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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矛盾(一)

    南羽白一路上本來在擔心覲見的事, 結果在正陽宮門口下馬車時看見了墨畫,恍惚間才意識到自己原本應該是太女的人。

    而葉昕來了一招偷梁換柱,讓他自此成了五皇夫。

    南羽白愈發惴惴不安, 覲見的事他不怎么擔心了, 眼下更緊要的是葉昕。

    “殿下, 今日陛下她會不會治你的罪, ”

    雙雙走進正陽宮宮門,前方由楊依淮引路, 他的手與葉昕握在一起,緊蹙的眉昭示他的不安,“太女可能來告狀了……她不會放過我們的。”

    葉昕攬過他的腰, 把距離拉近,“告訴你一個秘密。”

    南羽白臉皮薄,不愿在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剛要拒絕葉昕的靠近, 卻被她的話轉移了注意力。他微紅著一張臉, 小聲說,“什么秘密?”

    葉昕試圖討價還價, “告訴你, 你便讓我這樣抱著, 好不好?”

    “你……”南羽白不知道葉昕遇事時就擺出這樣散漫的態度是怎么活到現在的, 難道真的是因為圣皇的寵愛, 葉昕才能這樣無憂無慮地長大嗎?

    “我是在擔心你, ”南羽白拿葉昕沒轍, 只能囁嚅著小聲控訴她,“可你就知道欺負我。”

    人卻乖乖讓葉昕摟著,沒掙扎。

    葉昕旁若無人般低頭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笑了一聲,“心肝兒對我好,我都知道。”

    作為倆人貼貼的交換,葉昕把葉晚鷹主導偷梁換柱之策的事情告訴了南羽白。

    南羽白難以置信。

    直到楊依淮帶他們到了麟德殿門口,他還是難以消化這個秘密。

    葉昕摟著他,低聲喚道:“回神了,心肝兒。”

    南羽白連忙伸出爪子揉揉自己的臉,把震驚的臉色揉搓掉。

    又檢查自己是否衣著端莊,甚至還分神替葉昕理了理衣裳,輕輕幫她撫平衣褶。

    葉昕安靜地等他動作,直到南羽白停了手,才摟著他進了殿。

    她邊走邊親昵地附在他耳邊,溫聲道謝:“讓夫郎費心了。”

    溫熱的氣息輕呼過耳際,南羽白睫羽輕顫,耳根一下子就紅了。

    倆人親昵的肢體動作落在眾人眼中,一時形色各異,方才三三兩兩的說話聲,漸漸陷入沉寂。

    殿內,葉依瀾和南羽璃正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葉昕摟著人上前,不去瞧周圍其他落座的人,只對著位于座首的葉晚鷹笑了一下:“母皇。”

    不等葉晚鷹說話,她沖許靜文道:“姓許的,拿茶來。本殿要和夫郎一同給母皇敬茶。”

    言行舉止很是猖狂。

    一旁的人眼觀鼻鼻觀心,對此番場景見怪不怪。

    葉晚鷹笑得很是和善,從善如流地夸她:“小五有心了。”

    “母皇,不可!羽白是女兒的夫郎!”

    身旁驟然傳來葉依瀾憤怒的聲音。

    葉昕側頭一瞧,眉梢輕挑,故意挑釁道:“太女怎么跪在地上?要是不出聲,我都沒瞧見你。”

    葉依瀾怒瞪了她一眼,不與她做口舌之爭,朝葉晚鷹道:“求母皇做主!”

    那廂,許靜文不敢怠慢,迅速把兩杯茶送到了葉昕身邊:“五殿下。”

    葉昕從托盤里拿起一杯,南羽白怔了怔,也跟著拿了另一杯,跟著葉昕走到葉晚鷹跟前。葉昕臉上的笑意加深許多,她眼帶濡慕,拉著南羽白一同跪下,“母皇請用茶。”

    葉晚鷹笑罵道:“胡鬧,敬茶是你夫郎來敬,怎的你也來?”

    “女兒就想給您敬茶,”葉昕無視坐在葉晚鷹身邊的君后王氏,笑道,“母皇別惱,快給女兒和女兒的夫郎紅包吧。”

    葉晚鷹面露無奈地接過茶,正要飲上一口,王屏錦忽然開口:“怎可如此胡鬧?自古以來都是新婚夫郎給母父敬茶。想來羽白不給我敬茶,是不愿認我這個父君了。”

    南羽白臉色倏地一白,正要開口認罪,卻聽見葉昕語氣輕蔑,“自古以來婦唱夫隨、妻為夫綱,本殿怎么做,本殿的夫郎自然就跟著怎么做。君后這是對我不滿么?”

    說完,她快速換了一副濡慕的面孔,對葉晚鷹的語氣輕快又蠻橫:“母皇,您說女兒說的可對?”

    末了,她還補充道:“女兒知道,君后一向看不慣女兒,誰知就連今日他也要找女兒的麻煩”,葉昕倒打一耙,“母皇一定要給女兒做主。”

    王屏錦被葉昕氣得腦仁發疼。

    他本也不想搭理葉昕這個瘋子,區區一杯茶,愛敬不敬,他不稀罕吃。

    奈何他的女兒正跪在地上面露哀求地求助他。

    也不知道南羽白給他的依瀾灌了什么迷.魂湯,偏要同葉昕爭南羽白。

    事已至此,明眼人看到葉晚鷹這幅態度,都該知曉事情已經木已成舟,無可轉圜了。

    偏偏葉依瀾還要爭。

    葉晚鷹把葉昕遞過來的茶飲了一口,又接過南羽白手上的茶,再飲一口,才淡淡開口:“君后,這倆孩子的茶,孤替你喝了。”

    王屏錦:“可是……”

    葉晚鷹瞥了他一眼,眼含威壓,王屏錦難以抑制地生出一股懼意,只得熄了一顆愛女的心思:“……是。”

    葉晚鷹示意許靜文端上百兩黃金,對南羽白親切道:“好孩子,這是孤與君后賞你的。”

    話里話外,到底還是全了君后的面子。

    南羽白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小心地從許靜文手里接過黃金,和葉昕一起站起身,嗓音動聽如鶯啼:“兒臣多謝母皇,多謝君后。”

    因著這聲音,葉晚鷹多看了他一眼。

    平心而論,南羽白長得確實好看,但美人葉晚鷹見多了,她對美色早就不感冒了。唯獨這把嗓音,確實是少見的好聽。

    人長得漂亮,聲音也好聽,又頗有才華,難怪葉依瀾會那么喜歡南羽白。

    “母皇!”葉依瀾聲音稍顯凄厲,她紅著眼,重重地磕了個頭,“您不能這樣!羽白他是我的夫郎啊母皇!”

    “事情已經發生了,你還想怎么樣?”

    葉晚鷹從一早忍到現在,她還以為葉依瀾是個有孝心的,結果剛進來就跪在她面前,求她把南家雙子換回去,“身為太女,難道你要棄皇室顏面于不顧嗎?!”

    葉晚鷹終是忍不住,當著后宮眾人的面兇了葉依瀾一頓。

    她冷聲道:“念在你是太女的份上,孤從剛才就一直在容忍你,可你把孤的忍讓當成了什么?當成了你胡作非為的資本嗎?!”

    這世上哪有皇女換夫的道理?隔了一夜,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同睡一夫算哪門子的荒唐事情?!傳出去怕是要被旁人笑話千世萬世。

    更讓葉晚鷹憤怒的是,為了南羽白,葉依瀾竟心甘情愿在這里長跪不起;為了南羽白,她竟要置皇室顏面于不顧!

    葉昕假裝沒聽見葉依瀾挨罵,悠哉悠哉地帶著南羽白依次走到眾人面前討要紅包,從左到右、從前到后按順序討要。所有人都不敢讓葉昕敬茶,見她過來便連忙掏出紅封荷包,干脆利索地塞到南羽白手里。

    一圈下來,南羽白手里都快拿不動了。

    其中就屬沈言給的紅封荷包最大最重。

    葉昕索性招呼楊依淮上前幫忙拿著,自己則是拉著南羽白的手到一旁落座。

    她一邊給南羽白揉被紅封荷包壓紅的小手,一邊對葉依瀾繼續展開光明正大的嘲諷:“太女,做人不能給臉不要臉啊。”她以關心葉晚鷹的名義,扯虎皮做大旗,“萬一把母皇氣出個好歹來,你對得起母皇嗎?”

    第32章 第 32 章 矛盾(二)

    聽見葉昕的聲音, 葉依瀾驟然回頭,

    就看見對方正當著她的面撫摸南羽白的一雙小手,跟把玩玉器似的細細揉.捏。

    她一雙眼睛頓時紅得像是要滴血, “葉昕, 明明是你設計奪走我的人, 你有什么資格在這裝好人?”

    她辛辛苦苦養了那么多年、苦等至今的夫郎, 穿著她親手設計的婚服、戴著她置辦的赤金珊瑚發簪,到頭來嫁給了她的死敵!

    葉昕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我設計的?”

    葉晚鷹聽得眉頭一跳, 就聽見葉昕繼續挑釁道:“你有什么證據?”

    葉依瀾眼底的恨意幾乎滿溢出來,她恨得幾乎要嘔血。

    她還在這里跪著苦苦相求,得到的卻是葉晚鷹的責罵。

    而葉昕這個罪魁禍首, 卻還能安然無恙地坐在這里看她笑話,肆無忌憚地取笑她、挑釁她!憑什么?!

    “墨畫昨天看見寧詩從南府里出來,”葉依瀾咬牙切齒道,“你想作何解釋?!”

    葉昕拉長了音調, 顯得格外漫不經心, “墨畫是你的人,你要他怎么說他便怎么說……別說是我, 在座的各位誰會相信你的話?”

    “眾目睽睽, 那么多雙眼睛, 除了墨畫, 肯定還有別人看到寧詩!”

    葉昕忍不住笑了:“是嗎?”她輕佻的語氣在旁人眼里顯得格外欠揍, 簡直頑劣到了極點, “你仔細想想, 寧詩她露臉了嗎?”

    葉依瀾噎了一下,

    她本就怒火中燒,被葉昕一番挑釁, 殘存的理智早就被怒火吞噬了個干凈。

    她不自覺順著葉昕的話思考,驚覺寧詩昨天竟是戴著面具!

    “……南府里定然有人知道她是誰,你肯定還籠絡了南府的其他人,你的計謀才能成功!”

    葉依瀾怔愣一瞬,隨即很快反應過來,她抓住這個把柄試圖借此痛擊葉昕,“而且你知道寧詩沒露臉,你承認了!人是你派去的!”

    葉昕暗自欣慰,葉依瀾還不算太蠢。

    這偷梁換柱的鍋可不能由她自己全背了。

    此刻仗著葉晚鷹這座靠山,她將不要臉發揮到了極致,“我只是隨口胡說的,怎可作數?”

    在葉依瀾震怒的目光里,她語氣輕佻,“再說了,就算她真的去了……”

    葉昕向后歪坐在椅子里,俯視跪在地上的葉依瀾,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眼底赤.裸裸的不屑讓葉依瀾深感恥辱:“她愛去哪去哪,我是綁了她的腳嗎,哪能管得住她?”

    葉依瀾:“你!”

    這話簡直是無恥到了極點!

    更加無恥的是葉昕這種連敷衍都懶得敷衍她的態度,連個謊話都不肯花心思編,就這樣正大光明地……鄙夷她。

    鄙夷,是的,就是鄙夷。

    對方把本該屬于她的夫郎摟在懷里的、高高在上的模樣,讓葉依瀾滿腔怒火無處宣泄,摧毀了她憤怒下僅剩的思考能力。

    她倏地從地上站起身,神色發獰地快步朝葉昕走來。

    在南羽白驚怕的眼神中,葉依瀾伸手就要去抓他的手臂。

    看著少年面對自己露出的驚恐和防備的表情,心中又痛又怒,她近乎低聲地嘶吼,“羽白,你是我的,你是屬于我的!”

    葉依瀾不明白,昔日那個面對自己溫順聽話的少年為什么不見了。

    她明明那么寵他,那么喜歡他,那么親近他……

    她也在教少年如何喜歡她,教他如何回饋她同樣的感情,而少年也在認真地聽話地學。

    明明一切都很順利,明明她跟少年成婚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明明昨晚該是她跟少年的洞房花燭夜!

    這一切,都是葉昕的錯,都被葉昕毀了!

    “葉昕!”葉依瀾當著葉晚鷹和后宮眾人的面,神色狼狽而猙獰,昔日得體風雅的太女形象一朝覆滅。

    葉昕輕搭在南羽白腰間的手挑釁地摟緊:“怎么?”

    葉依瀾一把抓住南羽白的細瘦的手腕,無視他微弱的掙扎力道,把人從葉昕懷里拉出來,

    她沒注意到葉昕故意放開了手,讓南羽白遠離了她們之間的戰場。葉依瀾被妒火沖昏頭腦,手握成拳瞬間朝葉昕揮去,“我要殺了你!”

    不遠處的沈言猛地站起身,失聲叫道:“昕兒!”

    人群里驟然一陣慌亂。

    葉昕大馬金刀地歪坐在椅子里。

    原本摟著南羽白、如今空蕩蕩的手搭在椅背,瞇眼看著葉依瀾的拳頭朝自己越來越近。

    能把堂堂太女逼得在他人面前狼狽到這個地步,遠在她的算計之外。

    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因為一個男人就鬧到幾乎失心瘋的地步,也不知道葉晚鷹現在對葉依瀾有多失望。

    想到這里,葉昕忍不住勾唇。

    葉依瀾卻被她的笑容激得跳腳:“你笑什么?!”

    拳風呼嘯而至,即將揮到臉上之時,葉昕迅速偏過頭。

    輕細的鬢邊發絲被拳風帶的微微揚起。

    葉依瀾撲了個空,有些收不住力氣,朝葉昕的方向向前踉蹌了兩步。

    她慌了一瞬,聽見葉昕隨之而來的一聲嘲笑:“我笑你蠢,笑你可憐,笑你不如我,得不到母皇的愛。”

    葉依瀾順著葉昕的話,不自覺想到自己跪了一上午卻得不到葉晚鷹一絲回應,至今膝蓋還隱隱作痛。她咬緊牙關,再度想朝葉昕臉上揮拳。

    葉昕卻不給她出手的機會了。

    她趁著葉依瀾踉蹌得雙腳依舊飄浮之際,撩開裙擺猛地一個抬腿,精準利落地踹向葉依瀾的心窩。

    “小五住手!”

    “瀾兒!”

    隨著首座上葉晚鷹和王屏錦的聲音響起,葉依瀾的身體幾乎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

    她雙腳幾乎離地,身體朝后拱起,竟是在眾人面前被硬生生地一腳踹飛出去。

    坐在對面一側的后宮男子們見狀接連尖叫起來,紛紛逃離自己所在的位置,生怕自己被飛過來的葉依瀾撞到。

    “嘩啦啦——”

    隨著葉依瀾摔倒在地,對面接二連三傳來桌椅被她帶倒撞翻的聲音。

    葉依瀾捂住鈍痛的心口,竟是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顧不上撲在自己身側淚漣漣的父君王屏錦,她一雙怒紅的眼睛像是被踹出了幾許清明,直勾勾望向葉昕。

    “妻主!”南羽白驚慌失措地撲進葉昕的懷抱,主動而迫切得猶如倦鳥歸巢一般。這一聲呼喚讓葉依瀾心口絞痛,喉間猛地泛起腥甜,又吐出了一口血。

    周遭紛雜吵鬧的聲音被她屏蔽,只剩下南羽白著急無措的聲音如銀針般扎得她千瘡百孔。

    “你沒事吧妻主?”

    “我好害怕,我好怕,妻主……”

    “太女剛剛抓我的手,嗚……她剛剛欺負我……”

    語無倫次,話里卻是對葉昕滿心滿眼的依賴和對她的害怕。

    葉依瀾眼睜睜地看著南羽白拉起葉昕擱置在椅背的手,重新貼到自己腰側,主動地讓葉昕抱住自己。

    那是她剛剛拽南羽白離開時,葉昕的手摟著他的地方。

    她看著葉昕被動地再次觸摸到她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原本空蕩蕩的手心覆上了她心上人的那截柳腰。

    第33章 第 33 章 矛盾(三)

    場面一陣兵荒馬亂。

    有小侍匆忙上前把倒落的桌椅扶正, 也有小侍幫王屏錦一同把葉依瀾從地上扶起來。

    許靜文急匆匆地找了太醫過來。

    沈言來不及察看葉昕有沒有受傷,就被葉晚鷹呵斥著與后宮一眾哥哥弟弟們一塊離開了麟德殿。

    葉晚鷹氣得猛飲了一杯茶敗火。

    她看了眼左側好聲好氣地安慰懷里掉珍珠的夫郎的葉昕,又看了看右側正讓太醫把脈的葉依瀾和守在一旁抹淚的王屏錦, 把茶杯重重擱在桌上, 發出“砰”的一聲脆響。

    殿內霎時變得安靜起來, 就連王屏錦的哭聲也止住了, 只剩下因呼吸不穩而發出的倒抽氣的聲音。

    葉晚鷹頂著同時朝她望過來的目光,語氣生硬地問太醫, 仿佛公事公辦一般:“太女怎么樣了?”

    葉昕卻在心里冷笑了一聲。

    葉晚鷹到底還是偏愛葉依瀾。

    眾目睽睽之下,先動手的人是葉依瀾,先放狠話要她命的也是葉依瀾, 結果葉晚鷹除了叫她住手,再沒一句別的關心。

    葉依瀾能打她,她卻不能還手,甚至差點只能老實地坐著挨打。

    太醫悄悄覷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葉昕, 葉昕忽的一個眼刀剜過來, 讓她禁不住后背冒出冷汗。

    不管哪一方自己都得罪不起,太醫仔細斟酌語言, 才慢慢開口道:“想來五殿下收了力道, 太女殿下傷的不是很重……且太女殿下似乎郁結于心, 此番吐出血來, 從脈象上看, 郁氣也消散了些……待臣開幾副藥, 再仔細靜養三五個月, 不日便能恢復。”

    葉依瀾坐在椅子上,冷笑道:“傷得不重?還要我靜養半年之久?”

    太醫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葉晚鷹的視線明顯也放到了自己身上:“這……太女殿下的身體本就不如常年習武的五殿下, 且近日有郁結于心之象……此番又挨了一腳,確實傷到了肺腑,恢復起來就會慢一些……各人體質不同,痊愈的時間也不盡相同,”她絞盡腦汁地找補,“且臣說的并非半年,而是三到五月……”

    葉依瀾咬牙看著對面當著她的面曖昧地湊在一塊的葉昕和南羽白:“胡說八道。”

    葉晚鷹自然注意到了葉依瀾的視線,

    一句“郁結于心”她還有什么不明白,當即怒道:“肖想妹夫,葉依瀾,你該適可而止了!”

    屏退了后宮的人,避開悠悠眾口,葉晚鷹此刻恨不得罵葉依瀾一個狗血淋頭。

    “我適可而止?到底是誰該適可而止?!”

    事到如今,葉依瀾稍微冷靜下來后,心里早就門兒清了。

    葉昕從進殿起就敢不斷挑釁她,即便落了口舌也敢翻臉不認,還敢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把她踹倒在地,讓她狼狽至此,這一切究竟是誰縱容的,此刻她心里一清二楚。

    葉昕剛才挑釁她的字字句句,如今回想起來,何嘗沒有幾分道理。

    “是,我是蠢,我是多么可笑,多么可憐,”葉依瀾氣得眼眶發紅,“我一直知道,在您心里我不如葉昕,什么好東西您都想給葉昕……可我還是蠢到不敢去探查一個真相……我不敢相信您真的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母皇,陛下,我也是您的女兒啊!”

    葉晚鷹怔了怔,“你……”

    她有想過偷梁換柱之事有被葉依瀾發現的一天,卻沒想到葉依瀾會不敢去發現和相信。

    而葉昕方才的挑釁便是在無情地掀開那塊遮羞布,逼迫葉依瀾直面血淋淋的真相。

    王屏錦直接跑到殿中跪下,著急地替自己女兒求情:“陛下,看在瀾兒受傷的份上,請您原諒她的沖撞和不敬吧。”

    “天底下有幾個敢沖撞母皇,”葉昕打斷三人莫名情感升溫的場面,拿葉晚鷹最在乎的天子威儀說事,“沖撞了當今天子,這是藐視皇權的大罪,若是隨隨便便就能原諒,天子威儀何在,母皇顏面何存?”

    葉昕把對葉晚鷹的濡慕和忠心演了個十成十,“太女殿下,母親怎么做自然有母親的道理,不需要你來質疑。”

    “一大早你就來宮中惹母親生氣,若不是母親叫我住手,我定然一腳便送你歸西,”葉昕把自己挑釁和踹傷葉依瀾的行為合理化,把原主被葉晚鷹調.教出來的性格貫徹到底,鳳眼微瞇,秾麗鋒銳的眼尾如刀劍般剜過葉依瀾和王屏錦,“不論是誰,敢傷害母親、惹母親生氣的人,就是在與我為敵。”

    葉晚鷹的心情莫名被葉昕給撫得熨帖舒適了不少。

    被葉依瀾頂嘴,她確實隱約生出了丟臉的感覺,本想借著王屏錦的求情,就此一筆帶過,卻沒想到被葉昕給硬生生擺到了臺面上來,讓她再忽視不得。

    可葉昕也沒說錯什么。

    天子威儀就是天子威儀,哪能被輕易沖撞?

    這并非僅僅她個人被沖撞的面子問題,而是屬于歷朝歷代天子該有的威儀和顏面的問題。

    她身下的這個位子,天生就該被世人所敬畏。

    王屏錦對出手搗亂的葉昕恨得不行,但他知道葉晚鷹才是唯一擁有拍板權力的人,“陛下,”他淚漣漣地看著葉晚鷹,“念在瀾兒尚且年輕稚嫩,情緒容易激動,您給她一個機會,就原諒她這一次吧。而且,此時此處沒有旁人,這是家事,并非朝堂的公事……”

    葉昕高坐一旁,看了看捂著心口一臉脆弱之色、狀若西子捧心的葉依瀾,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王屏錦,臉帶戲謔:“為什么總是要給太女機會?我記得幾天前上朝時,嚴琮就說給她機會,結果現在還要給?”

    她朝葉晚鷹笑道:“母親,太女怎么總是犯錯,她是不是還不如我啊?”

    “再說了,這怎么會是家事呢,”葉昕慢悠悠地掃視了一圈,“那個什么許靜文、楊依淮,還有這個太醫,還有剛才才離開的那群后宮男子……他們都看見太女發瘋了,說要殺了我呢。”

    王屏錦臉色驟變,“姐妹之間鬧點小矛盾實屬正常,還請五殿下寬宏大量,原諒瀾兒。”

    “別,您可千萬別,”對方的捧殺意味太過明顯,葉昕哼笑一聲,“我沒資格談原不原諒的事兒,我只知道萬事都要聽母親的,不能像太女一樣只會惹母親生氣。”

    葉昕繼續扮演二十四孝好女兒,說的比做的還好聽,仿佛之前葉晚鷹喊她住手但她還是不聽話地把人踹飛出去的事不曾發生過一樣。

    她本來能把腳收回去的。

    只不過那樣做的話,她的臉就要硬挨葉依瀾一個拳頭了。

    “而且,我說鳳后啊,你求我,還不如求我的母親。”葉昕意味深長地朝上座的葉晚鷹瞄了一眼,“你難道覺得我的話比母親的話還好使嗎?我母親可還活生生的、好端端的坐在這大殿里,就被你這么無視了?”

    王屏錦幾乎要咬碎滿口銀牙。

    他竟不知葉昕什么時候變得如此伶牙俐齒了。

    要不是葉昕在一邊總是插嘴,攪得他向葉晚鷹求情不成,他哪會張口求她?!

    “我沒有這個意思,”王屏錦朝葉晚鷹盈盈一拜,雖已到中年,仍是弱柳扶風的身姿,一舉一動賞心悅目,“請陛下明察。”

    葉晚鷹被葉昕一句“她還活生生、好端端坐在大殿里”惹得眉心一跳。

    這話說的實在難聽,好像她被王屏錦當成死.人了一樣。

    “……小五,慎言,”葉晚鷹知道葉昕沒看過什么書,胡言亂語慣了,但還是頭一次聽到對方把胡言亂語用到了她身上。

    葉昕沉默了一陣,像是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垂下眼,好一會兒才冷冷地應了一聲:“嗯。”

    葉晚鷹卻從她的沉默里聽出了一絲委屈。連葉昕第一次用這么大不敬的語氣試探自己的底線也顧不上。

    ——以往,原主都是緊張兮兮地爬到葉晚鷹跟前跪著認錯的。

    “孤知道,小五是在維護孤,”許是今日葉依瀾和葉昕兩個女兒在她面前做了個太過鮮明的對比,葉昕的表現太過亮眼,這讓葉晚鷹對葉昕多了幾分真正的和顏悅色,“這樣,孤再賞你和你夫郎百金,作為你們的敬茶禮,可好?”

    葉昕示意南羽白起身行禮。

    她狀似不經意地覷了葉依瀾一眼,懶洋洋地歪坐著,挑釁地勾唇:“羽白,趕快謝謝母親。”

    南羽白依言乖乖地從葉昕身上起來。

    他來到殿中,舉止端莊地對葉晚鷹蹲身,柔柔地行過一禮,聲音溫軟:“臣夫和殿下謝過母皇。”

    葉依瀾看得目眥欲裂。

    南羽白朝葉晚鷹拜謝時行使的禮儀,是她專程從宮里找有經驗的年長宮侍到南府教了南羽白數年才讓南羽白學會的皇家主君禮儀。

    她一手調.教出來的少年,竟在把學會的東西一點點用到葉昕身上……

    氣急攻心,葉依瀾“嗚哇——”一聲,竟是又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地上一灘四濺開去的血跡鮮紅得讓人心驚肉跳,王屏錦失聲尖叫,“瀾兒!”他對候在一旁的太醫吼道,“太醫,太醫你快給她看看!”

    南羽白順著嘈雜的聲音望去,猛不丁地對上葉依瀾那雙幽深暗沉的黑眸,如同漩渦一般,其中透露出來的強烈的占有欲嚇得他心頭一跳。

    他往旁邊挪開一步,葉依瀾的視線就跟著他移動一分,死死黏在他身上似的。

    “殿、殿下,”南羽白強撐著控制不住發軟的雙腳,慢慢走近葉昕,顫著聲向她求救。

    葉昕一把伸手把人拽過來。

    大手一攬,把南羽白重新抱入懷中,她嗓音冷冽,“葉依瀾,再敢用這種惡心的眼神盯著我的人看,當心我挖了你那雙眼睛。”

    第34章 第 34 章 矛盾(四)

    葉依瀾重重喘著氣, 呼吸聲又沉又急,像是破風箱似的,“嗬嗬”直喘。聽到葉昕的警告, 她目光慢慢游移到葉昕身上, 眼底忽的迸發出強烈的恨意。

    她張嘴想說什么, 喉頭一堵, 卻只發出了血沫翻滾的輕微咕嚕聲。

    “夠了!”葉晚鷹臉色拉了下來,對這個負了自己期望的長女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心,

    她第一次直呼其名,“葉依瀾,你鬧夠了沒有?小五說得對, 你當真是越來越不如她了!”

    她竟不知,葉依瀾竟比葉昕還要叛逆、浮躁、不明事理。

    單看今日鬧出來的事,葉依瀾不僅耽溺于小情小愛,還不如葉昕對她孝順貼心, 只知道跟她頂嘴, 傷她的心。

    “我不如葉昕?”葉依瀾難以置信,“分明是她樣樣不如我!”論學識, 她自小跟隨名師江太傅學習, 功課次次第一;論品行, 見過她的人都夸她目清耳明, 謙虛聰慧, 有仁德之心;論朝堂之上, 人心所向, 高官老臣們都認可她來當太女;論草野之外,百姓都說她將來必定是個明君。

    就連如今與王家作對、與她作對的寧承玉,當年也曾支持過她!

    “母皇, 您說的話要讓我信服,起碼要有邏輯,有條理,您不能您不能因為她是葉昕,而我不是,就說我不如她!”

    葉晚鷹冷冷地看著膽敢反過來教訓她的葉依瀾:“你這個太女要是不想當了,大可在我面前繼續發瘋,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

    葉依瀾慘白著一張臉,凄笑了一聲:“既然在您心里,葉昕事事都比我強,比我好,那您當初為什么不直接讓她當太女?!您是在玩兒我嗎母皇?好玩嗎,母皇?!”

    “她搶我的人,您默許了;她把我踹傷了,您不罰她,反倒來責罵我;她揚言要挖我的眼,您只字不提,反而要我讓出太女之位……”葉依瀾哽咽道,“這是為什么,這到底是為什么?!”

    “為什么,好一句為什么,”葉晚鷹怒道,“你一大早就來宮中長跪不起,到孤面前鬧事,還對小五出言不遜甚至動手,這些你心里沒有數嗎?!”

    她只帶過葉依瀾一人在身邊親自教導,放任葉昕野蠻生長,養成了葉昕脾氣不好說話沖的秉性,卻也讓葉依瀾在旁人眼里更適合坐上這個太女之位。

    何況葉昕態度再如何不好,說話再如何難聽,她也從沒讓葉昕傷了葉依瀾的性命,若非剛才葉依瀾主動上前要打人,葉昕是不會有動手的機會的。

    拴在葉昕脖子上的繩子一直由葉晚鷹牢牢把控,只等葉依瀾歷練好,成為一個合格的儲君,她不介意把繩子交給葉依瀾。屆時葉依瀾對葉昕要殺要剮,她都不會過問。

    令葉晚鷹失望的是,葉依瀾實在太過心浮氣躁了,還是學不會忍字當頭。

    耽溺于小情小愛也就罷了,耽溺于區區一個男人也就罷了!

    可縱使耽溺于亂七八糟的情情愛愛,葉依瀾也交不出一份令她滿意的答卷。

    在認不清形勢的情況下——在誤以為她只疼愛小五的情況下,在明知打不過小五的情況下,在痛失南羽白的情況下,葉依瀾還是學不會忍字當頭,學不會靜待時機,學不會臥薪嘗膽,日后再想辦法予以葉昕迎頭痛擊。

    葉晚鷹越思忖越憤怒,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朝葉依瀾扔了過去,精準地砸到了她頭上。

    聽到葉依瀾痛得叫了一聲,她憤怒地斥責:“你自己有沒有資格做這個太女,你心里真的沒數嗎?做太女的人,該有怎樣的心性,怎樣的品德,怎樣的處事態度?你覺得你有嗎?你覺得你自己真的配得上這個位子嗎?”

    “你以為太女這個位子是個區區玩物嗎,不是扔給你就是扔給小五,”她精心培養的長女的思想怎會如此狹隘,“孤扔著玩兒?還說孤拿這個玩物耍你玩兒?”葉晚鷹破口大罵,“你個混賬東西!”

    還跪在地上的王屏錦聞言臉色煞白,當即示意身邊的小侍趕緊把葉依瀾死死按回椅子里。

    看著被迫撞上椅背、發出一聲悶哼的葉依瀾,他不忍地別開眼,咬牙道:“柳絮,掌嘴!”這個時候,他不能再讓葉依瀾開口說話,不能再讓她激怒葉晚鷹了。

    柳絮一頓,但還是照命令行事:“是。”

    他在葉依瀾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低聲說了句“殿下恕罪,”隨即猛地抬手,用了十成十的力氣,朝對方臉上重重地扇了兩個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整個大殿。

    葉依瀾被打得頭無力地偏向一邊,側臉很快高高腫起。太醫嚇得搭在葉依瀾手腕上的診脈的手一滑,無果,只能重頭再來,重新幫葉依瀾診一回脈。

    葉晚鷹掃了一眼王屏錦,神色冰冷,“君后這是在做什么?”

    王屏錦朝地上重重地磕了個頭,磕出沉悶的撞擊聲響,“瀾兒養成今日這個性子,臣夫這個當爹的也有過錯。自古道,慈父多敗女,慣女多不孝。”

    王屏錦嗓音發澀,“剛才那一巴掌,是臣夫作為生父,在教訓自己的親生女兒,”當著葉晚鷹的面,他忽的也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而這一巴掌,是我愧為父親,愧為君后……我賞給自己的。我沒有教育好瀾兒,讓瀾兒在這里丟人現眼,還連累陛下這個做母親的也跟著出丑,跟著受累。”他竭力替葉依瀾分擔責任和刑罰,“……臣夫請陛下降罪。”

    葉昕見狀挑了挑眉。

    王屏錦先下手為強,不等葉晚鷹動手,自己就先對葉依瀾動手,明面上是在打醒葉依瀾,實則也是在賭著打醒盛怒的葉晚鷹,寄希望于葉依瀾慘兮兮的模樣能引起葉晚鷹的惻隱之心。

    可不得不說,相比起殿中衣著整潔、面容干凈的每一個人,葉依瀾此刻看上去確實很慘。

    被踩出腳印的胸口、高高腫起的半邊臉、潑了茶水的額頭、染血的衣領、沾了地上灰塵的皺巴衣服和歪斜的發冠……不管怎么看,堂堂太女這幅模樣,已是狼狽到了極點。

    看著看著,葉昕饒有興味地笑出了聲。

    葉依瀾和王屏錦不約而同地臉色鐵青,卻一個賽一個安靜,跟悶葫蘆似的,只能任由葉昕光明正大地看笑話,連個屁都不敢放。

    “小五,住嘴,”葉晚鷹沉聲命令。

    葉昕也不在意葉晚鷹對自己態度大變。明明上一秒還在對自己和顏悅色,下一秒就喊人住嘴,她拉長音調應了一聲:“知道了。”

    葉晚鷹審視了葉依瀾半晌,指著在角落跪了一個上午的南羽璃,問道,“太女,他是你的夫郎嗎?”

    葉依瀾凄笑一聲。

    事到如今,那道含糊其辭的口諭就像個天大的笑話,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自己有多么愚鈍不堪,今日還要來宮里自取其辱。

    她澀聲應道:“是。”

    葉晚鷹又指向葉昕懷里惴惴不安的少年,“南羽白是你的妹夫嗎?”

    葉依瀾艱難地看過去,目光停頓不過幾秒,立刻感覺到自己被一道強烈的飽含殺意的視線盯上了。

    這是一種關于危險的直覺,不等大腦反應,葉依瀾自己的身體就已經本能地想要動作。她身體本能地繃緊,方才挨了一腳的胸口驟然被拉扯出劇烈的疼痛,喉嚨漫上血腥味,她劇烈地咳嗽起來。

    葉晚鷹冷聲重復:“是或不是?”

    “……是。”葉依瀾啞聲道。

    “自今日起,南羽白身為五皇女主君的身份會正式記入玉牒。”

    葉晚鷹決意徹底滅了葉依瀾的心思,她瞇起眼,再度警告道,“按我朝律法,犯皇室亂.倫之罪,處極刑。”

    葉依瀾身為太女,自是對東凰的律法無比熟悉,她知道葉晚鷹是什么意思。

    ——放棄南羽白,太女之位就還是她的。

    手握緊了又松開,反反復復,葉依瀾沉默片刻,澀聲應下:“……是。”

    *

    王屏錦聲稱自己愧為君后,葉晚鷹便順坡下驢,讓葉依瀾繼續回府關禁閉。但為了以正視聽,也為了讓葉依瀾警醒,她把王屏錦掌管后宮的大權暫時交給了沈言。

    剝奪父族在后宮所擁有的權勢和地位,這是一個相當嚴重的懲罰。

    尤其是這樣的權勢和地位還落入了敵人手中。

    葉昕帶南羽白離開麟德殿到長樂宮面見沈言時,葉晚鷹的口諭也到了。

    沈言忽然接下這么大的權力,一時間喜憂參半。

    “昕兒,你鬧出這么大一件事情,就是為了對付太女嗎?”

    他憂心忡忡,雖說葉昕的手段相較以往高明了不少,但為人母父,終究只希望孩子能夠平平安安,不要卷入任何你死我活的斗爭里去,“你這樣做,君后和太女要記恨上你了。”

    葉昕無聲地揚了揚唇角,“不只是我,他們記恨的還有你。”

    “本君是你的生父,自然也逃不過他們的記恨。可本君不怕他們,更不怕死,”沈言一顆心全掛在自己女兒身上,“本君只怕你會出事。”

    葉昕說:“你的意思是,他們會只記恨你,不記恨我;只對付你,不對付我?”

    沈言愣了愣:“我我不是我只是”

    沈言到底只是個男子,空有一腔保護自己女兒的孤勇,卻還是懷著小男子簡單的僥幸心理,以為葉昕不去主動招惹太女和鳳后,太女和鳳后也就不會對葉昕動手。

    沈言回過神來,也覺得自己想的太簡單了。他頗有些委屈:“我只是覺得我可以為了保護你而死。”

    “要真有那么一天,我們父女倆誰也沒活路,只能一塊死,”葉昕直截了當地說出難聽的真相,戳破沈言無腦的一腔孤勇,“你就算用掉自己的命,也保護不了我。”

    正如葉依瀾和王屏錦一樣。王屏錦剛才拼命保住葉依瀾,葉依瀾被柳絮扇了一巴掌也清醒過來,努力保住自身的太女之位,就是因為他們心知肚明,一方出了事,另一方也絕對沒活路。

    ——一個失去子嗣的君后,或者一個沒有強大的父族助力的皇女,都沒有未來可言。

    沈言暗自神傷之際,葉昕話鋒一轉,又說:“其實你還是能保護我的。”她強調說,“但不必以死為代價。”

    她當初跟葉依瀾做了交易,保下沈言這條命,不是為了讓沈言能夠在她面前輕易地無腦地尋死覓活。

    她當初想保住的人,如今反倒在她面前把死說的那么自然,那么無所謂。

    這讓她心里非常不痛快。

    沈言精神一振,眼睛都亮起來了:“你說。”

    看著對方一副真心替自己出力的模樣,葉昕到底還是承了他那份情:“你趁著這段時間好好管理后宮,拖延交還大權的時間,把后宮事務都攬到自己手上來。如果有本事不交還,當然更好。可如果到時交還了,你仍然能分掉王屏錦的權力甚至把王屏錦架空,你不僅能讓自己在后宮里活得更好,而且還能幫到我,讓我在這后宮能橫著走。這是雙贏的局面,比起你為我去送死卻還是救不了我,這是更好的選擇。”

    沈言被說的有些受傷,但還是認可了葉昕的話:“我知道了。”

    他想了想,說:“你母皇寵我的那幾年,我也學過一些管理后宮的東西。如今上手應該不難。”

    葉昕淡淡地“嗯”了一聲。

    她從桌上捻起一塊糕點,遞給一旁的南羽白,換了語氣,溫聲細語地說:“這是御膳房做的,你試試看好不好吃。”

    沈言知道葉昕這是不想搭理自己。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積極調整好自己的情緒,轉而看向正襟危坐、不敢去接葉昕手上的糕點的少年。

    既是自家女兒看上的人,沈言也沒有二話。

    他招呼小侍給南羽白看茶,盡量放輕聲音,順著葉昕的話語跟南羽白搭話:“試試吧,若是覺得好吃,等會再打包帶走一些也無妨。”

    剛才他一心擔憂葉昕的安危,卻是忘了跟自己的女婿打招呼了。

    “你就是南家嫡子嗎?”

    南羽白聞言緊張地站起來,恭恭敬敬地應聲:“是的,父君。兒臣名喚羽白。”

    沈言溫柔地笑了笑, “既是也跟著昕兒喚我一聲父君,便不必這么緊張。”

    他不以“本君”自稱,讓南羽白的心情放松了許多。

    “是。”

    自古以來翁婿矛盾便很難解決,何況他進門前沒被沈言考查過,也沒被認可過。剛才沈言把他晾在一旁好久,沒跟他說話,他快緊張壞了。

    南羽白本來還在想著要如何親近沈言,卻沒想到沈言還反過來主動親近他。

    “你過來。”

    聽到沈言的聲音,南羽白趕緊走過去,“父君?”

    沈言從自己的手腕上拿下一只玉鐲,然后牽起南羽白的手,小心地幫他戴上。

    南羽白受寵若驚,“父君,這是……?”

    “這是我入宮前我爹娘送給我的,現在我把它送給你,”沈言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也許它不如其他名貴的鐲子那么貴重,卻是我的一片心意,希望你能照顧好昕兒,和昕兒長相廝守,白頭偕老。”

    南羽白心中感激,這代表沈言認可和接納了他女婿的身份。他認真地點頭:“謝謝父君,兒臣一定會照顧好殿下的。”

    頓了頓,又趕緊補充道,“兒臣也會謹記自己女婿的身份,從今往后好好孝敬您。”

    “你是個好孩子。”

    沈言露出一個欣慰的笑,“人長得好,話也說得好。”他看南羽白一雙眼睛澄澈干凈,就知道南羽白是個秉性極佳的男子,不會有那些彎彎繞繞的壞心思,也干不出那些挑撥母女關系、糟踐門楣的齷齪事來。

    但有些事還是要提前說清楚,

    沈言神色嚴肅了幾分,刻意提點南羽白:“我知你原本是太女未過門的夫郎,可如今你已和昕兒拜堂成親,也上了玉牒,從今往后便該謹慎安分些。切不可留戀舊情,讓我和昕兒在外人面前丟臉。”

    這種事可大可小,后果也是難以預料的。

    南羽白臉色白了一瞬,連忙保證道:“兒臣明白。自古以來男子出嫁后便是妻主家的人,萬事都要以妻主為先。如今兒臣就是殿下的人,自當謹言慎行,謙恭行事,斷不會做出讓父君和殿下丟臉的事來。”

    哪怕不是對葉昕負責,南羽白也是個生性保守的閨中男子,做不出那等有悖人倫的事情,他嫁給誰就會認定誰,“若真有那一天兒臣愿以死謝罪。”

    “我就知道你是個好的,”沈言臉色放松下來,他不吝夸贊,“京中一直傳聞南家嫡子是個才貌雙絕的小公子,如今看來所言不虛。你能有這等守身如玉的念頭,便知你平日男德男訓學得很好。”

    他忽然想起來,“在同文館舉辦的男訓考核,你是不是每年都位居榜首?”

    南羽白臉頰泛起紅意,低低應聲:“兒臣記憶力比別人好些。”

    “不必這般謙虛,”那些考核也是注重考核筆者個人想法的,既考驗文風文筆,也考驗思想深度,“我記得你每年都是滿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沈言連連夸贊,“你是個好的。”

    如此看來,自家女兒冒著被記恨的風險從太女手上搶人,也并非壞事。

    南羽白抿唇輕輕地笑,露出頰邊淺淺的酒窩,模樣又甜又乖。

    “不過要是真想孝順父君,就趁早為昕兒生個大胖閨女,”沈言眼底流露出期待的神色,對南羽白的態度越發溫和,“只盼你肚子爭氣些,好讓父君早早抱得孫女。這樣,也能讓昕兒在旁人面前抬得起頭,免得讓前朝后宮的人看了笑話。”

    南羽白臉上飛起兩朵紅霞,羞得耳朵都紅了。

    他知道自己一旦嫁入帝王家,勢必要肩負起為皇家開枝散葉的使命。

    “兒臣知道的,”他眼睫直顫,羞得都快不敢見人了,但沈言跟他說話,他必須回話,“……兒臣一定爭氣。”

    說到后面,尾音都顫得有些發飄。

    葉昕自己把手上的糕點吃了,看著兩個男子在她面前沒一會兒就親密起來,不知怎么的,還說到生孩子的事情上面去了。

    她笑了笑,用食指點了一下茶杯,示意身邊的小侍倒茶, “這種事急不得。”

    沈言道:“你若想爭上一爭,就要盡快有子嗣才行。”他看了南羽白一眼,“再者說,你自己不急,也該替羽白想想。要是他嫁進皇府兩年卻無所出,你要旁人怎么看他?”

    男子若是不能生育,便是滅頂之災。一個不能為妻家生育子嗣的男子,輕則被休棄,重則還可能會被打殺。

    若是敢死乞白賴地留在妻主后院,男子及男子那邊的家族登時便要臭名遠揚了。

    “我沒說不要孩子。”葉昕唇角微彎,替她的心肝兒解圍,“但這種事也要看緣分,強求不來。”按謝蘊之的說法,南羽白的身子還需要調養,短期內最好不要受孕。

    葉昕聲音透著股隨性慵懶,調笑意味漸濃,“再說了,只他一個人著急、一個人爭氣也不行啊,我也得爭氣才行。”

    第35章 第 35 章 欺負

    正陽宮門口, 湘云正候在馬車邊等葉昕和南羽白出來。

    時至春末,轉眼便要到四月,天氣日漸回暖, 明媚的日光里多了幾分濕潤的潮意。

    細密如絲, 飄浮著, 氤氳著。似落非落, 似雨非雨。

    南羽璃孤零零地縮在宮門的拱柱旁躲雨,發尾被雨水粘成一束, 落在大紅衣裙上的雨水痕跡將顏色浸染成一片片暗紅。

    他尋到衣袖上一處暫且干燥的地方,小心地提起來,擦掉臉上和脖子上的水珠。

    轉眼間, 衣服上再無一處干燥的地方。

    不比湘云這等習武之人,這樣冷熱不均的天氣很容易讓人感冒。

    況且南羽璃是個閨中男子。

    男子的身子比女子要弱些,且還要肩負孕育子嗣的重任,素日便要精心保養, 委實不適宜在這種天氣外出乃至久留。

    但葉依瀾帶他離開麟德殿后就將他遠遠拋在身后, 也不讓他一同上馬車,只冷漠地叫他自己走回去。

    暫且不提他今日是頭一回入宮, 不認得回去的路;也不提他一個男子獨自在街上行走有多逾矩……

    他今日也跟著葉依瀾跪了一個上午, 膝蓋都跪出血來了, 疼痛難忍, 此刻根本無法行走。

    中途葉依瀾還能坐著讓太醫把脈, 他跪的時間遠比葉依瀾要長。

    可是沒人注意到他, 沒人喊他起來。甚至沒人來質問他。

    他就像一個透明人一樣, 徹底被人無視。

    南羽璃看著霧蒙蒙濕漉漉的天色,看著空曠安靜的正陽宮門口,心里涌起無限的嫉恨和不甘。他從小到大便活在眾星捧月之中, 諸多貴女跟在他身后追捧送禮,母親和爹爹也極其寵愛他,他要什么便有什么。

    ——卻唯獨敗在了他同母異父的好哥哥手中。

    本以為苦盡甘來,只待和葉依瀾生米煮成熟飯,葉依瀾便會與他日久生情,忘了南羽白。

    可誰知……

    他獨守空閨到天明,一早還被葉依瀾強行拖到宮中,受盡恥辱

    “殿下,主君。”

    湘云恭敬的聲音拉回了南羽璃發散的思緒。

    他回過頭,看見葉昕和南羽白遠遠的并肩身影,正緩緩朝宮門走來。

    葉昕一手攬著南羽白的肩,一手撐開水墨作涂的油紙傘,傘面有一大半都朝南羽白一邊傾斜,幾乎替他擋掉了所有雨水。

    她寬大的袖面披落在南羽白朝外的一側肩膀,袖口直直垂落到他腰際,周遭飄浮在半空的雨絲連他穿在身上的衣物也休想沾濕半分。

    南羽白提起過長的衣角,小心地避開積水的地方,小碎步邁得矜持又可愛,葉昕便縱著他,放慢了腳步跟他一起慢慢走。

    南羽璃目光驟然變得陰冷,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歹毒之色。

    不是說五皇女性情暴戾,嗜殺成性嗎?

    不是說五皇女和太女不對付,同娶南家子只是為了挑釁太女嗎?

    為什么五皇女沒有殺了南羽白,反而還對他動了真心似的,舉止間透露出令他感到錯愕的溫柔體貼。

    他想起今早葉昕警告葉依瀾時說的那句,再敢用這種惡心的眼神盯著她的人看,她就要挖了葉依瀾的眼睛。

    ——原來那不是為了挑釁葉依瀾才大放厥詞的嗎?

    南羽璃心里恨得直滴血。

    南羽白憑什么能得到葉依瀾的喜歡,還能得到葉昕的喜歡?!

    憑借的難道是那張狐媚子一樣的臉嗎?!

    如果視線能夠化作一柄利刃,此刻南羽璃已經把南羽白的臉劃得鮮血淋漓了。

    葉昕對他人的視線很敏銳,她一邊護著身邊的少年慢慢走,一邊抬眼,銳利冰冷的目光精準地落在站在拱柱邊的南羽璃身上,只一個眼神,就將南羽璃整個人凍在原地。

    他來不及收回的兇狠表情被抓個正著,現出慌張的模樣,兩種表情滑稽地僵在臉上,像個五彩繽紛的調色盤。

    南羽白聽見葉昕忽然輕嗤了一聲,仰起精巧的下巴,漂亮靈動的鹿眼眨了眨,溫順地把她裝進了眼底,“殿下,怎么了?”

    葉昕耷拉著眉眼,聲音松松懶懶的,“沒事。就是有點困了。”

    南羽白的語氣一下子急了起來,“那我們馬上回府休息。”他的妻主累了,他居然都沒有發覺,還聽話地被沈言留在宮里一齊用了午膳才走,實在是他的過失。

    沈言雖是他要孝順的父君,但葉昕更是他的妻主,即便僅僅是為了葉昕,他也該婉拒沈言,先服侍葉昕回去休息,改日再進宮向沈言賠罪。

    葉昕笑了笑:“無妨。”

    “都是我不好,”南羽白神色認真地對葉昕進行自我懺悔,小模樣真誠極了,“只顧著和父君說話,卻沒早點發現你累了,需要休息。”

    葉昕失笑:“我又沒說,你怎么發現?”

    南羽白認真地回憶那個老宮侍教給他的東西:“作為殿下的夫郎,我應該自己想辦法了解殿下的喜好,配合殿下的作息時間,及時觀察殿下的臉色,時刻服侍好殿下。”

    那都是葉依瀾硬逼著他學的,他若是不想學,或是學不會,就會被那個老宮侍拿戒尺打手心。

    “這都是誰教你的?”葉昕搭在南羽白肩上的手指微微屈起,指節勾過他細膩白皙的臉頰肌膚,如嫩水豆腐似的,又滑又軟。

    南羽白抿了抿唇,“……是太女給我請的宮侍。”

    葉昕手一頓,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不變:“都學了什么?”

    “學了如何做一個合格的皇室主君,”南羽白難以啟齒,但葉昕是他的妻主,葉昕問他話,他不能有絲毫隱瞞,“除了床笫之事,其他的……一個主君該如何侍奉妻主的事,都學了。”

    葉昕懶洋洋地哼笑了一聲。

    除了床笫之事……

    葉依瀾這是想自己親手調.教啊。

    “那她都不教你如何管理后院,如何操持家事?”

    “沒教過,”南羽白溫吞地說,“她說不用學,我只要學會……侍奉她的那些事就好。”

    “可以不學嗎?”

    “不學就要打手心,”南羽白說,“可疼了。還好我學東西向來很快,所以挨打的次數也很少。”

    “學的很快,還要挨打?”

    “有一陣子,我不想學,就學不進去,”他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所以就挨打了。”

    葉昕屈指繼續蹭弄他臉上的肌膚,動作溫柔,帶著安撫的力道,“她是把你當金絲雀來豢養……什么事都不用做,只需要供她取樂就好了。”

    南羽白沒躲開,甚至乖乖地把自己的臉貼近葉昕的手,依戀似的輕輕蹭了回去,“我沒得選,我……我怎樣都行的。”

    葉昕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但她還是故意逗他,慢悠悠地開口:“都行?那我也把你關進后院,當我一人的金絲雀。”

    南羽白怔怔地看著她,不確定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葉昕想了想,語氣散漫,“嗯你什么事都不用做,什么人也別想見,每天只能見到我,只能跟我說話,只能躺在床上夜夜與我歡.好……”

    她看著他纖長卷翹的睫毛輕顫,在眼瞼處落下一片小扇子似的漂亮陰影,“我會用黃金為你造一座屋子,為你打造細細的金鎖鏈,鎖住你的腳踝和手腕,箍住你這截細腰,叫你哪兒也跑不出去。要是惹我生氣了,我就在床上罰你,讓你自己動作……這樣……”

    她手不知何時滑落到了他腰際,掌心忽然貼緊,她用力一掐,掐得南羽白渾身一顫,雙腿發軟,“你這里的鎖鏈……晃動時……就會發出清脆動聽的聲音……”

    南羽白雙頰紅得幾乎要滴出汁水,跟溢汁的水蜜桃似的,又粉又嫩。

    他認真地聽著葉昕說話,仿佛也跟著想象出了那樣的畫面。

    “……嗚。”

    “殿、殿下,”他幾乎要軟倒在葉昕身上,渾身仿若無骨似的,像攀附在葉昕身上的漂亮小妖精,只能被葉昕掐著腰才勉強站穩,“不要……不要再說了。”

    軟軟的氣音,求人時帶著欲拒還迎的惑人味道。

    “換個稱呼,”葉昕說,“早上在麟德殿,你曾喊過我別的什么……我很喜歡。”

    她話音一轉,低沉的帶笑的聲音隱隱帶著一點不滿,“你昨晚也沒這么喊過我。”

    南羽白在腦子里艱難地扒開那些香.艷的畫面,努力回憶早上的事情:“我……我喊你殿下呀……”

    “不乖,”葉昕附在他耳邊,聲音溫柔得沒有任何威脅意味地“威脅”他,“今晚回去我真去給你造金鏈子了?”

    “不、不要,”南羽白可憐兮兮地拽住她腰帶,“讓我再想想。”

    他語氣真誠,努力地強調,“我、我真的已經在想了……”

    “在想什么,”葉昕攬著少年,不知不覺停在原地,沒再往前走,笑道,“在想金鏈子,還是金屋子……”

    南羽白好不容易扒拉到一邊的香.艷畫面卷土重來,

    他羞得滿臉通紅,圓潤白皙的腳趾都要如昨晚一樣蜷縮起來了,“不要、不要……”

    不要再說了……

    葉昕體貼地幫他不斷完善想象中的畫面:

    “那金子造的床的周圍,全是一人高的鏡子,把我們一塊圍起來……”

    “我拿一個枕頭,墊在你腰后邊兒”

    “用的是最珍貴的翠羽制作的軟枕,這樣會舒服些……”

    “再給我粉粉嫩嫩的小羽白系一個世界上最漂亮的蝴蝶結……”

    “妻主,妻主!”南羽白軟著聲兒,帶著撒嬌的哭音如一片輕柔的羽毛,拂過葉昕的心尖尖,泛起難以言喻的癢意。

    “饒了我吧,妻主”

    葉昕似是遺憾又似是滿足地發出一聲喟嘆。

    “好乖。”

    第36章 第 36 章 小兔子難過了

    葉昕看南羽白那副無措又迷糊的可憐模樣, 就知道對方被她調.戲壞了。估摸著小腦袋還在發昏。

    她把傘塞進南羽白手里,攏住對方白皙纖瘦的腿,另一只手扶在他后腰, 輕輕一抬便把人抱了起來, 隨即腳步穩當地往前走, 跨過宮門, 朝湘云靠近。

    南羽白溫順地窩在她懷里,動作仔細地替她撐傘, 反應過來后羞憤得不肯抬眼看她。躲躲閃閃的小眼神含著細碎的水光,軟乎乎的小臉紅暈未散,看上去漂亮極了。

    葉昕愛極了南羽白這副模樣, 像是一只躺倒在地白毛兔子,沖她攤開毛絨絨的爪墊,露出白皙柔軟的肚皮,不吵也不鬧, 安靜乖巧地任她蹂.躪。

    事后還愿意給她抱。

    葉昕沒忍住, 低頭親了一下他的眼睛。

    “……我的小兔子。”

    南羽白眼睫輕顫,溫順地閉上眼, 任由對方在自己眼瞼上落下一個溫溫熱熱的吻。

    “妻主, ”他小聲地反駁, “……我才不是兔子。”

    葉昕見他學乖了, 不肯再叫她殿下了, 輕笑一聲, “那你是什么?”

    “玉牒上有注明我的身份呀, 我是五皇女的主君,”他的語氣沒有半分炫耀,只是一本正經地在做陳述, 聲音小小的,帶著一股可愛的認真勁兒,“所以我是您的主君,是您的夫郎。”

    葉昕笑著又親了他一口。

    “不準反駁我。”不知為何,葉昕生出了欺負他的壞心思,她假意威脅,“作為你的妻主,我說什么,就是什么。難道你忘了嗎?”

    南羽白果然委委屈屈地垂眼,“哦。”

    他認真地在腦袋里記下自己又一重身份,“我知道了……我會記住的。”

    葉昕一時沒跟上他的腦回路:“記住什么?”

    “記住……”他躊躇了一會兒,難為情地開口,“記住我是妻主養的兔子。”

    葉昕樂了。

    “行,”她說,“就這么記。”

    葉昕單方面調戲少年,調戲得正歡,身后宮門口傳來一聲嬌柔的呼喚:

    “五殿下……”

    葉昕感受到南羽白身體不自然地僵住,便停下了腳步。

    南羽璃還以為是自己把葉昕給喊住了,心里頓時生出一點竊喜。

    旁人總說葉昕是個暴戾的瘋子,可如今親眼所見,才知道事實與那坊間傳聞偏離了十萬八千里。

    南羽璃面對這個原本應該是自己妻主的女人,望著對方高挑的背影,委屈嬌柔的聲調九轉十八彎,“璃兒見過五殿下。”

    南羽白顯然也想起了換夫這個事情。

    他抿緊唇,臉上的紅暈瞬間褪了個干凈。

    南羽白視線越過葉昕肩膀,看見對方一張刻意裝得單純天真的笑臉,跟從前與他爭搶太女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南羽白緊張地看了一眼葉昕,卻發現葉昕沒注意到自己,反而站定了一會兒,腳步一轉,居然慢慢轉過身去看南羽璃。

    南羽璃喜不自禁,連忙又親昵地叫了一聲“殿下”。

    那語調比他今早稱呼葉昕的時候還要膩歪數倍。

    聽見葉昕回應似的輕“嗯”了一聲,南羽白原本還算松弛的神情也跟著身體一塊僵住了。

    他聽見葉昕的聲音:“你怎么在這?”

    南羽璃神色哀戚:“太女殿下把我扔在這里,讓我自己走回去,可我不識路,且我一個男子,不敢在路上獨行故而,故而逗留此處”

    葉昕看見南羽璃,不由得想起對方在原書中的結局。

    書中,南羽璃最后也嫁給了葉依瀾,兄弟共侍一妻,只等南羽白死后,便成了后宮位分最高的皇貴君。

    倒是一輩子也沒能越過南羽白去,到死都沒能成為君后。

    但葉昕并不能確定如今葉依瀾對南羽璃還有著什么樣的感情。

    她從南羽璃身上下手,又能從他手里拿到東宮的什么消息

    “葉依瀾昨晚碰你了嗎?”葉昕想了想,沒什么心理障礙地問出了口。

    南羽璃一個男子要不要臉,不在她的考慮范圍內。

    可這在南羽璃耳朵里卻聽出了不一樣的意思。

    他期期艾艾地說:“沒有。”

    葉昕的問題直白得可怕:“葉依瀾現在對你是什么樣的感情?”

    南羽璃想起昨晚葉依瀾幾欲噴火的眼睛,心中又恨又怕,“她討厭我”

    “有多討厭?”

    南羽璃誤以為葉昕是在關心自己,滿眼委屈,坦言道:“太女殿下恨不得殺了我。”他話匣子打開,恨不得訴盡委屈,“君后鄙夷我,母皇無視我,太女殿下更是恨不得我去.死只想用我把哥哥換回去”

    “妻主,”他猜不透葉昕在想什么,心里焦急,漂亮的小臉卻緊繃著,不敢泄露自己絲毫情緒,生怕惹得葉昕不快,“您不是說困了嗎?我們趕緊回去休息吧。”

    不等葉昕說話,站在宮門口的南羽璃便柔柔弱弱地開口:“哥哥是因為我們不慎互換了妻主所以對我不滿嗎?你覺得是我害得你沒能嫁給太女殿下嗎?”

    他在跟南羽白說話,眼睛卻頻頻望向葉昕,“可我也是無辜的呀,等到太女殿下掀開我蓋頭的時候,我才知道事情出錯了……哥哥,對不起呀。”

    南羽白心頭一緊,“你不要胡說八道,”儼然一副兔子急了還咬人的模樣,“我不喜歡太女。”

    他知道是葉昕從中周旋才把他變成了五皇夫,所以她不會因為互換了妻主一事而覺得受到羞辱,從而對他不滿。

    但南羽璃故意暗示他和太女之間……

    這事就難以解釋了。

    南羽白也跟南羽璃一樣,目光不安地落在葉昕沒什么表情的臉上。

    南羽璃忽然啜泣了一聲,“哥哥,你瞞不了我的,你和太女這么多年相處下來鶼鰈情深,她給你送了多少好東西,你也次次給她回禮,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說完,他又淚蒙蒙地道歉,“哥哥對我有多不滿,我對哥哥就有多愧疚。只求哥哥原諒了我吧。”

    南羽白不是沒見過南羽璃裝出來的樣子,他從沒在意過。

    在母親大人面前也好,在南明祖母面前也好,在太女面前也好,出席宴會時在旁人面前也好,他都任由對方裝個盡興,渾不在意。

    可他卻是第一次如此討厭對方這幅扮柔弱的小白蓮模樣。

    簡直是到了面目可憎的地步。

    “妻主,我沒有,”南羽白顧不上指責南羽璃,一心只想趕緊跟葉昕解釋,生怕葉昕誤會自己,“我沒有跟太女鶼鰈情深,我真的不喜歡她。”

    南羽璃見葉昕一直沉默,便大著膽子打斷他的話,“你敢說你不想嫁給太女嗎?”

    “我……”南羽白急得小臉煞白,“那都是母親大人和祖母讓我嫁的……”

    “可是哥哥也同意了不是嗎?”南羽璃壓抑心中的嫉恨,捏緊了被雨絲浸濕的袖口,繼續挑撥道,“這么多年來,哥哥一心想嫁給太女,人盡皆知。”

    南羽白嘴唇翕動,張張合合,卻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來。

    說他想嫁給太女,卻不喜歡太女,這樣便能顯得他很清高嗎?

    恰恰相反,世人只會認為他是個勾搭未婚女子多年、浪費女子大好年華的猶如青樓小倌一般的賤夫。

    他甚至還在大婚前一天,給太女寫了那樣一封信!

    若是太女拿出來的話,他百口莫辯,怕是這輩子都要被釘死在恥辱柱上!

    南羽白咬住沒有一絲血色的唇,手上的傘幾乎要拿不住,搖搖欲墜,把葉昕的注意力吸引了回來。

    “怎么了?”葉昕見他忽然臉色變得難看,不確定地詢問,“身體哪里不舒服嗎?”一瞬間,她甚至想重新進宮找太醫給南羽白看看。

    可她又想到自己帶著南羽白,趕過去的時間太久,索性沉聲吩咐,“湘云,速去宮中抓個太醫過來。”

    湘云領命,“是。”

    南羽白卻趕緊喊住了她,“不用。”他看向葉昕,發現對方對自己的擔憂,心下稍安,“我沒事。”

    他仿佛找到了對付南羽璃挑撥自己和葉昕關系的秘訣,又輕輕蹙起眉頭,嘗試學著南羽璃從前裝柔弱的模樣,心虛地囁嚅:“我只是覺得有點累了,想回府休息一會兒。”

    葉昕關心則亂,此刻沒什么心情搭理南羽璃那條線,有點擔心昨夜的放縱讓南羽白虧空了身子,今早對方下床時還差點摔了,“真的沒事?”

    南羽白放任自己軟下身子,倚在葉昕懷中,鼻尖輕蹭她側頸的肌膚,漂亮的臉蛋顯出幾分令人心疼的脆弱,無師自通,開始學當一個小綠茶,“嗯,沒事的。”

    他悄悄地用眼角覷了一眼被葉昕無視后面色陰狠的南羽璃,有些明白什么叫“妻主是夫郎的天”了。

    只要他想辦法讓妻主寵他,就誰也欺負不了他。

    “我想回府休息。”他聲音輕的像要飄碎在空氣里。

    葉昕皺了皺眉:“還是讓太醫來看看吧?”

    “不、不用,”南羽白語氣變得有點急,這樣會露餡的,“我就是跟妻主一樣,有點困了而已。”

    葉昕怔了怔,漸漸松了眉頭。

    方才她說自己困,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看著少年躲閃中透出幾分心虛的眼神,她似乎有些反應過來了。

    第37章 第 37 章 小兔子順毛了

    葉昕當然知道南羽白在遇到她之前一心想嫁給葉依瀾, 所以在聽到南羽璃小嘴叭叭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的時候就自動屏蔽了。

    少年如今與她成了婚,親也親過,睡也睡.過, 已經漸漸學會適應她, 成為她的人了。

    以前是以前, 現在是現在, 葉昕不是個拎不清的人。

    “行吧,”葉昕縱容地笑了笑, “一同回府再睡會兒去。”

    南羽白輕呼了一口氣,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小心臟,“嗯嗯。”

    南羽璃不甘地又喊了一聲:“五殿下。”

    仔細逡巡少年的眉眼, 發現對方因為一句“回府”臉色就慢慢恢復紅潤,她終于舍得挪開眼,對南羽璃說,“本殿會讓湘云送你回府。”頓了頓, 特意補充了一句, “是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

    事實上,她是想把人送回去再氣一氣葉依瀾, 最好能把對方再氣吐血一回。

    葉昕想了想, 南羽璃這條線還是不太好用, 他終究還是成了葉依瀾的夫郎, 指不定葉依瀾對他好一點, 他就能屁顛屁顛地滾回葉依瀾身邊。

    南羽璃這個人……要么不用他, 要么只用一次。

    心念電轉間, 葉昕側頭吩咐湘云,“送主君的弟弟回東宮。”她補充說,“一定要告訴太女, 是本殿和主君讓你把人送回去的。叫她千萬把人照顧好了,這可是主君的弟弟,本殿和主君見不得弟弟受苦。”

    湘云點頭:“是。”

    南羽璃驚疑不定地看著葉昕。

    要是湘云跟葉依瀾這么說,葉依瀾以后估計更難給他好臉色了。

    但他又不舍得失去葉昕這根金大.腿。

    就算葉昕口頭上說是因為南羽白才幫他的,但葉昕還親口問葉依瀾有沒有碰過他呢!

    “謝謝五殿下和哥哥,”南羽璃說,“送我回去就好了。剩下的話……我會親自跟太女殿下說的。就不勞煩湘云了。”

    “不必客氣,”葉昕不容他拒絕,抱著南羽白轉身朝馬車走去,

    她還有事要跟懷里的少年好好談談,“以后若是太女欺負你了,就直接來皇府找本殿和主君。本殿即刻讓人去東宮打斷她的腿,給你出氣。”

    南羽璃從沒見過這樣霸道得近乎無理取鬧的女人,他驚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但葉昕這句像是要保護他的話,莫名讓他品出了點令男子心顫的動容來。

    馬車轆轆而行。

    紅菱代替湘云坐在前室操縱韁繩,馬車后方有兩列并行的士兵緊緊隨行。

    進了車廂,把車門闔上,葉昕把南羽白放了下來,“自己坐好。”

    南羽白見她語氣有點冷淡,小心臟抖了抖,趕緊在她身邊正襟危坐。

    “坐到我對面去。”葉昕又說。

    南羽白一怵,快速地挪了過去。

    車廂里沉默了好一陣子,葉昕大馬金刀地坐著,鳳眼微闔,氣勢不怒自威。

    “妻主喝茶嗎?”南羽白小心翼翼地地伸出兔爪子,從車壁暗格里拿出一個小茶罐,“我……我給您泡茶好不好?”

    葉昕眼也不抬,“隨便。”

    南羽白立刻動作麻利地將倒扣在案幾上的茶杯翻過來。

    他細長漂亮的手指翻飛,輕巧地打開竹制的青色茶罐,把罐口傾斜到打開的茶壺邊,食指輕點罐身,控制茶葉一點點落入壺底,一舉一動賞心悅目。

    “妻主喜歡喝濃一些的還是淡一些的?”

    葉昕說:“都行。”

    南羽白緊張得手腕一抖,茶葉一不小心倒多了。

    他隱約感知到葉昕不高興,而且很大概率是因為自己,卻不知道究竟是哪件事惹她不快了。

    但他不敢問,只能邊給葉昕沖茶邊努力回想自己今天做錯了什么。

    熱水沏入茶壺的一瞬間,清幽的茶香便溢散開來。

    葉昕一直在安靜地等待。

    她聽見蓋上壺蓋的瓷器碰撞聲,茶水倒出時的清脆水聲,壺底輕輕磕碰案幾而發出的“嘟”的一聲——

    緊接著,是南羽白溫柔小意的聲音:“妻主,請喝茶。”

    “不用喝了,”葉昕閉著眼,屈起的手肘搭在窗邊,以手支額,“這茶味,沒你正宗,我不愛喝。”

    南羽白托在杯底的手指一僵,另只虛扶在杯壁的手趕緊扶穩杯身,指腹猛地傳來一陣滾燙的熱意,疼得他低低嘶了一聲。

    但他依舊維持將茶杯舉在半空的動作,舉到閉著眼的葉昕面前,“妻主,我腦子笨,您能不能把話再說的明白點。”

    葉昕嗓音淡淡:“你不笨。”

    “好,我不笨,”仿佛不論葉昕說什么都能全盤接受,南羽白聲線還很穩,尾音卻有點顫,“只求妻主不要因為我的事跟自己慪氣。惹您不高興的是我,不是這杯茶。您先喝口茶潤潤嗓子,再罵我一頓,就不要不高興了好不好?”

    葉昕本來還想再說點不太好聽的,南羽白這個主動服軟的態度卻讓她說不出口了。

    她睜開眼,“我沒不高興。”

    南羽白便沖她露出一個討好的笑,托著茶杯的手往葉昕跟前伸,“妻主,喝茶。”

    葉昕接過,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坐過來。”她說。

    南羽白這個時候非常慶幸自己認真學了老宮侍教的東西,葉昕果然肉眼可見的對他發不起脾氣來。

    他坐到葉昕身邊,眨了眨眼,“來了。”

    葉昕捏起他的兔爪子,看他的手指被熱氣燙的通紅,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沒有大礙才放開。

    “剛才,你對我撒謊了。”她聲音淡淡,沒有半分發怒的意思,“我不喜歡有人對我撒謊。”

    面對葉昕坦誠以待的態度,南羽白回想了一下,發現對方是說他裝困騙她離開的事。

    他神色頗有些不自然地垂下腦袋。

    自己也是第一次那樣做,沒想到被葉昕看透了。

    “我不喜歡羽璃,”南羽白糾結了一會,很快對葉昕說出了真心話,“從小他就什么都要跟我搶。”

    “母親在我生日時曾送給我一支金釵,后來被他借走了,再也沒還我;太女送我的衣服和首飾都被他以各種理由拿走;有時母親做生意后帶回家的西洋小玩意,也會被他全部霸.占;我原本住的那處翠湘居,因為他喜歡,母親就叫我讓給他,而房中的書籍、胭脂、鏡臺、還有我爹爹生前留給我的嫁妝……全都歸了他和邱巧靈。”

    “除了這些,還有很多很多,我都記不清了。”

    “但他最喜歡、最想搶走的就是太女。那時陛下給太女舉辦了選夫宴,通知京中所有尚未婚配的官家男子都可參加,原本南家是不夠格參加的,可我每年在同文館的考核中總能取得頭名的好成績,邱巧靈便以此作為突破口,成功將我和羽璃一同帶去了。結果……結果太女就……”

    提及過往,他有點難為情,又有點害怕,“從那以后,邱巧靈便三不五時地要對付我,克扣我的吃穿用度,換掉我身邊忠心的小侍,指使下人偷偷打翻我的飯菜,往我床上潑水、變賣我所有值錢的東西。他還拿我死去的爹爹的靈位要挾我,不準我向母親和太女求救,否則再也不讓我去祠堂祭拜,還說要把我爹爹挫骨揚灰……”

    葉昕頓了頓,問:“為何不向太女求救?如果有她介入,邱巧靈不敢胡來。”

    “我一直都很害怕她,她每次看見我都像要吃了我一樣。不要說跟她求救,我每次都只想離她遠一點。”說完,南羽白小心地看了葉昕一眼,保證道,“妻主,我真的不喜歡太女,真的。”

    葉昕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

    南羽白輕舒一口氣。雖然不知道葉昕為何這樣快就信任他的說辭,但葉昕說了信他,他就很安心,“其實我從小身體不差,有一次在寒冬臘月時,南羽璃把我推下了水,我久燒不退,后續也沒有得到及時治療,才慢慢拖成了這個樣子。”

    “所以我一直不喜歡南羽璃。不,準確來說,除了我死去的爹爹和已經歸鄉的奶爹,我不喜歡南家所有人。”

    他手指互相糾纏在一起,水盈盈的眼睛眨巴眨巴,珍珠般大的眼淚忽然啪嗒啪嗒無聲滾落,“但是剛才我對南羽璃不止是不喜歡,我還很討厭很討厭他。他跟您說話,您還回應了他,那個時候我心里好疼好疼,好像要不能呼吸了一樣。”

    “我第一次這么討厭一個人,恨不得他消失……”南羽白轉過頭看向葉昕,沾滿淚痕的小臉看上去可憐又無助,“妻主,我是不是成了妒夫,我該怎么辦……我也不想這樣的……我不是故意撒謊的,對不起,對不起……”

    葉昕被他的眼淚震住,委實沒料到對方會掉金豆子。

    沒兇少年,少年居然還能自己把自己給說哭了。

    葉昕嘆了一口氣,用指腹輕輕擦去他眼角的淚水,“看在心肝兒這么可憐的份上,我不計較了。”

    “你不是妒夫,你那是喜歡我,”葉昕聲音放得很輕,不再對他冷淡,失而復得的溫柔讓南羽白止住了淚水,怔怔的坐著不敢亂動,生怕這份溫柔無聲溜走,“我很高興你喜歡我。”

    南羽白抽噎了一下:“真的嗎?”

    葉昕失笑:“真的。”

    看對方傻愣愣瞧著自己的模樣,她打趣說,“怎么,不信你妻主?”

    南羽白濕潤的淚眼終于慢慢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下一瞬,他倏地撲進葉昕懷里,撞得葉昕身子晃了晃。“妻主!”

    葉昕猝不及防被撞了個滿懷,下意識抱緊南羽白,后背猛地磕了一下車廂,疼得她發出一聲悶哼。

    南羽白聽見聲音,趕緊又坐直起來,他著急地看著葉昕:“妻主你沒事吧?傷到了嗎?”

    葉昕無奈地重新把人抱回懷里,“沒事。”

    “下次討厭誰,就直接告訴我,”葉昕輕輕撫摸他的腦袋,“我替你做主。”

    南羽白反抱住葉昕,帶著鼻音重重地“嗯”了一聲。

    “恰好父君這段時間掌管后宮,”葉昕說,“你白日便進宮去,好好跟他學習如何管理后院。你是主君,以后府里的事都要歸你管。包括今日碰見你弟弟,也就是太女的家眷,你不能只會傻傻地掛在我身上,而是要替我出面應付,知道嗎?”

    葉昕笑道:“這樣,你也可以避免他和我說話了。”

    南羽白覺得這話很有道理,連聲應下:“好。我一定認真學。”

    他再也不想發生今日這樣的事了。

    假如以后由他出面來應付這些心懷不軌想接近葉昕的男子們,也名正言順了,而且也不會再惹惱葉昕。

    葉昕看他整個人開始斗志昂揚起來,笑了笑:“乖。”

    交給南羽白管理后院的權力,能讓他慢慢成長起來,不會再輕易患得患失。

    甚至于,倚仗皇家主君手上的權力,興許能讓他漸漸地不再害怕葉依瀾,南收帆等人。

    她不可能時時都能護在南羽白身邊,但她手上的權力可以。

    把自己手上的權力分出去一點點,就足夠讓她培養出一個矜貴而高雅的皇家主君。

    “妻主。”懷里的人小心地喊了她一句。

    葉昕垂眼看他:“嗯?”

    “您您有沒有小侍啊?”南羽白想起了墨畫,心里止不住泛酸水,“您后院還有別的男子嗎?”他知道自己這樣的情緒很不對,這是男訓男戒里所寫的妒夫才會有的想法,可面對葉昕時,他真的什么都控制不住。

    好像整個人、整個心情都在失控,隨著葉昕的舉動和言語而起伏跌宕,可他卻又甘之如飴。

    “沒有。”

    迎著對方期待的眼神,她說,“就你一個枕邊人。”

    南羽白心里咕嘟咕嘟的酸水一下子全變成了蜜糖水。

    “高興了?不哭了?”葉昕輕捏他鼻尖。

    “高興。”南羽白仰頭沖葉昕彎起眉眼,他本想努力保持男子該有的矜持模樣,心里高興又甜蜜的情緒卻出賣了他,明明抿著唇,卻笑得一對烏黑明亮的鹿眼都彎成漂亮的月牙狀,唇角也控制不住地上揚。

    在葉昕眼中,就像一只素日乖巧的兔子想朝主人撒歡,卻又不敢胡亂蹦跶,于是乖乖趴伏著。只是身后短短的兔尾,卻在興奮地朝葉昕不停抖動。

    葉昕被他的情緒所感染,不覺跟著笑了起來:“怎么笑得這么明艷啊。”

    故意壓低聲音,垂首慢慢靠近他,夸道,“我的心肝兒怎么長的這么好看啊,好看的跟朵花兒一樣。”

    南羽白臉上泛起紅暈,“妻主也好看。”

    葉昕訝異一瞬,沒想到對方都敢調戲回來了:“你以前可是想罵我不要臉的。”全然不提自己故意嘴.賤,明著暗著撩撥少年的過往。

    少年記吃不記打,軟著聲,“我錯了。”

    也不知在道哪門子的歉,看上去就傻乎乎的。

    頓了頓,他難為情地向葉昕示好,“妻主最好了,”

    葉昕失笑,“有多好。”

    “所有人都不好,你最好,”少年忍著羞,不遺余力地認真地夸獎自己的妻主,“在羽白眼中,全天下只有妻主最最最最好。”

    第38章 第 38 章 平安郡主封子安

    京城車水馬龍。

    馬車外人來人往, 喧鬧聲不絕于耳。

    葉昕支使紅菱駕車停在一家頭面鋪門前,在南羽白不解的眼神中,原本撫摸他后背的手輕佻地一路向下, 拍了一下他挺翹的臀部, 激得南羽白幾乎是從她懷中跳出來的, 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

    “不是說好多首飾都被你弟弟和后爹搶走了嗎, ”葉昕從容地松手讓他遠離自己,“此處是京中最有名的頭面鋪, 進去挑些喜歡的,”

    她笑了笑,“妻主給你買。”

    南羽白受驚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聽葉昕這么說,心里涌起雀躍的歡喜。他想說謝謝妻主,話未出口卻想起自己剛才逃也似的離開葉昕,對葉昕的態度并不算好。

    ……這行為跟道謝的言語似乎不搭邊。

    可是她摸他那、那里!

    可是他又糾結地想, 她是他的妻主, 她想摸哪兒,當然就能摸哪兒, 這很正常的啊。

    于是葉昕垂眸瞧著少年, 看他時而開心時而糾結, 不斷變換著臉色,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好一會兒, 最后終于面露堅定, 主動拉住她的手。

    葉昕任由他拉著,好笑地問:“做什么。”

    南羽白窘迫地不敢看她,漂亮的臉漫上一層誘人的粉紅, 動作卻大膽得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羞澀。

    他動作青澀地引導葉昕的手來到自己后腰往下一處地方,那是他身上最敏感的地帶。只要葉昕攤開掌心,手指便可以輕易揉.捏到他的挺翹的臀。

    葉昕順從地把手搭上去,便聽見南羽白低喘了一聲,“嗯唔”

    葉昕挑眉看他,眼中多了一點不清不楚的深意,她重復道:“做什么。”

    南羽白的言語羞澀卻又直白,“……給、給妻主摸。”

    葉昕被南羽白的這份熱辣所感染,眼神一霎時就變了。

    要不是這地方不合時宜,要不是她知道對方沒學過那些蓄意勾.引人的技巧,她幾乎要以為南羽白是故意的了。

    “你剛剛不是躲開了么”葉昕艱難地問,“你這是做什么。”

    “我錯了。”又是傻乎乎地軟著聲兒跟她道歉。

    葉昕迅速而克制地抽回自己的手。

    她清了清嗓,偽裝自己本能地開始喑啞的嗓音,“行了,快下車去挑買東西吧。”

    “哦。”

    南羽白語氣是不加掩飾的失落,他疑心是自己剛才拒絕了葉昕,這回她生氣了,所以不肯再碰他。

    但他又不敢違背葉昕的話,只能磨磨蹭蹭地往車門方向挪動身子。

    挪著挪著,他還是沒忍住,回頭委屈地小聲問了一句:“妻主是不是……不喜歡摸我了?”

    葉昕幾乎要被撩瘋了。

    她偏過頭去,“不是,”她甚至狼狽地動用了借口,“……我只是困了,想盡快回府休息。”

    南羽白顯然是信了。但他還是不確定地囁嚅道:“……那妻主以后還摸我嗎?”他不想要葉昕生氣,再也不想了。

    葉昕艱難地說:“……摸。”

    她說的話簡直像個下.流.地.痞,南羽白卻聽得重新高興起來,要是真有兔尾巴,估計又在興奮地朝她抖個不停,“以后還摸。”

    南羽白天真地應了一聲,高高興興地下了馬車,徒留葉昕一個人在馬車里調整過分急促的呼吸頻率。

    不多時,紅菱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殿下,寧女君求見。”

    葉昕就這么大喇喇地讓馬車停在云水閣這處京中頂好的頭面鋪的店門前,隨行的兩列人馬分守在店門兩側,整齊肅殺的氣勢,路人見了都忌憚地避開,一時間沒人敢再踏進云水閣一步。

    只剩停留在云水閣中購置胭脂的年輕公子們被這陣仗嚇得臉色煞白。

    綠云跟在南羽白身側,很快就被認出是五皇女府的小侍。

    店家陳慕桂連忙迎上來,沖南羽白下跪行禮:“不知五殿君大駕光臨,草民不勝惶恐。順代問殿下安。”

    南羽白一瞬間有些拘謹,但他記得自己如今的身份,不愿意給葉昕丟臉,又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不自然地點點頭,從喉嚨里吐出一個幾不可聞的“嗯”。

    陳慕桂全副精神都放在南羽白這個貴人身上,自然及時捕捉到了他的回應,便趕緊起身,臉上掛著諂媚的笑:“殿君想置辦些什么,草民可為您掌眼。”

    全然沒有平日高高在上的做派,一眾小公子看得目瞪口呆。

    陳家是皇商,云水閣是陳家寶貴的資產之一。如今的家主陳仁是陳慕桂的遠房表姐,這才讓陳慕桂有了在京中橫著走的底氣。

    據說只有帝后二人和太女才有資格得到陳家的跪拜之禮。

    不曾想竟還多了個五皇女……

    南羽白不習慣有人跟著自己,“不用了。我自己看看就好。”

    陳慕桂笑道:“那殿君是想購置胭脂水粉、當季流行衣裳、還是發簪玉鐲等物?”

    周邊已有小公子偷瞄自己,竊竊私語,南羽白頗有些不自在:“發簪。”

    “發簪、玉鐲都在二樓,”陳慕桂在前面帶路,“殿君請隨我來。”

    南羽白安靜地跟上,綠云便也準備跟著南羽白一同上樓梯。

    “綠云哥哥。”身后驟然響起一道舒緩溫柔的男子聲音。

    南羽白停住了腳步,疑惑地望向綠云,發現綠云也在望著自己。

    “主君,怎么不走了?”綠云頭也沒回,只調皮地沖南羽白眨眼,笑著問道。

    南羽白說:“有人叫你。”

    “身為五皇府的人,奴有不理旁人的權利,”綠云雖是帶著笑意,聲音卻透出恭敬,“且殿下吩咐,萬事以伺候主君為先,奴無暇顧及他人。”

    男子的腳步不斷靠近,對方聲音含笑,好似十分大度,贊同道:“既是五殿下的吩咐,綠云哥哥職責在身,我曉得的。”

    南羽白腦中的警戒線一瞬間豎起,他轉過身,看向和綠云搭話卻故意忽略自己的年輕公子。

    身上是葉昕親手幫他穿上的華麗衣裙,頭上是葉昕親手替他戴好的主君鳳冠,南羽白自認生得好看,他美而自知,滿京城的貴公子就數他長得最漂亮。如今滿身華貴,更顯花容月貌之色,欺霜賽雪之姿。

    他有意保持沉默,因著自己踩上了幾階樓梯,此刻無聲地垂眼看人,便多了幾分一府之君的高傲。

    年輕公子的臉色不自然地僵了一瞬,又很快調整,一張笑臉溫柔得讓人舒心,雖長得不如南羽白好看,如玉一般瑩潤的臉龐也頗顯大氣,錦衣華服,一看便是大家公子。

    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想來便是如此。

    “子安見過南哥哥。”

    對方開口,宛如平地乍起一聲驚雷。

    南羽白心中一驚,手指在寬袖中握緊,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他刻意保持主君的威儀,“原來是平安郡主。”

    如此,封子安和綠云認識就不足為奇了。

    可平安郡主不該對五皇府的人都避之不及嗎,怎么還主動上前打招呼……

    封子安笑意溫潤:“哥哥竟認得我?”

    南羽白含混地“唔”了一聲。

    滿京城誰不知道平安郡主當年被五皇女扛去陪喝花酒的事。

    一想到這里,南羽白心里便生出些小小的難過。

    封子安繼續主動搭話:“可是五殿下同你說的?”

    他的態度如同對待一位地位平等的友人,沒跟南羽白行禮,“難為五殿下還記得她與我當年那點事……”說著,他忽然止住話,面帶羞澀地移開了目光。

    頗有“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意味。仿佛他和葉昕那時獨處,發生了什么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的私密之事。

    南羽白心里酸澀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卻還是強忍發顫的嗓音,冷靜地反駁:“是我跟妻主說的。”

    封子安怔了怔,好一會兒才從南羽白那聲“妻主”中回過神來。

    那聲妻主,南羽白喚的如此光明正大,讓他痛得快要不能呼吸,攪亂了他滿池心緒。

    本以為葉昕是為了和太女爭斗,才娶了太女的未婚夫。可如今看來,也許葉昕對南羽白……不是一點感情都沒有……

    整個皇城里,誰也不敢給葉昕起外號,頂多隱晦地稱呼她“那個女人”,更不敢吃了雄心豹子膽地跟她攀關系。

    若非葉昕同意,南羽白決計不敢這么喚她。

    掩去眼底一閃而逝的落寞,他重新和南羽白對上目光,言行完全不露下風,他含笑問:“怎的是你同殿下講?”

    南羽白這時也反應過來,封子安對他一口一個“哥哥”的喊,既是不承認他的主君位分,也是在暗中提點他年齡大了、老了。

    南羽白隱瞞葉昕隱藏身份的事,只撿自己那時候傻傻地勸葉昕遠離五皇女的事說給封子安聽。只不過他說的也是事實:“妻主說記不得自己做過多少這類的事,我便一件件說給她聽了。”

    ——畢竟那時葉昕還處心積慮的想在他面前替五皇女洗白名聲,她不承認五皇女做過多少壞事,總是說不記得,他又怕對方被五皇女蒙騙,于是只能將自己聽到的一樁樁一件件都講給葉昕聽。

    仔細想想,這算不算在正主面前說正主的壞話?

    忽的回憶起那時葉昕沉默地低頭扒飯然后匆匆離開京郊府邸的模樣,南羽白無聲地笑彎了眼睛。

    她用巾帕輕輕掩住唇角,努力遮掩自己不合時宜卻又實在忍不住的笑意。

    見封子安還在盯著他看,不想讓對方誤會自己是在嘲笑,他只是被葉昕逗樂而已,便趕緊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妻主聽完,就沉默地吃飯,不肯說話了。”

    封子安卻越聽越難受。但他笑容不變,“有勞哥哥幫殿下想起我的事。子安在此謝過哥哥。”

    一聲哥哥叫的親親切切,好像同擁一個妻主、同在一個后院的哥哥弟弟們在互相稱呼似的。

    周圍的小公子紛紛歇了購置水粉的心思,圍觀這一出有情郎與已婚女君的經典戲碼。但主人公是兇神惡煞的五皇女,他們又不敢圍觀的太明顯,只能欲蓋彌彰地在手上拿點什么東西,半側著身子,眼睛卻不時往南羽白和封子安身上瞟。

    南羽白被對方綿里藏針的說話方式激起了厭惡的心理,深覺封子安跟南羽璃一樣招人討厭。

    想起葉昕交給自己的管理后院的權利,是她給了他自信和從容的底氣,南羽白膽子也不自覺大了一些,

    “不必道謝,”他的聲音如鶯鳥般清脆動聽,此刻開始學會用喙啄人血肉,有種喋血的惑人味道,“是我的錯,讓妻主記起一些不該記也不必記起的往事。”

    “既然我妻主忘了,便證明這些事對她而言并不重要,”為了葉昕,南羽白用盡畢生勇氣對上封子安的眼睛,字句清晰地反問,“你說對嗎,郡主?”

    第39章 第 39 章 。

    寧詩進了馬車, 目光在葉昕臉上逗留一瞬又趕緊挪開,“殿下。”對方瞧著面紅氣喘的,仿佛在馬車里經歷了一場不可描述的興事。

    “嗯, ”葉昕啜了口茶降火, “找我什么事?”

    寧詩有點兒后悔自己不該這個時候來擾了葉昕的興致, 但葉昕的態度不咸不淡, 她也不清楚葉昕有沒有在生氣,“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改日再議,”她試探道,“殿下今日是否佳人有約?”

    至于約著做什么, 是在車上做,還是帶人逛街去購置衣裳首飾,就模棱兩可了。

    被下屬看破這檔子事,隱約有幾分難以形容的丟臉, 葉昕的手不自然地頓了一下, “無事,”她把話題往別處引, “這么急著來見我, 不算大事, 應該也不是小事, 說吧。”

    寧詩見她沒發火, 膽子便大起來, 夸贊地笑道:“殿下果真非沉迷酒色之人, 微臣拜服。”

    葉昕也跟著揚了揚唇角,低聲笑罵:“不知死活。”

    話里卻沒幾分責怪的意思。

    “全賴殿下縱容微臣,”寧詩又笑瞇瞇地拍葉昕馬屁, 才微微收斂神色,說起正事,“我母親在朝堂上針對太女,想來是被陛下記恨了,特吩咐微臣和家母一同操持臨華宮修繕一事。按理說此事該由王青負責,但陛下說我母親如今也是在戶部做事,由她負責也是可以的。”

    葉昕思忖片刻,道:“臨華宮一年前失火后就不住人了,如今荒草叢生,為什么要重新修繕?”

    寧詩道:“據我母親說,陛下是想等修好了,讓您搬回宮里住。”

    葉昕挑眉:“我?”

    “是的,”寧詩正經神色,“您回京后又是搶太女夫郎,又是害得太女名聲大跌雖說您把自己從中摘出去了,陛下從未懷疑過您,但陛下覺得您太過任性,容易惹事生非,還是將您留在宮中比較好。”

    “而我絕對不會違背母皇的任何命令,”葉昕平靜得仿佛在討論他人而非自己的事一樣,“所以我一定會留在她身邊。”

    寧詩不知道葉昕會戴著這個面具在葉晚鷹面前演多久,只能提醒道:“您一旦進宮,日后所有事情便都很難施展。”

    “而且陛下明顯是想借修繕一事降罪于寧家,將寧家貶出京城。而微臣一家是前朝臣子,為免微臣一家勾.結前朝作.亂,陛下很可能半道派人截殺微臣一家。王青作為家母的頂頭上司,定會從中阻撓,害家母不能及時完工。”

    葉昕定定地看了寧詩一眼,忽的玩味一笑:“這就是你說的不算大事?是指你寧家退出朝堂,回歸鄉野不算大事,還是指本殿進宮不算大事?”

    寧詩替她斟茶賠罪,全然不提自己已是著急忙慌地趕來見她了,毫不猶豫地低頭:“微臣錯了。微臣知罪。”

    很明顯,葉昕想抓她落下的話柄。

    可能是在“報復”她剛才狗膽包天,敢談到葉昕和南羽白在馬車里做興事去了。

    也可能是,想有意地找她的茬,想借口定她的罪……

    強行按下心中不好的預感,不等葉昕開口,寧詩率先開口表衷心:“我寧家以后定然唯殿下馬首是瞻,對殿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猜到我的想法了?”葉昕忽而一笑,“不錯,還挺聰明,是個合格的謀士。”

    寧詩裝傻充愣:“微臣不知。”

    葉昕老神在在:“來,把你認罪前說的話,再說一遍。”

    寧詩哽了一下,只得老實重復:“……您一旦進宮,日后所有事情便都很難施展。而且陛下很明顯是想借修繕一事降罪于我寧家,將我寧家貶出京城。王青作為我母親的頂頭上司,定會從中阻撓,害我母親不能及時完工。”

    “對,”葉昕說,“所以,我不能進宮。那如何才能讓我不入宮?很簡單,只要你們寧家無法及時完工甚至永遠不能完工即可。既然如此,我為何不放任王青掰倒你寧家,再由葉晚鷹順理成章地將寧家貶出京城?這樣,我,王青,葉晚鷹,都會滿意。”

    “本殿記得,從前寧家效忠的是太女,而非本殿。只不過你母親寧承玉爭不過江太傅,當不了太女之師,眼見從龍之功在眼前溜走,才轉而扶持本殿,反過去抨擊太女不堪大任,”葉昕說,“左右搖擺的墻頭草,有什么大用呢?”

    聽完葉昕的話,寧詩的神色反而愈發平靜。

    要是葉昕真想把寧家一腳踢開,不可能留她在這里,還跟她講這么久的廢話,“殿下說的是,我寧家確實一心追求從龍之功。但也并非什么人都值得寧家追隨。況且如今兩相對比,家母和微臣都認為殿下比太女更具有榮登大寶的資質。”

    寧詩認錯認得十分坦蕩,“從前是家母眼瞎。好在微臣眼神比家母好使,還沒徹底瞎掉,才得以輔佐殿下。家母是家母,微臣是微臣,家母支持誰,與微臣無關,故而微臣不算墻頭草。且家母已是日暮西山之年,不足為慮,殿下不必因此擔憂寧家的忠心。不日微臣做了家主,定然帶領寧家誓死追隨殿下。”

    葉昕打趣道:“既然誓死追隨我,早.死跟晚.死又有什么區別呢?不如現在就先為我離開京城,先死在葉晚鷹手里好了。”

    寧詩如實回話:“因為微臣一家不想死。至少不想死的這么窩囊。”她臉上露出一個斯文有禮的笑,端的是一介無害的書生模樣,“再者,殿下此刻保下寧家,寧家愿意做殿下的手中刀,輔佐您,追隨您,為您萬死不辭。只等殿下在朝堂上獲得更多助力,乃至榮登大寶,我寧家便算死得其所,縱是九死也不悔。”

    “屆時,全天下人都該感激我們寧家,因為微臣一家扶持了一個明君、一位能人上.位,這是在為天下人造福。”

    這一點寧詩沒說謊。她拍馬屁歸拍馬屁,卻從未對葉昕說謊。

    葉依瀾性情謙和,人也確實挺聰明,卻遠夠不上葉昕的魄力和聰慧。即便葉昕的手段陰狠下.作,卻也不得不承認,在這紫禁城中,這樣的手段真的很好用。

    葉晚鷹的子女中,只有葉昕的性格、手段跟葉晚鷹特別像,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只能說不愧是母女。

    “又在不知死活地拍我馬屁。”

    葉昕輕笑了一聲,慢騰騰道,“不過我喜歡。”

    沒人不喜歡被下屬恭維。

    即便是一個忠臣,說話太難聽,也是會遭人討厭的。

    總算為寧家搏得一個前程,寧詩舒了一口氣:“謝殿下。”

    葉昕知道她為什么道謝,“不必客氣,”她慢悠悠地說,“很快就要用到你們寧家了。”

    “殿下請講。”

    “修繕臨華宮,王青勢必刁難你們母女。一個字,忍。”

    寧詩說:“到時肯定被王青攪得一團糟,物料、人力必然都短缺。”

    “王青那邊,先想辦法收集證據就行。|”葉昕說,“過些日子,若是缺人手,就以我的名義去京郊兵營找顧知棠借人;缺材料,就去找南收帆,她是工部主事,提供材料的事本就由工部負責,工部尚書不肯幫忙沒關系,你拿著我的口諭,逮著南收帆一個人盡情薅就行了。”

    寧詩看著葉昕:“殿下這是準備……進宮?”

    “除非臨華宮建不成,否則我就得去。”葉昕說。

    寧詩垂首下跪,鄭重地朝葉昕磕了個頭:“微臣代寧家共一十三口人跪謝殿下。微臣保證,從今往后,寧家誓死追隨殿下。”

    “好。”葉昕啜了一口茶,一字一頓道,“你今日的話,本殿記住了。”

    “回去準備修理宮殿的事宜吧。”她頓了頓,“只不過……”

    聽出葉昕未盡的話語,寧詩膝蓋跪在衣袍上,朝她的方向挪去,沉默地傾身靠近。

    葉昕壓低了聲音:“順便修出一條地下通道,通往我府中后院。”

    寧詩震了震心神,好一會兒才回話:“會超出預算的。”

    “有王青從中阻撓,預算本來就會超出,也不差地下通道這一點兒了。”葉昕說,“怕被葉晚鷹怪罪?”

    “那倒不是,”寧詩搖了搖頭,“陛下只說修繕宮殿,沒說能不能超預算。”

    “微臣是覺得,風險有些大,怕是還沒完工,就會被君后或其他皇子皇女發現。”

    “那倒不至于,”葉昕笑了笑:“有什么事就去找本殿父君。如今他在后宮掌權,叫他多罩著你點兒,出不了事。”

    寧詩驚道:“雅貴君居然……”

    葉昕道:“就今早的事。想來明日朝中大臣就都知道了。”

    寧詩震驚之色未褪去,嘴唇張合片刻,又莫名其妙地笑了出聲。她嘆道:“不愧是殿下。”

    就這般手段,葉依瀾哪里能是葉昕的對手。

    “馬屁該拍,事也該做,”葉昕抬手就要趕人,“本殿不養閑人。”

    寧詩起身應是。

    離開馬車前,她腦袋探過開合的車門,不知死活地笑問了葉昕一句:“那殿君算不算殿下養的閑人?”

    不等葉昕回答,她迅速閃身離去。

    身后是追著她背影、投擲而來的茶杯,嘩啦一聲砸在腳邊,卻沒砸到她身上。

    準頭很好。

    寧詩大笑著離開。

    葉昕懶得搭理她這個說皮就皮的性子。若是連這等打趣的閑話都要跟寧詩計較,她能被寧詩擾得天天發火。從袖中拿出從南羽白手里哄騙來的巾帕,細細擦拭被茶水沾.濕的手指。

    擦著擦著,她手一頓,問等候在車外的紅菱:“殿君怎么還沒回?”

    紅菱想了想,恭謹地回話:“有綠云陪著,想來殿君不會出事。興許是男兒家置辦首飾的興頭上來,殿君一時挑花了眼。可否要奴前去催促殿君回來?”

    葉昕想象了一下南羽白挑花眼的雀躍的小模樣,眉眼不自覺柔和下來:“不必。他高興就好。”

    重新將巾帕放回袖中暗袋,葉昕下了馬車,“橫豎無事,我陪他一起逛逛。”

    今日本就空手入宮覲見。若是南羽白這兩日要入宮跟沈言一道學習,須得給沈言帶些禮物。由她幫他挑一挑,屆時禮物不合沈言心意,沈言也能看在她面上,對南羽白多些寬容。

    第40章 第 40 章 云水閣

    葉昕一腳踏進云水閣, 卻發現氣氛不大對勁。

    一群男子圍成了一個圈,圍住了閣內正中.央通往樓梯的一處空地,每個人都面帶好奇, 紛紛噤聲觀望。

    仗著身量高, 葉昕的視線輕易越過一眾年輕公子頭頂, 一眼便看到了身處空白的范圍圈里的南羽白。

    只不過圈里還有另一個男子。

    兩人好似在說些什么, 又好像是在對峙。

    似乎是心有靈犀,葉昕向南羽白投去目光的一瞬間, 對方也倏然朝她的方向回望過來。

    緊接著,葉昕看見南羽白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她的小家伙急匆匆提拉著裙擺走下樓梯,擠開人群, 如歸巢的倦鳥般朝她奔來。

    葉昕張開手,接住了迎面朝自己跑來的南羽白。

    陳慕桂也很快注意到站在門口的葉昕,心中突地一跳,沒想到葉昕會親自過來。她連忙小跑著迎上來, 正正經經地行禮, 諂笑得眼角都生出了褶子:“草民見過五殿下。”

    她本來還在不知如何應對封子安跟南羽白之間的事,沒成想葉昕來了。

    男子之間互搶首飾的事多了去了。換做平常, 她誰也不管, 只需要借由她表姐的聲望, 高高在上地做個甩手掌柜就好。如此, 地位又高, 也不必介入到一群貴公子的矛盾中去, 不會得罪任何官員或商人。

    葉昕沒應聲, 也沒叫陳慕桂起來,而是垂眼看著緊緊抱著自己的南羽白,他的手也緊緊揪著她腰帶, 幾乎要把她腰帶給扯下來,

    葉昕無奈地任他扯著,刻意把聲音放輕,語氣含笑:“怎么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南羽白委委屈屈地喊了一聲:“妻主。”

    一股撒嬌的勁兒,喚的黏黏膩膩,葉昕聽得渾身舒坦,笑了起來。

    這是在跟她告狀呢,瞧著該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在呢,心肝兒。”葉昕一放松下來,說話便帶了點兒懶散的味道,聲音輕飄飄又懶洋洋,勾的人莫名心癢。

    她看著埋在自己懷里,只露出泛起粉色的粉嫩耳垂的南羽白,“與本殿說說,是哪個不長眼的,敢欺負我的心肝兒?”

    云水閣里所有男子包括朝葉昕走來的封子安的臉上無一不露出震驚愕然的表情。

    罔論葉昕沒有把南羽白從懷里扔出去,甚至還有替他出頭的意思。

    封子安不確定葉昕會怎么對待自己。

    他從沒見過葉昕這么溫柔的模樣,更沒見過葉昕這么寵著一個男子的模樣。

    對方調戲過京中無數男子,要么言語放肆,侮.辱清白男子是青樓小倌;要么行為放.蕩,強行摟著人拉小手親小臉,結果又嫌惡心,手上沒輕沒重地,跟扔垃圾似的把人給扔飛出去。

    即便是他被葉昕扛在肩上搶去花船上陪酒,那時葉昕也沒給過他幾分好臉色。

    封子安還記得自己被擄走時的恐懼感,也記得自己被帶進船里、被葉昕要求陪酒時的羞辱感。

    他是個清清白白的良家男子,又不是那青樓里的下.等小館,無端受此羞辱,當時他跳船自.盡的心都有了。

    可當他被葉昕摟在懷里、感受到葉昕炙熱的體溫與酒氣時,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他發現醉酒后褪去了平日的兇狠和痞氣的葉昕有一張絕世的容顏,看得他失了神。對方那沾著酒水的紅唇湊近了同他說話,如同一汪艷酒,她叼住他手中的酒杯醉眼迷蒙時的漂亮模樣,叫他心跳如擂。

    酒不醉人人自醉,那時候,封子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他只記得自己好像著了魔似的吻了一下葉昕的側臉,緊接著自己就被扔了出去。直到自己撞到船門發出巨大的砰的聲響,他試了很多次也爬不起來,才后知后覺地感受到后背傳來的陣陣鈍痛。在痛昏過去之前,封子安看到了對方滿是厭惡的眼神。

    ……

    世人都說他后來一年沒出門是因為沒臉見人,自.殺.未.遂,卻不知他是荒唐地動了心、留了情。

    可他的母親卻不同意,甚至將他關在府中整整一年,讓他閉門思過。

    封子安至今還記得母親對自己說的話:“五皇女絕非良人,她性格狠戾,不曉人心,皇帝也不會允許她有任何人性。你別妄想她能學會愛你,寵你,呵護你。若是嫁給她,你遲早被她欺凌至死。”

    可今日看來,母親說的話也許是錯的。

    葉昕怎么學不會呢?

    封子安看著眼前的葉昕。

    她褪去了兇狠和戾氣,周身矜貴之氣游浮,身姿挺拔如玉如竹,衣衫下擺及地,將南羽白攏在懷里眉眼溫柔的俊美模樣,輕易便能撥動一個閨中男子的心弦。

    懷揣一絲僥幸,封子安在眾人的目光中款步走到葉昕面前,舉止溫文有禮,柔聲喚道:“五殿下。”

    葉昕只看了一眼封子安,就知道南羽白為什么喚她喚得那么委屈了。

    但她不免驚異,原主究竟有哪點好,封子安竟然會看上原主?

    封子安見她不說話,卻沒有露出疑惑陌生的神色,心緒便開始起伏,他強行按捺住激動的心情,繼續柔著聲說話:“許久不見,殿下可還記得我?”

    即便許久未見,再次看到對方那張臉,他的心依舊悸動。

    南羽白從葉昕懷里探出腦袋來,眼巴巴地望著葉昕,鳳冠下的一張漂亮小臉寫滿小心翼翼的期盼色彩。

    葉昕自然不會在此刻拂了小家伙的意。她也有意斷了原主從前種種孽緣。

    按理說不該有什么人會喜歡原主那種性子,在葉昕眼中,封子安不過是色.欲熏.心。

    “記得,還是不記得,重要嗎?”葉昕此刻的聲音不像跟南羽白說話時那么溫柔,她沒精力也不愿意去給所有人好臉色,語氣帶了點兒漫不經心的距離感,“本殿只想知道一件事,是你欺負了本殿的心肝兒嗎?”

    南羽白一聽見葉昕喊自己心肝兒,便又羞羞嗒嗒地重新把腦袋埋進葉昕懷里去,不肯再出來,只留給葉昕一個白嫩嫩粉生生的小耳朵。

    葉昕用指尖輕輕一捻,南羽白就被逗得哼哼唧唧地拿腦袋蹭她。

    封子安被這一幕刺得眼睛隱隱生疼,一顆心更是被葉昕那句“心肝兒”刺得鮮血淋漓。

    他知道自己從未得到葉昕的好臉相待,又或者根本沒有人能到過葉昕的好臉。面對對方的惡言相向,他也早有心理準備去接受。

    可他無法接受的是,葉昕其實是能愛人的,甚至她已經把愛給了別人。

    封子安唇色逐漸變得蒼白,臉上卻還固執地噙著得體溫潤的笑意,“殿下何出此言?”

    世家公子與生俱來的尊嚴讓他無法屈尊認錯,他脊背挺得很直,盡管瘦弱的身軀已經在隱隱發抖。

    “不是你,那是誰?”

    葉昕鳳眸微瞇,眼尾驟然勾起一個凌厲的弧度。

    封子安強撐著,話里卻帶著自己也不知道的賭氣成分:“我不知道。”

    葉昕覺得他腦子有病。

    跟她賭氣,難道是指望她過去安撫他嗎?

    葉昕嗤笑一聲,慢幽幽地掃視一圈站在周圍的男子,和她對視的年輕公子們還來不及為她那副秾麗的容顏傾倒,就先被她的凌冽氣勢嚇得跟扎堆的小雞崽一樣瑟瑟發抖。

    她修長的手指隨便一指,指到一個年輕男子:“是你嗎?”

    男子顫抖著搖頭。

    又是隨便一指,“還是你?”

    “不、不是我……”男子都要哭出來了。

    葉昕忽然指向跪著的陳慕桂,似笑非笑道:“那……是你?”

    陳慕桂頭皮發麻:“殿下明鑒,不是草民啊。”

    “那是誰?”葉昕抬手朝門外一招,門口兩列兵馬立刻小跑進云水閣,將所有人圍了起來,圍得水泄不通。

    一副不給說法就要見血的架勢。

    陳慕桂哪里見過這陣仗,臉色都變了:“是……是平安郡主,”顧不上得罪漢凌王,她如實道,“草民正要帶殿君到二樓看些飾物,郡主忽然喊住綠云,殿君便與郡主交談起來。言語中,郡主頗有幾分愛慕殿下的意思,殿君便同郡主理論起來。”

    “愛慕我?”葉昕戲謔的眼神落到封子安臉上,看他暗自強撐,卻連笑容也難以掩飾不甘和羞辱的表情,她開始反擊,“你配嗎?”

    封子安臉色驟然變白,可他不甘地望著葉昕:“我為何不配?”

    要不是自己被母親關了一年,要不是母親反對他和皇室聯姻,他早就嫁給葉昕了。

    “我的母親是先帝親封的漢凌王,不比有的人高攀,與你可算門當戶對。”

    封子安知道葉昕不喜歡自己,但他不信葉昕一個想爭太女之位的皇女看不上王侯的助力,更不信自己比不上南羽白,不能教葉昕愛上自己。

    他是家里按照主君的身份和要求精心培養出來的,懂得如何管理后院、照顧妻主、孝順母父,不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會、空有姿色的南羽白,假以時日,細水長流,她定然會發現他的好。

    他只是少了一個機會。

    少了一個與葉昕接觸的機會。

    葉昕聽出了封子安的言外之意,眼中戲謔之色更甚,“本殿缺你家那點助力嗎?不過是個異姓王,姓封不姓葉,真把自己當人人爭搶的香餑餑了?”

    她要是真跟漢凌王聯姻,葉晚鷹第一個不同意。葉晚鷹絕不會放任她在眼皮底下壯大勢力。

    再者,憑那點子勢力就想拿捏她和拿捏她的后院,她最厭煩這種男人,早早就認定王府主君的位置合該是他的,自大又無趣。

    “封子安,你家是不是香餑餑暫且不提,”葉昕把話說絕,不給封子安留一絲薄面,“更重要的是本殿不喜歡你。”

    “你以為你是誰?你喜歡本殿,本殿就必須喜歡你;你想要主君之位,本殿就必須給你;你想掌管后院,本殿就必須交給你這份權利?”葉昕譏諷道,“郡主是否太自信了一點?”

    葉昕知道封子安想要什么——他想要她的人,她的愛,連她身上的權力也要分他一半。

    “從來只有本殿愿意給,沒人能理所應當地站在本殿面前,振振有詞地要求本殿必須給。”葉昕冷聲道,“不管本殿給的是什么,是好是壞,也都只能受著。本殿就是這么個性子。”

    “所以,你今日來針對羽白,就是在針對本殿,在對本殿不滿。”

    那點不能見光的小心思被如此直白地揭露,封子安深覺難堪:“我沒有!”他試圖更加靠近葉昕一點,眼中淚光閃爍,脆弱得如同一株風中搖曳的白蓮,癡癡乞求葉昕幾分憐惜,“我沒有對殿下不滿,恰恰相反,我是喜……”

    “來人!”葉昕不容他繼續開口,什么情啊愛啊,什么喜歡,什么不喜歡的,她不缺這點愛,也看不上封子安這種單方面強求于她的愛意。

    坦蕩地摟住南羽白的腰,另一只手護在他后腦處,把人按在懷里,呈現一個圈占所有物的強勢姿態,“把平安郡主拉出去,”和封子安兩相對望,葉昕神情冷漠,薄唇輕啟,“殺了。”

    “是。”身后走上來兩個士兵,語氣鏗鏘。

    被士兵分別架住雙手的時候,封子安還在怔怔地看著葉昕。他如墜冰窖,終于知道葉昕說要殺他,不是在恐嚇他,而是真的要殺了他。心里最后一絲希冀破滅,被托拽離地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

    原來葉昕沒有變,還是跟從前一樣。

    她只是為了南羽白,收斂了很多,僅此而已。

    “還有陳慕桂,看殿君被欺負,只知道冷眼旁觀,不知道幫忙護著點兒。”葉昕冷著臉,“也一并殺了。”

    陳慕桂驚慌失措,當場被嚇得涕泗橫流,她求饒道:“殿下,饒了草民吧。這都是郡主的錯,不是草民的錯啊!”她慌不擇路,一下子將陳仁說了出來,“您就看在陳氏的面子上,饒了我吧!”

    南羽白在葉昕懷里窩著,不敢出來,像是也被嚇到了,身體輕微地發著抖。

    但他不敢也不愿去質疑葉昕的任何決定和行徑。

    葉昕忽然開口:“害怕了嗎?”

    封子安和陳慕桂以為葉昕是在問自己,還未張口,卻聽到了南羽白的聲音。

    南羽白悶悶的聲音從她胸口傳來,他老實地回答,“怕。”他知道葉昕是在問他。

    封子安神情落寞而受傷。

    葉昕卻連看也沒看他,輕撫著南羽白的烏黑發尾,語氣帶了點無奈:“那可怎么辦?”

    “我沒事的,”南羽白的聲音小而堅定:“我都聽妻主的,妻主這么做一定有妻主的道理。”

    葉昕笑了,“乖。”

    她側頭問陳慕桂:“陳仁是你什么人?”

    陳慕桂一看有機會,連忙道:“陳仁是我表姐。”

    葉昕狀似沉吟了一會兒,說,“看在她同本殿母皇認識的份上,本殿可以饒了你。”不等陳慕桂松口氣,緊接著,她話鋒一轉,“不過你們要把云水閣當作賠禮,交給殿君。這里的東西,如今都歸殿君所有。”

    陳慕桂愣住了:“這……”她苦著一張臉,“殿下,這是我表姐的產業,我須得去問問她……”

    被架在一旁的封子安見狀也跟著開口,聲音尚且帶著哭后的沙啞:“殿下,我愿高價買下云水閣,贈予……贈予殿君。”為了求生,他不能再浪費時間繼續流淚。

    他想活。

    葉昕精致鋒銳的眉眼耷拉下來,在白皙的肌膚上落下淡淡的陰影,她沒搭理封子安:“既然如此,本殿就先取了你的性命,再強.搶了這云水閣。”

    無視陳慕桂震驚到接近失語的模樣,她的態度很是囂張,哼笑道:“本殿倒要看看,屆時她敢如何?”

    皇商就那么幾個,很難再多出一個來。要想給到舒芳一些切到實際的好處,就得從原來的皇商手里割肉,才能分給舒芳一點兒。

    葉昕有意將云水閣交由舒芳打理。

    陳慕桂一聽葉昕這話,哪還敢說不行,連忙使喚伙計去后邊隔間里拿來了地契和賬本,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不得不先瞞著陳仁,把云水閣交到了葉昕手里。

    “殿下。”陳慕桂戰戰兢兢地把地契和賬本雙手奉上。

    葉昕接過手,“行了,滾吧。”

    話音剛落,陳慕桂如蒙大赦,著急忙慌地磕了個頭便連滾帶爬地跑出了云水閣。

    葉昕繼而讓士兵空出條路,放其他小公子離開,直到閣內剩下她這邊的人和一個封子安。

    她放開了南羽白,來到封子安跟前。

    葉昕躬身看他,一張美艷如海棠的臉緩緩逼近封子安,極具攻擊性的長相,是一種帶有殺傷力的美艷。她與封子安幾乎是近距離地對視,迫得封子安神色忪然,連呼吸也不自覺放輕。

    葉昕惡劣地繼續靠近,封子安被壓迫得幾乎不能呼吸,仿佛連身邊的空氣也滯住了。

    直到封子安發覺自己因為憋著氣息,缺氧得頭暈眼花時,葉昕才緩緩站直身體,沖他勾起一抹笑:“恨我嗎?”

    “還是說”她微微揚眉,輕聲地笑:“你還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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