想要看清后方玩鬧的幾人,“為你父親洗清冤屈后,你不準再回宮里來,以后都不準再見六皇子!
姜靜猛地抬頭:“這……”
貴妃冷笑一聲:“不著急。姜大人,你可以先回去,好好考慮一下本宮的話,考慮清楚了,再給本宮答復!
下朝后,厭又一次被南赫帝叫到書房中。
“這幾日你在忙活什么?”南赫帝坐在書桌前,有宮女在旁邊伺候他喝藥,“上朝……倒是規規矩矩的上,朝上卻又不怎么發言,一到下朝,立馬就跑得人影子都不見……”
他這么一問,厭就心不在焉地回想起,他這么急著下朝做什么。
最近連著幾日,戚明漆都呆在他府里。雖然戚明漆那身體禁不住他每天折騰,但他禁欲了許久,就是每天將人抱著親親摸摸,都上癮得不行。
誰還想著要上這個朝。
不過厭很清楚,南赫帝問他這話的意思。
就是旁敲側擊地想問,最近怎么不提要為戚家平反的事。
每次為了這件事,南赫帝都要跟他吵得不歡而散。
厭感到有些厭煩,煩了每次都這么虛與委蛇,卻得不到任何實質性的結果。
“陛下,我們來打個商量吧!眳挾⒅虾盏蹨啙岬碾p眼,低聲道,“我去替你將東南世家解決,換一個……給戚家平反的機會!
第97章
書房里沉寂了好一會兒。
南赫帝將手中折子放下,抬頭看著厭:“你要如何解決?”
“暫時還沒有計劃,但總歸有辦法的!眳挼,“凈弘水庫的建造,安排我去做監督!
南赫帝沉默許久,又問:“朕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什么?”厭反問。
“你為何這么執著為戚家平反?”南赫帝問,“是那個戚家小七?他要求你這么做的?”
“不是。”厭很快回答,“他從來都沒有要求過我,甚至沒有提過一句,要為戚家平反!
“是我想做這件事!彼粗虾盏,“在上北朝,當我猜出小七真正的身份時,我很震撼,幾乎立即就想了起來,那個導致我流離失所的罪魁禍首,戚國公。”
“是,我一直都恨他……但我又想,要不是他,我大概會死在那場反對密教的暴亂中!
厭問這個名為“父親”的男人:“假如那些支持你的人,諸侯,貴族,世家,百姓,要你在推翻南威帝后,處死所有與自化自在密教有關聯的人,你會照做么?”
“你會為了我和月言公主,放棄皇位,和所有人作對么?”
他來到下南國五年,父子二人獨處時總不少,但他從來都沒有問出過這些問題。
南赫帝沉默良久,嘆了聲氣:“不要糾結沒有發生之事的答案。”
“我沒有糾結!眳捫α诵Γ耙驗槲液芮宄刂来鸢浮!
“你不會!彼,“因為你,往后的人生中,還會有很多兒子,很多妻子,全天下的人都愛你……但生命與皇位,都是轉瞬即逝、必須抓住的東西!
“所以,每當我這么想的時候,我又會感激那個男人。”厭不管南赫帝,自己說了下去,“但我并不同情他的遭遇,因為沒有人逼他這么做,這是他自己選的!
“我只是心疼小七……當年戚家出事,他不過一個五歲的孩子,自己的人生甚至還沒有開始,憑什么要承擔他人選擇帶來的后果!
厭自嘲笑了笑:“假如這世上還有另一個可能形成的路,那條路上,戚國公什么都沒有做,那么我或許會死,或許我沒死,但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去。而小七還是風風光光的國公幼子,享盡寵愛,順坦平安地度過一生!
“你說得對,糾結未發生之事的答案,是沒有意義的!眳捲俅慰聪蚰虾盏,“但我只是想為他做些什么,如此而已。”
書房里沉默了很久,南赫帝側過頭,望向窗外遠處的湖中涼亭。春天已經將要結束,四處的花都開過敗謝了,枯枝殘葉垂垂腐朽,倒是湖面鋪起了新生的碧綠荷葉。
誠如厭所說,生命與皇位,對他來說就如同春季開過的花,如果不珍惜,它們便轉瞬即逝。
但愛與真心亦是如此。
而他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它們。
失去之后的補救與挽回,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好受一些。
那一瞬間,他仿佛解了厭的感受。
“你去吧!蹦虾盏鄢粤Φ卣酒鹕,獨自走向窗前,背對著厭,“如果這就是……你的愿望!
厭攏著長袖,單膝跪下。
“這地方留不住你!蹦虾盏壅赝蜻h方,“你從來都不屬于這里,這里也沒有什么值得你留下的回憶!
他又生出一種對厭的羨慕。
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困在這高墻深宮中。
這一生寥寥五十年,最快樂的時光,是在九黎族中,是自由飄蕩于天地,與所愛之人執手依偎,看盡山高水長。
厭張了張嘴,正要說點“謝陛下”之類的客套話,又有聲音從背對著他的南赫帝那里傳來:“東南駐軍有五萬人,朕會將兵權移交給你!
“花是謝了,但總會有新生的事物取而代之。”
南赫帝寥寥地笑了笑:“朕……大概也該休息了吧!
戚明漆正坐在天極辰星教的府邸里,面見萬家派來的使者。
那使者恭敬跪在戚明漆面前,匯報了近日萬白啟的工作成果:“按照大教宗吩咐,家主搭上一名世家大臣夫人,給她送了不少禮,成功見了貴妃,將您的提議跟她說了!
“貴妃也是個明白人,立馬就想到拿我們去跟世家那邊換好處!笔拐咝α诵,“全如大教宗所料,世家那邊聽懂我們的交易后,很快就答應了下來!
戚明漆不太在意地“嗯”了一聲。
凈弘水庫建造在即,皇帝表態不明,世家只能硬著頭皮先將糧食頂上去。但是萬家的到來,可就讓這事意義變得非同凡響起來了,雖然萬家要的多,世家起碼真金白銀是先拿到手了。
“本座比較好奇。”戚明漆想了想,道,“貴妃換了什么好處,不會是讓世家交出姜靜要的那名證人吧?”
使者伏了伏身:“這其中更多內情,臣下便不得而知了!
戚明漆點點頭:“你先下去吧!
先前他又去看了看姜靜,姜靜喜氣洋洋地跟他說了貴妃妥協的事情,還說他已經決定要答應貴妃,再過幾日就要離開皇宮。
華愿還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坐在旁邊聽他們說話。但戚明漆心里很清楚,這位小皇子心里有一套自己的盤算。
他也沒點破,只是跟姜靜道:“你現在不同往日,再回世家地盤,勢單力薄,我怕出什么意外,先替你安排一番!
姜靜連連感激:“多謝大教宗,多謝大教宗!
戚明漆卻在琢磨別的事情。
既然這會兒姜靜要去東南,他也得跟著過去,順道完成計劃的剩下部分。厭肯定會跟著他一起走,就是不知道,厭用什么由離開京城呢?
晚上回了王府,還沒等戚明漆告訴厭這個消息,他就被風塵仆仆走進來的男人一把抱了起來。
“詔令已經下來了!眳挶еH了幾口,“過幾天,我們就動身去東南沿岸。”
戚明漆將手搭在他肩上,驚訝道:“皇帝同意了?你是怎么跟他說的?”
“跟他做了一個交易!眳捖冻鰩追譁厝岬男θ荩斑給了我五萬人的兵權,到時候,你估計用得上。”
他沒說自己跟南赫帝交換的條件是什么,但戚明漆很快還是猜到了,這肯定是與他有關,與戚家有關的事情。
用不著多說什么,戚明漆幾乎立即就明白了他的心意。
在厭的心中,他永遠都被放在了一個最為重要的位置,無人可以取代。
這不只是在厭為他做的事、說的話中體現,更多的是在平日里相處的細節中,展現出來的。
戚明漆抱住厭,內心一陣陣翻涌:“那,我倆這么一走,你做不成王爺,我也做不成大教宗了……”
“我做了五年,早做煩了。”厭抱人往屋子走,他臂力驚人,就這么抱著戚明漆來回走動,完全不在話下,“你才做了三個月,是不是還沒做夠?”
“我一直都沒想做好吧。”戚明漆笑,“我寧可留在濯空城,跟他們搞學識,再不濟,就出門畫地圖!
“那有什么意思……做大教宗也沒意思!眳捯荒_踹開門,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還是跟著王爺好,只要把床給王爺暖好了,王爺什么不都依你。”
“有這種事?”戚明漆讓他放在床邊坐著,“我為什么沒有感覺到?”
厭站在旁邊脫掉外袍,換上常服,一邊笑道:“堂堂一國的王爺,都肯給你低頭做狗了,你還能昧著良心說沒感覺到?”
他走過來,單膝跪在戚明漆腿間,雙手攏住戚明漆的手:“你信不信,只要你勾一勾手,王爺立即跪在地上給你爬過來?”
戚明漆讓他說得心動:“那我想試試!
厭勾著唇角,露出幾分讓戚明漆感到熟悉的邪氣笑容:“你試!
戚明漆讓他笑得后背發毛,轉過臉:“那我還是不要試了……萬一你爬過來,給我端上一碗藥怎么辦?”
“猜對了!眳拸牡厣险酒鹕恚谒~頭上落下一個吻,“獎勵喝藥一碗!
戚明漆:“……”
跟貴妃講好條件,姜靜又在宮里修養了幾日,等到可以行動自如地下床走路后,他便按照戚明漆的安排,悄悄離開皇宮。
貴妃一聽他離開皇宮,頓時有種揚眉吐氣的快感,一大清早的就坐不住,起床后催促著宮女為她整裝打扮。
她已經等不及了,這就想去將華愿接回來。
接回來,先驗驗身份,再隨便找個借口,跟南赫帝說,自己想將這個孩子放在面前養育……
貴妃一路都在思考著未來的盤算,不知不覺便來到六皇子宮外,她叫身旁宮女進去,給華愿收拾打扮好,直接給她領出來。
誰知宮女進去沒一會兒,很快就跑了出來。
貴妃沒見著華愿,只見宮女神色慌張倉促,奇怪道:“怎么回事?”
“娘娘,娘娘,不好了……”宮女又驚又怕,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六皇子,六皇子他,他不見了!”
貴妃:“……”
作者有話要說:
估計快要進入完結章了,之后說不定會慢慢更了,我真厲害要寫完了(翹jio
第98章
東南沿岸有良田千頃,自古以來盛產糧食,是下南國最為重要的糧食產地。曾有無數家族在此繁榮、興盛,又相爭相斗,最終形成陸、林、曾、南四大世家,彼此扶持,又相互忌憚的局面。
靠著產糧、水運行商,世家不只積累起巨額的財富,還在當地有著極高的名望,日漸對朝廷形成不小的威脅。而皇權與中央對世家的影響,卻在日漸衰微。
南威帝信仰依仗自化自在密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試圖以密教的暴力手段,瓦解世家的金湯固防。
只可惜,密教在皇權滋長之下,暴露出極端血腥殘暴的一面,為世人不容,讓南威帝抱憾而終,還落下了百世罵名。
凈弘水庫地處上游,是這些年來,東南沿岸水利工程中較為重要的一環。水庫可在極端洪澇災害時蓄水,又在旱季時開閘釋放,如若能成功建造,必將是利好千萬百姓的大好事。
往下不遠處,則是曾經姜家據守的臺江城。從京城出發,花費半月趕到東南沿岸,戚明漆和厭的落腳處,就在這臺江城中。
大教宗入南朝朝堂不到三月,又要負責為皇帝調身體、主持朝中重大祭典,戚明漆實在找不到離開京城、前往東南的由,索性懶得找借口,直接趁著厭出發時,悄悄地跟著,混出城去。
至于大教宗的位置,他讓那位在教司長口中“身懷奇術”的十四教司代替,對方不僅能夠打扮得跟他完全相仿,就連聲音和行為形態都挑不出什么差錯。
交代完重要事宜后,戚明漆便跟著厭一起上路了。
早在他們到來之前,萬家便已進入城中,除去調配糧食以外,他們還將姜家舊址買下打整好,作為二人在臺江城的憩息之地。
對于會在這里見到華愿的出現,戚明漆半點都沒有感到奇怪。
厭站在他身旁,牽著他的手,神色也是波瀾不驚的。雖然流著同一位父親的血,但他對幾位弟弟妹妹從來都沒有什么感覺,對這位就沒見過幾面的小弟,也是同樣態度。
華愿躲在姜靜身后,姜靜垂頭尷尬地朝戚明漆和厭行禮:“六殿下與臣親好,聽見說臣要回東南,便想跟著一起過來……”
姜靜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說。他和貴妃的交易,瞞不過聰慧的華愿,只是那么幾句話,華愿就從他口中套出,貴妃要他丟下華愿,獨自離開皇宮,以后再也不能相見。
姜靜以為華愿得知真相后,會又哭又鬧地讓他帶自己離開。誰知這孩子又一次展現出不符合年齡的穩重與成熟,華愿只跟姜靜說了一句話——
“你把我留在皇宮,貴妃就會帶走我,將我送到意圖吞吃我的兄長手中。”
姜靜想象了一下華愿說的場面,讓他說得背后一陣惡寒,考慮再三,最終不忍心將他一個人留在深宮中,借著戚明漆的安排,偷偷將人一起帶走了。
戚明漆揣著手,告訴他:“你把人這么一帶走,我想,貴妃很快就會跟著追過來!
“貴、貴妃?”姜靜哪能想到還有這么一個后果,瞠目結舌,訕訕問,“這是真的嗎……”
“趁著她人和消息還沒到,你趕緊去世家,讓他們兌現承諾!逼菝髌岬溃安贿^不用太著急,因為,她很快就會被另一個消息打得措手不及!
姜靜猶豫一下:“大教宗,我可以問問是什么消息么?”
戚明漆將目光轉向華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華也庭要來了。”
貴妃并未向世家透露華也庭與自己聯系之事。于是當華也庭、華也萱率領密教的大軍站在船上,順著滔滔大江向下,進入下南國,一路來到東南沿岸,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世家只當華也庭還是當年的清潤皇子,雖知曉他如今與密教關系密切,卻未曾想過,竟會看到如此可怖的一幕光景。那船頭密密麻麻站著的黑衣士兵,幾乎有著同一副模樣,周身散發出一種怪異的血氣,看著毫無活人氣息,倒像是死人。
世家曾深受密教荼毒,無數無辜子民被南威帝選入朝中,充當血飼的祭品。先前做出決定,要將華也庭迎入世家領地的家主們,瞬間產生了后悔。
但請神容易,送神怎可能同樣輕松?此時,密教大軍已經踏上這片肥沃的土地,并從船艙中,將他們的教王迎出。
如今的華也庭,哪還有當初那般清貴模樣?身體的每一寸皮膚,都被皮層下的脂肪撐得變形,又一層一層地堆疊著,讓他變得肥碩如山,令旁人難以辨識。
世家的先輩們幾乎立即就被喚起曾經受到迫害的記憶,幾大世家很快傳令出去,緊閉大門,不歡迎華也庭的進入!
華氏兄妹帶密教士兵登岸的位置,正好在陸氏世家城外。陸氏是為四大世家之首,同時也是貴妃的母家。
華也庭選擇陸氏作為首要去處,并不是沒有道的,陸家本就該是最支持他的家族,可誰能想到,陸家竟然如此謹慎果斷,直接將門一關,一口回絕了華也庭率密教進城的要求。
通過派去談判士兵的耳目,華也庭聽見、看見了世家的決定,他怒火中燒,差點就要決定,令人前去破開城門。
但在他下令之前,就被華也萱阻止了。
“現在還不是跟他們撕破臉皮的時候!比A也萱在華也庭耳邊輕聲道,“哥哥,你忘記了嗎,你不是還想得到六弟……”
是了。華也庭猛地反應過來。他此次前來,不僅是被厭激得暴跳如雷,一刻都等不住,想立即飛往南方,將害他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二人,厭和小七,千刀萬剮,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要盡快尋得他的六弟,華愿。
他要得到更多的力量,要變得更加強大,所以,他渴望著,能夠立即將那個孩子,與他有著血脈關系的親弟弟,撕碎吞入腹中。
黑衣的士兵略微一點頭,朝華也萱道:“那我們就在此地駐扎……妹妹,寫信給我的母妃,問問她,答應我的事情,什么時候才能做到?”
華也庭帶人到來,令陸氏上下震駭,決心暫時閉城之時,姜靜正駕著馬車,帶華愿進入城內,向陸家討要貴妃答應要交給他的人。
貴妃為世家引薦萬家,解了讓世家頭疼糾結的糧食問題,這讓世家十分滿意,于是也非常痛快地答應交出那名證人,當年姜靜父親手下的心腹。
但那人早先在陸氏城中謀了一官半職,如今在本地有了一定的地位和名望,突然就這么讓姜靜將人綁走,并沒有那么容易,情上說不過去。
陸家暫時留了姜靜小住,告訴姜靜,他們已經將人扣下,現在要做的就是尋一個由頭,讓姜靜合正當地將人帶走。
姜靜想了想,認為陸家說的有道,但他帶著華愿不方便示人,于是拒絕了陸家留他住在本家的邀請,自己在外面客棧開了房。
就這么住了三四日,貴妃終于千里迢迢地從京城中,跟著跑了回來。
她早先就讓人快馬送信到陸氏家主手中,讓他見到姜靜,找個由留他幾日,只是沒有說出這么做的由,是為了還在姜靜手中的華愿,她打算自己親自回來處。
誰知一隊車馬剛來到陸氏城外,還沒來得及叫人打開城門迎接,貴妃就被華也庭發現,派人將她攔在了城外。
就在姜靜帶華愿前往陸氏城中的這幾日,戚明漆則帶著厭,兩人每天白日里都要到凈弘水庫走一趟。
戚明漆在現實中,雖然出身測繪專業,但測繪與水利同屬于土木,他在星卷長河中又學習了那么多的知識,于是對水利的建造,還是略懂一二。
兩人將水庫完完全全地巡查了一番,戚明漆將如今負責水庫建造的總督叫來臺江城,詢問他關于凈弘水庫的規劃與具體設計細節。
總督老早就得知厭王爺前來東南的消息,雖然不清楚這位王爺此行的目的,但他本就是朝廷派來的人,早得了朝中傳出來的意思,要好好接待厭王爺。
于是一聽見厭讓他帶著設計圖紙前來拜見,總督二話不敢多說,一收到命令,就趕緊抱著設計圖跑來姜氏舊址。
不過讓他感到奇怪的是,王爺讓他帶設計圖前來,自己卻對圖半點沒有興趣,反而讓身旁青年仔仔細細地觀看。
他哪里能想到,厭王爺身旁這位,身份更是重量級,那是下南國推行之國教,天極辰星教的大教宗。
尋常人既不認得大教宗,也不認得戚家小七,于是戚明漆放心露了臉,僅僅作為“戚明漆”這個人,陪伴在厭身旁。
他將設計圖看了許久,又回憶著這幾日跟厭巡視凈弘水庫的實況,最后指著一處朝總督道:“此處設計有一個非常顯眼的漏洞,難道你們都沒有看出來?”
第99章
總督露出吃驚神色,下意識先朝厭看了一眼。
“看我做什么!眳挾酥璞鷤無關緊要的人似的,“他問你話呢。”
總督連連告罪,再回過頭來對著戚明漆時,神色已有幾分恭順。他偷眼打量著面前這位青年,心里揣度對方身份。
看著與王爺關系親近,二人說話和互動也很親密,甚至沒什么高低尊卑,難道說,這就是……
王妃?
總督臉色古怪了一下。
他是從中央朝廷調任過來的,當年在京中多少耳聞了這位厭王爺的事情,知道王爺有位時常掛在嘴邊的“亡妻”,每每提到時王爺那副黯然神傷的失落,不像是假的。
如今看來,恐怕也沒幾分真心在里面吧。
這可不,連新歡都找好了,還帶著一道出門公辦。
戚明漆看著面前這位很有官派的中年男人,雖然不清楚總督到底在想什么,不過肯定是在猜測他的身份。
戚明漆沒太在意,又問了一次:“我這幾日在水庫周圍巡視,發現此處設計早已完工,你們都沒有發現缺漏所在?”
總督回過神來,連忙回話:“大人,下官不是很清楚您的意思,您說此處有缺漏,但我們建造完成后,并沒有發現哪里出問題,是否是臣等愚昧,無法看透您所見光景?”
“凈弘水庫所處之地并不平坦,東高西低,水勢便是如此走向——”戚明漆伸出手指,在桌上地圖表面劃過一道,“雖說這兩年未遇重大洪澇災害,水庫中積蓄水量不多,但現在其實已經有了苗頭……”
他指著地圖某一處:“如若蓄水未能及時從你們建造的出口排泄,便會匯集到我說的這個漏洞處。而先前我檢查過此處構造,發現你們并不太重視,只是用了普通材料做了平常處!
“若是蓄水噴發,從此處涌出,沖向天河瀑布,必會瞬間席卷兩岸,帶走大量泥沙,形成山洪暴發!逼菝髌崽痤^,眼神直指總督,“這瀑布上和瀑布下,安居的百姓,恐怕有上百戶人家吧?”
總督被他突然銳利的目光激得身體一抖,腦子里哪還有半點先前什么“王妃”、什么“新歡”的風月之事,霎時意識一片空白,舌頭打了結似的,不知道該要回答什么。
厭在旁邊喝著茶,很突兀地笑了一聲。
好半天,總督才回過神來,戰戰兢兢道:“這、這……”
他擦著汗,腦袋幾乎要低到桌子底下去:“下官,下官這就回去叫人加固……”
戚明漆說了一堆話,說得也有些口渴了,他走到厭身邊,就著厭的手喝了一口茶,這才又回過身來,朝總督道:“不著急!
這么一句“不著急”,把總督繞懵了。
既然水庫建造有問題,那就該早點彌補,難道還要等到出事了,才來亡羊補牢?
戚明漆沉默片刻,在心里默默演算了一番。
算算時日,華也庭如果真的被厭氣到不管不顧地帶人從北朝趕來,他們走的應該是水路,如果路上沒有什么阻擋,那么這幾日,他就該到了。
華也庭落腳的地方,一定是貴妃的母家陸氏城中。他不知陸氏望見華也庭率領密教那副陣仗,會做出怎樣的回應,是打開城門,將密教迎入城中,還是將華也庭拒之門外?
不管如何,凈弘水庫的漏洞,是可以先拿來利用一二的。
戚明漆琢磨著,這才又開了口:“你回去后,先疏散瀑布兩岸百姓,讓他們帶著重要物件,盡快撤離!
他再吩咐道:“若日后有什么損失,讓他們前來臺江城,尋萬家補償。”
總督這回倒沒看厭了,雖然還是不知道戚明漆是什么人,但在這么幾句話中,就讓他領略到對方的本事,他這樣在官場中摸爬滾打多年的人精,哪里還不知道該做什么。
總督朝著二人各自拜別,這才退出屋子。
等總督離開后,戚明漆走到厭跟前,讓男人能夠伸手將他摟在懷里。
戚明漆還惦記著華也庭的去向,又想起自化自在密教九黎之母與九黎之子,皆有預見戰禍的能力,他這番布置看似周密,但若要與密教直面沖突,那也算是戰禍,一定會被華也庭和華也萱預見到。
他忍不住問厭:“你覺得,華也庭現在在哪里?”
陸氏城外,密教營地,讓人中途給攔下來的貴妃,被密教士兵們帶去見了華也庭。
母子分別多年,這還是華也庭離開下南國后,貴妃第一次親眼見他,當即差點被嚇暈過去。
一整個營帳中,充斥著華也庭的肉身,以至于僅剩的一點空氣,都被擠壓濃縮著血腥氣。
好在這么多年來大風大雨的過來了,當年對密教行事手段也有耳聞。貴妃拿指甲掐著身旁攙扶她的宮女,這才忍著沒有昏過去。
此時此刻,她竟然想的是,幸好當時在宮中,聽了大教宗的話,沒有將籌碼全部壓在這個離開她許久的兒子身上。
當時還不能想象,現在親眼一看……這哪里還是她那意氣風發的兒子,這完完全全的就是個怪物!
貴妃低下頭,不敢讓面上流露出的丁點嫌惡,讓華也庭觀察到。她現在還得與華也庭周旋,趁著華也庭還不知道,華愿已經來了此處,想辦法從這里脫身,然后進城,帶華愿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迅速在心中盤算好,貴妃抬起頭,用帕子點著眼角,拿捏好語氣:“庭兒,母妃,母妃想你想了好久,終于見著你了……”
那座巨大的身體動了動,似乎在那殘存的人性中,還念及一分母子之情,被貴妃虛實難辨的話語打動。
華也庭自己說不了話,與貴妃對話的,依然是他腳下士兵。
那名黑衣士兵緊緊盯著貴妃:“母妃,您怎么會跑到這里來?”
第一個問題,就問得貴妃啞口無言。
更要糟糕的是,她沒能及時回答,讓華也庭起了疑心。
“本宮……本宮因為那個事,朝廷建造水庫,讓世家出糧……”貴妃后背冷汗直冒,說話也不大利索,“世家讓本宮周旋……與陛下,與朝廷商討補貼……”
大抵是信了她的話,黑衣士兵眼中褪去疑慮,輕笑一聲:“何必自己興師動眾地跑一趟!
貴妃讓他說得冷汗涔涔,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又一個讓她無法回答的問題,接踵而來:“六弟沒跟著您一起來?”
“他……他……”貴妃讓他問得啞口無言。
黑衣的士兵又一次瞇起眼:“母妃,您在緊張什么?”
“您怕我。”士兵微微低下頭,可以俯視著她,繞著她周圍慢慢走了起來,“您被我這副模樣嚇到了!
貴妃被他一句話說得心跳驟停,下意識大聲反駁:“不是!是姜家那個兒子,他跑到華愿那宮里去,前陣子把他姜家那事鬧得動靜很大,本宮不方便下手!”
“哦——”黑衣士兵意味不明地點頭,“那您什么時候,才能把他交給我?”
貴妃磕磕巴巴回答:“等、等本宮回去后……”
“我等不得了!”士兵突然暴怒地打斷他,“我現在就要,立即就要——”
“哥哥,別生氣!痹谂赃叧聊犞缸佣藢υ捯丫玫娜A也萱走上前來,在華也庭本體手臂上輕輕拍打著,“這事急不得,六弟如今不在貴妃娘娘手中,你就是著急,也沒用。”
黑衣士兵只盯著貴妃:“現在就去把人給我接過來。”
貴妃張著嘴,照她這強勢的性格,如果面前是別人,那句“這不可能”早說出口了。但她面對的人是華也庭,她的親生骨肉,如今卻變成了她看不懂的模樣,甚至為了保全性命,她不敢說出什么悖逆華也庭心意的話。
貴妃許久沒有回應,黑衣士兵的氣場有些變了,華也庭在通過他的身體,宣泄自己的不耐煩。
貴妃忽然靈機一動,忽然想起早先一步就趕過來的厭,忙道:“但是厭王爺也在這里!”
黑衣士兵愣了一下,轉頭與華也萱對視一眼。
如今厭與小七形影不分,既然厭在這里,那就說明小七也在。
他此行的目的,除了華愿,便是與二人為陳年宿怨做一個了解。
黑衣士兵沉默半晌,暫時讓了一步:“我先去把厭解決了……讓兩個人跟著您,等世家這邊事情處完后,就隨您回宮,接走六弟。”
貴妃找不到什么反駁的由,只得沉默應下。等華也庭一松口,她便帶著人匆匆離開,進入陸氏城中。
戚明漆跟厭正說著話,黎里就從外面帶進來了充當斥候的天極辰星教教眾。
厭指著教眾道:“你讓他說,華也庭現在在哪里?”
斥候跪下朝著兩人行禮,恭恭敬敬地低著頭回答道:“回王爺的話,我們探得密教一行人已經進入下南國,他們欲往陸氏城中,卻被陸氏家主拒絕,如今在城外扎營!
戚明漆問:“我前兩日觀察到北方有異動,在華也庭帶人離開上北朝皇城后,他們在南朝邊境是否也有動作?”
“是!苯瘫娪值土说皖^,“應當是華也庭一手安排,在他走后,令藩王諸侯各自帶兵,壓迫下南國邊境,方才我們得到傳信,邊境外形勢非常危急。”
“不要慌亂!逼菝髌嵴Z氣沉著,他低頭思索片刻,又吩咐道,“王爺用五年時間布置邊防,沒可能那么容易就叫北軍沖破,你們回濯空城后,讓王爺當年駐留在此的鐵騎全部出動,前去支援!
教眾低下頭:“是。”
厭放下茶杯,補充一句:“我出來之前,就已經交代過華楚山,如若北邊有異動,他會向皇帝請命,親自帶兵出征,你們聽從他的調遣便是!
教眾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回過神來,低頭應下:“是!
等教眾和黎里離開后,戚明漆看著厭:“我一直都以為,你跟華楚山關系不太好!
“我是討厭他,看他不順眼!眳捝斐鍪,將他拉到自己腿上坐著,“這與關系好不好無關!
戚明漆看著他:“你既不想搶他位置,他好像也沒做出什么不利于你,讓你不爽的事情來,你到底為什么討厭他?”
厭皺了皺眉頭,似乎非常不樂意談論這個人。
戚明漆想起華也庭三番五次找他試探月言公主的消息,腦中靈光一閃:“跟娘有關?”
厭的神色稍微有些變了,戚明漆心里猛地一跳,心道他可能猜到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他先前還沒有拒絕華楚山的打聽,真的不會出什么事么?
戚明漆有些心慌,扯著厭的袖子撒嬌:“告訴我嘛!
厭有些無奈地看他一眼:“他想做我爹。”
戚明漆:“……?”
第100章
鑒于這句話信息量過大,戚明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如果我沒記錯,你親爹還沒死吧……”
厭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怎么開始說胡話了。”
“我娘在被皇后割舌之前,那時還只是皇子妃的皇后,時不時會帶著華楚山來拜訪我們!眳捇貞浿,慢慢道,“華楚山那會兒身體不大好,尋了很多方子調都沒起效,有一次病得實在太重,皇后便將求助的目光轉向密教,問到了我娘!
“估摸來往的次數多了,華楚山記住了她,至于怎么演變成今天這樣……”厭無奈地攤手,“我也不清楚!
戚明漆張大嘴,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厭趁機在他嘴邊親了好幾口:“他是不是超級討厭?”
“是的。”戚明漆緩緩點了下頭,然后又道,“你說得對,以后我們不要跟他來往了。”
厭很滿意地跟著點了下頭。
“對了,關于娘不會說話的事情!逼菝髌岷鋈幌肫鹗裁,“我在星卷長河中找到一些方法,說不定能用得上。”
他站起身,拉著厭起來,兩人一起去看他帶過來的東西,用錦緞包起來的金屬片。
“我做了一個金屬片!彼麑δ檬种笓芘饘倨膮挼溃斑B在斷裂的舌根處,可以代替舌頭發聲。”
厭沒問“有用嗎”,而是問:“做好了么?”
“差不多了!逼菝髌峄卮,“等會兒他們過去傳信時,跟著一起帶過去,到時候我告訴他們如何使用!
厭笑了笑,將他從身后摟在懷里:“那下次我們回去看她,她就可以跟我們說話了!
“說不定很快就能回去了!逼菝髌崽指苍趨捠直成,“你擔心嗎?”
厭知道他在問什么,反問道:“你在擔心?”
“我這幾晚都在觀測北辰。”戚明漆道,“它總是忽明忽暗,讓我很擔心你。”
“不必為我擔心!眳捫α诵,“我的命運……既不是什么人說了算,也不是某顆星星決定的!
“我的命運,在我自己手中。”他又道,“現在,與你息息相關!
趁著密教還在陸氏城外蟄伏的這幾日,戚明漆替凈弘水庫重新作了一副設計圖,并且為周邊水利工程進行了加固設計。而厭則忙著安排邊境的排兵防陣,還有東南沿岸周圍一片的兵力支援。
然而就在五天后,留在陸氏城外的斥候來報,說是出事了。
貴妃一進城就趕著找家主要人。她早先沒說,陸家家主哪里知道姜靜還帶著六皇子,就放心讓人住在外面客棧。
于是貴妃又去找姜靜要人,姜靜不給,兩邊為搶人鬧得動靜不小,反倒讓華也庭派來的兩名士兵察覺異樣,找出華愿的下落。
這下可好,士兵們直接從混亂中將華愿搶走,直奔城外,但被城防軍發現,用弓箭射傷腿腳,沒讓他們搶走華愿。
雖說人是搶了回來,但消息傳回華也庭腦中,將他氣到暴怒,當即又派出一千士兵,前去陸氏城外交涉。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從小到大,只疼愛他一個人的母親,竟然會背叛他?
他以為這份愛是永久不變的,這樣的信念,卻在看見貴妃將華愿一把搶過、緊緊摟在懷里時,開始崩塌。
華也庭滿腔怒火,兵臨城下,要貴妃為她的行為做一個解釋。
世家雖然有著一定的軍事防御能力,但私自養兵畢竟是大罪,為了不讓中央朝廷借題發揮,他們培養的軍隊規模并不大,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城外這些受過血飼強化的密教士兵的對手。
當看見黑壓壓的士兵逼近城門,陸氏家主膽怯不已,這就想讓貴妃放棄華愿,與華也庭講和。
貴妃自然是不肯的,將陸氏的人罵了個狗血淋頭,質問他們,交出華愿之后呢?等到華也庭如愿以償,下一步就該攻進城來,陸氏豈不就是親手將自化自在密教引來,重復當年受密教迫害的悲劇?
她一番慷慨激昂的怒罵,讓陸氏長輩率先清醒過來,很快,陸氏上下在爭吵和辯論中達成了一致,他們選擇拒絕華也庭的要求,并死守城中,向厭,還有其他三大世家,發起求援。
貴妃則親自上到城樓,朝著下方烏泱泱的一片人頭大喊:“你死心吧,我不會將華愿交給你。”
所有士兵同時抬起頭來,漆黑的眼睛注視她,口中齊齊發出一致的聲音:“母妃,告訴我,為什么?!”
那整整齊齊、又此起彼伏的聲音,讓貴妃聽得頭皮發麻,又不得不強撐著站在原地,朝下方回答:“華愿……是你的同胞弟弟!他是本宮的另外一個兒子——”
同胞弟弟。
另外一個兒子。
華也庭快要被這番話弄糊涂了。
他太憤怒,又太迷茫,想不通這件事的前因后果,索性也懶得想,只明白一件事,貴妃在他和華愿之間,選擇了放棄他、保全華愿。
“是這樣嗎?母妃——”
城下士兵齊齊發聲,這詭異的一幕讓所有人都忍不住惡寒。
“您不要我了!
“您不要我了——”
“您不要我了!”
貴妃被這些嘈雜詭異的聲音,吵得差點崩潰,一句話不經大腦便脫口而出:“你就是個怪物!”
霎時間,城樓底下沉默了下來。
這五年來,華也庭真正清醒的時間很少。
但每當清醒地思考,他現在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存在時,他就會意識到一件事,如今的自己,恐怕是個等同于“怪物”的存在。
這樣的事實,從他最親近的親人口中說出時,變得格外鋒利。
將他所存不多的智,割得千瘡百孔。
還讓他真正地意識到,他的存在,有多么令人畏懼,令人恐慌,令人嫌惡。
長久的沉默后,底下爆發出此起彼伏的刺耳大笑——
“我是怪物!”
“我是怪物!”
“沒錯,我就是怪物……”
“都是你們害的……”
“我看見了!”華也庭的笑聲戛然而止,“我看見了……你們,陸家,林家,曾家,南家,你們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會死——”
貴妃終于被嚇得尖叫一聲,拎著長裙,轉身匆匆忙忙逃走。
遠處岸上的營帳中,華也庭突然爆發出一陣急促的吸氣、出氣聲。
那雙被蓋在層層油脂下的雙眼,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瞪大到前所未有的寬度,泛出詭異的血色光芒。
營帳外,所有士兵開始動作一致地敲擊兵器,一下一下敲打在地面上,漸漸形成整齊的節奏。
華也萱回過頭,望向傳出怪叫聲的營帳。每一把擊打的兵器都會帶起一股風,最后匯聚成凌冽的罡氣,割得她臉頰生疼。
“我看見了……”
士兵們用同樣的神情,發出一模一樣的聲音。
“我看見了!”
“妹妹,我們走!”無數個聲音灌入華也萱耳中,“我看見了戰禍,我們要到那里去,那里將會是我們勝利的戰場!”
當厭和戚明漆帶兵趕到時,那一千密教士兵已經闖入陸氏城中,直奔城里糧倉,丟下幾把火,將陸氏所剩不多的糧食燒得干干凈凈。
燒了糧倉,他們繼續在大街上燒殺劫掠,有不少無辜百姓都死在他們手下,但是更多的,是在逃跑中發生踩踏,死的死,傷的傷。
厭一馬當先,雙手持刀沖上前去砍殺。那些士兵受過血飼強化,用普通兵器很難殺死,即便刺穿喉嚨、打碎腦袋、貫穿心臟,只要手腳還在,他們依舊可以在兵主血毒的驅使下,繼續行動。
厭早已和他們交過幾次手,知道要怎樣才能消除他們,來之前也跟將士們吩咐過,只將這些士兵的手腳砍斷,待清結束后,最后堆到一起進行焚燒。
城里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沖天的火光,路邊哀嚎聲綿延不斷,陸氏家主帶族人跪在起火的糧倉前,高舉起雙手,悲痛地嚎啕大哭。
厭淡漠地看了一眼,沒空搭,轉身指揮手下士兵,讓人將那些沒了手腳、還在咒罵蠕動的密教士兵,全部搬去某個空地,準備焚燒。
戚明漆跟在后面趕到時,城中密教士兵已經被全部搬走,去尋找厭的路上,他看見了起火的糧倉、房屋,知道自己先前的計劃成功了。
且不說其他三大世家,光是陸氏這次就被華也庭的一千人搞得元氣大傷。原本大部分糧食就賣給了萬家,剩下囤積的還被華也庭燒毀了,他們只能向萬家乞討支援,而且陸氏守備薄弱,無法抵擋華也庭的襲擊,為了自保,他們又必須向厭,也就是朝廷尋求庇護。
如此一來,可以說,陸氏的命脈就被捏在戚明漆和厭的手中。
來到集中焚燒的地點,戚明漆下馬來,走到厭身邊,伸手替他擦去臉上的血污。厭回頭看了一眼,將他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手中,兩人并肩站在火堆前,看著在火光中哀嚎慘叫的密教士兵。
這時候,戚明漆突然想起一件事,轉頭問厭:“六皇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