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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 51 章 如何攏住妻主的心(三)……

    大致了解南羽白最近在忙活什么事情后, 尤以蓮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你呀,忙著管理府里的事務是好事。殿下愿意放權給你,你呢也接得住, 這當然很好!

    “但是你不能因為這樣就舍棄殿下對你的感情啊。一干起活兒來就忘記自己身邊還有個需要照顧的妻主啦?皇室之人不比尋常人家, 今日她喜歡你, 能放權給你, 明日她喜歡別人,自然也能放權給別人。瞧瞧君后和沈貴君, 后宮那點權力如今還在他們之間傳來傳去不帶消停的呢!

    “如今正是新婚燕爾,這個時候肯定是她最喜歡你的時候,你不加把勁兒勾住她, 還想什么時候勾住她?”尤以蓮用手指點了點他的額頭,嚴肅地說,“等她不愿意再見到你的時候嗎?那時就晚了。”

    南羽白睜大了眼睛,他瞳眸里滿是震驚與緊張的神色。震驚于尤以蓮說的話如此有道理, 又緊張于妻主是不是真的開始不喜歡他, “那小爹覺得,妻主現在是故意不回來見我了嗎……”

    “這很難說, 她這個人心思深沉, ”尤以蓮搖了搖頭, “誰能把握得準呢?”

    “不過么, 既然是不知道的事, ”尤以蓮輕笑著說, “不如你就親自去問問她?”

    南羽白為難地說:“可是殿下現在在軍營, 我一個男子,不便去那種地方!

    “傻孩子,”尤以蓮沖他勾了勾手指, 無奈地笑道,“附耳過來,我同你講——”

    *

    南羽白只覺得自己又學到了全新的知識。

    親自送尤以蓮離開后,他迫不及待把紅菱和綠云叫到跟前,詢問道:“你們知道殿下平時愛吃什么嗎?”

    紅菱和綠云一齊搖了搖頭。

    綠云說:“殿下在飲食方面沒有特別的喜好,非要說的話……殿下特別喜歡喝酒?”

    南羽白仔細回憶自己和葉昕一塊用膳時的場景,失望地發現葉昕幾乎每一道菜都會夾一筷子,確實沒什么特別的偏好。

    綠云道:“不如等殿下回來,主君親自問問就知道啦。殿下肯定非常樂意告訴您的!

    南羽白貝齒輕咬住紅潤的唇瓣,他心里生了幾分委屈的心思,低低道:“何時能等到她回來呢?我怕她就此不回來了……”

    綠云笑說:“這里是殿下的府邸,殿下怎會不回來?”

    “就算回來了,殿下要是不喜歡我了怎么辦?”

    南羽白擔憂地說:“要是這段時間她在外頭認識了其他男子怎么辦?”

    一番拈酸吃醋的話惹得紅菱和綠云臉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主君怎會如此想?”綠云笑道,“殿下喜歡您還來不及呢!

    “你們個個都說得好聽”,南羽白委屈得都快落淚了,“那殿下為何不回府看我?”

    “主君您千萬別哭啊。要是殿下知道我們把您弄哭了,我們會死的!”綠云嚇得魂都快飛了,他笑不出來了,連帶著紅菱的臉色也十分蕭肅,沉沉的不怎么好看。

    南羽白擺明了不信他的話,不肯應聲。

    綠云真真是有口難言,心里跟吞了黃連一樣苦,“主君,奴說的全是真的!”

    他絞盡腦汁地想主意,趕緊道:“殿下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殿下日日在軍營,那里個個都是女子,殿下哪里有機會見到別的男子呢?認識別的男子、移情別戀是子虛烏有的事!

    南羽白依著他的話,認真地思忖了一番,才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好吧,你說的也有道理。”

    綠云暗暗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繼續勸慰道:“殿下給您把戲班子請到府中,為了您把整條東街的糖人兒全買了,還為您尋了漢凌王做義母,讓她做您的倚仗……更重要的是,殿下將府內事務全權交到了您手里,主君,您如此懷疑殿下對您的真心,要是讓殿下知道了,豈不是傷了殿下的心?”

    南羽白發現綠云說的話和尤以蓮說的話雖然截然不同,卻都很有道理。

    他越聽越覺得羞愧,卻也越發覺得茫然,只能默默在心里唾棄自己,“是啊……我不應該的!

    “可是綠云,我該怎么辦,我只是太想妻主了,”南羽白聲音里多了幾分澀然,說話聲也越來越低、越來越小,“我太想見她了……”

    綠云失笑道:“主君,您一直是個聰明的人,連雅貴君都夸您學東西很快,怎么一旦遇著殿下,您就犯傻了呢?”

    他附到南羽白的耳邊,故作神秘地說:“您可以寫幾句情詩讓紅菱送去啊!

    “保管殿下看了,恨不得連夜飛回您身邊。”

    南羽白聽完訥訥地說不出話,一時間只覺得綠云和尤以蓮的主意怎么一個賽一個的多。

    他怎么就想不到這些呢。

    果然學無止境,自己需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

    南羽白捂著羞得發熱的臉頰,默默地在心里記下了。

    *

    于是葉昕接下來每日都能收到府里送來的東西。

    這天,她看著湘云手里提著的食盒,無奈地問:“今日又是什么糕點?”

    湘云每回一次府,回軍營時手里總要再拿點東西回來。

    湘云繃著一張木頭臉:“是主君親手做的桂花糕。”

    “昨日是他親手做的綠豆糕,前日是他親手做的芙蓉酥,大前日是他親手做的水晶餃”葉昕覷了她一眼,“我不是說不必送了嗎?你沒把我的話告訴殿君?”

    “說了,”湘云垂下腦袋,“主君每次都點頭應下,緊接著又把東西塞給屬下,不容屬下拒絕!

    葉昕啞然失笑:“這是做什么?”

    整日在廚房里學做這些東西,難道不累嗎?

    “明日回府時,就跟殿君說,我不愛吃糕點,叫他別送了!

    第52章 第 52 章 如何攏住妻主的心(四)……

    于是葉昕沒再收到糕點。

    她開始收到各種貼身衣物。

    譬如換季的衣物, 南羽白親手做的襪子,夜里可披在肩上的防寒外衫,京城當下流行的漂亮皂靴……

    葉昕看著湘云捧著的一個小盒子, 輕輕嘆了口氣。

    她掂了掂肩上的衣服, 放下手中的兵書, “今日又送了什么過來?”

    “可以驅趕蚊蟲的小香囊, ”湘云一板一眼地復述: “主君說,不知道殿下喜歡哪種味道的香料、哪樣款式的香包, 所以叫我全部帶過來,供您挑選!

    葉昕打開盒子,盒里堆疊著二三十幾個小香囊。

    每一個香囊的顏色都是淺色系的, 香味也都很清淡柔和,并不過分刺激,都是她喜歡的基本款式,跟前幾天送來的衣服的顏色也都很搭。

    葉昕挑了挑眉, 她隱隱約約地反應過來了。

    “主君沒什么話帶給我嗎?”

    湘云搖頭:“沒有!

    葉昕淺淺勾起唇角, “罷了,隨他吧!

    她轉而問道:“臨華宮修繕的怎么樣了?”

    “南主事送去的材料很充足, 顧將軍派去的人手也足夠, 寧詩大人說再過三五天就能修好。”

    “母皇那邊怎么說?”

    “寧大人說, 寧家能及時完工, 圣上雖有不滿, 卻拿她沒辦法!

    長夜漫漫, 葉昕彎腰將燭臺上的燈火又挑亮一些, “南收帆從前一直巴結太女,又是王青的直系下屬,母皇絕對不會懷疑她是我的人。至于顧知棠, 母皇應該會找個機會敲打她,不讓她和我走太近。”

    “什么樣的機會呢……”葉昕低聲地自言自語,湘云沉默地站立,垂著腦袋,如同一座死氣沉沉的雕塑,她仿佛聽不見任何聲音。

    葉昕直起腰,輕輕“啊”了一聲,笑了起來,“我怎么忘了,王家受太女指使,正準備在朝堂上參顧知棠一本!

    她對湘云吩咐道:“去告訴寧詩,讓她老娘這兩天隨便找點證據,在朝堂上參王家和太女一本。”

    “參奏的事情要足夠嚴重,最好比太女參奏顧知棠的事情更加嚴重,”葉昕慢悠悠地說,“告訴寧詩,她寧家效忠的機會來了。”

    “是!”

    湘云得了命令,迅速退出營帳,連夜往寧家趕去。

    *

    南羽白卯足了心思送東西去軍營,發現葉昕不再拒絕,便送的越發勤快。

    除了讓湘云每日代送東西之外,他開始讓紅菱幫忙送晚飯。不管是什么好吃的他都要再備一份,每次都把整個食盒裝得滿滿當當。

    紅菱每天見到葉昕說的都是同一句話:“主君說這個菜味道不錯,希望能和殿下一同品嘗!

    沒過幾日,軍營里的女人們就開始對葉昕和南羽白公然秀恩愛的無恥行徑“怨聲載道”了。

    大家都還是單身女子,夜里個個都孤枕難眠,就葉昕一個有夫郎的,本來就惹人艷羨。結果她的夫郎還那般溫柔體貼,成天不是送吃的送穿的,生怕她冷了餓了,每日送來的衣服和伙食都不帶重樣的,讓她們看得又是眼紅又是牙酸,恨不得立刻飛回家也娶一個知冷知熱、溫柔體貼的好夫郎。

    葉昕想找人對練都沒人愿意搭理她,與她說話時也酸里酸氣,“你在這里呆那么久做什么?練什么練!再這么冷落你家夫郎,他就要跑了!”

    葉昕哭笑不得,酒過三巡跟顧知棠隨口說了一下這件趣事,沒成想也遭到了對方的陰陽怪氣。

    “我說你要不還是快走吧。紅菱和湘云天天來回跑,就為了給你送東西,”顧知棠語氣里滿是郁悶,“別說我那些手底下那些人了,連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你是成家了,我們這些長年待在邊疆的人,別說成家了,我們連男子的手都沒拉過!”

    “我們也不是嫉妒你,我們是羨慕啊,羨慕得牙都快咬碎了!”

    葉昕唇角難以抑制地上揚。

    她的夫郎小腦袋瓜還挺聰明,一邊讓她形成習慣,每天都要收到他送來的東西,一邊讓軍營這一大群單身女子都以為她是在秀恩愛,從而看不慣她,不愿跟她靠近。

    “好了好了,”葉昕忍不住笑道,“我也無意長久待在這里。這樣,給我兩天時間收拾東西,兩天后我就離開!

    只不過,她不準備提前告訴南羽白這個消息。

    恰恰相反,她還要讓湘云去跟他說,她在軍營住的很舒服,準備長住下去。

    她真的好奇,南羽白還有什么小手段來引誘她回家。

    顧知棠捏著酒杯的手不自覺地一頓,又迅速恢復正常,她輕哼了一聲,眼睛不去看葉昕,只道:“隨便你!

    葉昕見她別扭地連幾句告別的話都說不出口,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也不再言語,只笑著同她碰了一杯清酒。

    翌日,湘云從南府回到葉昕的營帳時,又帶來了一樣東西。

    葉昕從她手里接過薄薄的一紙信封,問道:“今日沒有衣服,也沒有吃食了?”

    湘云繃著一張臉:“是。”

    葉昕并不急著打開信封,只夾在兩指之間,一雙含笑鳳眼看向湘云,“主君有沒有說什么?”

    湘云:“主君說他最近在練字,但礙于沒有良師教授,無法知曉自己是否有長進。特送信一封,希望殿下能把信看完,再回信指點一番!

    葉昕慢條斯理地撕開信封、取出信紙,好笑道:“怕不是接下來日日都要給我寫信了!

    待她攤開紙張細細一看,果不其然——

    哪里是什么練字需要她指點,分明是找借口給她寫情詩。

    她像是饒有趣味似的,如同發現有趣的事一樣,故意低聲地一字一字地念給自己聽。

    仿佛僅僅透過紙上的清雋小字也能看到她的小夫郎落筆時的羞赧模樣。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一縷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知!

    ——倒也不是一首向她傾訴閨怨的詩詞。

    沒有怨氣,沒有哭訴,只有躍然紙上的思念。

    葉昕眉眼漸漸浮現溫柔的神色,手指在紙張上往返流連,聲音也不知不覺低軟下去。

    “證候來時,正是何時?

    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她低低地笑出了聲。

    兩世。

    整整兩世,她從未有過心情如此愉悅的時刻。

    ——罷了,罷了。

    就隨心而行吧。

    “湘云,收拾東西,今夜就回家。”

    第53章 第 53 章 如何攏住妻主的心(五)……

    南羽白沒能收到回信, 他暗自失落了一瞬,又立刻打起精神,準備明天再寫一封送去。

    他先用食物和衣服讓妻主習慣自己的存在, 讓她每天都會想到他, 然后斷掉食物和衣服, 把這些東西都變成信, 讓她在潛移默化中形成與他互相寫信的習慣。

    等到習慣養成了,他就可以在信里委婉地請求妻主過來見他啦!

    南羽白默默地在心里復盤自己定下的整個計劃, 給自己打氣完畢,他捏緊了盤在自己一雙手臂上的用以舞蹈的一道素色輕紗,安靜地等待綠云替自己打理身上被汗水稍微打濕的舞裙和擦干他額上的汗水。

    “主君, 您休息一會兒吧,”綠云心疼地說,“您練舞都練了一個時辰了!

    南羽白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行。我得趕緊學會!

    等妻主答應和他見面的時候, 他必須要有一點才藝來討妻主歡心才行。

    正如尤以蓮所說, 妻主喜歡什么,他就該學點兒什么。

    “可是奴從未聽說過, 殿下有欣賞戲曲和舞蹈的愛好啊, ”綠云說, “萬一殿下不喜歡, 主君這些日子不是白學了嗎?”

    如今南羽白除了處理府內日常事務, 進宮陪雅貴君聊天以外, 還要花大把的時間跟著宮里頭那位鵲哥兒學唱曲兒與跳舞。

    鵲哥兒是雅貴君聽說南羽白想學歌舞, 專門給他推薦的。因為這事兒還特地吩咐他不必頻繁進宮看望,只管花時間盡情練習。

    “可是我也不知道妻主有什么愛好,”南羽白就著綠云的手, 低頭抿了一口茶解渴,才輕聲開口道,“我都學一學,總有一樣是妻主喜歡的吧……”

    其實就算綠云不說,南羽白心中也知曉葉昕從前的愛好是什么。

    ——是美酒和美人。

    去逛青樓還要夸她一句循規蹈矩哩。

    偶爾大街上看上誰了就直接擄走,還沒人敢說上半個不字。

    想起封子安被擄去花船、兩人還肌膚相貼地喝酒那件事兒,他心里就隱隱覺得難過。

    他的妻主從前可風流了,以后真的能收心嗎?

    這個問題他也私底下求教過尤以蓮,尤以蓮支支吾吾,最后只是叫他不要太過相信女人的情話……

    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南羽白強打起精神,重整旗鼓,繼續跟著鵲哥兒練了起來。

    *

    葉昕快馬加鞭回到府邸時,已是月上柳梢。

    門口的小廝來不及通報,她已經直奔后院而去。

    已是到了就寢的時間,后院早就熄了燈,除了守夜的小侍,周遭只剩一片靜寂,唯有幽幽的蟬鳴聲在夏夜里偶爾響上幾聲,襯得偌大的后院越發空曠孤寂。

    上半夜是綠云值守,他正候在外室淺眠。敏銳地聽到靠近的腳步聲,匆忙起身到外頭看看。

    “殿……!”

    綠云驚訝一瞬,正要下跪行禮就被葉昕抬腳輕輕抵了一下膝蓋。

    葉昕見他站直了待命,低聲吩咐:“去書房。”

    南羽白睡得正香,她不想吵醒他。

    紅菱也跟著綠云一塊去了書房。

    整個府邸都因為葉昕的回歸再次變得莊嚴肅穆,小廝的臉色也全都變得戰戰兢兢。沉悶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只剩下不知情的某個人此刻還沉浸在香甜的睡夢里。

    書房里,紅菱和綠云接連向她匯報府里發生的所有事情。

    葉昕沉吟了一會兒,兩人俱都屏息不語,直到她屈指敲了敲桌面,兩人才悄摸兒地松了一口氣。

    紅菱得了令,立刻上前為她斟茶。

    葉昕的語氣分外慵懶:“聽起來也沒什么大事!彼α诵,“不過,主君為何獨獨鐘情于學跳舞和唱曲兒?你們跟他說什么了?”

    “殿下明鑒,奴什么都沒說。”仿佛想到了什么,綠云頓了頓,他仔細措辭,開口道,“想來是殿下曾經去過青樓,而青樓的小公子們個個唱跳俱佳,所以主君覺得殿下應該會喜歡歌舞!

    葉昕想起從前那些混賬事,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這事兒她一時半會還真沒法怎么解釋。

    難道要直接說她不是人而是鬼,從前的事都不是她做的?

    原主以前就跟個瘋子沒兩樣,她一直故意模仿原主發瘋,如果她說自己是鬼,南羽白大概率只會覺得她又犯病了吧……

    萬一南羽白真的相信她是鬼……

    本來膽子就小,到時只怕是要被她嚇壞了。

    “算了,他這么猜測也沒錯,”葉昕說,“就讓他這么認為吧。”

    她只要表現出只是因為喜歡歌舞才去的青樓,南羽白應當能安心不少。

    綠云點頭應是。

    “殿下今晚要在書房休息?”

    葉昕嗯了一聲,“不要打擾主君了!彼愿赖,“你回去繼續守夜吧。”

    待屏退兩人以后,她起身走到一堵墻前面。

    墻上掛著一副巨大的錦繡山河圖,濃墨重彩的顏色勾勒出波瀾壯闊的壯美河山。

    美則美矣,卻不知勾勒其間的是鮮艷的顏料還是艷色的鮮血。

    ——這是她聽從葉晚鷹的命令,在戰場上殺了元山年并偽裝她死于匈奴之手而得到的獎賞之一。

    這幅畫當時就掛在側殿里。她向葉晚鷹討要,葉晚鷹便大方地送給她。

    至于另一個獎賞,就是南羽白了。

    要說元山年犯了什么大罪,倒也沒有。只是因為元山年久駐邊疆,手上掌控的兵馬太多,遭到了葉晚鷹的忌憚。

    這才安排顧知棠前去頂替元山年,讓顧知棠當元帥,反讓元山年當副將。

    然后讓她趁亂殺了元山年。

    葉昕當然知道元山年絕無二心。奈何君心難測,作為昔日的托孤重臣,元山年年紀比葉晚鷹還要大上數十歲,葉晚鷹不免懷疑她擁兵自重,甚至想架空皇權。

    班師回朝以后還要對元家時刻盯梢,還不如在邊疆把人就地解決。

    如今把她的小兒子元玉書賜婚給太女,既拉攏了人心與軍心,又給太女提高了聲望,可謂一舉兩得。

    葉昕想起元山年被她背刺、回頭看她時的那一抹絕望又震驚的目光,閉了閉眼。

    沒什么好說的。

    如果手下留情,就輪到她被葉晚鷹賜死了。

    再度睜開眼,她的眼中平靜無波無瀾。

    葉昕伸手揭下畫布,暴露在眼前的,是一條漆黑而狹窄的地道。

    這條地道,不偏不倚,直通臨華宮。

    葉昕無聲地揚唇。

    自己向葉晚鷹討要的,何止是一幅畫那么簡單。

    她討要的,分明是畫里的東西!

    第54章 第 54 章 如何攏住妻主的心(六)……

    直到大清早枝頭的鳥兒開始嘰嘰喳喳地鳴啼, 尚帶幾分涼意的朝陽照亮了整個后院,南羽白才在綠云的伺候下起身洗漱。

    穿好衣服坐在梳妝臺前的時候,他還帶著幾分睡意, 迷迷糊糊地任由綠云幫自己梳發。

    “主君今日想梳什么樣式的發髻?”綠云笑著問他。

    南羽白睡眼惺忪, “就跟昨日一樣吧。”扎一個高高的馬尾就好, 不要影響到他練舞。

    綠云忍不住笑著說:“可是殿下昨晚剛回來啊。主君還是打扮一下再去見殿下比較好吧?”

    “你說什么?!”

    南羽白纖長的睫毛劇烈一顫, 墨玉般的黑眸睜大,澄澈而明亮, 他倏然回頭望向綠云,睡意一掃而空。滿頭青絲如綠波蕩漾,落在頰邊襯得他的肌膚更為白皙透明, 平添一絲脆弱的惑人美感。

    南羽白急切地抓住綠云的手,說話間竟不自覺地帶了幾分哽咽,“妻主……妻主她回來了?是何時的事!”

    綠云連忙扶著他重新坐下,“主君別急, 聽奴給您解釋, ”他安撫說,“殿下人現在在書房休息。等梳好頭發, 奴帶您過去找殿下。”

    南羽白聞言立即端端正正地坐好, 帶著鼻音的聲音顯得軟聲軟氣, 他催促著綠云:“那你快點!

    綠云憋著笑, 正準備應聲, 隔著珠簾, 外室的門倏然被人推開了。

    他轉頭望去, 瞧見來人,神色一肅。

    綠云忽然放下了手上的梳子,南羽白正不知所以, 便聽到對方朝外邊喊了一聲“殿下”。

    南羽白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他噌地一下站起來,匆匆轉身,和一雙含笑的鳳眼恰好四目相對。

    南羽白眼眶瞬間就紅了。

    葉昕還保持著撩開珠簾的動作,不等她將手放下,南羽白就如同一陣風一般向她跑過來,猛地扎進她懷里。

    葉昕堪堪穩住腳步,見對方沖著自己莽撞而來的力道如此之大,另一只手連忙順勢攬住南羽白,扶著他一同站穩。

    “跑這么急,當心摔了!比~昕聲音慢悠悠地調侃他。

    南羽白雙手緊緊抱住她的腰,腦袋也埋在她懷里。

    不肯抬頭看她,也不肯說話,就那么死死地倔強地抱著。

    葉昕垂眸只能瞧見他的發頂。

    未束的如緞青絲傾瀉而下,輕輕拂過她手背,順滑而柔軟,仿佛每一根發絲都在小心翼翼地無聲訴說對她的思念。

    葉昕抬手勾起他下巴,果不其然,對方眼眶紅紅,盈盈如水的眼睛濕漉漉,憋著淚花的小模樣好不可憐。

    南羽白沒有反抗,纖細的柳腰隨著他仰頭的動作彎出一道漂亮柔韌的弧線,如畫的眉眼噙著淚光,他倔強地咬著下唇,連一絲哭音也不肯發出來,叫葉昕看得心頭忍不住一軟。

    “哭什么?”她從綠云手里接過帕子,替南羽白輕輕擦拭他紅得生出了幾分艷麗的眼角,要掉不掉的幾顆眼淚實在惹人憐惜,葉昕低聲哄著他,“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南羽白眼也不眨地看著葉昕的臉,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夠一樣,

    他嗚咽著說,“我……我還以為妻主不要我了!

    葉昕啞然失笑:“不會不要你的。”

    南羽白聲音帶著隱隱的哭腔:“可是您好久都沒回來……”

    葉昕調笑道:“看到你給我寫的信,我不就連夜趕回來了嗎?”

    南羽白被這句話噎得臉頰漫上淺淺的緋色,“可是您昨晚回來,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

    葉昕低低一嘆:“見你睡得香,不舍得吵醒你。”

    南羽白:“可是……”

    “噓——”葉昕輕聲打斷了他的話。

    她索性把人抱起來,走到梳妝臺前才把人放到凳子上,“坐好,我幫你綰發。”

    南羽白軟軟地“嗯”了一聲,乖順地任她動作。

    坐在鏡子前,他驀地想起尤以蓮告誡過自己:不要太過相信女人的情話。

    但他還是忍不住,眼巴巴地看著鏡子里站在他身后幫他梳理頭發的葉昕。

    她長身玉立,蟒袍玉帶,幫他梳發的動作慢條斯理,卻帶著格外清冷的貴氣,叫人看了便難以移開眼睛。

    這樣的人一旦溫柔起來,輕易便能讓人不知不覺地淪陷。

    “妻主!彼÷暤貑镜。

    葉昕眼也不抬,細心地替他綰著發:“怎么了?”

    “您出去的這段時間,真的不是因為厭煩我、不想見到我嗎?”

    葉昕看了他一眼方才憋著淚花憋得粉紅的鼻尖,出奇的耐心:“不是!

    南羽白于是肉眼可見的開心了起來。

    他克制地抿著唇,再喚:“妻主。”

    葉昕懶懶地“嗯”了一聲。

    “我最近剛學會了一首曲子,是跟宮里的鵲哥兒學的,”南羽白期期艾艾地看著鏡子里的葉昕的身影,“我待會兒唱給您聽好不好?”

    葉昕應聲:“好。”

    “我還在學跳舞,就快學成出師了。您給我一點時間,過幾天我一定跳給您看!

    “好!

    “父君教我的我已經都學會了,父君還夸我聰明。府內的事情我也能料理得井井有條了。”

    “好!

    “我近來還新學了幾樣糕點和菜品,等會兒做給您嘗嘗。”

    “好!

    ……

    室內的氣氛逐漸變得溫情而融洽。

    綠云識趣地悄聲兒離開,為他的兩個主子留下了相處的空間。

    待到出了門,他整個人總算松懈下來。紅菱倚在門口問他:“殿下呢?”

    綠云瞥了她一眼,開心地說:“正和主君溫存呢!

    “這下好了,殿下顧忌著主君,脾氣也會收斂許多,我們的日子以后會好過很多的!

    紅菱也跟著露出一個輕松的表情:“主君是個有本事的!

    不遠處隱約傳來一陣咿咿呀呀的唱戲聲,綠云頓時好奇起來:“大清早的,戲班子的小公子就在吊嗓子啦?”

    紅菱搖頭:“平時也沒見他吊嗓子!彼f,“聽這個聲音的方向,應該是亭子那邊傳來的!

    綠云腦子轉得快。他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不要臉的賤.蹄子。要不是主君這幾日喜歡聽曲兒,哪里會留他們待在府里?哼,知道殿下回來了,就想來勾引殿下了!

    紅菱看著他:“這方面你經驗多,你說怎么辦!

    “別讓他壞了殿下和主君的心情。殿下和主君不高興了,我們也沒好日子過!本G云抬腳就往亭子走,“要是這小浪蹄子連累了我們,我一定要他好看!”

    *

    開開心心地親自給葉昕做了一頓早膳后,南羽白便匆忙去書房收拾葉昕的行李。盡管行李只有一個包袱,南羽白依然重視得緊,儼然擺出嚴陣以待的架勢。

    可等他看見包袱里全是自己寄過去的衣物,香囊,皂靴如今又盡數帶回來了,他不敢去看葉昕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的眼睛。

    南羽白還親自帶著小侍重新布置了一番后院,這才期期艾艾地來到葉昕面前問她今晚可不可以搬回后院睡覺。

    葉昕就安靜地坐著看南羽白高高興興地忙里忙外。

    看他跑到自己跟前這么問,葉昕眉梢輕挑,伸手捏了捏他臉頰邊的軟肉,故意問道:“后院都收拾好了沒有?有準備我的被褥與枕頭嗎?”

    南羽白坐在她跟前,聞言著急地握住她捏著自己的臉的手,“當然有的。我什么都準備好了,就等妻主搬回去一塊住了!

    葉昕嘴角挑起輕佻散漫的弧度,看著南羽白可憐兮兮的包子臉模樣:“可是,我最近喜歡睡前洗

    腳”

    “洗腳盆我已經備好了,熱水等晚膳后我也會準備的,”南羽白連忙說,“以后每天睡前我都會幫妻主洗腳的!

    “我還喜歡睡前看書”

    “妻主想看什么書,只管告訴我,我去書房替您取來!

    “我還喜歡睡前對弈一局”

    “圍棋我也略懂一二,我可以陪妻主對弈,”南羽白抓著葉昕的手,委屈巴巴地看著她,“只求妻主給我一點時間,我從現在開始一定好好學。”

    葉昕逗他逗得正歡,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聲:“可是你學這么多,學的過來嗎?”

    “我都可以的,”南羽白語氣焦急且堅定,“妻主喜歡的,我都可以學!

    葉昕訝然一瞬,隨即鳳眼勾起一個溫和的弧度,她反握住南羽白的手,慢慢把玩了一陣才笑著說:“既然如此,那就聽夫郎的安排吧。”

    南羽白別提有多高興了,眸子里全是閃爍的星星,方才的焦急與委屈一掃而空。

    驀地,他大著膽子坐到葉昕腿上,軟著聲說:“妻主真好。”

    葉昕瞧著他:“去哪兒學的?”

    “沒有去哪里學!蹦嫌鸢紫肫鹱约涸鴨栍纫陨彛鄻堑哪凶佣际侨绾嗡藕蚺说模纫陨従驼f過這一招。

    他岔開的修長緊致的小腿下意識瑟縮,小臉艷紅如海棠,囁嚅著,“就是想要妻主抱!

    葉昕看著他不停躲閃又充滿期冀的一雙星眸,笑了一聲,如他所愿。

    她抓著南羽白的手撫摸到自己衣襟處,啞著聲兒,陪他演了起來:“那就請小郎君幫忙揉揉胸口吧!

    “許久不見小郎君,本殿想你想得心口疼”

    第55章 第 55 章 。

    “嬌鶯欲語, 眼見春如許……”

    “世間何物似情濃?整一片斷魂心痛……”

    “咱不是前生愛眷,又素乏平生未面,則道來生出現, 乍便今生夢見……”

    亭子里, 戲班子里的珍哥兒身著戲裝, 素色水袖舞得雅致, 嘴里哼唱著最近在府中日日唱給南羽白聽的《牡丹亭》。

    他忐忑地看了一眼守在亭外長廊的周蘭兒,正哼唱的聲音戛然而止。

    “蘭公子, 我這樣唱,真的能讓殿下注意到我嗎?”

    周蘭兒白了他一眼,“我娘親就是這里的管家, 我說的你不信,你還想信誰?”他雙手環在胸前,不耐煩地說,“要是不敢勾引殿下, 你現在就走, 現在就回你的房間去,從今往后老實待在戲班子里唱戲。等到南羽白聽倦了《牡丹亭》, 把你們通通趕出府去!

    “對不起蘭公子!我只是不知道殿下是否跟殿君一樣愛聽《牡丹亭》, 這才想著換一曲來唱, ”珍哥兒面色驚慌地道歉, “我這就繼續……”

    周蘭兒不屑地嗤了一聲, “不過是殿下愛聽, 南羽白為了投其所好, 也跟著假裝喜歡聽罷了。他南羽白算老幾?”

    他私心里就不信自家殿下會為那個蓬門蓽戶的南羽白做到這個地步。

    “可是,那晚……”

    珍哥兒想起那晚在一品居葉昕為南羽白出頭的一幕,葉昕的舉止讓他忍不住為之心動。

    一個女人, 為了自己的夫郎竟能做到如此地步。甚至敢不顧禮法,公然抱著自己的夫郎離開當時的是非爭議之地。

    連皇商之家的陳念生都為之心折,他又怎會不心動?

    幸而上天垂憐,他一介平民男子,這輩子竟也能有一個接近葉昕的機會!

    “你又在瞎嘀咕什么呢?”

    周蘭兒不耐煩地說,“不是你求到我母親面前,求她給你一個面見殿下的機會嗎?我母親不同意,而我如今偷偷給你一個機會,你怎么又一副扭扭捏捏、畏畏縮縮的小男子模樣了?!”

    “沒……沒,”珍哥兒連忙回過神,“蘭公子,我是想說,殿下為了殿君,不僅愿意得罪太女,還在云水閣為殿君找了漢凌王做靠山,這……這份寵愛是實打實的啊……”

    周蘭兒聞言面色猙獰一瞬,又迅速強壓下去,“女子成親后都會收心的,殿下自然也是如此。關南羽白什么事,換一個男子結果也是一樣的!”

    若是和殿下成親的人是他……

    不,本來應該是他!

    他的母親周桐把控著府內的事務,他又有經常見到殿下的機會,他本該跟殿下有一段日久生情的時光!

    連南羽白這種家世差勁的人都能做皇府主君,他如何做不得?!

    珍哥兒被周蘭兒癲狂的神色嚇了一跳,他不敢再說話,只能繼續吊著嗓子反復唱著《牡丹亭》那幾句詞曲。

    婉轉承合,凄楚哀望。

    如同曲中所唱的一般,一個男子從美夢中驚醒,想在現實里找到在夢中與自己春風一度的、那位多情又深情的女君……

    綠云和紅菱前后腳來到亭子里時,一眼就看到了周蘭兒和珍珠兩人。

    一個踮著腳尖看湖里嬉游的金色魚群,一個勾著指尖咿咿呀呀地吊嗓子。

    綠云和紅菱對視了一眼,他率先扯起一個不帶溫度的笑意,出言嘲諷道:“看來,有人腦子壞了,癡心妄想想當主君呢!

    珍珠聽到綠云的聲音,急急忙忙沖他行禮,周蘭兒明顯知道他來了,卻繼續不疾不徐地喂魚。

    綠云冷笑著看著他們:“怎么?大清早的,二位這么有精力,都跑到亭子里鬧騰來了?”他輕飄飄地開口,“既然如此,都跟我去廚房幫忙生火做飯去?”

    珍哥兒霎時跪了下去:“綠云公子見諒,奴只是過來吊嗓子而已……奴也是為了能更好地為殿君獻藝。”

    “哦?是么?”綠云走到他跟前,俯視著他,聞言不屑地嗤笑了一聲,“平日里不吊嗓子,昨夜殿下才回府,今天一大早你就吊起來了?”

    珍哥兒頭一回被大戶人家的小廝刁難,一時間有些頂不住,

    他視線頻頻往周蘭兒的方向看去,“奴……奴……只是碰巧而已,蘭公子可以為奴作證的!”

    不等周蘭兒開口,綠云輕輕“啊呀”一聲,笑了起來:“這年頭,什么阿貓阿狗都能被叫公子了?”

    “有的人吶,他老娘做管家,那是他老娘有本事,關他本人什么事?可惜在府里時,連個最低等的小廝都算不上,跟個隱形人似的。珍哥兒啊,你眼睛怎么這么不好使,搭上了他周蘭兒這根屁.用沒有的線呢?”

    “綠云,你平白辱我是什么意思!”

    周蘭兒還在欄桿邊悠閑地擺著姿勢,半句話沒講就被綠云罵得狗血淋頭,當即怒火中燒,氣急敗壞地朝綠云罵道:“我母親可是皇府的管家,我怎么就連個小廝都算不上了?!你說話放客氣點!”

    綠云不屑地哼了一聲:“我說的不過是實話而已,怎么就辱你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周蘭兒,“怎么?你這么脆弱啊,聽不得實話嗎?”

    “平日里你愛擠在管家身邊,仗著管家的權勢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我不與你計較。可如今你是狐假虎威太久,得了失心瘋了,連找人勾引殿下的下三濫路子都敢使,”綠云小嘴一張,伶牙俐齒,“周蘭兒,你是真把自己當盤菜了?府里上上下下都由得你安排了?”

    “若是擾了殿下休息,信不信殿下把你倆的腦袋都摘下來當球踢?!”

    周蘭兒站直了身子:“我沒想打擾殿下休息,休要無端污蔑我!”

    綠云不接他的話,“再說了,殿下愛的是美人,美人你們知不知道?”挑剔的視線往兩人身上一掃,“你們兩個……最好要有點自知之明,別玷污了殿下的眼睛!”

    “你!”

    周蘭兒氣極,張牙舞爪地往綠云撲過來,伸手就要打他,“你就是個低.賤的小侍,有什么資格跟我這么說話?!”

    綠云身手利落地往紅菱身后一躲。紅菱立刻出手。

    周蘭兒沒反應過來就被紅菱一巴掌扇得頭腦嗡鳴,腳步虛浮著失去平衡,癱倒在地。

    紅菱冷著一張臉,“休得動手!

    周蘭兒反應過來幾乎氣瘋了。他坐在地上一手撐著地,一手捂著被扇腫的臉不停地凄慘地叫,“你們兩個賤.人!我要見殿下!我要向殿下告發你們,讓殿下把你們都殺了!”

    紅菱臉色更冷了,綠云也冷笑著看著他撒潑打滾,“殿下在為主君梳頭呢,沒那個閑工夫來看你耍猴戲。”

    周蘭兒神色一怔:“殿下、怎么可能做這種事……”

    他臉色忽的一變,猙獰著神色沖綠云說,“你休想騙我!殿下對南羽白根本沒有男女之情,她只是為了氣太女,才故意搶了太女的夫郎!”

    “我可不像你一樣不怕死,敢拿殿下當擋箭牌,”綠云輕嗤了一聲,“殿下壓根不認識你,你還想讓殿下替你做主?真是天大的笑話。”

    珍哥兒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在他身邊撒潑的周蘭兒,“蘭公子,你騙我?!”他沒有大戶人家那些繁復心機,一聽沒了見到葉昕的機會立刻反水,“你明明說殿下認識你、對您有好感,又說殿下喜歡聽曲兒,你可以引薦我當侍君……”

    “閉嘴!”周蘭兒急聲呵斥。

    綠云聽著先是一愣,緊接著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姓周的,你是真的失心瘋了,殿下對你有好感?哈哈哈哈……”

    被人當面恥笑,周蘭兒氣得唇瓣直哆嗦。

    他瘦弱的小身板從地上爬起來,心底卻自信于當日葉昕與他開口交流的一幕,這一幕在他心中日夜念想,經時累月,葉昕的眉眼早已在他心中熠熠生光,

    周蘭兒自信地挺直了腰,他咬緊了牙,忍著怒氣,說話也振振有詞:“那時殿下喝醉了酒,就躺在花叢里,還專門讓我留下,把我母親趕走,跟我說了好些話呢!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問殿下!”

    紅菱皺了皺眉,出于謹慎的心理,她看了綠云一眼。

    綠云卻毫不畏懼,他故意拿手帕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是么?那你說說,殿下專程把你留下,都跟你說了什么話?”

    “殿下見了我便好聲好氣。不僅沒有絲毫壞脾氣,還問我平日喜歡做什么!”

    綠云輕輕“哦?”了一聲,“然后呢?”

    周蘭兒瞪了他一眼:“什么然后?”

    綠云笑瞇瞇道:“就這么一句,你就敢夸口殿下跟你說了好些話?真是不要臉。”

    周蘭兒聞言脫口而出:“殿下還跟我聊了好些家常事。問我京中流行什么甜食、吩咐我出門跑腿去華環閣買零嘴兒。還問我除了出門買零嘴,喜歡外出玩什么呢!”

    綠云腦子轉得飛快,他心里通透,一下子便明白了。

    “原來主君那時吃的鮮芝餅是你買的。”

    綠云最是懂得殺人誅心,他不緊不慢地開口,“那時殿下為了哄主君喝藥,專程送了主君好多京中流行的甜點。原來,竟是你買的。”

    “既是如此,”綠云假模假式地給他行了個禮,“我與紅云便替主君先行謝過。”

    “你胡說八道!”周蘭兒幾乎是尖叫著喊出了聲。

    倏地,他轉身離開亭子,“我不信,你一定是騙我的!”他絮絮叨叨的說,“我要親自去找殿下……對、對,我要殿下為我做主……”

    周蘭兒的眼中充滿憎恨,他倏地側頭對綠云惡狠狠道,“我要殿下將你賜死!”

    說著,忽然往后院的方向小跑而去。

    “紅菱,抓住他!”綠云冷聲道,“別讓他打擾了殿下與主君!”

    珍哥兒早已被眼前針鋒相對的一幕嚇得兩股戰戰。他眼睜睜看著周蘭兒被紅菱單手拎著脖子像抓小雞仔一樣抓回亭子里,然后掏出繩子把人捆在了柱子上。他嚇得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周蘭兒被這么一綁,腦子沒有清醒,反而越發癲狂起來,“哈……你們怕了?怕了就趕緊放開我,不然我讓殿下殺了你們!”

    綠云白了他一眼,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你好好在這里待著吧。”他對紅菱說,“你在這里看好他們,我現在就去請示主君!

    紅菱道:“可是殿下和主君相處正歡!

    綠云想了想,“也是!

    他招手示意其他小廝上前,從小廝手里拿了兩碟碎干餌,一碟塞到紅菱手里,“那我們先喂魚喂著玩兒吧!”

    紅菱給了正不停喊著趕緊解綁的周蘭兒一個平靜的眼神,問綠云說:“要不要我把人打暈?吵死了。”

    鬼哭狼嚎的聲音戛然而止。

    綠云偷笑了一聲,“別管他。”他嘲諷道,“這個膽小鬼。”

    周蘭兒敢怒不敢言。

    他知道紅菱是真敢這么做的。

    綠云還想再嘲諷周蘭兒幾句,視線一抬,忽的在一角回廊頓住。

    紅菱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看到了周桐的身影。

    周桐也在看他們。

    她慘白著一張臉,不知道在想什么。

    紅菱和綠云起身,給了她一個面子:“周姨。”

    周蘭兒一看見周桐,立刻又激動起來:“母親,母親救我!”

    “你閉嘴!”周桐痛心地看著他,“你跟一個戲子想耍什么把戲,你以為我不知道?!”

    她費盡心思把自家兒子調離皇府,不肯讓他往葉昕跟前湊。誰知他找不到面見葉昕的機會,竟把主意打到了一個戲子頭上!

    “你想讓戲子用歌喉吸引殿下的注意力,再讓戲子把你往殿下的跟前引薦,這樣就有機會跟殿下見到面了?”周桐又是生氣又是悲哀,“然后呢?”

    “就因為你曾經跟殿下說過兩句話,你就覺得殿下對你有男女之情了?”

    周蘭兒不甘心地說:“母親,您根本不知道當時殿下跟我說的話是什么。難道您敢說,依照殿下以往的脾性,會去問一個陌生男子喜歡吃什么甜食嗎?母親,那個時候殿下的情緒很平和啊,不是嗎?”

    周桐也隱約覺得葉昕似乎有哪里變了。

    但葉昕的脾氣本就反復無常,她愛問什么就問什么,愛說什么就說什么,誰都管不著,也都不敢管。而且她本來就喜歡美麗的事物,看上南羽白那副好看的皮囊才對南羽白那么好也不是沒可能。

    非要說最明顯的變化的話,就是葉昕回京后殺的人少了。

    可……葉昕殺人的心思少了,她一個貼身管家有什么不滿的?難道天天把腦袋拴在褲腰帶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嗎?!

    周蘭兒見周桐一時之間沉默下來,以為周桐是被他說服了,連忙說:“母親,快去找殿下來為我們母子做主!殿下肯定還記得我的,只要您愿意在她面前提起我的名字!她一定記得我!”

    周桐再也聽不下去了,揚手便朝周蘭兒的臉上扇了一個巴掌:“你住嘴!混賬東西!”

    身為五皇府的管家,她的地位在京中也深受旁人敬重甚至是到了敬畏的地步。原本倚著她這樣的身份,足以給自己的兒子謀求一個不錯的親事。

    可誰知——

    “你個頭發長見識短的蠢貨,殿下豈是你這身份低.賤的小廝能肖想的?!你也不想想自己的家世,你老娘我在京中什么官職都沒有,給不了殿下半分助力,更沒法兒給你準備那么多嫁妝,讓你帶過門,咱家沒權沒錢的,殿下乃堂堂皇室之女,憑什么會看得上窮人家的男子,又憑什么娶你過門?”

    周桐怒道,“更何況,你的容貌比主君差了多少,你絲毫沒有自知之明嗎?主君是京城第一美人,你呢?!”

    周桐眼中滿是難以言喻的哀慟,“若是此事教殿下知曉,你我母子二人的性命都要不保了!”

    別說什么好親事,也別說還有什么管家身份了,能活命就不錯了!

    周蘭兒的內心被罵的有點兒動搖了,可心中熊熊燃燒的嫉妒之火不斷地蠶食他的理智。

    歸根結底,是不甘心。

    他真的不甘心!

    他的身世不好,南羽白的身世又好到哪里去呢?!若非殿下愿意扶持南家,就憑太女和南家決裂之事,南家早就該滾出京城了!

    那些想討好太女的人自然會尋些由頭把南家給活活折騰死!

    他一個守著貞節、清清白白的男子又不是那些一雙玉臂萬人枕的青樓公子,他攀高枝怎么了?那個南羽白不也是攀高枝的貨色嗎?!

    “母親,像殿下這般愿意因為夫郎而照拂夫郎的家人到這個地步的女子,這世上能有幾個?”周蘭兒眼中噙著淚,顫著聲,語氣里滿是不甘心,“世上的女子,要么家境不錯,只娶門當戶對的或能給自己帶來助力的夫郎,要么是窮酸文人,一朝發達又要另尋新歡。至于剩下的那些,又窮又翻身無望,兒子一旦嫁過去,就是吃苦的命!”

    “母親,你告訴我,像我這樣的人,若是不能嫁給殿下,我能嫁給什么良人呢?!”

    周桐氣得幾乎渾身顫抖,“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像你這樣,若非我能給你安排,你早該嫁一個鄉下人吃苦去了!至少為娘能為你謀一個商戶的正室,只要你爭氣點生個女兒,你就能一輩子享清福!”

    “你怎么敢,怎么敢妄想一步登天,肖想著進了皇室?!”

    周蘭兒咬緊了唇,哽咽著哀求:“母親,求您了,就給我一個機會吧至少,至少讓我見到殿下一面,興許殿下真的記得我呢?如果殿下真的不喜歡我,我也能死心母親,求您了”

    哀莫大于心死,周桐見自己的兒子是真的沒救了,她如此相勸、如此痛罵都罵不醒周蘭兒的心,便只能另尋他法。

    周桐看向一旁沉默許久的紅菱和綠云,忽然對著他們跪了下去,她棄自己管家的身份于不顧,拉下臉哀聲懇求:“二位都看到了也聽到了,此事皆因我這個不孝子而起,非我所意。奈何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我兒真是失心瘋了,一門心思要去打擾殿下!

    “此事若讓殿下知曉,會壞了殿下與主君的心情。也請二位能諒解我這個老母親的心情,我就這么一個兒子”說著,情到深處,周桐竟朝紅菱和綠云磕了一個頭,“求求你們,容我將這個混賬帶回去關起來好好管教……我保證,一定不讓他再在府中出現!”

    字字懇切,情理得兼。

    綠云這只小狐貍卻絲毫沒有被她的話術打動。

    “管家莫要折煞我們,還是快起來吧。您一個管家,就這么跪我與紅菱,不合適。”他嗓音平靜,“原本我是不會與旁人解釋那么多的,看在您是管家的份上,我就多說一句!

    “若是人人都像您一樣,只要跪下求我們辦事,我們便答應,現如今,我與紅菱還有命活著嗎?”

    綠云看著周桐被懟后迅速變得灰敗的神色,客客氣氣地把人扶了起來,話里話外卻全是拒絕的意思,“還請管家不要為難我們了。”

    說著,他讓腿腳快的紅菱迅速去后院向殿下與主君稟報。

    事關管家,要遣要留,應由殿下來安排。

    不多時,紅菱回來了,素來冷冰冰的臉色卻透出幾分不自在的神采。

    綠云見她這副模樣,心下雖感到奇怪,仍問道:“告知殿下或主君了嗎?”

    紅菱點了點頭,“告知了!

    “殿下和主君怎么說?”

    “我剛匯報完,殿下還沒說話,主君……主君忽然發出奇怪的“嗯”的一聲,然后不停地喊殿下“妻主”,還說了幾句以前青樓的小公子對殿下說過的話……”

    綠云:?

    紅菱趕緊解釋得更清楚了些,“他們在房間里,靴子和外袍都丟在門檻外。”

    她臉上泛起一抹幾不可見的紅,“主君……鬧完以后,殿下就說,別拿這種小事煩她,讓我們滾遠點。”

    第56章 第 56 章 ……

    南羽白垂眸看著躺在自己腿上小憩的葉昕, 動作輕柔地替她按摩腦袋。每每拂過葉昕昳麗的眉眼,他的指尖總是流連忘返,仿佛總是摸不夠、也永遠看不夠似的。

    兩人才折騰過一番, 葉昕閉眼枕在南羽白腿上, 她衣襟大敞, 神色慵懶, 幾縷烏黑長發落在因著呼吸而微微起伏的白皙胸口,黑白分明的美色愈發勾勒誘人的曲線,

    她像是一只吃飽喝足的漂亮妖精,大發慈悲地在南羽白身側逗留,叫他有幸能得到片刻的歡心。

    南羽白看得心跳加速, 連按摩的指尖也不自覺微微發顫,卻依然強制自己保持輕柔的力道,好服侍葉昕睡個舒心的回籠覺。

    然而他這點輕微的情緒起伏依然被葉昕敏銳地捕捉。她從長袖里探出修長的手指,抓住南羽白顫抖的圓潤指尖輕輕摩挲, 帶著溫暖的安撫的味道, “怎么了?”

    “沒事,”南羽白反握住她的手, 像是怕驚擾到她, 輕聲地應話, “妻主沒睡著嗎?”

    “差點兒, ”葉昕微微睜開眼睛, 在他臉上停駐一瞬, 確信他真的沒事, 又緩緩闔上,“昨夜睡得晚,剛才又陪你鬧了一陣, 還真有些困了!

    南羽白被葉昕那雙多情的鳳眼看得心頭怦然。

    他最喜歡葉昕這樣看著自己,眼底流露出的那份關心與在意,就像是把他整個人都裝進心里去了一樣,“那我再替妻主按一按,妻主快睡吧。等用午膳時我再叫醒您!

    葉昕笑了笑,“不用按了,我自己再躺會兒就能睡著!蹦嫌鸢走沒來得及失落,又被她一句話哄得高興起來,“你先去處理周桐的事吧!

    這就是默認周桐和周蘭兒的事由他管了。

    身為皇府的主君,有權管理后院已是莫大的榮寵,前院的事不可干涉。管家管著前院,是對一家之主負責的,輪不到主君來管。

    就拿太女身邊的墨畫來說,即便他只是太女身邊的一個貼身小侍,他甚至連管家都不是?伤肓颂难,只需對一家之主的太女負責,日后即使是太女的主君也管不了他。

    “可是我還想再跟妻主待一會兒,”南羽白又是開心又是不舍,“我想一直陪著妻主。”

    葉昕手長腳長,伸手輕易便從旁邊抓過一個枕頭,腦袋一歪便從他腿上離開。

    她歪著腦袋躺到了枕頭上,衣衫再度散開了些,裸.露一側肩頭的雪白和隱約的胸口,搭著一張慵懶的艷麗面容,是一種堪稱放蕩的漂亮,惹得人挪不開眼,她閉著眼,故意逗南羽白道:“快去吧。你再不去,我就自己去處理了!

    “不要!”南羽白一點兒都不想讓那個周蘭兒跟葉昕碰面,

    他連忙爬到了葉昕身上,抱住了葉昕的腰,紅著臉貼在她白皙的肩頭蹭了蹭,小聲地抗議,“妻主說好了這事讓我處理的!

    他的妻主一看他哭就會說軟話哄他,萬一那個周蘭兒也學他這樣掉眼淚,引起了葉昕的憐惜怎么辦?

    周蘭兒一看就是個不安分的,就跟封子安和南羽璃一樣,他們都想引起妻主的注意,然后搶走他的妻主!

    葉昕任由南羽白趴在自己身上胡作非為,一只手摸摸她的腰,一只手碰碰她的臉,肩頭散開的衣服還不斷被他蹭著往下掉。小動作不斷,儼然一副要跟她一起睡覺的淘氣勁兒。

    葉昕縱容著他悄悄使壞的小動作,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閉著眼哄他:“乖一點,快去吧!闭f著,她忽的用氣音笑著說,“今晚我再讓你摸個夠。”

    南羽白聽得臉頰一熱,手上的動作僵了一瞬,羞得像條滑溜的泥鰍似的,立刻從葉昕懷里爬了起來。

    他掀開垂落的紗帳,羞答答地下了床,好半晌才憋了一句,“壞妻主。”

    隔著層層疊疊的輕薄紗帳,葉昕低低笑了一聲,又惹得南羽白面紅耳赤,她問道:“不要?”

    正被小侍伺候著穿衣的南羽白急得差點咬到舌尖:“要的!”

    說完他反應過來,一時間又羞又惱,自己扯著衣帶掀開珠簾快步走到外室,欲蓋彌彰地對小侍吩咐道:“我……我自己穿,你出來給我梳發吧。”

    小侍低著腦袋。主子在玩鬧,他什么也不敢說什么也不敢看。聽到南羽白的吩咐他如蒙大赦,趕緊跟著南羽白離開了寢室,“是!”

    *

    南羽白來到亭內時,珍哥兒已經醒了過來,跟周蘭兒一塊被紅菱押在地上跪著。

    綠云上前扶著南羽白在亭子里坐下,“主君,”他很是機靈,看殿下沒過來,就知道殿下此番放權,是要助主君在府中立威了。

    他把事情從頭到尾仔細講了一遍,“主君,您看該怎么處理?”

    周桐也跟著跪在一旁,看到只有南羽白一個人過來時,眼睛一亮,不等南羽白說話,立刻磕頭討饒,高聲懇求:“求主君饒我們母子一命!”

    南羽白生性善良,決計不會像殿下一樣嗜殺。周桐不一會兒就淚流滿面,他哀傷地望著南羽白,“主君,看在我兢兢業業為皇府操勞數十年的份上,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更看在我前些日子毫無保留地教會了您許多事務的份上,求您饒了我們性命吧!”

    綠云立刻呵斥道:“住嘴!主君還沒允許你說話,你怎可如此不敬?!”

    他回頭對南羽白說,“主君莫要搭理她,您是心善之人,她是故意拿捏您的。依著府內的規矩,該怎么處理全聽您的安排。”

    南羽白垂眼看了看周蘭兒,又看了看珍哥兒,“你們兩個呢,有什么話想說的?”

    珍哥兒是個唱戲的,哭起來我見猶憐,隱約有幾分年輕時的尤以蓮的影子,“求殿君饒了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唱戲,再也不敢動歪心思了!”

    周蘭兒卻冷笑了一聲,對珍哥兒說,“你求饒又有什么用,他不會放過你我的。”

    南羽白聞言一雙杏眼無波無瀾,他平靜地問道:“為什么?”

    不顧周桐使勁對自己使眼色,周蘭兒仰頭倔強地同南羽白對視,“因為珍哥兒像極了你那個搶走你母親的小爹。而我曾和殿下說過話,你嫉妒我,肯定不會讓我再見到殿下,肯定要報復我。都是男子,我怎會不知你的那點心思?”

    南羽白笑了一下,臉上沒有絲毫被挑釁的憤怒之色,反而坦誠地夸贊他:“你說得對!

    周蘭兒臉色一變:“你……”

    “我怎么了?”南羽白看著他。

    “你承認得這么快,不怕殿下覺得你是個妒夫?”

    “不怕,”南羽白語氣平靜地說,“殿下不會知道的。因為殿下把你們三個交由我全權處理,我怎么處理,她都不會過問。所以,殿下什么都不會知道!

    周蘭兒心中一驚,南羽白不是個唯唯諾諾的小男子嗎,怎么……怎么變得這么……

    “枉你自詡是個善良之人,如今我們三人的性命都在你手里,你若是處死我們,”周蘭兒咬牙道,“你也不過是個道貌岸然之輩!”

    綠云登時就要上前揍他,南羽白卻把綠云攔住了,“我善良,就合該被你們爬到頭上作威作福嗎?你這幅同我說話的態度,可還記得我主君的身份?”

    南羽白杏眼微彎,笑容干凈,不怒自威的模樣依稀跟雅貴君有三分像,“我處死你們還是不處死你們,不由我說了算,由這府中的規矩說了算,如此,你可滿意?”

    周蘭兒沉默了一瞬,還是忍不住說:“如今你是主君,規矩還不是由你信口胡謅?”

    一旁的珍哥兒卻一個勁地求饒,一直說自己再也不敢了。

    南羽白無奈地嘆了口氣,“興許你一直覺得我好欺負,可我勸你,還是好好說話吧!彼穆曇粲州p又緩,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不論你如何激怒我,我也不可能放你見到殿下。”

    說完,他側頭吩咐綠云:“周蘭兒出言不遜,掌嘴二十吧。”

    周蘭兒突地慌張起來,他本能地想躲,身后的紅菱卻死死抓住他雙手,把他摁在地上,叫他無處可跑。

    綠云剛抬手,南羽白又說:“逃避處罰,可見其知錯不改,再加二十!

    “是!

    綠云從前充當葉昕的打手時,別說打人了,殺.人的事他也干過。

    他暗暗用了狠勁,抬手扇人時手風干凈利落。直把周蘭兒扇得頭昏耳鳴、口鼻流血,連哭喊的力氣也沒有。

    不等周桐替自己的兒子求饒,南羽白便將目光投向她,率先開口:“求情之前,你要先明白一件事:如果你的兒子不犯錯,我也不會這么對他!

    他的聲音平靜如水,卻讓周桐無端后背發寒。

    南羽白,這個皇府的主君,從唯唯諾諾、一無所知的閨中男子,到熟知后宮打.殺下人的腌臜手段的皇室中人,在葉昕的放養下、在沈言的調.教下,這個男子正在快速成長。

    溫文爾雅,處事得體。表面如沐春風,內里不怒自威。

    毫無疑問,他表現得相當出色。

    “周桐,你曾經是管家,對府上的規矩是最了解的!蹦嫌鸢缀陉资愕难劬粗,平和的目光里卻帶著刺骨的審視,“你來說說,依照規矩,你們三個都要怎么處理?”

    周桐聲音顫抖:“我、我……”

    “既然你兒子說,府中的規矩是我信口胡謅的,那我就聽聽你嘴里的規矩,”南羽白說,“也好讓你的兒子聽一聽!

    周桐垂下頭,“主君見諒,我……我忘了……”

    “是真的忘了,還是不敢說?”

    南羽白站起身,繡了牡丹花的衣擺輕輕擺動,如盛放的層疊花瓣,漾起優雅而高貴的搖曳姿態,“不說也可以。身為管家卻記不清府中的規矩,乃是疏忽職守之罪。按罪名,該重責十五大板。你想先試試這個刑罰嗎?”

    “我……”周桐心神動搖。

    “換做年輕人,還能挨得住,”南羽白平靜地述說著事實,“您一把年紀了,十五大板,就能先要你半條命。”

    周桐臉色灰敗,她嘴唇抖了抖,終是開了口,“按照規矩,以下犯上,掌嘴二十;疏忽職守,十五大板;不守貞節,處.死;冒犯主子,處.死;不忠不敬,處.死。”

    那廂綠云已經停手了。

    他驕傲地向南羽白上報:“主君,四十巴掌我打完了。”

    周蘭兒已經滿臉是血,雙頰腫脹,他倒在地上,哀哀地小聲哼叫。

    周桐連忙挪過去抱住他,心疼地流淚,她哀聲地向南羽白懇求:“主君,我一條老命,死不足惜!只求您能饒過我兒性命……”

    “他若是不冒犯我、不冒犯殿下,何至于此?”南羽白杏眼瓊鼻,溫聲輕語,傾城的眉眼一如既往的動人心弦,說出的話卻不似往日那般怯弱。

    他心中百般思量,想起尤以蓮和沈言教給他的諸多道理。

    不論是打著殺雞儆猴的心思,還是依照規矩辦事的原則,他都沒有理由放這些人一馬。

    他……

    他是雅貴君的女婿,是五皇女的一府主君,更是上了玉牒的皇室中人。

    他的一言一行,都會招致旁人的注意。

    輕則立威失敗,他將被京城的公子們看一輩子笑話;重則害得葉昕和雅貴君也跟著他一起丟臉,譬如,雅貴君教婿無能,葉昕管家無方……

    南羽白垂眸看著他們三人,纖長的睫羽在眼底落下淺淺的陰影,“誰叫你們覬覦我的妻主呢……就憑這點,我也不能輕易放過你們。否則,日后誰都模仿你們,又教我如何自處呢?”

    “你們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前程考慮,為了自己的性命考慮。何曾為了我這個主君考慮過分毫?”

    周桐自知有罪,可她依然祈求道:“但您是高高在上的主君,而我們只是下人,您有權決定我們死,或者生!

    南羽白閉了閉眼,他轉過身去,自己抓住自己輕顫的手,強行克制發抖的身體,“按規矩,你們都要死。”

    “不過你說得對,我是一府之君,有權力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

    周桐的眼睛倏地一亮,下一瞬,南羽白的話卻有如晴天霹靂:“所以,兩個選擇。要么,你們三個一起死;要么,你們三個一塊去人市!

    珍哥兒頓時哭得死去活來:“主君,求您饒了我吧! 全是周蘭兒慫恿我的,我再也不敢了!”

    那種地方、那種地方!

    是女子當做仆從發賣,男子當做罪奴發賣,永世不得翻身的地方!

    女子還好點,只消一輩子給人干活,直到干不動為止;男子卻連小侍都沒資格做,別說去青樓賣藝了,頂天了也只能去勾欄那種地方賣.身,死了也只能去亂葬崗做個孤魂野鬼。

    周蘭兒也知道怕了,他啞著聲想求饒,張嘴卻又吐出一口血沫來,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周桐難以置信地看著南羽白纖瘦如柳的倩影,“主君,這分明是生不如死的選擇!您……好狠的心吶……”

    南羽白強壓下心頭的惡心感,“我說過了,你們若是不冒犯我與殿下,何至于此?”

    “半柱香的時間,選吧!彼p聲開口,“半柱香后,就由我來替你們選。”

    毫無疑問,把人發.賣出去的影響力更大,京城里知道此事的人也會越多,自然能震懾更多的懷揣歪心思的年輕公子。

    而且,人的求生欲在死亡關頭是極為強烈的。

    當鑷亮的鍘刀懸在頭頂時,沒有人會坦然赴死;當刀鋒緩緩落下時,哪怕只能求得一時的活路,人也往往會選擇……

    即使三人都沉默不語,南羽白心中也已然明晰他們最終的選擇。

    可當半柱香燃盡后、三人跪謝他的不殺之恩時,南羽白心中還是莫名生出了一種塵埃落定的踏實感。

    綠云見他神色怏怏,立刻示意紅菱把三人帶出亭子,

    他對南羽白說:“主君,我和紅菱現在就把他們送出府,免得您看了心情不好!

    南羽白沉默著點了點頭。

    綠云想了想,又笑嘻嘻地安慰南羽白,“若是殿下知道您方才的表現,一定會夸您做得好的!

    南羽白看著湖底翻騰游玩的金色魚群,心底的煩悶散開些許:“真的嗎?”

    “當然!”綠云肯定地說,“殿下最擔心主君吃虧了。只要您不吃虧,不論您做什么,殿下都會夸您做得好的!

    南羽白被哄得忍不住彎了彎眉眼。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對綠云說,“不用留在我身邊,你去幫紅菱吧。”

    綠云望著他,小心地問道:“那您?”

    南羽白抿著唇,無聲地笑了一下。此時此刻,他恨不得馬上回到葉昕溫暖的懷里。

    他想要她抱著他、親著他、哄著他。

    只要待在葉昕懷里,他就什么也不怕了,什么也不難過了。

    可他不舍得吵醒葉昕。

    “我去廚房親自為殿下做午膳吧。”南羽白低聲說,“只是不知道殿下喜歡什么菜色,我只能盡量多做一些了!

    綠云總算放下心來,“那您趕緊去廚房吧,我現在要叫人打掃一下亭子里的血跡,不能留您在這兒賞魚了!”

    他故意推搡南羽白上了步輦,笑道,“主君只管放心。只要是您親手做的,殿下都喜歡!”

    第57章 第 57 章 元玉書(一)

    南羽白過門不久就匆匆立威, 將皇府的管家母子送去人市之事,不過半日便傳遍了京城。

    一時間惹得貴府名門的諸多公子又是驚詫又是艷羨。

    驚的是南羽白手段委實強悍,羨的是葉昕對枕邊人的無上寵愛。

    落在南羽白身上這份實打實的寵愛, 便是這世上身份與地位最高的男子——也就是宮里頭的君后王氏屏錦, 也比不上他南羽白半分。

    無論府外傳的多么沸沸揚揚, 府里的葉昕都置若罔聞。

    她睡了一個飽滿的回籠覺, 枕著柔軟的紅香綾羅枕頭、蓋著貼膚的江南蠶絲被衾,不比京畿清苦吵鬧的日子, 皇府里清靜舒適,令她一覺醒來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蒙之感,連骨子里都覺得無比松泛。

    在花園里一邊用膳一邊聽戲子唱曲兒時, 葉昕還懶洋洋地瞇著眼,有一搭沒一搭地落筷子,沒什么胃口似的。

    南羽白也跟著吃不下飯,生怕是自己的手藝不好, 討了葉昕的嫌。他緊張地看著葉昕:“妻主, 中午的飯菜……不合您的胃口嗎?”

    葉昕單手撐著額頭,姿態懶散地半倚著石桌, 聞言放下了筷子, “倒也不是!彼蛏韨鹊哪嫌鸢, 揚了揚唇, 慢騰騰地措詞, “我只是有些……睡懵了, 現在還沒醒過神兒!

    說完, 她又看向眼前唱戲的年輕男子,語氣輕松地調侃自己,“瞧, 我腦子都有點糊涂了。記得之前唱牡丹亭的小公子好像不是這位……也好像是這位……反正記不清了!

    南羽白身子不自然地一頓,他起身來到葉昕旁邊,為她輕輕捏著肩膀,小心地觀察葉昕的神色,“記不清,就證明不重要。妻主何必耗費心神去想這種小事?”

    葉昕見狀不再倚著石桌,她仰起弧度修長的脖頸,往身后一靠,自然地仰倒在南羽白懷中,“你說的對!

    她舒適地喟嘆了一聲,懶得再思考些什么,這番信賴的放松姿態讓南羽白又驚又喜,他連忙把腰挺得更直了些,好讓葉昕能靠得更舒服點。

    “反正這個戲班子是為了你才請到府上的!比~昕拉長了音調,語氣懶散,“你喜歡與否最重要!

    南羽白克制不住嘴角上揚,盡管他內心知曉答案,卻還是忍不住問道:“如果我不喜歡了、聽倦了,也可以隨我處置嗎?”

    “這是自然,”葉昕捉了他一只手到跟前細細把玩,輕笑了一聲,“心肝兒何須多此一問?”

    唱戲的公子嚇得拋著水袖的手一抖,身側的女伴沒接住,趕緊主動上前纏住他的胳膊,暗中用力把他捏疼了,把他硬生生疼得清醒了,小公子才勉強白著臉掐著嗓子繼續唱了下去。

    葉昕聽出了一點貓膩,但她不甚在意。

    身后南羽白同她說著話,一把嗓音倏然端得溫柔似水、清脆靈動,聽起來竟是比眼前幾個唱戲的還要抓人耳朵,“妻主,您多少吃一點兒吧,別餓著肚子!

    他輕聲建議道,“不如這樣,我們也別讓下人布菜,妻主也不必動筷子,您想吃哪一樣就告訴我,我親手喂您!

    葉昕輕飄飄地“嗯”了一聲,散漫地調笑:“心肝兒疼我!

    南羽白臉上慢慢泛起紅暈,眼尾也跟著漾起繾綣的笑意,“妻主高興便好。”

    他不舍地松開葉昕,遠離了葉昕溫熱的體溫,又轉瞬坐到葉昕身前,順勢截住她看向戲子的目光。

    南羽白拾起筷子,依照葉昕抬手指向的菜品,開始享受起投喂的樂趣。

    他每喂一口,都要一邊觀察葉昕的神色,一邊小心翼翼地詢問她:“好吃嗎?”

    葉昕“嗯”了一聲又一聲,實在應得過于頻繁,最后只能無奈地看著他,笑道:“你親手做的,都好吃。”

    南羽白驚得睜大了雙眼,連手中夾著菜也忘記喂給葉昕,只堪堪停在自己身前。

    “妻主怎么知道,都是我做的?”

    葉昕主動傾身湊上前,一口咬上去。

    含笑的鳳眼也跟著湊到他眼前,淺色的琉璃眸子里深深地倒映著他的模樣,看得他臉紅心跳,“因為心肝兒對自己的手藝太不自信了。明明很好吃,卻總要多問我一句!

    南羽白被夸得笑彎了眼睛,他聲音里透著滿足的雀躍和欣喜,“妻主喜歡就好!

    葉昕看了他好一會兒,也跟著笑。

    她忽然輕聲說:“喜歡。”

    南羽白怔了一瞬,臉頰忽然變得有些燙。他眼睛里閃著細碎的光,羞澀又澄澈,忍不住膽怯地別過眼去,又很快地鼓起勇氣轉過頭來,對上葉昕溫柔含笑的目光。

    “我……”他嗓音輕顫,“我也喜歡……”-

    “殿下,主君!”

    綠云匆忙從回廊向花園跑來,把南羽白嚇了一跳,還未說出口的話就這么硬生生被截住了。

    他又羞又惱,悄悄瞪了綠云一眼。

    綠云被瞪得不知所以,他眼神茫然,“主君,我做錯了什么嗎?”

    南羽白被抓包了,一下子更害羞了。

    葉昕也回過神來,她回頭看向綠云,笑了一聲:“先說正事;仡^你再去跟主君領罰!

    綠云又是茫然又是委屈地應了一聲,這才開口稟報,“楊依淮領著元玉書登府拜謁,如今兩人都在門外候著!

    葉昕眼睛微微一瞇,“他們怎么會一塊過來?”

    綠云恭敬道:“楊依淮說她是帶著陛下的口諭來的。陛下有令,要殿下即刻入住臨華宮,以陪伴陛下身側,盡享母女天倫之樂。恰逢元小公子進宮拜見君后,元小公子知道楊依淮要來殿下這里后,就請求君后讓他一同過來見一見殿下與主君!

    不等葉昕說話,南羽白倏地眼睛一亮,趕緊道:“玉書定是專門過來見我的!

    葉昕看向南羽白:“為何?”

    “妻主有所不知,”南羽白笑意宴宴,開心地說,“玉書是我唯一的閨中好友!

    葉昕聞言挑了挑眉,“怎么說?”

    “我和玉書是在同文館相識的,那時我與他尚且年幼,”南羽白回憶起從前,忍不住輕聲感慨,“因為我總是在考核中拿第一,而他總是位列第二,他便對我產生了好奇,主動同我攀談起來。我們便漸漸互相認識,成了朋友!

    “得知我在家中的艱難處境后,他十分可憐我,就趁著在同文館見面的間隙偷偷給我塞銀子,好讓我去打點府中下人。我不愿收,他便說那些都是他閑暇攢下的一點零花錢,不影響他的日常開銷,還說我若是覺得愧疚,日后記得如數奉還就好。”

    “我至今還記得欠他的銀錢的數目。與殿下成親前,我身無分文;與殿下成親后,尤以蓮把我的嫁妝還給我了,我如今有錢了,卻一直找不到機會把錢還給他!

    葉昕沉吟了一瞬,突然道:“那等會就把銀錢加倍還給他。五倍,十倍,二十倍都行,一定記得還給他!

    南羽白不知葉昕為什么給出這樣的反應,但他也覺得自己還錢是理所應當的,便訥訥地點了點頭。

    葉昕又問:“還有呢?你跟他之間還有什么事?”

    “那時,我被小爹困在家中,不能出門玩,見面時玉書便會同我講外邊的趣事;艄澥鞘裁礃拥,有多好玩,他都會同我細細講述。”說著說著,南羽白不安地看了葉昕一眼,又立刻收回眼神,“還有妻主您……您強搶街上男子的樁樁件件,也是他跟我講的!

    葉昕聽了卻沒多大反應,南羽白雖然不明所以,卻還是偷偷松了一口氣。

    她問道:“還有呢?”

    “還有……”南羽白想了想,說,“其實也沒什么了。都是我跟他之間相處的一些小事了。”

    葉昕刨根究底,問他:“比如?”

    “比如,玉書經常說我太死板了,他說我太守男訓男戒里的教條,總考第一名也不一定是好事!蹦嫌鸢仔χf,“可我也經常勸他不可太過離經叛道,免得惹禍上身。他雖能位列第二,卻總是不認同那些教條,都是靠死記硬背拿的分。而夫子看在他將軍府的背景,總是偷偷給他放水,這才讓他拿了高分。”

    “可誰知玉書的母親會……死在了邊關,”南羽白不禁為自己的好友難過起來,“從前他的日子過得比我好,府里府外都會被人用好話架著捧著。卻沒想到,如今我有幸嫁給了殿下,日子漸漸好過起來了,他卻不好過了……”

    “從前仗著元老將軍的名頭,縱使玉書如何離經叛道、口出不遜,也無人敢招惹他?扇缃瘛蹦嫌鸢纵p嘆了一口氣,“我知他一定過得不好。母親逝去,門府敗落,玉書的爹親又只是一個小侍,他肯定很難得到從前一樣的優待。從前那些被他得罪過的公子也一定會反過來踩他一腳!

    葉昕安慰道:“他已經被母皇賜婚給了太女,仗著太女主君的身份,不會有人敢過分欺凌他!彼疽饩G云把戲班子帶下去,這才繼續開口,“正如你與我成婚一樣。倚仗皇府主君的身份,再也沒人敢看低了你!

    南羽白忽然起身主動坐到了葉昕腿上,葉昕也跟著伸手擁他入懷,動作自然又溫柔,兩個人默契得仿佛水到渠成一樣。

    南羽白溫順地抱住葉昕的腰,眉睫低垂,不叫葉昕瞧見他濕潤的眼眶,“是。我很感謝殿下。因為殿下,我不僅沒被人看低了去,殿下還為我找了漢凌王當義母、為我扶持南家、為我找來父君教我如何馭人謝謝殿下”

    葉昕揚了揚唇:“你我之間,何必言謝?”

    “而且夫郎持家有道,管家有方,我在外也能不被旁人看笑話,”葉昕變著法兒地夸他,“歸根到底,還是我的好夫郎聰明又通透,什么事都能做的盡善盡美。”

    南羽白很快又被葉昕三言兩語哄得腦袋昏昏,他開心得連腳底都有些飄飄然,都快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可是玉書和我不同。”南羽白很快就沒了眼淚,可他還是忍不住替多年的好友擔憂起來,“太女她”

    葉昕打斷他的話,低聲提醒道:“心肝兒,你要知道,若非他被賜婚給太女,日子只會更加不好過。成為太女的主君,是他唯一也是最好的出路。”

    “我知道的,”南羽白點了點頭,“可是太女先前為了和我的婚事,和您鬧得那么厲害,甚至鬧得舉京皆知。我知道外頭的人都說太女還喜歡我。那些討厭玉書的公子為了攻擊玉書,更加喜歡拿這件事欺辱玉書!

    “一個男子還未過門就不得妻主的喜歡,意味著在妻家站不住腳、直不起腰,傳出去確實淪為了天大的笑柄。”

    “所以,我心有愧疚,實在不敢見玉書!

    “卻沒想到,他愿意主動來見我……”

    葉昕不以為意:“總之這也是他最好的出路了!

    南羽白沒法兒反駁,可他還是忍不住替好友說話:“但太女真的不是玉書的好歸宿。”

    葉依瀾對不喜歡的人有多絕情,看他的好弟弟南羽璃他就知道了。至于君后,他絕對不比雅貴君好相處。

    葉昕沉默片刻,忽然開口:“太女已是除了母皇以外的至高之位,若是連太女都無法成為他元玉書的好歸宿,誰又能成為他的歸宿呢?”她垂首附在南羽白白嫩的耳廓邊,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落在南羽白耳朵里卻似是一道炸雷一般,“難不成是我嗎?”

    早不拜訪晚不拜訪,就在她放手讓南羽白處理了前院的管家后,元玉書就急不可耐地要跟隨楊依淮登門拜訪了?

    南羽白腦子都快不會轉了,他怔怔地抱著葉昕,嘴唇翕動半晌,一句“不可能”卻卡在喉嚨里,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葉昕輕輕吻了一下南羽白軟乎的臉頰,她似是猜到了南羽白要說什么,輕笑了一聲:“我說的是如果!

    想到元山年,她微微瞇起了眼睛,殺意在眼底無聲涌動,“心肝兒,我是說如果我和元玉書之間只能選一個,你會選誰?”

    第58章 第 58 章 元玉書(二)

    望著眼前氣派非凡的巍巍皇府, 元玉書一雙小腿控制不住地打顫。

    他緊張地朝身側的侍女靠近了些。

    五皇女是當今的愛女,因此開府時便拿了京城最好的地段,修建時更是極盡豪奢, 遠遠超過了太女府邸所制規格。從外邊望去, 整個五皇府堂皇富麗、金碧輝煌, 成片的耀眼的金色無所顧忌地迷人目光, 外邊奢侈而靡麗,里子卻隱隱顯出空曠而肅殺的冷意。

    而更令人覺得心底發冷的是, 這里面住了一個殺人如麻的惡鬼。

    察覺元玉書的靠近,侍女嫌棄地瞥了元玉書一眼:語帶輕蔑:“公子,您要是害怕, 就不該上趕著來五皇府。”

    她沖元玉書抱怨:“您說您一個未婚男子,奉命進宮后就該趕緊回府,老實呆在您自個兒的閨房準備嫁人,而不是巴巴地跟著楊大人來見五殿君。”

    元玉書瞪了侍女一眼, 反駁道:“我只是見昔日好友一面而已, 又沒有在外頭瞎逛,”看到對方沖自己翻了個白眼, 他的氣勢又弱了下去, “君后也是同意了的就算你向大爹爹告知此事, 大爹爹也不會責怪我的。”

    話雖如此, 侍女仍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總之小的奉勸您一句, 今時不同往日, 您別再在外頭惹是生非,否則誰也保不住您,主君也不會饒了您的!

    想到那個對自己非打即罵的大爹爹, 元玉書渾身打了個寒顫,連忙說:“我知曉的。”

    侍女又教訓他說:“您昔日的好友現在是高高在上的五殿君。別像從前一樣沒大沒小的,說話做事沒個分寸!闭f到府里的那位,她眼中流露出明顯的懼意,“要是惹了五殿下不快,當心您和我都小命不保!”

    看著對方臉上不加掩飾的恐懼,元玉書心里生出了幾分壓抑了許久的痛快,“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何止是我?”說到這位,侍女趕緊壓低了聲音,“全京城誰不怕五殿下?連太女都被五殿下氣得病了個把月,差點活活氣死過去!彼俅谓逃栐駮,“所以您待會兒必須規規矩矩的,少說話,別惹事!

    元玉書在心中暗暗將太女和五殿下做了個對比,他看著前頭帶路的綠云,心里大致有了計較。

    在侍女驚懼的目光中,他忽然向前快走了幾步,來到綠云身邊,

    元玉書臉上現出一個自認為和善的笑:“綠云公子,請問殿下對殿君真如傳聞中那么好嗎?”說罷,他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悄悄往綠云手里塞,“公子見諒。作為朋友,我只是擔心殿君過得不好……若能告知詳情,我感激不盡。”

    綠云早就聽到身后斷斷續續的動靜了。

    楊依淮被紅菱領去議事廳。他是個男子,出入后院方便,就被葉昕吩咐前來接待元玉書。

    主仆二人面和心不合,聽兩人話里頭的意思,元家的主君是不怎么待見元玉書的,所以連一個侍女都能踩到元玉書頭上作威作福。

    可元玉書不收買自己的貼身侍女,反過來收買他,還想從他口中打聽殿君的消息……

    綠云不動聲色地接過銀子,也跟著笑了,“你想知道什么樣的詳情?”

    元玉書見他接了,臉上止不住地激動,他壓低了聲音,“勞煩公子告知,殿下成親后,是否真的轉了性子,對殿君寵愛有加?”

    綠云點了點頭。

    元玉書更加激動了。

    人人都說女子成婚后就會收心,變得顧家和疼愛夫郎起來,原以為是句胡話,沒成想果真如此!

    元玉書忙問:“那傳聞中殿下為了替殿君出氣,先后把欺負殿君的平安郡主和君后痛扁了一頓,揍得他們差點一命嗚呼,是真的嗎?”

    “據說殿下在殿君面前下跪痛哭,發誓再也不去青樓,一生一世只守著殿君一人,也是真的?”

    “據說在府中,殿君說讓往東,殿下就不敢往西,雖然脾氣不太好,但十分懼內。被殿君發賣了貼身的管家,一句話都不敢說,也是真的?”

    綠云:“……”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再這么傳下去,殿下的形象就要從一個兇殘的煞神變成一個……懼內的煞神了!

    綠云嘴角微微抽搐,“你這都是聽誰說的?”

    元玉書不好意思地垂下腦袋:“京城的年輕公子們內部都是這么傳的!闭f罷,他又趕緊抬頭看向綠云,眼底亮晶晶的,“所以殿下真的懼內嗎?”

    綠云對此不敢評價。

    為了殿君,殿下連“懼內”這種丟大女人臉的不齒名聲都默默認下了。

    這般明目張膽的偏寵,放眼整個京城,只怕也就殿下獨此一家了。

    他委婉地承認,“……殿下確實很喜歡殿君。”

    元玉書肉眼可見的十分高興,口中連聲道::“這就好,這就好……”

    綠云多看了他一眼,笑道:“聽你這意思……你更像是關心殿下,而不是關心殿君吧?”

    元玉書見他收了自己的銀子,也不再掩飾自己的目的。他又多塞了一塊銀子過去,這是他背著元家的人偷偷攢下的最后一點積蓄了。

    “綠云公子,實不相瞞,我確是為了殿下而來!彼檎嬉馇械卣f,“還請公子告訴我殿下的性情、喜惡、日常作息,近來興趣……一來為了保命,免得我與我的下人惹得殿下不快,二來也是為了給殿下留個好印象。”

    元玉書一邊動之以情一邊曉之以理,“我與殿君是好友,更是殿君昔日的恩人,您幫我,也相當于是在幫殿君。而且,事成之后,我一定會給您更多的金銀珠寶,也會在殿下與殿君面前替您多多美言幾句!

    綠云隨意地拋了拋手里的兩錠銀子。若是給了普通人家,已經足夠一家五口吃穿不愁二三十年。

    “公子出手好生闊綽,” 他語氣輕快,頂著一張笑臉,像是因為銀子而變得態度親切起來,“可這種事您親自去問殿君不是更好嗎?我只是一介下人,沒有資格見到殿下;而殿君是殿下日日相見的枕邊人……他才是最了解殿下的人吶。”

    “這……”元玉書一聽,當即后悔給了綠云那么多錢。

    他就剩這么一點積蓄了,難不成半點消息都買不到嗎?

    元玉書不死心地問道:“公子,就算您不如殿君了解殿下,可您身在府中,多少也該知道一丁點兒關于殿下的消息吧?”

    綠云一口咬死,“我一點兒都不知道!彼Σ[瞇地繼續攛掇元玉書,“這些事,您去問殿君不就什么都知曉了嗎?”

    元玉書正懊惱著,一聽這話越發惱了,當即脫口而出,“說得輕巧!他要是不肯告訴我怎么辦!”

    綠云聞言狀似恍然,“原是如此!

    見元玉書反應過來著急忙慌地捂住自己的嘴,他不屑地將銀子拋飛了出去,眼露鄙夷之色:“本以為你是來和殿君敘舊的,沒成想你是來跟殿君爭寵的!

    元玉書見狀瞪大了眼,像是震驚于綠云變臉如此之快,“你、你不是收了嗎?又為何……?”

    他的爹爹告訴他,他給了別人好處,別人又愿意收他給的好處,自然就要替他辦事的。

    以往不管他給了什么,旁人都是感恩戴德地收下,甚至就算他什么都不給,也會有人主動請纓替他做事,眼前這種情況他還是頭一次遇見……

    “我是收了,”綠云嗤笑了一聲,“可我又反悔了,不行嗎?”

    不去看元玉書一瞬蒼白的臉色,他自顧自快步走在前頭帶路,不再搭理對方,“行了,快跟上吧。別讓殿君久等了!-

    被綠云領到園外拱門時,元玉書的思緒還是一團亂麻。他心慌腿又軟,一路上不敢再跟綠云甚至是回廊兩側對自己行禮的小侍搭話。

    “……元公子,別發呆了,”綠云一連聲兒地喚他,將元玉書移游的神思勉強給喚了回來。

    綠云笑容顯得單純又俏皮,可在元玉書看來卻顯得十分詭譎莫測。這般面善心狠之人,令他后背陰測得直發毛。

    “元公子來得不巧,殿下正和殿君在花園里一同用膳呢,”綠云拐著彎兒地暗示元玉書皇府不歡迎他,他溫聲警告道,“您進去后記得規矩些,別擾了殿下與殿君的雅興。殿下是個性情如何的人,想必您也有所耳聞……我就不再多嘴了!

    元玉書訥訥點頭。

    綠云扔掉了他的銀子,不肯接受被他收買,他也后知后覺地對綠云所說的話存了疑慮。

    葉昕疼愛南羽白應該不假,但他是否對南羽白千依百順,就不得而知了。

    “知道規矩就行,”綠云笑道:“那您就快進去吧。”

    “那個……”元玉書這才發現自己的貼身侍女不見了,他支支吾吾半晌,“我的侍女呢……”

    男子出門時都需要有女子陪同。這個侍女正是元家主君,也就是他的大爹爹派到他身邊的眼線,對他進行嚴格看守,以確保他出嫁前不會再惹事生非。

    而且這個侍女方才還瞧見綠云將他的銀子扔了出去!這事要是讓大爹爹知道了,大爹爹肯定能弄死他!

    “我先幫您把人關起來了,”綠云笑道,“您是太女的欽定夫郎,您的下人卻瞧見您賄賂我這個皇府的下人。這要是傳出去,我家殿下怕是又要跟太女起糾紛了!

    “事關重大,您的人須得暫時扣留!本G云腦筋一轉,又問道,“若是我家殿下同意放人,我再讓您把人帶回去,可好?”

    “不用了!”元玉書恨不得那個侍女死了才好。

    可他一對上綠云那雙仿佛能看透他的心事一樣的笑眼,委實叫他心底發慌,“我、我的意思是說……一切都聽您的安排。”

    被綠云先后恐嚇了兩次,元玉書此時心里遠不如來時那般自信。

    一邊小碎步步入花園,他一邊仔細回憶前些日子被大爹爹強迫著剛學完不久的所有禮節,生怕出錯一星半點,左思右想間,元玉書四肢卻越發僵硬,他不得不刻意拿捏著動作、極為緩慢地給葉昕行了個下跪的大禮。

    按理說葉昕是個沒什么耐心的貴女,最煩那些行事拖拉、只講虛禮的人。

    許靜文便是因此討了葉昕的嫌。

    也正因此,元玉書行禮未畢便心道要糟。

    他手腳一瞬冰涼,喉嚨不由自主發緊,死活擠不出丁點聲響,最后竟是連一句問安的話都擠不出口。

    元玉書低垂著腦袋,跪姿僵硬,一時間只覺得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就在元玉書覺得眼前陣陣發黑之際,耳邊忽然響起了葉昕一聲輕笑。

    她的語氣輕且淡然,全然沒有發怒的跡象,“久聞元家小公子生性活潑、無所拘束,比起那些循規蹈矩的公子,多了一分有趣,少了一分呆板,舉手投足間別有一番灑脫動人之處——”

    “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聽到葉昕這番突如其來的夸贊,南羽白和元玉書同時露出了錯愕的神情。

    第59章 第 59 章 元玉書(三)

    南羽白原本還在疑惑為什么葉昕要問自己那樣的問題。

    他想不明白妻主和好友之間有什么沖突, 非要讓他只能選一個。

    即便只選一個,南羽白一時之間也很為難,不知該作何抉擇。

    可葉昕這番突如其來的對元玉書的夸獎, 讓他一下子懵了頭。

    他看了一眼和自己同樣怔住的元玉書, 又馬上抬眼看向松松摟著自己的葉昕, 卻發現她的目光直直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元玉書身上, 眼里似乎還帶著幾分興味的光彩。

    方才提及元玉書的歸宿之事猝不及防地撞入腦海,南羽白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妻主……”他連忙輕拉了一下葉昕的手指, 惹得葉昕又吻了一下他的臉,視線卻依舊在元玉書身上徘徊。

    南羽白急得心似火燎,燎得他對元玉書生出了幾分惱意。

    縱然他不舍好友嫁給太女, 也不代表他愿意將自己的妻主拱手讓給元玉書!

    “還跪著做什么?”

    葉昕對傻愣愣地盯著自己瞧的元玉書揚了揚唇,語調懶懶散散的,“既是灑脫之人,就不必遵守這些無趣的規矩了。這一點, 你跟我倒是有幾分相似。”

    元玉書回過神來發覺自己的臉連著耳朵都燙得厲害。

    他聽著自己分外鼓噪的心跳聲, 沉悶的咚咚聲,敲得他耳膜不停震顫。

    從前他竟不知葉昕生得如此好看, 對上她那雙含笑多情的鳳眼時, 他幾乎被晃花了心神。

    若說一開始的征愣是因為葉昕對他莫名的夸獎, 后來的征愣便是被她分外明艷的容貌所驚擾了心智。

    “謝殿下, ”元玉書含羞帶怯地起了身, 見葉昕欣賞無所拘束的性子的人, 他立刻見勢而為地展現自己, “其實我自小便不喜去同文館,那些所謂的男訓我更沒怎么翻閱!

    葉昕饒有興味地開口:“這么說你也不喜歡那些虛禮?”

    “是的!我跟殿下一樣,”元玉書趕忙應下, 他刻意加重了語氣討好葉昕,“我也很不喜歡!

    “京城的男子學那些虛禮學得說話做事都是規規矩矩的,呆板極了,”元玉書道,“原以為只有我自己這么想,沒成想京城的女子們也是這么想的,甚至還說我性子是獨一份的灑脫有趣……”他悄摸兒地偷看了葉昕一眼,又小臉通紅地移開了眼,“這般夸我,不過是諸位娘子們對我的厚愛了!

    南羽白聞言瞪大了眼睛。

    元玉書為了夸獎自己竟是把全京城規矩懂事的年輕公子們全貶了一通,而自己這個同文館年年拔得頭籌的男子更是首當其沖,被他貶得一文不值。

    而且他不敢自己夸自己,還要借女子的嘴來夸自己才好。

    這這哪里是真的灑脫之人,分明是故作清高罷了!

    葉昕垂眸掃了一眼懷里氣得不輕的南羽白,唇邊的笑容隱隱又上揚了一點。

    誰叫她的小夫郎在她和好友之間左右為難、難以抉擇呢?既然如此,她就只能勉為其難地幫她的小夫郎做一做選擇了。

    葉昕“嗯”了一聲,薄唇輕啟:“不錯!

    南羽白聽到葉昕又夸了元玉書一次,再也坐不住了。

    他忽然站了起來,如柳腰肢輕輕一擺,擋在葉昕跟前,霎時便截斷了葉昕的視線,“妻主,京中并非所有的女子都覺得玉書性子有趣!

    他的嗓音水亮脆凈卻又不失婉轉舒和、小意溫柔,勾得葉昕回想起他今早模仿青樓公子引誘自己時的青澀動情模樣,“不怕妻主笑話,曾有不少滿腹經綸的秀才娘子們夸我才情兼備、品學兼優。”

    葉昕眸光暗了一瞬,又立刻掩飾如常。

    她笑道:“我回京后,確實也聽說過你的名聲,”自家夫郎不惜借美色勾引她,就為了也能得到她的一句夸獎,她自然不吝于此,“你的聲名遠揚,有人說你才情兼備,也有人說你才貌雙絕……”

    葉昕捉著南羽白的纖白玉指反復摩挲,好聽話張口就來:“依我看,你是才華、情趣、美貌三者皆有的小公子,冠絕京都的美名非你莫屬!

    三言兩語就把南羽白哄得眉眼彎彎,笑顏殊色更勝海棠三分。

    他輕聲囁嚅:“妻主怎么夸得比旁人還要夸張……”

    “怎會夸張?”葉昕繼續使勁兒夸夸,“而且,即便你沒有才華、沒有情趣,可你是京城第一漂亮的小公子,許多人都會因此喜歡你的!

    南羽白期期艾艾地問道:“那妻主呢,妻主也喜歡嗎?”

    元玉書被徹底無視,心中忿忿不平。他不過是說自己性情有趣而已,南羽白馬上就要反駁說有趣和才華是可以二者兼備的,那股子嚴防死守的勁兒,丁點兒不肯讓他在葉昕跟前表現自己。

    見兩人之間的氛圍仿佛越來越升溫,蜜里調油似的,元玉書忍不住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所謂各花入各眼,娘子們欣賞的男子也各不相同,”他試圖替自己挽回一點顏面,對南羽白道,“殿君也難以代表京城所有娘子們的想法吧?”

    聽到元玉書的聲音,葉昕便不再回答南羽白了,她甚至伸手要把南羽白撥到一旁。

    南羽白急得立刻回捉葉昕的手,然后蓄意引著她將手落到自己腰側。

    葉昕不爭氣地被引了過去。

    可她面上裝的淡定極了,一邊順著南羽白的動作,一邊故作不解地問,“夫郎這是做什么?”

    南羽白神色羞赧,小聲地同她咬耳朵:“妻主幫我揉揉好不好,早上我……我腰有點酸……”

    酸是有點酸,但也不至于到了酸疼難忍的地步。

    可南羽白就是不想讓葉昕跟元玉書說話。

    元玉書分明是來者不善。

    葉昕依言開始裝模作樣地動手動腳,也懶得再搭理元玉書。

    南羽白一邊忍著羞意,默認葉昕在自己身上肆意動作的手,一邊出聲回應元玉書:“你我只是男子,如何能代表諸多娘子們的想法,又如何知道娘子們的想法呢?你這樣的說法從一開始就不對!

    元玉書陰陽怪氣道,“許久未見,殿君變得如此巧言令色,我自是不及!

    被元玉書在葉昕面前處處貶低,南羽白也很生氣,“比不上你裝模作樣,故作清高!

    葉昕手一頓,覺得自己仿佛被指桑罵槐了一般。

    她輕咳了一聲,略微不自在地放下了手。

    南羽白也顧不上生氣了,生怕是葉昕不喜他這樣的說話方式,慌里慌張地喚她:“妻主!

    葉昕給自己找了個借口:“沒事,我只是手酸了!闭f完,她示意南羽白,“你先坐下吧。腰不舒服,就別一直站著!

    南羽白忽然有種搬起椅子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他想說自己腰不酸了,可一想到接下來要面對葉昕似笑非笑的審視神情,他就害怕得緊。

    無法,他只得乖乖回到石桌另一側坐好。

    元玉書再次對上葉昕的昳麗面容,心跳聲情不自禁地又變得劇烈起來。

    他癡癡呢喃:“殿下……”

    “行了,”葉昕打斷他的話。

    戲已經演夠了,葉昕站起身,準備去見楊依淮,“既然你是來找羽白的,你們就好好聊吧。我就不留在這兒打擾你們了。”

    “殿下!”

    南羽白和元玉書的呼喚聲雙雙響起。

    南羽白才跟著葉昕的動作站起身,元玉書已經迅速上前,極其大膽地扯住了葉昕的袖子。

    他的行為讓南羽白和葉昕都始料不及。

    葉昕從未想過有人敢這么冒犯自己。

    且元玉書沒武功傍身,沒法兒傷害她,她也就沒怎么對元玉書設防。

    不等葉昕和南羽白反應,元玉書撲通一聲跪在了葉昕腳下,淚水奪眶而出:“殿下!求殿下救我!”

    南羽白蹙著眉頭想要上前,卻被葉昕抬手制止了。

    她幾乎是被元玉書這種不知死活的愚蠢行徑氣笑了。不過是一個有點小聰明的綠茶男人,還真想順桿爬了。

    可在南羽白眼中,葉昕不但沒有生氣地懲罰元玉書,反倒好像還有點高興,說不準真的對元玉書起了什么興致。

    南羽白神色逐漸蒼白,一顆心透徹冰涼,好似要直直掉進谷底,此刻他只恨不得趕緊把元玉書趕出府去,再也不讓他來了。

    可他卻不敢擾到葉昕分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葉昕狀似“關心”地詢問元玉書:“你什么意思?”

    元玉書暗喜于葉昕沒有懲罰他。不枉費自己這番試探,看樣子葉昕對他不算無情。

    可表面上他還是惺惺作態,佯裝認錯:“我方才一時情急碰了殿下,忘了禮法,還請殿下恕罪。”

    “雖說這只是虛禮而已,殿下也不愛這個,可終歸是我僭越了!痹駮銎痤^,小臉白皙,淚水從發亮的黑瞳里顆顆滾落,修長秀美的身形在衣裙下若隱若現,無力地跪坐在地上的柔弱姿態別有一份脆弱之美,令人望而生憐。

    他眉型秀氣,眼尾下垂,這番落淚之姿顯得他如同一朵風雨中的小白花,看上去單純而無辜。

    若換做旁人,只怕恨不得趕緊把這樣單純柔弱的男子抱進懷里好一番憐惜。

    可惜葉昕沒搭理他,她不說饒恕、也不說不饒恕。

    “你想說的只有這個?”

    元玉書明顯征愣一瞬,無辜的神態差點沒能維持住。他連忙低下頭去,假裝是為了擦眼淚,“不是……”

    葉昕不再言語,放任他跪在自己腳邊嚶嚶啜泣。

    元玉書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葉昕搭話,心中驚疑不定。

    他有些捉摸不透葉昕的想法。一會兒夸他夸得像是對他深感興趣,一會兒卻又對他的示弱無動于衷

    這樣的性情也太反復了。

    “我是想……”

    反正自己已經跪在這兒,也沒什么退路了,元玉書心一橫,高聲道,“我想求殿下救我!我不想嫁給太女!”

    第60章 第 60 章 元玉書(四)

    “我母親戰死, 大爹爹心思狹隘狠毒,將母親生前所有小侍都趕去寺廟苦守青燈。若非圣上要我嫁給太女,我爹親也要一并被趕出府!

    為了讓葉昕能更理解自己如今的落魄地位, 元玉書補充道, “就跟南府一樣, 我的大爹爹比那個邱巧靈還要惡毒千百倍。我現在在元家受的苦比起那時的殿君有過之無不及!

    “可我還未過門, 太女卻突然生了重病……”

    元玉書啜泣道,“外頭的風言風語越發甚囂塵上, 有的說太女真正喜歡的人不是我,我是自討沒趣,腆著臉攀高枝, 有的說我克妻,還未進門便害得太女臥床不起,若是真的過了門,怕是要害得太女英年早逝……總之 , 都是無端指責我種種不堪與錯處的言論……”

    葉昕面無表情, 指尖卻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葉依瀾當然要死。

    她必須死。

    “原本想著,即便元家對我如何不好, 我去討好君后與太女才是最重要的, ”元玉書擦了擦眼淚, 道, “可誰知, 君后也聽了那些風言風語, 也認為我命不好, 先是克死了母親,如今又要來克死太女,對我沒有好臉色!

    “我多次求見太女, 太女卻差墨畫命令大爹爹將我看好,不許我去擾她養病!

    “殿君出嫁后至少苦盡甘來,可我還未出嫁,卻提前預知了所有苦楚,”情至深處,元玉書越發泣不成聲,他眼淚仿佛流不盡似的,滿臉都是淚水,“我別無他法,只能來求殿下與殿君救我逃出生天!

    “元公子真是說笑了,”葉昕嗓音淡淡,“左右不過是你和太女之間的婚娶之事,與本殿一個外人沒什么干系吧?”

    “而且這婚是圣上親口所賜,你是想拉著本殿跟你一起違抗皇命?”葉昕不咸不淡地哼了一聲,“你好大的膽子。”

    “不敢!我絕不敢違抗皇命!”元玉書連聲否定,這可是誅九族的重罪,他慌了神,“殿下明鑒,我不是這個意思!”

    葉昕:“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正因我不敢違抗皇命,所以我只能求到殿下這兒來,”元玉書趕緊道,“此前殿君一樣是被指婚給太女,但殿君卻能平安無事地嫁給您,可見殿下有大本事!

    葉昕挑了挑眉:“所以?”

    “所以,”元玉書忽然開始害羞起來,說話聲音也弱了下去,“我想……”

    葉昕朝南羽白的方向覷了一眼,發現他氣得眼尾都紅了,連嘴唇也咬得泛白,“你想?”

    “我想跟殿君一樣,成為殿下的夫郎,”元玉書紅著臉,眼中滿是期冀,“即使只能做小侍,我也心甘情愿!”

    堂堂將門之子嫁作小侍,傳出去當真丟份。

    葉昕對此有所了解,將門之家同那些文臣豪紳都不太一樣,對結親之人的家境并不講究,而是更為看重結親之人的品德,不慕名利、潔身自好、謙和有禮更是重點加分項。

    以她的條件來看哪一項都不過關。

    而且元玉書如果真的不顧一切嫁給了她這個紈绔,就敗壞了他整個家族的名聲。

    從前他因著將門之子的身份高高地被人捧起,如今他也要被將門之子的身份縛住手腳不得自由。

    不同于南羽白的母親南收帆,一個四處游走的商人而已,南羽白從一開始就沒什么所謂的好身份。

    葉昕側頭看向南羽白,果不其然,他臉上顯而易見地寫滿了對昔日好友的失望與憤怒。

    “心肝兒,”葉昕只喚了一聲,他微微含淚的眸光立刻緊緊落回了她身上。

    南羽白心底對元玉書的失望頓時一掃而空,只剩下自己或許要幫葉昕納小侍的不安之感。

    可他不敢插話,不敢干涉葉昕娶小侍的決定,更不敢上前,因為她方才制止了自己的靠近。南羽白就站在原地,嫩白的手心還撐在石桌旁,只敢咬緊唇瓣、用一雙淚光盈盈的眼睛回望葉昕。

    看上去又乖又可憐。

    比元玉書裝出來的可憐模樣多了幾分真正引人憐惜的、小意溫柔的隱忍。

    葉昕掌心朝上,手指朝南羽白輕輕勾了勾,只見他淚盈盈的眸子倏然一亮,隨即像只能蹦能跳的雪白兔子似的朝她而來。

    看他那么容易就被自己調動得開心起來,簡直一副不值錢的小模樣,葉昕也忍不住笑了一聲。

    “慢點兒,”她動作自然地扶住南羽白的腰,幫他穩住差點沒剎住的腳步,“外人面前,要有點主君的樣子!

    元玉書眼底期冀的光彩驟然消失。

    他怔怔地抬頭仰視葉昕,葉昕的視線卻沒再落到他身上。

    “你是主君,后院能不能添人要經過你的同意,此事就交由你做主吧,”她嗓音溫潤,“宮里來了人,我得去見見。”

    這話給足了南羽白面子。

    雖說后院添人須得經過主君同意,可只要一家之主點頭,主君基本也只能走個流程跟著點頭而已,否則善妒、專橫、無德的惡名屆時通通安到主君頭上去了。

    南羽白眼睛彎成一個好看的月牙,“妻主去吧,”他軟著聲同葉昕說,“我已經……知道該怎么選了。”

    葉昕故意逗他:“都選?”

    “不可以!”南羽白脫口而出。

    都選就等于放任元玉書徹底搶走葉昕和他的主君之位,只要稍稍把從前他和葉昕相處的種種都換成元玉書和葉昕共處的畫面,他就覺得自己難過得快要窒息,甚至覺得生不如死,比從前在南府時所受的痛苦還要再痛上千倍萬倍,是他再也無法承受的烈烈煎熬。

    葉昕揚了揚唇,安撫地吻了吻他的額頭。

    她低聲嘆道:“我的好夫郎!-

    目送葉昕離開后,元玉書還保持著跪坐在地上的姿勢沒有動彈。

    綠云依照葉昕的吩咐,把元玉書的侍女帶到花園里,聽憑南羽白處置。

    南羽白聽完綠云一五一十的稟報后,讓綠云去庫房取了三百兩銀子,放到了元玉書身邊。

    “昔日我借你不到三十兩,今日我還你三百兩,”南羽白斂眉而坐,“你走吧,今后就當你我素不相識。”

    “看我落魄,你很得意?”

    元玉書沉了一瞬,忽然出聲。

    “我無此意!蹦嫌鸢纵p聲道。

    “那你為何不幫我?!”元玉書眼神一瞬陰毒,他恨聲道,“我曾幫過你,你卻恩將仇報,眼睜睜看我陷入困境!你真是個忘恩負義之人!”

    “要我如何幫你?!”南羽白亦是忍著自己的怒火,可昔日好友一朝翻臉,甚至顛倒黑白地先來指責他,縱使他脾氣再好,他也忍不住了,“玉書,平心而論,你如今的困境是我造成的嗎?旨意是圣上下的,婚事是元府點頭認下的,我怎么幫你?”

    “你可以勸殿下納我過門,不就可以救我了嗎?!”元玉書道,“而且我若過了門,你我都是好友,我又是你的人,我還可以幫你固寵,幫你一起守住殿下的后院,防住外邊那些鶯鶯燕燕!

    “你不僅是個自私的人,還是個自私的妒夫!你這般性子,總有一天,殿下一定會厭棄你的!”

    “若真按你所說,你幫我固寵,阻止旁人接觸殿下,你我就不算妒夫了嗎?”

    南羽白道,“身為將軍府之子,你滿身傲骨,若真過了門,難道甘心永遠當個小侍嗎,你不會肖想主君的位置嗎?你真的有把我當作你的朋友嗎?”

    元玉書呼吸一滯,瞥過頭去哼了一聲。

    “玉書,是我自私,還是你自私?”南羽白語氣里滿是失望,“你背著我收買綠云,伺機接近殿下,又公然當著殿下的面貶低我來襯托你自己,樁樁件件,你真的有把我當作你的朋友嗎?”

    “而且你有沒有想過,你嫁給殿下當小侍,是在打你那死去的母親的臉?元老將軍一生正直磊落、最是看重名聲,她的女兒哪個不是只娶一夫,她的兒子哪個不是外嫁作主君?即便是你狠毒的大爹爹,也沒把你嫁給旁人當小侍!”

    “你母親不疼你嗎,你就不能為你死去的母親想想,為你的姐妹兄弟們想想嗎?元府的好名聲難道要毀在你身上嗎?”

    元玉書也紅了眼眶,但他倔強道:“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他們與我何干?!”

    “再說了,誰說小侍就不能當主君?等我嫁給殿下后”

    話沒說完,元玉書忽然慌張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南羽白看著他,悵然地笑了一聲。

    “玉書,你從前自在慣了,更是自私慣了,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這個壞習慣是時候改改了。言多必失,你遲早栽在自己手上!

    “從前你仗著自己是元老將軍最疼愛的孩子,云水閣會專門為你留下最好的飾品,云錦閣會專門為你送去時下最流行的布匹錦緞,同文館的老師要給元府幾分薄面,即使考核時你一字不答,也會把你提到第二名的位置,京城的公子們更是把你高高捧起”

    “所有人都要給你一個面子,那是看在元家的份上!蹦嫌鸢椎溃霸遗c你何干?元家保你十幾年高高在上,到頭來,你卻連你母親死后的名聲都要棄之不顧了。玉書,你捫心自問,你真的不自私嗎?”

    一番話精準點中了元玉書內心的死穴,元玉書崩潰地捂住了自己的臉,再也控制不住地痛哭出聲:“那你說我到底該怎么辦?我已經沒有活路了啊”

    南羽白垂下眼眸,藏在袖中的青蔥手指輕輕蜷起,每一根手指仿佛還帶著被葉昕摩挲過的體溫,他的整只手,或者說他整個人,他的身體,每一個角落都沾染了葉昕的氣息。

    “我有個主意,你想不想聽?”

    元玉書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求生的稻草一樣,急切地跪到南羽白身邊,“你說!”

    “看在我們是朋友的份上,你救救我!”

    “不論如何,你都得嫁!蹦嫌鸢茁曇舴诺脴O輕,只有他和元玉書之間能聽到,“但是,為了穩固主君的位置,你要保證太女的后院干干凈凈,即使后院有人,也要對你服服帖帖!

    元玉書擦了擦眼淚,他點了點頭:“有道理。太女的后院,如今有一個南羽璃,還有一個貼身的墨畫”

    “如果不能聽話,都要想辦法處理掉!蹦嫌鸢咨ひ舴诺酶p了。

    元玉書為難道:“可太女不會同意的!

    “那你就想辦法,暗中解決,”南羽白道,“你的爹親,你的大爹爹你見過的后院的腌臜事也不少,你自己想辦法!

    “至于君后和太女,她們已經明示不喜歡你了,難道你還要忍氣吞聲任由他們欺負嗎?”南羽白道,“看在元府的面上,更看在死去的元老將軍面上,你絕不能讓她把元家看貶了、把你看貶了、欺負死了去!

    “對,我絕不能敗壞元家的名聲,敗壞我母親的名聲,”元玉書眼神動容,閃過一抹堅定,“她不給我面子,我這個將軍之子也不是好惹的!我才不信那些什么男德男訓,我從小就不學!她敢欺負我,我也不讓她好過!”

    南羽白本就長得漂亮無害,眉眼柔和下來越發顯得與人親近,他嗓音也清雅含翠,“那你打算怎么做?”

    元玉書想了想,哼聲道:“我就折騰她的后院,折騰她的小侍!那個什么南羽璃,還有墨畫,我天天打天天罵,實在不行我就到大街上去哭去罵,我給她丟人現眼!既然她不給元府面子,那我也豁出臉面去,我也去敗壞她的名聲,叫全京城的人都來看君后和太女的笑話!”

    屆時他已經嫁出去了,只要他不干那些傷風敗俗的外邊找人的腌臜事,他在妻家如何蠻橫不講理,那也是他個人的品德問題,與元家毫無干系。

    不僅與元家毫無干系,而且還能讓太女和君后丟盡顏面,叫人笑話他們皇家的人竟也管教不好自家的夫郎,實在是管家無方。

    所謂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屆時,元玉書能讓太女的臉丟到葉晚鷹面前,丟到前朝眾大臣面前去。

    看著正在構想如何折騰太女、一臉得意的元玉書,南羽白捏緊了袖口,他神色掙扎地閉了閉眼,

    很快睜開,眼底只剩一片清明。

    借元玉書的手,他能讓南羽璃吃盡苦頭,能替自己報仇,還能對付一下與妻主素來不睦的太女。

    一舉兩得,已是極好。

    元玉書高高興興地拿著三百兩銀被送走后,綠云拿著濕帕走到南羽白身側。他緩緩跪下,給一直保持靜默的南羽白輕輕擦了擦臉。

    他心疼地勸慰道:“主君,別哭了!

    “我哭了嗎?”

    南羽白茫然地伸手去碰自己的臉,果然沾染到了滿指的濕意。

    “主君,您如果不舍得那個元玉書被太女害死,會為他流淚,剛才不要叫他去折騰太女的后院就行了,”綠云不解地說,“您這是何苦”

    “他已經想害我了,我哪還能放過他?”南羽白唇瓣輕咬,啞聲說,“而且,我總要為妻主著想著想。若他跟太女在一條船上,元府的人、還有敬仰元老將軍的那些將士們,就都會幫著太女一起欺負妻主!

    綠云點了點頭,“那元玉書那個侍女呢?如何處理?”

    南羽白:“還關著嗎?”

    綠云:“還關著!

    “放回去吧!蹦嫌鸢纵p聲開口。

    奪去他人性命這種事,他做起來還是有些難受,“不論那個侍女如何告狀,元玉書是要出嫁之人,他不會死的,頂多受點皮肉之苦!

    事情很快便經由綠云傳到葉昕耳朵里。

    彼時葉昕正在聽楊依淮向她稟報宮里的狀況。

    附耳聽了綠云的匯報,她目光不覺一漾。

    “那個侍女,就依主君的話,放了!

    楊依淮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元玉書是她帶來的,對方說是要來見殿君,可此刻看來,對方的侍女似乎和葉昕起了什么問題。

    “殿下,”楊依淮試探地說,“不合心意的人,殺了便是。不過一個侍女,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葉昕坐在高位上,她慢騰騰地轉了轉手上的玉扳指,這是今早南羽白替她親手戴上的。

    她的夫郎細心又熨貼,她身上的衣袍、腳上的皂靴、頭上的發冠與流蘇銀簪,應該說她身上的每一處,都是南羽白親力親為地幫她打理妥帖的。

    聞言她覷了楊依淮一眼,“我當然不介意動手?晌业姆蚶尚纳疲姴坏醚!

    殺了自然最好,元玉書是以見好友的名義來五皇府的,葉依瀾怪罪不到她頭上。

    不殺,侍女把事情傳了出去,說太女的夫郎其實是為了來見她,葉依瀾和葉晚鷹都要對她有意見了。

    不過問題不大,橫豎她已經要進宮了。

    愛怎么傳就怎么傳吧。

    楊依淮見她一談到南羽白,整個人的鋒銳都收斂不少,連眼神都變得柔和起來,她心中一動,連忙夸贊道:“殿君果真是蕙心紈質、淑人君子。”

    葉昕輕笑了一聲:“你這是夸他的話,對著我說做什么?回頭記得當著殿君的面再夸一遍!

    楊依淮連忙保證道:“我一定記得!彼Φ,“但是我也一定得當著您的面多說說殿君的好。我一夸殿君,殿下您就笑。您心情好,大家的心情也會跟著好!

    葉昕眼尾輕挑,“有那么明顯嗎?”

    楊依淮信誓旦旦地點頭:“有!

    葉昕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玉扳指貼到側臉時,冰涼的觸感讓她又想到了南羽白握著她的手替她戴上的模樣、又一遍一遍地細密親吻她掌心的模樣。

    葉昕忍不住又垂眼低笑了一聲。

    “就是這么笑的!”楊依淮立刻出聲,一驚一乍地把葉昕的神識叫了回來,“殿下您剛剛提到殿君時,也這么笑!”

    葉昕抄起桌上的宣銅鎮紙就往楊依淮身上砸,楊依淮不敢躲,被直直砸到肚子時偷偷松了口氣,還好肚子上肉多,這樣一砸只是輕輕疼一陣,要是砸到肋骨腦袋什么的,怕是要砸死她了。

    可她吃不準葉昕的心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話了,不敢像個沒事人一樣坐好。

    楊依淮故意裝作受到巨大重擊似的,像是疼痛萬分一樣,一手拿開鎮紙握在掌心,又趕緊垂著眼悄悄觀察,一手捂著肚子,配合地哎喲哎喲叫喚起來。

    葉昕無視她的叫喚聲,“別看了,鎮紙是風磨銅的,千金難買!

    她一句話就讓楊依淮倏然坐直,樂得找不著北:“賞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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