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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 41 章 爭斗

    封子安還被兩個士兵架著手, 動彈不得。

    他是常年深居閨中的世家公子,向來潔身自好,除了跟葉昕有肌膚之親外, 再沒接觸過任何女子。

    可偏偏就是那次花船相遇, 讓他失了清白, 也失了自己的心。

    封子安眼中不受控制地蓄起眼淚。

    他是懼怕葉昕的。

    自那時被葉昕扔出去撞到后腰, 他的腰部便留下了長久的傷痛,每逢陰雨天都要疼上一陣子。

    可他又是喜歡葉昕的。

    葉昕沒有變, 脾氣還是那般不討人喜的暴躁陰郁?伤齾s愿意為了南羽白成為一個溫柔的妻主。如果說他從前是對葉昕見色起意,現在他就是真真切切地愛上了葉昕這個人。

    “殿下,為什么……”兩相對望, 葉昕一雙含笑的鳳眼輕佻上揚,揚起的弧度如一把寸寸碎裂的刀,殘忍而美麗,割傷了封子安的雙眸, 他忍不住掉淚, 聲色哀戚地質問葉昕,“明明是您先欺負我, 是您讓我對您心生愛意!為何您今日還能如此理直氣壯地欺辱我?”

    葉昕怔了一瞬, 反問道:“莫非是我的錯不成?”

    封子安倔強地咬緊下唇, 眼中的控訴不言而喻, 葉昕卻只覺得無端的荒謬, “我讓你對我心生愛意?”

    她輕笑出聲, 笑意反讓封子安臉上的倔強顯得可笑至極, 像小丑用作偽裝的面具被她無情地摘下,“你對一個強迫你陪酒、害你失去男子貞潔的女人心生愛意,腦子有問題的難道不是你自己嗎?”

    得體溫潤的模樣消失不見, 封子安此刻連眼淚都顯得如此可笑,這么多年的遮羞布被葉昕無情扯下,對葉昕長久的情意和哀怨全是他在自作多情,封子安神色狼狽,不敢面對這樣的自己,慌亂中和南羽白的目光隔空相撞,心中卻又生出無端的痛楚與恨意,“那殿下為何不肯愛我?”

    明明是他先遇見葉昕。

    先遇見葉昕的不是南羽白,明明是他!

    “我不知道,我比南公子差在哪兒,竟無法入殿下的眼,”封子安不甘地看著南羽白,“論家世,論才華,我并不輸他!”

    葉昕笑道:“那論姿色呢?”

    封子安喉嚨哽了一下:“……我姿容也不差。”

    “論姿色,羽白是京中皆認的第一美人;論才華,在同文館的考核中他每年都位居榜首;論家世么……”

    葉昕勾了勾唇,抬手朝南羽白那么輕輕一招,南羽白立時朝她走來,又乖順地把手放在她掌心,任她牽住,殊色的面容如同雪中紅梅,色若春曉,抿唇一笑便美得不可方物,他神色羞赧,乖乖地喊:“妻主。”

    自己的妻主當著他情敵的面夸自己,公然維護他,南羽白高興又害羞,方才心中的難受很快一掃而空。

    葉昕愛極他這副軟乎乎的漂亮模樣,抬手摸了摸他腦袋。

    她忽然發覺少年很好養活,給點什么東西就能輕易滿足——哪怕只是口頭上的一點兒褒獎,他也能兀自高興起來。

    “心肝兒,想讓封子安當你哥哥還是弟弟?”大庭廣眾之下,葉昕毫不避諱與自家夫郎勾勾搭搭,拉拉扯扯,惹得南羽白小臉紅撲撲,“他說你家世不好,比不上他,你便與他攀個關系,認漢凌王當干娘,與封子安做個干兄弟,如何?”

    封子安一下子錯愕地瞪大了眼。

    “不,不……”他語無倫次,難以置信葉昕會為了南羽白爭取到這個地步,下意識反駁,“我不同意,我母親也不會同意的!”

    南羽白當即意識到葉昕是想幫他拔高身份。

    他心里如明鏡一般,深知僅憑自己的家世是沒有資格成為王家主君的。

    葉昕是在認可他,鼓舞他。

    “謝謝妻主,”南羽白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接著,他聲音輕輕柔柔,親昵地對葉昕說,“我年歲比郡主大些,我當哥哥吧!

    “年歲的事,也是沒辦法的事,”眼中黯淡一閃而過,他回握葉昕的手,纖纖素指如上好的羊脂玉般細膩涼滑,很快對葉昕露出一個溫柔好看的笑,“只求妻主不要嫌棄我,便是我一生幸事。”

    南羽白知道葉昕除了喜歡把玩他的腰,就是他的手。

    果不其然,葉昕又開始揉.捏他的手了。

    跟盤著古玩似的,葉昕每每都不禁感嘆南羽白的手怎能生的如此之好,許是保養的也好,又白又軟,連青蔥的指尖都透著粉色,跟一件上好的藝術品似的。

    “不嫌棄你年紀大,你就要感恩慶幸一輩子?”葉昕替他把話說得直白。

    南羽白拘謹地應聲:“嗯!

    葉昕唇角揚了揚,只覺得有趣,“行,那你便好好報答我!

    南羽白聞言雙眼晶亮,連忙說:“我會的!比~昕對他有多好,他都知道的。

    兩側的士兵都恭恭敬敬地垂著頭,不敢多看一眼。

    封子安看著南羽白純粹的笑容,只覺得異常刺眼。

    在他看來,葉昕那一句“好好報答”,分明是把南羽白劃進了她身邊的范圍圈,承認了南羽白站在她身邊的資格。

    不說與她并肩而立,多少人連俯在她身邊搖尾乞憐的機會都沒有。

    就連他也……

    封子安握緊了拳頭,嫉妒像一簇旺盛燃燒的火焰,將他的理智幾乎燒毀,“我說了,我封家不同意!南羽白,我不會認你當哥哥的!你不配!”他嘶吼著,第一次直呼南羽白的名字,和南羽白面上平和的關系再也裝不下去。

    葉昕眉梢一挑:“是你不同意,你母親可不會不同意。”

    “不可能,”封子安目眥欲裂,脫口而出道,“我母親不同意我與你結親,就是不想讓我與你扯上關系,如今怎么還會上趕著……”

    見葉昕似笑非笑地盯著他,封子安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他連忙住了嘴。

    但葉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嘴角仍是上揚的弧度,眼中卻不帶半分笑意,“看樣子漢凌王看不起我這個五皇女,不愿意和我扯上關系?”

    封子安聽她這么一說,一時心急,火急火燎地沖葉昕解釋:“不是的!母親只是擔心我所嫁非人,但如果殿下愿意要我,我可以勸說母親同意、同意……”

    南羽白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心中再次浮現出熟悉的厭惡感,與見到南羽璃之時一般無二。

    ——總有人想搶他的妻主。

    南羽璃也是,封子安也是。

    實在是、實在是……面目可憎,不知廉恥!

    南羽白驀地想起《男訓》中這四個字,描述的正是“男子勾引他人妻主”之罪。

    明明他的妻主都已經拒絕封子安了,也給了對方冷臉,偏偏封子安還要眼巴巴地貼上來。

    從前他還覺得書中所講的罪名太過嚴苛,該給男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不可一錘定音似的這樣定了罪。一旦傳揚出去壞了名聲,男子這輩子再也嫁不出去了。

    可如今,他開始覺得書里的內容是對的。

    正經人家的男子,哪里會自甘墮落地扒著別人的妻主不放,還癡心妄想主動獻身?

    這般想著,南羽白壓下心中火氣,他迅速打斷封子安的話,輕聲喊道:“妻主!

    葉昕的注意力馬上從封子安身上轉回到南羽白身上,沒有絲毫猶豫,“怎么了?”

    封子安的眼神霎時黯淡了下去。

    “我不喜歡子安弟弟,您切不可娶他過門,”南羽白輕聲細語,認真地對葉昕解釋,“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樣赤裸.裸的浪詞蕩語,書上說,這是生性放蕩的男子。他配不上妻主!

    葉昕怔了一瞬,輕笑道:“這樣啊……我還沒聽過這種說法呢!

    南羽白替她辯解:“這是男子該知曉和遵從的道理,妻主是大女子,不知道也很正常!

    見南羽白時刻都要維護自己的尊嚴和顏面,葉昕心中熨帖。

    她索性道:“既然是男子的事,那我不插手了。你是主君,要如何處置封子安,由你決定。我在馬車上等你!

    南羽白眉眼彎彎地點頭:“謝謝妻主!

    葉昕笑著松開他的手,“你是主君,自然有權力管這樣的事,不必謝我!

    說完,她轉身離開了云水閣。

    目視葉昕的背影,直到看不見葉昕,南羽白才回頭望向封子安。

    不等南羽白說話,封子安冷笑出聲:“你可真能裝。明明是你心眼小,不肯讓我進府,反倒說是我生性放蕩,不配進府!

    “書中便是這樣寫的,我記得很清楚。你素日不看書,不去提升身為男子的修養,這是你自己的問題,與我何關?”南羽白來到他面前,緩聲道。

    封子安意識到對方是在暗戳戳地指責他品行不端,氣得咬牙道:“你休要污蔑我,我當然有看!

    “那就是明知故犯,”南羽白道,“此罪更大。”

    “你少胡說八道!都什么年代了!誰跟你一樣保守?”封子安氣急敗壞,“如今的花燈節都允許男子和女子一同出門了,也允許男子與女子搭話,向女子表露情意。我與殿下是舊識,也曾親密過,如今故人偶遇,不過和殿下說了幾句話,哪里有你說的這般嚴重?!”

    南羽白示意綠云上前:“殿下早就表明態度,她與你不熟。”

    “既然如此,你方才怎么不敢當著殿下的面行使你身為主君的權力直接指責我?反而只敢畏畏縮縮地對殿下說我的壞話。”封子安瞪著他,剛見面時裝出來的大度與得體不復存在,他咄咄逼人,“你怕殿下憐惜我,怕殿下覺得你狠毒,不是嗎?”

    南羽白頓了頓,道:“殿下在,萬事就都由殿下做主。無視殿下,自顧自說話做事是逾矩行為,我不會這么做!

    封子安聞言怔了怔,“你……”隨即露出一個嘲諷的笑,“身為主君,不想方設法掌權,日后年老色衰,你輕易就能被妻主拋棄。你真是個傻子。按我看,就你這樣的榆木腦袋,你才不配做主君!

    主君內要料理府中事務,照顧妻主飲食起居,外要結識官家夫郎,參加宴會替妻主籠絡人情,忙里又忙外,沒有一個精明的腦子是做不好的。

    南羽白垂下眼眸:“不管殿下日后會如何對我,我都無條件接受。至于我是否適合當主君,殿下說我能,我便能,你說了不算。”

    封子安眼神閃了閃,冷哼了一聲。

    “但你對殿下不敬,對我不敬,甚至言語放蕩地勾引我妻主。身為五殿君,我有資格教訓你;身為你哥哥,我要負擔教育你的責任,所以,”南羽白的語氣平穩而淡然,“綠云,掌嘴二十。”

    封子安大驚失色,掙扎起來,卻被身后的士兵死死架住,“南羽白,你敢?!”

    見南羽白不說話,而綠云朝自己越來越近,他又著急地朝綠云道:“綠云哥哥,你千萬不要聽他的……還記得那時候嗎?是你背我去看大夫,又將我送回王府的,那時候我們還交談了很多……!”

    “啪”的一聲,巴掌聲響亮而清脆。

    緊接著,一個接一個的巴掌落在封子安臉上。

    仿佛聽不到封子安的慘叫一般,綠云面不改色地動手,直到二十個巴掌結束,他才開口:“那是殿下怕你死在花船里,臟了船身,影響殿下喝酒的心情,才命令我送你去看大夫,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說完他來到南羽白身邊,語氣輕快:“殿君,任務完成!

    南羽白吩咐封子安身后駕著他的兩個士兵送他回府?粗t腫的半邊臉,他說:“今日只是讓你長個記性,回去好好涂藥就會恢復的。但以后你還敢再犯,我一定不饒你!

    封子安疼得嗚嗚直哭,要不是身后還有人架著自己,整個人都要癱坐地上了。

    “妻夫共一體”,南羽白淡淡地說出誅心之論,“既然當日殿下送你回府,今日我也會送你回府。”

    封子安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么,下一瞬卻痛得齜牙咧嘴,只能閉上了嘴。

    好一會兒,他垂下眼,淚水簌簌而下。像是很難過一樣,抽噎著哭得厲害。

    南羽白便不再等待他的回答,讓人把他送離云水閣。

    封子安被士兵架著身子往門外走,經過南羽白身邊時,他的聲音含糊不清,卻又格外倔強:

    “是殿下給了你打我的權力。你贏了,殿君!

    第42章 第 42 章 。

    葉昕前腳踏出云水閣, 后腳就碰上了漢凌王。

    漢凌王行色匆匆,身旁有個侍女替她引路,葉昕定睛一看, 那侍女是跟在封子安身邊的下人, 想來剛才是偷溜回府報信去了。

    一架繁復貴麗的馬車停在不遠處, 恰好與葉昕的馬車分停在閣前兩側, 大批人馬緊隨其后,亭亭華蓋, 紫檀轅輪,盡顯皇室威嚴。

    漢凌王人到中年,又是個閑散的異性王, 整日除了吃喝享樂再無其他,眼下青黑一片,身材略顯臃腫,此番動身前來, 許是有些急, 滿頭都是汗水,只能用袖子不停擦著額頭。

    尤其是看到葉昕慢悠悠地朝自己的方向溜達而來, 她額頭的汗水流的更多了, 連袖口也被汗水糊得汗津津皺巴巴。

    封謙快步迎上去, 忙不迭沖葉昕露出一個笑:“殿下日安!

    葉昕老神在在地應了一聲。

    封謙迅速偷瞄她臉上流露的表情, 又趕緊收回眼神。

    瞧著這紈绔沒生氣, 封謙定了定心, 開門見山道, “殿下,聽說我的兒子不慎沖撞了您和殿君,特來替他向您賠個不是。還望殿下海涵!

    這話說的漂亮又利索。

    葉昕抬了抬眉, 看著封謙俯首的恭敬姿態,悠悠地拉長音調,“若本殿不海涵,你能怎么樣?”

    封謙被她噎得一時訥然無話。

    從前的葉昕能動手就不吵吵。

    雖說都是同樣的任性做派,封謙卻覺得葉昕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樣了。

    “……殿下,我兒知錯,”封謙硬著頭皮討饒,“還望殿下告知,如何才能原諒愚子,我愿與我兒一同承擔責罰!

    葉昕哼笑了一聲:“你那好兒子公然放話說要嫁給我,還敢說殿君比他差遠了,只有他才配得上我!彼褑栴}扔了回去,“還望王嫂告知,我該如何罰他才好?”

    封謙哭喪著一張臉。

    此刻她寧愿葉昕像從前一樣把她按在街上暴打一頓,出完氣就沒什么事了。

    哪像現在這樣陰陽怪氣的葉昕,叫她難以應付。

    封謙連聲稱“不敢”。

    “我無權替殿下做主,一切聽從殿下吩咐。”

    “只是這個逆子,他怎么敢這樣冒犯您……無知犬子,實在無法無天,不知天高地厚!”提到封子安,封謙聲音也變得冷硬,聽上去相當生氣,仿佛她是站在葉昕這一邊的,對封子安全然一副討伐的態度,“等回了府,我定然打斷他兩條腿,讓他再也不能出門,給殿下一個交代!”

    葉昕卻不給她半分薄面,直接戳破她的心思:“你倒是好算計,已經打算將人活生生地帶回府了!比~昕聲音陰測測的,“看樣子,你心里也清楚,我是想弄死封子安的!

    封謙雙膝一曲,噗通一聲直直跪倒在地,“殿下饒命!殿下恕罪!”

    葉昕假模假勢地上前走了一步,朝封謙伸出骨節分明的一只手,作勢要扶她起來,“王嫂這是做什么,”拇指上的玉扳指流動著碧瑩瑩的光澤,襯得她的手指越發白皙修長,“你與我母皇自小以姐妹相稱。你是長輩,我是晚輩,怎可跪我?”

    封謙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更別說去搭葉昕的手。

    她不敢去回應那聲充滿戲謔的王嫂,葉昕分明是來者不善,“殿下金尊玉貴,不可屈尊扶我。而且我兒冒犯了殿下,身為人母,是我沒教好他,叫他惹惱了殿下,我也有錯,我也該跪、該罰!

    再怎么說,異姓王就是異姓王。

    ……封家,終歸還是與葉家生分了。

    哪怕她成日招貓逗狗,吃喝玩樂,有意遠離朝政,奈何、奈何這王侯之位……

    堂堂一個王侯大庭廣眾屈辱下跪,這般爭鬧得丟臉面的事,歷朝歷代從未發生過。

    民間百姓都知曉家丑不可外揚的道理,更何況是天家!

    可雙方居然都接受度良好。

    “王嫂倒是有自知之明,”葉昕施施然收回手,眸光半斂,“看在你這么上道的份上,你們母子死罪可免,但……”

    葉昕話鋒忽轉,笑道:“你的好兒子親口告訴我,你封家看不起我,不愿與我攀親!

    “所謂上行下效……你冒犯我,你兒子耳濡目染,自然也跟你一樣,學會冒犯我!

    “這件事……總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輕飄飄的幾句話,卻如同千斤擔一樣直直往封謙身上砸。

    封謙心里驚愕于葉昕咄咄逼人的態勢,心思千回百轉,臉上表情卻沒什么變化,不過瞬息之間,她毫不顧及自己的臉面,俯首貼地,竟然朝葉昕磕了個頭,“天大的誤會啊殿下!天大的誤會!”她高聲疾呼,“封家從未看不起殿下!”

    “可你的好兒子就是這么說的,”葉昕忽的抬腳,皂靴輕輕落在她后腦,“王嫂如此理直氣壯地騙我,不怕我生氣?”

    雖言稱王嫂,舉止卻放肆。

    封謙滿口咬死不承認,“絕無此事!那是我的無知小兒,為了騙得殿下青睞,胡編亂造的瘋話!”

    “在家時,我便常常跟他說,殿下天人之姿,人中龍鳳,僅憑我等家世,是絕配不上殿下的!奈何他癡心妄想,成日想攀高枝,自從那年被殿下請去花船上同觀歌舞,他便思慕于您,終日茶飯不思。我實在無法,只得將他關在府中,不讓他出來打擾殿下。誰知今日他……”

    封謙三言兩語便將藐視皇女之罪描繪成無傷大雅的情愛之事。

    順借踩低自己兒子的名聲,來捧高葉昕的顏面。

    葉昕自認是個俗人,自是樂得被人捧著頌著。

    封謙此話一出,葉昕還未說什么,周圍圍觀的人群中便開始躁動著竊竊私語起來。

    ——真相竟是如此。

    ——五殿下只是請人去觀歌舞而已,并非強擄!

    ……

    后來此事還成了文人志士用以自省、用以歌頌登基后的葉昕具有高尚品格的優秀事例。

    “都說三人成虎,果真人言可畏啊!”

    “我等俱要以此為鏡,身為君子,切不可亂嚼舌根,以訛傳訛。若是那等顛覆天下的謠言經由我等口中傳播,我等豈不成了罄竹難書的罪人?!”

    “五殿下果真品性高尚,潔白如蓮,面對中傷自己的謠言,不反駁,不承認,只清清白白做自己,果真謠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我等自愧弗如!”

    至于封子安?

    身為男子,是他自己孤身答應皇女邀約,前往花船,也是他不要臉地攀附皇女,自薦枕席,真真令天下男子所不恥!

    ……

    而如今的葉昕對此并不知曉,她不知道后來的文人志士對她有這么深的濾鏡,否則她一定會當場表演一個嘴角抽搐,然后掩面逃走。

    她現在只是想從封家那兒挖出點自己想要的利益罷了。

    眼瞅著封謙拿損毀封子安的貞潔與名聲作交換,只求換得封子安能夠活命,葉昕保持著腳踩在封謙頭上的動作不變,笑了笑。

    ——殺人不過頭點地,這樣的動作真真極盡侮辱。

    可雙方接受度依舊良好。

    “王嫂果真愛子如命。也罷,我也不是什么窮兇極惡,不近人情之人。今日之事就此作罷!

    葉昕想也不想就知道南羽白會怎么做,“稍后殿君會把人送回去!

    封謙閉了閉眼,“殿下大恩,我感激不盡。”

    “今日我給王嫂一個面子,”葉昕調笑道,“那王嫂也給我一個面子可好?”

    封謙便知,葉昕這是有事相求了。

    但她沒有拒絕的權利,“殿下請講。我必鼎力相助。”

    葉昕收回腳,轉而躬身握住封謙的手臂,將人請了起來,“我有心讓殿君與封子安結拜,以殿君為兄長,子安則為弟,我便與封家化干戈為玉帛,過往不咎。自此,你亦是我的義母,受我敬重,如何?”態度之親切,話語之溫和,仿佛剛才拿腳踩亂她頭發的紈绔不是葉昕一樣。

    封謙震驚地抬頭,對上葉昕充斥勃勃野心的含笑眉眼。

    她聽見葉昕貼心地為這個提議補充一個聽上去相當合理的理由,“子安說,我的殿君出生不好,配不上我。我聽之,實在不忍,心疼于殿君,只好為他尋一個好義母。”

    ——借口,赤.裸裸的借口。

    封謙心里如明鏡一般。

    葉昕分明是想拉攏封家,讓自己在朝堂上多一份助力。

    ——葉昕,是要封家為她所用。

    兩人皆站定不語。

    一人含笑,一人愕然。

    兩相對望。

    半柱香后。

    封謙后退一步,輕推開葉昕攙扶的手,跪地再拜。

    面對這個可讓封家再起的機會,她珍而重之,“全憑殿下安排!

    *

    當日,舒芳接掌云水閣,憑借葉昕的扶持,扶搖直上,在一眾皇商里聲名遠揚。

    太女黨羽得知消息后,煽.動陳仁與陳慕桂,連夜一同進宮上書,斥責葉昕欺辱封家與陳家,無視天威,罔顧天恩。

    巍巍燭火下,葉晚鷹正與美人對弈搏趣,聞言下棋的手一頓。

    她神色怪異,問身側的許靜文:“封家小兒可有眼疾?”

    許靜文:“……”

    她也想知道。

    這個封子安,看上誰不好,看上一個瘋子。

    “貴君與陛下姿容無雙,五殿下也跟著長得好!痹S靜文順勢拍了拍馬屁。

    葉晚鷹落下一子,笑了起來:“也是。”她心不在焉吩咐道:“讓宮門外跪著的,都回去罷!

    要是葉昕轉了性子,不欺辱人了,那她才要提防了。

    “陳家與封家,你去庫里取兩件東西送去,當作孤替小五給的賠禮就是了!

    一個商人,一個異姓王而已。

    何況還是他們先招惹葉昕那個瘋子,也不看看這個瘋子是誰養出來的,是那么好惹的么?

    這般想著,葉晚鷹調侃著出聲道:“簡直不知死活!

    許靜文面色不變,心底愈發覺得五殿下的地位穩如磐石、高不可攀。

    “陛下說的是!

    第43章 第 43 章 親密

    認義母義父是件大事。

    若是普通百姓, 小輩需得挑個好日子,宰殺雞鴨魚豚等物做成熟食,先上示祖先, 再帶熟食到長輩家行跪拜之禮, 禮畢要住在義母家三天三夜, 以行孝道。

    往后逢年過節需得上門拜訪, 生病時小輩更需親自照料,每年必須抽空去長輩那住一段時間……個中繁瑣可見一斑。

    普通百姓尚且要行如此麻煩的流程, 更別說是皇家的人。

    但葉昕說要一切從簡,封謙只能連聲答應。

    于是,免去登門跪拜, 免去魚豚之食,又免去孝道小住之禮……

    免來免去,最后全免了個干凈。

    侍衛把狼狽的封子安從云水閣拖出去,正好與跨進門檻的封謙和葉昕正面相遇。

    封子安眼睛唰的亮起來, 哀哀地喚道:“母親……”

    封謙眉心一跳, 沒有應話,她腳步不停, 與親身兒子擦身而過, 仿佛只是見到一個毫不相識的陌生人。

    在看見南羽白后臉上露出一個自然又和藹的笑容, 徑直走了過去。

    邊走還邊親切地說:“羽白我兒, 為母現在過來見見你, 可會打擾到你?”

    南羽白和封子安都怔住了。

    封子安來不及再說話就被帶了出去。

    南羽白不知如何反應, 連忙朝葉昕看去, 葉昕眉眼柔和下來,褪去周身冷冽,同他解釋道:“這位是漢凌王封謙, 從今往后便是你的義母!

    南羽白是第一次遇見這種境況,好在很快就反應過來,也跟著封謙和葉昕一起無視了封子安,便道:“原是如此!彼鲃菀卸Y,“兒臣見過母親大人!

    封謙不敢受南羽白的禮,葉昕這尊大佛還在一旁虎視眈眈盯著她呢。

    她急忙扶住南羽白的手,義正言辭道,“你我母子之間,不必拘泥于這些虛禮!

    這話一出,南羽白便知,葉昕替他把那些禮數全免去了。

    他露出一個討巧的笑,小臉清艷明麗,叫葉昕看得直想上手摩挲他小巧的下巴、再親親他紅潤的唇珠。

    “謝謝母親,謝謝殿下。”

    葉昕眸色一深,用含著笑的眼神仔細地,一寸寸地描摹他的如畫眉眼,侵略意味極強,直把南羽白看得羞了,忍不住側過臉去,不肯與她對視。

    葉昕笑了起來,語氣是與眼神截然相反的溫和:“不謝。”

    被葉昕搶了話頭的封謙:“……”

    她看著身前兩位眉來眼去的貴人,覺得自己在這里實在太礙事了,“殿下說得對。我也是這個意思。”

    可葉昕非要她在這里把認親儀式應付掉,說是擇日不如撞日,她只能答應下來。

    結果現在這個情況……

    封謙暗中腹誹:她應該是整個東凰最憋屈的義母,沒有之一。

    葉昕聞言抽空覷了封謙一眼,隨后光明正大地走到南羽白身側,手掌貼在南羽白腰際,摩挲了好一陣,才慢慢握住那截細細的腰身,惹的南羽白面紅耳赤。

    她唇角揚了揚,“沒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封謙:“……”原來這就算認完親了嗎。

    但封謙此刻求之不得,她應了聲“是”,拔腿就要跑,便聽見南羽白溫溫柔柔地對她說,“母親大人再見,路上小心。”

    封謙慘遭葉昕恐嚇的小心臟被這溫聲細語一安撫,如同潺潺水流一般淌過心間,竟讓她意外多了一個兒子的心情好了些許,對南羽白也少了點排斥,“謝謝殿君。”

    葉昕見狀挑了挑眉,也跟著道,“王嫂再見,路上小心!

    封謙:“……”感情他們三個各論各的?

    “……謝殿下!

    ***

    封謙離開后,葉昕立刻把南羽白抱上了二樓。

    年輕男子們早早就被轟出了云水閣,封謙離開后,一樓只剩葉昕的一眾侍衛。

    二樓更是靜寂無聲。

    “妻主!”南羽白小小地驚呼一聲,他被葉昕放在二樓一側特制的巨大的紅檀桌柜上。

    比起一樓,二樓越發顯得珠光寶氣,富麗堂皇。兩只特制的巨大桌柜上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名貴發簪,桌柜下面,各個分隔開來的柜子里則是各類金銀制成的耳飾、鏈子與玉鐲。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琳瑯珠寶,珠箔銀屏。

    為了供客人試戴飾品,有一整面墻甚至放置了一塊巨大的鏡子。二樓整個空間都被映入其中,視覺感無聲擴大。

    靜謐的閣樓里,只剩衣擺互相摩擦發出的窸窣聲。

    南羽白被迫坐在桌沿窄窄一處地方,腳尖碰不到地面,雙手還保持著被公主抱時摟著葉昕脖子的姿勢。

    周圍都是各類名貴的發簪,他不敢亂動身子,只能努力倚仗葉昕單方面的支撐力,身子不住地往葉昕胸前貼近。

    南羽白不知道葉昕想干什么,只覺得他們之間這個姿勢太靠近、太親密了,害的他呼吸都好像都不怎么順暢了。他小聲地沖葉昕告饒:“妻主快放我下去,這里的東西都很貴,我們……”

    “不怕,”葉昕看著南羽白慌張躲閃的眸光,輕輕笑了起來,越發抱緊他的腰,從桌上隨手拿起一只簪子,緞金色的流蘇隨著她的動作在明亮的日光下晃出一道流光,“現在這里的東西,都是你的。”

    南羽白的眼睛落在那只簪子上,眼底閃過一絲驚艷。

    瞧見南羽白這番反應,葉昕便問他,“好看嗎?”

    南羽白點頭,誠實道:“好看!

    葉昕笑了笑,幫他將發簪插在頭上。

    南羽白伸手就想去拿小鏡子,他緊張地問:“怎么樣,好看嗎?”

    葉昕按住他的手,“別動,讓我好好看看!蹦嫌鸢拙筒桓襾y動了,乖乖保持著坐姿給葉昕看。

    葉昕便佯裝認真地端詳了好一會兒。

    她愛極了南羽白這副躲躲閃閃的青澀模樣,越看越喜歡。

    南羽白實在受不住葉昕這樣充滿侵略性的目光。

    就像僅憑眼神就把他的衣服剝得一件不剩一樣,一直看到了他最干凈赤.裸的模樣,讓他輕易回憶起昨夜的種種歡愉。

    被對方摟住的腰肢慢慢軟塌下來,連手腳都開始有點無力感,南羽白心里又慌又燥,他忍不住低聲喚著眼前的女人,“妻主,看好了沒有?”

    葉昕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故意捏了捏他腰側敏感的軟肉,本就沒什么著力點的南羽白驚喘一聲,倒入了她懷中。

    “不肯讓我多看會兒?”

    葉昕低頭親了親他的耳垂,又順著耳朵輕吻他帶著細小絨毛的白皙臉頰,“夫郎怎么這么霸道,讓我多看幾眼都不肯?”

    “沒有不肯,”南羽白覺得自己被扣了好大一口鍋,他才不是那種差勁強勢的妒夫,側臉不斷傳來的溫熱觸感。

    他不知道葉昕為什么這么喜歡親親,卻任她施為,“……妻主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是他的妻主,是他的天,他的一切。

    葉昕的手附在他腰上,掌心攤開。

    她的手指白皙修長,指節分明,手心又暖又熱。觸及腰窩時,得到了理想的敏感的回應。

    南羽白一驚,身體忽的輕輕顫抖起來。

    葉昕愉悅的心情溢于言表。

    她忽然想起少年下馬車前,委屈巴巴的拉著她的手的模樣。

    小心翼翼又充滿不安,生怕惹得她不高興。

    ——“妻主是不是……不喜歡摸我了?”

    他這樣問道。

    葉昕忽然開口:“為妻覺得……不能讓夫郎產生這樣天大的誤會。”

    南羽白輕輕“?”了一聲。

    葉昕附在他耳邊,手也不老實。

    她悄聲說道,“我不僅喜歡……我還喜歡親你……”

    南羽白白嫩的耳朵瞬息之間就紅了個徹底。

    他急急推開葉昕,身體扭了扭,試圖遠離葉昕的桎梏,小模樣羞得狠了,結結巴巴地試圖轉移話題,“妻主,你剛才還說你困了,我們……我們趕緊回府休息吧!

    葉昕十分不要臉,坦然承認:“那是騙你的!

    她寬袖一揮,一把將桌上的發簪掃落下去大半,簪子掉到地上發出接二連三的清脆聲響,叮呤當啷響個不停。

    南羽白急道:“妻主,這些東西很值錢的……”

    不等南羽白說完,她一把將南羽白推倒在桌柜上。

    “都是不值錢的小玩意,”葉昕一句話讓南羽白紅著一張臉囁嚅著說不出半句話來,“它們都沒你珍貴!

    葉昕對他的情與欲都表現的太直接、太熱烈、太清晰,讓他招架不住。

    喜歡就是喜歡,想要就是想要。

    葉昕從來不加掩飾。

    南羽白的心臟撲通直跳,越來越快,他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發燙的溫度,燒出水色的眸光盛著悄然的歡喜,“……真的嗎?”

    “真的!比~昕傾下身去,驀地勾唇一笑,近距離的美色沖擊讓南羽白腦子產生一瞬間的暈乎,美的他幾近失語,“心肝兒,就在這兒……好不好……”

    “就當是,感謝為妻今日為你打那封家的臉,也為你的家世操碎了心!

    葉昕要他深刻地記得,她今日為他所做的一切。

    做好事不留名從來不是她的風格。

    她要留,要狠狠地留,要她每一個來過的痕跡都留在他身上,留在他心底。

    對于克己守正的少年來說,越是出格的事,越是能讓他印象深刻。

    “妻主……”

    南羽白順從地看向鏡子里的另一個自己,眼角洇出細碎的淚光。

    葉昕輕聲:“嗯?”

    他軟著聲,顫巍巍地道謝:“謝謝你……”

    可此時此刻,卻多出另一種不太一樣的含義來。

    就像是在謝謝她……弄著他。

    葉昕愉悅地用實際動作回應南羽白,低著聲哄他:“不客氣,我的心肝兒……”

    第44章 第 44 章 顧大將軍好生聰明(一)……

    南羽白最后是被葉昕抱出云水閣的。

    他實在被折騰得筋疲力盡, 宛如那田地里累壞的牛兒,連手指都再沒力氣動彈。

    葉昕嘴里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明顯這會兒心情不錯。才踏出云水閣, 卻瞧見一圈士兵外圍著許多人, 正窸窸窣窣地講話, 在看見她之后, 一圈人慌慌張張地下跪,息了聲響。

    葉昕瞧著懷里累得昏昏欲睡的南羽白, 將披在他身上的她的王女外袍往上拉了拉,借此掩住脖子上那些曖昧的痕跡,才出聲道:“這么多人?都候著本殿做什么?”

    四下無聲。

    有膽子大的男子抬眼偷偷看她, 馬上就被身邊陪同出門的女性一臉驚恐地按下腦袋。

    葉昕瞬間了然,周圍的百姓肯定是以為她和漢凌王打起來了,都來看皇家的八卦了。

    “膽子挺大啊,”她輕笑了一聲, “連皇家的熱鬧都敢看了?”

    “不是的!”人群里面, 方才那名抬頭偷看葉昕的年輕男子臉色通紅,顫著聲開口, “我和我的朋友是為一睹殿下和殿君的風采而來!

    舒芳已經到了好一會兒。

    被綠云留在閣外候著, 見葉昕完事了, 從云水閣里出來以后, 才敢帶著手下進去打理一應事務。

    綠云接過舒芳遞過來的烏木盒子, 打開一看, 金燦燦數十件首飾, 都是昂貴且稀有的、今年流行的款式,才又滿意地蓋上盒子——這些首飾想必足夠殿君拿去討雅貴君歡心了。

    “殿下有所不知,”綠云聲音清朗, 恭敬中帶著一絲淘氣的笑意,“如今京中都在傳,殿下曾在一品居為殿君出頭,為了殿君拒絕陳家公子的示愛;今早在宮里更是沖冠一怒為紅顏,出手傷了太女;方才又因為平安郡主瞧不起殿君身世,特意替殿君出氣,逼平安郡主的母親認殿君為義子,讓郡主不得不尊稱殿君一聲哥哥……”

    “對了對了,還有,自從您回京成親以后,就再也不逛青樓了。大家都在說,殿下成親后就收心了,是個好女人吶,F在這些人都是來看傳聞是真是假!本G云大著膽子,快速把話說完,立刻跪了下去。

    “原來不是看漢凌王和本殿的八卦,而是只看本殿一人的熱鬧,”葉昕無奈地笑了笑,對綠云道:“沒說要罰你,起來吧!

    綠云高興地從地上起來,又道:“果真如此。只要講到殿君的事,您就連脾氣也好了不少呢,都不罰人了!

    葉昕眼中閃過一抹深意,沒搭理綠云的話,她看向那位跪在地上的年輕男子,臉上是難得的溫和神色,與從前惡名在外的五皇女判若兩人,“殿君的風采你今日是看不到了。他……睡著了,不便與諸位見面!

    年輕男子面頰羞紅,連同周圍的男子們眼中均充滿艷羨,連聲道:“無礙的,無礙的,”

    他頓了頓,忍不住道出了在場其他男子的共同心聲,“……殿君好福氣,能得到殿下的青睞!

    仿佛果真如同綠云所說的那樣——只要講到關于殿君的事,葉昕脾氣就會變好。

    從前兇神惡煞的外表消失不再,露出了五皇女真實的美艷容貌。葉昕聞言唇邊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剎那間連那傾城的熱烈盛放的牡丹花也要失了顏色,“殿君他很好……是本殿好福氣,能入他的眼!

    一番自降身價的言語,在狂妄的五皇女身上委實少見。接二連三地有人蠢蠢欲動地抬起頭偷看葉昕。

    葉昕見狀,順勢道:“都起來吧!

    “本殿也知曉自己脾氣不好,惹得諸位對本殿不滿已久!彼郎芈暯忉,“可殿君與本殿不同,他是個很善良,很溫柔,很好的男子,還請諸位不要對他有不好的印象!

    在場眾人皆目錄震驚之色,仿佛五皇女被人奪舍了一般。

    可不等他們心中的疑慮成形,葉昕的聲調忽的散漫下來。

    她唇邊還勾著淺淺的笑,慢吞吞的聲音里卻帶上幽幽的冷冽,與從前別無二致:“要是讓本殿聽見誰說殿君的壞話,本殿就割了他的舌頭,挖了他的眼珠,碾碎他的手指,把他活活剮了——”

    “叫他生、不、如、死——”

    一番話又把站立的人群嚇得跪趴在地,亂哄哄一片,一連聲的“不敢”此起彼伏。

    葉昕沒說信還是不信,鼻音輕輕哼了一聲,又嚇得眾人禁了聲。

    ——這陰晴不定的脾性,倒是與從前一致的嚇人。

    葉昕掃了一眼跟著跪在地上的侍衛,憑借身高腿長的優勢,三兩步便到了馬車旁。

    車夫連忙打開車門,為她扶穩轎凳。

    葉昕徑自抱著南羽白上了馬車,見他睡得沉,沒因換了地方而擾了睡眠,才沉聲吩咐:“回府。”

    綠云忙抱著首飾盒一路小跑,緊趕慢趕跟著車夫一起坐到車前。伴隨侍衛起身整列的動作,鎧甲與兵器相撞的清冽聲響在耳邊繚繞不絕,直到馬車遠去,那凜冽的兵戈之聲仿佛還不曾離去。

    眾人方才驚覺,五皇女從前不過一個吃喝玩樂、四處打架的紈绔,如今已是上過戰場,滿手鮮血的煞神了。

    *

    葉昕前腳剛抱著人進府,后腳周桐就急匆匆跑來跟她稟報,“殿下,顧知棠顧將軍來了,正在前廳等您。”

    葉昕腳步不停地往寢房走,“她來干什么?”

    周桐抹了抹額頭上急出來的汗,“她說她要親自找你討個說法。適才在前廳發了好大的火,還砸碎了兩個茶杯!

    葉昕笑了一聲:“知道了!

    “殿下,她如今是皇上跟前的重臣,我不敢怠慢,只能讓小侍好聲好氣待她,可她越發生氣,說您在故意躲著她,不見她,怎么勸也不聽”

    身邊伺候的小侍腳步聲踢踢踏踏,南羽白忽的皺了皺眉,似是被打擾了,不適地“唔”了一聲。

    葉昕忽的停下腳步,身邊的小侍也跟著不明所以地住了腳。

    周桐察言觀色,立即住了聲,揚手示意小侍都站遠些。

    南羽白用臉頰蹭了蹭葉昕胸前的里衣,眼皮顫了顫,似是要睜開,嘟囔著喊她:“妻主……”

    葉昕安撫地拍了拍他后背,輕聲哄他:“妻主在,睡吧!

    聽到了熟悉的枕邊人的聲音,南羽白于是安心地閉上眼,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葉昕示意綠云過來,把懷里的南羽白穩穩交到綠云懷中,“送主君回寢房,”她補充道,“動作穩些,別吵醒他!

    “是。”

    綠云鄭重應下,抱著人大步離開。

    周桐連忙從小侍手里拿過外袍,又親自替葉昕披上,“春寒料峭,殿下也要注意身體才是!

    葉昕手臂一伸穿過衣袖,肩膀伸展一瞬,兩臂利落一抖便穿好,周桐立即替她圍好腰封。

    她微一拂開衣袖,從另一小侍手里接過茶水潤了潤喉嚨,轉身朝前廳走去,吩咐道:“去再準備些茶杯,端到前廳來,越多越好!

    “是!敝芡┭杆傧氯蕚洹

    *

    “葉昕怎么還不來?她是不是心虛了,在故意躲我……?!”鬧哄哄的前方傳來顧知棠的怒聲與小侍低聲勸解安撫的聲音。

    葉昕腳步一頓,很快再度抬腳向前。

    繞過花團錦簇的回廊,她身著皇制大紅外袍來到前廳,一副身姿矜貴的皇女模樣,跟發著火的又砸了一個茶杯的顧知棠來了個巧合的對視。

    顧知棠話還沒說完,生生噎在喉嚨處,吐也不快,不吐也不快。面對葉昕笑意晏晏的如花似月的面容,她僵硬地轉過頭不去看她,重重哼了一聲。

    “顧將軍這是怎么了,在本殿府里發好大的脾氣?”葉昕腳步悠閑,她坐到上位,狀似不解地問。

    顧知棠怒瞪了她一眼,像是真的氣昏頭了,居然忘了尊卑,仿佛僅是在跟友人吵架一般,怒道:“你還好意思問?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

    葉昕反而笑了起來。

    也不計較尊卑之事,墨玉般的眼底透著清朗的光:“老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顧將軍,且對著我這張笑臉,給我幾分好臉色唄!

    “……”葉昕一番調笑之語,顧知棠這回連哼也哼不出來了。

    她又瞪了葉昕一眼,還是不想搭理她。作勢要喝茶,手剛伸出去,才想起來桌上的熱茶剛剛被她砸了。

    氣氛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顧知棠強忍尷尬,面無表情地準備收回手,就聽見葉昕忽然放聲大笑:“哈哈哈哈……”

    顧知棠額角青筋都快跳舞了:“有什么好笑的!”她氣急敗壞地拍了拍桌子,“葉昕你給我停下!不許再笑了!你還有臉笑!”

    見她火氣又上一層,葉昕這才收斂了一點。

    她手撐著額頭,招手示意下人繼續上茶,忍著笑開口:“誰讓你砸我的茶杯砸的那么勤快,害得下人都來不及給你上新茶!

    顧知棠惱得臉色都紅了,幾乎要站起來,又聽見葉昕說:“哎哎哎~不就一杯茶的事嗎,至于把自己氣成這樣嗎?”

    顧知棠頓了頓,一時間沒能站得起來,“你……!”

    她氣道,“分明是你故意取笑我,故意惹我生氣。”

    “好好好,是我的錯,”葉昕從善如流,“我不該取笑顧大將軍,還請顧大將軍原諒則個。”

    道了歉,她迅速招呼周桐上來。

    周桐立刻領著十個小侍上前,每人手上的托盤里都放著數十杯茶。每人輪流上前行禮和擺放熱茶,不一會兒顧知棠面前就出現了近百杯熱茶都給她一人喝的奇觀。

    “……”顧知棠沉默下來,向葉昕投去質問的目光。

    葉昕手支著額頭,嗓音慵懶:“為表誠意,這些茶,不論顧大將軍是想喝還是想砸,還是想邊喝邊砸,我都無二話。如果不夠,你就再讓周管家繼續上茶!

    她拉長音調,輕聲問道:“今日就讓你喝到高興、砸到高興為止,如何?”

    顧知棠咬了咬牙,被葉昕這么一通胡亂折騰,心中一腔憤懣早就散了大半。

    她端起一杯,想砸卻又砸不下去了,只能憋悶地飲了一口,“你心里清楚,我根本不是因為幾杯熱茶生氣!

    葉昕調笑說:“哦?你敢說,我剛才笑話你伸手想拿茶卻撲了個空,你沒真的羞惱?”

    “我……!”顧知棠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那是另外一回事!但是我只是氣了一小陣,就一小陣!誰讓你忽然嘲笑我,還笑得那么大聲。”

    “哦——”葉昕看著她別扭的神情,忍俊不禁,“那顧大將軍氣性還真大。動不動就愛生氣。”她順勢關心道:“顧將軍千萬注意肝火過旺,傷身!

    突如其來的關心讓顧知棠心軟一瞬:“我肝火過旺,那都是被你氣的!

    葉昕完全放下皇女身份,笑道:“不敢,不敢!

    顧知棠忍著心中還算壓得住的火氣,被葉昕這么一鬧,終于肯坐下來好好說話:“別跟我東扯西扯的,我有問題要問你!

    葉昕態度坦率:“你說。”

    顧知棠倒豆子似的追問葉昕,“你與我借幾個下屬時,你是怎么說的?你說你要成親,為了防止在你那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里出現意外,所以要跟我借幾個厲害的幫忙守著王府。我好心好意專門借了你數十個精兵,結果……結果你居然讓他們殺了太女的暗衛!你這是借我的手殺太女的人!你是想害我顧家與太女、與皇上作對嗎?你難道想害了我顧家?!”

    葉昕緩緩斂起臉上的笑,“我并無此意!

    “那你又是何意?!”

    “與我成親的人是南羽白,他原是太女的未婚夫,所以我早有預料,太女會派暗衛來我府中搶人!比~昕示意周桐帶人退下,一時間前廳只剩她和顧知棠兩人,“可我沒想到,她派來的不僅是暗衛,還是死侍,除了斗個你死我活,沒有別的法子。你借我的那些精兵比我府中養的那些酒囊飯袋要厲害,見那些酒囊飯袋被打得節節敗退,情急之下才出手幫我解決了太女那些死侍!

    “我不曾想過害你們顧家。實在是事出有因!比~昕道,“但今早母皇已經訓斥了太女的所作所為。這一切全是太女的錯。母皇圣明,想來她是不會怪罪你的!

    顧知棠沉默下來。“原是如此”

    但她忽然抬頭直視葉昕,“不對!”她銳利的目光如刀似箭,“問題不在太女身上,而是在你身上!

    葉昕神色不變,放下支著腦袋的手,大馬金刀地靠坐著,“哦?”

    “你為何要奪太女的夫郎?!”

    顧知棠捋順邏輯,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若你不做此事,太女就不會針對你,你就更加不用跟我借人,我的人自然不用跟太女的人動手!

    葉昕迎上顧知棠銳利的目光,不閃不避,面色坦然。

    她忽的低聲笑了起來,“人人都說顧大將軍是個只知道打仗的大老粗,大字不識一個,只知動手而不知動腦今日一見,才知都是謠言!

    她的語氣似是嘲諷又似是感嘆:“我的顧大將軍,好生聰明啊——”

    望著葉昕神色淡淡的模樣,顧知棠的后背無端驚出一身冷汗。

    ——她忽然覺得,自己是第一次認識葉昕這個人。

    第45章 第 45 章 顧大將軍不太聰明(二)……

    顧知棠強壓下心中的驚懼, 思緒不由自主地飄散。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葉昕給她下套,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是在一同奔赴戰場、初次相遇之時,還是回京以后?

    葉昕想要干什么?她不是個紈绔嗎, 不是還在說要去青樓找小紅小青小紫嗎?她們不是朋友嗎?

    她們做朋友, 不是比做敵人要更好嗎?

    是要害她嗎?為什么?她得罪過她嗎……

    顧知棠越是想要想個明白, 思緒越是一團亂麻, 有關葉昕的一切越發不得要領。

    火氣一上來,顧知棠咬了咬牙, 索性直言不諱,她厲聲質問:“葉昕,你到底想干什么?”

    身為五皇女, 葉昕的脾氣不好,可她顧知棠的脾氣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也是個直率暴躁的性子,憑什么要忍讓著葉昕?!

    她才不要忍!

    她才不要讓!

    顧知棠怒視著葉昕, 她今時今日非要討個說法不可。

    可出乎顧知棠的意料的是, 葉昕聽到她質問的一剎那,低笑聲戛然而止, 甚至斂起了臉上的笑, 神色復雜地看著她。

    顧知棠看不懂葉昕的眼神, 忍不住道:“你什么意思?!”

    她實在沒忍住, 拿起一個茶杯狠狠朝葉昕腳邊砸去, “當啷”一聲清脆聲響, 瓷杯四分五裂地炸開, 熱茶濺落一地,潑濺些許水漬在衣袍上,留下深色的痕跡。

    可這對于葉昕來說無傷大雅。

    又不是照著她腦袋砸, 顧知棠沒想傷她。

    顧知棠即使是質問她,也是直呼她名字質問的。她還拿她當朋友。她不過是在質問一個朋友對自己的欺騙而已。

    顧知棠還在沖她持續發火,像是要一股腦把心中的憤懣沖她發泄出來,“葉昕,我知道我腦子笨,你到底什么意思,有本事你就直接講出來,不要遮遮掩掩,扭扭捏捏、遮遮掩掩的像個男人一樣!你要點臉行嗎?!”

    “你嘲笑我也好,看不起我也好,可是你要把話說清楚,算是讓我死個明白行不行?你個孬種!別讓我看不起你!”

    “葉昕你個混蛋,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大孬種!你就是個畜/生!……”

    葉昕靜靜地等待顧知棠發泄怒火,望向她的眸光寬容而溫和,聽她一句接一句的指責與辱罵,毫無怨言。

    直到對方越罵越臟,越罵越臟……

    葉昕眉心跳了跳,她抬手輕輕揉了揉。

    眼瞅著對方已經把她連同她親媽葉晚鷹還有葉晚鷹十八輩祖宗全罵了個遍,已經無人可罵。罵人的詞匯也開始重復,罵人的速度也越來越慢,明顯是在搜腸刮肚地想些罵人的新詞,畢竟罵人也是需要新意的。

    估摸著自己已經讓對方罵了個爽,葉昕忍不住嘆了口氣,總算出聲制止道,“顧知棠你夠了啊。我知道我混蛋,但你罵我混蛋已經罵了三遍,毫無新意,給我適可而止。”

    顧知棠一下子就罵不下去了,“你……你!”葉昕這個狗東西就知道用話來噎她,半點面子都不給她留。

    她干脆囫圇飲了一杯茶,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不罵就不罵,正好我罵得口渴,先潤潤嗓子再說。”

    葉昕沉默地看她一杯接一杯地豪飲,直到喝了十杯才把自己哄好。

    就在顧知棠放下杯子的一瞬間,葉昕突地開口問:“喝夠了?你的面子回來了?不覺得尷尬了吧?”

    “葉昕你……!”

    顧知棠猛地抬頭,又要發火,抬眼卻瞧見了葉昕臉上淡淡的笑意。

    沒有嘲笑,沒有譏諷。

    ——葉昕只是在逗她而已。就像是朋友間的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這個想法在腦海里浮現的一瞬間,顧知棠眼眶忽然紅了。

    她匆忙別過頭去,咬牙狠狠地罵:“葉昕,你就是個混蛋。”

    葉昕道:“第四遍。”

    顧知棠又道:“可是你本來就是個混蛋!

    葉昕無奈道:“第五遍!

    “你……!”

    眼看顧知棠終于肯回過頭來,葉昕笑了笑,連聲寬慰她,“好了好了,別氣了,太傷身了。待會兒我讓府中的太醫開點補品給你補補。”

    顧知棠重重哼了一聲:“你別再氣我就夠了!

    葉昕一怔,隨即垂眸笑了笑:“可我真的沒想害你們顧家!

    顧知棠簡單扔下兩個字:“解釋!

    葉昕道:“解釋什么?”

    顧知棠道:“我問你答。”

    葉昕揚起唇角,果斷應下:“好!

    顧知棠咬了咬牙:“自打我進了你府邸,你是不是就已經在算計我了?”

    葉昕頓了頓,道:“算計這個詞,是不是太難聽了?”

    “少廢話,”顧知棠問道,“第一個問題,你故意叫周桐送一大堆熱茶給我砸個痛快,東扯西扯的,誘導我轉移怒火,是也不是?”

    “是!

    “為什么?”

    “因為你在氣頭上,根本不是來找我問話的,而是來找我打架的。我要是不消一消的火氣,你絕對會先找我打一架!

    被看破心思的顧知棠:“……”

    “那也是因為你欠揍!”她氣急敗壞道,“難道你怕被我打死?”

    葉昕搖了搖頭:“我只是不想跟你打!

    “你……!”顧知棠討厭極了葉昕隨時隨地打感情牌的招式,可偏偏她每次都被吃得死死的,“閉嘴!”

    葉昕又道:“你別氣,生氣傷身體。我不說就是了!

    顧知棠:“……”

    “別貧嘴,第二個問題,”顧知棠迅速調整好心態,“你借我的精兵殺太女的暗衛,又讓寧詩借我的人說要去修繕臨華宮,有沒有別的陰謀,是不是想讓我跟皇上和太女作對?”

    葉昕搖頭:“我從沒想讓母皇和太女發現你和我的關系。”

    “那你為什么要問我借人?”

    “因為我以為我們是朋友。我缺人手,恰好你有人手,我就想著跟你借。是我自以為是,自作主張了,對不住了。”

    顧知棠:“……”

    顧知棠拍了拍桌子,“你別說些有的沒的!我有說不借么嗎?人我已經借給寧詩了,你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

    葉昕不自覺蜷了蜷手指,笑了一聲:“謝謝!

    顧知棠不自在地揮了揮手,“你我之間何必言謝!

    “第三個問題,也是最后一個問題。你如實回答我,我們日后還是朋友,同生共死,福禍共依!鳖欀牡,“天底下那么多男子,你為什么非娶南羽白不可?”

    葉昕站了起來,她走到顧知棠身前,眸光低垂,笑容有些意味深長,“知棠,這個問題的答案,你非知道不可嗎?”

    “看在你我曾是朋友的份上,我給你一個機會。”葉昕控制住心中洶涌的欲念,揚了揚唇,“現在就離開王府。我會求母皇賜一個恩典,讓你遠離京城,駐守邊/疆,這是你們顧家上下都能保住性命的唯一辦法!

    顧知棠也噌地一下站了起來:“葉昕,你什么意思?”

    “看不出來嗎?那我再說一次好了。我在保你們顧家的命!比~昕笑了一聲,“顧知棠,我的真心不多。不管你信不信,只這一次,我是真心的!

    電光火石之間,顧知棠也像是猝然想到了什么。

    她怔怔地看著葉昕:“你一個紈绔……”

    顧知棠臉上漸漸浮現驚疑不定的臉色,她拔高了聲調,“你和太女……你想爭……?!”

    “我想怎么樣不關你的事。”葉昕打斷她的話,雙手背在身后,依舊散漫地笑,說話也輕聲慢語,“你走吧!

    顧知棠神色幾乎呆滯,臉色也有點蒼白。

    她呆愣愣地轉過身,一雙眼滯澀地轉了轉,望向遠處為她大開的王府大門,慢騰騰地抬腳,步伐卻重得如同拖著兩塊沉甸甸的巨石,幾乎沉重得走不動道。

    太女,圣上,葉昕,還有其他的一眾王女……

    是了,是了。

    她怎么忘了,京城表面平靜,實則波云詭譎,怕是比邊疆還要危險千倍萬倍。

    如今她還升了職,成了圣上重視的武官,縱使顧家無意站隊,也逃不過卷入政/治漩渦的斗/爭當中。

    顧知棠心情沉重,看著王府大開的大門,明明前路就在眼前,只要她走出去,走出去就好了。

    置身花團錦簇的回廊之中,明明是無比清晰的前路,腳下卻忽然像是起了霧,擺開了陣法,將她圍困于陣眼之中,讓她忽然迷茫了起來。

    逃得過嗎?

    不。

    逃不過的,逃不過的——

    不僅顧家逃不過,就連葉昕也——

    *

    只差臨門一腳,就要出了王府大門。

    顧知棠倏地瞪大了眼睛。

    她仿佛奮不顧身一般轉過身去,朝著本該離開的路不顧一切地往回狂奔。

    像是要逆著風,又像是要逆著天,逆著命。

    ——逆著天命。

    “葉昕!”

    撞開前廳高聳直立的大門,重重地嘭地一聲,好似連照在門上的陽光都要撞碎,被門縫切割開去,碎裂的暖光揚起一陣小小的灰塵,在陽光下歡快地起舞,一如顧知棠興奮得近乎致命的心情。

    那是一種因為豪賭而引起的、心臟快速跳動得近乎崩裂的致命興奮感。

    敗者絕命,贏家通吃,只看一個人有沒有膽量上桌。

    去了邊疆,避開了危險,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

    不論何時回到京城,只要回來,勢必會再度被卷入漩渦當中,到那時,還要祈禱有另一個葉昕愿意放顧家離開嗎?

    逃不過的,走到這一步,顧家逃不過的。

    葉昕也逃不過,她是皇女,于她而言,這是一場從出生起就是你死我活的皇室斗爭。

    在京城——在這片最繁華的中原之地,在這個最集中的政/治中心,誰也逃不過。

    “葉昕,你出來!”

    顧知棠高聲喊著她的名字,“不要躲著我!”

    她無頭蒼蠅一般在前廳里繞來繞去。

    王府的路她不熟,沒有小侍引路,她很快就會迷路,“我不走了,你出來!你就算不再見我,我也不會就此離開!”

    聽到前廳發出的聲響,很快就有兩三個小侍出現在顧知棠面前。他們驚訝于顧知棠還沒離開王府,又不知她為何回來把他們剛收拾好的前廳再度打開。

    顧知棠好不容易見到活人,不等小侍說話,迅速上前拽緊一個小侍的衣領,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沉聲道:“帶我去見葉昕!

    小侍嚇得兩股戰戰,“殿下,殿下說她不見客,將軍還是請回吧!

    顧知棠氣極,抬手想給他一拳,又怕把葉昕府里的人給打死,一松手將他扔了出去,嚇得其他人迅速作鳥獸散。

    “她說不見就不見,憑什么?我偏要見!

    小侍摔得齜牙咧嘴,哀嚎出聲,正要起身卻又被顧知棠一腳踩了回去,趴在地上凄凄慘慘地叫喚,不敢動彈了。

    顧知棠環顧空蕩蕩的四周,除了腳下一個小侍再無他人。

    實在氣急,她忍不住對著空氣痛罵出聲,“葉昕,你給我出來!”

    “你個孬種,是不是不敢出來見我!”

    “你個蠢貨,你自作聰明,以為獨自一人就能應對一切嗎!”

    “你個混蛋,你……”

    “篤篤——”

    門外忽的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分明極輕的聲音,卻讓顧知棠大喇喇的、罵起人來堪比噪音的嗓門迅速閉上,再也罵不出一星半點。

    她迅速抬眼望去,瞧見正含笑看著她的葉昕,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葉昕收回敲著門的扇柄,輕聲笑道:“第六遍!

    顧知棠抬手用袖子胡亂抹了抹濕潤的眼睛,哽咽道:“可你本來就是個混蛋。”

    葉昕無奈地看著她:“第七遍。”

    她斜倚在門框旁,一副懶散的模樣,笑意也慵懶,“說吧,回來見我做什么?”

    她想了想,“還有什么是我能為你做的嗎?”

    顧知棠走到她面前,緊緊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直看得葉昕不明所以,才伸手抱住了她,“不,你不需要再為我做什么了!

    葉昕垂下眼,了然地輕笑。用扇子點了點她輕顫的后背,示意她冷靜下來,“那你回來做什么?”

    “明知故問,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不等葉昕開口,顧知棠又道,“不用你說,我知道,第八遍。葉昕,要想讓我別再罵你,你就不要再騙我。否則,我會罵你百遍,千遍,萬遍,就算你死了,我也會天天到你墳前罵你,從早罵到晚!

    葉昕被逗樂了,“我有那么招人恨嗎?”

    “你有多可恨,你自己心里清楚。”

    顧知棠把她放開,作勢給她一拳,葉昕眼疾手快地展開扇面擋了回去,直直把顧知棠震得接連后退幾步。

    面對顧知棠震驚的目光,葉昕笑了起來,毫無愧疚之心地道歉:“對不住了顧大將軍,我以為你是想偷襲我!

    顧知棠撇了撇嘴,道:“我又想罵你了!

    “行了,別在這里跟我耍嘴皮子了。”

    葉昕揚了揚唇,又合起扇子,虛空點了點顧知棠的心臟,問道,“真的決定留下了?不后悔?”

    顧知棠聞言行步如風。

    她上前一把抓住扇子,與葉昕相視一笑,朗聲道:“舍命陪君子!

    第46章 第 46 章 憑什么

    葉依瀾被葉昕一記窩心腳踹得咳血不止, 跪在地上一副狼狽吐/血的模樣,葉晚鷹實在看不下去,當即責令她回府休養。

    葉依瀾被王屏錦扶著起身時, 莫名恍惚了一瞬。

    為了迎娶南羽白, 她才特地請求葉晚鷹允她出宮開府。

    本是為了喜結連理而準備的住所, 如今卻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

    簡直可笑之極。

    這般想著, 葉依瀾竟真的笑了出來。

    葉晚鷹見她這般凄慘的神態,不忍再責罵于她。

    可對于葉依瀾因為一個男人就擺出這種半死不活的樣子, 她也窩火得很,實在說不出半句關心的話來。

    眼瞅著葉昕已經離開好一會兒,她索性屏退了一眾宮人, 這才怒沖沖地對王屏錦發火,張口便罵:“瞧瞧你養的好女兒,都是你慣出來的!”

    “孤千方百計成全你的面子,你的好女兒、也是這個皇朝尊貴的皇太女, 卻千方百計地讓孤丟面子!”葉晚鷹語氣多了幾分莫名的深沉, “反倒是小五,無時無刻不在維護孤的顏面。君后你說, 你說!可不可笑?!”

    王屏錦也委屈得很。

    他也不同意南羽白這門親事, 奈何自己的親女兒偏要強求。若不是因為南羽白, 他的女兒才不會不要他這個父君, 一門心思出宮開府。

    都是南羽白害得他女兒不再承歡膝下, 更害得他們父女離心!

    “臣知罪, ”王屏錦淚眼漣漣, 順著葉晚鷹的話認下罪來,“可臣認為,那個南羽白也不是個好的。古人道娶夫要娶賢, 但南羽白及南家妄圖高攀皇室,先前蓄意在宴會上勾引太女,未過門時又勾引五皇女。若不是他,我皇家兩個大好女子怎會因他反目,今日又怎會發生這樣惹您生氣的事?”他撇清葉瀾依身上一干責任,將問題全推在南羽白身上,“想來那個南羽白接下來還會生出許多事端,攪得京城不得安寧!

    “父君!”葉依瀾急得連忙叫住他,卻惹得上座的葉晚鷹越發不快。她表現得越急切,越是在坐實王屏錦的指控。

    葉依瀾只好怏怏地住了嘴。可她不贊同地抓住王屏錦扶著她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說話。

    葉晚鷹自然也覺得南羽白不是個好的,可葉昕目前對南羽白很感興趣,她無意在明面上當壞人。

    “小五的興致來得快也去得快,”葉晚鷹盯著葉依瀾的反應,忽的意有所指地開口,“等小五對那個南羽白失去興趣后,他只會死在小五手上!

    葉依瀾急道:“母皇,您也知道五皇妹是個殘暴之人,可您怎么……?!”

    葉晚鷹冷哼一聲,避而不答:“你以后就知道了!

    葉依瀾還要追問,卻被王屏錦強拽著離開了。

    為防意外,他決計親自送葉依瀾回府,生怕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再生事端。

    可在看到太女府前拉了一車蓋著白布的死侍,還有瑟縮著站在一旁的南羽璃和一位陌生的女子時,他還是覺得事情的糟糕程度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你派了人去殺五皇女?”王屏錦難以置信道。

    葉依瀾冷冷看著眼前的一車死/人,手心攥的死緊,面上卻很是平靜:“是!

    “你瘋了?!”王屏錦瞪著她,叱責出聲,“她深得你母皇的歡心,你不知道嗎?你竟敢派人去殺她?!”

    “我已經殺過她一次了,我有什么不敢的!”葉依瀾后槽牙咬得咯吱作響,語氣平靜得發冷,“只是可惜她沒能死在戰場上。她要是死了,我就什么威脅都沒了!

    王屏錦聞言慌忙捂住她的嘴,“慎言!為父知道,你是氣瘋了,在胡說八道。”

    他轉頭去瞪跟個木頭人似的呆呆站著的南羽璃,迅速轉移話題,“還不趕緊過來伺候太女,要你個廢物有什么用!”

    “是!蹦嫌鹆П涣R得膽戰心驚,慌忙上前要扶葉依瀾,可手剛碰到葉依瀾的衣袖,就被對方躲避瘟神似的狠狠甩開。

    南羽璃昨夜一晚沒睡,早上又受了點寒氣,一路上湘云送他回來也不過是把他扛在肩上扛回來的,他已是筋疲力盡,被葉依瀾這么一甩,一下子有些站不穩,差點就要跌倒。

    “。 彼@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踉蹌之際,湘云迅速上前將他扶穩。

    王屏錦本就攢了一肚子的怒火,對著自家女兒發火又不舍得,見狀立刻找到了發泄口,怒道:“好你個水性楊花的淫夫,新婚頭日就和別的女人勾勾搭搭,你眼里還有沒有你的妻主?!”

    “我沒有!”南羽璃急聲否認,他慌張地推開身邊的湘云,跪了下去,臉色蒼白如紙,“父君明察!妻主明察!”

    任何一個男子被妻家冠上水性楊花的名聲,就只剩下自/盡以證清白一條路可走了。

    王屏錦瞥了葉依瀾一眼,見自家女兒無動于衷,便沒了顧忌,繼續沖南羽璃發火:“我看得清清楚楚,你還敢矢口否認,真是欠管教了!”

    南羽璃哀哀地啜泣,顫著聲告饒:“兒臣沒有,真的沒有!求父君與妻主給兒臣一個機會,兒臣再也不敢擅自接觸旁人了。”

    “不要再說了,在府外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樣子,真是給太女丟臉,”王屏錦扶著葉依瀾進門,沖著跪在地上的南羽璃冷聲道,“太女仁慈,不忍責備于你,日后就由我這個做父君的好好教你禮數!

    父君要磋磨他這個剛過門的女婿,妻主冷眼旁觀,南羽璃預感到自己的苦日子來了。他強忍住哭聲,不敢再惹王屏錦生氣。可還沒等他回話,湘云忽的用力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南羽璃神色震驚而慌張,急忙想撇開湘云的手,卻被湘云死死抓著手臂不放。

    葉依瀾瞬間冷下臉,“我知道你是葉昕的人。你還不滾,究竟想干什么?”

    她的視線落到湘云抓著南羽璃的手,忽的道:“怎么,莫非你看上他了?好說,”她緊緊盯著湘云,一字一句道,“你想要他,就叫葉昕拿南羽白來換!

    湘云冷聲道:“我不想要。”

    她一板一眼地復述葉昕交代的話,“五殿下有令,南羽璃是殿下和殿君的弟弟,殿下和殿君見不得南羽璃受苦,若是太女您敢欺負他,五殿下會來打斷您的腿,給他出氣!

    話音剛落,葉依瀾氣得胸膛上下起伏,“她敢?!”強撐平靜的神色瞬間變得分外猙獰,“她葉昕什么時候有本事給我下命令了?!你給我滾!”

    湘云嗓音冰冷,“殿下的口令我已帶到,太女自己掂量吧。”說完,她將南羽璃推了過去,飛身離開。

    南羽璃瞬間頭暈眼花,渾身冰涼,只覺得自己大限已至。他腳一軟又跪了下去。

    葉依瀾像在看一個死人一樣看著他:“你真是好樣的,處心積慮嫁給我,又幫著葉昕來對付我!

    “我沒有,妻主,我沒有!這都是五皇女誣陷我的!”南羽璃連聲求饒,“五皇女跟您不對付,自然也跟我不對付,她是想害我!”

    葉依瀾冷笑道:“怎么,你拒絕她送你回府了?”

    南羽璃一噎,又繼續哭哭啼啼:“我拒絕了的。可她非要送我!

    “這么說,你的魅力還挺大。”葉依瀾笑意不達眼底,“既然你的魅力這么大,那你怎么沒攏住她的心,怎么沒叫她娶了你,怎么沒叫她把南羽白還給我?三心二意,欲拒還迎的狗/東西!

    南羽璃打小嬌生慣養,頭一次被人這么羞辱,而羞辱他的人還是他愛慕許久的女人,南羽璃只覺得一顆心冷了個徹底,他從來不知太女是如此兇狠的人,昔日太女對待南羽白時的溫柔體貼仿佛從未存在,眼前的女人好像換了個人一樣,他又懼又怕,只能戰戰兢兢地哭泣求饒,“求殿下饒恕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葉依瀾罵道:“你還敢找我的死對頭當靠山!真是不知死活!”她忽然從身旁的門衛身上抽刀而出,架在南羽璃脖子上,“夫違妻命,我今天就算殺了你,也是天經地義,你又能如何?!”

    脖頸傳來刺骨的涼意,伴隨葉依瀾的責罵聲,南羽璃被嚇得渾身顫抖,再也說不出半句求饒的話,倏地,他兩眼一翻,竟然在府外活生生地被嚇暈了過去。

    葉依瀾手腕一翻,竟是真的想直接刺死南羽璃,王屏錦連忙攔下她,“女兒不可!”

    “他要是死了,你讓你母皇怎么看你?前腳才保證不再肖想妹夫,后腳就宰了你妹夫的弟弟,你想讓你母皇對你更加失望嗎!”

    “何況,葉昕那個瘋子說他要是出事,就要打斷你的腿,”王屏錦道,“以防萬一……”

    “她敢?!”葉依瀾暴喝出聲。

    王屏錦露出了屈辱的神色,閉了閉眼,“……她敢。”

    “所以,我的好女兒,你更要學會忍耐,別計較一時之氣,”王屏錦連聲勸解,“等將來你榮登大寶,到時你想怎么樣,全由你說了算!”

    “她葉昕不過是想將你拉到跟她一樣低/賤的層次,再用她擅長的招式對付你。她擅長胡攪蠻纏,無理取鬧,就想把你也變成那樣,讓你變得同她一樣野蠻,讓你的母皇和支持你的眾大臣失望。你千萬不能中了她的計!”

    葉依瀾握緊了手中的劍,卻再也刺不下去。

    可她的眼中滿是不甘,“可是葉昕她……她憑什么,憑什么……”

    王屏錦握緊劍柄,防止她一時失手殺了南羽璃,一時無法分心去聽葉依瀾說話,“我兒,你說什么?”

    葉依瀾恨聲道:“我說,葉昕她如此野蠻,憑什么還能得到母皇的寵愛!”她把劍往地上一扔,一時氣血上涌,竟是踉蹌著跪倒在地,又吐了一大口血,嚇得王屏錦尖聲喊人。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他趕緊把葉依瀾抱在懷里,尖聲叫道:“快來人。。。 

    葉依瀾沒有掙開。她哽咽著,眼淚混著鮮血滴落在地,濺開淡色的血花。

    她像在問別人,又像在問自己,“她究竟……憑什么……”

    第47章 第 47 章 回門(一)

    許是真的被折騰狠了, 南羽白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時已近夕陽。

    頭腦暈乎地從床上起身,看到靠坐在榻上看書的葉昕時, 他還莫名生出幾分時光倒置的錯覺來。

    橘紅的夕陽透過窗欞灑在榻上, 映照在葉昕的側臉, 像是造物主的畫筆, 才能如此細致地描摹出這張勾人心魄的完美面容。

    一如初見時令他動容。

    南羽白怔怔地看了葉昕一會兒,看她頭也不抬, 閑適悠然地閱過一頁書卷。

    倒錯的時光忽的就在這一刻停滯下來,叫他的心底生出了幾分安定來,定在了葉昕身上。

    “醒了?”

    溫柔的詢問聲, 忽然打破了一室靜謐。

    南羽白倏然回過神來,抬眼望去,就見葉昕不知何時已經放下書卷,換了個姿勢倚靠在榻側, 正眼含笑意地看著自己。

    南羽白下意識點了點頭。

    “過來, ”葉昕朝他伸出手,溫著聲哄人, “讓妻主抱抱。”

    南羽白聞言聽話地下了床, 朝葉昕走過去。甫一靠近, 他便被葉昕勾住腰抱上了塌。

    南羽白驚呼一聲, 還在發懵的腦袋立刻被嚇得清醒了。

    他本能地抓住葉昕胸前的衣襟, 軟著聲喊她:“妻主, 我膽子小, 別嚇我!

    “沒嚇你,”葉昕笑道,“是你睡太久, 睡懵了。換做平日,你哪里會被嚇到?”

    “那妻主怎么不喊我起來?”南羽白一下子從她懷里起身,著急忙慌地問,“妻主吃午飯了嗎?都怪我……”

    “不怪你,”葉昕重新把他抱回懷里揉了揉,“我已經用飯了。跟顧知棠一塊吃的!

    “顧將軍?”

    “嗯,”葉昕微微瞇了瞇眼,笑道,“是為妻專程請她到府上議事。順便請她吃了頓飯!

    “原來如此,”南羽白道,“妻主議事,那我還是回避比較好!

    “對啊,”葉昕笑道,“所以你睡你的,不打緊。”

    南羽白這才心安了些。

    “對了,”葉昕輕輕撫摸著他后背,“明日你就進宮吧,去跟父君學學如何管理后院。禮物我已經幫你備好了,是云水閣的飾品!

    “云水閣的東西,每一件都是好的,沒有哪件比哪件更好的說法。要是有喜歡的,你就拿去戴著玩兒,剩下的,再拿去給父君!

    “嗯,”南羽白乖乖地點了點頭。

    他趴在葉昕胸口,忍不住仰頭輕啄了一下她的下巴,又害羞地垂下腦袋,“謝謝妻主!

    葉昕縱容他的小動作,依然安撫著他的后背,叫南羽白害羞的情緒能夠慢慢淡下來。

    她繼續溫聲囑咐:“接下來的時日,你要跟父君好好相處,要好好地跟著他學!

    “從前府中事務都是周桐在管。我已經吩咐她要聽從你的命令,你可以從她那里了解府中的安排,慢慢接手”

    “府內要是有不長眼的下人敢沖撞你,不需告訴我,要打要罰,你做主就好。”

    “平時沒事可以抽空去父君那兒住幾天,那里安全,沒人敢去打擾”

    “還有,無論何時,謹記你還有王夫這一層身份,你不需要看旁人臉色,該發火就發火,該立威就立威!

    “湘云,顧知棠,寧詩,王荔,還有父君,都是我的人,你都可以信任。除她們以外,不要相信任何人”

    “還有……”

    南羽白認真地聽葉昕說話,可他越聽越覺得有點奇怪,“妻主為何忽然同我講這么多?”

    葉昕被他打斷,一時間頓住,可她很快又輕笑一聲,嗓音帶著些許慵懶,讓人聽了無意間也跟著一塊松懈下來:“只是忽然想起來,就順便同你講一講而已!彼罅四竽嫌鸢籽鼈鹊能浫,轉移他的注意力,“剛才我講的,都記住了沒有?”

    南羽白一下子就紅了臉,“記住了。妻主,別捏那兒……”

    葉昕沒放過他,“重復一遍,我聽聽!

    南羽白只好強忍著羞澀,將所剩不多的注意力集中到葉昕剛才說的話上面。

    他從未如此慶幸自己擁有還算不錯的記憶能力。那時同文館的夫子夸他才情不輸女子,他只覺得無趣。背得多記得多了,自然融會貫通,長此以往,記東西自然也會記得愈快,記得愈牢。

    憑借這樣好的記憶力,他也甚少被葉依瀾請來的教事嬤嬤打掌心。

    可過往無趣的種種,都比不過此刻。此刻的慶幸和羞赧,是從前從未有過的感覺。

    一字不落地復述完的一瞬間,南羽白總算松了口氣。

    葉昕也滿意地“嗯”了一聲,“不錯。”

    南羽白被葉昕這么一夸,心里霎時雀躍起來,他忍不住說,“妻主再說些什么,我也都能記得住!

    葉昕好笑地垂眸看他:“這么不經夸?”她故作調戲,輕點了點他的腰窩,“某人的小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南羽白小臉雖通紅,卻滿是認真的神色,“妻主,我真的什么都記得住。不僅記得住,而且記得牢,很多年都不會忘。昔日夫子次次都會夸我,不信您可以去同文館問夫子。”

    “是嗎?”葉昕尾音上揚, “可我覺得,不必去問旁人!

    她倏地翻身,眨眼間便顛倒了兩人的位置,一手護著南羽白的腦袋,一手扶著他腰把人壓到榻上。

    南羽白還沒反應過來,手還緊抓著葉昕的衣襟,耳邊就聽到了她調笑的聲音:“記得牢,而且很多年都不會忘?那你跟我說說,今早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

    ……

    ……

    妻夫成婚第三日是回門日。

    葉昕卻沒打算讓南羽白回去。

    一來南羽璃和葉瀾依都會去南家,她不知道葉瀾依還會發什么瘋,索性不讓南羽白出現在她面前;二來南羽白對南家的人都沒什么感情,如果不是受限于禮法,他自己也不想去;三來,她此番去南家,是帶著事兒的。

    這樣一想,葉昕索性直接把南羽白送到雅貴君宮里去,她再孤身一人帶著回門禮去往南家。

    一路上,湘云不斷向葉昕傳達寧詩與王荔那邊的消息。

    “……寧大人說,修繕臨華宮的材料,王青只給夠了五分之一的量,剩下的便拖延著不給,說是江南近日多雨,水災泛濫,導致運送木材的船只無法及時到達京城。寧大人希望主子盡快讓南收帆把材料送過去!

    “這樣的消息,截至今日,寧大人一共傳來三次!

    “……”葉昕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你告訴她,我今日會安排好這件事,叫她不許再催了!

    “是!毕嬖乞T馬與葉昕并行,“寧大人還傳來消息,說她早知道殿下會今日去南家解決此事。因為殿下您不能直接插手此事,否則會招惹圣上忌憚,所以您很可能巧立名目到南家搞事情。而回門日正是您上門搞事的最佳由頭。”

    葉昕氣笑了,“那她還敢催本殿整整三次?”

    “寧大人說她這也只是猜測,”湘云道,“但寧大人說,如果您今日真的這么做了,那么她有一個消息要告訴您!

    “什么消息?”

    湘云道:“寧大人說她今晚會給您來信。”

    葉昕懶得搭理她,“隨她去!

    “是!毕嬖评^續匯報,“另外,荔女君傳來消息,王家受太女指使,準備在朝堂上參顧知棠一本。”

    葉昕估摸著是送去太女府前的那一車死/人刺激到葉依瀾了。

    畢竟那一車的死侍,都是顧知棠的手下殺的。

    “也隨她去,”葉昕嗤笑一聲,“我倒要看看,她能編造個什么罪名出來。”

    第48章 第 48 章 回門(二)

    回門日是個重要的日子。

    一般來說, 妻主親自攜帶男子回門,且備禮豐厚,意味著女方及女方家人對男方很滿意。

    這是在抬高男子母父的地位, 是對他們“教子有方”的認同與贊賞。

    但葉昕無意收買南收帆這個墻頭草, 這個人只會對太女搖尾表忠心。

    葉昕翻身下馬之時, 南府門口已經鬧哄哄一團亂了。

    南收帆跟一個老婦人不顧臉面地跪在府門外, 兩人分別死死拽著葉依瀾的衣角不肯讓她離開,哭天搶地的模樣異;。

    尤以蓮和邱巧靈兩人倒是沒跪, 雙雙站在大門邊,只不過一個漫不經心,一個滿臉死灰。

    葉昕刻意收斂氣息, 將馬匹韁繩遞給湘云,默默地看著這場好戲。

    葉依瀾在葉晚鷹那兒受了氣,肯定要在南收帆這里討回來。

    葉依瀾也沒讓葉昕失望,一腳就把南收帆踢開了, 又作勢要踢白發蒼蒼的老婦人。

    老婦人見勢不妙, 腿腳還挺利落,不等葉依瀾動作, 自己已經在地上滾了半圈, 離遠了點就開始哎呦哎呦地叫喚, 然后顫巍巍地扶著自己的膝蓋骨站起了身, 害得葉依瀾又是踢不著, 又是不敢落下一個太女欺負老人的名聲, 不敢再踢人, 她的臉色越發難看。

    葉昕忍俊不禁。

    她大約能猜到老婦人是誰了。

    ——這股商人的狡猾勁兒,不是南收帆的老娘南明又會是誰。

    “殿下,這都是邱巧靈這個賤.人自作主張惹的禍, 我和收帆都不知情,”南明一個勁兒地表忠心,“他已經跟收帆認罪了,是他嫉妒羽白比親兒子羽璃嫁得好,故意讓兩人上錯花轎。這都是他一個人做的。您想怎么處罰邱巧靈都可以,只求您不要誤會南家對您的一片忠心。 

    “閉嘴!吵死了!”

    葉依瀾不需要南家的什么狗屁忠心,南家在京城無權無勢,對她毫無助力。

    要不是為了南羽白,她根本不會扶持南收帆坐到工部主事這個位置上。

    現在她對南收帆和南明說話當然不會像以往一樣客氣,“邱巧靈肯定罪無可恕。可你們呢,都是吃干飯的嗎?南家是你們的,還是他姓邱的?他偷偷換人,南府上下沒一個人發現?!通通都是廢物!”

    “說得好。”葉昕忽的拊掌而笑,她一出聲,吵吵嚷嚷的人群靜寂了一瞬。

    所有人的視線都朝她的方向看過來,發現是五皇女葉昕的時候臉色全變了,除了葉依瀾,其他人都齊刷刷跪了下去。

    葉依瀾警惕地看著她,“你來干什么?”

    葉昕看熱鬧不嫌事大,“我當然是來感謝南大人的。多虧他對你的親事不上心,才給了我鉆空子的機會!

    “今天是回門日,”她抬手一招,下人就開始從馬車上搬東西,貴重的禮品一件接一件往南府里送,“我特地來感謝他,為我養大了那么好的一個夫郎,”她笑道,“太女也是來特地感謝南大人的嗎?”

    南明和南收帆聞言臉色煞白。

    葉依瀾本就對他們不滿,葉昕這般火上澆油,這……這是要害死他們!

    葉依瀾一聽這話,什么警惕不警惕的想法都沒了,心中只剩熊熊怒火,她冷笑道:“是啊,我當然是特地來“感謝”南大人的!

    “那感情好,”葉昕笑得愈發暢快,她抬腳就往南府里頭走,仿佛自己才是南府的主人,徑直招呼道,“都別跪了,一起進來坐坐吧。”

    又伸手作勢要扶邱巧靈起身,高聲道,“邱主君更是功臣中的功臣吶”

    她話剛說完,一道劍光便隔空擦過身側,刺透了跪在門邊的邱巧靈的脖子,鮮血霎時如井水般噴涌而出。

    葉昕展扇利落一擋,血跡便在扇面濺開了大片不規則的血花。

    邱巧靈死得悄無聲息。

    葉昕看著被染紅的扇面,話卻是對著葉依瀾說的,“可惜了,我還沒來得及感謝邱主君呢!彼龅膫阮^看向南收帆,笑道,“算了,邱主君是南大人的人。我想,感謝南大人也是一樣的。”

    葉依瀾的視線也跟著落到了南收帆身上。

    南收帆頓時大叫:“別殺我!”說完兩眼一翻,居然當場撅了過去。

    姿態滑稽至極。

    葉昕霎時大笑起來。

    她忽然揚聲問:“皇姐,還要殺嗎?”

    “呵,”葉依瀾譏諷一笑:“我想,便能嗎?”

    “誰知道呢?”葉昕笑得肆意,她抬手讓湘云把嚇暈過去的南收帆扛進府里,“不如皇姐去問問母皇?”

    “你想保南收帆?”

    “你想保的人,我就想殺。你想殺的人,我就想保!

    南明聞言也顧不得葉昕從前的名聲有多可怕了。

    葉昕雖然很恐怖,但此刻的葉依瀾顯然更可怕更危險!邱巧靈還躺在地上死不瞑目呢!

    她一下子爬到葉昕身邊,高聲跪呼:“求五殿下救救南家!求五殿下救救南家!”

    葉依瀾見狀額角青筋瞬間暴凸:“南明你是瘋了嗎?你求她還不如求我!她才是真正想殺了你們的人!”

    南明戰戰兢兢地看著她,“可是您剛剛……您剛剛說……”

    “我剛剛……!”

    葉依瀾倏地頓住,她眼中迸發強烈的殺意,咬牙道,“葉昕,你算計我!”

    是,她是痛恨南收帆和南明。

    可她再怎么痛恨南收帆和南明,看在南羽白與他們血脈相連的份上,她就不可能宰了南收帆和南明!

    “南明你個蠢貨!”葉依瀾大罵出聲,“我剛剛是在諷刺葉昕!我在諷刺她想殺誰就能殺誰,而我不行!我何時說過我要殺你們!”

    “可是您……收帆都被您嚇暈了……”南明心里腹誹,瞧葉依瀾方才那一系列的行為和言語,哪里不像是氣極了要弄死他們南家?!

    “那是她自己暈過去的,又不是我打暈的!”葉依瀾氣得都快失語了,“你腦子是不是有病?”

    一步步,都是葉昕在誘導她!誘導她表現出一系列惹人誤會的行為和話語!

    她只覺得無法再跟南明溝通。

    葉依瀾眼神銳利,如刀似箭射向葉昕,厲聲質問:“葉昕,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葉昕大笑出聲,“我還能干什么?”

    她眼神戲謔,“我在看戲啊!

    葉依瀾急于證明自己無心害南家,又立刻轉頭去問南明:“蠢貨,你聽到了葉昕說的話了嗎!”

    南明被罵得心有戚戚。她看了看葉昕,又看了看葉依瀾,開始有些茫然起來。

    一旁的尤以蓮忽然上前扶起南明,開口道: “太女殿下,實在不是我們不信您。但是……就在回門日這天,您殺氣騰騰地上門,一大早便把南府攪得雞犬不寧,您殺了我的哥哥邱巧靈,嚇暈了我的妻主,口口聲聲罵我的母親南明是蠢貨,又逼我母親向您下跪;反觀五殿下,卻是喜氣洋洋地帶著禮物上門來的,她沒有罵人,更沒有殺人,還說是特地來感謝南家的……”

    “兩相對比之下,我的母親更相信五殿下,不是合情合理嗎。”

    “恕我直言,”尤以蓮輕聲細語,笑晏晏地說,“旁人都說五殿下殘暴不仁,可今日此情此景,在以蓮看來,其實太女殿下才是真正殘暴不仁的人呢。”

    葉依瀾頓覺氣血翻涌,她指著葉昕:“我被換了夫郎,我才是受害者,我生氣不應該嗎?!她是受益者,她當然喜氣洋洋了!”

    “太女殿下折煞我了!我從沒說過您不該生氣呀,我只是求您消消氣,求您別殺我南家人!

    尤以蓮頓了頓,又可憐兮兮地補充說,“求求您了,放過我全家吧!”

    葉依瀾張口正準備反駁,就聽見葉昕當機立斷地吩咐,“湘云,立刻替我進宮覲見母皇,就說,太女殿下準備殺了南收帆全家。”

    葉依瀾幾乎是飛速地難以置信地朝葉昕看去。

    下一瞬,她猛地拔刀,刀尖直指葉昕面門,當場暴怒,“你胡說八道!”

    葉昕毫無懼色,她慢慢踱步到了南明和尤以蓮身后,心滿意足地看著葉依瀾的刀尖隨著她的步伐挪動方向,最終定在了南明和尤以蓮身上。

    “湘云,還不快去!”葉昕聲音染上愉悅,“記得跟母皇說,太女殿下已經沖南明拔刀了!”

    第49章 第 49 章 如何攏住妻主的心(一)……

    南羽白陪同雅貴君在宮中用午膳時, 便聽到了葉晚鷹派人去南府抓葉依瀾的消息。

    前朝與后宮距離近,一旦發生什么事,輕易便能傳進耳朵里。

    小侍正向沈言詳細地稟報消息:“據傳是太女對親事不滿, 專門去南府鬧事, 結果與五殿下吵起來打起來了。”

    “什么?”南羽白急得差點站起來。

    沈言輕輕按住他的手, 寬慰道:“莫急, 論打架一事,昕兒從未輸過, ”又轉頭看向小侍,“繼續說。莫讓殿君著急!

    “是。”南羽白只能重新端正好坐姿,但他立刻把視線放到小侍身上。

    小侍頂著南羽白急切的眼神, 當即挑著重點講:“是太女先動的手,但五殿下武藝高強,沒有受傷。反倒是太女傷得厲害。圣上的人去抓太女的時候,太女已經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南羽白總算松了一口氣, “妻主沒事就好。”

    小侍又道:“坊間都在傳, 太女此次去南府,不僅殺了邱主君, 還差點要對南家所有人動手, 此事在南府門口圍觀的百姓都親耳所聽親眼所見!

    “如今邱主君已死, 南大人被嚇昏過去至今未醒, 南明南老夫人也被太女逼得跪傷了雙腿, 已無法行走。南家此刻一團亂, 只剩尤公子一個人在管事了!

    乍然聽得這個消息, 南羽白愣了好一會兒。

    “不過殿君不必過分憂心,”小侍見他這幅表情,語氣討巧地安慰他, “殿下也知曉一個男子獨自打點家事很艱難,如今還留在南府幫著尤公子主持大局呢!

    沈言示意小侍退下,親自給南羽白夾了一筷子菜,笑道:“昕兒是個知道疼人的?丛谀愕拿孀由,她肯定不會眼睜睜看著南府被人欺負了去的!

    南羽白生怕沈言在暗示他胳膊肘往外拐,忙解釋道:“父君誤會兒臣了。既已嫁給殿下,兒臣定然事事以殿下和父君為先! 說著,他作勢要下跪,“兒臣家中之事皆因兒臣母親自作自受,兒臣心中明澈!

    沈言扶住他的手,滿意地說:“我知道你是個好的。”他聲音柔婉,含著笑意,“但我也知道,畢竟是你出嫁前的家,有感情也屬應當。我只是想告訴你,昕兒她又是幫你認義母,又是幫你主持南家的,她對你,顯然是真心的!

    妻夫之間的情意被旁人點破,便讓人分外羞窘。

    “兒臣知道的,”南羽白臉頰透著粉意,“兒臣……對殿下的心意也一樣!

    沈言聞言對南羽白更滿意了,他感慨道:“你們小輩能好好兒地在一塊過日子,我就心安了!

    沈言盡心地教,南羽白也跟著學得認真。不知沈言出于什么想法,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甚至將后宮賬務交到南羽白手里,叫他也學著打理。

    南羽白原本是不敢碰的,沈言非說偌大的一個后宮,自己實在忙不過來,強行安排他跟在身邊幫忙。

    于是,南羽白白天去長樂宮跟著沈言學習如何管理后院乃至后宮,晚上回府跟著周桐熟悉府內的事務,有條不紊地過上了兩點一線的“艱苦”生活。

    葉昕見他天天早出晚歸,忙得腳不沾地,深夜還要在燭火下研讀賬本,有時候忙得一整天都跟她說不上一句話,也不舍得打擾他。

    葉依瀾不知是被她氣病的還是打傷的,據說病得厲害,一直沒出來鬧事,加上平日里沒什么大事,葉昕索性去了京郊軍營找顧知棠切磋武藝。

    顧知棠帶回京城的下屬都是以一當十的精兵,更是顧知棠同生共死的戰友。葉昕天天都過去找人打架,打贏了打輸了都請人出去喝酒吃飯,時間一長,不僅混了個臉熟,還跟這群人混出了些情誼。

    顧知棠見葉昕一副混子模樣,到了她的軍營,見天兒的不是跟人打架,就是找人喝酒,滿心滿眼的無奈。

    “還說要爭帝位呢,瞧你這幅模樣,跟以前那個花天酒地的紈绔有什么區別?”放班后,顧知棠被葉昕拉著到酒樓吃晚飯,因著包了一間廂房、沒有旁人的緣故,兩人說起話來也沒有遮掩。

    葉昕給自己倒了酒,鳳眼微抬,含著慵懶的笑:“從前你還說我不是紈绔,說什么相信我不是那種人,甚至勸我人非圣賢,年輕時犯錯很正!

    不等葉昕把話說完,顧知棠立刻擺了擺手:“全怪我從前識人不清,有眼無珠,才發現你原來真是個地痞無賴!

    葉昕笑了起來:“為了罵我,你連自己都罵了。下血本了啊你。”

    顧知棠鼻音重重哼了一聲:“原以為你成親后就會收心,結果呢?你自己說說,你有多久沒回府了?在我的軍營這兒蹭吃蹭喝還蹭住個把月,半分錢不出,還拉攏我一堆下屬成天說我壞話……怎么,我還不能罵你了?”

    葉昕仔細一想,自己確實是許久沒回府了。

    不知不覺的,自己竟是在京畿待了快一個月。

    可她要是不這么做,那些士兵能認識她么,能對她這個五皇女改觀么?

    拉攏人,是需要時間的。

    “什么叫講你壞話,那叫事實,”葉昕把玩著手里的酒杯,“你成天叫他們天不亮就起來訓練,連告假幾天都不同意,還不許她們去外頭亂玩兒……”

    顧知棠打斷她:“難道要她們跟你一樣去逛青樓喝花酒?”

    “我可沒這么說,”葉昕覷她一眼,笑道,“我是想說,你的命令她們都照做了,只不過是私底下抱怨幾句,何苦不饒人呢?就由她們去吧!

    “再說了,我現在哪里有去逛青樓?”葉昕拉長了聲調,慢幽幽道,“要是你這話傳到我夫郎耳朵里,惹他不高興了,我定不饒你!

    “也是,”顧知棠自顧自斟酒,“可你這副成天亂跑的混賬樣……以前是天天去青樓玩美人,現在是天天到軍營里打架,朝廷里的人哪里會認可你做儲君?”說著,她指了指葉昕臉上的擦傷,一看就是跟人打架打出來的,“一對一還不夠,非要讓我的下屬一塊上,你是真不怕死啊。”

    葉昕摸了摸了臉上的傷,輕嘆了一聲,“不打不行啊,沒這個傷,我交不了差!比~晚鷹沒看到她這個殺人機器到處動手到處發泄,哪里饒得了她?

    顧知棠不解:“交什么差?”

    葉昕輕笑一聲,“你猜!

    顧知棠咬牙道:“你就不能直接說?”每次都跟她玩這些花花腸子,她一個打仗的人哪里曉得這些彎彎繞繞?

    葉昕無言地搖了搖頭。

    她想起寧詩那晚給她送來的信。

    信中寫道,云殊說,她不是原來的五皇女。

    緊接著,寧詩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豪言壯語向她表達忠心,還告訴她已經在密切盯著云殊的一切行動了。

    “有的人,不用我說就知道該怎么做,”葉昕看了一眼顧知棠,意有所指地調侃她,“而有的人,什么都不知道,還是一直不知道比較好。她只要知道怎么做就好了。”

    顧知棠瞪了她一眼,“你不就是在拐著彎地在罵我笨嗎?”

    葉昕唇角微揚,記仇道:“你剛才罵我可以,現在我罵你就不可以了?”

    “好,好,你罵我,你……”顧知棠氣得轉身就走,“以后你說什么我都不會照你說的做了!”

    顧知棠一邊示意小二打包飯菜,一邊沖顧知棠的背影高聲打趣道:“顧將軍,以后有人到你面前說我壞話,千萬要相信吶。”

    顧知棠頭也不回,氣得說話也不過腦子了:“我偏不信!”

    等她反應過來,立刻回頭朝葉昕狠狠瞪去。

    葉昕開懷地笑了起來。

    她朝顧知棠走過去,鄭重道:“那我就提前謝過顧將軍了!

    說著,她抬手指了指正在打包飯菜的掌柜和小二,“飯菜她們已經在打包了,等會就送去軍營。既然顧將軍不想在酒樓用飯,那就回去再用吧!

    顧知棠這才想起自己還一口晚飯都沒吃:“……都是被你氣的!”

    葉昕無奈地笑:“生氣歸生氣,可是氣得飯都不吃了,就得不償失了。”

    顧知棠聞言,沒好氣地說:“好賴話都被你說完了。我還能說什么!

    葉昕大笑起來,她坦然承認,“是,全是我的錯。”

    “走吧,回軍營。我跟掌柜的要了一壇好酒,”葉昕全然沒有架子,豪爽道,“等回去了我親自給你斟酒賠罪。”

    顧知棠被她這么一通折騰,脾氣都消了大半。

    “還需要別人說你壞話嗎?”顧知棠忍不住吐槽,“你有多惡劣,我早就知道了,已經不需要別人來告訴我了。”

    葉昕眸光一深,笑道:“那是最好不過了!

    鬼神之說雖不足以徹底打擊她,但在一定程度上仍然會使她招人猜忌。

    ——云殊啊云殊,兩世都欲置我于死地,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

    南羽白最近這段時日忙得腳不沾地,他白天要進宮,只剩晚上的時間可以與周桐交接府里的事務。

    他白天跟著沈言學,晚上跟著周桐學,回府時從綠云嘴里得知葉昕去了軍營,心知那是女子聚集的軍事重地,他一個男子也不便過問,而且妻主想去哪兒都是妻主的自由,南羽白就沒有細問。

    再加上他如今手上的事情繁雜得緊,實在分不出多余心神。而且這些事情都是葉昕信任他才交給他去打理的,他便想著自己努力點、再努力點,以便盡早接手全部事務,如此才能對得起葉昕對自己的期望。

    但僅僅了解賬面上的東西還不夠。

    葉昕名下有幾個商鋪,賬面上記錄的數據是否與實際相符,南羽白只能親自走一趟才能知曉。

    男子出門需要有女子陪同在側,平時都是由紅菱陪著他。

    馬車平穩前行,望著窗外的無邊燈火與月色,南羽白才恍然發覺,葉昕似乎已經很久沒回府了。

    膝上還放著攤開的賬本,南羽白卻忽然一個字也看不下去,他問車外的綠云,“綠云,殿下有多久沒回來了?”

    “大約二十余天了!本G云說。

    南羽白心里瞬間空落落的。他問了一個日復一日的相同問題:“殿下今日還是在軍營嗎?”

    “是,”綠云仿佛察覺到了什么,對南羽白露出一個討巧的笑,“殿君是思念殿下了嗎?”

    南羽白垂眸,低低“嗯”了一聲。

    綠云笑道:“殿下肯定是有事要忙,等事情忙完了,一定會回來見殿君的。”

    “可是……”南羽白想起從前聽到的葉昕愛逛青樓的傳聞,他還是心慌意亂了起來,“殿下真的一直在軍營嗎?”

    綠云說:“湘云每天都會回府送口信,她今天也是這么說的!

    南羽白此刻再也無心趕赴商鋪核對賬目,他滿腦子都在想葉昕。

    他一會兒想葉昕會不會覺得他無趣了?一會兒又覺得她是不是對他厭煩了,所以才不回府了?

    “我……”南羽白忽然開口問道,“我能不能去軍營找殿下?”

    綠云說:“殿君想即刻就去嗎?可是李老板現在正在店里候著您呢! 他想了想,又說,“不過也沒關系的,奴讓人跑一趟,知會她一聲就行了。”

    南羽白手指不自覺用力,捏皺了賬頁一角,“不行,萬一殿下在忙正事,我這樣過去,打擾到她,讓她不高興了怎么辦?而且那是軍營,不是我一個男子該去的地方。”

    綠云見他如此糾結,笑著寬慰他說:“殿君大可放心。殿下很喜愛您,絕對不會對您發脾氣的!闭f著,他看向紅菱,“不信您問紅菱,她跟了殿下那么久,再清楚不過了!

    紅菱板著臉:“……是!

    “但軍營確實不適合男子前往,”她補充道,“那里的女人太多,成天赤著膊,光著腿兒地訓練……您不宜看到這些!

    “你說的也對!蹦嫌鸢仔睦镉窒胍姷饺~昕,又怕打擾到她,一時間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綠云見狀,示意車夫停車,請示道:“殿君,接下來如何安排?”.

    “……還是先去見李老板吧!

    南羽白輕輕嘆了口氣,他強打起精神,“我要盡快把府內事務接過手……我不能讓殿下失望!

    第50章 第 50 章 如何攏住妻主的心(二)……

    “主君, 主君?”

    耳邊的呼喚聲逐漸大了起來。

    大到南羽白難以忽略的地步,才勉強喚回了他的心神。

    神思漸漸回籠,亭子里的涼風拂過水面, 帶來幾縷濕潤的涼爽, 減少了幾分初夏的熱意。

    “主君, 您近日發呆走神太頻繁了, ”綠云面露擔憂,一邊替他整理石桌上的賬本, 一邊詢問,“可是天氣太熱,或是身體有哪里不適?”

    南羽白眸光微閃, 心中有些羞赧:“……沒事。”

    自從前幾天開始思念葉昕,他就越來越頻繁的渴望見到她,以至于日日走神。

    愈是渴望,心情就愈是不安焦慮, 也愈是開始胡思亂想。

    “那是為何?”綠云小心地替他扇著風, “殿君如果有心事,可以跟綠云說說, 也許奴能給您出出主意, 替您分憂解難。”

    南羽白垂下眼睫, 秀美的眉眼染上不知名的淡淡愁緒, 頭上的流蘇也仿佛不安地微微顫動, “……只是心情有點不太好!

    綠云看著他, 隱約猜出了什么, 可主君不肯直說,他也不好直接點破。

    他轉了轉靈動的眼珠,笑道:“想必是今日不必進宮見雅貴君, 主君忽然閑下來,一時間不知道做什么事了吧?”

    南羽白望著午后的日光在湖面泛起的微微粼光,“……不是。”

    沈言能教他的已經教的差不多了。

    恰逢今日沈言要禮佛,就命他不必進宮了,還戲言說放他一天假,好讓他跟葉昕兩人有機會好好相處。

    綠云又說:“既然主君心情不好,那主君想不想看看戲呢?”

    南羽白勉強來了點興趣,但他有點不解:“看戲?”

    “是的,”綠云笑說,“主君可還記得一品居?”

    南羽白臉色一紅,“自然記得!蹦鞘侨~昕同他表白心意、和他互訴情衷的地方。

    綠云又說:“主君可還記得當日那出沒看完的《牡丹亭》?”

    南羽白想起戲臺上那個從夢中驚醒的“小公子”,淚眼漣漣地在院子里尋找夢中與自己春風一度的美麗女子。

    “記得!

    “主君有所不知,殿下為了您,當日就把整個戲班子都買到府里來了!

    南羽白訝異一瞬,隨即克制地抿住微微上揚的唇角,臉上的愁緒卻是肉眼可見的消散了:“那我現在來看看吧!

    綠云馬上吩咐下去。

    不多時,當日那個唱戲的令人眼熟的年輕小公子來到了南羽白面前。

    簡單的戲臺迅速在亭子里搭了起來。年輕小生們都化好妝,隨著鑼鼓敲打聲開始咿呀呀地唱戲。

    南羽白心里高興,待到一曲唱完,忍不住就說要賞。

    綠云見南羽白高興,也跟著高興起來。他應了聲是,大氣地從身上掏出二十兩紋銀賞了整個戲班子,兩位年輕的小公子和小娘子立刻跪下道謝。

    南羽白見狀張了張口,綠云猜到他要說什么,立刻笑著說:“只要他們能哄得主君開心,多少銀子都是應得的!

    平日在打點這方面都是由綠云和紅菱負責。南羽白便也不好再說什么了。

    他唇角噙著清淺的笑意,唇側的兩個漂亮小酒窩也跟著顯露出來,忍不住反駁綠云:“我哪里是因為戲曲好聽而高興?我是因為……”

    “是因為殿下喜愛您而高興。”綠云搶著他的話搶先開口。

    南羽白少見的流露出一個年輕的公子與生俱來的小脾氣,他羞惱道:“不許你說了!

    綠云見他愿意主動承認自己的情緒了,笑著向他討饒:“是,還請主君原諒則個。”

    他說,“不止這個,殿下還為主君請了專門做糖人兒的呢。如今人就在府里,只要您想吃,隨時都能做出來!

    “自打您進府以來,一直都忙里忙外的,奴也跟著您一塊忙,總是沒時間與您說一說這些事!

    南羽白一雙杏眼水洗似的晶亮,奶白小臉上的喜意再也掩飾不住,他賬本也不看了,一門心思都在糖人兒上面,“那……我現在就想吃!

    說著,他又想到了葉昕。

    “也不知道殿下現在在做什么,”南羽白禁不住輕揪了揪自己的衣袖,他輕聲對綠云說,“綠云,我想殿下了!

    “殿下肯定也想您。”綠云笑道。

    主仆倆人又說了好一會兒話,戲曲一段唱過一段,日頭漸漸西斜之時,周桐忽的前來通報:“殿君,南府尤主君前來拜謁!

    南羽白怔了一瞬,一時間也不知道他來干什么,如今妻主不在家,他不能瞞著妻主做一些妻主不喜歡的事。

    但想起尤以蓮是被葉昕收買的人,他不該把人拒之門外,“尤主君有說他是為了什么事而來的嗎?”

    周桐道:“尤主君說他奉殿下之命,特地前來補送當日您出嫁時沒能帶走的嫁妝!

    提到葉昕,南羽白一口咬下手中的糖人兒,甜滋滋的,仿佛順著敏感的味蕾直達心臟,糖分帶來的力量讓心臟也跟著更加雀躍跳動起來,“既然是妻主的命令,那請他過來吧!

    周桐應聲:“是!彪S后退了下去,去替尤以蓮引路。

    *

    尤以蓮帶著莫里生前留給南羽白的嫁妝,恭恭敬敬地跟在周桐身后來到了涼亭。

    看到一襲錦衣的南羽白一邊咬著糖人兒一邊雙眼晶亮地賞著戲曲的模樣,唇側的弧度一直沒有放下去過,他便知道南羽白在這里過得很好。

    聽到腳步聲,南羽白的視線朝他看過來。尤以蓮沖他挑眉一笑,恭敬地朝他行禮。

    “小爹來了!蹦嫌鸢滓不亓怂粋笑臉,“快坐吧。”

    尤以蓮抬手讓身后抬著一箱又一箱東西的小侍上前,當著南羽白的面,親手把箱子打開,笑道:“殿君請看,這都是您的生父生前留給您的、卻被邱巧靈霸占了多年的嫁妝。如今邱巧靈已死,我這幾日費盡辛苦,好不容易才幫您整理收拾好,便趕緊給您送過來了。您要上前檢查一下嗎?”

    南羽白依照他的話上前看了看,發現箱子里不只是嫁妝,還有一些他從前被邱巧靈和南羽璃父子搶走的簪子、鐲子、玉枕等貴重物品。他拿起一件小玩意,眸子里流露出璀璨的笑意,澄澈明亮,直達眼底:“是,這都是爹親留給我的東西。謝謝小爹!

    “不僅這些,”尤以蓮又打開了最后一個箱子,“這最后一箱,是我作為小爹,補給您的嫁妝!

    南羽白受寵若驚:“不,小爹,這實在太貴重……”

    “我知曉您在想什么,您是怕我以小爹的名義,表面給您送嫁妝,實則是為了求五殿下幫我辦事才送的禮,”尤以蓮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仿佛在看自家的一株胳膊肘往外拐的水靈靈小白菜,小白菜正不要錢地把自己白送和倒貼給壞女人,“您就放心吧,這些是我僅以小爹的身份自居,代替南家補送給您的嫁妝。”

    南羽白訥訥地看著他:“小爹,您不必如此……”除了殿君這個身份,他如今身上還有什么是能讓尤以蓮惦記的呢?

    “托我家殿下的福,您如今已經是南家的主君了,也是南家的實際掌權人,更是我明面上的娘家親族……您活得恣意又灑脫,再無拘束。而我也已經是殿下的人了 ,自當事事替她著想,”南羽白拉著他的手坐下,軟下聲兒解釋,“所以你這樣送東西,我真的不敢收……”

    尤以蓮聳肩一笑,以手帕掩著上揚的嘴角:“是啊,您說得對,托殿下的福,我現在過得確實很好!

    那日借葉依瀾挑事為由頭,葉昕讓湘云把暈過去的南收帆背進房間后趁機給人喂了無解的毒藥,只能依靠每月一顆的解藥才能活命,又將解藥交到了尤以蓮手上,讓他好好控制南收帆的行動,確保南收帆能聽話做事。

    然后又借葉依瀾害得南明跪壞雙腿的由頭,讓湘云敲斷了南明雙腿,把南明關在了后院角落的祠堂永久“休養”。

    ——南家母女之間互相牽制,彼此都不敢輕舉妄動,葉依瀾又氣得徹底和南家分道揚鑣,如今整個南家真正的掌權人是他尤以蓮。

    “可是殿君吶,您真的誤會我一片好心了!庇纫陨徲H昵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我曾跟您說過,對于破壞了您的家庭,我很愧疚。我也是看著您長大的,更是您名義上的小爹,怎會對您沒有半分感情呢?”

    “當然了,如果您實在不信我,您就權當是我為了報答殿下的提攜之恩吧。”他笑得坦然又自在,“南明母女害死了我當初的孩兒,邱巧靈在府中時又處處壓我一頭,如今殿下幫我報了大仇,又讓我過上了好日子,我自然是萬分感激她的。從今往后,她要南府怎么做,我就讓南府怎么做!

    南羽白聽他這么說了,索性點了頭,收下了他的東西。 “那我就謝謝小爹了!

    說著,他軟下了態度,神色認真又乖順,“小爹既是我和殿下的長輩,又對我和殿下這般好,以后我和殿下一定好好孝敬您!

    尤以蓮笑瞇瞇地捏了捏他軟乎的臉頰軟肉,滿意地說:“你啊,通透又聰明,真是個好孩子。”

    知道葉昕還需要他尤以蓮在手下做事以后,立刻態度軟乎乎地跟他拉近關系。

    一邊說他是葉昕的長輩,暗示大家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邊又說要孝敬他,給他養老,軟刀子跟硬刀子輪著來扎他的心窩子,叫他怎么抵抗得了?他感慨地說:“殿下真是有福氣,娶到了你這樣的好夫郎!

    南羽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爹別這樣說!彼曇糨p緩而堅定地替葉昕正名,“是我有福氣,才能有幸被殿下看上……”

    “好了好了,”尤以蓮忍不住輕捏了一下他的鼻尖,親昵地打趣說,“我就知道,在你眼中,你家殿下就是這世上最棒最優秀的人!

    “你啊,這輩子算是被她吃得死死的了,”尤以蓮輕輕嘆了口氣,語氣里有明顯的擔憂,“好孩子,萬一哪一天她對你沒感情了,不要你了,你可怎么辦喲。到那時,你還不得尋死覓活的。俊

    南羽白抿了抿唇:“我……我也不知道!

    他不愿也不敢去想這個問題。

    “好孩子,你真的有那么喜歡她嗎?”尤以蓮擔憂地看著他。

    一個男子將全部的愛都付諸在一個女人身上,無異于是將自己完全置身在危險之中。

    “我離不開殿下,”南羽白臉上露出分外難過的神色,“如果殿下不喜歡我,不要我了,我……我也不想活了!

    “罷了!庇纫陨彑o奈地看著他,繼而認真道,“既然你那么喜歡她,那你就要想辦法攏住她的心才是。”

    南羽白倏地想起來,這方面,尤以蓮似乎是個中老手。

    “當初小爹我還在戲園唱戲時,就能勾得許多女人為我茶飯不思,為愛發狂。就連你的母親也”尤以蓮正說得驕傲,一時興起嘴巴比腦子動得還快,回過神才尷尬地住了嘴。他輕咳了兩聲,“都是往事了,莫提莫提!

    南羽白也知道往事休提的道理。

    他斷然沒有因為自己那個濫情的母親就要毀了葉昕和尤以蓮之間合作的道理。

    他滿心滿眼都是葉昕,此刻只想向尤以蓮取取經:“小爹教我。”

    眼瞅著南羽白對于感情方面的經驗幾乎為零,單純干凈得如同一張白紙般,尤以蓮也很無奈。

    他也不想教壞自家水靈靈的小白菜,可又怕小白菜有朝一日會受到傷害。

    思前想后,尤以蓮斟酌著說:“你想攏住一個女人的心,就要讓她對你的兩個方面感興趣。”

    “哪兩個方面?”南羽白豎起耳朵求知若渴。

    尤以蓮:“你的靈魂和你的身體!

    南羽白咬著唇面紅耳赤,小臉白里透紅,越發襯得肌膚似雪一般白皙誘人。

    “別害羞,這是正常的事情,”尤以蓮笑得蔫壞,繼續說:“比如說,她喜歡性格安靜的,你就要學著文靜一點;她喜歡會跳舞會唱曲兒的,你就要去學一學來討她的歡心”

    “而更重要的是,你要在身體上與她契合”

    “總的來說,你要讓她不舍得離開你,時刻都想留在你的身邊。這樣,她就沒有精力也沒有時間去勾搭外頭的鶯鶯燕燕了。”

    南羽白耷拉著腦袋,難過地說:“可是妻主她已經許久沒回府了!

    尤以蓮大驚失色:“什么?!”

    小兩口不是剛成親不久嗎,這還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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