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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正是夜深人靜時,屋內的暖意中融著藥草的清香,戚明漆被痛楚和異物感弄醒,頭昏腦漲地睜開眼,朝自己面前看去。

    床頭點著光線暗淡的油燈,他一動,坐在旁邊的厭便察覺到,安撫般地蓋住他泛著薄紅的眼皮:“乖,你被我弄傷了,我給你上點藥。”

    聞言,戚明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聽話地保持著趴在床上的姿勢,昏昏沉沉地閉著眼。

    但過了一會兒,他就感覺渾身有種莫名的燥熱,不安分地從厭手下掙脫出去,轉過身自己往他懷里鉆。

    厭將他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腿上,低頭用親吻暫時緩解著他的燥熱,笑道:“怎么了,突然這么黏人……”

    戚明漆回答不了他,很生澀地學著他回吻,喉嚨里發出很輕微的嗚咽聲,像是討食的小動物。

    厭親了他一會兒,稍微退開一些,捧著戚明漆的下巴讓他抬起頭來,看見他的眼神迷蒙,浸著一層沒有流出來的眼淚,好像沒幾分神智,只是本能地渴望著跟他親近。

    雖然口不能言,但他動作中的暗示和索求的眼神仿佛都在說,想要被親,想要被抱。

    厭忽然就想起來長老們跟他說的話,當初被他誤會并且想拒絕的某種“奇效”,在真正體會到它可能會帶來怎樣的甜美后,讓他欣喜若狂到想要失控。

    不過戚明漆沒什么智,厭這會兒卻有。他很想讓自己跟著戚明漆一塊沒智地亂來,但又清醒地知道一件事,戚明漆這會兒的身體,并不適合這么做。

    厭仿佛在做著人生最為艱難的決定,親了戚明漆好一會兒,最后也只是用額頭抵住他的,輕聲安撫道:“乖七,你身上還傷著,這會兒不可以,過兩天好么?”

    戚明漆好像聽懂了他的拒絕,半垂著腦袋,圓圓的杏眼直勾勾盯著他,蓄積的眼淚忽然流了出來,似乎在無聲指控他。

    真要命啊……厭無奈地揉了揉眉心,一個沒留神,就讓戚明漆追了過來,勾著他一起將智拋卻。

    厭有點自暴自棄地想,算了,不管了,其他的事情,等完事了再說吧。

    戚明漆白皙的皮膚上還分布著不少看著駭人的傷痕,青紫紅腫,一碰就疼。最后還是厭先見了鮮紅的血,這就又把被他拋到九霄云外的智找了回來,硬生生地中途打斷了。

    厭披著外袍起身,出門將還在睡夢中的黎容拎上樓來,給戚明漆看傷。不過在黎容進來之前,他沒忘記先滿足自己的貪欲,將大部分血跡給掃走了。

    黎容站在床邊,掃了一眼身上搭著薄毯、昏昏沉沉睡著的戚明漆,望著厭欲言又止,最后憋出幾個字來:“你真的就不能做個人嗎?”

    厭感覺自己還蠻無辜:“這次真不是我。”

    黎容一般都不信男人的這種鬼話,額上青筋亂跳:“剛回來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他傷得不輕,這幾天都不適合二次進行……才過了幾個時辰啊?現在又見血了,你看看你干的是人事兒么?”

    “真的不是我。”厭道,“他先勾我的。”

    黎容忍無可忍地罵道:“他不知情,因為先前他昏著沒聽見我交代,但你聽見了,你就不能把他打暈?”

    厭有點虧地閉上嘴,不再反駁了。

    過了一會兒,他問:“現在怎么辦?”

    “讓他含幾天藥吧。”黎容沒好氣道,“這幾天清淡飲食,而你,絕對、絕對不能再碰他!”

    黎容下樓去拿了一堆藥和輔助工具上來,全部塞進厭懷里:“等會兒他要是發燒了,再叫我上來。”

    臨走之前,黎容忽然想到什么,又走回來跟厭道:“對了,我手里有一些過去族里的藥方子……要是給他用上,以后可能就沒那么受苦。”

    厭很快想起黎容說的藥方指的是什么,臉上沒什么情緒地道:“我記得多少都會有點副作用。”

    黎容哂笑:“畢竟是那種藥嘛……多少都會帶點催情的功效。”

    他站在樓梯上等厭的回復,過了好一會兒,厭才微微點頭:“你找那種盡量沒什么副作用的,先做出來放著,需要時我找你拿。”

    到后半夜時,戚明漆果然發起燒來,但厭自己身上溫度本來就很高,一開始還沒發現。直到天快要亮了,厭低頭親他的時候,發現他的臉色不正常地發著紅,這才知道是發燒了,連忙又下樓去把半夢半醒的黎容搖起來。

    黎容打著哈欠,將準備的藥交給廚房熬制,這一夜總算讓他折騰到頭,終于可以睡覺了。

    戚明漆被厭灌了一大碗藥,倒頭又昏睡過去,再次醒來時,樓外天空已經徹底亮了,細碎的雪粒悠悠地向著大地飄灑,時不時的有一陣寒風從欄桿外灌入,又被阻攔在屏風外。

    他裹著毯子從床上爬起來,仿佛剛從凍土中蘇醒,渾身都還很僵硬,抖著腿慢慢繞過屏風,看見厭坐在護欄前,背對著屋內,握著酒杯的左手露出一截繃帶,似乎在望著窗外出神。

    戚明漆走了過去,剛一走到厭身邊,他就好像早已知道戚明漆的接近一般,很自然地側過身將戚明漆摟進懷里,抱在身前,連同那張薄毯一起緊緊地圈住。

    戚明漆抓住他的左手,撩開衣袖,看見整個小臂都纏著繃帶,繃帶下隱隱滲出暗沉的血跡,便比劃著問:這是什么?

    厭淡淡地笑了笑,臉色和嘴唇一般沒什么血色的蒼白:“容嬤嬤公報私仇,讓他找到機會給我狠狠放血報仇了。”

    應該又是因為兵主血毒吧。戚明漆心想。如此頻繁的第三次“血飼”,讓厭不得不接受更為兇猛的放血。

    他又比劃問:疼嗎?

    厭依然只是笑著,什么都沒有說,笑容中透出一種溫柔。

    “小七,你看,雪要下完了。”他在戚明漆耳邊低聲道,“冬天終于要過去了……”

    戚明漆朝外面望去,只看見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還有被白雪覆蓋的建筑露出的深色頂端。

    “我很高興,今年冬天,我沒有感覺到很冷了。”厭親吻著他的那一邊掛著耳墜的耳垂,“希望未來的每一個冬天,都能像這樣……”

    薄毯下,掐在戚明漆腰間的手指倏地收緊,讓他感覺到些許疼痛。

    或許從這一天開始,未來的人生,似乎就會有什么不同了。戚明漆失神地靠在男人懷里,很遲鈍地想著。

    第一次,可以說沒那么情愿,但第二次,卻是他主動的。

    他接受了一個被世人眼光所不容的男人,從身體,到心靈,完完全全地接納了他。這意味著從今往后,厭帶給他的一切,凌遲般的痛苦,溫柔的親吻,熾熱的歡愉,他都要全部承受著。

    這時候,忽然聽見厭的聲音繼續說道:“都能像這樣,和你在一起,就是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罪,也是值得的。”

    戚明漆閉上眼,默默地轉過身,攀在他肩膀上,生澀但又主動地湊上去,吻住他干燥蒼白的嘴唇。

    在崇云宮養了幾天傷,又跟厭昏天黑地鬧了幾天,戚明漆沒忘記見縫插針地跟厭吹枕邊風,讓厭終于肯松口,放他出去接男神出獄。

    華也庭被關了整整十天,終于重見天日。他剛從刑部出來,便看見戚明漆站在外面雪地里等他,披著一件看著就很精致的深色斗篷,黑色長發束成高馬尾垂在腦后,于是更加明顯地露出耳邊那枚赤紅、略顯妖異的耳墜。

    這身打扮,讓戚明漆看著不同往日那般不起眼,在乖巧中多了一種內斂沉靜的貴氣。剛擺脫階下囚身份的華也庭有些恍惚,自己跟小七,到底誰尊誰卑?

    除此以外,華也庭還發現他跟上次在刑部見面有些不同之處。上次見到小七,他還只是被厭的那枚耳墜染上了幾分妖異,這一次見面……總有一種,他從內到外,都被浸透了厭身上那股邪異的氣息。

    興許不是錯覺。華也庭有種古怪的感覺,仿佛還屬于著他的東西,在他不知情的時候,卻被別的男人徹徹底底打上了烙印。

    華也庭穩了穩心神,強行將雜念拋出腦子,朝戚明漆笑道:“走吧,我們回冬信館。”

    戚明漆愣了一下,慢慢地跟他比劃:我現在住在崇云宮。

    華也庭看不懂他在比劃什么,有些尷尬地咳嗽一聲:“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戚明漆眼神有些復雜,最后他還是走開來,找到一根樹枝。華也庭看著他,感覺他走路姿勢好像有些別扭,深一腳淺一腳的。

    準備蹲在地上時,戚明漆的臉微微扭曲了一下,他沒辦法蹲下去,只得跪坐在雪地上寫:我最近住在崇云宮,幫厭殿下布置密宮,過幾天回去。

    華也庭若有所思地點頭:“唔……那我就在這兒跟你說幾句話好了。”

    戚明漆仰頭望著他。

    “你這次跑出去,到底跑到哪兒去了?”華也庭問。

    戚明漆猶豫著不知道該怎么說,如果說自己是去戰場上找厭,男神肯定還會問他為什么要去,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沒辦法解釋清楚,這是他連厭都沒有告訴過的秘密。

    戚明漆在雪地上寫:我一直呆在密宮,忘記回來跟你們說一聲了,抱歉。

    華也庭看了他片刻,仿佛在驗證真實性似的。

    好一會兒,華也庭才開口道:“沒事,我就問問這個。說起來最近我沒聽見萱妹的動靜,我的人打探到她好像已經不在崇云宮了?”

    ……又是一個要命的問題。戚明漆苦著臉想。

    算了,老老實實回答男神好了。戚明漆寫:厭殿下上次外出打仗時,好像將公主帶走了,沒帶回來。

    “帶走了?”華也庭稍微提高了音量,似乎很驚奇,“這,帶到哪去了?”

    戚明漆不答,意思是他也不知道,華也庭便道:“那你可以去跟送萱妹過來的人說一聲嗎?這不是小事,再怎么的,也該讓宮里那邊知道才是吧。”

    這個要求不算很過分,戚明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華也庭叮囑了幾句照顧好自己,便獨自離開了。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戚明漆本來也想起身回崇云宮,可剛一試著站起身,腰酸痛得讓他又跪了回去。

    他一邊吃痛地揉著腰,一邊在心里痛罵厭。連著幾天他都沒能好好穿過衣服,一聽他說想去接華也庭出獄,這個狗男人的醋味差點沒淹了他,昨晚折騰到天亮,剛閉著眼瞇了一會兒,就被從床上撈起來收拾打扮。

    戚明漆又歇了一會兒,發現他實在站不起來,索性繼續跪坐著休息。

    不過他沒能如愿以償,因為很快就有人從他身后冒出來,將他從雪地上抱了起來。

    戚明漆都不用回頭,甚至不需要思考就可以知道,他身后肯定是厭這個狗男人。

    緊接著他被打橫抱起來,抬頭一看,厭正盯著他笑:“怎么一個人坐在這?”

    戚明漆拿眼神指責他,示意自己這樣,還不都是他干的好事。

    厭卻跟沒看見似的,自顧自地道:“真可惡,讓你在冰天雪地里站著等這么久,現在丟下你自己就走了,連拉都不拉一把。”

    戚明漆在他臉上輕飄飄地拍了一把,厭卻跟著黏了上來:“你看我多好啊,擔心你一個人出門不安全,趕緊跑來接你了。”

    他很快就得出結論:“南質子壞,我好。”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點看就是沒改過的。其實上一章也沒寫啥,改只是改含蓄了點,不過貌似還是有寶看見了修改前的(doge臉

    第42章

    被厭抱著從皇宮西北方向的迎賓館路過時,戚明漆從他懷里掙脫出來,自己進門去見下南國的來使們,找到華也萱身邊的姑姑,將華也庭交代的話跟她說了。

    聽見公主失蹤,姑姑的臉色瞬間變了,她望著戚明漆欲言又止片刻,最后什么都沒說,讓他先離開。

    戚明漆并不清楚華也庭此舉有何意義,不過消息很快傳到下南國,下南國又派出使者前往上北朝,以為上次出兵的事情道歉賠罪的由,實則前來追問碧靈公主下落。

    與此同時,北靈帝宣布要為厭的戰勝而歸舉行慶功宴,而鎮守北疆的平北大將軍,終于趕在年關將近時姍姍歸來,進宮覲見。

    一時間,下南國使者來訪、碧靈公主失蹤,還有關于厭的新的談聞,在北朝宮內外流言四起,讓這個冬季末尾好不熱鬧。

    崇云宮,游闕樓七層。

    最近越來越少見到下雪天,果真如厭所說的,冬天快要結束了,宮里那幾條河道隱約也有解凍的趨勢,河岸邊上已經有樹木抽枝吐芽。

    戚明漆趴在欄桿前的書桌上作畫,桌面堆滿了他的工具。自從搬進游闕樓七層,他的衣物和生活用品沒多少,占不了多少地盤,倒是用于測繪的工具越來越多,于是厭的這張書桌,現在幾乎就被他給霸占了。

    有了厭的這層身份,戚明漆現在進出書庫非常方便,還能借到不少原來他接觸不到的書本。這段時間他忽然想到要研究一番北朝皇宮地圖,看看他記下來的原書作者描寫內容,跟在這個世界實際看見的布局是否一致,于是借來了皇宮地圖有關文獻。

    經過仔細研究后,戚明漆發現地圖跟作者寫的細節都能對得上,除此以外,他還找到了最早建造宮殿時有關風水布局的資料,順帶著一起研究了一番。

    厭無所事事地靠在旁邊,手里端著酒杯也不怎么喝,外袍松松垮垮地散著,露出一大片蒼白的肌肉。

    他原本就挺閑的,以前沒事兒的時候不是喝喝酒,就是出去給看他不順眼的那群人找茬。現在有了戚明漆,他就有了新的興趣,成天纏著別人騷擾,就算兩人沒有真的做,他也貪婪地想要更多親吻和撫摸。

    但有時候戚明漆要干正事,厭還在旁邊打擾他,他就會生氣地抽厭。怎么抽也得有個技巧,要是把厭抽爽了抽興奮了……他就得倒霉。

    后來厭終于肯稍微收斂了,不會打斷他做正事,但還是會在旁邊時不時的碰一下他。就好比現在,戚明漆趴在桌前畫畫,他的左腳腳踝就卡在厭的膝蓋間,雖然厭沒有很用力,但一上午下來,腳心和腳背依然紅透了,像在面團表面暈開一抹胭脂。

    戚明漆拿著寫了“變態”的紙團砸他好幾次,厭將那些紙團看過后,全都好好收著,最后似笑非笑地跟他說:“一個紙團……你就得給我哭一晚上。”

    戚明漆整張臉到脖子都泛著紅,惱怒地用另一只空著的腳狠狠踹他。

    黎里在外面敲了幾聲門,厭在戚明漆腳踝上親了一口,這才松了手,從地上坐起來,拉好衣服,擺出正經模樣:“進來。”

    黎里低著頭走進來,朝二人行禮:“殿下,最近宮里那些傳言,基本已經查清楚了。”

    他看了戚明漆一眼,厭示意他接著說:“小七能聽。”

    黎里微微點頭:“流言主要是兩個……一個是關于碧靈公主從崇云宮消失,外面認為殿下故意送走碧靈公主,因為您跟她、她……可能是兄妹。”

    戚明漆有些驚訝地睜大眼,轉頭望著厭。

    厭冷冷地笑了笑,沒什么情緒地道:“繼續。”

    黎里又道:“另一個就是說,下南國此次派來使者,很可能是得知這個消息,沖著殿下來的。而陛下在這個時候要鎮北大將軍回京的決定,也很微妙,已經有人開始揣測,陛下聽見流言起了疑心,忌憚您手下一萬鐵騎,所以要鎮北大將軍帶著人馬回來,就是為了防備您。”

    厭瞇著眼,哼笑一聲。

    這個時候,反倒沒幾個人關心,碧靈公主到底去了哪里。

    “一邊要給我舉辦慶功宴,一邊又找人防著我,給一巴掌,再給一顆糖,他這個皇帝,當得可真是夠累的。”厭淡淡地嘲諷著。

    他手欠地玩著戚明漆身后長發:“要是換了我做皇帝……我要天天抱著你上朝。”

    戚明漆臉紅著將他手拍掉,比劃:你在說什么胡話,讓別人聽見怎么辦!

    厭接著前面的話繼續道:“畢竟下邊站著的全都是討厭我、我討厭的人,我要是不抱個我喜歡的,早晚都得被郁悶死。”

    黎里問:“殿下,現在要怎么辦?”

    “先不必管,讓他們說去吧。”厭道,“說得多了,皇帝自己知道解決問題,他要連這點流言都擺不平,當年也不會將密教迎入北朝皇宮。”

    黎里點頭,正要離去時,厭叫住他:“對了……某些人舌頭可真夠大的,這么快就讓碧靈公主失蹤的消息傳開來,我看是太閑了,你讓宮里那邊給他找點事做。”

    戚明漆好奇地比劃問:是誰?

    黎里一走,厭又不老實地在他身上挨挨蹭蹭,一邊微笑著道:“乖乖七不用知道,你眼里只需要有我就夠了。”

    戚明漆讓他摸得腰軟,只得蜷著膝蓋靠坐在他懷里,拿筆在紙上寫:鎮北大將軍是誰?

    他看的原著小說中還沒寫到這號角色正式登場,只有“鎮北大將軍”這個稱號出現過一兩次,所以具體是個什么身份什么形象,戚明漆并不是很清楚。

    或許正是因為他介入華也萱的命運,所以才導致原有的劇情走向改變,讓這個角色提前登場了。

    厭道:“鎮北大將軍符銘,祖上世襲的大將軍,常年鎮守北疆。他娶了皇后的妹妹為妻,但那是皇帝登基之前的事情,后來許是為了拉攏他,皇帝這才娶了皇后。”

    戚明漆又問:他會帶多少人回來?

    厭道:“幾千?幾萬?不清楚,愛帶多少帶多少,我還怕了他不成。”

    戚明漆能感覺到他的心情好像有點不太好,猜測應該是北靈帝的這番舉動,讓他多少有點寒了心。

    厭跟北靈帝的關系稱不上好,但也不算特別惡劣。或許作為皇帝需要保持著儀容端正,又或許是因為信賴密教,北靈帝幾乎從來都不會對厭流露出如同他人一般的憎惡,最多偶爾被厭神經兮兮的話整得冒火,要罵他幾句。

    這份不深不淺,但存在著的羈絆,讓厭十分珍惜,所以在他心目中,北靈帝算是占據著某個特殊的位置。

    戚明漆想安慰厭,他轉過頭去尋到厭的唇角,乖順地張開嘴,像是主動大開家門一般,迎接著厭的侵犯和欺凌。

    另一邊,堆積了一整個冬天的雪開始慢慢融化,露出底下被掩埋的污穢物,皇宮里的宮人這幾天都在打掃收拾,忙得不可開交。

    華也庭不明白的是,為什么整個冬信館的人,也都被催著去打掃污漬,包括他也在內。

    起先聽見內監跑來傳話,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又是塞錢又是笑臉地打聽,傳話內監推拒掉他的行賄,板正嚴肅地跟他道:“這是宮里的命令,庭公子莫要耽擱,快快行動起來,劃撥給你們冬信館打掃的地方,可有好大一塊呢。”

    華也庭只得暗地里恨恨地咬牙,本來想讓下人代他干這些臟活,誰知還專門有內監跑來盯著他,要看見他親自干活。

    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華也庭滿肚子的怨氣,差點沒把牙咬碎,干著臟活累活,連著干了好幾天,才終于可以歇息下來。

    他稍微休息了一番,很低調地去了密教宮殿,拜訪教中十二位長老。

    十二位長老仿佛早已得知華也庭會上門,以及他為何而來,看見華也庭出現,半點也不驚奇地將他迎入宮中,十二位長老圍坐在血池前,每一張獸形面具都面朝向他。

    華也庭站在長老們面前,拱手做禮:“此次前來,是希望可以見一見妹妹……”

    大長老發出低低的笑聲:“公主正在安心待產,庭公子有什么事直說便是,不必拐彎抹角。”

    聞言,華也庭收斂起先前的作態,隨意揣著手,低聲道:“諸位長老此次能得到新的九黎之母與九黎之子,庭功不可沒,不知現在能否與長老們稱得上一聲盟友?”

    “庭公子說笑了。”大長老道,“公子乃是天極辰星教所尋天命之子,我密教,怎敢與您攀上關系。”

    華也庭笑道:“那我要是說,我愿意跟你們攀上呢?”

    十二張獸形面具忽然動了,它們同時相互面向對方,仿佛在無聲對視。

    “九黎之母只是為長老們獻上的第一份禮物。”華也庭道,“接著,我愿意為密教獻上第二份禮物,以表誠意。皇后與大皇子乃是反密教勢力中的重要角色,我有辦法,為長老們除掉這兩個心頭大患。”

    作者有話要說:

    雙標怪的修養:

    小七透露消息

    厭:乖乖七被壞人利用了。

    男主透露消息

    厭:心眼真多,給我去干苦力吧。

    第43章

    從獸形面具下投射出的目光,仿佛要將人一眼看穿,大長老呵呵笑道:“公子野心不小。”

    華也庭并不恥于被人看透心思,鎮定地笑著:“庭不過是一個旅居在外的流浪人,唯一的心愿就是回到自己的家園,為了達到這個微不足道的目的,什么辦法都值得一試。”

    十二位長老默不作聲地凝視他,仿佛在考量、在權衡,也是在辨別他話中的可信度。

    他們進行了一場無聲的辯論和爭吵,最終達成一致的決定。由大長老開口道:“大皇子白安,雖為反密教勢力主要人物,但他作為皇儲,并不是毫無作用。”

    有著黑斑、周身通紅的蟲,從他指尖窸窸窣窣爬了下來,爬進旁邊長老手中端持的白玉瓶中,被交給華也庭。

    “以你的血飼喂此蠱蟲,再放入他人體內……可讓此人無條件受制于你,效果頗為兇險,須得小心謹慎使用。”大長老道,“至于皇后,公子按照自己心意處置便是,我們只需要看到你的能力便好。”

    華也庭握緊那只白玉瓶,眼底閃過一抹興奮,語氣依然謙遜有禮:“庭定不辱使命。”

    鎮北大將軍符銘帶兵返回上北朝皇庭,將手下軍隊駐扎在城外十里,自己卸甲進入皇城拜見北靈帝。北靈帝大為高興,犒勞賞賜大將軍一番,并且宣布將在三日后為厭和符銘同時舉行慶功宴。

    厭料想這次慶功宴必然不會順利,打定主意不帶戚明漆去宴會上露面。

    到宴會那天,戚明漆剛閉上眼睡著沒一會兒,又被厭這個狗東西從被窩里扒出來挨了一頓,他又氣又疼,一直在咬人,等厭發泄夠了才癱在鋪了毯子的地板上,一臉怨氣地瞪著厭收拾。

    厭穿好衣服,走過來將他抱起來放在床上,舔著他的指尖含含糊糊道:“乖七,你今天就待在崇云宮,我讓黎云留下陪你,先不要出門。”

    戚明漆抽出自己的手,在厭腦門上不輕不重拍了一巴掌。臨到厭真的快要出門時,他才將人攔下來,比劃:你在宴會上不要喝酒。

    “怎么,怕我喝醉了,跟別人酒后亂性?”厭在他臉側亂親著,沒個正經地發笑,“不會不會,那肯定不會,我可是要給你‘守身如玉’的……”

    戚明漆用了點力氣,又給他一巴掌,皺著眉瞪他,示意自己在說認真的。

    厭將他抱在懷里問:“……為什么?”

    戚明漆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解釋。

    上一次去天極辰星教宮殿里接受治療后,教司拿出來了一張星盤,戚明漆認得這種工具,算是星圖的縮略版。

    不過教司手中的這張星盤還要特殊一些。他告訴戚明漆,這是星命術所需要用到的工具,將人的命數經由此星盤推演,可以比觀察天象更為清楚地指示出一個人未來的命運。

    戚明漆覺得很有意思,跟教司借走星盤,帶回去試了試。他還是拿著厭的命星和生辰八字試驗,最后得出來一個結論,近期厭會因為“酒”而遭逢劫數。

    酒?戚明漆想了想,厭確實經常在喝酒,還是稍微提醒他一下好了。

    戚明漆好一會兒沒回話,厭沒再追問,只是抱著他道:“好啦,我知道了,你說不喝我就不喝……我都這么聽話了,你是不是得給我點甜頭嘗嘗?”

    還要怎么嘗?戚明漆火大地瞪著他。人都已經被從里到外吃得干干凈凈了,還有什么能嘗?!

    但厭大有一種不滿足就不肯走的架勢在,戚明漆擔心他會遲到,忍了又忍,最后墊著腳給親了好一會兒,終于將人趕出門去了。

    先前厭派人打探到符銘此次回來,帶了大約兩萬人。如此看來,就算北靈帝沒表明自己心思如何,此舉依然透露出不太好的信號來。

    宴會上,白安坐在北靈帝下方不遠處桌上,他被桌面遮擋的腿一直在焦躁不安地抖動著,直到手下悄悄來到他身邊,低聲匯報:“殿下,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

    白安這才稍微安下心來,壓低聲音問:“仔細檢查過了么?沒出漏子吧?”

    手下微微點頭:“絕對不會有一絲問題。”

    白安露出一抹得意的笑,端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忍不住朝厭坐著的方向看過去。

    厭獨自一人坐了一桌,身后也沒個伺候的人。原本有黎里跟著他,但在北靈帝行賞之后,黎里隨內監去核對賞賜到崇云宮的東西,于是只留下厭一個人,發著呆,慢慢地喝著酒,無所事事地等待宴會結束。

    白安在腦中仔仔細細回憶著他們的計劃。

    下南國的使者抵達后,先是問了兩回碧靈公主的下落,最后都將話題扯到想拜見厭,讓北靈帝起了疑心,并且感到頗為不爽,索性將他們晾在一旁不會,更不讓他們有機會見到厭。

    但那些使者似乎鐵了心要見厭,不依不饒地想著辦法,暗中四處求人斡旋。皇后聽說后,跟白安一合計,兩人都覺得這是個栽贓陷害的好時機。

    就算厭有避嫌的心思,但對方如此死纏爛打,總會有避不開的時候。要讓他對下南國的人避無可避,并且叫北靈帝知道雙方拉扯不清,不知道會氣成什么樣子。

    正所謂瞌睡來了送枕頭,下南國的那名質子華也庭,仿佛知道他們需要什么似的,掐準時機登門拜訪,給他們獻了一計,聲稱能讓厭跟下南國的使者們牽扯上有口難辯的關系。

    只需要白安將厭的生辰八字從宮里偷出,并且以類似密教所行的詭異術法,當眾透露給下南國的使者們。

    白安跟皇后細細一想,大喜過望,都認為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連忙從禮教司竊出厭的生辰八字,做了一個詳細的計劃,只等著慶功宴到來。

    厭的酒杯里,其實并沒有裝著酒,早先就被黎里換成了茶水。

    他在思考戚明漆跟他說的話,猜測戚明漆絕對不是毫無由來地說出這種話,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就像是上次,他千里迢迢從皇宮跑到邊境,一定也是有著什么原因。

    宴會上正是熱鬧,符銘在北靈帝面前受賞行禮后,從高處下來,并沒有急著回到自己的席位,而是從隨從手中端過一杯酒,走到厭面前坐下來。

    厭看他一眼,又朝高位上的北靈帝投去一眼,發現北靈帝正在跟皇后說話,并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

    他搭在酒杯上的手指敲了敲,沒著急開口,而是等著看這位常年在外的大將軍要說什么。

    符銘舉起手中酒杯,朝厭遙遙一拜:“厭殿下,臣敬您一杯酒。”

    語罷,他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厭看著他干完,隨手將酒杯抬了抬,也跟著喝了一口。

    符銘痛快地大笑起來:“臣在外便聽說了,殿下上次出兵驍勇非凡,將南朝賊子打得落荒而逃,還在萬軍叢中取其主帥首級,實在是深感敬佩,來人,為殿下滿上,我們再喝一杯!”

    旁邊隨從聽命想上前為厭倒酒,厭抬手攔下:“不必勞煩,我這兒還有。”

    符銘忽然湊近一些,壓低了聲音:“哦?殿下當真不想嘗嘗這酒的味道?說不定,您會感到熟悉啊。”

    厭的眼睛里總算是凝聚起一些神采,他轉過頭,冷漠地盯著隨從手中的酒壺。

    符銘示意隨從倒酒,這一次,厭沒有阻止。他側過頭,盯著半透明的酒漿傾入他手中的酒杯,忽然間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

    那種味道,就像是他每天都在吃的東西上散發出來的,是一種會讓他有胃口,但對于正常人來說,不怎么能忍受的氣味。

    早先戚明漆跟他還不怎么熟的時候,他將人叫到崇云宮吃早飯,滿桌的食物吃得戚明漆想吐,說有血腥味,怎么都不肯吃。后來才知道,是無法習慣在他食物中摻雜的香料,那種香料是北靈帝開恩賜下,以助他提高胃口。

    符銘手中也有這種香料么?為什么要特意讓他喝加了香料的酒?

    厭就這么端著酒杯,靜靜地聞著從杯中逸散開來的香氣,目光注視面前的符銘。

    符銘輕聲笑道:“臣在北疆駐守時,曾經遇到過這么一件事。當地牧民時而會捕捉野馬加以馴服,但有的野馬性子過烈,經常會將人撞傷,于是牧民們尋到某種草藥,它具有鎮定、令神智昏聵等效用,來幫助他們制服傷人的野馬。”

    “什么草藥啊?”厭漫不經心地問,“不會是你這酒杯里放著的吧。”

    符銘依然笑著:“殿下自然是……說對了。”

    厭端著酒杯的那只手,很突兀地抖動了一下,以致于杯中酒水灑出不少,滴滴答答沿著杯壁淌在他衣服上,暈開一片深色的痕跡。

    見他如此反應,符銘便已經很清楚,他的目的達到效果了。

    “雖說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但有的人是清醒而自知地受著,有的人卻被蒙在鼓里……”符銘唇邊拉開一絲微笑,“臣倒也沒有別的什么意思,就是覺得,如殿下這般英杰豪雄,卻不知道自己在受著怎樣的‘君恩’,未免有點太過于委屈了。”

    他望著厭,笑道:“有的人命運坎坷不順,總會埋怨是自己的問題,陷入無休無止的自我拷問當中,卻從未想過,有沒有可能是,外部的問題呢?”

    “最后將自己搞得瘋瘋傻傻,還以為這是命中當受的劫數……”

    “砰”的一聲巨響,將符銘還沒有說完的話打斷,他眼中閃過一絲震撼,盯著面前厭先前端酒杯的那只手,此時酒杯已經在厭手中四分五裂,碎片握不住地往地上掉,散發出幽幽香氣的酒混雜著血液滴落,隱約顯出一種不詳的氣息。

    厭的眉眼間全是暴戾,他忽然猛地站起身,奪過旁邊隨從手中的酒壺,打開蓋子送到嘴邊,將其中剩下的酒液,全部灌入口中!

    作者有話要說:

    七:(盯)才交代的話就忘了!

    第44章

    頭痛了起來。

    眼前光景朦朦朧朧像是籠著一層紅色的紗,那種熟悉的、恍惚的感覺,在攝入過多香料后,又一次出現了。

    厭丟掉酒壺,將流血的手撐在桌面,晃著腦袋看向不遠處,什么都不大看得清,歌姬舞女輕盈曼妙的身姿、揮舞著的水袖,在他眼中幾乎連成色彩鮮艷的一片。

    回去……現在,必須要先回去……

    厭用力搖晃著頭,想讓眼前變得清晰一些,整個人站都站不穩,卻跌跌撞撞地想走開。他扶在桌上的手劃拉出一道長長的血痕,從一端歪歪斜斜地延伸到另一端。

    符銘盯著他離開的背影,無聲地笑了笑,轉身跟沒事人似的回到自己席位前。

    從宴席上走開時,碰見的內監見厭這副走路不穩的樣子,以為他是喝醉了,想伸手扶他離開,都被厭不耐煩地推開。

    “小七……小七……”他口齒不清地喊著,“我的七呢……”

    “這是在做什么?”白安從旁邊路過,看得直皺眉,“殿下喝醉了,怎么都沒人扶一把?看著像什么話!”

    不等內監們辯解,他隨手指著身后一名宮女道:“扶殿下到后邊,給他端一碗醒酒湯喝下。”

    厭瞇起眼睛,望向白安好一會兒,他好像越發的不清醒了,許久都無法辨認出眼前的人是誰,就連起初推搡人的力氣都小了很多,任由宮女上前來,扶著他離開宴席。

    “回宮……回我宮里……”他模糊地說著,“要小七……”

    周圍離得近的大臣們望見他這副模樣,紛紛露出不怎么掩飾的嫌惡,交頭接耳道:“又在犯病了……”

    “可不是,這么個喜慶的日子……晦氣。”

    “真是個桀驁孤僻的怪胎……”

    厭聽見了,那些從他踏入北朝皇宮第一天開始,便無處不在的污言穢語。他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早就對外人目光中的刺百毒不侵,可是剛喝下去的酒還在嘴里留著苦澀的味兒,讓他忍不住的想放聲大笑。

    被宮女攙扶著,走到返回崇云宮必經的一片樹林外時,厭用僅存的一點智,將人給嚇唬著趕走了,獨自一人跌跌撞撞地摸回崇云宮。

    他摔倒在崇云宮門外的臺階上,好一會兒才讓人發現,趕緊叫來黎云,幾人手忙腳亂地扶著他上了游闕樓七層。

    戚明漆正在屋內畫圖,聽見敲門聲便起身去開門。門剛一敞開,厭立即撲上來將他抱了個滿懷,跟囈語似的念叨著“小七”,身上還一大股酒氣,一看就是將他出門前說的話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差點沒給他氣笑。

    黎云露出一絲尷尬的笑,跟戚明漆道:“剛看見殿下醉倒在宮門外,許是遇到了什么不高興的事情……”

    戚明漆翻著眼睛看了一眼厭,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只得嘆了口氣,跟黎云比劃著指了指自己,示意交給他。

    黎云似乎松了口氣:“我去讓廚房送點醒酒湯過來。”

    等黎云關上門離開后,戚明漆本來想將人拖到床上去,但厭按著他的手臂,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沒喝醉。”

    真的?戚明漆拿懷疑的眼神盯著他。如果只聽厭說話的語氣,確實好像蠻清醒的,不過身上的酒味還是很重,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真的沒醉。”厭扶著他的肩膀,站直身體,“真的醉死了……那才好呢。”

    他又喃喃道:“我要是死了,估計很多人都會松一口氣吧。皇后跟大皇子,不用成天提心吊膽著,擔心皇帝會不會忽發奇想要立我做太子;宮人大臣們解脫了,不必擔心什么時候會被我抓走,活活給打死;皇帝……皇帝也輕松了,用不著費心費力地想法子防備我……”

    戚明漆聽出他情緒低落,伸手按在他手背上,另一只手比劃:怎么了?

    “我……”厭的喉結輕微滾動著,好像有什么到嘴邊的話,又被他給咽了回去,“沒事。”

    他轉過身,從柜子角落翻出來一壺封藏起來的酒,打開來灌了一口,動作快到戚明漆根本沒來及阻止他。

    戚明漆撲上前搶走酒壺,生氣地比劃:你怎么又喝上了?

    厭沉默地望著他片刻,忽然站起身,捏著他的下巴,低頭吻了下來。

    戚明漆被撬開牙齒,緊接著醇香的酒傾瀉而入,猝不及防地就滑入喉嚨。他被嗆得咳嗽起來,想伸手將厭推開,手上卻軟綿綿地沒什么力氣,反而被厭用力扣住,牽著他來到欄桿前。

    兩人幾乎一同跌坐在軟墊上,厭張開手,將戚明漆牢牢困在懷里。很快的,戚明漆感覺喉嚨里像是燒了起來,厭喂給他的烈酒仿佛火團一般,灼燒著脆弱的黏膜,一直滾進肚子里。

    他躺在厭的懷里,干咳了好幾聲,眼皮像是涂著膠水,粘稠地睜不開,看見的外物也變得朦朦朧朧起來,仿佛籠罩著一層霧。

    厭拎著酒壺,仰頭灌了好大一口,垂眼便看見他這副腮邊紅透的模樣,全然沒了剛才炸毛的氣勢,忍不住笑:“這就醉了?”

    戚明漆眼神迷蒙地望著他,發出幾聲很輕的哼哼,也不知道想表達什么。

    厭將手掌放在他臉旁,戚明漆就跟個小貓似的湊過來,貼著他的掌心蹭了蹭,蹭得他發癢,心里那點煩躁和失落,好像慢慢地也淡了許多。

    信賴之人的防備,他人奚落的眼神,跟外邊世界每一個人無形的隔閡……在看見戚明漆的時候,就一點一點地散去了,他來到了一個秘密的溫柔鄉,在這里,可以暫時地放下一切煩惱,不必自怨自艾,不必想自己承受了多少命運的奚落。

    厭伸手在那幾處柔軟的地方流連著,惹得戚明漆縮在他懷里,克制不住地渾身顫抖起來,喉嚨里發出很模糊的、微弱的抽泣聲,還有破碎的音節,卻還是很乖地不躲不閃,任由男人玩弄他。

    他似乎想叫厭的名字,以此求得些許更為溫柔的對待,卻沒辦法喊出那個字,只能茫然地露出無助的眼神,整個人都軟透了,渾身帶著一股讓人邪念橫生的潮熱濕意。

    “乖七,”厭從他胸口處抬頭起來,“我好像還沒問過你,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戚明漆的眼睛里凝聚起一些神采,他注視著厭,似乎在反問為什么要知道這個。

    “名字……代表著一個人的靈魂。”厭低聲道,“只有當我知道你的名字時,我才算是……完完整整地擁有了你。”

    戚明漆迷迷瞪瞪地望著他好一會兒,似乎在思考這句簡單的話中隱藏的深意,然后才手腳發軟地爬起來,想去尋找紙和筆,將自己的名字寫給他看。

    他在地上爬了沒兩步,忽然就被厭從身后撲過來按在身下。

    戚明漆撲騰了兩下,沒能從厭手下掙脫,身上衣服反而還少了兩件。他氣鼓鼓地翻過身,拿眼神質問,這是在做什么。

    “先不要說。”厭低頭細細地親著他,“現在先不說。”

    厭將人從地上抱了起來,讓他面對面地坐在自己腿上:“我要等到有一天,你能開口說話的時候,親口告訴我你的名字。”

    戚明漆暈乎乎地和他對視片刻,湊過去黏黏膩膩地親他泛著一層血一般紅的嘴唇。

    “到那一天……到你能發聲的時候……”厭不知道想到什么,不懷好意地低聲笑起來,手指在他皓白的牙齒間撫過,“就把床搬到一樓去,等別人上門來拜見,我要所有人都聽見你的聲音……因為我而叫出來的……”

    戚明漆皺著眉頭,想了好久,終于想明白他在說什么,頓時垮著個小臉,身體坐直了,表情非常嚴肅地盯著厭,然后抬起手——給了他一巴掌。

    雖然他說不了話,但眼神里很直白地傳達出一個信息,“你不準發神經”。

    痛倒是沒多痛,醉醺醺的戚明漆本來就沒多大力氣。厭摸著被扇的那一側臉,瞳孔慢慢地紅成一潭血池,他被那一巴掌打興奮了,被喚起了某種凌虐心。

    但他還裝得像個人,對迷迷糊糊的戚明漆循循善誘:“乖乖七,還想不想喝一點?”

    說話間,厭又給自己喂了一口酒,水液將他原本色彩飽滿的薄唇潤得更加透亮,看上去正是“秀色可餐”這個詞,最完美的闡釋。

    戚明漆仿佛也被誘惑了,他那沒幾分智的腦中,只有對面前這個人“很好吃”的判斷,于是厭沒有等很久,戚明漆便乖乖地爬向他,跪在他腿間,仰頭從他嘴里討要瓊漿。

    厭撫摸著他的嘴角,滿意地微笑起來,將更多的酒液喂進他嘴里,直到他醉得不省人事。

    后面的事情,戚明漆幾乎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有一夜旖旎的、春色無邊的夢,靈魂和身體好像被分離開來,靈魂飄到了云端,被潮水一般的快感綿綿密密地包裹住,享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滅頂快感,身體沉入地獄火海,被撕裂、被炙烤,變成獻給厲鬼的祭品。

    第二天早上,戚明漆被吵架聲驚醒,他渾渾噩噩地抬起眼皮,眼睛沉重到幾乎睜不開,渾身上下好像被人凌遲過一般,痛到幾乎沒有知覺,他甚至都沒辦法很好地控制身體活動,只能緩慢側過頭打量四周。

    就在旁邊不遠處,厭懶散地坐在地上,黎容正在氣急敗壞地指著他鼻子痛罵:“說你是畜生……都恭維你了,你這兒干的是人事嗎?有你這么疼人的嗎……上個床要人命是吧……”

    厭從旮旯角落翻出那點為數不多的羞恥心,心虛道:“昨晚確實情況特殊……本來心情就不太好不是……”

    “你……你……”黎容氣得手指直抖,“你還覺得自己挺有的是吧……”

    聽見他們說話聲,戚明漆翻身想下床,結果腰部往下似乎都沒了知覺,以致于他這么一翻,直接從床上滾了下來,掉在地上,吃痛地叫了一聲。

    厭最先反應過來,連忙走過來將他抱了起來,小心放回床上:“乖,別亂動,先躺著……”

    戚明漆驚恐地指著自己的腿,眼淚止不住地往外冒,比劃:我的腿動不了。

    “沒事沒事。”厭尷尬地笑笑,連忙安撫道,“只是暫時的,休息一下就能好……就昨晚稍微有點放縱了……”

    他這段時間在戚明漆身上也用了不少藥,唯獨沒用過黎容找到的那些九黎的藥,但戚明漆還是吃了不少苦頭。昨晚被喝醉酒的戚明漆勾得腦子都沒了,熱血一上頭,完全忘記平時的收斂和疼惜,最后才演變成這樣……

    厭低頭親著戚明漆濡濕的臉,安慰他好久不會有事,戚明漆這才慢慢停下抽噎,昏昏沉沉地閉著眼。

    黎容又罵了一句“狗東西”,憤憤地抓著藥方出門,讓廚房煎藥。他剛一走出門,便看見神色倉促的黎云沖上來,站在門口便道:“殿下,出事了。”

    厭給戚明漆拉上被子,從薄紗后轉出來,淡淡地問:“什么事。”

    黎云雙手抱拳,神色狀似苦惱:“今早上……不,昨晚,有人在西北那片廢宮附近發現一名宮女尸體。”

    厭的神色沒有多大變動,倒是黎容聞言停下腳步,驚訝地轉過身,望著黎云說話。

    “那具尸體被發現時,全身不著一物……喉嚨、雙腕被劃開,放掉所有的血……”

    厭冷笑一聲:“還有呢?”

    黎云偷眼觀察他的臉色,咬咬牙,繼續說下去:“背后……背后浮現出殿下的生辰八字,查到身份是、是大皇子身邊的宮女,昨天宴會上送殿下離開的……”

    厭怔了一下,片刻后,他臉上露出一個略顯扭曲、駭人的微笑。

    第45章

    北靈帝一大早就在宮里發脾氣,厭過去的時候,他已經氣到眼角發紅,一邊咳嗽著一邊痛斥下邊的人。

    看見厭走上前來,北靈帝將宮人才端上的茶杯砸了過去,怒罵:“怎么的,你就這么迫不及待想回去找親爹了?!”

    厭站在原地沒躲,茶杯砸在他腳邊,四分五裂。他抬頭看了一眼北靈帝,想皇帝當真是被氣得夠嗆,這么口不擇言的話都說了出來。

    自己不是他的兒子,這事估計一直都是北靈帝心頭的一根刺。

    不是親生兒子,意味著就是外人。為了依仗某個教派的神秘力量,實現自己一統南北的野心,必須要將一個外人當做親生兒子看待,是很累的事情吧。

    尤其是還擔心他會失控惹麻煩,自己也被牽連著背上罵名……所以就要絞盡腦汁地想辦法,用妥協與談判也好,用藥控制也好,怎么的都要讓他這個不穩定的因素,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既要利用自化自在密教和他的軍事能力,又不想因為怪邪奇術被百姓聲討,帝王權術,永遠都在權衡跟算計。

    厭突兀地笑了一聲,忽然感覺他挺能解北靈帝的。

    “你笑什么?”北靈帝咳嗽著,手指向他問,“你在笑什么?”

    厭定定地望著他:“沒笑什么——來之前,我聽說了昨晚發生的事情,陛下以為,這件事跟我有關?”

    “難道跟你沒關?”北靈帝滿臉憤怒,“那尸體被放了所有血,背后用血寫著你的生辰八字……還擺在那條路上,下南國的使者路過就能看見,這不是你們密教的手筆?趕緊跟下南國的皇帝顯擺,生怕別人認不出你是那邊的人……”

    厭的眼里,露出一絲很明顯的失望。

    當年他跟月言公主離開九黎,被擄到下南國皇宮后,一直都是無名無分的,甚至只有很少的人知道他們的存在。滿打滿算,只有那個身份是他“親生父親”的男人,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是什么時候出生的。

    后來他們被戚國公從南朝宮中帶走,前往上北朝,那個男人也知道厭的身份不宜暴露,便隱忍不發,不僅那時候沒派人追,這么多年來幾乎也沒敢過多探尋和過問。

    此次下南國派來使者,如果當真有沖著他來的意圖,說明對方已經確定他就是那位要找的人,根本不需要驗證什么生辰八字是否對得上,還擺在必經之路上……真是可笑。

    這么明顯的事情,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知道,他根本沒可能大費周折搞個邪術似的儀式,就為了跟下南國的人透露,他是他們要找的人……可北靈帝不會信,他打心底就沒有信任。

    厭感覺腦子從未有過的清晰,如果不是昨天知道了北靈帝一直在用藥讓他“安分”,他今天估計也想不到這些。

    還天真地以為,這十多年的相處,就是毫無血緣的兩個人,怎么都該有點感情了吧……

    恨他的人多了去了,那么多人想要他消失,所以這件事不論到底是誰想栽贓他,都已經不重要了,只要讓北靈帝相信他有異心,是個極為不穩定的因素,那么目的就算是達到了。

    他知道了北靈帝因為猜忌在下藥,北靈帝懷疑他想尋回親生父親……如此一來,他跟北靈帝之間,必會生出無法抹除的嫌隙,不會愈合,只會隨著時間流逝,越發擴大。

    到那個時候,才是出手的最好時機,只要出手得當,就可以將他連同密教,一擊打入深淵。

    厭忍不住地想笑,想為算計他的人拍手叫好。

    厭望著北靈帝,眼神陰沉沉的:“……前不久,我才跟下南國打了一場勝仗,還殺了他們的主帥將領。”

    “那又怎樣?”北靈帝反問,“這不是你一直都在做的事情嗎?這難道不是你該做的事情嗎?你不是擁有著密教賜予的預言能力?打敗下南國,那不是所當然的?你要是敗給他們,那才是有古怪了,那不就是意味著,你們密教的預言能力不行,朕還留著你們有什么用?”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對了,朕還差點忘記問你,碧靈公主到底去哪了?你當真將她送回下南國了?”

    厭啞口無言。

    原來這才是一國之主真正的想法。

    他還沒說上次差點淪陷的事情。還好沒有如實上報,否則北靈帝必定生疑,猜測他

    預知戰禍的能力到底是真是假。

    后面那個問題他也沒法回答,難道要跟皇帝說,碧靈公主現在在密教?要怎么解釋密教扣押碧靈公主,是為了什么?

    要是如實說密教準備讓碧靈公主成為新的九黎之母,北靈帝會不會又懷疑,密教跟下南國有什么勾結?

    越是思考,厭越發感到頭痛,他心煩意亂地開口:“我先去看看那具尸體……”

    說完后,他不等北靈帝作何反應,轉身走了。

    宮女的尸體就擺放在刑部,白安也皺著眉站在那里,還有不少被叫來指認的大臣,他們的口供基本一致,都說看見昨天送厭離開宴會的正是這名宮女。

    言之鑿鑿,鐵證如山。白安朝厭遠遠地投去一眼,想從他臉上看出一絲慌亂和無措。

    可惜厭臉上什么都沒有,他跟往日一般,眉眼陰郁,神色冷淡,仿佛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他走到尸體面前,負責驗尸的仵作和幾名刑部的官員站在一旁,低頭弓腰行禮。

    厭問:“怎么樣?”

    仵作低聲回答他:“下官已經進行初步調查,死亡時間就在昨夜,死因為失血過多而死,致命傷口正是喉嚨、雙腕,這幾處能清晰看到的,為利器劃開……殿下,是否還需要進一步驗尸?”

    “驗。”厭道,“盡快驗出來,送一份結果給我。”

    說完后,他就準備離開了,白安愣了一下,大聲叫住他:“喂,你這就走了?”

    厭停下腳步,轉身輕蔑地朝白安和那些大臣投去一眼:“那不然呢?”

    他輕笑出聲:“反正你們都覺得是我干的,不是嗎?”

    有什么可辯解的,一直都是這樣,哪怕是解釋了,也不會有人相信。

    “對對對,你們說的可真是太對了。”厭繼續笑道,“就是我干的,我用了密教的邪術,將活人當成祭品放血,然后死人背上就會出現我的生辰八字,我這是在向下南國的人傳達信息,我要跟他們去南邊。”

    白安用震撼、驚愕的眼神望著他。

    厭眼神陰鷙地盯著他們,逼近一步:“你們不就是想聽我說這個?我說了,那又怎樣,要把我抓起來么?要殺了我么?還是要我怎樣?”

    白安被嚇得想退后半步,忽然發現自己身邊沒人,轉頭一看,那些大臣早就退到后面老遠去了,將他單獨留下跟厭對峙。

    白安咬牙,硬著頭皮不挪步,大聲道:“少在這里得意忘形,別以為自己身后有密教這個靠山,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等到事情查明真相,你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厭盯著他笑起來:“隨意,你們開心就好。反正我就一句話,你們現在要是沒能力殺了我……”

    他的目光將面前眾人一一掃過,每一個被他眼神掃到的人都感到脖子一涼。

    只聽厭哈哈大笑著,像是在嘲弄他們的懦弱,臨走之前丟下一句輕飄飄的話:“我來日再報!”

    戚明漆靠坐在床邊,手里撥著從天極辰星教借出來的星盤,聽黎云站在屏風后跟他講昨晚發生的事情。

    他原本以為這事應該挺好解決的,厭昨晚一直跟他呆在一起,沒工夫做別的事情,他這副爬都爬不起來的狀態,就是最好的證據。

    沒想到向來情緒波動不大的黎云,竟然也愁眉苦臉地嘆氣,說這次估計要栽。

    黎云道:“殿下雖然看著行事放浪不羈,偶爾瘋瘋癲癲……但他行事向來穩妥,少有出紕漏的時候,這次實在是因為皇帝的行為讓他寒了心,被攪亂思緒,所以才讓人掐準時機鉆了空子。”

    正說話時,厭從外面進來了,黎云行過禮后退出屋子。

    戚明漆剛放下星盤,厭走過來伸手抱著他,在他臉側索吻著,低聲道:“頭痛。”

    戚明漆伸手捧著他的腦袋,給他揉了揉,一手比劃著:怎么樣了?

    厭滑坐到地面,靠在他腿上,笑道:“我剛應該把你抱過去的,就說我一晚上都在努力‘耕耘’,沒空干壞事……”

    戚明漆伸手在他腦門上拍了一巴掌,示意他好好說話。

    “等驗尸。”厭低聲道,接著又自嘲似的笑起來,“我看驗了也沒什么用……他們都認定是我了,解釋再多都是白費口舌。”

    戚明漆跟他比劃:也不能這么說,萬一還有什么沒發現的細節。

    他這么說了,厭似乎興致還是不高,好像對洗白自己這件事完全沒興趣。

    戚明漆看了他一眼,扯著他的袖子比劃:我們去發現尸體的地方看看。

    厭本來不是很想去,但戚明漆軟磨硬泡他許久,終于讓他松了口,背著戚明漆出門。

    喝過黎容開的藥,戚明漆這會兒倒是能下床自己走路了,只是腿軟得不行,要不是因為這樣,他也不想讓厭背他。

    兩人來到西北處廢宮,厭將戚明漆放了下來,扶著他往前走。

    那處發現尸體的地方被圍了起來,周圍一圈的雪還沒有化完,暗沉的鮮血融在雪中,像是一幅斑駁的畫。

    不遠處是從宮外引入的河流,河道已經解凍,一些結冰的地方已經開裂,露出下方的水流,面上浮浮沉沉著碎冰。

    戚明漆慢慢地在周圍一圈走動,觀察地面痕跡,試圖搜尋一些細節。厭穿著單薄的外袍,站在旁邊枯樹下,遠遠地跟他道:“早先讓黎云帶人來檢查過,沒發現什么有用的東西。”

    厭又道:“此處少有人走動,一邊是國外使臣下榻的迎賓館,再往外就出宮了,所以也幾乎不可能找到目擊者。”

    戚明漆露出有些遺憾的表情,嘆了口氣,心道果真棘手。

    死一個宮女,在這宮中本來動靜就不大,要是死在厭手中,聽起來就更合了,背后主謀者估計也沒想著只靠一個宮女的死,讓厭的地位產生顛覆性的傾倒,但要的就是引來皇帝懷疑,讓二人生隙。

    戚明漆轉過身,跟厭比劃:現在最重要的,并不是查清背后主謀到底是誰。

    而是要找到一個合的解釋,讓皇帝和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跟厭無關。

    厭移開目光,淡淡地道:“什么解釋……都沒用。皇帝心里已經有了一套評判,而我現在,我現在也不信他,此人手段已經成功了。”

    戚明漆一瘸一拐地走向他,比劃:可我不想再看見你受冤屈。

    厭愣了一下,垂下眼,低聲笑了起來。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他一邊笑,一邊去抓戚明漆的手,“走吧,先回去了,外面冷。”

    戚明漆有點不甘心,但眼下他也沒別的辦法,只得點點頭,準備聽厭的離開此地。

    厭俯身將他打橫抱起:“其實密教長老們并不喜歡在外人面前展露秘法,因為就跟我‘血飼’類似,這些秘法常伴著血腥的殺戮,被常人忌憚,所以這次的栽贓很低端,只可惜,相信的人真的會信……”

    血飼……秘法……兵主之力……兵主?

    戚明漆抓著厭袖子的手指猛地攥緊,他忽然想到什么,眉頭舒展開來,抬手阻攔厭繼續前行,跟他比劃:我想到一個合的解釋了。

    他興奮地從厭懷里跳到地上,激動得亂比劃:地圖,需要地圖,我們去見皇帝。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寫個big的權謀,寫不來,蒜了x

    第46章

    起先厭沒反應過來,扶著戚明漆在雪地中站好:“要地圖做什么?”

    戚明漆在他手背上碰了碰,比劃:我想到一個解釋,皇帝一定會信,我們回去拿我畫的皇宮地圖,一起去見他。

    厭叫來等候在遠處的黎云,讓他回崇云宮拿來戚明漆要的地圖。戚明漆將地圖展開來,鋪在地上,本來想跟厭解釋他的想法,卻被厭拽了起來。

    戚明漆不解地望著他,只聽厭道:“我信你……不用跟我解釋,我們直接過去。”

    北靈帝被皇后帶著大皇子白安安慰了許多,這會兒稍微消了點氣,雖然還是臭著張臉,聽見宮人前來稟報厭要見他,嘴里罵了好幾句,最后還是讓人進來了。

    看厭帶著戚明漆走進來,他的臉色又黑了幾個度,端著張臭臉望向一邊。

    厭朝周圍掃視一圈,看見皇后跟白安也在,他冷冷地扯出一個嘲諷的笑,直看得兩人心虛轉頭。

    旁邊伺候的內監很有眼力地跑上前,滿臉諂媚笑著,朝厭發問:“殿下此來何意?”

    “證明自己的清白。”厭收回目光,不再會皇后二人,只是盯著北靈帝,指了指身旁戚明漆,“昨晚我一直都跟他呆在一起,半步都沒有出過門。”

    北靈帝本來不怎么想搭他,但見厭不像過去那樣,說幾句話就開始胡攪蠻纏、發瘋亂說話,而是肯“證明自己的清白”,他想了想,還是轉過身來,抬下巴示意讓他說。

    戚明漆看看他們,知道這會兒該到自己發言,連忙上前去,將地圖鋪展在地上,跟厭比劃:我說,你跟他們轉達。

    厭朝他露出一個略顯邪氣的笑:“那當然,我肯定會好好轉達的。”

    有前車之鑒,戚明漆不怎么信他,懷疑地比劃著:不準亂說話。

    北靈帝從上座走下來,打量著地上那張地圖,訝然道:“這是皇宮的地圖?”

    厭這段時間看著戚明漆忙碌,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所以不需要戚明漆指示,他直接回答了:“他從書庫借來了一些資料,自己重新畫的一幅皇宮地圖。”

    北靈帝問:“用了多長時間?”

    厭想了想:“十天?半個月?”這期間他還總是在騷擾別人。

    直到這會兒,北靈帝才稍微多看了戚明漆幾眼,眼神顯然跟先前不太一樣了,那些輕蔑和厭惡被收斂了起來。

    “不錯。”北靈帝含蓄地點頭,“繼續,你們要說什么?”

    戚明漆跟厭比劃一番,又讓內監拿來紙和筆,輔助著他解釋。厭看完后,抬頭跟北靈帝道:“關于古時黃帝與蚩尤涿鹿之戰的傳說,后世認為,兵主蚩尤敗在西北,為黃帝所壓制,西北位乃是兵主之死穴。又有蚩尤為東方九黎部族首領,兵敗后有血脈南遷,與苗民相融,于是東、南二方,才是助長兵主之力昌盛的方位。”

    戚明漆又比劃了幾下,厭繼續道:“自化自在密教信奉兵主,教中術法幾乎全部源于兵主之力,如果地方位壓制兵主之力,密教術法同樣會受影響……”

    他無師自通地自己補了一句:“甚至可能難以施展。”

    戚明漆又指向地圖,示意幾人去看他標注的皇宮風水。

    厭看著他比劃,跟北靈帝轉述:“并且早在皇宮修建之初,就將西北位的善未門作為污穢排出之宮位,所以歷來此地廢宮居多,宮里人出殯也多走此門……如此不祥之地,并不宜作為密教進行法事的地點。”

    戚明漆有點忐忑不安地打量著北靈帝,不知道他這些話能不能忽悠到迷信的古人。

    這些話,當然他自己是不太信的,但古人就信這些。與其讓厭聲嘶力竭地上陳自己沒干過什么事,還不如直接用怪力亂神來替他擺脫嫌疑。

    北靈帝的目光在地圖上東面密教宮殿的位置打著轉,片刻后才開口道:“你連皇宮的風水布局都了解?”

    不等戚明漆做出反應,厭替他回答了:“他借了前朝留下的古籍,自己研究出來的。”

    北靈帝沒說話,神色狀似沉思。

    旁邊的皇后跟白安臉上表情倒是有點繃不住了,笑得像是假人一般。皇后抿起唇,斟酌著小心道:“陛下,皇宮格局與風水布局乃是我朝官員之要事,為特定機構管轄研究,一般都不會外傳,厭殿下身邊這個人,一個半大點的孩子,也不知道上哪看了幾句神乎其乎的話,就在這里瞎攀扯,將兩件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事情硬說成有關聯……”

    戚明漆有些急了,身體快過腦子先做出反應,上前半步急著比劃,被厭抬手攔了下來。

    “沒事,我來說。”厭低聲安撫他,“我知道該怎么說。”

    他轉頭看著皇后,輕笑道:“總比某些人掏空心思想算計別人,卻連事前準備都沒做好,要好得多吧。”

    皇宮建造的風水布局,早已是過去舊有的知識,只要稍作查閱便可以了解到。只不過后來北朝皇帝都沒怎么重視這點,所以能掌握皇宮建造風水的人,只有很小一部分。

    算計他的人,腦子里估計只想著要怎么算計了,壓根就沒考慮過,自化自在密教雖然看著偏邪,但它自有一套信仰和體系,并且切實能夠產生實際效用,而不是靠著幾句空話和虛偽的戲法,就能將人給洗腦了。

    北靈帝沉吟片刻,吩咐身后內監:“去請密教大長老過來。”

    內監得了命令,快步小跑著離開宮殿。

    皇后跟白安悄悄交換著眼神,但北靈帝沒說話,他們也不敢突兀地插嘴,只是不安分地不停打量著北靈帝。

    過了好一會兒,北靈帝才看著戚明漆,問:“你認為,西北那地出現尸體,身上浮現厭的生辰八字,跟厭并沒有關系,而是有人故意算計他?”

    戚明漆朝厭看了一眼,發現他眼神中帶著鼓勵,于是慢慢地比劃了一番,讓厭講給北靈帝聽。

    厭道:“他說昨晚我確實跟他一直在一起,我們激烈地玩了一晚上……”

    沒有后面這句!

    戚明漆氣急敗壞地拽厭的袖子,厭高舉起雙手,滿臉無辜道:“好好好,不說這個了。”

    他繼續道:“如果這件事真的是我干的,那絕對不會選擇這么一個不適合作法的地方,這對我有什么好處?我為何不私下往來呢?選在此地,一看就是為了讓人跟下南國使者聯想起來,反而過于刻意,為了彰顯自己跟敵國有點什么,而高調彰顯,這樣的做法,太過于牽強附會。”

    北靈帝沉默不言,他似乎終于反應過來了什么。

    且不說到底信不信戚明漆那番說法,但他確實被提醒了一點,這件事太刻意了,刻意到就是放在厭這種行事乖張的人身上,都找不出什么要做的合由。

    北靈帝又朝戚明漆問:“你這些學識,是從哪里學到的?”

    戚明漆心里一緊,有些緊張地看著厭。

    厭很快地回答:“當然是天極辰星教教給他的,先前他們還叫他畫星圖,不信你可以去他們宮里看看,現在掛的星圖就是他畫的。”

    聽見厭搬出天極辰星教,北靈帝便沒再追問。

    他大概知道天極辰星教跟密教信奉的差異,密教預測戰禍,追求吞噬萬生的絕對力量,而天極辰星教更追求的是在星空中尋覓人的命運,以求用恒定的軌跡應對萬千變數,所以不限于星命術,在各種玄學上都會有研究。

    不多時,大長老便從門外進來了,站在北靈帝面前行了一禮,面具下發出低笑聲:“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已知悉,不知陛下還有什么疑問,需要得到解惑?”

    北靈帝看了厭一眼:“密教法術,在西北位難以施展,可是當真?”

    大長老微微躬身:“自然是當真的,西北位于兵主而言乃是克制方位,所以密教當初選擇宮殿建造地址時,也特意避開西北之位。”

    北靈帝神色淡淡地瞥著大長老道:“大長老可否給朕一個準話,此事當真與密教毫無關系?”

    “當然也是真的。”大長老依然從容不迫笑著,“我等有異于世人,但依然懂得‘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個道。密教曾經是南朝的放逐者,南朝子民們容不下我等所行殘暴之事,來到北朝雖處處受制,但不至于消減,作何想不開,還要與南朝勾結?”

    他看著厭,繼續道:“至于殿下是何等稟性,陛下應該比旁人更要清楚,雖然時常所作所為令人驚駭,卻對北朝、對陛下一片赤誠之心。此事還望陛下明鑒,莫要讓奸佞小人趁虛而入,破壞陛下與殿下之間的感情。”

    話至此處,北靈帝的臉色總算完全緩和下來。沉默許久后,他擺手示意大長老退下:“朕明白了,此事還需要再查,辛苦大長老特意過來一趟,你先下去吧。”

    大長老又行了一禮,轉身離開屋子。

    厭在旁邊涼涼地開口:“這件事想查,我倒知道一個突破口。”

    “說說看。”北靈帝淡淡地道。

    “這件事很可能不是什么術法,而是有人盜走我的生辰八字,故意裝神弄鬼。”厭的目光漸漸地移到皇后和白安身上,似笑非笑,“正好我過來之前特意派人查到一些事情,比如說,禮教司寫著我生辰八字的牌子失竊了……”

    皇后跟白安像被他看穿一切,只覺得背后發涼,兩人皆是滿臉冷汗涔涔。

    厭盯著他們:“雖然這小偷做得天衣無縫,讓人很難查到,不過還是讓我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挺巧的是,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話音剛落,皇后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顫抖:“陛下……此事……”

    北靈帝難以置信地指著她:“你?……荒唐!”

    他閉了閉眼,朝厭吩咐道:“你們先下去……此事,會給你一個交代。”

    厭并不太在意地點點頭,牽著戚明漆離開了。

    走到門口,戚明漆朝他比劃:你什么時候查到小偷的?

    “什么查到,我沒查到。”厭開心地笑起來,“我只查到我的牌子確實丟了,但不知道是誰偷的,我就這么詐他們一下,沒想到他們自己跳出來了。”

    戚明漆一陣無語,心道這家伙真是壞透了。

    他轉過身剛要走,忽然看見大長老站在不遠處,于是扯了扯厭的袖子,示意他看過去。

    厭看了大長老一會兒,低頭朝戚明漆道:“他要找的人不是我,乖七,你過去吧。”

    戚明漆露出有些驚訝的神色。

    “沒事,去吧。”厭安慰他,“他應該只是想跟你說幾句話。”

    戚明漆點點頭,轉身朝著大長老走去。

    厭站在原地等他們說完話,這時候,忽然有幾名大臣遠遠地走了過來。他側頭一看,發現其中有幾人,還是先前在刑部指認過他的大臣。

    厭微微一瞇狹長雙眸,想到了什么,咧嘴微笑起來,走過去攔在眾人前行的路上。

    大臣們無法對厭視而不,只得停下腳步紛紛行禮,為首者還客套地詢問厭站在這地方做什么。

    厭回答道:“諸位大人可能還不知道,今天我來洗清自己的冤屈,皇帝已經查明我是清白的了。”

    那幾個先前指證過厭的大臣,臉色都變得不大好。

    其他大臣不清楚內情,連忙恭賀道:“這是好事呀,恭喜殿下得證清白。”

    厭非常謙虛地笑道:“哎,本來這事兒都已經板上釘釘了,有人言之鑿鑿非要說是我干的……但沒辦法,誰叫我娶了個很了不起的媳婦兒,替我洗去了冤屈。”

    他將戚明漆收進房內的事,被北靈帝勒令不許聲張,所以外人很少有知道這位“厭皇子妃”,到底是個什么身份,更不知道是名男性。

    大臣們雖然也都不太清楚,但還是跟著喜氣洋洋地祝賀著:“想必皇子妃定是一位才貌雙全的佳人,殿下這福分令人羨慕。”

    厭笑得嘴角根本壓不住:“那是……誰叫我眼光這么好,一眼挑中最棒的那個,長得乖巧可愛,又好親,又好摸,懂得多不說,還很會疼人……”

    大臣們紛紛感嘆了幾句“娶妻如此,夫復何求?”。

    厭已經得意到尾巴快翹上天了,他用目光鎖著一名先前指證他的大臣,問道:“你媳婦兒會疼人么?”

    被突然點到名的大臣面色僵硬,好半天才尬笑著道:“內子溫柔賢惠,當然也是會疼人的……”

    厭忽然有些不爽,因為剛才他都沒想到,要用“溫柔賢惠”這兩個詞來描述。

    他冷笑一聲:“怎么個疼人法?有我的這么疼么?……算了,時間有限,我也不逼著你在大庭廣眾下跟大家擺談,這樣吧,你就回去給我如實寫成筆記,到時候交給我檢查。”

    那名大臣露出吞了蒼蠅似的神色。

    他轉過頭,又打量著其他大臣,剩下那幾名指認過他的大臣,都不著痕跡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厭又盯上一人,朝他抬了抬下巴:“你媳婦兒疼你嗎?”

    那名大臣同樣一臉難色,想到同僚先前的遭遇,他憋了好一會兒,期期艾艾回答:“內子粗鄙不堪,自然是不懂這些的……”

    “哦?”厭來了興致,“那你可真慘啊。”

    大臣擦著臉上的冷汗連聲說是,又說哪里比得上殿下。

    當他以為自己通過了厭的考驗,已經逃過一劫時,厭忽然又說話了。

    “有沒有想過換個妻子呢?”厭微笑道,“我覺得我的眼光非常之好,或許我可以幫你參謀參謀?”

    大臣:“……”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實在太忙了可能沒法及時回復評論,并且有的寶可能會在周六留言被我遺漏了,所以之后就固定周日晚11-12點這樣給周內留評的寶發小紅包orz如果有漏發的可以給我說一聲,最后再次感謝大家支持。

    第47章

    “關于北斗星群,還有兩個說法,一個是‘七現二隱’,北斗有九星;另一種說法則是北斗七星與輔星共為北斗八星。”大長老朝戚明漆道,“傳說中,如果能看見這兩顆隱星,可以得到福分。”

    戚明漆慢慢比劃:我知道那兩個說法。

    關于到底是北斗七星、北斗八星,還是北斗九星,一直存在著爭議。從古至今,對于除七星以外的二星,到底是哪兩顆,同樣爭議不斷。

    稍微普遍的說法是“北斗八星”,在“開陽”附近還有伴星名為“輔”,輔星,開陽增一,有輔臣之意。傳說古代會以此星測試士兵視力,總而言之,并不是一顆容易被觀察到的恒星。

    大長老發出一陣意味深長的笑聲:“當輔星閃耀時,它的光輝,可能并不比其主星要遜色。”

    戚明漆有些不太懂大長老的意思,想了好一會兒才比劃著反問:大長老是否在暗示什么?

    “沒什么。”大長老微微搖頭,“只是想提醒你,我們所有人都在命運的棋盤之上,命中的結局早已書寫好,不管你是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最重要的是,要早點明白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戚明漆聽得有些云里霧里,好像有一片薄紗似的霧氣擋在他眼前,阻止他去看清什么。

    “我先告退了。”大長老遠遠地看見厭朝這邊走來,朝戚明漆躬了躬身。

    等到大長老走遠后,厭來到戚明漆面前,將人摟在懷里親了一大口,問他:“那個老東西跟你說什么?我猜他在說關于天極辰星教的事情。”

    戚明漆一陣無語,比劃:你怎么知道的?

    厭笑起來:“因為我已經不止一次懷疑過,他們是不是天極辰星教派來的臥底,不然怎么會對別人這么了解。”

    自化自在密教十二長老,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呢?戚明漆比劃著問厭。

    “是密教的核心?支柱?”厭想了想,答道,“反正我很小的時候就見過他們了,這么多年過去,他們好像依然是這十二個人。我聽說十二長老只是十二張面具,面具下的人不重要,退出后立即會有新的人接替,九黎之母、九黎之子可有可無,但十二長老,必不可缺。”

    “還有一點,十二長老會進行一種類似‘血命相連’,但更高級的秘法,以此達成身體和思想的相通。”厭又道,“所以他們當中只要有一人獲得某種知識,其他人都會獲得;有一人嘗到、聞到某種味道,所有人都會感知到;有一個人受傷,傷勢會均攤到所有人身上。”

    好神奇的術法。戚明漆想。

    他跟厭比劃:大長老說,讓我早點明白自己扮演的角色。

    “哦?”厭想了想,“就是讓你早點認清楚,你是厭皇子妃,所以要多寵寵你夫君……這個時候,應該先給我一個慶賀我們大勝的親親……”

    戚明漆氣得耳根發紅,不想他,轉身快步朝著崇云宮走去。

    厭也不著急追他,慢條斯地跟在后面,回到崇云宮,上了游闕樓七層。

    剛一進門,他那銳利的眼神便在屋內一掃,很快就發現了他的獵物,關上門走了過去,將人堵在墻角扒光了,然后拖到欄桿前按著親。

    見戚明漆瑟縮著身子發抖,厭脫下自己外袍給他穿上,伸手撫弄他的唇舌。厭熾熱的胸膛隔著一層衣料傳遞來暖意,很快,戚明漆不再感覺到冷,他只是依然不太適應被侵犯占有,頭昏腦漲地趴在欄桿上,胃里翻江倒海似的想吐。

    厭感覺到自己掌心快被他的眼淚浸濕,換了低頭用嘴唇親吻他的面頰,一邊含含糊糊地問:“乖乖七,你什么時候才能開口說話,嗯?”

    戚明漆回答不了,厭又接著道:“等你會說話的那一天……必須第一個叫我的名字,聽到沒?”

    叫我的名字,認可我的人格,承認我的靈魂。

    誰要叫你名字。戚明漆暗中腹誹,等他能說話了,第一句肯定先罵一聲“禽獸”。

    厭仿佛看出他不老實的心思,暗紅寶石一般的眼瞳中透出一股危險:“你敢說一句別的試試……我不介意跟你瘋一輩子。”

    戚明漆氣呼呼地扭過頭,趴在欄桿上不他。

    厭壓在他背上親他,尤其喜歡親他戴著耳墜的那一側耳垂。戚明漆耳邊全是粘稠的水聲,他想找點事情轉移注意力,便在厭手背上寫:你的名字為什么叫“厭”?

    “厭”這個字,一聽就會讓人想到討厭、厭惡,都是貶義詞,取出這個名字的人仿佛心里也沒有一絲情意和祝福,用這樣一個負面的字,讓他在未來人生中的每一天,被人叫出名字時,都要承受著無數的惡意。

    “不知道……”厭低聲道,“不過我好像聽長老們說過,一開始我并不叫這個名字,可能是取了我娘月言公主的‘言’字,意即希望我不要如同母親一般,口不能言,而是要表達自己的想法。”

    戚明漆想,可你還是不被人解,哪怕會說話,依然要承受無數的誤解。

    “我一直都挺討厭看見有人受冤屈的……”厭笑道,“因為我知道那種滋味兒不好受,所以有時候還會多管閑事,不過他人大概也沒法解,他們覺得,瘋子不管做出什么事情來,都是‘正常’的。”

    戚明漆忽的睜大眼睛,腦中驟然想起一些被他忽略掉的、但曾經感到不解的事情。

    比如最開始穿進書里他被宮里的人抓去挨打,厭跟他明明完全不熟,看見他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樣子,哪怕知道他死不死都沒多大影響,也沒有順著內監們的意思要打死他,而是將他救了起來。因為厭知道他蒙受冤屈,才會挨了這頓打。

    還有在原著小說劇情中,華也庭被梁王妹妹栽贓非禮,得到厭的幫助洗清冤屈,也不是因為男主高光……而是因為,這原本就是厭的性情使然,只是作為男二,得不到過多著墨,所以讀者也看不見真實的原因。

    只有靠近他,了解他,才會知道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厭忽然感覺戚明漆眼淚好像流得兇了點,只得暫時停下來,安撫地親他,低聲問:“弄疼了?”

    戚明漆沒什么反應,厭便繼續哄著他,又跟他道:“其實看見你愿意替我申辯,我真的很高興,我一直都在等這么一個人……”

    “等到了你……所以,不但我整個人都是你的,就是我的命,也是你的……”厭的呼吸變得熾熱、劇烈起來,連帶著吻也仿佛變得窒息,“乖乖七,你要是不信,可以剖開我的胸膛,看看我的心……我是這樣、這樣的喜歡你……”

    如此熾熱、沉重的感情,讓戚明漆一瞬間有種從內部要被撐壞的錯覺。他忍不住害怕地攥緊厭的手臂,艱難而又隱忍地容納著,那些被壓抑的痛苦和感情。

    然后又咬牙切齒地想,你特么倒是別一邊干畜生事,一邊說這么溫情動聽的話啊。

    厭抱著他,忽然笑了:“其實關于我的名字,還有一個說法。”

    戚明漆露出些許好奇的神色。

    “他們說,我娘生我的時候,南朝軍隊剛好打進九黎,我娘揣著我著急找地方生,不得已只好爬到樹上去。”厭想象那一幕,仿佛也覺得很好玩,“她就這么在樹上把我生了下來,所以原本是想給我取‘燕’,或者‘雁’這樣的名字,只可惜后來被人割了舌頭,阻止不了別人改掉我的名字。”

    戚明漆睜著眼看他一會兒,寫:但她好像還是很愛你。

    “是的。”厭臉上的笑意慢慢淡了,“只可惜我無能,無法幫她擺脫這樣的命運。”

    戚明漆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過了片刻才寫:一定有辦法可以讓她好起來的。

    厭笑了笑:“但愿如此吧,我也一直在尋找這樣的方法。”

    話雖這樣說,但戚明漆心里沒什么底。

    原著小說前半部分發生在下南國,第二個大地圖上北朝的情節未能完全展開,作者對自化自在密教的設定只露出了冰山一角,所以戚明漆也不知道,該要怎么尋找讓月言公主恢復正常的方法。

    他能做的只有緊緊抱著厭,仿佛這樣就可以給他些許安慰。

    白安滿臉憔悴地來到冬信館。

    華也庭熱情地將他迎了進來,并且吩咐下人上茶。

    等到書房里只剩下二人時,白安跟華也庭大發雷霆:“你還真是養了一條好狗,要不是那個啞巴,這次我們怎么會栽得這么慘!”

    華也庭吃驚不已:“殿下可是說的小七?”

    “還能有誰?!”白安控制不住情緒大吼,“他跟天極辰星教學了點什么地方位的知識,拿出來說服了父皇,讓父皇相信那瘋子是被人栽贓的,順水推舟將我們挖了出來!”

    華也庭感到難以置信:“小七……什么時候跟天極辰星教走得這樣近了?”

    雖說小七是天極辰星教為他尋的“福星”,但從未有過越過他,單獨跟小七來往的先例。

    白安見華也庭似乎真的不知情,神色陰晴不定好一會兒,憋出一句:“這件事,你自己查清楚吧。”

    華也庭回過神來,連忙點頭稱是。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按在茶杯上的手,握緊成拳放到書桌下。

    白安冷冷地道:“既然要跟我們合作,那這樣的紕漏,絕對不能再犯……你不是他的主子么?他應該要聽你的才對,實在不行,就狠心一點,把人做了,別讓他搗亂。”

    華也庭站起身來,連聲答應:“那殿下跟皇后那邊,這次該如何?”

    “這個不用你操心。”白安冷笑一聲,“有鎮北大將軍這層關系在,母后自然有辦法扭轉乾坤。”

    華也庭似乎松了一口氣,恭恭敬敬地送著白安離開。

    等白安走后,華也庭叫來以天極辰星教教眾掩飾身份的幕僚,問他關于最近小七和天極辰星教來往的事情。

    幕僚這段時間確實發現小七總往天極辰星教跑,只是不太清楚小七去了到底在做什么,他便將自己的發現跟華也庭說了。

    華也庭手指敲擊桌面,沉思著問:“別的還有什么嗎?比如天極辰星教對小七的態度如何?”

    他這么一問,幕僚忽然想起什么。他平日都呆在天極辰星教宮殿,發現那些教眾對小七的態度好像非常特別,雖然具體說不清,但非要用什么來形容的話,那大概是恭敬?或者尊敬?

    不過……幕僚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華也庭,跟了華也庭這么久,幕僚很清楚他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如果將此事全盤托出,華也庭會作何反應?

    思來想去,最后幕僚只道:“只能算得上客氣,別的看不出來什么。”

    華也庭了然地點頭,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幕僚走后,書房內只剩下華也庭一個人,他翻過手掌,露出指縫間一枚通體深紅的蠱蟲。

    密教大長老交給他的蠱蟲,已經用他的血液飼喂好了,只需要直接對人使用。

    他剛才本來打算按照計劃給白安用上,可是白安那一番話,讓他忽然改變了主意。

    給誰用,不都是用……?既然要用,就該用在更有價值的人身上,白安到底值不值得用,還值得再做考量。

    華也庭盯著那枚一動不動的蠱蟲,陷入沉思。

    第48章

    厭坐在天極辰星教的一間內室,慢慢地喝著茶,等教司給戚明漆結束今天的治療。

    戚明漆還沒過來,倒是教司先從門外進來,在厭身邊坐下來。

    厭猜他是有話要說,而且需要避開戚明漆。

    果然,教司并沒有讓他等許久,很快便低聲道:“前兩日,庭公子來找過我,問了小七來天極辰星教做什么事。”

    “你怎么回答的?”厭淡淡地問。

    教司沉默片刻:“我怕說假話讓他看出端倪,就說,我在為小七醫治聲音。”

    厭手中扣著茶碗,好一會兒沒說話。

    教司忽然有些不安:“說錯話了?”

    “你不該跟他說實話,但也不能說假話。”厭回過神來,“我疏忽了,沒想到我被人栽贓這件事,還有那家伙的手筆。”

    教司并不清楚宮里發生的事情,略感茫然。

    厭將前幾天的事情簡單講給他聽,又道:“小七在殿上為我出頭,我告訴皇帝,他跟天極辰星教學習的知識,華也庭應該是聽見風聲,才會懷疑你們為何突然重視小七。”

    教司還是有些迷茫:“他懷疑這個做什么?”

    “因為他恐怕也發現小七有些不一樣了。”厭冷哼一聲,“產生懷疑并不奇怪,他在根據你們對小七的態度判斷,你們是不是在尋找新的‘天命之子’,會不會冷落他。”

    如果會冷落他,要不要出手除掉這個阻礙他的麻煩?

    教司隱藏在黑色斗篷下的臉,瞬間變得蒼白。

    “那……要不跟他坦白,我們懷疑小七是我們在找的人?”教司聲音沙啞,“他跟小七關系很好,如果驗證不是,倒沒什么影響,如果驗證真的是,小七以后不也可以繼續幫扶他?”

    厭冷笑起來:“我看你怕不是瘋了。華也庭很清楚,你們幫他對小七做了什么,如果小七真是你們要找的人,等他進入你們教內,必然會發現自己身上被動的手腳,你覺得華也庭會信小七依然忠心不改么?”

    教司下意識搖頭。

    “那現在該要如何?”教司又問,“都已經跟他說了,覆水難收……”

    厭微微搖頭:“你要是找個無關緊要的事當由搪塞他,他恐怕更要懷疑,說實話也不見得是壞事。”

    “這家伙不安分,而且過于不擇手段了。”他繼續道,“有時候恐怕自己都沒意識到在做壞事,還以為只是在很堅定地奔向目標。”

    教司道:“確實如此。天極辰星教以星現命,倡導順命無為,其實教中不少教司也不怎么看得慣庭公子行事風格,只是當下沒有更好的人選,才不得已一直支持著他。”

    他的聲音略顯低落:“如果有大教宗在,我們就不會迷失方向,也不至于像是孤魂野鬼似的飄零幾百年……”

    他們的靈魂核心、精神支柱,到底還要尋找多久,才可以找到?

    教司忽然想到什么,定了定心神,轉頭朝厭道:“殿下,請允許我們將小七送走,盡快讓他到濯空城,接受星卷長河的考驗,這樣我們才可以知道,他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如果是,天極辰星教必將舉全教之力保護他!”

    “現在……么?”厭愣了一下,然后沉默許久,才又道,“等一下,再等等吧。”

    教司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想親自送他過去。”厭道,“我希望可以,親眼看見他的光芒閃耀。”

    教司無聲地嘆了口氣。

    “希望殿下盡快作出決定,必須趕在庭公子證實他的懷疑之前。”教司道,“還有,殿下也該好好考慮您自己的處境。”

    厭偏過頭,黑曜石一般的眼瞳看著他。

    “我剛聽殿下說了前幾天有人栽贓您的事,雖然最后誤會解開,不至于招來皇帝的猜忌,但殿下搞錯了一件事。”教司道,“皇帝防備殿下,并不是擔心殿下叛逃到南邊去,他忌憚的是——您手下那一萬鐵騎。”

    厭用修長的手指撫摸著下巴,眼神盯著教司腳邊的地面,沒說話。

    教司繼續道:“否則也不會讓鎮北大將軍帶人回來。這一萬人必定是他長久以來的心腹大患,放在眼前,怕等到有一天爭權奪位時,殺進皇城,放在外邊,怕會叛變,不敢解散,怕跟密教鬧得不愉快,也不敢全殺了,怕引起民憤眾怒。”

    厭冷冷笑了下,心也跟著涼了些:“那他跟我翻臉做什么,不怕把我惹煩了,真鬧出他擔驚受怕的那些事兒?”

    “就是要尋殿下的紕漏。”教司道,“找個名正言順的由頭,將那一萬人削減,并且為了防止將士們因不滿產生暴動,專程調回來兩萬人坐鎮。”

    厭坐在椅子上,面上波瀾不驚,其實心里跟死灰一般。

    他嘗到了嘴里的苦味和血腥氣,心道帝王權術,本還以為已經看清了全貌,實則剝去一層,還有無數層。

    就算他說一千遍、一萬遍,他什么心思都沒有,讓他打仗、他就打仗,絕無二心,皇帝應該也不會信,皇帝連自己親生骨肉大概都不能全信得過去,更別說他這個連親爹都不明了的野種。

    過了好一會兒,厭才慢慢地開口:“那一萬人里……有不少是九黎族人,我曾經許諾過他們,一定會帶他們回到南方,我們的家園,所以他們才心甘情愿跟著我賣命。”

    他似乎有點茫然:“這里留不住,我們還能去哪里呢?”

    教司回道:“去濯空城。”

    厭轉過眼神,看著他。

    “濯空城乃是有奇門遁甲庇護的世外之地,將他們暫時安置在城外,再找機會南下。”教司道,“只是不管哪件事,殿下都需得早做打算。”

    厭疲憊地嘆了口氣,點頭。

    他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除了有些頭疼以外,隱隱還感到有些莫名的暴躁。

    厭讓下人停了北靈帝賞賜的“香料”,沒了藥物的鎮定效用,兵主血毒的影響便暴露出來,讓他時常都會感覺到些許無法克制的沖動。

    他想過要繼續攝入“香料”,但黎容研究后告訴他盡量不要,說是那種藥物可能會給身體帶來無法逆轉的影響。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站在他面前,張開手抱住他。

    厭抬頭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垂下頭去埋在他的小腹處,頭疼感和焦躁仿佛漸漸地遠去,只剩下他臉邊感受到的暖意。

    皇后被關了禁閉,連帶著反密教勢力都收斂了許多,華也庭得知后,又一次去了密教宮殿,拜會十二長老。

    剛一見到人,華也庭又提了上次的請求,他要見華也萱。

    長老們經過一番商議,最后同意了,準許他去見一面華也萱。

    華也萱被關在宮殿地下陰暗的牢獄中,四面密不透風,室內飽含濃郁的血氣,給人一種不詳、陰冷的可怖感。華也庭舉著蠟燭靠近盡頭處,漸漸地看清了華也萱的現狀。

    她的雙臂和脖子被用粗糲鐵鏈鎖在墻壁上,因此無法動彈掙扎半分,腳下是一灘不知道多深的血池。浸泡在血池中的雙腿早已被泡得發爛、生蛆,露出水面的膝蓋處甚至隱約可見白骨。

    華也萱的肚子已經很大了,明明沒過去多久,但她此時猶如懷胎十月,一個生命在她體內掙扎著將要破出。

    華也庭有些驚駭地望著眼前一幕,又在聞到腐朽腥臭的氣味時,嫌惡地皺起眉。

    華也萱忽然動了動,秀麗的長發枯萎虬結,像是一團腐敗的水草在晃動。她吃力地抬頭,原本溫婉柔美的臉變得燈枯油盡,仿佛只剩下一層皮貼在面骨上。

    “哥哥——”華也萱張開嘴,發出砂礫摩擦一般的聲音,因為過于瘦削,那口牙看起來也是鋒利無比的,“殺了我,給我個痛快——”

    華也庭好一會兒沒反應,華也萱便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睛里好像燃著一簇火苗。

    那是窮途末路之人眼中對世間最后的怒火。

    華也庭忽的笑了笑:“不行啊,妹妹,你可是九黎之母,你還不能死,你還要生下九黎之子。”

    華也萱呆了呆,片刻后,她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奮力掙扎起來,又被身上的鐵鏈和脖子處的枷鎖壓制了動作,只得無力地喘息著。

    華也庭站得稍微遠了一些,等她安靜下來。

    好一會兒后,華也萱低聲問:“你來干什么?”

    “我要知道密宮的路線。”華也庭答道。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嗯?”華也萱凄厲地笑著,“密宮的路線,你隨便找人探探路不就知道了?”

    “去密宮的路線復雜,找人探路容易引起注意。”華也庭道,“反正妹妹跟厭做過交易,知道怎么去密宮,直接告訴我不就好了。”

    華也萱低下頭,用枯燥的頭發擋住臉,沉默不語。

    “我可以帶你離開這兒。”華也庭又道,“你還不知道吧,我已經得到密教長老們的信任,帶你離開這里不算什么難事。”

    華也萱和他對視著,眼睛深處的那團火苗,漸漸地熄滅了。

    “好啊。”她輕聲道。

    自從上次在天極辰星教宮殿里扎針回去后,厭似乎變得特別忙碌,白天幾乎都出門在外,晚上也要很晚才回來。

    沒人打擾工作,戚明漆樂得清閑,不過有時候還是會感到無聊就是了。

    連帶著黎云跟黎里都變得很忙,于是沒過幾天,戚明漆收到了男神遞來的消息,讓他回冬信館一趟。

    戚明漆想著自己好久也沒回去過了,便立即動身去了冬信館。

    華也庭將戚明漆帶到自己書房,兩人坐在桌前,華也庭問了問戚明漆近況。

    戚明漆跟他寫字,自己最近看了很多書,再就是畫圖,還有布置宮殿。

    看見畫圖二字,華也庭專注地盯了一會兒,忽然笑了:“畫圖……是指星圖什么的嗎?”

    戚明漆對他沒什么防備心,直接點了點頭。

    華也庭又問:“是天極辰星教讓你畫的?”

    戚明漆寫:畫著玩的,上不了臺面。

    華也庭沒再繼續提問,臉上神色像是在沉思。

    戚明漆忽然看見桌上有一杯茶,他正好有點渴了,指著那杯茶拿眼神詢問能不能喝。

    “喝吧。”華也庭回過神來,“專門為你準備的。”

    戚明漆端起杯子,將杯里的茶水咕咚咕咚喝光。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直到華也庭說沒什么要問的了,戚明漆這才從冬信館離開。

    等他走后,華也庭在書桌前坐了好一會兒,然后起身走到內里的柜子前,從里面拿出白玉瓶。

    他攤開手掌,手指貼近白玉瓶口,深紅的蠱蟲爬上他指尖,然后從瓶口爬進白玉瓶內。

    華也庭將瓶子放好,重新坐回到書桌前。

    原本他是想將蠱蟲用在小七身上,一來可以掣肘厭,二來,如果小七當真是天極辰星教新選中的“天命之子”,他也有繼續牽制天極辰星教的手段。

    不過后來他又改了主意。

    反正,小七又活不到十八歲,將這么稀有的東西用在他身上,不太劃算。

    他還要好好想想,怎樣才能物盡其用。

    作者有話要說:

    華也庭:接下來,隨機挑選一個小朋友下蠱。

    又沒下,不如我們來玩猜他要給誰下,不知道有沒有人玩,到答案公布那一章發表前都可以猜,到時候公布了給猜對的寶寶發小紅包,要沒人玩我就悄悄刪了這段(…)每人僅限猜一個角色,如果猜了多個以最后猜的為準

    第49章

    戚明漆從冬信館回來,讓崇云宮的人給看見,沒過多久,厭就滿臉陰氣沉沉地從外面沖了回來。

    他身后跟著黎容,一路上到游闕樓七層,重重地推開門闖了進來,將戚明漆嚇一跳。

    冷靜下來后,戚明漆比劃著問發生了什么事,厭沒他,轉身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黎容走了過來,讓戚明漆伸手出來診斷。

    戚明漆更加糊涂了,他拿眼睛盯著厭,但男人今天很冷漠,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黎容仔仔細細地替戚明漆摸著脈,許久之后,才起身跟厭道:“無事,用不著擔心。”

    等黎容離開后,戚明漆眼巴巴地望著厭,朝他走近了幾步,希望厭還跟平日里一樣,只要看見他出現,就會笑著朝他伸出手來,讓他進自己懷里。

    但厭一動不動的,眼神沉靜冷漠,看他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讓戚明漆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厭就是這樣站在雪地里,神色陰郁冷淡,仿佛這個世間沒有任何值得他在乎的事情。

    戚明漆知道他在生氣,卻不知道他在氣什么,只得自己鼓足勇氣走上前,略有些顫抖的雙手伸出抱住他,低下頭親他緋紅的嘴唇。

    厭還是很冷淡,半點反應沒有,不像以往,戚明漆只要稍微親他一下,他會興奮到反過來將戚明漆親到唇舌發麻。戚明漆用舌尖試探著勾他唇縫,但找不到突破口,就跟厭封閉起來的心一樣,將他毫不客氣地拒之門外。

    戚明漆有些失落,正要再努力一把,忽然被厭伸手拎著后頸拖開了。

    戚明漆滿心惴惴不安,忽然聽見厭開口了:“褲子脫了,去床上趴著。”

    這種要求……戚明漆瞬間臉漲得通紅,他絞著手指,指關節捏得發白,好一會兒沒動。

    厭冷冷地笑了一聲,在這靜寂的屋內顯得十分突兀。

    脫……就脫!戚明漆憤然起身。他想著自己跟一個神金計較什么,就當他在哄人了。

    真是莫名其妙!戚明漆火大地甩掉褲子,然后在床上趴了下來。

    他剛一趴好,厭便起身走了過來。戚明漆感覺屁股涼颼颼,又沒辦法看見身后情形,只得警惕地繃著身體,好像這樣就能阻止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似的。

    很快的,戚明漆感覺到厭溫熱的手碰到了他,驚得他一個哆嗦,下意識就想躲,誰知下一刻,厭忽然抬起手,在他屁股上狠狠扇了兩巴掌。

    戚明漆驚呆了,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直到厭又重重打了兩下,他才回過神來,渾身的血幾乎都涌上頭頂,被羞恥心占據全部心神,立即劇烈地掙扎起來。

    他那點掙扎力道在厭看來,就跟在床上耍賴似的翻滾,還想去捂住自己的屁股。厭用膝蓋壓住他的雙腿,單手就將他的雙手按在床面,于是戚明漆幾乎又無法動彈了。

    戚明漆想起上一次厭打他屁股,還是兩人不怎么熟悉的時候,那會兒打他不重,那番舉動的隱喻應該是想逗他。為什么等到兩人都這么熟悉了,甚至最親密的事情都做過,厭反而對他手下不留情?

    而且還不告訴他生氣的原因……真是莫名其妙!

    他感覺到委屈,張著嘴無聲地流淚,不過由于趴著的姿勢,厭一時間也沒看見。

    又過一會兒,戚明漆感覺到厭給他抹了什么東西,大概是藥膏之類的東西。疼痛感還沒消去,酥麻的癢意又從尾椎骨浮起,戚明漆渾身都軟了,趴在被褥間,從喉嚨里發出像是舒服又像是不舒服的嗚咽。

    “爽到了?”厭聽見他的聲音變了調,手上加重幾分力道,“你看你爽得……話都不會說了。”

    戚明漆愣了一下,眼淚流得更兇了。這個混蛋,又在欺負啞巴不會說話!

    厭似乎終于發現戚明漆哭了,他停下動作,伸出另一只手,在戚明漆臉上摸了摸,摸到一手的濕漉漉,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伸手將人抱了起來,語氣終于軟化下來:“就打了幾下屁股,怎么哭成這樣?”

    他不問還好,一問戚明漆反而越發覺得委屈,哭得更加厲害,眼淚根本停不下來。

    厭將人摟在懷里,低頭親他臉上的淚。他其實一直都不太喜歡看見戚明漆哭,因為不會說話,每次哭起來都是無聲無息的,看著十分可憐。

    除了在床上……大多數時候他都沒法控制自己,不把人弄哭。

    戚明漆一邊哭,一邊從他懷里掙脫出來,跑到書桌邊拿筆和紙寫:你憑什么打我!你都不告訴我為什么!

    厭慢慢地走過來,在書桌旁邊坐下,將他帶進懷里捂著:“因為你又偷偷跑回冬信館。”

    戚明漆呆了呆,忽然想到一件事,厭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糾纏華也庭了。

    自從他跟厭呆在一起后,厭仿佛就完全忽略掉了華也庭這么一個人,更別說跟他發作什么“戀愛腦”……戚明漆想,過去厭對華也庭的狂熱糾纏,到底是他行事古怪造成的誤會,還是因為自己代替華也庭,成為厭戀愛腦發作的對象?

    他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厭對他表露的真情,只是想知道,現在的厭對華也庭到底是什么樣的態度。

    戚明漆在紙上寫:怎么了嘛?

    “因為南質子那家伙……”厭心頭忽然一陣暴躁,抱怨的話差點脫口而出,所幸智讓他將過分的字眼吞了回去,“南質子就是個一肚子壞水的家伙,我怕他傷害你!”

    戚明漆愣了好一會兒,低頭又寫:他不會傷害我的。

    厭冷冷地笑,話里帶刺:“你又知道了。”

    戚明漆想到自己穿進書里來,一開始的目的,其實是想幫助男神的。

    可后來被厭糾纏,被他吸引,甚至淪陷,原著小說劇情線讓他走得坑坑洼洼,可以說是史上最失敗穿書讀者……雖然目的是達成了,厭確實不再糾纏華也庭,但他好像對男神也沒做出什么幫助。

    但這也不能怪他,他努力過了,想跟華也庭交心,想成為他的助力,華也庭卻總是將他晾在一邊,用各種借口搪塞他,只把一些無關緊要跑腿的事交給他,甚至在他學過用手語表達后,華也庭也從未跟他認認真真地“交談過”,因為華也庭看不懂他要表達什么。

    戚明漆從小幾乎就沒跟人建立過親密關系,他知道自己被拒絕了,不習慣要對別人繼續死纏爛打,既然華也庭不需要他,他就沒強求死皮賴臉地糾纏。

    但是,這個時候,厭出現了,他的主動讓戚明漆感覺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有時候他會想,還得感謝厭,給了他一個繼續留在這個世界的由。

    那句反駁“他不會傷害我”,只是由過往喜歡和崇拜過的舊情抒發,可厭似乎不太喜歡。

    戚明漆垂著腦袋,寫:你又不告訴我,為什么要討厭他。

    厭依然冷笑:“我說了,你就會信?”

    戚明漆又寫:你還不是不信我會信你。

    厭瞇著眼看了一會兒那排字,忽然伸手捏著他的下巴,用力親了好一會兒,親得戚明漆差點窒息。

    “話不會說一句,”厭親完后道,“倒還挺會跟我頂嘴的。”

    戚明漆抿著潤紅腫脹的嘴唇,不想他。

    厭摟著他的腰,沉默地整了整思路,考慮著怎么跟戚明漆說,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

    “皇帝忌憚我手下那一萬兵,他想找機會給削了。”厭先說了最棘手的麻煩,“我現在既擔心,他拿你威脅我,又擔心他不擇手段……”

    戚明漆睜大眼睛,寫:所以上次你被栽贓,還有最近調回來的兩萬人,就是為這個?

    厭道:“栽贓應該是巧合,皇帝說不定有心利用,但被你攪合亂了。不過有這么一回,肯定還會有二回。”

    戚明漆寫:這事還跟庭公子有關?

    “可能有關。”厭一邊說著,一邊留意他的反應,“但那家伙很狡猾,我暫時看不出來他在扮演什么角色。”

    戚明漆猶豫一下,斟酌著寫:你老是說他壞,可在我看來,他只是不愛我。

    厭想著華也庭做過的這么多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從哪件說起。

    他曾經無數次設想過,要在戚明漆面前狠狠地揭穿這個偽君子的面目,讓戚明漆知道人心險惡,但真的到了有機會的這天,反而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不僅是擔心在解釋那些盤根錯節的陰謀詭計時,自己手頭沒證據說不清,他還少有的出現了顧慮,在他們認識之前,華也庭應該是小七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讓這么一個人在小七心中面目全非,小七會不會傷心?甚至記恨他?

    當厭還在思考這些事情時,戚明漆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袖,在紙上寫:算了,我不要知道了。

    厭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戚明漆又寫:你會一直對我好,一直保護我的吧?

    厭有些失笑:“當然,就算你不信,我也會證明給你看。”

    戚明漆繼續寫:既然這樣,那我只要相信你說的就好了。

    厭望著那些字,久久地沒有說話。

    戚明漆看他沒什么反應,又寫:你希望我把他當什么人看待?

    “什么人?”厭稍微想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希望……你把他當陌生人。”

    戚明漆寫:那我以后就不跟他來往了。

    厭抱著他,忽然松了好大一口氣。

    他的那些擔憂和疑慮,似乎都是多余的。

    “剛才是氣急了,沒想真要打你。”厭撫摸戚明漆的脊背,跟著滑下去摸了摸被打紅的地方,“我很擔心你會出事。”

    戚明漆沒表示要接受他的道歉,或者不接受,只是臉又紅了幾分。過了一會兒后,他才在紙上寫:你剛才給我用了什么?

    “哦?有感覺了么?”厭又露出那種不正經的笑意,“我還以為沒用呢……黎容給我弄的,過去九黎的藥物。”

    他低頭在戚明漆耳邊低啞道:“你這會兒就是情熱了,等下會更舒服。”

    戚明漆:……啊啊啊啊!

    怎么會有這種逆天玩意兒!

    他氣得一口咬住厭的耳朵,扯著厭的袖子在他手心里寫:弄,弄掉。

    “弄掉干什么?”厭不懷好意地笑了一聲。

    戚明漆手指都在抖,但他還是堅持寫:你還沒說那一萬人該怎么辦。

    “當然是……”厭收攏手指,將他的手握住,“先喂飽你再說了。”

    第50章

    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又開始下雪了。

    戚明漆趴在欄桿前,身上搭著厭的外袍,伸手接了一片雪花。

    這或許是最后一場雪了,就算是寒冷的北方,也會迎來短暫的春天。

    “我最近在整頓軍隊。”厭坐在他身后不遠處,“讓他們日夜兵器不離身,盡量拋下不便攜帶的重物,做好隨時離開上北朝的準備。”

    戚明漆吃驚,轉過頭比劃:離開?去哪里?

    “先去濯空城。”厭道,“下南國對我態度不明了,這次出事后,南朝使者已經嚇得打道回府了,我都不知道他們來,到底干什么的。”

    戚明漆又問:那我們也要走嗎?

    厭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在這兒的眷念……有我娘,原本對北靈帝還有一點,現在差不多也沒了。”厭道,“只要沒讓皇帝打草驚蛇,軍隊遷離可能沒那么難,但現在的問題是,我娘要如何送走。”

    “她的體型過于龐大,身體重量嚴重擠壓下肢,沒法獨立行走。”厭揉著額頭,“怎么從密宮中弄出來也是個問題……他們最早將她關進去時,完全沒考慮過日后還會不斷增重,以至于現在沒有可以讓她離開的通道。”

    戚明漆想了想,問:你們一起離開,那密教那邊怎么辦?你不會受影響嗎?

    “他們……”厭吞吞吐吐好一會兒,最后還是決定跟他實話實說,“長老們,已經有了新的九黎之母,大概很快也會有新的九黎之子,我和我娘已經是棄子了,就算走掉,影響也不大。”

    什么?戚明漆驚訝地睜大眼,新的九黎之母?是誰?華也萱不是已經被送走了嗎?密教怎么還會找到新的九黎之母?

    “新的九黎之母,正是碧靈公主。”厭其實并不忍心告訴他這件事,“在離開之前,她悄悄給華也庭寫信道別,暴露了行蹤,所以在南軍進攻時,他們分出一百人,打傷我的手下,劫走華也萱,又送回了密教。”

    戚明漆呆住了,幾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他為之努力想要改變的一個劇情,為什么兜兜轉轉又回了原點?

    戚明漆看著厭,有些傷心地比劃:怎么會這樣?

    厭伸手將他抱在懷里:“沒事的……長老們既然想要她成為九黎之母,應該不會傷到她,等過一陣子我替你去問問,說不定可以見到她。”

    戚明漆失落了好一會兒,然后才跟厭繼續問月言公主的事:如果弄出來,你有辦法將她從皇宮送走嗎?

    “有點困難,但不是毫無辦法。”厭側過頭道,“距離密宮不遠處有一道城門,較為偏僻,一般只有守城軍巡邏。如果想辦法將守城軍引開,找來合適的運輸工具載著她出宮,就能一路直達軍營……”

    戚明漆沉思片刻,站起身,找來紙跟筆涂涂寫寫。

    他在紙上畫了幾個物體,寫給厭看:我明天去摸索地形,然后想辦法做一個滑輪車,固定在她身下,便于推行,再從密宮向外鋪一條軌道,這樣問題就只剩下如何將她運出去……

    厭看了他寫的和畫的內容,還是不懂他的意思,笑道:“你跟我說,我也不怎么聽得懂,你要是有辦法當然好,需要什么東西,我直接讓人給你準備就是。”

    真是蠢蛋,這么簡單的東西都聽不懂。戚明漆氣鼓鼓地想著,伸手想敲他腦袋。

    厭還以為要摸自己,順勢帶過他的手腕握在掌中:“我只有一個要求,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管成功不成功,最重要的是,你必須得好好的。”

    他瞳孔邊緣那一圈血色忽明忽現:“你要是有事……我可能真的會要瘋了。”

    戚明漆翻過手,在他掌心里寫了“放心”兩個字。

    在等厭的手下準備材料時,戚明漆先跑去密宮外測量和摸索地形。

    他記錄了密宮到城門的距離和坡度,發現非常湊巧的是,這竟然是一條略微傾斜的下坡路,也就是說,在轉移月言公主時,他們可以省下很大一部分力氣。

    等拿到材料后,戚明漆先動手做了一個類似“斜面引重車”的工具,用鐵片加固底部,又讓厭手下那些人一起幫忙,把無法動彈的月言公主弄了上去,然后對底端進行改造,裝上用鐵打造而成的輪子,再將月言公主的下肢跟滑輪車固定在一起。

    如此一來,月言公主就不再是只能癱坐在地上,而是可以小范圍地進行移動。當她用手撐著地面左右滑動時,神色興奮不已,連著跟戚明漆比劃了幾次“好厲害”。

    為了讓她坐著舒服,戚明漆還讓他們找來布料和適合的填充物,先做了一個柔軟的坐墊,又做了一個跟月言公主等高的靠背抱枕,十分厚實,讓她能夠舒舒服服地靠著。

    等到這些事做完后,戚明漆繼續讓人幫忙削木頭,從密宮大門向外鋪了一條簡易的軌道,可以直達距離城門不遠處被工匠們用來堆放廢料的地方。戚明漆用那些木頭搭了一個遮擋屏障,這樣就算將月言公主推過去,也不容易讓守城軍發現。

    花費近一個月時間,戚明漆終于完成了所有事情。這時候冬天已經完全過去了,堅固不化的冰雪被初春暖風吹開,萬物一片生機勃發,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厭似乎也做好了準備,他們就只差一個時機。

    厭跟手下將士商量過,將離開的日期選定在春祭。那會兒宮內宮外都很忙碌,趁著混亂時離開,會順利得多。

    離春祭還有一段時日,戚明漆還是成天往密宮跑,他想趁著離開之前,將答應為月言公主布置的“星空”弄完。

    這天,戚明漆在密宮呆到很晚,他就差了最后一點工作,想一口氣盡快弄完,就讓黎里先回厭那邊去幫忙。

    厭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宮里跑來跑去,只要自己沒在,必然會讓黎里寸步不離地跟著。黎里想起厭的吩咐,拒絕道:“沒關系,我可以在外面等你。”

    戚明漆給他寫:我可能要忙很久,你不如先回去幫忙,等會兒再過來接我。

    黎里聽著有一番道,厭那邊最近很缺人手,他與其在這兒干等著,不如等戚明漆完事了再來接他。

    但他還是不太放心地問了句:“你不會到處亂跑吧?”

    戚明漆搖搖頭,指著密宮,示意他就在這兒,不會亂跑。

    等黎里離開后,戚明漆又回到密宮,仰頭打量著他的“作品”。

    就快要成功了。

    只差……戚明漆將目光移向旁邊,他在那里從房梁上垂掛下一塊幕布,擋在月言公主面前,準備給她一個“驚喜”。

    要是厭也在就好了。戚明漆有點遺憾地想。

    月言公主戳了戳幕布,戚明漆連忙跑過去,做手勢語讓她再等等。

    等他將蠟燭和油燈擺放好……戚明漆低頭盯著腳邊的一桶油,有點頭大。

    本來只是想多點幾盞燈,但他的意思沒表達清楚,結果手下人以為他要得多,提了一整桶油過來,害得他端著燭火走動時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燒起來。

    戚明漆準備將那桶油拎到房間里去,他提著桶剛走了兩步,忽然聽見密宮外傳來細微怪異的動靜。

    奇怪,密宮這地方偏僻冷清,白日都少有人過來,這會兒天都黑了,還會有人過來么?

    難道是厭或者黎里?戚明漆想著,很快又排除掉了。

    如果是厭,他會悄無聲息地摸進來,突然出現在背后給人嚇一跳;如果是黎里,黎里會在外面安靜地等著他出去,就算有事也是直接闖進來。

    戚明漆忽然警覺起來,他撂下油桶,端起手邊的燭臺,飛快跑向月言公主。

    月言公主:?

    她剛想比劃著問好了嗎,就看見戚明漆神色慌張地沖她比劃一番,意思是讓月言公主將他拎起來放在肩上。

    月言公主照做了,戚明漆站在她肩膀上,將燭臺放在房梁,照亮那些懸掛著的“星星”,讓整個密宮內充斥著一種淡淡的幽亮,所有的光景都呈現出一派朦朧不清的夢幻感。

    戚明漆扒著幕布頂端往下看,他們所在的位置剛好正對著密宮大門,所以從他這個角度,不管從門口進來了什么人,都能看得見。

    月言公主不明白發生了什么,滿腦子糊涂,但她感覺到了戚明漆的緊張,于是坐著一動不動。

    而戚明漆專注地盯著宮門,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錯過了半點動靜。

    片刻后,密宮大門忽然被從外面推開一道縫隙,管子一般的東西無聲無息地伸了進來,管口噴薄出濃白色的煙氣。

    戚明漆:……

    啊!這不是!武俠電視劇里面才會出現的,殺手夜襲先把屋內人迷暈的手段嗎!

    所以這本書里的古人還真會這么干啊?戚明漆一邊在心里吐槽,一邊飛快地跟月言公主比劃,讓她趕緊將身后靠枕抽出來,立在身前,她的身體跟幕布之間。

    月言公主行動遲緩,費了好大力氣,才將巨大的靠枕抽出來一半。戚明漆心里著急,怕兩人中了迷藥,一手袖子捂住自己口鼻,另一只手則去捂住月言公主的鼻子。

    眼見著那根管子停止噴發煙霧,并且在往回收,戚明漆明白外面的人準備要進來了。他慌慌張張地拽了拽月言公主的頭發,指著地面。

    月言公主低頭看了一眼,反應過來戚明漆是讓她拿那桶油,于是伸手出去將油桶拎了起來,遞到戚明漆手中。就在她的手縮回到幕布后的瞬間,密宮大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戚明漆一只手扶著油桶,另一只手扒著幕布往下看,只見門后走進來黑衣蒙面的男人,在他身后,還有同樣裝扮的一個、兩個、三個……

    戚明漆數著走進門的人,心都涼了一片。

    這些人皆持長刀,行動詭異,一看就是沖著殺月言公主而來的。進來的殺手恐怕有十人出頭,這只是進入密宮的,還不知道外面有沒有后援。

    月言公主似乎也聽見門開的聲音,她停下拉扯靠枕,一動不動地僵坐著。

    只聽下方傳來殺手的交談聲:“這兒地方還挺好看的。”

    另一人低聲呵斥他:“我們來這兒是看風景的么?趕緊找到那怪物,完成任務要緊。”

    果然是奔著月言公主來的。戚明漆想,可現在要怎么辦?這十人必然是精銳殺手,月言公主雖然體型龐大,但不一定是他們的對手,至于他,更幫不上什么忙,逃出去找幫手也不妥,萬一外面真的埋伏著更多殺手,他出去就是送死。

    后悔將黎里趕走了。戚明漆氣惱地扯著自己頭發。

    “好像沒發現。”又有殺手出聲,“這地方還有別的房間么?”

    同伴回答道:“情報說密宮只關押著那怪物,沒有其他房間,進門就該看見才對。”

    “怪了,”另一殺手道,“往前走幾步看看。”

    戚明漆連忙從幕布上縮回腦袋。

    燭臺放在高高的房梁上,只散發出用以折射的光源,以至于密宮內只有琉璃投射出晦暗不明的光線,殺手們就算抬頭往上看,也看不清楚上面有人在觀察他們,也分辨不出來前方這塊幕布到底是什么東西。

    戚明漆踩在月言公主肩上,手邊扶著油桶。他低下頭,跟月言公主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堅定,然后點了點頭,又一起收回目光,注視著前方。

    走在最前的殺手忽然發出一聲暴喝:“我摸到了!她就在這里!”

    他不知道自己摸到的其實是靠枕,其余殺手一聽這聲提醒,紛紛繃緊肌肉握住刀柄,幾乎只是一剎那,十余把長刀齊齊出鞘,繼而動作一致地刺向他們面前的幕布。

    刀鋒沒入軟墊,替月言公主擋住了大部分傷害,由于靠枕沒有完全扯到她面前,有兩三把刀還是刺中了她,在她手臂上劃出極深的傷口。月言公主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嘶啞的尖叫,手一揮,將十余名殺手連帶著幕布一起掃開。

    戚明漆也跟著“啊”了一聲,不等殺手們反應過來,手邊油桶就跟瀑布似的傾倒下去,將其中四五名殺手從頭到腳澆了個透。

    他沒有半點猶豫,起身拿下房梁上的燭臺,從高處拋了下去,不偏不倚地砸進殺手當中,點燃了幕布。

    火勢瞬間升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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